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他這是向天下開砲
時間飛逝,轉眼已經是一個月後。
“看了麼?”
“看了!”
“這如月、妙玉兩人雖然是教我們如何識破言語陷阱,可是更教會了我們如何偷姦耍滑,雄辯滔滔,看了他們這些文章,若是回到春秋戰國時期,我們未必輸於張儀,蘇秦之流。”
“現在最頭痛的怕是'名家'了。”
現代邏輯學已經發展到一個極高的高度,秦朝雖然在《工具論》中並沒有全部拋出,只是將一些簡單的拋出,可也比亞里士多德的《工具論》更加完善。 因此君月如、憐妙玉的文章也更加強大。
這些文章只是拋出第一期還沒什麼,畢竟那隻是個籠統的點題,可是隨後的一期期,將道理完全掰開揉碎的講,再加上各種事例,這帶來的化學效應便強大了。
很多人越看越瞠目結舌。
原來說話還可以這樣。
原來那樣的說話是用了那樣的詭辯法,黑柱那小子難怪我總說不過他。
……
本來,漢語就是最容易用來狡辯,正說反說都是正確的一門語言,以前雖然也有人關注過這方面,甚至諸子百家對於這種情況極為痛恨,可是也只是關注,並沒有想到過解決辦法,或者挖掘其中蘊含著什麼道道。
可是君如月、憐妙玉這樣一剖析。
便如打開了一個新天地,整個世界都似乎不一樣了。
一處樹林中,一背劍漢子身形如電。
“嗖!”
忽然一道人影如現在他身前。
“明凡師兄,你也準備和我一起去麼?”江瑞看著擋在前面的背影。
“去!去哪裡?跟我回去!”
“明凡師兄,秦仙傲欺人太甚,我們道統都快不存,豈能放過他?”
“欺人太甚?道統不存?”前面的人影冷笑連連,“我名家除了春秋戰國時期橫行一時外,何時榮耀過?別說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就是不罷黜百家,我名家也是這樣。”
“沒錯,我名家確實只是這樣,可是如今秦仙傲弄出一本《工具論》。便是斷了我們的根,今後……”
“錯!我們的根斷不了。”
“斷不了?”
“他雖然用《工具論》將我們的手法給剖析得體無完膚,可是有些東西不是你懂便行的,還得練習,就說現在。雖然人人都看了'如月、妙玉'的那篇文章,可讓他們與我們對話,真能討得了好。”
“可是終歸秦仙傲……”
“你是糊塗,秦仙傲辦報紙,這樣的東西能大行於世,沒被朝庭給取締,這裡面有什麼貓膩,你真不懂,他是得到了慈航靜齋的支持,他雖然未入先天。可身邊豈會沒高手保護,你能刺殺得了他?”
“可是我們就這麼被他打了一悶棍,不表示表示,天下其它門派還不知怎麼嘲笑我們。”
“放心吧,我們不會是被他打悶棍的第一人,秦仙傲所謀大著呢,越是圖謀大,便越是能得罪人,王安石之例,其無後乎?”
“好。我便等一等。”
……
邏輯的出現,受衝擊最大的無疑是'名家','縱橫家'。 可是破解詭辯只是君如月、憐妙玉書中的一個附帶,書中真正提倡。 作為主線講解的是另一件事。
“真正的道理要有論證?”
“這真的是《工具論》的本意?”
“定義,概念,定理,論證方法……嘖嘖,像這樣做學問嚴謹倒是嚴謹,只是……嘿嘿……”
“是啊。只是真照他這樣來,怕是諸子百家沒有多少書能夠稱得上夠格的。”
“是《工具論》錯了,還是這個如月、妙玉解錯了?”
“如月、妙玉會解錯?你仔細看看他們連載的文章,那種獨到的眼光,是我們能到的麼?”
……
大宋各大城池,各書院像這樣的對話不時有出現。
汴梁宰相府。
“哈哈,這秦仙傲是自作孽,不可活!”司馬光朗聲感嘆。
“這秦仙傲是在向天下人開砲。這些文章雖然署名是叫如月、妙玉的,可是誰看不出,這其實是藉他人之口,傳他的言語。”司馬康也是笑了起來,“要論證,要事事定義清楚才算是真正的做學問,也虧他想得出。”
“不做不錯,越做越錯,這秦仙傲此文一出,得罪了天下所有學派,他的路走不遠了。”司馬光笑著放下報。
*****
如月、妙玉的文章提倡以一種嚴密的邏輯體係來構建一個知識體系,談論最多的是普通百姓,普通讀書人,可觸動最大的是諸子百家各個門派。
伊川書院。
遊酢臉色很難看。
“老師,你看這如月、妙玉,說是我們做學問,必須將一條條給究本溯源,按一定規律,弄成定理,定義、概念,進行所謂論證……這……”遊酢聲音裡有一股憤怒,無法不憤怒,因為按如月、妙玉的方法來講,他們洛學沒有深入的思辯邏輯,根本就是建立在沙子上的大廈。
楊時只是皺著眉。
“與叔,你沒必要這麼憤怒,天下事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報上的提議,也就說說罷了。”
“中立所說極是。”一旁的謝良佐也道,“按他那種方法是完全的畫蛇添足,我們不需多想。”
“可是,如今外面很多人都在談論著,說不經過論證得來的道理,經不起推敲,時常自相矛盾……”遊酢看向程頤。
程頤臉上古井不波。
“老師!”遊酢叫道。
儒家學說中確確實實有很多自相矛盾的說法,以往這些自相矛盾,他根本不在乎,反而認為這才是正常,因為此一時,彼一時,什麼時候用什麼說法是一個合格的讀書人,可是現在…
“與叔,我們不能事事被秦仙傲牽著走。”程頤搖頭一嘆,“如果他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可以做,但是無理的,即便他用報紙再怎麼嘶吼,也只是猖狂一時。我們任聽,聽他,由他……看三五年後,又如何?”
“再說了,我們所學。我研究,又何嘗沒有論證?可以說處處是論證,老師天天在台上跟你們,這說的過程很多都是論證,只是去掉了所謂枝末細節,便如楷書、行書、草書之分。”
“這報上說書必須寫楷書,一筆一劃都得嚴嚴正正,不得有漏掉,可是省筆,連筆的行書。甚至很多人都認不出的草書難道就無法存於世間?”
“我們洛學是行書。”
“天下諸家學問也大抵是行書,甚至而草書。”
“他如今是提倡楷書,故而要求概念、定義、定理,一個道理的得出,必須論證嚴密,沒有錯漏,看似很好,可那是給笨人用的。”
“而我們的草書,行書,是走上真正的學問殿堂用的。你這樣沉不住氣可不好。”
“可是,我們懂是一回事,天下愚民太多,所謂三人成虎。百口莫辯,這樣下去,對於我們的名聲……”遊酢說道。
楊時、謝良佐臉色也一變。
程頤微微蹙了下眉:“你所說也有一定道理,我們洛學的發揚光大,終究靠的是天下人,不是一個兩個智謀高深者。這名聲不得不顧忌,也罷,你去報社一趟。”
……
用邏輯嚴謹的論證來裝點自己的學說,這話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誰會認為自己的學說邏輯不嚴謹?
真正贏得地位,經久不衰的學說,無論是出爐前,還是出爐後都是經受過無數考驗的。
論證會不嚴謹?
不是體係不嚴密,論證不合格,而是省略了那些枝末細節,直指大道,就像程頤所說自己的方式才是最好的,反而構建嚴密邏輯體係是沒必要,畫蛇添腳。
更何況。
如今諸子百家,真正符合如月、妙玉所倡導的學說又有多少?
總不能你說諸子百家,釋道儒都是錯誤的,無一可取吧?
因此,武道界除了少數門派開始反思,自己門派的學問用那種體係來構建,能不能成功,有沒有漏洞存在外。 九成以上根本沒多少人真正在心裡會重視他們的說法,可是心裡不重視,但民意卻不可不重視。
這一天報上除了繼續刊登如月、妙玉的連載外,還登出了一則遊酢的採訪稿,這則採訪稿上:
“只有經過嚴密論證的理,才能稱得上定理,道理上是沒錯,可是我問你,忠孝需不需要論證?'上善若水'需不需要論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需不需要?”
“不需要。”
“真正的道理,不需要論證也是至理名言。”
“歪理邪說,即便經過嚴密的論證,也是歪理邪說。”
“聖賢書之所以為聖賢書,便在於他所說的,所教我們的知識,所傳的道,都是已經經過聖人的論證,是至理,定理。論證方式聖人不寫出來,不是寫不出,而是人們不感興趣,也沒必要知道,而且有些道理不是紙上能論出的,必須躬行其事,這便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話為何是金科玉律的緣故。”
“如月、妙玉提倡論證,這是自己做學問的方式,卻非傳道的方式。”
“一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以格言教人,多麼簡潔,隨便誰一聽便明了,一聽便能記住,甚至用上。可是若照他的方式來寫,則必定連篇累贅,誰看了都頭痛,還怎麼記在心頭,恐怕連要講什麼都弄不明白。”
……
同樣的,遊酢在採訪稿中以行書、草書、楷書的區別來比喻論證的過程,整篇文章語氣客氣,甚至遊酢大大稱讚瞭如月、妙玉在揭露詭辯方面寫得很好,可內裡人人都能看出是在怦擊如月、妙玉的連載中所提倡的做學問要有嚴謹的思辯哲學,要有定理、定義、概念,論證等等,甚至於隱約將矛頭指向《工具論》。
這篇採訪稿一出,天下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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