[靈異鬼怪] 空亡屋 作者:西西弗斯(已完結)

 
穆離鳶 2016-4-3 16:23:3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1 39145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1
第20章 陰陽眼

  我們一群人本來很緊張的思考第八個人是誰。陳小妹的傻兒子忽然揚著紙錢走進來了,嘴裡還在不住的念叨:「媽,你可算回來了。媽,你這麼長時間去哪了?」

  我們個個嚇得要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院子裡來,繞著靈床轉圈。

  禿頂猛地抖了兩下,然後大著膽子喝道:「傻子,你鬧什麼呢?快閃一邊去。」

  周圍的村民也開始附和,都讓傻子趕快走開。

  我小聲的問禿頂:「怎麼?他的名字就叫傻子嗎?」

  禿頂搖搖頭:「本來他是有名字的,後來十幾歲上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就給傻了。然後大家就傻子傻子的叫他,連他本來的名字也忘了。」

  我們正站在一旁交談。那傻子忽然驚叫道:「媽,你去哪?你怎麼又走了?」

  然後他一邊撒著紙錢,一邊急匆匆的向外走,手舞足蹈的,似乎是在和人爭執。

  我快走了兩步,趕上去說道:「哎,老弟,你這是這麼回事?怎麼走路還要扔紙錢?」

  傻子含糊不清地說:「不然他們攔著我媽不讓走。」

  我疑惑的問道:「誰們?」

  傻子開始亂指:「這個老頭子,那個老婆子,還有後面這一群小孩。總欺負我媽是新來的,我不給錢就不讓我媽走。」

  說完這話,傻子又急匆匆的向前走了。一邊走,一邊撒紙錢,嘴裡念叨著:「媽,你去哪啊,你跟我說句話啊。」

  我們一大幫人跟在他身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禿頂說道:「那個,趙大師,我們守靈的,還守不守?」

  我想了想,說道:「你跟著我來,其餘的四個人接著守靈。」然後我向薛倩說道:「咱們走。」

  那四個村民慢慢的走回去了,而我們三個人,則靜悄悄的跟在傻子身後。

  夜裡靜悄悄的,得益于陳小妹鬧鬼的傳聞,周圍的村民早早的睡下了。村中的小路,黑乎乎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只聽見傻子嘀嘀咕咕的聲音,以及漫天散落的紙錢,這些紙錢有不少落在了我們身上,讓我們三個人感覺很異樣,好像我們已經死掉了一樣。

  薛倩悄悄地問我:「老趙,咱們為什麼要跟著這小子?」

  我說道:「我總覺得,他能看見陳小妹。」

  薛倩一哆嗦:「陰陽眼?」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個傻子,和我們常人不一樣。或許,看到的世界也不相同吧。」

  我們跟著傻子走了一會,他就走到一戶人家跟前了。然後他開始趴在鐵門上大哭:「媽,你怎麼進去了?怎麼不等我?」

  我問禿頂:「這是誰家?」

  禿頂撓了撓頭,想了很久,終於說道:「咦,這不是小舟家嗎?可是有幾年沒有回來了。」

  傻子撲在鐵門上又哭又鬧,把鐵門砸的咣咣響。然後,我看見這房子裡面亮起燈來了。

  禿頂咦了一聲:「小舟回來了?怎麼家裡有人了?」

  然後,我聽見院子裡有個男人的聲音,他叫道:「是誰?」這聲音似乎有些慌張,好像在做壞事一樣。

  禿頂在門外喊了一嗓子:「是我。」

  過了幾秒鐘,鐵門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打開了。

  街上黑乎乎的,我們看不清這個人是誰。

  小舟問禿頂:「這不是二叔嗎?這麼晚了,有事嗎?這幾位是誰?」

  禿頂說:「先進去再說,站在門口說話算怎麼回事。」

  小舟點點頭,把我們讓進去了。

  等進了屋子裡面之後,禿頂忽然尖叫一聲,然後向後退了一步。看他的樣子,簡直馬上就要逃走了。

  我回頭看了看他,只見他兩腿不住的打哆嗦,額頭上已經滾落出一連串的汗珠來。

  我小聲的問道:「怎麼了?」

  禿頂指著一臉錯愕的小舟:「就是他,就是他。第八個人。」

  小舟臉色大變,連說話都結巴了:「什麼,第……第八個?」

  我警惕的回過頭來,看了看小舟。他的模樣,的確有些面熟,八成是剛才守靈的時候見到的。

  我向地上看了看,電燈下面,小舟的影子很真切,看起來,應該是活人。於是我回頭拍拍禿頂的肩膀:「老兄,別害怕,他是人。沒什麼問題。」

  然後我低著頭在地上踱步,心想:守靈的時候,絕對是有鬼進來了。這個鬼最有可能是陳小妹,可是她為什麼讓我們看到了小舟呢?難道和他有什麼恩怨不成?

  我在思考的時候。禿頂已經把陳小妹家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小舟了。小舟看樣子膽子很小,越聽臉色越是蒼白。

  我正在考慮下一步怎麼辦的時候,薛倩悄悄在我身後說:「你看那個傻子。」

  我一愣:「傻子?」

  自從進院之後我就沒有再注意到傻子。這時候經薛倩一提醒,我才發現他的古怪之處。

  傻子整個人躲在小舟身子後面,歪著頭,嘴裡念念叨叨的,似乎在和什麼人說話。

  我和薛倩不錯眼珠的看著小舟,小舟很快就感覺到了。他回頭看了看傻子,很緊張的問:「你要幹什麼?」

  傻子不搭理小舟,仍然在低聲嘀咕。

  我走過去拽了拽傻子,問道:「怎麼回事?你在和誰說話?」

  傻子說道:「我在和我媽說話。她說這些天,她一直在和小舟玩。」

  小舟聽了這話,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手腳開始發抖了。

  他退了兩步,指著傻子說道:「你別瞎說啊,大半夜的,神經病嗎?」

  傻子一臉委屈:「可是我媽真的在你旁邊。我正和她說話……」

  我對小舟說道:「兄弟,周圍的鄉親都知道,陳小妹是橫死的。她可能有些心願未了,這幾天鬧得厲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得罪了她?要是有的話,告訴我,我們一塊商量商量,能把這件事解決了最好。」

  小舟的眼睛裡面閃出一絲希望來:「告訴你?你是做什麼的?」

  我還沒有說話,薛倩在我身旁大吹大擂:「他是做什麼的?他是空亡屋屋主。專門管著捉鬼拿妖的。」

  小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我兩眼,然後喉嚨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我則靜靜地等著。

  忽然,他臉色一變,似乎是改了主意一樣。他在一瞬間大怒起來,漲紅了臉,沖我們喊道:「滾蛋,你們都給我滾蛋。大半夜的惡作劇,一群神經病。」

  禿頂有些不滿的喊道:「小舟,我是你二叔,你怎麼說話呢?」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小舟推搡了一把。

  我們幾個人被小舟推出來,然後大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傻子在門前痛哭流涕,死活不肯走,一直叫嚷著找自己的媽媽。

  這一番折騰,一直到遠方更貧窮的村子裡面,傳來一聲聲的雞叫。

  傻子忽然困乏了一樣,倒在小舟門口,很快酣睡起來了。

  我對禿頂說道:「老兄,要不然,你把這小子給帶回去?」

  禿頂點點頭,問我:「那個,陳小妹的屍體怎麼辦?」

  我說道:「先別動。等到晚上的時候,我會繼續來。如果王書記找我,你告訴他不用著急,我會抽空去看他。」

  禿頂答應了一聲,就扶著傻子走了。

  薛倩問我:「老趙,咱們現在去哪?」

  我嘿嘿笑了笑,說道:「回家睡覺。」

  薛倩馬上苦著臉問:「去那間雜貨鋪?」

  我點了點頭。

  薛倩長歎一聲:「兄弟,不是我不講義氣,咱們之前有言在先,讓我陪你也可以,但是不能再招惹神神鬼鬼的了。我可經不起這番折騰了。可是現在……」

  我有些失望的說道:「你要走了嗎?」

  薛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辦法了,不得不走。我們老薛家就剩下我一個了。不過你有什麼事,可以再叫我。」

  我只好答應了一聲,就和他分別了。

  大白天躺在雜貨鋪裡面,倒也沒有感覺到有多麼恐怖,最初來這裡時候的那種畏懼感正在慢慢的減退。這一覺我睡得很踏實。

  迷迷糊糊的,我一直在想,或許三年之後,我對這屋子的畏懼會完全消失不見,那時候,我再學了呂先生的一身本事,可就變成一個真的道士了。

  我想到這裡,又連忙打斷這個危險的想法:老子堂堂大學畢業,前途無量,怎麼能和封建迷信糾纏不清呢。不過,這玩意是迷信嗎?

  我這一覺一直睡到快要天黑的時候,才緩過勁來。我躺在床上伸了伸懶腰,正要出門,忽然發現床邊站著一個人。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喊人。那人小聲的哀求道:「趙大師,你救我啊。」

  這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可是聲音裡面充滿了哀求聲。我從床上坐起來,發現這人是小舟。

  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怎麼了?」

  小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道:「你救救我吧,我信你們了。」

  我心裡已經有三分數了,問道:「難道是因為陳小妹?」

  小舟一聽這個,馬上拽住我的手了:「沒錯,就是因為她。昨天晚上你說的沒錯,她的冤魂,真的把我給纏住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2
第21章 鬼遮眼

  這時候太陽雖然已經緩緩下山了,但是天還沒有黑。街上仍然時不時能夠看到幾個行人。

  然而,街上的熱鬧,和雜貨鋪裡面,卻截然不同。我和小舟身處雜貨鋪,只覺得陰風撲面,光線昏暗。居然不由自主的,開始恐懼起來。

  我指了指大門,說道:「咱們兩個也別在這耗著了。咱們到外面說,外面亮堂一些。」

  小舟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快步走出去了。

  我們兩個站在雜貨鋪門口,正要說話。忽然,天色急劇的暗下來。

  我驚詫莫名,抬頭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一大片烏雲,正從頭頂上壓下來。緊接著,街上起了一陣狂風。然後大雨就下來了。

  我拉著小舟,說道:「不行了,咱們還是進屋子裡面吧。」

  小舟很畏懼的跟在我後面,嘴裡嘟囔著:「我叫小舟,舟遇見水就能逃之夭夭,進了屋子,那肯定是壞掉了需要修補,看來今天是死定了……」

  我擺擺手:「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幹嘛?老實的把你的問題解決了是正經。」

  小舟點點頭,坐在薛倩的床上了。他雙手緊捂著膝蓋,兩腿併攏,看得出來,很是緊張。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這個天氣不要說冒雨出門,就算是打著傘,也得濺的滿身泥水。

  我找出那半截蠟燭來,點上燈。眼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只好坐在床上,問小舟:「怎麼回事?陳小妹怎麼你了?」

  小舟很緊張的望瞭望我的屋子,說道:「要在這裡說啊?」

  我點點頭:「就在這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這屋子只是光線不好,你怕什麼?」

  小舟愁眉苦臉的說道:「對對對,大師說的對。我不怕鬼叫門。你快把陳小妹給捉走吧,不要讓她害我。」

  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陳小妹要害你?」

  小舟很緊張的握著雙手,過了一會他說道:「昨天晚上你們走了之後,我就打算再睡一覺,可是迷迷糊糊的,我總覺得有人在我屋子裡面。我睜開眼睛看,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點點頭:「也有可能是你的心理作用。」

  小舟嗯了一聲,說道:「我想啊,反正左右睡不著,我就起床走走吧。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我的鞋了。最後我看見我的鞋在窗戶上吊著,晃晃悠悠,就像是吊死鬼一樣。後來我發現,不僅僅是我的鞋。我帶回來的那些衣服,全都被細繩子從領口那地方捆住,然後吊在房梁上。好像個個都在上吊一樣。」

  我心想,這種情況確實有些詭異。不過,就憑這個,就想把事情推到陳小妹身上,恐怕還不大容易。

  小舟又說:「當時我就有些害怕了。因為我是一個人住的。房門鎖的好好地,旁人肯定幹不了這個事。」

  我撓撓頭,問道:「你是不是夢遊,然後不知情,自己掛上去的?」

  小舟苦笑著搖搖頭:「我家的房梁很高,我即使是踩著凳子也夠不著。又怎麼把衣服掛上去。」

  說到這裡,他臉上驚慌的神色更重了。他說道:「我等天亮之後,就不敢再呆在家裡,想走出來曬曬太陽,見見人。結果剛剛走出門,就感覺右肩膀一陣脹痛。就好像吹了半夜冷風一樣。我本來不太在意,想著曬曬太陽應該就好了。可是這時候,我遇見了一個抱孩子的少婦。」

  我瞪著眼睛問:「這少婦是鬼?」

  小舟搖搖頭:「少婦倒是活人。不過,她懷裡的孩子本來睜著眼睛東瞧西看,一眼看見我了,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插話,靜靜地聽著。

  小舟說道:「小孩子本來就時哭時笑,沒個准性,我本來不在意。可是後面的一句話,把我嚇壞了。這孩子說,叔叔肩膀上坐著一個老奶奶。童言無忌,這小孩絕對不會故意嚇唬我。而且他像是剛學會說話不久,這一句話說的也不甚流利。」

  我聽了這話,小心翼翼的問:「所以你就來找我了?按道理說,你惹上的鬼,最有可能是陳小妹,不過她不現身,我也不能確定。」

  小舟點了點頭:「那時候我就想起你來了。你們不是曾經說陳小妹纏上我了嗎?我想著求你一番,看看能不能幫我解了這一災。不瞞你說,來時候的路上,我的肩膀疼的越發厲害了。我也揮手在自己肩膀上摸了很多次,什麼也感覺不到。你說,鬼這東西,人能摸到嗎?」

  小舟絮絮叨叨的和我說話,但是我全都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了。我全神貫注的看著他身後的那面牆,其餘的事情,實在是不能分心思考了。

  雜貨鋪的格局是這樣的。我和小舟一人一張床,靠著兩面牆,中間擺著一張破桌子,上麵點著蠟燭。

  我看見小舟的影子,被燭光一照,投映在他身後的牆上。那影子除了他自己的身子、腦袋之外。還有黑乎乎的一大片。實際上不難分辨,是有個人蹲在他的肩膀上。這人隨著小舟來回說話,也在微微的搖晃著。

  小舟說了兩句,見我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身後,估計也有些奇怪。於是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這一眼,就讓他發出殺豬一樣的嚎叫。他盯著身後的影子,又是大喊,又是搖晃。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腦袋。

  只可惜,那影子穩穩地坐在他的肩膀上,絲毫沒有被甩下來的意思。

  小舟大聲叫嚷著:「水,水,水,遇水得生,我得走。」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小舟不要命的沖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猛地跑向那扇關著的門。然後用力地推門……

  我忍不住出聲提醒:「這扇門是假的,是一面牆,你旁邊就有門。」

  這時候的小舟,就像是瞎子一樣,在牆上來回的摸索:「旁邊有門?在哪?」他越摸索越遠,繞著牆轉了一圈,又回到薛倩的床鋪上面了。

  這時候我借著燭光,看清楚了他的影子。坐在他肩膀上的那個人,伸出兩隻手掌,像是放在他的臉上了。

  我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鬼遮眼。」

  這個動作,八成是坐在他肩膀上的鬼,將他的眼睛遮住了。所以他看不到真正的門在哪。

  我的聲音雖輕,但是畢竟距離小舟很近,他聽在耳朵裡,兩腿一軟,坐在地上了。

  隨後,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然後給我磕頭:「趙大師,你救救我啊。」

  我看了看放在枕頭下面的大刀。這把凶刀殺人無算,帶著不小的戾氣,如果我現在將它抽出來,砍在那只鬼身上,八成會將他衝撞的魂飛魄散。但是我始終下不去手。

  我雖然不是出家人,但是也知道,有果必有因,善惡終有報的道理。這只惡鬼找上了小舟,恐怕有什麼內情。

  想到這裡,我悄悄地向旁邊坐了坐,將那把刀擋住了,而我的手伸到背後,將刀柄握住了。一會談得攏最好,如果這惡鬼當真要行兇,那我也只好抽出這把刀來了。

  安排好這一切,我強自鎮定的說道:「這位朋友,你有什麼冤屈,不妨現身,我們好商量商量。」

  然後我對一直跪在地上的小舟說道:「你站起來,去床上坐好,別左晃右晃得,讓肩膀上的朋友坐不安穩。」

  小舟一聽這個,身子倒是不慌了,開始劇烈的發抖。他磨磨蹭蹭的坐回到床上,兩手緊抓著自己的膝蓋。

  這時候,牆上那道黑色的影子開始慢慢變得明亮起來,幾分鐘後,露出一個老婆子的模樣。不是陳小妹是誰。

  陳小妹沖我咧嘴一笑,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只聽她說道:「小夥子,你當真要管我這件事?」

  我硬著頭皮說道:「老太太,你也不用再嚇唬我了,你既然找到了我這間空亡屋,八成就是為了讓我管這件事。」

  陳小妹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

  我剛剛和陳小妹對答了兩句,小舟忽然面色蒼白的問:「趙大師,你在和誰說話?」

  我一聽這個,不由的一愣,隨即明白了,他聽不到陳小妹和我的對話。

  我搖搖頭,說道:「不該問的,不要亂問。」

  然後,我看著陳小妹說道:「老太太,你家我已經去過了。你養著一個傻兒子不容易,這麼多年靠撿破爛為生,不曾偷不曾搶,看得出來,你是個積德行善的好人。怎麼死了死了,反而和著小舟糾纏上了呢?」

  陳小妹微笑道:「年輕人,你這張嘴倒是不錯。不過我為什麼要纏上他,恐怕他最清楚。」

  我看見陳小妹蹲在小舟脖子上。她的一條腿,還帶著一圈棉線。不由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被小舟撞死的。」

  小舟本來正在戰戰兢兢地聽著我和陳小妹說話,忽然聽見我來了這麼一句,頓時慌了,哭喊著辯解道:「不是我撞死的,是她自己鑽到我的車下面的。」

  我一聽這個,心說:「跑不了了,看來真的是你了。」

  陳小妹一言不發,面帶冷笑。

  我只好低頭問小舟:「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你說清楚。」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2
第22章 失憶

  小舟見我逼問他,知道這事情瞞不過去了。於是戰戰兢兢地講了一遍,或許是太驚慌的緣故,他講的顛三倒四,不時的回頭補充,不過我聽完之後,也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據小舟所說,他祖籍是這裡的,但是十四歲那年,跟隨父母去了外地。在廣東福建一帶做生意。他給出的解釋是,名字中帶一個舟字,要在有水的地方才能興旺發達,而沿海各省,正是他的福地。

  實際上,也確是如此。這幾年來,他們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日子過得很不錯。小舟發家之後,就想著回老家看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父母始終不答應,說船一旦到了內陸,就必然會寸步難行,變成一隻朽木頭了。

  小舟回老家的事,就這樣耽擱下來了。直到前年,他的父母相繼去世。再也沒有人約束他,於是他動了心思,在幾天前開了幾千里的車,一直回到家鄉了。

  沒想到,剛剛回到老家的當晚,他就遇見了陳小妹。當時他正從城中心往村子裡面趕,因為多年不曾回來,有些認不得路了。於是從車上走下來,打算找個人問路。湊巧陳小妹正拖著一袋垃圾回家。

  小舟叫住陳小妹,剛想問路。陳小妹忽然瘋了一樣,死命拽住小舟不放,又是踢又是咬,嘴裡怒駡不休。

  小舟頓時嚇了一跳,以為遇見了瘋子,費了老大勁,終於把陳小妹甩開,上了車。

  小舟上車之後,陳小妹忽然不見了蹤影。他等心神安定下來之後,這才打火開車,誰知道一踩油門,汽車咯噔一下。分明是軋住東西了。

  小舟下車查看,這一看,頓時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陳小妹正在地上躺著呢,而她的腿,已經被軋壞了。

  本來斷一條腿不至於死掉。但是陳小妹畢竟年事已高,氣血不足,受了這個重傷,又是疼,又是流血。沒等小舟播出急救電話,她就斷氣了。

  小舟慌了神,站在大馬路上猶豫了一會,想著這老婆子八成是個流浪的三無人員,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一場牢獄之災呢?還是溜之大吉吧。於是他上車逃走了。

  他足足在附近轉了一晚上,才找到了回家的路。彼時已經是深夜,誰也不知道他回來了。於是他將車藏起來,躲進了老家的屋子裡,盼望著這件事過去之後,再露面離開這裡。

  過了三四天,他以為事情已經平息了,所以開始在村子裡溜達,只不過認識他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家頂多看著他面熟罷了。畢竟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他這一溜達,才發現陳小妹原來是自己的鄉親。心裡又是愧疚,又是害怕。於是在家裡對著陳小妹家的方向不住的磕頭,希望死人能原諒他。

  那天晚上我們敲門的時候,他本來不打算開,但是聽見敲門聲很急,似乎要破門而入一樣。於是只好打開院門。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請我們進去。結果我們進去之後,又是神又是鬼的一通亂鬧,戳中了他的心事,他才把我們趕出來了。

  小舟這話講完,我基本上相信了他。因為一個人要說謊,必然有很多面部特徵,比如兩手在頭上到處亂摸,或者眼珠看著天花板思考。但是小舟不同,他一直盯著我的眼睛,裡面滿是恐懼和哀求。

  他的經歷講的並不流利,可見不是事先編好了的。而他顛三倒四的補充了很多,這些事又沒有相矛盾之處。可見應該假不了。

  於是我看了看一直冷笑的陳小妹,有些猶豫的說道:「老太太,如果這是事實的話,恐怕怪不得小舟啊。」

  我嘴上說的客氣,心裡卻在想:老婆子你也算是碰瓷党裡面的忠實黨員了。即使死了也不放過苦主,還要訛上一筆。

  陳小妹冷笑一聲,說道:「那天晚上的事,大概是沒有錯了。不過他卻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要罵他,為什麼要打他。」

  我一愣,隨即點點頭,問小舟:「對啊,陳小妹為什麼要罵你打你?」

  小舟愁眉苦臉地說:「我怎麼知道?」

  陳小妹一聽這話,忽然大怒起來,一頭白髮在頭頂上直立起來,看起來,她的腦袋變長了兩三分一樣。

  而我們桌上的蠟燭,頓時滅掉了。

  小舟哎呀一聲,輕聲叫了一嗓子,就不敢再說話了。

  我感覺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擺在了我身前。就像是一隻大冰糕一樣。

  幾分鐘後,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我發現桌子上坐著一個黑影。就在我和小舟中間。

  我不由得想跑,但是兩條腿根本動彈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嚇得麻木了,還是被陳小妹使了什麼手段。

  我的右手握了握大刀,總算有了一點主心骨。

  小舟坐在床上,過了良久,小聲地問道:「趙大師,桌上是不是坐了一個人。」

  那黑影冷笑一聲:「坐的不是人,是鬼。」聽這聲音,自然是陳小妹無疑了。

  小舟的身子又開始不住的哆嗦。

  陳小妹冷聲問道:「小舟,你當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

  小舟的聲音都在發抖:「我真的不知道。當時連你是哪個村的都不清楚。」

  陳小妹顯然不信,她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為什麼帶你去外地?」

  小舟說道:「因為我是木命,又叫小舟。所以要去沿海的省份……」

  陳小妹呸了一聲:「放屁。你當初是為了避禍,逃出去的。」

  小舟愣了一會,然後聲音有些茫然:「避禍,為什麼要避禍?」

  陳小妹沒有再問,而是一陣沉默。過了良久,她緩緩地說道:「看來你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哎,一個傻了,一個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難道這是天意?」

  黑暗中我看不見小舟的神色,但是我聽他的聲音,又是恐懼,又是好奇:「我不記得什麼了?你知道我家為什麼要搬去外地?」

  陳小妹嗯了一聲:「十四歲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小舟說道:「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十四歲之後的事也沒有忘。」

  陳小妹又問:「那你記不記得,每天和你一塊玩耍的孩子,叫什麼?」

  我聽見小舟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他的聲音很猶豫:「小時候,有人和我一塊玩嗎?我只記得沒有人理我,我一直自己上下學。」

  陳小妹嘿嘿冷笑了一聲:「你倒是忘得乾淨。當初和你最要好的就是我兒子。阿飛,你還記得嗎?大名叫劉正飛。」

  小舟的語氣中帶著疑惑:「劉正飛?這個名字好熟悉啊。」隨後,他的嘴裡開始不住的念叨:「劉正飛?阿飛?」

  借著外面的路燈光,我看見陳小妹似乎已經走了。於是我在桌上摸索了一會,把那半截蠟燭點燃了。

  等屋子裡有了光明,我再看小舟的時候,不由得嚇了一跳。

  他頭頂上已經接近半禿了。而他的雙手,則抓滿了頭髮。顯然,這些頭髮是他自己揪下來的。

  小舟面色慘白的抬起頭來,我看見他雙面赤紅,滿頭大汗,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樣子。

  我連忙勸道:「小舟,你想不起來就算了,別想瘋了。」

  小舟張了張嘴,聲音極為的嘶啞:「趙大師,我想起來了。」

  我正了正身子,關切的問:「想起來了?」

  小舟緩緩地點頭:「陳小妹沒有錯,她應該打我,罵我,恐怕殺了我都沒有錯。」

  我問他:「你怎麼這麼說?」

  小舟沒有回答我,反而問道:「阿飛怎麼樣了?」

  我說道:「如果陳小妹只有一個兒子的話,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就是那天在你家撒紙錢的傻子。」

  小舟的聲音都很虛弱,似乎身子裡面的那股氣被人抽幹了一樣,他靠在牆上,慢慢的說道:「原來,他已經傻了。原來,他是傻了。沒錯,當年我逃走的時候,他的神智已經不太對了。」

  我問小舟:「到底是這麼回事?他變成傻子,和你有關係?」

  小舟苦笑一聲,說道:「趙大師,我也不怕你笑話,我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大慫包,見利忘義,貪生怕死,賣友求榮的大壞蛋。」

  我擺擺手:「士可殺不可辱,你也別自輕自賤,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舟說道:「沒錯。阿飛應該是被我害的神經失常了。具體的過程,我可以告訴你。哎,他的媽媽即使殺了我,我現在也沒有怨言了。」

  小舟見我不答話,自顧的說道:「初二那年,這城市還沒有現在這麼大。周圍全是和我們村一樣的郊區。那時候還很落後。因為是初中,所以每個班都集合了幾個村子的小孩上學。周圍村子裡有什麼好玩的事,同學們都會互相傳,然後我們就聽到了一個消息。說在十裡之外的王莊。有人挖到了寶貝。」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2
第23章 鼻煙壺

  小舟告訴我說,他在十四歲那年,聽說王莊有人挖出來了寶貝,所以也想分一杯羹。

  我奇怪的問他:「什麼寶貝?」

  小舟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是放到現在,我自然不會在意。左右不過是些大洋,首飾之類的了。但是當年我只是個初中生,這些東西,在我們眼裡絕對是無價之寶了。」

  我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所以,你去挖寶貝了?」

  小舟點點頭:「那時候,王莊的亂葬崗已經出名了。大家像是趕集一樣朝那邊湧,想要挖出點東西來發家致富。後來這事驚動了政府,就派人把那邊攔起來了,誰也不讓進。本來這件事就該這麼了結了。不過可惜,碰上了我和阿飛。我們兩個膽子大,又想弄點寶貝換錢。於是打定主意,想個辦法溜進去。」

  「那天晚上,是農曆的初六。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這時候天上剛剛有一點月牙,光線不至於太亮,讓我們被人發現,也不至於太暗,讓我們挖不到寶貝。我和阿飛扛著鐵鍬,就偷偷的溜進亂葬崗了。」

  「那時候,亂葬崗外面已經攔起了鐵絲網。但是那種網到處都是窟窿,我們兩個可以輕易地鑽進去。而且看墳的人都是當地的村民,個個煙不離口。我只要看看哪邊有移動的小紅點,就知道哪邊有人。所以一路上很順利,躲開了多有的崗哨。」

  「王莊的亂葬崗很大。來之前我們已經打探清楚了。外圍的那些墳包,是真正的窮鬼,而在亂葬崗中心,有幾個真正的大墳。那可能是很多年前一個大家族的祖墳,真正有寶貝的,是這個地方。」

  「看著亂葬崗的那些村民也只是在外圍轉轉,誰也不肯到墳地裡面來。所以我們走到亂葬崗裡面後,倒安全了。可以大搖大擺的找到那幾座大墳,隨後就開始挖洞。」

  「我和阿飛挖了很久,累得汗流浹背,但是什麼也沒有挖到。那時候東方已經泛白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裡想著,看來這一晚上要白乾了。阿飛比我身子骨好得多。他讓我歇一會,然後自己跳到剛挖出來的坑裡面,接著挖。眼看天色漸明,這時候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我正在著急的時候,阿飛在下面叫我,說挖到東西了。」

  「我趴在坑邊上看,他正蹲在坑底,用兩手挖什麼東西。過了一會,他遞上來一個鼻煙壺。我雖然不懂古董,但是這鼻煙壺看起來很精緻,沒准是玉的或者什麼的。當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們發財了。」

  「我覺得這事最好見好就收,於是招呼阿飛趕快走,結果阿飛哇的一聲,哭出來了。他把我嚇了一跳,我趕快問他怎麼了?阿飛說,他動不了了。我往下面一看,原來坑底伸出一隻灰色的手來,把他給拽住了。我當時嚇得毛都飛起來了,伸手想把阿飛拽起來,可是這時候,那墳墓開始塌了。周圍的那些土翻翻滾滾的湧過來,似乎要把我們埋在裡面。」

  「我當時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哥們義氣,什麼好兄弟。全都忘了,腦子裡就只有一個念頭,跑,趕快往家跑。阿飛還在坑裡面叫我:小舟,小舟……」

  這時候空亡屋裡面黑乎乎的,小舟坐在床邊,看著搖擺不定的蠟燭,陰慘慘的叫自己的名字。我聽得出來,他是在學當初阿飛的叫聲。不過這聲音也實在太過恐怖了。

  我有些擔心他們倆的處境,於是問他:「後來呢?阿飛被活埋了嗎?」

  小舟搖搖頭:「我一溜煙跑回家。從王莊,一直跑到這裡,足足十裡地,一步也沒有停過。等我到家的時候,進門就栽倒了。我媽說,那天我差點把她嚇死,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這才慢慢的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我耳朵邊上就一直聽見阿飛在叫我:小舟,小舟……」

  「我問我媽,阿飛怎麼樣了?我媽說,阿飛被看守墳地的那些人給救了。不過他醒了之後,變得呆呆傻傻,經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有時候又大喊大叫。哎,說起來,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能膽子再大一點,把他從坑裡面拉出來,他也就不會出事了。」

  「阿飛瘋了,我的耳朵則整天被他折磨。實際上,知道那天晚上的事的,只有我們兩家人。從那天之後,我們家在刻意的躲著阿飛。直到有一天,阿飛的媽媽,也就是陳小妹,她找到我們家,要我給個交代。他們吵了半夜,我也聽了半夜,最後我的腦袋越來越疼,就暈倒在地上了。」

  「那段時間我一直迷迷糊糊,有時候感覺自己在亂葬崗,有時候感覺阿飛拽住了我的腿,要把我拉下去。大概那時候,我也瘋了吧。後來我媽帶我到處看病。我們遇見了一位醫生。他給我治了半年多,又是催眠,又是吃藥。最後,把我的病治好了。」

  「現在想想,實際上他沒有治好我的病。我只是有意的把那件事給忘記了。這些年我忘了亂葬崗,也忘了阿飛。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想要回來,我爸媽拼了命的攔著我,看來,他們是怕我再犯病啊。」

  我坐在床上,靜靜地把這一切都聽明白了。然後我含笑說道:「可是你現在倒也沒有犯病啊。」

  小舟沒有介意我的打趣,他苦著臉說:「我現在寧願犯病,你不知道我現在內疚成什麼樣。」

  我問小舟:「當年挖出來的那個鼻煙壺,你還有嗎?」

  小舟點點頭,隨後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來:「這東西,幾十年來我一直帶在身邊。雖然我不認得它了。但是我能感覺到,它很重要。我每次看見它的時候,都覺得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

  我打開盒子看了看,鼻煙壺上面畫著很小的人,有點像是古代的那些宮廷畫。等我仔細看的時候,不由得嚇了一跳,上面的人物,似乎是小鬼,個個青面獠牙,缺胳膊少腿,沒有一個全乎的。筆劃很精緻,有點像當初我看到的那個小沙彌。

  我下意識的想到:這鼻煙壺可能不簡單。

  我把盒子收起來,遞給小舟,說道:「老兄,恐怕你得跟我走一趟。解鈴還須系鈴人,陳小妹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

  小舟正要問我打算怎麼辦。門外忽然有人叫我:「老趙,你在裡面嗎?」

  我扭頭看了看,是薛倩。

  這小子已經嚇破膽了,這輩子恐怕都不敢走進空亡屋一步了。

  我答應了一聲,走出去一看,薛倩身後還跟著王書記。

  王書記笑眯眯的說:「趙兄弟,我是來拿名單的。」

  我一拍腦門:「你看看,我給忘了個乾乾淨淨。哎呀,本來打算睡醒了給你送過去的,結果下了一場大雨,把我攔在屋子裡了。」

  王書記一臉詫異:「下大雨,沒有啊。」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馬路,的確是乾乾淨淨的。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剛才的大雨,難道是幻覺?是陳小妹搞出來的?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想要在空亡屋活下去,就得緊守兩條,第一條是見怪不怪。第二條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我轉身回到屋子裡面,把那卷黃紙遞給王書記了。上面是陰鬼婆鄉親們的名字,刻好了牌位供奉起來,忠烈祠就算是完全建好了。

  王書記小心翼翼的收起黃紙,然後神秘的問我:「陳小妹的事怎麼樣了?我聽說昨天晚上不大太平。」

  我想了想,說道:「我正要去解決,估計今天晚上就會有分曉。」

  王書記連連點頭:「那麻煩你趙兄弟了,回頭有機會,我請你喝酒。哎呀,陳小妹連日不下葬,村民人心惶惶,我們這當公僕的,心裡也是惴惴不安呀,幸好有你趙兄弟,哈哈。」

  他這話說的很客氣,但是我能聽出來,他在催促我趕快辦事了。

  我皮笑肉不笑了打了個哈哈,就把他送走了。

  王書記走了,薛倩卻沒有走。我和他開玩笑:「老薛,你是不是再也不來了嗎?」

  薛倩一臉賤笑:「老趙,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呢?我是怕了你這間屋子,不是怕了你。為了和你作伴,我可沒少花心思。來來來,你往這邊看看。」

  薛倩把我拉出去,然後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門臉。

  陰鬼婆的雜貨鋪也算是臨街的,旁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門臉,不過個個賠錢,全都關張了。只有這一家亮著燈,不用說,是新開張的。

  薛倩得意的說道:「怎麼樣?這是我的店。哥們夠意思吧?」

  我又是感動,又是詫異:「你小子有多少錢,敢在這裡開店?」

  薛倩擺擺手:「我媽臨走的時候不是給我錢了嗎?我的媽,你猜裡面有多少?幾十萬,我都不知道我媽這麼有錢。而且你這個地段幹啥啥賠,門臉便宜的要命。我租它一年,也不過幾萬塊錢,怕什麼。」

  我笑道:「你也知道這地方幹啥啥賠啊?那你還挨著我開店,不怕賠進去嗎?」

  薛倩擺擺手:「不是說了嗎?老子有的是錢。怎麼樣,我夠意思吧,你驚喜吧?」

  我連連點頭:「夠意思,夠意思。原來你一天沒露面,是幹這個去了。」

  我和薛倩正在門口說笑,小舟緊張的走過來了:「趙大師,我……我怎麼辦?」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2
第24章 亂葬崗

  我看了看小舟,心裡面有點發愁,不由的說道:「你的事,恐怕有些難辦啊。」

  小舟聽我這麼說,頓時就腿軟了。

  我擺擺手,安慰他:「你也不用害怕,只是有些麻煩而已。」然後我對薛倩說:「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

  薛倩很警惕地說:「你要去的地方,恐怕不是什麼正常地方。」他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小舟:「是替他辦事?」

  我本來以為他要拒絕了,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沒想到他搭住我的肩膀,熱絡的說:「我的店都開起來了,講義氣就要義氣到底。你要去哪?我陪你走一遭。」

  我頓時感覺心情暢快,同時也有些奇怪:「你明明怕鬼怕的要命,怎麼現在……?」

  薛倩笑了笑,說道:「我很早就知道,我們家惹上了陰鬼婆,所以算起來,和鬼打交道,我比你早得多。我確實怕鬼,但是沒怕到要死的程度。我之所以另外開店,是怕了你那間屋子。我進去之後,感覺像是進了墳墓一樣。」

  我連忙擺擺手:「你別說了。我還要住在那裡呢。」

  薛倩嘿嘿的笑了笑,接著說道:「今天這一趟,就當時為了報答你上次救我吧。我知道小舟這小子沒什麼用,你身邊總得有個幫忙的。」

  小舟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被薛倩這個年輕人這麼評價,不由得面紅耳赤。不過他低著頭,一言不發,看樣子,已經默認了薛倩的評價。

  我默默地想:「小舟沒什麼用,好想你有用似得。」我心裡雖然嘀咕,但是薛倩肯跟著我過來,我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勇氣。

  想到這裡,我扭頭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薛倩似乎露出了一絲微笑,似乎對這一趟很期待一樣。這笑容轉瞬即逝,以至於我晃了晃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我看花眼了?」

  我從屋子裡面將大刀之類的行頭取了出來,然後沖小舟招招手:「跟我來。陳小妹死了,你還沒有弔喪吧?」

  小舟低聲說:「我哪敢。」然後他跟在我身後。

  我們三個人走到陳小妹家。看見昨晚上那批人正圍在院子裡守靈。

  禿頂看見我來了,像是看見大救星一樣,連忙湊上來問道:「怎麼樣?陳小妹能不能下葬了?」

  我搖搖頭:「今晚還有一些事要辦。辦好了,就可以平安無事的下葬了。」

  我在院子裡看了看,阿飛正蹲在牆角,和一棵樹嘀嘀咕咕,不住的叫媽。

  禿頂一直搖頭歎氣:「你看看,多可憐,好好地一個人,瘋成這樣了。」

  我笑了笑,低聲說:「未必是瘋了。」

  陳小妹雖然比我老上很多,但是畢竟非親非故,所以我倒沒有跪她。我從靈床旁邊拿來一張黃紙,鞠了一躬,放在火盆中點燃了。

  後面的薛倩有樣學樣,也燒了一張紙。而小舟則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我斜著眼看了看阿飛。阿飛繞著樹轉了幾圈,然後就站在我們身邊了。

  如果阿飛真的能夠看見陳小妹,那麼他可以當做一個標誌,告訴我們陳小妹到了哪裡。

  我看著阿飛的方向,說道:「老太太,我們打算去當年的亂葬崗,看看這件事情還有沒有緩和的餘地。」

  阿飛沒有動靜,陳小妹也沒有現身。

  我對禿頂說:「好好守靈,今晚上不用害怕,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隨後,我從靈堂上面隨意拿了些香燭紙錢。找了個袋子裝起來,遞給薛倩了。

  薛倩小聲的說:「從來只聽說弔喪的帶紙錢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己往回拿紙錢的。不過,你帶著這些紙錢想幹嘛?」

  我微微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揮揮手,帶著薛倩、小舟,向王莊的那個亂葬崗走過去了。阿飛遠遠地跟在我們身後,這麼說來,陳小妹也來了。

  一路上小舟都很緊張,似乎對當年的事心有餘悸。

  我在路上買了個麵包,狼吞虎嚥的吃了。這幾天過的顛三倒四,吃了上頓沒下頓,這麼下去的話,胃很快就壞掉了。

  我問薛倩:「我大學之後才來這裡的。你是本地人,聽說過王莊這個地方嗎?」

  薛倩搖搖頭:「王莊沒聽說過,不過我知道有個王莊公園。可能是當年拆遷之後,改建成的公園,面積很大,不過沒什麼人去。」

  小舟憑著記憶,帶著我們走了很久。畢竟十裡地的距離。等我們走到的時候,已經累的腳腕酸疼了。

  小舟站在大馬路上,有些不確定的說:「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了,理論上,應該就是這裡了。」

  我向前看了看,那邊確實是一個公園的樣子。

  薛倩說道:「看來沒錯了。王莊這塊地方,真的改建成了一座公園。」

  我有些犯難:「這地方已經改成公園了,我們還找得到亂葬崗嗎?」

  在路上的時候,我就把小舟的事講了一遍。這時候薛倩聽我這麼說,很有信心的說道:「要找亂葬崗很容易。」

  我有些奇怪的問他:「為什麼很容易?」

  薛倩說道:「亂葬崗這種東西,一旦改建,肯定不會建成住宅樓,因為沒有人肯買這種地方。一定會建成學校之類的,人口密度大,陽氣旺盛,可以將孤魂野鬼鎮住。」

  我指著前面的公園說:「可是前面沒有學校。你的說法好像不靈了。」

  薛倩嘿嘿笑了一聲:「你忘了我們家附近的那片槐樹林了?如果當真有個鬧鬼的地方,那根本沒人能管得了。順水推舟,建成個公園是最簡單的辦法了。不然的話,城市裡面放著一個大土堆,長滿了荒草大樹,成個什麼樣子?」

  我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咱們進去找找吧,看看公園裡面有沒有類似亂葬崗的地方。」

  薛倩說道:「不用找,我知道哪裡有。我小時候來過這裡。」

  然後他帶著我們向裡面走。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小時候我還奇怪呢,這麼大的公園,修的也挺漂亮,怎麼就沒有人來呢?估計有不少人知道,這裡面藏著一個亂葬崗。」

  這公園設施很齊全,有路燈,有石凳,小路上也鋪著地板磚。但是地磚上全是落葉,石凳上滿是塵土。那些路燈,也壞了不少。

  看來,建成這公園之後,真的很少有人過來。

  我們在這忽明忽暗的小路上走了很久,薛倩停下了腳步。然後他指著前面的一座假山說道:「這假山裡面,就是亂葬崗了。外面是假山,裡面是墳包。」

  我回頭看了看阿飛,對著空氣問道:「老太太,你還進去嗎?」

  阿飛搖頭晃腦的甩著手臂,似乎在抗拒什麼。但是他最終兩腿一彎,跪了下來。

  我想想了一下他剛才的動作。應該是陳小妹讓他跪下來的。

  我接過薛倩手裡的香燭紙錢。蹲在阿飛身邊。然後一張張的開始燒紙錢。

  借著燭光,阿飛身邊開始出現一個老太太的影子。

  我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但是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默不作聲的燒紙。而薛倩和小舟,已經嚇得倒退兩步,面無人色了。

  我看看陳小妹,大著膽子和她商量:「一會,你跟著我們去亂葬崗,還是留在這裡?」

  陳小妹看了看我,然後搖了搖頭。她跪在阿飛身邊,也開始一張張的燒紙。

  我站起來,對小舟說:「老兄,咱們走吧,把鼻煙壺還給它的主人。希望人家能放你一馬。」

  小舟面如土色:「我也要去嗎?」

  我有些不快的說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我這大半夜的,不就是為了你忙活的嗎?今天晚上你是主角,我們都是陪襯,走吧。」

  薛倩跟在我身後,叫到:「老趙,你倒是等等我啊。」

  我回頭看看他,詫異的問道:「你也要去?」

  薛倩擺擺手:「你這不是廢話嗎?這裡擺明瞭有個……有個老人家。我能在這呆著嗎?」

  我指了指亂葬崗:「上面肯定有鬼,你可想清楚了。」

  薛倩歎了口氣:「還用想嗎?呂老道都說了,你小子命硬,跟著你比較安全。」然後他招呼了我一聲:「別在這呆著了,我們走吧。」

  我們三個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阿飛和陳小妹。然後一步步向假山上面走去了。

  假山上修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雖然時不時有一棵長瘋了的大樹伸出枝杈來攔住我們的去路,不過我們走的還算順暢。

  等我們三個人走了一會,快要接近假山頂得時候,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片燈光。

  我有些詫異:「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弄幾個路燈嗎?」

  薛倩向上爬了一步,然後滿臉狐疑的回頭,對我說:「有點不對勁啊,上面似乎有人住著。」

  我一聽這個,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上面的,真的是人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2
第25章 悔過寺

  我們爬到假山頂的時候,上面意外的出現了燈光。薛倩神色驚慌的告訴我:「上面可能有人住著。」

  我拽住他,鄭重其事的問:「咱們別開玩笑,上面不是亂葬崗嗎?」

  薛倩也迷糊了,有點猶豫的說:「按道理說,上面是亂葬崗沒錯,可是……」

  我擺擺手:「行了。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隨後我慢慢的向上探頭,終於看到了那燈光的來源。

  薛倩猜的沒錯,假山只是一個幌子,它的後面是一大片隆起的土堆,上面立著不知道多少個墳包。

  可是在這墳包中間,有一座小廟,廟門上點著兩盞紅燈籠。除此之外,亂葬崗沒有任何生機。

  我慢慢的縮回頭來。薛倩問我:「怎麼樣?看見了嗎?」

  我點點頭:「看見兩盞燈籠。這就是你說的上面有人住著?」

  薛倩有些鄭重的說道:「我剛才看的時候,只有一盞亮著。一錯神的工夫,第二盞也亮起來了。很明顯,有人在點燈。」

  小舟在我身後帶著哭腔說:「什麼有人在點燈啊,分明是有鬼在點燈。」

  薛倩好容易找到一個膽子比他還小的人,馬上搶白道:「你別管人點燈還是鬼點燈了。反正是來找你的。你趕快做好準備吧。」

  小舟愁眉苦臉的答應了一聲。

  我問小舟:「你上去看看。當年你挖墳的地方,是不是那間小廟?」

  小舟答應了,慢慢的爬了上去。他在上面看了很久,久到讓我以為他已經被鬼勾走了。

  十幾分鐘後,小舟終於慢慢的把脖子縮回來。然後打著哆嗦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看位置,應該就是那裡了。」

  我點點頭:「等一會到了那裡,你就客客氣氣的認個錯,然後把鼻煙壺還回去。」

  小舟現在很沮喪,他戰戰兢兢地問我:「現在認錯,還有用嗎?」

  我冷笑一聲:「你要是覺得沒用你就走。」

  小舟馬上不敢說話了。他沉默了一會,又說:「現在好像多了一個香爐。」

  我聽得一愣:「香爐?」

  我探出頭去看了看,那邊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不過我看見燈籠下面有幾個很小的紅點。這些紅點應該是點燃的香了。

  我擺擺手,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走吧。」

  薛倩和小舟歎了口氣,兩人一樣的腔調,一樣的表情,跟在我身後了。

  我們三個人爬上假山頂,這才算是真正踏入到亂葬崗的地界了。

  這時候我已經想明白亂葬崗的格局了。當年王莊沒有拆遷的時候,亂葬崗就是高出地面的一個大土堆。這個公園修成之後,繞著土堆修了一圈假山。也不知道是為了遮掩亂葬崗,還是打算依靠假山將亂葬崗困住。

  我曾經跟著呂先生去過一次墳地,那次遇見了繞著墳頭轉圈的燈籠鬼,也遇見了薛倩的老祖宗。墳地給我的感覺是鬼氣陰森的。不論什麼方向,都可能忽然冒出一個影子來。

  然而,這一處亂葬崗卻不同。很安靜,很荒涼,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鬼固然沒有看到,甚至連草、樹,都沒有一棵。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把這裡的生機都抽走了一樣。

  只有廟門口的燈籠,以及那只香爐。仍然在靜靜的燃燒著。

  我們三個人直奔那座小廟。等我走近了,我看見廟門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面寫著:「悔過寺。」

  我望著那招牌,不由的說道:「這名字很有意思啊。」

  薛倩捅捅小舟:「看見沒有?讓你思過呢。」

  小舟惶恐的點了點頭。然後他指了指香爐前面的三個蒲團:「要思過的話,咱們是不是得磕頭?」

  薛倩說道:「磕頭也是你磕,關我們屁事?」

  小舟當真就惶恐的跪了下去。

  我和薛倩站在兩邊,等了幾秒鐘,小舟始終伏在地上,不見他起來。

  我有些不耐煩了:「老兄,這地方不太平,咱們能手腳麻利點,辦完事好回家嗎?鼻煙壺呢?快點給人家放回去。」

  小舟仍然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薛倩忍不住輕輕踢了他一腳:「你怎麼回事?」

  小舟被薛倩這麼一踢,似乎觸動了某種機關一樣。他猛地抬起頭來,回頭瞪著我們兩個。

  頭頂上的燈籠映的他的臉色紅彤彤的,但是這燈光很暗,我們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小舟說道:「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跪下來懺悔一會,總沒有壞處。」他的聲音變得很尖銳,和平時的嗓音大不相同。

  我一聽這個,心裡咯噔一下:小舟恐怕是撞邪了。

  我拉了薛倩一把,示意他趕快跟著我離開這裡。我雖然掛著個大師的名號,但是我自己心裡最清楚,我可是一點料都沒有。

  薛倩搖搖頭,在我身邊小聲的說:「走不了了。」

  我回頭看了看,我們身後黑乎乎的一片,已經看不見路了。

  我馬上明白過來,是有鬼物在我們身邊搗亂,鬼遮眼,遮住了我們的去路。

  如果這是在平地上,我可以閉著眼睛走出去。但是現在不行,我知道幾十步之外就是假山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失足掉下去。

  小舟沒有再做別的動作。他一直跪在那裡,然後以一個彆扭的姿勢扭著頭,看著我們兩個。

  這種動作保持十幾秒鐘,脖子就會酸疼,而小舟卻足足僵持了幾分鐘,仍然沒有什麼異樣。

  我指了指剩下來的兩個蒲團,對薛倩說:「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咱們兩個,一人一個。跪下來老老實實地懺悔吧。」

  薛倩一臉不情願,說道:「咱們就這麼任人擺佈嗎?」

  我擺擺手:「既然打不過人家,就老實點。按照人家的規矩來,不然的話,那不是找罪受嗎?」

  薛倩點點頭:「你說的也是。」

  然後,我們兩個跪了下來。

  我跪到蒲團上的那一刻,忽然發現我似乎真的很善於和鬼打交道。在住進空亡屋之前,我和所有人一樣,怕鬼怕得要死。而現在,雖然我膽子沒有大了多少,但是我至少知道了,什麼時候應該反抗,什麼時候應該屈服,什麼時候應該談判。換句話說,我有點瞭解鬼的思維方式了。

  我搖了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趕出去:「我堂堂大學畢業生,總不能真的跟著呂先生當了道士吧?」

  我跪在蒲團上,正在胡思亂想,忽然,我背後傳來一聲:「趙莽,你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你知道我和你爸多擔心你嗎?」

  這是我媽的聲音,我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但是身後什麼也沒有。

  我回過頭來,心裡有點不好受。我確實很久沒有給他們打電話了。找不到工作,沒有臉聯繫他們。他們估計也是不想刺激我,怕我傷自尊,所以一直忍著,任由我在這裡混鬧,不加干涉。

  我跪在蒲團上,一遍遍的拜著前面的小廟,就像是拜我的父母一樣。

  我正拜的起勁,忽然聽見身後又有人喊道:「趙莽,你忍心看著我的道術就這樣消失掉嗎?我重傷在身,還救了你的性命,你就這麼無動於衷嗎?」這次是呂先生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可是身後同樣也沒有他的影子。

  我心想,老子對呂先生可沒什麼好懺悔的。這小子陰了我無數次,就算是懺悔,也應該他向我懺悔。看來這個悔過寺,有點名不副實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3
第26章 鬼推磨

  我正跪在蒲團上面,心裡暗暗地嘲笑悔過寺名不副實。

  忽然,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湧到我心裡面來了。我不知道怎麼了,總感覺有危險在身邊一樣。

  我憑著本能的反應,想要站起來逃跑。這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身上軟綿綿的,根本沒有什麼力氣了。

  這種感覺很熟悉,一種讓人恐懼的熟悉。

  我正在慌張的思考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薛倩正在大喊:「老趙,快點救我啊,出事了。」

  我連忙回頭,結果身後黑洞洞的,並沒有薛倩的影子。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完了,我的本命燈。」剛才的虛弱感,分明是失去本命燈的感覺。

  自從呂先生把那幅佛祖講經圖留給我之後,我就一直在研究本命燈的事。到處搜集資料。這些資料互相矛盾,說什麼的都有。但是大部分都認為。人確實有三盞燈,這三盞燈,就代表了人的本命陽火。鬼之所以不會隨意侵害生人,就是因為人有這陽火護著。老弱病殘最容易惹上髒東西,就是因為他們身上的陽火比年輕人虛弱。

  我知道,這三盞燈一盞在頭頂,兩盞在肩膀。如果鬼要勾魂,會想盡辦法,引得人回頭。每回一次頭,就被吹滅一盞燈。三盞燈滅,陽火消失,鬼怪就能為所欲為了。

  想到這裡,我的冷汗就下來了。這個什麼悔過寺,什麼蒲團,都是幌子,這地方根本不是給人懺悔的,而是用來吹滅人的本命燈,勾走人的魂魄的。

  我在身上摸索,想把屍牙掏出來,可是手伸進衣兜裡面,怎麼也沒有力氣再舉起來了。

  我跪在蒲團上,全身脫了力,晃了兩晃,一頭栽倒在地上了。我的腰眼壓住了什麼東西,硌得生疼。

  我用盡力氣,低頭看了看。是我帶來的那把大刀。

  我看見這把刀,心裡湧起一絲希望:這把刀殺人無算,憑著這上面的兇氣,我今天應該能活下來。

  我正趴在地上胡思亂想,忽然感覺有人在扶我。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一抬頭,看見薛倩站在我身前。

  我活動了活動胳膊腿,剛才的那種脫力感消失不見了。我奇怪的說道:「這裡的小鬼很有意思啊,吹滅了我的本命燈,卻不動手。」

  薛倩一臉茫然又緊張的指了指小舟:「你看看,他在做什麼?」

  我扭過頭去,看見小舟也已經站起來了。他直挺挺的站在廟門口,右手機械的敲著廟門,咣咣咣敲得又急又密,沒有停歇。

  我聽得心驚肉跳:這種急敲門的方式,是報喪的時候才用的啊。

  沒想到幾分鐘之後,廟門真的開了。然後小舟抬腿走進去了。

  薛倩看看我,問道:「咱們怎麼辦?」

  我看了看黑乎乎的門洞,咬咬牙說道:「咱們也去。」

  我摸了摸兜裡的屍牙,關鍵時刻,這個東西可以保命。但是一旦含上了,就不能再輕易說話,所以我緊緊地攥住他,並沒有掏出來。薛倩看了看我,老實不客氣的伸手把我的大刀搶走了。

  我們兩個全副武裝,戰戰兢兢地向小廟裡面走。

  廟門很小,中間有一段黑乎乎的門廊。我們兩個幾乎是摸索著,慢慢的向前走。

  走了幾分鐘之後,我忽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很遠的地方在響悶雷一樣。

  薛倩拉了我一把,指了指前面,說道:「你看,那邊好像有光。」

  我抬頭看了看,果然有微光漏出來。我們兩個舉著刀,將信將疑的走過去。我發現門廊在那邊拐了個彎。前面豁然開朗,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大院子。

  院子裡面擺放著一隻巨大的石磨。一個赤著上身的漢子,正彎著腰,推著磨,一圈一圈的轉。剛才的悶雷,就是這大磨盤互相摩擦發出來的聲音。

  我和薛倩看的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了。

  薛倩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老趙,這個推磨的,應該是鬼吧?」

  其實我心中已然認定這是鬼了。但是我仍然謹慎的說:「咱們不能這麼隨便下結論吧?」

  薛倩指了指磨盤:「你看上面的東西,不就明白了嗎?」

  我依言看了看,差點嚇得背過氣去。這磨盤上放著一個人的半截身子。這半截身子已經血肉模糊了。隨著石磨的高速轉動,這人慢慢的被捲進磨眼裡面去了。幾秒鐘後,從磨縫裡面流出血和肉的混合物來。

  薛倩已經面無人色了。我聽見他的上下牙一直交錯的亂響。我生怕他倒在地上,小心的伸出手去,將他扶住了。

  薛倩一邊發抖,一邊在我耳邊說道:「老趙這也太可怕了。咱們走吧。」

  我其實也很想走,但是小舟還在裡面。人是我帶來的,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於是我強打起精神,自欺欺人的說:「別害怕,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就當他是在磨豆腐不得了嗎?」

  薛倩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過一會,我們兩個會不會也變成人豆腐啊。」

  我一聽這個,馬上萌生退意了。我再有責任心,也不肯為了小舟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於是我對薛倩說:「咱們走。這地方太危險了。趕緊走吧。」

  薛倩緩緩地搖搖頭:「老趙,我走不了了。兩條腿不聽使喚,你能不能背著我?」

  我氣的瞪大了眼睛,正要罵兩句。忽然不遠處有人朗聲笑道:「既然這位朋友的腿不方便。那就坐我的轎子吧。」

  薛倩一聽這話,忽然從喉嚨裡悶哼了一聲,然後像是回過神來一樣,拉著我低吼:「跑啊,真的有鬼。」

  我們兩個回頭跑了兩步,然後就發現,黑乎乎的走廊裡面,出現了兩道晃悠悠的紅光,那是兩盞燈籠。

  我們兩個不敢再向前跑了,站在走廊裡面,仔細的分辨這燈籠的來路。

  隨著燈光的接近,我看清楚了。是三個小鬼。

  第一個手裡提著一盞紅燈籠,晃晃悠悠的走在最前面。而這個人的模樣,分明是小舟,只不過,這時候他面露詭異的微笑,已經完全不是我認識的小舟了。

  剩下的兩個,則抬著一頂紅色的轎子,他們藏在陰影裡面,面目模糊。

  現在我們腹背受敵,前面是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轎子。後面是殺人的磨盤。

  薛倩緊張的問我:「趙大師,咱們怎麼辦?」

  我擺擺手:「你別叫我趙大師。我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嗎?」我指了指他手裡的大刀:「別怕,咱們還有這個寶貝呢。」

  薛倩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猶豫地說:「對面的可是小舟,砍了他,似乎不太好吧。」他躊躇了兩秒鐘,忽然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沉聲說道:「砍他一條腿,應該不致命。」

  眼看小舟已經走近了。薛倩不由分說,揮刀就砍。大刀泛著銀光砍了過去,方位拿捏得很好,正好砍在小舟的大腿上。

  我聽見一聲脆響。像是鐵器撞到了瓷器。我心想:「怎麼是這個動靜?難道小舟已經變成鬼了?原來刀砍在鬼身上這麼脆啊。」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揪起來了。因為我看見小舟仍然在一步步的接近我和薛倩。他似乎並沒有受到傷害。

  我慌亂的問薛倩:「怎麼回事?」

  薛倩面色蒼白的看著手裡的大刀。原本銀光閃閃的寶刀忽然出現很多裂紋,然後稀裡嘩啦的掉在地上,變成一堆碎片。薛倩的手裡面只剩下一個刀柄了。

  我欲哭無淚:「薛倩,你老祖宗這把破刀不靈啊,今天被他給坑死了。」

  薛倩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樣,氣急敗壞的向我說道:「屍牙呢?我要屍牙。」

  我伸手摁住他,有些惱火的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鬧什麼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3
第27章 還債

  那頂轎子一步步逼近,而我拉著薛倩一步步後退。我一邊向後躲,一邊將兜裡的屍牙掏出來了。

  然而,原本堅硬的屍牙掏出來之後,忽然開始變得很鬆散。我用手碰了碰,它變成了一堆粉末。

  薛倩快要哭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老薛,你老祖宗的刀沒問題,是這個地方有問題。咱們的寶貝都不頂用了。」

  我們兩個已經退到牆角了。身後就是推磨的小鬼。而那頂轎子,也到了我們兩個面前了。

  小舟停了下來。慢慢的讓到一旁,隨後,一隻乾枯的手,掀開了簾子。一個骨瘦如柴的人,從轎子裡面走出來了。

  他臉上沒有肉,更顯得顴骨高聳,只聽見他說道:「兩位朋友,我這頂轎子,可以借給你們。你們坐不坐?」

  我和薛倩不敢說話,把腦袋搖的像是蔔楞鼓。

  這人嘿嘿冷笑了兩聲,沖我們一抱拳:「我是這篇墳地的主人。這些小鬼都歸我管轄。你們可以叫我鬼大人。」

  我心驚膽戰的站在那裡,偷眼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喜是憂,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幾個。只可惜,他長得太瘦了,面皮貼在骨頭上,緊繃繃得。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鬼大人指了指院子,說道:「請吧。」

  我和薛倩看著院子裡面的磨盤,唯唯諾諾,不敢動彈。

  鬼大人嘿嘿笑了一聲。指著推磨的小鬼說道:「你們今天不是來找他的嗎?」

  我聽這話似乎有所指,不由得向那邊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推磨的小鬼,怎麼這麼面熟?」

  薛倩已經驚呼出聲了:「這不是那個傻子阿飛嗎?他怎麼到這裡來了?他不是在假山下面跪著燒紙嗎?」

  我搖搖頭:「這不是他本人,這是他的魂魄。我明白了。他的魂魄有一部分被人扣住了,留在這裡推磨,所以他變成了傻子。」

  鬼大人呵呵笑了兩聲:「這位朋友有見識。不錯,正是我把他留在這裡的。」

  然後他大有興趣的看著我:「空亡屋的主人?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來路不小啊。」

  我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你能看出來,我住在空亡屋?」

  鬼大人點了點頭,說道:「你的身上有特殊的標記。」

  我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特異之處。

  鬼大人冷靜的看著我,過了一會,他淡淡的說道:「看來,你進入空亡屋沒有多長時間,很多事情,並不清楚啊。」

  我張口結舌,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

  鬼大人指了指正在推磨的阿飛,淡淡的說道:「既然你今天找到這裡來了。那就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把他扣在這裡推磨吧?」

  我稍微一思索,就得出來了結論:「因為他曾經在這裡挖墳,偷走了你的鼻煙壺。」

  鬼大人點點頭:「欠債還錢。他偷走了我的鼻煙壺,就要留在這裡做苦工,什麼時候抵得上鼻煙壺的價錢,我什麼時候就放他走。」

  說到這裡,鬼大人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聲音陰森又難聽。他一邊笑,一邊陰慘慘的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嘿嘿,這只鬼可是欠了鬼大人的錢。」

  我被他的笑聲折磨的發毛。等他笑聲平息,才小心的說道:「他好像已經把鼻煙壺還給你了吧?」

  鬼大人慢慢的點了點頭,把鼻煙壺從身上掏出來了。他挑出來一點鼻咽,抹在鼻子上面用力嗅了嗅,然後打了個打噴嚏。

  我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身子都有些麻木了。這時候我注意到,鬼大人手裡的鼻煙壺似乎有些異樣。

  我曾經仔細看過這個鼻煙壺,上面畫的是小鬼。但是現在拿在鬼大人手裡的,畫的卻是一顆茂盛的大樹。

  鬼大人看見我一直盯著鼻煙壺,冷笑了一聲,指著小舟說道:「這小子偷走了我的鼻煙壺。我就把他的好朋友在此推磨的慘狀畫在了鼻煙壺上面,希望有一天他幡然悔悟,給我送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啊。」

  小舟提著燈籠,像是石頭雕成的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我咽了口吐沫,說道:「既然鼻煙壺回來了。我是不是可以帶他們兩個走了?」

  鬼大人冷笑道:「這兩個小子,害得我十幾年沒有鼻煙聞,我能這麼輕易放他們走嗎?」

  我一聽這話,心裡有些慌了。我一點道術都不會,唯一作為依仗的兩樣寶貝也失靈了。難道今天要栽在這裡了嗎?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那鬼大人忽然悠悠的說道:「不過,你畢竟是空亡屋的主人,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這樣吧,我可以放這兩個小子回去。不過他要給我燒三十庫金銀。」

  我有些心虛的問:「一庫金銀,具體是多少?」

  鬼大人冷冷的說道:「下面跪著的那個老婆子會告訴你的。嘿嘿,這老婆子城府不淺啊,懂得讓空亡屋的主人來說情。」

  我聽見鬼大人三番五次的提到空亡屋主人,似乎這個身份很有分量一樣。但是在這種地方,我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只想著早點離開。

  鬼大人在院子裡慢慢的踱步,看著那只石磨,有些得意的說道:「有了這三十庫金銀,老子就可以賄賂陰差,離開這鬼地方了。嘿嘿,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亂葬崗,困住我很多年了啊。」

  我和薛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有些複雜。

  鬼大人拍拍我的肩膀:「你叫什麼?」

  我見他聲音很和善,心裡踏實了一些。儘量鎮定的說道:「我叫趙莽。」

  鬼大人點點頭,說道:「嗯,趙莽。趙兄弟,你既然做了空亡屋的主人,有些事,不能不知道。」

  我感興趣的問:「什麼事?」

  鬼大人說道:「空亡屋的主人,在小鬼眼中,頗有分量,也算得上是一個人物了。大多數的小鬼,不會傷害你,都會賣你個面子。所以天長日久,恐怕會有很多惹上小鬼的生人,來找你排憂解難。」

  我茫然的點點頭,心想:「這麼說來的話,我豈不是變成道士了?」

  只聽見鬼大人又說道:「不過,有些人含恨而終,死後化作厲鬼。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不是空亡屋的主人。像我這麼通情達理的,實在太少了。那些惡鬼一旦打了魚死網破的主意,可是兇狠的要命。你初入此門,恐怕抵擋不住。所以日後辦事的話,可要小心一些!」

  我答應了一聲,說道:「明白,明白。多謝指點。」

  鬼大人歎了口氣,擺擺手,說道:「幾日之後,三十庫金銀到齊,我就要離開這裡了。趙兄弟,日後我們肯定還會再相見的。希望到時候,你這空亡屋屋主,不再是徒有虛名。」

  我聽鬼大人的話,似乎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正要再問的時候。他卻慢慢的上了轎子。

  鬼大人放下轎簾,淡淡的說道:「咱們走吧,兩個不懂事的小子,可以讓他們帶走了。」

  抬轎的小鬼一言不發,抬著鬼大人慢慢的離開了。

  鬼大人消失之後,小舟猛地打了個哆嗦,像是忽然恢復了神智一樣,他驚慌失措的看了看我和薛倩,又看了看周圍,打著哆嗦問:「這裡是哪?」

  薛倩斜著眼看她:「這裡是陰曹地府。」

  一句話把小舟嚇得坐倒在地上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兩個,慢慢的走到磨盤附近。阿飛仍然在不知疲倦的推著石磨。

  我伸出手去,慢慢的拽住他的衣角。他走的越來越慢,終於慢慢的停下來了。我輕輕地說道:「咱們走吧。」

  阿飛呆愣愣的,和外面那一半魂魄沒有什麼區別。他茫然地跟著我,一步步向外面走過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5
第28章 還陽

  我領著阿飛一步步向外走。薛倩則俯身把小舟拉起來了。

  離開院子之後,就沒有了燈光,黑乎乎的門廊,走起來格外的嚇人。我們走了很久,始終沒有走到出口。

  薛倩的聲音發顫:「老趙,咱們是不是遇見鬼打牆了?為什麼走了這麼久,還沒有走出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應該不會吧,那個鬼大人已經放過我們了,沒有必要再把我們困在這裡。」

  薛倩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我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幾個人別走散了。你別害怕啊。」

  然後,黑暗中我感覺一隻手真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這手抖得厲害,連帶的我的身子也開始劇烈的晃動。

  我聽見身後的薛倩小聲的說:「老趙,你還行吧?」

  我嗯了一聲,說道:「還行。」我的嗓子有些發幹,連聲音也有些變形了。

  薛倩說道:「你真的沒事嗎?為什麼你的身子抖得這麼厲害?」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止薛倩的手在抖。我的身子也在抖。或許,我抖得比他還要厲害。

  雖然薛倩事先聲明,這是他的手。但是黑暗中,目不能視物,我的腦子裡仍然閃現出無數個恐怖的念頭。搭在我肩膀上的,可能是一隻爪子,又或許,是死人的殘肢。

  我搖搖頭,努力地把這些想法驅逐出去。心裡默默地念叨著,只希望能趕快離開這裡。

  我們走了十幾步之後,漸漸地感覺到很憋悶。我們的呼吸聲、腳步聲開始傳來回音。好像,我們走到了一處密封的空間。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舟忽然驚恐萬分的說道:「趙大師,這是什麼地方?」

  我搖搖頭:「不知道。應該還在那小廟裡面。」

  小舟慌亂地說:「這麼黑,像是在娘胎裡一樣。」

  薛倩本來怕得要命,聽見小舟這話,居然搶白了一句:「聽你這意思,你見過娘胎是什麼樣?」

  我聽見他們兩個小聲的說話,忽然心中一動。緊接著冷汗就下來了:「老薛,咱們可能遇見麻煩了。」

  薛倩被我這一句話嚇得手掌猛地一顫,然後抓緊了我的衣服:「怎麼了?」

  我說道:「你祖宗留下來的寶刀。呂先生留下來的屍牙。忽然同時失靈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薛倩小聲的說:「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鬼大人法力高強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周圍出現一圈圈的回聲:「本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現在,我猜恐怕不是這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像是在投胎?這個地方黑乎乎的,胎兒未出生的時候,感覺到的世界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薛倩哆嗦了一下:「你別嚇我啊。我們怎麼就投胎了?我還沒死呢?」

  我停下腳步,慢慢的向周圍摸索。憑著聲音判斷,我們所在的空間應該很狹小,但是我始終摸不到邊緣。

  我一邊試探著向旁邊走,一邊說道:「在廟門口懺悔的時候。我回了三次頭,你呢?」

  薛倩戰戰兢兢地說:「我好像也是。總感覺有人在叫我。這有什麼說道嗎?」

  我嗯了一聲:「每次回頭,我們身上的三盞本命燈就會熄滅一盞。三次回頭結束,鬼已經把我們的命燈吹滅了。當時我全身脫力,忽然又有了力氣。我以為是小鬼放過我們了。現在想想,有可能那時候我們已經死了。」

  薛倩的聲音慌亂到了極點:「你的意思是說,真正走到這小廟裡面來的,其實是我們的魂魄?」

  我嗯了一聲:「我猜是這樣。」

  薛倩沉默了。過了一會,他的聲音透著虛弱和絕望:「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我正要說話,忽然極遠處,似乎傳來了一聲雞叫。這聲音很遠,很微弱。但是我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雞叫之後,我感覺周圍的空間變得更小了。我伸出手去,仍然什麼都沒有摸到。但是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壓迫著我。

  我像是被蟒蛇纏住了一樣。每呼一口氣,蛇身就要纏緊一分。漸漸地,我的肺完全癟了。然後是肋骨斷掉。胸腔被壓縮。

  我疼得張大了嘴,但是卻叫不出來。然後,身體裡面最後一口氣被擠了出來……

  我的意識就要完全斷絕的時候,忽然又一聲清晰地雞叫在我耳邊響起。將我猛然驚醒了。

  我滿身大汗的抬起頭來。發現我正跪在小廟門口。而天色仍然未亮。

  我向旁邊扭頭看了看。阿飛一臉茫然的站在地上。小舟和薛倩則和我並排跪著。

  薛倩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說道:「老趙,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慢慢的站起身來。當我站直了身子向後看的時候,我看見另外一個我,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動,死氣沉沉。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我忽然想哭:「我就這麼死了嗎?」

  我正在不知所錯的時候,忽然,我的屍體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我。

  我心裡怕得要命,但是又不能移動開目光。我像是被人控制住了,只能死死地盯著已經放大了的瞳孔。那顆黑色的眼珠,像是黑洞一樣。我的魂魄不由自主的旋轉。然後被吸了進去。

  我尖叫,旋轉,頭暈腦脹。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腦袋仍然在一圈圈的眩暈。我睜開眼,想看看我在那裡。

  然後我發現,我跪在地上。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小廟,只有一座高大的墳墓。而香爐,燈籠,蒲團,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摸了摸身上,屍牙堅硬無比,寶刀鋒利非常。我,好像還陽了。

  我站起身來,看見薛倩和小舟也一臉茫然的站起來了。

  薛倩問我:「咱們,又活了?」

  我點點頭:「活了,活了。」

  小舟看了看周圍,有些緊張地問:「阿飛呢?他怎麼不見了?老太太還在下面等著我呢。」

  我看看東方已經泛白。大白天,鬼物不會輕易出現。我擺擺手:「咱們先下去,晚上再來。」

  我們三個人心有餘悸,一瘸一拐的從假山上尋路走了下來。

  等我們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看見那堆紙錢仍然沒有燃盡。只不過,陳小妹和阿飛都不見了。

  薛倩伸了伸脖子,仰天長嘯了一聲。似乎精神很好。我聽見他自言自語的說:「這一趟,真是把我嚇死了。哎,不過沒辦法。」

  我奇怪的問:「什麼沒辦法?」

  薛倩搖搖頭,雖然看得出來,他也怕的要命,不過他比來之前,精神似乎好了很多,那種感覺,就像是病人吃到了什麼補藥一樣。他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我媽現在怎麼樣了。」

  我一邊慢慢地往回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媽的體質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呂先生要請她幫忙?」

  薛倩搖搖頭:「我哪知道?」然後他回頭看了看亂葬崗,問我:「你猜,這鬼大人,是什麼來路?」

  我苦笑一聲:「我怎麼可能猜得出來?不過聽他話裡面透出來的口風。他好像是被陰差關在這裡的。想要三十庫金銀把自己贖出去。」

  薛倩點點頭。然後他面帶同情的拍拍的我肩膀:「老趙,你的空亡屋恐怕不簡單呐。你這輩子,嘖嘖嘖,八成要不平凡了。」

  我心煩意亂的揮揮手:「滾蛋,我怎麼說也是大學畢業,怎麼可能幹一輩子這個?」

  我們說話的工夫,已經走到空亡屋了。薛倩在屋門口很猶豫,躊躇著要不要進去。

  我做了個請的姿勢:「怎麼?大白天也怕?」

  薛倩撓了撓頭,只好走進去了。我們剛進屋,就聽見一個低沉的男音:「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嚇了一跳,這時候才發現,屋子裡面坐著一個人。正是阿飛。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36
第29章 綁架

  我看見阿飛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小子怎麼不打招呼就進門了?

  倒是小舟,像是被踩住尾巴了一樣跳起來:「你……你沒事了?」

  阿飛的態度有些冷淡:「是啊,多謝你了。好哥們,要不是你把鼻煙壺還回來,我還在那推磨呢。」

  小舟被阿飛這麼一番諷刺,不由得面紅耳赤,縮著脖子退到後面,不再說話了。

  我擺擺手,讓阿飛坐下來。說道:「你這一趟來,是因為什麼?」

  阿飛說道:「是來謝謝你的。我能回來,完全是因為你幫忙。」

  我撓撓頭:「這個我倒不敢居功。你媽去哪了?」

  阿飛歎了口氣,說道:「自從我醒了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她。不過,我能感覺到她就在附近。」

  我們三個人慢慢的坐了下來。這間屋子,就算是大白天都陰森的要命。再經過阿飛這麼一說,我們甚至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陳小妹的鬼魂了。

  我咳嗽了一聲,對阿飛說:「你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還記得嗎?」

  阿飛緩緩地點了點頭:「這些年我過的渾渾噩噩。我想你也知道,村子裡的人都覺得我變成了傻子。實際上,我也確實是傻了。直到昨天晚上,我才醒過來,回過頭來看這些年,簡直就是一場很長的夢。」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這些年,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在做苦工,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在人世間亂晃,我自己都糊塗了,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做夢。嘿嘿,原來都是真的。」

  我好奇地問道:「當初你告訴我,你能看見你媽的魂魄,這件事……」

  阿飛點點頭:「鬼大人將我的魂魄扣留了一半。所以這些年,我只有一半魂魄在身體裡面。我這樣半陰半陽的過日子,所以能看見鬼物。」

  我點點頭:「你果然有陰陽眼。現在看來,你的魂魄已經回來了,你也不能再看見鬼了吧?」

  阿飛點點頭:「沒錯,我看不見鬼了。」

  過了一會,阿飛神秘的對我說:「今晚我去給我媽守靈。明天出殯。」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個,於是唯唯諾諾的說道:「早點出殯也好,畢竟入土為安,很好。」

  阿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我希望你們也來。」

  薛倩在我身邊不由的說道:「我們?這個關我們什麼事?」

  阿飛卻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指了指我們三個:「你們都來。」然後,他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阿飛不傻了,可是變得更加神秘,而且全身透著不容置疑的霸氣。我倒有點懷念那個神神叨叨的傻小子了。

  小舟愁眉苦臉的說:「完了,阿飛恐怕要恨死我了。」

  薛倩三分同情,七分幸災樂禍:「我要是被人害的在墳地裡推上十幾年石磨,也得恨得牙根癢癢。」

  我拍拍小舟的肩膀:「世上沒有解不開的冤仇,主要看你心誠不心誠了。何況你確實是失憶了。」

  小舟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

  我問薛倩:「怎麼樣?今晚上你去不去?」

  薛倩瞪瞪眼:「去,當然得去。你沒看見嗎?阿飛一米九的大個子,這些年什麼活都沒幹,光養著他那身肥膘了。我要是不去,他能把我撕了。」

  我被他這番話逗笑了:「老薛,你不光怕鬼,連人也怕得厲害啊。」

  小舟在我對面嘟囔:「他怕鬼嗎?我怎麼覺得他不是真怕呢?亂葬崗那種地方,他說去就去了,也沒人求著他啊。」

  薛倩一腳踹在小舟身上:「小子,你說這話講良心嗎?我們哥倆不都是為了你嗎?」

  我們說了一會話,就把寶刀屍牙放在了屋子裡,然後出去吃了個飯。隨後,我們在飯館分別了。

  小舟回了自己家,薛倩去收拾他的新店,我則回到空亡屋睡大覺。我們約好了,晚上的時候在陳小妹家集合。

  我躺在床上,雖然徹夜未眠,但是卻始終睡不著,似乎這一夜的亢奮還沒有褪去。

  我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鬼大人的話:將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希望你這個空亡屋屋主,能名副其實。

  我躺了很久,到底還是睡著了。我在這間屋子裡,越來越能安然入睡了。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街上還沒有完全黑下去,不過路燈已經亮起來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草草吃了點東西,就往陳小妹家趕去。按照道理說,我今天晚上算是去弔唁,阿飛應該管我們的吃的。但是我一想想他們家的雜草和飯餿味。就再也沒有心思蹭他的飯了。

  出門走了一陣,天就漸漸的黑了。好在到處都有路燈。燈火通明,這一路上很順利的趕到了陳小妹家。

  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陳小妹家門口的靈幡不見了,大門兩旁的挽聯也沒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應該啊,還沒有出殯,怎麼可以撕了這些東西?」

  我正在奇怪,身後有人叫我:「趙大師,是你嗎?你怎麼又來了?」

  我一扭頭,看見禿頂正站在我身後。我拽住他,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靈幡呢?挽聯呢?怎麼都沒了?」

  禿頂說道:「當然沒了。陳小妹都下葬了,留著這些東西幹嘛?」

  我一愣:「下葬了?不是明天出殯嗎?」

  禿頂歎了口氣:「趙大師,你還不知道呢?那個傻子忽然全好了。人不傻了,但是脾氣不大好。把鄉親們都趕了出來,自己把她老娘給葬了。靈幡和挽聯也是他扯去的。」

  我有些茫然的說:「阿飛這是什麼意思?耍我?」

  禿頂在旁邊問我:「趙大師,傻子的病,是不是你治好的?從此以後,陳小妹不會再鬧鬼了吧?」

  我含含糊糊的說:「不會再鬧了,你們放心吧。」

  禿頂得了我這個保證,很高興似得,笑眯眯的走了。

  我站在陳小妹家門口,越想越不對勁,於是敲了敲門。幾秒鐘後,大門開了。阿飛走出來看了看我,然後把我拉了進去。

  阿飛生的很高大,力氣也很大。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我總覺得,凡是得過瘋病的人力氣都比正常人大得多。

  我現在與其說是被阿飛請進來的,不如說是被脅迫進來的。他等我進了院子之後,咣當一聲,就把大門鎖上了。

  我有些心驚肉跳的打量他的院子。靈棚已經拆了,院子裡的雜草也不見了。雖然說不上有多麼乾淨,但是比之前是好得多了。

  阿飛也不說話,指了指他的小屋,然後自顧的走進去了。

  我不知道他在耍什麼把戲,謹慎的跟在他身後。我剛剛進門,就聽見屋子裡有人苦笑道:「得了,趙莽也來了。」

  我聽這聲音,像是薛倩。但是屋子裡沒有電燈,我根本看不清楚。

  阿飛在桌子上摸索了一會。隨後點上了一支蠟燭。

  我微閉著眼睛等了一會,才漸漸適應了光線。然後我在屋子裡張望了一眼。這一張望,差點把我的魂都嚇飛了。

  屋子裡一共擺著六張椅子,圍成了一個圓圈。椅子上分別坐著薛倩,小舟,阿飛,剩下的三張,其中一張空著,想必是留給我的。最後兩張,則坐著已經死去的陳小妹,以及一個紙人。

  我看著陳小妹的屍體,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阿飛卻一把抓住了我。強行把我摁到椅子上了。

  我掙扎著,大聲喝問:「你要幹什麼?」

  薛倩和小舟勸我:「老趙,別跟他廢話了,沒用。我們兩個進來之後就被他摁在椅子上了,這小子一句話也不說。」

  我奇怪的看著他:「你怎麼不跑啊?」

  薛倩苦笑一聲:「你說呢?」

  然後,我看見他的手腳都被綁在椅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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