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作者:樓笙笙 (已完成)

 
theo0929 2016-6-13 13:32: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133505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20
第十章 時空屏蔽檢修工程


  一周之後,局長凌涓在季度會議上公佈了人工屏蔽出現漏洞的事情。

  會議中,雷鈞將他在這幾年的工作裡檢測到的所有問題,用PPT做出來給大家看,幾張圖一投影,所有人都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從現有的狀況來看,的確到了非檢修不可的地步。」雷鈞指著深色部分說,「特別是戰國這一塊,大家可以看到,五年之內,突破的次數已經達到了西漢的三倍,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人工屏蔽將會徹底毀壞。一旦屏障失去作用,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當日與會者除了局裡的四個人,還有控制組的方無應,他皺著眉頭,盯著圖半晌,突然說:「也就是說,越是亂的時期,屏蔽作用就越弱?」

  「沒錯。」凌涓點點頭,「天下大亂的階段,人的思維也會經常高度緊張,無數這樣的人群集聚在一起,腦部能量所形成的對屏蔽的衝擊,決不是太平時期可以比擬的。人的意志在危機時期會變得難以估計,這也是破壞形成的主要原因。先秦再往前,人口稀少分散,城市又形成不久,咱們還可以忽略,後期人口眾多,城市規模已經穩定,造成的破壞就顯著了。」

  雷鈞擱下指示棒,回頭看看投影:「目前為止,人工屏蔽使用的一直是梁所長當初建立下的那套系統,十年之內我們從未大規模檢修過,只在某些特殊部位打過一兩個補丁。」

  「現在看來,是得系統檢修了。」武海潮接口道,「但是頭兒,如果真的進行大規模檢修,我們的日常工作也會受到影響。」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或許會被當作推卸責任,但是雷鈞知道小武不是那個意思,他提及的是不能迴避的現實:局裡人手匱乏得驚人。

  「這一點我也考慮到了。」雷鈞點點頭,「所以我這一個禮拜,就在考慮如何安排檢修工作,大致想法我已經和凌局談過了。」

  凌涓說:「雷鈞的想法是設點拉網。先定下幾個點實地檢測,然後從點到面勘察維修。」

  「實地檢測?!」蘇虹瞪大眼睛,「那不是得過去?」

  雷鈞笑了笑:「不是萬不得已,不會叫你過去的,主要負責人是我和方隊長。」

  會議室裡一時,沒人說話。

  實地檢測的確比較快捷準確,耗費人力也少,而且遠比坐在辦公室裡監測漏洞牢靠得多,但是這麼做的危險性也很大,就是說,工作人員必須帶著工程儀器過去--過古代去。

  雷鈞故作不滿地看看那兩個:「喂喂,吃了原子彈了這麼吃驚?」

  「就你們倆?」蘇虹回過神,「那怎麼行?!」

  「不光是我們倆。」方無應擺擺手,「還有整個控制組。」

  「可我還是覺得……」

  「很危險。」小武接過蘇虹的話,「必須考慮到其中的危險性。」

  「有危險性,但是我們可以規避這種危險性,或者說把危險係數降低,降到最低。」雷鈞說著,關掉投影機,走回到自己座位上,「檢修工程和日常工作並行不悖,控制組出差階段,武警部門會擔負起局裡的保安任務,我不在的時候,蘇虹你就和小武多幹點兒活。」

  「多幹活我不介意,但是雷鈞,你考慮過檢修工程要持續多久麼?」

  「最快也得到明年秋天。」雷鈞說,「開頭說了,此事刻不容緩,再拖下去天知道會出什麼問題。」

  小武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說,最近幾天就得提出定點方案了?」

  「一周之內。」凌涓看看方無應,「方隊長,你可能也得加班。」

  方無應一笑:「沒問題,隨叫隨到!」

  散會之後,方無應靠在椅子上,仰天慢慢歎了口氣,蘇虹瞥了他一眼:「幹嗎?」

  「不是……我想起下個月,X-JAPAN在香港演出。」

  「你擔心那時候你在出差?」

  「一點沒錯。」方無應站起身,晃晃脖子,「票都定了,這要是不在家……」

  蘇虹趕緊伸手:「給我吧!我替你去聽!」

  「憑什麼給你?好歹是兩千塊的票!」

  「如果到時候恰好在出差,比如在南宋,那你怎麼聽?」

  「……聽轉播。」

  蘇虹怔了怔,笑出來:「在臨安城聽叉團演唱會哈哈哈哈!」

  「笑也不會給你的。」方無應衝她擠擠眼睛,「一邊兒饞去吧!」

  蘇虹滿臉怒容瞪了他一眼:「說句好聽的會死呀?!」

  「唔……」方無應想了想,「到時候我把場刊送給你,怎麼樣?」

  「哦哦!」蘇虹馬上轉怒為喜,「儂真好人!」

  「為什麼自己不去買票?捨不得錢啊?」

  「一方面。另外嘛,一個人去聽演唱會?沒有伴兒太孤單了。」

  方無應還想說點什麼,局長辦公室裡雷鈞探出身來:「方隊,麻煩過來一下!」

  方無應走進局長辦公室,凌涓和雷鈞正伏在桌上看著什麼,見方無應進來,凌涓招招手:「這是雷鈞列出的計劃表,先看看吧。」

  方無應自檯燈下拿起那張表,仔細看了看,原來雷鈞在整個歷史裡,將需要重點注意的階段都用綠色的點標示了出來,所有的點,幾乎全在亂世。

  「現在就是得確定,究竟把哪些階段納入勘察範圍,所以想請方隊你來討論一下。」雷鈞說,「當然,同時也得考慮到安全性的問題。就算是去亂世,咱們也要找亂世中相對安全的年份。」

  方無應摸摸下巴:「我覺得,確認年份不如確認人物。」

  「確認人物?」

  「就是說,雖然歷史上寫著某年某月某地基本無事,但那也是從宏觀歷史來說的『無事』,天知道會不會出事。」方無應轉轉眼珠,「可是如果跟對了人,就不會有事。」

  凌涓愣了愣,忽然拍了一下手:「就是說,一定得找一個死不了的!」

  雷鈞笑道:「妙!注定在那一時段不會死亡的人,我們跟著他,必不會遭到危險。」

  「那麼咱們的起點是?」方無應看看手上的工程圖。

  「春秋吧。戰國咱就免了,實在太危險,趕上一場屠城全都別想回來。」雷鈞答道,「最好選春秋末期,靠近戰國階段--說來,那個階段誰的生命力比較堅韌?」

  凌涓笑出聲:「這話說得……」

  「咳,局長,我還沒說『老不死』呢。」雷鈞也樂,「話說,誰是春秋階段最『老不死』的?」

  「……老子。」方無應慢吞吞地吐出倆字,重音在後。

  三人小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結束之後方無應出來,眼圈都有點發青。

  「累壞了吧?」蘇虹遞過來一杯咖啡,「討論完了?」

  「才完成了一半,明後天我還得過來。」方無應靠坐在桌旁,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眉頭皺起來,「我說你放了多少糖啊?甜死我了!」

  「咦?只放了四勺……」

  「你留著自己享受吧。」方無應翻了個白眼,把咖啡放在桌上,雙手交叉撐在腦後,「晚上回去隊裡還得抓李建國他們開個會。這下有得忙了。」

  「就這個點還要開會啊?」蘇虹有點驚訝。

  「時間不夠了,不抓緊怎麼能行?要決定出任務的人員名單,接下來還得加緊培訓一段時間呢,你以為那麼簡單啊。」

  「去哪兒定了麼?」

  「春秋,本來決定去找老子……」

  「幹嗎找他?」

  「跟著老子不會有生命危險。」

  蘇虹一撇嘴:「你們倒挺會找寄主。」

  「但是後來發覺,歷史上關於李耳的情況很不詳細。」

  「那怎麼辦?」

  「換人唄,換孔子。」方無應放下手,笑了笑,「他的事兒倒是非常詳細,而且最近幾年研究所的考察記錄也碰巧有兩次他的具體行動記載。這樣就算超過一千年,儀器測不准也沒關係了,而且我們可以趕在聖人周遊列國階段,跟著他實地考察階段性頻率動向。」

  「小心被困陳蔡!」

  蘇虹提到的是孔子被困陳蔡兩國之間,斷糧七日的事情。

  「能不能別烏鴉嘴!不會那麼慘的--先秦階段定位雖不如後期那麼準確,有過勘測記錄的,大致上也該差不多的。」

  「萬一恰恰就是到了那個時候,你怎麼辦?」蘇虹緊盯著不放。

  「那……」方無應轉轉眼珠,詭異一笑,「我自帶麵包和壓縮餅乾,讓孔夫子和眾賢徒看著我吃。」

  「……等著吧,孔子早晚會『曰』你的!」

  「於是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子路!把顏回這傢伙拿去換包餅乾!』哈哈哈哈!」

  方無應邊說邊笑,他站起身,順手摸了雷鈞桌上一包中華:「喲!好煙。」

  「我會當沒看見的。」蘇虹哼哼著說。

  「算了,拿他的煙太多次不好。」方無應抽出一根,點上,揚揚手:「走了哈!」

  說完,那傢伙便滿不在乎地叼著煙,一路吐著煙圈,溜溜躂達走掉了。

  檢修工程的圖紙用了四天才完成。

  在這期間,控制組這邊出動名單也定好了,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參加的。每個時期所使用的兵刃是不相同的,所去的地理位置以及季節狀況也不相同,因此得根據隊員自身條件進行妥善安排。為此方無應很費了一番考量。

  期間雷鈞再次和凌涓提到了人手不足的問題,凌涓告訴他,目前還有一名學員在研究所進行培訓,年內應該就能上崗。

  「每年招那麼多公務員,怎麼就不能分給咱們幾個?」蘇虹抱怨道,「我們局難道比海關總署還難進?」

  「你說對了。」雷鈞將審批報表扔在她桌上,「能進海關都不見得能進咱這兒,就咱這地方,申論寫得再好也沒用。你再堅持堅持吧,新人年底就能來。」

  「男的女的?」

  「我沒問。」雷鈞不在意地說,「男女有什麼關係?人妖都不要緊,只要能幹活。」

  小武在旁邊偷偷樂,蘇虹憋了一嗓子的話,又默默嚥回去了。

  「走吧!食堂的開路!」雷鈞站起身,「下午兩點出發!我要多吃點,不然到了春秋就只能吃野菜了。」

  「而且還是品種繁多的野菜,《詩經》就是個大菜譜。」小武伸了個懶腰也站起來,「頭兒,大約準備在那邊呆幾天?」

  「今天週三,爭取週六回來。」雷鈞看看蘇虹,「還不去吃飯?都十二點了。」

  蘇虹懶懶道:「一吃飯就提不起精神。」

  「小心得厭食症!」小武警告完了又一臉神秘地說,「今天有紅燒肉,別的菜我不感興趣,都說咱食堂紅燒肉是五星級的!」

  「別勸她了,她這叫『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雷鈞笑道,「咱們吃咱們的。」

  看著那倆端著飯盒意氣風發衝出辦公室,蘇虹翻了個白眼:「倆饕餮。」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22
第十一章 拜見孔夫子


參與行動的控制組加上雷鈞,一共五個人,下午兩點,換好合適的服裝和打扮,五個人進入行動室。

  「小楊和雷鈞負責儀器。」方無應說,「我和李建國負責警備,小於你做斥候。」

  雷鈞笑:「這是要打仗是怎麼的?斥候都上來了。」

  「本來就是去打仗,你也不想想去的是什麼時候。」方無應聲音沉沉,「有這種心態準備,比完全無準備的好。」

  雷鈞想想,也是這回事。

  儀器啟動的時候,人的身體會很難受,儘管經過系統訓練,而且已經經歷多次,雷鈞依然覺得不適。

  劇烈的震盪緩緩平息下來,有白色的光刺激雷鈞的眼睛,推開面前那扇門,踏出一步,門在他們身後悄無聲息消失無蹤。

  雷鈞發現地點是在一片荒原上。

  「是這兒麼?」他有點惴惴,四顧一望,渺無人煙。

  「應該沒錯。」方無應說。

  做斥候的小於往北面方向看了看:「隊長,我先去前面瞧瞧。」

  「好,隨時保持聯絡。」

  小於很快沒了蹤影。

  雷鈞一屁股坐下,打開包,檢查了一下儀器。

  「今天能碰到他麼?」方無應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按理說能碰到。」雷鈞說,「地圖上,只有這一條官道通往楚國苦縣,他要去見老子,沒別的路好走。」

  小楊抬起頭,四處看了看:「這麼說,這裡就是楚國了?」

  「以現代的坐標來看,我們在河南省境內。」方無應呼了口氣,「空氣真新鮮,新鮮得我都受不了了。」

  雷鈞笑起來:「被汽車尾氣噴著你才舒服?別抽煙啊!」

  「知道知道,楚國禁止吸煙。」

  副隊長李建國看看雷鈞:「雷局,你說,孔子他能收咱們麼?」

  「啊!」雷鈞趕緊站起身,拿過包裹,在包裡翻扯了一陣,「差點忘了見面禮!」

  「什麼見面禮啊?」小楊好奇探頭。

  「就這個!」

  小楊定睛一看,雷鈞捧出的竟然是一堆火腿腸!

  「雷局……」他苦了一下臉,「就……就這呀?」

  「靠!十八塊五一根呢!雙匯的!我這還買的沃爾瑪裡最貴的火腿,純精瘦肉!」雷鈞飛快剝下包裝皮,把幾根火腿腸用一塊粗布包起來,「回去記得提醒我找凌局報銷。」

  「可是為啥是火腿腸?」

  方無應伸手拍了一下隊員腦瓜:「忘了麼?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那句話的意思是,做我的學生,就算拿十條肉乾來當學費也是可以的--這是《論語》中的句子。

  「對咯,所以這就是咱們的學費。」雷鈞捆好火腿腸,又把塑料包裝小心翼翼塞回自己的包裡,他歎了口氣,擦擦額頭的汗,「孔子他老人家收下之後,真得快點吃掉了,這天兒太熱又沒冰箱,學費容易臭……」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他那麼多徒子徒孫的,這幾根火腿腸還不夠塞牙縫。」方無應倒是挺自在。

  小楊想了想:「可是隊長,就算孔子待會兒真收了咱們做徒弟,咱最多不過一個禮拜就走人了,要是他發現咱們溜掉……」

  「沒事沒事。」方無應擺擺手,「他辦的是私學,不記花名冊又沒有期末考試,就算咱們半途真開溜也沒關係。」

  「哎,是啊,諸子百家的學生數不清,好多人都是今天學一家明天再學一家,半途而廢的海了去了,當然這種人也沒太大出息--反正咱只求工資,不求出息。」雷鈞站起身,朝遠方看了看,「斥候回來了。」

  果然,小於很快奔了過來。

  「隊長,雷局,他們來了。」

  方無應站起身:「能確定是他們麼?」

  「趕車的就是子路,絕對沒錯,一看見他我就知道是了。」小於笑起來,「和歷史中描述的孔武有力的大漢完全相符,再加上那姿態和穿戴,一本正經!決不會是別人的。」

  方無應假模假式胳膊一揮:「徒兒們!集合!」

  雷鈞捧著用布包著的火腿腸,方無應扛著放儀器的包,並肩站在雷鈞身邊,小楊小於李建國三個在他們身後排好。

  不多時,車輪轔轔聲由遠及近傳來,午後烈日下,一隊遠行的人馬漸漸出現在地平線上。

  雷鈞屏住呼吸!

  來了!

  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教師,歷代被推崇的聖人,孔子,就在眼前!

  大車在雷鈞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雷鈞上前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首先,他衝著大車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趕車的人跳下馬車,走到雷鈞跟前,還了一禮。

  「請問,車上可是魯國來的尼父?」

  趕車的大個子道:「正是,您是?」

  「鄙人雷鈞,這是鄙人好友方無應。」雷鈞示意說,「這些是鄙人的幾個侄兒。我們在此久候尼父多時了。」

  趕車者愣了愣:「各位找我老師有何事?」

  「我們想拜尼父為師。」雷鈞恭敬無比地說,「聽聞尼父近日要從此地過,我與友人一早便在此恭候。」

  趕車人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看樣子他遇到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

  「各位稍等。」

  他說完,轉回頭到了車前,對著車裡的人低語了幾句。雷鈞屏住呼吸,等待著結果。

  趕車人聽見了吩咐,轉身走到雷鈞和方無應面前:「兩位,老師說,請兩位近前說話。」

  雷鈞與方無應對視一眼,目光中都隱約有著激動的神色。

  隨著趕車人來到大車前,雷鈞看見有人將車簾掀開,裡面坐著的老者顯出身形。

  「是楚國的人傑麼?」

  濃重的北部口音,聲音厚重滄老,用詞卻極為謙遜,雷鈞和方無應慌得一躬鞠到底!

  「我是沒什麼賢能的人,只不過有人願意聽我說一些淺疏的道理,於是就做了這幾位的老師。」

  老者慢慢地說,「不過,既然幾位也有這個意願,就請同我們一道吧。」

  雷鈞一聽,這話的意思是收下他們幾個了,他大喜過望!趕緊將手中禮物奉上:「這是鄙人鄉野所產肉乾,還請老師收下。」

  等趕車的子路收下了雷鈞手上的禮物,他才抬起頭來,看見了車裡的孔子。

  那一年,歷史記載他五十一歲,但是五十一歲的春秋人,遠比同齡的現代人顯老,雷鈞甚至覺得他已經超過六十歲了。他的身軀一如史書上寫的那樣健壯高大,可是從這樣魁梧的老人嘴裡說出來的,卻又是柔和之極的語言。

  「夫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方無應問。

  「老師要去見楚國的賢者老聃。」子路說,「聽說南方的這位聖賢懂的東西非常多,所以老師要去請求教誨。」

  「請讓我們也跟從您吧!」方無應趕緊道。

  車裡的老者點了點頭。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24
第十二章 孔丘先生的緋聞


  一行人繼續趕著車,往南方前進。

  跟在人群之後,雷鈞已經可以分辨出那幾個著名的弟子了:那個瘦瘦小小、少白頭的是顏回,看起來臉色有點營養不良,大概是「一簞食,一瓢飲」造成的;趕車的孔武有力的大個子是子路;臉兒白白、說話語速很快的是子貢;神情始終恭敬和順,照顧得鞍前馬後的那個是曾子……

  太陽非常大,大家走得汗如雨下,卻默默無聲,雷鈞開始擔心他送給孔子的火腿腸,儘管是今天中午剛剛從超市冷庫裡拿出來的,但是就這樣暴露在三十多度的熱氣裡,不到傍晚它們就能臭掉了……

  他正低頭稀里糊塗想著,沒注意曾子來到面前。

  「老師叫你們兩位到車上去。」他說,「老師說,想和你們敘敘。」

  雷鈞一聽,趕緊拽了拽方無應,他們快步跟上前面的大車,爬上去,鑽進了簾子裡。

  「坐吧。」孔子示意車內的草墊,雷鈞和方無應學古人的樣子,跪坐在孔子面前。

  「兩位是楚國人,在楚王的治下,如今國內怎樣啊?」

  一上來就是這麼嚴肅的問題!

  雷鈞暗自叫苦,開始在腦子裡飛速搜尋歷史記載。

  「呃……」方無應先開口道,「連年征戰,國人都非常辛苦。」

  「吳王闔閭進犯我國的階段,國內凋敝,日子不好過。」雷鈞也趕緊說。

  孔子微微點頭:「如今哪裡都是連年征戰,所以我想去請教老聃,詢問天下大道。」

  雷鈞問:「夫子認為,如今大道究竟為何?」

  「大道,應為仁。」孔子慢慢地說,「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

  「這五者為何?」

  「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這是已經聽了幾千年的教誨,但是此刻,從這個創立教誨的人嘴裡親自說出來,對雷鈞而言,震撼力依然不小。

  方無應卻笑道:「滔滔者天下皆是,誰能改變這種現狀?」

  孔子半晌,才道:「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這是孔子一貫的思想,就算全天下都亂如洪水,只剩了自己一人,也要為自己的理想堅持到底。

  談的話題太沉重,雷鈞一心想改變氣氛,他想了想,說:「聽說,夫子去見了南子?」

  孔子一聽,大笑起來。

  南子是春秋時期衛靈公的妻子,著名的美人,風流韻事一籮筐,她曾自稱孔子頭號粉絲,一心想見孔子,孔子便應邀去見了她。對此,孔子耿直的弟子子路非常不滿。

  「我曾對子路說,如果南子真是天所厭棄的那種人,我又怎麼可能去見她?」

  雷鈞頑皮心上來,他湊上前:「夫子,南子她漂亮麼?」

  孔子毫不羞愧地點點頭:「甚美。」

  方無應毫不客氣接了一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哈哈大笑:「如君所言,南子那樣的美人,就連我這樣的糟老頭兒,也免不了動心啊!就為了這,子路把我責備了。」

  方無應一怔:「那您又為何非要去見她?」

  「嗯……」

  孔子慢慢閉上眼睛,沒有給出回答。

  三個人的車內,燠熱難當,車廂顛簸著往前行,只聽見車輪的咯吱聲不絕於耳,春秋末年的秋後,甚至比現代還熱,太陽努力透過木板縫隙照射進來,塵埃的顆粒在微光裡,跳著曼妙的舞蹈……

  「你們說,南子她是個罪不可赦的壞女人麼?」孔子忽然睜開眼睛,看著雷鈞與方無應。

  雷鈞他們一愣,彼此對視了一眼,雷鈞搖搖頭:「我並不覺得南子是個壞女人,她沒有做過什麼禍國殃民之事,更沒有真正出格的醜聞。一介弱女子,因為太漂亮就被人捕風捉影大談淫亂,恐怕是這些說壞話的人心術不正。」

  「你們說的,正是我所想的。誰又沒有一點兒隱蔽的事兒不想讓人知道呢?誰又沒有為難的時候,以至於身不由己呢?所以,我不認為南子是個壞女人。」

  方無應想了想,說:「夫子這麼說,讓我想起一個人。」

  「何人?」

  「一個叫『耶穌』的人。」方無應說,「他生於耶路撒冷,彼處又稱西方火焰落日國,據說當地沒有土壤只有石頭,石頭下面藏著黑色的油脂,可供燃燈與驅動車輪之用。當地之人便拿那油脂換取糧食,而這位耶穌,便被當地的人稱為聖賢,據說他,用五魚二餅養活了五千人,又曾醫治過死人,使之復活,連他自己都曾被人釘死復又轉生。」

  孔子微微皺起眉頭:「唔,西方火焰落日國?從未聽聞。」

  方無應假裝沒看見雷鈞驚愕的表情,繼續說:「有一日,當地的人抓住了一個正在行淫的婦女,都想拿石頭打死她。然後這個叫耶穌的人便說:你們中間,誰是潔白無瑕、從未做過一點兒錯事的,誰就可以拿石頭砸她。」

  孔子來了興趣:「後來呢?」

  「後來,大家想了想,覺得自己都有做錯事的時候,於是就沒人拿石頭砸那個婦人了。」

  孔子笑起來。

  「夫子,我覺得夫子剛才所說的,就和此人的想法是一樣的。」方無應說,「對南子的態度,夫子非常公正啊。」

  「你們二位,看來並非普通人。」孔子摸了摸鬍子,「應該是楚國少有的隱者吧?」

  雷鈞苦笑擦汗:「哪裡,我們倆才疏學淺,知道的事兒少得很,所以才想跟著夫子學習的。」

  當天晚上,大家在野外歇息下之後,雷鈞趁著沒人注意,低聲責備了方無應,他怪這傢伙不該和孔子提耶穌。

  「這會改變歷史的!《論語》裡如果記上孔子盛讚耶穌的話,那成什麼樣子!」雷鈞埋怨道,「子曰:耶路撒冷之耶穌實乃大賢--這像話麼!」

  「那麼基督教就提前傳入中國了。」方無應忍不住大樂,「沒關係的,耶穌還有幾百年才誕生呢。」

  「可你提前告訴了孔子他的存在!」

  「夫子不會相信的。」方無應擺擺手,「你沒見到,他聽我說什麼西方火焰落日國的神情?還有我說耶穌復活時候他的不屑?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再怎麼欣賞耶穌的行為,也不會把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告訴徒弟的,更不可能讓他們記錄下來。」

  想想方無應說得倒也沒錯,雷鈞也就心平氣和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26
第十三章 見到比孔子還老的老子


  被雷鈞當成禮物的雙匯火腿,在當晚便被孔子分給了學生們做了食糧。大家集體驚歎火腿的美味,因為他們誰都沒有嘗過這麼好吃的肉。

  這是很自然的,春秋時期不可能有味精胡椒,其它添加料就更別提,千年來人的舌頭卻幾乎沒有改變,由人工採集的天然植物香料,是不可能和現代加工食物帶來的強烈刺激相提並論的。

  當晚,在大家全都睡下之後,雷鈞和方無應悄悄起身,啟動隨身攜帶的儀器,開始了檢修勘測工作。還好大家奔波一天,睡得很熟,沒有誰注意到他們的動作,雷鈞和方無應足足忙到後半夜,才算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工作量。

  次日,又是長途跋涉,天依然酷熱難當,太陽一出來,野地裡是烤死人的燙。按理說到了秋末,現代社會早就不這麼熱了,可是春秋時期的楚國氣候,和現代氣候截然不同。

  那時人類的足跡發展還很緩慢,植物和野生動物依然是這個星球上的老大。就算是在河南省境內,也佈滿了熱帶雨林,每天不是暴曬就是暴雨,幾乎等同南美亞馬遜叢林。就算是難得的平原地區,又有野獸四處逡巡,人類遇到了只有躲避的份……

  氣候氣溫這都還好說,昨晚在觀測期間,小楊他們還提出了一個嚴重問題:遇到野獸,要不要殺?

  「廢話!不殺它,你等死啊?」李建國說。

  「如果是華南虎怎麼辦?」小楊說,「隊副,那可是國家珍惜保護動物,要殺它,我……我底氣不足。」

  「如果是華南虎你就和它合個影吧。」小於低聲笑,「回去就可以嘲笑周正龍了。」

  「那……如果是大熊貓呢?」小楊慢吞吞地說,「這個時期的大熊貓依然保持著食肉的脾性吧。」

  「胡說什麼?」本來盯著儀表的方無應突然丟過來一句,「河南省如今這種雨林沼澤地帶,不可能有大熊貓。你以為熊貓是河童?」

  「說的也是哦。」小楊想了想,「可是隊長,要是下次咱們去巴蜀一帶……」

  「首先,到了那時候再說,其次,它追你,難道你不會逃麼?」方無應翻了個白眼,「連熊貓都跑不過,你還當什麼特種兵啊你!」

  「好吧,可如果撲上來的是華南虎……」

  「可以殺。」方無應簡潔地說,「至少明朝之前的華南虎還遠遠不到滅絕的數量,如今它的數量怕是比楚國的人口數量還多,正當防衛是合法的。」

  「那好!待我卸下虎骨回去給您泡酒……」

  「小聲點。」雷鈞提醒道,「會把顏回他們吵醒的,那個少白頭一看就有失眠症。」

  小楊不敢再吭聲了,幾個人埋頭幹活。

  「媽的……熱死我了,這頭套。」雷鈞悶悶地說,「要是能徹底光頭那多好。」

  小於笑起來:「實在不行您就摘了假髮吧,看您脖子上的痱子蹭蹭往外冒。」

  「我傻啊我?摘掉頭套給孔子看我的光腦殼?」雷鈞更鬱悶,「他會把我當做罪犯的。」

  古人信奉身體髮膚乃父母所授,不得損傷,對某些輕度犯罪者,官府會剃光他們的頭髮,以此作為懲罰,這種刑法被稱為髡刑。

  「唔,這個我也考慮過,所以您可以說您這是鬼剃頭,是生了病嘛……」

  方無應看看雷鈞:「哥們兒,你已經好多了,我們這些本來就有頭髮的,套上頭套那才叫一個熱,你那裡面至少通風……」

  「胡說!」雷鈞惡狠狠地罵,「假髮是貼著頭皮的,中間又沒自己的頭髮擋著,熱死了!」

  「回去找凌局要高溫補貼。」方無應調試著儀器頻率,一面同情地看看他,「她不批你就給她看你的痱子,她會批的。」

  雷鈞沒吭氣,他伸手撓了撓後脖頸,淌下的汗讓痱子又刺又疼。

  次日,雷鈞的狀態不是太好,顏回叫他上大車裡面坐,但是被雷鈞拒絕了,他說他「豈能同老師共乘」。

  事實上雷鈞寧可走路,那輛大車沒有橡皮輪胎,顛簸程度幾乎不是個現代人能承受的,他坐在裡面被顛了二十分鐘,就眩暈得除了想吐什麼都不想了。

  他們甚至不能和孔子的弟子一同飲水,現代人的腸胃已經被現代環境給改造過了,能抵禦漂白劑卻抵禦不了細菌。溪水山泉還好一點,隨便找條溝渠取裡面的水飲用,顏回他們沒事,雷鈞如果多喝幾次,就得被送醫院去。

  就這麼蹣跚著走了整整一上午,中午時分,一行人終於來到目的地楚國苦縣的瀨鄉,據聞老子便住在此地。

  沿途打聽著,從農夫和牧童的嘴裡得知老子的住處,孔子此時也棄車不坐,同弟子們一樣步行前進,以示恭敬。

  來到老子的住處,孔子先讓弟子去叩門,過了好半天,出來個小童兒,脆脆的聲音說:「先生已經知道各位來了,正在屋內侯著呢。」

  「您來了,聽說您是北方的賢人,您尋到了天下大道了麼?」

  這是老子的第一句話,孔子的回答則是:「正是因為還沒有,所以才向您請教來了。」

  兩位大賢的對談,是在裡面房間進行的,雷鈞他們,以及孔子其他弟子都在外間等候著。

  透過細細的竹簾,雷鈞能夠看見兩位老人跪坐在草蓆上,他甚至能聽見老子的聲音,那是和孔子截然不同的口音,而且明顯是從一張缺了很多牙齒的嘴巴裡說出來的……

  「……你看那白鳥,只要互相看著,眼珠子不動,自然就會有孕,蟲子呢?上風有雄的在叫,下風有雌的在應和,也會有孕,天性無法改變,命運無法改變,時機不能截留,真理不能被堵塞。……」

  「……我的腦子已經被堵塞了。」方無應悄悄和雷鈞說,「他這說的是什麼呀!」

  「他還真就這麼想的。」雷鈞也低聲說,「你能和古人灌輸生物學知識麼?」

  「要不怎麼說科普工作刻不容緩呢。」方無應極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雷鈞悄悄伸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他開始疑心孔子的耐心。

  老子所說的,全都是天啊道啊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這些話題,對於孔子這熱心社會改造的實幹家來說,無異於浮雲,在雷鈞的眼中,這浮雲都快慢慢幻化為一個「睡」字了,這麼熱的天,大中午的,孔子就老老實實跪坐在那兒聽一大通浮雲,五六十歲的人了,他真受得了麼?

  果然,對談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裡間的聲音停下來了,過了好久,都沒人再吭聲。

  全都睡著了吧?雷鈞想,一面努力抑制住一個哈欠。他側臉看看方無應,那傢伙完全是一副睜眼夢遊的樣子。

  子路有點坐不住了,他探頭想看看裡面兩位老人家傻坐著幹嗎,不想被裡間的人給瞧見了。

  「那些都是您的學生麼?」老子說,「請他們也進來吧。」

  弟子們魚貫而入,包括雷鈞他們五個。依次行禮之後,都在孔子身後坐了下來。

  老子明顯比孔子更老,這是雷鈞見到屋主時冒出的第一個想法。老子看上去真是老得一塌糊塗,說有幾百歲都會有人相信,他的身體已經乾瘦成了蝦仁,滿臉深刻的皺紋,使得他的臉看起來,好像是用籐條編起來的,倒是一雙眼睛還有光芒,毫不混濁。

  「這都是您的高足?很不錯,我聽說,南方有鳥名鳳,食美玉,還有三頭的怪人離珠替它看守食物,那鳳鳥不正像您這幾位高足麼?」

  「您過獎了。」孔子回頭看看學生們,顯然他也很滿意。

  卻不想老子繼續說:「我聽說,天下無道之時,鳳鳥是絕不肯出現在世上的,而您呢,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裡,您又為何非要??惶惶到處奔波,一刻也不肯停留呢?」

  「……」

  「要我看啊,這樣的世道,您該避開人群,教學也好,著書也罷,那才是最該您幹的事情呢!」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27
第十四章 子貢的發難


  當晚,他們就留宿在老子家中,在雷鈞看來,這兩位聖賢的交談明顯有些溝通不良雞同鴨講,尋不到意見的焦點。但是拿孔子的話來說,老子就如同龍這種動物,是無法形容,也不能琢磨的。

  夜晚,發生了小小的意外,口才最好的子貢在莫名其妙緘默了整整一天之後,終於找來了。

  「我知道,你們不是楚國人。」這是他上來的第一句話。

  雷鈞和方無應都愣了!

  「你以為老師沒有發覺麼?」他譏諷地笑了笑,「老師不讓我們聲張,說,哪怕真的是罪犯,只要他一心向學,也為時未晚。他還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雷鈞尷尬地撓撓頭髮:「我們不是罪犯,也沒幹過壞事。更沒有謀害夫子的心。」

  「那為何你的頭髮都沒了?」子貢滿臉疑惑地盯著他,「我見過你脫掉假頭髮。」

  雷鈞無可奈何,乾脆一把摘下頭套:「太熱了,再不透透氣我會中暑的。」

  「你的頭髮呢?」

  「剃了。」雷鈞摸摸腦門,「天熱。」

  方無應趕緊說:「不是,他本來就有鬼剃頭……」

  雷鈞很不滿,「喂,熟歸熟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憑什麼說我有斑禿……」

  「那你的頭髮也是假的?」子貢盯著方無應。

  「我的可是真的!」方無應把腦袋伸過去,「不信你揪揪看!」

  子貢一臉厭惡擺擺手。

  「我們真心想拜夫子為師,他是大賢,後世萬代都會供奉的……」

  「夫子不聽阿諛奉承之詞!」

  「不是阿諛奉承啊……」雷鈞嘟囔著,但是看子貢表情,他不敢再說了。

  那時候,他們在老子家的小院子裡,當時滿月高照,子貢瘦瘦的身形在月白色的塵靄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這幾年,我們跟隨老師東奔西走,去了不少國家。」子貢忽然放輕聲音,「所到之處,國君倒是全都十分客氣,無不以禮相待,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任用老師、實行他推行的道理。」

  「可是夫子不是很在意,對麼?你看他,何等的執著!雖然四處遭遇拒絕……」

  「怎會不在意?我多少次,發現老師夜裡難以入眠,起身坐望蒼空。他雖然從未對我們說過喪氣話,可他心裡是什麼滋味,我是明白的……」

  子貢的語調裡,多少有些沮喪和失望。

  雷鈞想了想,說:「此間為亂世,若施行仁義,難免會被虎狼之國當作魚肉--其實這個道理非常簡單,我不信夫子看不透。」

  子貢沒有說話。

  「但是,播種子的工作卻是必須要做的。」方無應突然笑問,「吃過番茄麼?」

  子貢瞪大眼睛:「那是何物?」

  雷鈞在旁邊嗤嗤笑,番茄直到明朝才從南美傳入中國。

  「是一種野菜的果實,這麼大紅彤彤的,水分特足。」方無應咂咂嘴,「一咬一包水,酸酸的,炒個雞蛋,可好吃啦!」

  子貢以完全不信的眼神看著他!

  「是我們那兒產的。」雷鈞說,「別的地方因為土質問題,都長不出來。」

  「哦,那這番茄就是楚國之珍品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方無應也樂了:「珍品?呃,那倒談不上,野果而已。我們那兒沒人拿番茄當珍品--到你們這兒,大概就成珍品了。其實番茄的籽,只有這麼一丁點兒。」

  他說著,用小拇指掐出一點點指甲:「就這麼點。但是呢,你要是在春天把它丟在土裡,澆水施肥,這麼一點點小種子,到了夏天,它能長出幾千隻番茄來。」

  「啊!」

  「就是如此。」方無應點點頭,「種子播種下地,通常在起初都不會看到什麼動靜。」

  「那是當然。」子貢說,「物種生長是有其週期的。」

  「但是好好給它澆水,它會慢慢長出小苗。」方無應說,「這時候,不要去踐踏它,也不要說,這麼點小苗,長不出什麼來的,沒希望了--任何事情剛開始看著,都是沒希望的。」

  子貢沉默了片刻,點頭道:「明白了。」

  「懂了吧?」

  「老師現如今,就是在做播種這件事。」子貢說,「長苗和結果那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是的,甚至久到你們……不,久到我們大家全都看不見。」雷鈞低聲說,「可那又有什麼關係?道行於天下,傳播道理的人即使已經不在了,世間也會久久留下他的聲音。」

  那天晚上,雷鈞問方無應怎麼會想出這麼一番話來解勸子貢的,方無應說,哪裡是他想出來的,他不過借了孔子的想法,再還給孔子而已。

  「無慾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這都是他自己的思想。」方無應說,「我也是聽了幾千年夫子的教誨,才有那樣的感觸。」

  「可惜他不能親耳聽見你這番話……」

  「子貢一定會說給他聽的。」方無應笑起來,「至少從今晚之後,子貢只會更加堅定信心追隨於他。被這些徒弟們鼓勵著,夫子還會輕易生出頹喪之心麼?」

  「不管怎麼樣,他們不再把我們當壞人了。」雷鈞摸摸假髮,歎了口氣,「可咱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31
第十五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雷鈞他們出發那天晚上,蘇虹把雷鈞的車開到了雷蕾她們學校。之前她就和雷蕾通過電話,告訴她自己要來接她,蘇虹總是不放心蕾蕾一個人在家。

  蘇虹停好車,仔細看看學校周圍那一排小店,然後走進其中一家湖南米粉館。

  店內只靠著牆擺了幾張小桌,幾把條凳,牆壁被多年油漬弄的髒兮兮的。室內光線並不明亮,但是她一眼就看見了衝她招手的雷蕾。

  「這邊!蘇阿姨!」

  蘇虹拎著坤包走過去:「剛下課麼?」

  「嗯!剛到沒多久。」雷蕾興沖沖地說,「這兒的米粉最好吃,蘇阿姨,你吃飯沒?」

  「在局裡吃了點。」

  「那我再叫一碗吧!」

  蘇虹正要阻攔,雷蕾卻說:「不用擔心,這兒的牛肉頂新鮮啦,再說牛肉卡路里不多的。」

  蘇虹無法,只得同意。雷蕾轉頭衝著裡間招招手:「小劉!再來一碗牛肉米粉!」

  從耷拉著白布簾的裡間探出一個孩子的小腦袋,他笑嘻嘻地沖雷蕾點點頭:「知道了!馬上就來!」

  蘇虹馬上說:「雷蕾,你學習壓力大,該多加營養--等會兒我碗裡的牛肉給你吃。」

  雷蕾笑起來:「阿姨,你就那麼不愛吃肉啊?」

  她把書包拿起來,給蘇虹騰出地方:「坐吧。」

  蘇虹坐下,揉揉額頭。雷蕾關切地看看她:「阿姨,上班很辛苦吧?」

  「絕對沒有你麼上學辛苦。」蘇虹笑道,「再說我們還有收入,當學生卻得交錢。」

  「那倒是的。」雷蕾一咧嘴,「我爸說,就算分數不夠市一中,他拿錢也得讓我進去--其實我的話,進不進一中都無所謂的,20中雖然不是一類重點,我覺得也沒關係。」

  「高中還是要進最好的。」蘇虹搖搖頭:「當年我……」

  雷蕾凝神看著她。

  蘇虹愣了半天,搖搖頭:「不行,老了,都記不清高中的事兒了。」

  雷蕾笑起來:「你有多老啊?說得像老太太似的。」

  「真的,說來奇怪呢蕾蕾,」蘇虹撐著臉,慢慢說,「現在回憶起高中的事兒,竟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啊?」

  「是啊,班主任叫啥,同學叫啥,是哪個班的……怎麼我都給忘了呢?忘得乾乾淨淨的。」蘇虹歎了口氣,「我這人就是這樣,走一路丟一路,對人名和數字最不敏感。」

  「那你可得小心了,專有名詞的遺忘是早老性癡呆的前兆啊……」

  「死丫頭!十六七年的事兒了,忘了也理所當然吧!大學的事兒我就記得清清楚楚的。」

  雷蕾哈哈大笑起來:「是因為高中太用功了,其它的事兒都沒往心裡去吧?」

  「或許吧。」蘇虹有點悻悻的不甘心,「怎麼會忘得這麼乾淨……」

  正說著,店內的小夥計端著兩碗米粉走過來。

  雷蕾把其中一碗放在蘇虹面前:「嘗嘗吧!味道好極了!」

  蘇虹瞪了她一眼:「你簡直成這家店的廣告員了。」

  小夥計笑起來。

  那是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男孩子,個頭不高,臉上被灶台的黑煙給弄得有點髒,但是一雙眼睛卻幽黑晶亮,恰如點漆。

  「喲,怎麼這兒還雇童工啊?」蘇虹拉過那個男孩子,「你多大了?」

  「十六歲。」

  「胡扯吧你!」蘇虹說,「就你這身高,撐死了十歲出頭。」

  男孩子抿嘴笑了笑,卻不反駁,這時候裡間又在叫:「小劉!二號桌的米粉好了!」

  「來了!」他低頭轉身進了裡間。

  「他是小劉,我們同學總來這兒吃米粉。」雷蕾說,「和他都熟了,聽說是老闆的親戚。」

  「這麼小就在店裡做活,也不上學?」

  「看樣子是的。」雷蕾說到這兒,頓了頓,「蘇阿姨,求你一件事。」

  「什麼?」

  「今晚能讓小劉和我一塊兒回去麼?」

  蘇虹瞪大眼睛:「那怎麼行?叫個陌生人來家算什麼事兒?」

  「也不是陌生人啦。」雷蕾放下筷子,「我都認識他一個月了,蘇阿姨,本來今晚我說好帶他回去,反正我爸也不在家……」

  「你帶個陌生男孩子回家幹嗎?」蘇虹不悅,「談戀愛也太早了吧?」

  「什麼戀愛啊?」雷蕾哭笑不得,「沒談戀愛,這麼說吧,小劉他想看書。」

  「看書?上學校去看啊?」

  「這不是,去不了嘛。他成天在店裡做活,就想看書,那天和我說了,我就說好吧,上我家來看吧我家書多!」雷蕾說到這兒來了勁,「其實小劉懂很多東西呢!我的語文作業,文言文的題好難好難的,他都知道該怎麼翻譯。」

  「那是人家比你用功。」蘇虹說,「農村孩子都這樣,可惜出來打工就念不成書了。」

  「那行不行?」雷蕾眨眨眼。

  「什麼行不行。」蘇虹故意裝作不知。

  「帶他回去,今晚。」雷蕾繼續眨眼。

  「別眨巴了,都快眨成病了。」蘇虹埋頭吃米粉。

  「蘇阿姨……」

  「行行行我答應了。」

  「yeah!」

  雷蕾趕緊抓起筷子大口吃米粉,倒是蘇虹放下碗:「要是真去我家,那他今晚只能睡沙發了。」

  「沒有關係的。」

  身後冒出來的聲音把蘇虹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看,小劉正站在她身後,抱著一個盤子,目光懇切地看著她!

  「阿姨,我想看書,哪怕一個晚上也行!」小劉繼續說,「可是店裡很忙,我出不去,而且……」

  人家孩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蘇虹的心終於軟了,她摸摸孩子的胳膊:「好吧,今晚就去我家吧。」

  「……阿姨,你家書多麼?」小劉怯生生望著她,「雷蕾說,她家書多。」

  「廢話!我蘇阿姨家的書像圖書館那麼多!」

  蘇虹忍住笑:「書倒是不少,你想看什麼樣的書?」

  「歷史方面的……」孩子垂下眼簾。

  「那就沒問題了。」蘇虹說,「蕾蕾你快點吃,時間不早了。」

  「那我先去和伯伯打個招呼。」小劉說完,一溜煙跑進裡間灶台。

  蘇虹發動了車,雷蕾拉開門上了後座,她們又等了一會兒,才看見小劉飛快從店裡跑出來,他穿了身破舊的學生服,摘掉了圍裙。那孩子一直跑到蘇虹的車跟前,卻愣住了。

  「呆著幹嗎?上來呀。」雷蕾推開車門。

  小劉遲疑了片刻,才鑽進後座。

  「把門關好。」蘇虹說。

  小劉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他把車門輕輕扣上。

  「唉,這樣不行,得用力。」雷蕾越過他,使勁把車門關上。

  蘇虹從後視鏡看了看那孩子:「小劉,你沒有坐過的士吧?」

  男孩子低下腦袋,搖搖頭。

  「習慣就好了。」雷蕾拍拍他,又說,「行了,阿姨開車吧。」

  車剛上了大馬路,蘇虹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從後視鏡裡,她看見小劉死死扳著扶手,臉色煞白,咬著牙!

  「怎麼回事?」

  「阿姨,他暈車。」雷蕾趕緊搖下車窗,「吹吹風吧。」

  蘇虹歎了口氣,農村出來的孩子,暈車也很常見。她將速度減慢,盡量挑選平緩的路段,減少顛簸。

  還好,沒過多久小劉的精神就恢復過來,他趴在車窗上,像所有鄉下孩子進城一樣,貪婪地看著周圍飛馳的景色。

  城市車水馬龍,流光溢彩,蘇虹的車滑過如長河般的燈火,夜已經很深了,但是外面依然喧囂。

  「車真多……」小劉如癡如醉地說,「人也多如牛毛。」

  蘇虹笑了笑。

  「這車,如此快。」

  「啊?還快麼?」蘇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經減速了呀。」

  「哦,沒關係沒關係。」小劉擺擺手,「您該怎麼駕駛還是怎麼駕駛。」

  蘇虹笑起來:「蕾蕾,你這朋友說話可真逗。」

  「他就是這樣,嘿嘿,」雷蕾說,「有時候就文縐縐的,一點都不像個小跑堂。」

  小劉只是笑,不說話。

  蘇虹說:「想看書,怎麼不去圖書館?」

  「我沒有身份證。」小劉低聲說,「沒辦……」

  蘇虹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到了蘇虹的家裡,小劉先很有禮貌地問她哪兒可以洗手。

  蘇虹指點給他衛生間。

  「不把手洗乾淨就碰書,那很無禮。」

  蘇虹笑道:「家裡教育得真好,小劉,你是哪兒人?」

  「河南人。」小劉從衛生間出來,笑了笑,「窮地方,也挺亂的。」

  「出來打工就能掙錢了。」蘇虹引領他進了書房,「書都在這兒呢,你隨便看吧。」

  「謝謝!」

  關上書房門,蘇虹來到客廳,雷蕾將書包甩在沙發上,正在吃薯條看電視。

  「作業做完了?」蘇虹問。

  「在晚自習的時候寫完了。」雷蕾眼睛盯著電視機,「蘇阿姨,我爸他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說是這週末。」蘇虹說著,伸手摸摸雷蕾的長頭髮,「丫頭,你真是越長越大了。」

  雷蕾咯咯笑起來:「瞧您說的,我還能越長越回去麼?」

  「你越大,我就越老。」蘇虹說,「我能不感慨麼。」

  「蘇阿姨,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真的,挺年輕的。」

  蘇虹懶懶站起身:「行了溢美之詞就省省吧。我先去洗澡。」

  從浴室出來,蘇虹看看客廳裡依然在看電視的雷蕾,她想了想,推門進了書房。

  「小劉啊,水熱了,先去洗澡吧。」

  檯燈下,男孩子合上書站起身:「哦,謝謝,我這就去。」

  蘇虹好奇地走過來,看看男孩手上的字典:「還要用字典麼?」

  小劉靦腆一笑:「好多字我都不認識……」

  「是麼。」

  「那我先去洗浴了。」

  看著男孩轉身出了房間,蘇虹突然想起雷蕾說的話,這孩子不是連文言文的題都會做麼?怎麼連閱讀都需要字典幫助?

  她突然來了好奇心,俯身看看臺燈下那本合上的書。

  那是一本白壽彝的《中國通史綱要》。

  合上的地方,是第六章第六小節:東漢皇朝的建立和長期的動盪、黃巾軍大起義。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31
第十六章 前大周國立圖書館館長老聃的秘密


  在老子家中住了一夜,次日黎明,孔子與弟子們起身,去向主人告辭。

  「您這就要走了麼?」老子和藹地看著孔子,如同看一個不聽勸的孩子。

  「是的,我們這就要出發了。」孔子恭敬地說,「昨天叨擾了一夜,十分感激……」

  「還要繼續去撞牆啊。」老子喃喃道,「也罷,各有天命,不過老頭子我,倒是想求您一件事兒。」

  「哦?您有什麼事兒要求我呢?」

  「就是他們。」老子伸出乾枯得像樹枝一樣的手指頭,指了指雷鈞,又指了指方無應,「可不可以,請你讓他們留下來,陪老頭子我幾天呢?」

  孔子有點詫異地看看雷鈞和方無應,然而很快,他就瞭然地笑起來。

  「當然沒問題,這兩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楚國良材,其所思所想,甚至遠勝過我這個為師的。」

  孔子的微笑,似乎有著很深的涵義。

  雷鈞和方無應都很吃驚!但是在這種局面下,他們是沒有什麼機會說話的。

  「那就這樣吧。」孔子轉頭對雷鈞他們說,「就請你們留下來,陪著老聃館長幾日。老聃館長博學多才,相信定能給你們啟迪。」

  雷鈞與方無應深深埋下頭:「……是。」

  望著孔子的大車漸漸消失在飛揚的塵土中,雷鈞與方無應都從心底吁了一口氣。

  「行了,他們走了,我們進來吧。」老子轉過身,走回到院子裡。

  雷鈞有點不安,他看看老子:「老聃館長……」

  老子回過頭,咧開沒剩幾顆牙齒的癟嘴笑了笑:「我不做館長很多年了。進來吧,你那假頭髮也可以拿下來了。」

  雷鈞一驚!

  方無應倒是一副明白了的樣子,他拍拍雷鈞,招呼小楊他們進來。

  關好院門,雷鈞走到院子裡,他遲疑的看著老子,卻沒有伸手拿下假髮。

  「放心吧,我這裡沒外人來,儘管拿下來好了,唉,天這麼熱……」

  老子的語氣十分平和,雷鈞斟酌半晌,終於還是拿下了假髮。

  院子已經被小童打掃得乾乾淨淨,四周邊緣細沙面上佈滿不規則細紋,地面上還留著清晰的掃帚掃出的波浪形痕跡。這樣的院子比現代人想像的要舒適得多。它甚至不僅僅是個院子,簡直就是一個擴大的客廳,就在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參天的槐樹,而主人老子就坐在這大樹下,扇著扇子,笑瞇瞇地看著他們五個。

  雷鈞走到他跟前,席地而坐:「可是,您怎麼知道我這頭髮是假的?」

  「我不僅知道你這頭髮是假的,還知道你們並不是楚國人。」老子用扇子指了指,「你們五位,是異人。」

  這話說出來,大家都震驚了!

  方無應笑道:「老聃館長,您這是從何說起?」

  「你們,不屬於這兒,不屬於楚國,也不屬於此時。」老子慢慢說,神色平和,一點都不驚訝。

  「可是……您是怎麼知道的?」

  「那是因為,我能看得很遠。」老子溫和地說。

  「比我們看得更遠麼?」

  「多多少少。」他又笑起來,「你們,明白麼?一切都尚在開端。不要以為我們是嬰兒,你們是老人,所以你們就瞭解得比我們多。那嬰兒,剛從母體出來,看似什麼都不明白,但事實上,他所知道得比成人更多,因為他還記得更久遠的事情……」

  雷鈞被徹底震撼了!

  「嬰孩,因為剛出生,所以都會記得自己是如何從母體出來的,甚至會記得出生前那溫暖的所在,以及自己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而成年人,因為在這塵世裡度過了太久的歲月,所以早就忘記了嬰孩時候的記憶,他們就只記得自己是個人罷了。」

  所有人,包括方無應,都活像傻子一樣望著老子!

  「你們幾個,雖然從那很晚處來,卻不見得能明白這些--正如成年人不能明白嬰兒心中的秘密。」他說到這兒,似乎發覺大家在發懵,就微微笑著停了下來。

  「可、可是……」難得方無應也有點結結巴巴,「那出生之前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

  老子揚起頭,望著深藍色的天空,那種神態,就好像在用目光捕捉自己的人生。

  好半天,他才慢慢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雷鈞將接下來的句子背了出來,以一種夢囈般的語調。

  老子起初有些愣神,然而旋即,他便微笑起來。

  「是麼?這便是我想寫的那本書?」

  雷鈞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他已經違背了規則,穿越局的工作手冊上有這樣的規定:決不允許告訴本人他未完成的著作,例如給年幼的李清照背誦「生當作人傑」,那是嚴重違規的行為。

  「也罷,也罷,不管是從誰的嘴裡說出來的,究竟還是我老頭子的東西。」老頭兒搖搖扇子,「倒也不礙事。」

  方無應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老聃館長,那麼,您向孔丘先生要求把我們幾個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呢?」

  「你說是為了什麼呢?」老子又笑起來,「如果再跟著他們往前走,你們什麼時候有空做你們自己的事情?」

  方無應只覺得老子一雙眼睛,直視自己的心肺!

  「行了,你們該忙自己的了。」老子站起身,蹣跚著往屋裡走,「趁著現在天色還早,不然等日頭上來了,可就熱了……」

  等老子進了屋,那幾個才回過神來!

  「我的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楊先叫了出來,「他是怎麼知道的?!」

  「也許真的如他所言。」雷鈞慢慢說,「此人通曉天地之奧秘,我們這些事在他眼裡,算不得什麼。」

  方無應先反應過來:「算了,不要去想了,幹活幹活。」

  大家不再討論,開始拿出包裹裡的儀器工作,雖然每個人肚子裡都是疑團,但也沒人知道該如何去尋找答案。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33
第十七章 所謂「異人」


  但是干到一半,雷鈞還是摘下手套,他低聲嘟囔道:「不行,我還是想不通。」

  方無應一邊記錄數據,一邊不抬頭地問:「想不通什麼?」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雷鈞看看方無應,「你不覺得奇怪麼?」

  「是很奇怪。」方無應將測量數據錄入電腦進行處理,他停下手,想了想,「是不是梁所長曾經來過此時?我記得梁所長在試驗初期,也就是十年前,曾經幾次親自穿越過時空……」

  「那他也不可能在那時候就告訴老子:我們今天要來。」雷鈞搖搖頭,「再說他也不可能違反規定。」

  「唔,這倒是。」方無應搖搖頭,「我不想打聽了,如果真有秘密,那也是屬於老子他一個人的秘密。」

  既然方無應都這麼說了,雷鈞覺得自己沒法再和他討論下去了。

  然而他始終不能死心。

  中午,小童兒為他們端來了簡單的飯菜,雷鈞問:「老師呢?」

  小童答:「在屋內看書。」

  「能替我向老聃館長說一聲麼?就說我有事情想請教他。」

  雷鈞的話剛落,方無應他們抬頭看了他一眼。

  完全不顧及同事們疑惑的目光,雷鈞繼續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有要緊的事情想請教老聃館長。」

  七八歲的童子,用水晶般透亮的眼睛凝神看了看雷鈞:「我去給通報,老師見不見,我就不敢說了。」

  「多謝。」

  沒過一會兒,小童走了出來:「老師請您進去。」

  跟著小童來到書房門口,雷鈞看見老子正坐在一堆竹簡前,袖著手,閉著眼睛。

  小童退了出去,雷鈞站在當地,斟酌該以什麼樣的話開頭。

  「……我已經看不了這些書了。」老子忽然說。

  「為什麼?」

  「眼睛不行了。」他轉過身,笑了笑,「只能坐在它們跟前,然後一本本的回想--進來坐吧,就坐在老頭子身邊好了。」

  雷鈞走過去,在老子跟前恭恭敬敬跪坐下來。

  房子裡很安靜,而且無比陰涼,四面堆的全都是竹簡,空氣裡,除了陳舊的竹簡所散發出的灰塵味兒,還有草蓆微微潮腐的怪味兒。細細的陽光,透過竹簾縫隙照進來,淡淡的。

  「以前您做守藏史的時候,就把天下的書籍都讀過了吧?」雷鈞問。

  「讀過很多遍。」老子慢慢說,「讀到後來,不用打開書,每句話都能出現在心裡。」

  雷鈞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心中,有很多疑團。」

  「如果都通透了,就不必活在人世間了。」老子咧咧嘴。

  「可是您已經很通透了。」雷鈞笑道。

  「我也有並不清楚的事情。」老子徐徐呼出一口氣,「所以,我打算過兩天離開這裡。」

  「您要去哪兒?」

  「這裡干戈擾攘,太亂了,我想去人煙稀少的西域,好好把沒想透的事兒想明白。」

  雷鈞悄悄樂了。

  「何事這麼高興?」老子也笑瞇瞇瞧著他。

  「唔,我想,和您說這些應該不礙事。」雷鈞說,「反正什麼都無法瞞住您--函谷關那兒有個人等候著您呢。」

  「是麼。」老子依然笑瞇瞇的,絲毫不好奇。

  「一個叫喜的關尹,會求您給留下點什麼,例如……一本書。我估摸著現在他在函谷關裡,都預備下竹片和筆了。」

  「真要命啊……」

  「後世有個叫魯迅的,把您這樁軼事編了個小故事,講給大家聽。」雷鈞笑了笑,「我喜歡魯迅,也挺喜歡他那個故事的。」

  「那麼,你對你自己的事情,是怎麼想的?」老子把話題一轉,他看著雷鈞,「你要見我,是有什麼疑問想問吧?」

  雷鈞慢慢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看著老子:「我想知道,我的妻子去了何處。」

  老子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她從我身邊消失,已經八年了。」雷鈞繼續說,「我用盡了辦法去尋找她,但是怎麼都找不到。一點線索都沒有,她沒有在這世上留下一點兒痕跡……」

  「那是因為,她回去了。」

  雷鈞一怔:「回去?回哪兒去了?」

  「她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了。」老子笑瞇瞇地說,「這種事情,勉強不得。」

  雷鈞呆呆望著老子!

  「就如同你們是一群異人。」老子指了指雷鈞和屋外的人,「你的妻子也是。有那麼一天,她突然思念起來處,於是便不顧一切回去了。」

  「……那她還能回來麼?」

  老子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轉過身,又對著那堆竹簡了。

  「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老子用吟哦般的聲音說,「最終,大家都要去往同一個地方。所以,你又何必執著於她的歸來呢?」

  雷鈞跪坐在席上,長久沒有出聲。到最後,他緩緩給老子叩了個頭,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院子裡,其他的人還在忙,一見雷鈞出來,都拿好奇的目光探查他。

  「……也許他真的什麼都知道。」雷鈞的聲音緩慢又充滿詫異,「也許他也不知道。總之,這是個奇怪的人。」

  他說完這些之後,不再看其他人,重新埋頭幹起活來。

  老子的話讓雷鈞想的更深,更亂。但是他沒料到,自己的這一舉動引起了副作用:小楊也跑去單獨和老子談了一番話,回來之後他悶悶不樂,方無應問他和老子談了什麼。他大歎了口氣。

  「別提了!是因為隊長和雷局說,這老頭子什麼都知道,所以我就跑去問他,我的女朋友到底在哪裡。」

  大家一陣爆笑!小楊到現在還沒有合心的女友,這是全局都知道的事兒。

  「誰知那個老傢伙卻很熱心地勸我和他一道去西域,還說修道修多了,天下人在我眼中就都一個樣啦,我就會對誰都有愛啦--呸!難道我是耶穌麼!」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38
第十八章 被漢朝人給潛規則算咋回事!


 然而在即將返回現代的當天,雷鈞與方無應接到了局裡傳來的消息,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

  通訊期間,小武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夾雜著很大的雜音,但是基本意思還是能聽清楚。

  「……是說,漢末出了點問題?」方無應看看雷鈞。

  雷鈞點點頭:「他們發現了一個極小的穿破口,小到差點就忽略過去了。到現在甚至不知道是什麼人造成的。小武已經搜索了四五天了,依然沒發現蹤跡。」

  方無應想了想:「大致階段在漢末,那就遠遠超過一千年了嘛,儀器效果不怎麼好……」

  「小武給出了勘察到的最詳細數據:公元190年到192年間。」

  聽他這麼說,方無應摘了根草在嘴裡咬了咬:「只能確定是在這兩年裡出的問題,剩下的得咱們來用儀器查找,咱們和漢末在一千年以內,時間更近。可是雷鈞,為什麼小武他們竟然會查不到蹤跡?」

  那時候,他們已經告別了老子的家,出了瀨鄉。此時,幾個人正坐在一片野地裡,小楊他們在檢修設備,雷鈞放下手上的活,躺倒在草叢裡,仰面望著一碧如洗的春秋天空。

  「如果穿越過來的真是人類的話,那我只能說,此人改造自己的思想改造得太徹底了。」雷鈞慢慢地說,「甚至有可能,他已經將自己同化了。」

  「同化成現代人?!」方無應驚訝地看著雷鈞,「現代人同化為古人容易,古人同化為現代人就太難了!長時間磨合那我相信,還得包括催眠手段,藥物洗腦,先期惡補教育,繼之長達三年以上的心理干預……這些辦法一股腦用上,的確能達到你說的那個效果。但是……」

  「但是小武說,漏洞應該只發生了不到一個月。」雷鈞坐起身,抱著手臂,「之所以我們能探測到粒子的異常變化,就是因為同一空間內,出現了思維完全相異的人。」

  小楊聽到一半,插嘴進來:「這個我知道,可我常常疑惑:現代社會也有神志紊亂的精神病患者,他們的思維也異於常人吧?」

  「你說得沒錯。」雷鈞點點頭,「不光是精神異常者,還有因為腦部手術造成思維異常的人--比如有人摘除顱內腫瘤之後,罹患面容失認症或瞬間記憶缺乏……」

  「面容失認症?就是記不住人的臉咯?」小楊問,「瞬間記憶缺乏又是怎麼回事?」

  「我們能看到水緩緩流進杯子,但是那一類患者,腦子裡就只有三個鏡頭:要倒水的那個鏡頭,水向下流的一個靜止鏡頭,水滿了的一個鏡頭。所以他們會驚訝為什麼白光一閃,水就到杯子裡去了。」雷鈞說。

  方無應點點頭:「此類例子很多,症狀也多有不同,幾十年前都被統歸為歇斯底里症了,最近才被醫學界慢慢區分和定性,相關書籍我建議小楊你去看格林•漢弗萊斯的心理研究報告。」

  他說到這兒,停了停,「但是小楊,你要明白,這一類思維異常,只是和我們健康人的思維有某方面的差異,它原有的基礎和我們卻是無差異的。古人則不同,他們是徹徹底底的另一套系統,並且體系完整健康--當然了,『健康』的標準也是以當時社會而言,比如女性裹腳在明朝就是健康的。」

  「這麼說,現在闖過來的那個漢末的人,之所以我們探測不到他的蹤跡,是因為他的所思所想已經趨於現代人了?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已經接近一個現代人了?」

  雷鈞站起身,走到儀器前:「很有可能是這樣。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人工屏蔽』損壞得太嚴重,時空發生了微弱的扭曲,導致儀器測不准。」

  「那更麻煩啊!」

  「為今之計,只有再往漢末跑一趟了。」方無應看了看儀器的指示:「現在是下午1點14,同志們,三點之前完成今天的任務,然後直接轉場漢末!」

  小楊笑出了聲:「什麼叫轉場啊?隊長,你當咱們是跑江湖賣藝的麼?」

  「你以為能好多少啊?」方無應一臉嚴肅,卻沒停下手裡的活,「趕緊確定下一站的地點!」

  「是!」

  雷鈞摸摸下巴上硬硬的鬍子茬,他苦笑道:「我還想回去刮個臉呢……」

  「想被人當成宦官?」方無應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也罷,反正漢末是閹黨當權,雷鈞你可以試試冒充……」

  「信不信我活剮了你!」

  雷鈞他們於三日之後的傍晚回到局裡。

  他們帶回來的消息是,漢末的確有人失蹤了,失蹤的人是尚且年幼的漢獻帝。

  「怎麼丟的是他?!」小武驚訝道,「原來是兒童走失案。」

  「和年齡無關吧。」方無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我們已經查明了,漢獻帝一個月之前失蹤,當時差不多十二歲,曹操還未出現,現在是董卓控制大局……」

  「你的下巴怎麼了?」蘇虹突然叫道,「鬍子呢?你怎麼光著下巴回來了?!」

  方無應瞪了她一眼:「什麼話?什麼叫光著下巴回來?就好像我光著屁股回來似的!」

  「不是啊,還特意叫你們把鬍子長茂盛一點,所以下午才出發。」蘇虹更迷惑了,「你怎麼在那邊就剃鬍子了?小楊,你們隊長這是怎麼了?」

  雷鈞拿起蘇虹的大本時尚雜誌,遮住自己狂笑的臉,其他幾個隊員也紛紛無事找事,王顧左右而言他。

  方無應端起熱騰騰的咖啡喝了一口,他倒是一臉不在乎:「不好意思,鄙人在漢末冒充了一回宦官。」

  小武一口茶沒含住,噗了出來!

  凌涓也愣了:「冒充宦官?」

  「廢話!不冒充宦官,怎麼可能混進宮中調查情況?」方無應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歎口氣,「話說回來,尖著嗓子講話可真不是男人受的罪。」

  他說到這兒又咳嗽了一陣。

  凌涓轉向雷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雷鈞忍住狂笑,放下手裡雜誌,一本正經地說:「報告局長,正如方隊所言,當時我們不知道該從哪方面來查,就只有先將調查重心放進宮內,除了扮成宦官,我們沒有辦法混進去。」

  「於是你就變成宦官啦?」蘇虹好奇地看著方無應。

  「不是『變成』,是『扮成』好不好?」方無應瞪了她一眼,「宦官是隨便可以變的麼!」

  「總之當時情況有點特殊。」李建國說,「必須另闢蹊徑……」

  「真看不出來。」蘇虹嘖嘖道,「居然沒有檢查下身……」

  「偷塊腰牌,再把鬍子一剃,略施薄粉,穿金戴銀,講話幅度小一點,遮掩住喉結,脾氣再大一點架子再橫一點,誰能懷疑呢?」雷鈞用手指揉揉鼻翼,笑道,「漢末那種閹人橫行的年代,無故去找一個宦官的茬,那不就等於找死麼?」

  「該拍照留念。」小武歎道。

  「嗯,真應該把那幾個鏡頭帶回來。」雷鈞忽然故作神秘,說,「知道人家如何稱讚我們方隊的麼?」

  方無應沒好聲氣地打斷他:「行了行了,晚飯有沒有啊?我還沒吃飯呢!」

  「哦!我去打飯!」小武跳起來,「你們都還沒吃吧?我去食堂!」

  等他蹦走了,蘇虹興致依舊盎然,她拽住雷鈞:「怎麼評價的?!」

  「豐神俊朗,巖巖如孤松立,立儔人中,望之若鶴。笑若桃開三千樹,灼灼風華……」

  「三千棵樹?!我是植物園?!」

  「哦這最後一句是我加的嘿嘿!」

  「等等,這是方無應?」蘇虹懷疑地看著雷鈞,「美貌成了這樣,我以為是潘安再世。」

  「反正人家就是這麼說的……咳!你不被他的美貌打動那是因為你看他看太久,審美疲勞了!」雷鈞嘿嘿笑道,「不過鄙人當時,正巧在『美姿容』的『方大人』身邊侍茶。」

  「哦,就因為他長得漂亮,皇宮就對你們敞開方便大門?」蘇虹更疑惑了,「這是啥邏輯?你們趕上漢朝選美大賽了?」

  「咳。這個嘛,扮成宦官只是第一步,能夠出入宮廷,主要還是有人看上了咱們方隊長,而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

  「好啦到此為止吧。」方無應拖長聲音,「被個漢朝人給潛規則又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咳,那不是沒潛成嘛!」

  「要真潛成了還得了?!」

  蘇虹更有興趣:「哎呀誰看上他了?!誰啊誰啊!」

  「抱歉,這個就不能說了,」雷鈞大笑,「不然方無應肯定會暗殺我的!」

  「知道就好。」方無應陰惻惻一笑,「我可是說到做到的!」

  蘇虹不滿了:「有那麼嚴重嘛說得那麼嚇人!」

  「不嚴重?!下次有被古人潛規則的機會,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喂!……」

  方無應故作大義凜然狀:「同志們,今年你們真得評我為勞模啊!方無應同志為國家為集體所做的犧牲太大了!」

  「哎呀人家那是欣賞你……」

  「哇靠!被當成閹人也罷了,被個男人看上有什麼好驕傲的!」

  凌涓在旁,笑著打斷他:「讓他繼續說正事兒。」

  雷鈞咳嗽了一聲:「不管怎麼說,充分證明了我們控制組的方隊長絕對是人中龍鳳--好吧言歸正傳,我們已經打聽到了,漢獻帝已失蹤一個月,宮裡還瞞著,只說病了,董卓那廝最近也不常進宮來,所以還沒發覺。」

  蘇虹悻悻道:「太師老人家雄風不減當年,估計正在鳳儀亭裡鬧得歡呢……」

  「哼哼,這個嘛……」

  這會兒功夫,小武拎著幾個飯盒走進來:「趕上好時候了,各位,今天食堂有糖醋帶魚。」

  小楊李建國幾個一哄而上,分了飯盒。

  方無應掰開方便筷:「所以現在我們的任務就是尋找漢獻帝。」

  「十二歲的小皇帝。」小武補充道,「而且可能思維起了變化……」

  「這個我們料到了。」雷鈞邊飯粒劃拉進嘴裡,邊說,「年齡起了關鍵作用,因為年幼,所以被現代社會同化也更快……」

  「可他是皇帝,」小楊插嘴道,「雖然是個被挾持的傀儡皇帝,但也是深宮生,深宮養大的。」

  「深宮生養的,也不見得就願意過那種日子。」小武忽然說,「也許對這孩子而言,在現代社會做個平常人,也勝過去當什麼傀儡九五至尊。」

  「他真能當個尋常人麼?」小楊撇撇嘴,「他不會現代的語言,不懂現代的簡體漢字,不認識現代的物品,甚至沒有身份證……」

  四周安靜下來,只有方無應還在「奮勇」吃飯。

  「我、我說……」

  沉寂中,蘇虹忽然結結巴巴開口:「那個……我可能、可能……遇到過他……」

  「誰?遇到誰了?」小武轉頭看她。

  「……漢獻帝。」

  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倏地集中在蘇虹身上!就連咬著半塊帶魚的方無應,也停止了咀嚼!

  「那你怎麼不趕緊抓住他!?」雷鈞急了,「你當時在幹嘛?!」

  「我不知道是他呀!」蘇虹辯解道,「那時也還沒勘測出漏洞來嘛!」

  「在哪兒見著他的?」方無應丟開飯盒,一把抓過電話,他已經開始撥公安局的電話了。

  「……他是雷鈞家閨女的朋友。」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雷鈞身上!

  「蕾蕾的朋友?」雷鈞吃了一驚,「難道是她同學?」

  「她在牛肉米粉館認識的小跑堂。」蘇虹耷拉下腦袋,「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自己說是河南來的……」

  「都城洛陽的確在河南。」小武說。

  「……家裡窮,又亂。」

  「漢末的確又窮又亂。」小武又說。

  「然後那孩子說特想看書,可是看不著,因為沒有身份證。」

  「漢朝人……是沒法搞到身份證。」小武總結道,「以上都很相似,但這些要素都很普遍,因此還是不能斷定。」

  「蕾蕾和我說過,這孩子非常懂禮貌會做事。那天晚上我把他帶回家,也覺得他成熟得不像小孩子。」蘇虹說,「到家,先洗手洗臉,怕手髒了把書碰髒,臨走向我鞠躬致謝。但又完全不膽怯自卑,期間還問過我,如何弄到身份證和城市戶口……最突出的一點:明顯是通古文的,看書卻得依靠字典,偶爾用詞又是那種,呃,就是特別古典的。那天他看了一晚上書,客廳的燈一直開著,我估計是到天亮了。」

  「他看的什麼書?」

  「……其中一本是白壽彝的《中國通史綱要》。我看見他洗澡的時候,書攤開在第六章,東漢皇朝的建立和長期的動盪、黃巾軍大起義。」

  「你沒問問他叫什麼名字?」

  蘇虹搖搖頭:「他沒說,我也沒細問,就知道姓劉。」

  「很可能是他。」方無應說,「把這小孩所在的地址報一下。」

  蘇虹報出了地址,雷鈞一聽,果然是女兒學校附近。

  「已經通知當地派出所。」方無應放下電話,「我現在就過去。」

  「喂!千萬不要野蠻執法啊。」蘇虹趕緊說,「那孩子……挺乖挺好的。真的。」

  方無應抓起外套:「放心,我們不是城管。」
theo0929 發表於 2016-6-13 14:38
第十九章 尋找漢獻帝


  半個小時之後,方無應和雷鈞到了米粉店門口,看見了兩輛警車停在那兒。

  派出所的人並未找到自稱「小劉」的漢獻帝,只得把米粉店老闆叫去談話,他以為是人家告他非法使用童工,就全招認了。

  原來他是在一個雨天撿到的小男孩,當時孩子渾身破爛,在垃圾堆翻找吃的,米粉店老闆看著太可憐,就把孩子帶回了店裡,給他換洗衣裳,又給他飯吃……

  「這麼說,他還做了好事了?」蘇虹在電話裡問,「那孩子去了哪裡?」

  「他把那個叫劉協的孩子留下了,米粉店老闆也不知道是哪個『協』,就知道是這個讀音。開始他發現這孩子說話不清楚。」

  「他說話挺清楚的呀?帶著口音倒是真的。」

  方無應說,「一開始他聽不太懂孩子說的話,還以為是兩廣那邊來的,後來慢慢孩子就開始學說普通話,然後幫著老闆做事兒,他說他不要工錢,只要求他不要把自己趕出去。」

  「……太聰明了!」蘇虹驚歎,「才多久就會說普通話了?」

  「他說這孩子起初每晚捧著字典看,學認字兒,白天就幹活,幫店裡的忙,因為他又勤快又老實,店主才收留下他。」

  「他沒想到自己收留了個皇帝吧。」

  「孩子是今天不見的,衣服和鞋子都不見了。」方無應說,「就留下一張字條,說他要『去遠方尋找夢想』。」

  蘇虹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雷鈞歎了口氣:「字條在我這兒,字跡工整漂亮,當然了,好歹是做皇帝的,毛筆字不會差。」

  「於是,咱們怎麼辦?」蘇虹回過神,「去哪兒找『追尋夢想』的漢獻帝?」

  「沒怎麼辦,先回局裡再說。」方無應道,「這邊派出所都已經出動了,長途車站也接到盤查通知,一個小孩子而已,應該沒那麼大本事立即離開本市。」

  方無應和雷鈞回到局裡,大伙看著那張字條,面面相覷。

  「他能去哪兒尋找夢想?」小武看著大家。

  「其實我更想知道他的夢想是什麼。」方無應哼哼,「漢室已德衰祚薄,他難道想在現代社會光復祖業?」

  「怕是不會。」小武說,「也許他只想活下來而已。」

  「這孩子生命力是夠頑強的。」雷鈞歎了口氣,「老闆和我們誇他多認真,多老實,後來因為他這麼可靠,老闆每個月給他一百塊,算打工的錢。他都攢著說要去上學,連一瓶可樂都捨不得買。」

  「漢朝人喝得了可樂麼?」小楊插嘴。

  「他想唸書?」蘇虹問,「想正經當學生?」

  雷鈞點點頭:「有一次他還和老闆說,他要去念大學,要上最好的大學,還要去美國留學,因為電視裡總說美國最強大。」

  「志向真偉大。」蘇虹乾笑,「比光復漢室偉大多了……」

  「別諷刺人家小孩啦。他看出來這是自由的世界,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才十二歲。」

  「這孩子厲害,從跑堂做到皇帝的不稀奇,能從皇帝做到跑堂才是真本事……」

  「沒聽見麼?一開始還在垃圾堆裡找吃的呢!」

  大家都安靜下來了。

  「挺可憐的……」蘇虹小聲說,「堂堂一國之君。」

  「那種國君,不做也罷。」雷鈞站起身,「周邊不是宦官就是董卓、曹操……算了,我先去給蕾蕾打個電話。」

  他回到辦公桌前,抓起聽筒撥通了家裡電話,接電話的是女兒雷蕾。

  「爸爸?」

  「是我。」雷鈞說,「今晚要加班……」

  「啊知道啦知道啦。要很晚回來。」雷蕾說,「沒關係,我這兒有客人。」

  「客人?」雷鈞說到一半,忽然腦子裡閃電一樣!

  「我的好朋友要出遠門了,所以來向我告別的。」

  雷蕾還想把話說下去,卻突然聽見父親在聽筒那邊飛快打斷她:「朋友?!哪個朋友?是姓劉的那個男孩子麼?!」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

  雷蕾的聲音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啊,小劉說他要去廣州打工,所以來向我告別的……」

  雷鈞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抖,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蕾蕾啊,幫爸爸一個忙好麼?」

  「什麼?」

  「幫我盡量留住你這個朋友,爸爸……呃,你也別說爸爸要見他,就只要他再留半個小時。蕾蕾,你一定要想辦法留下他!」

  電話那邊,女孩滿懷疑惑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雷鈞掃了一眼其他人:「就在我家。」

  「現在就去!」方無應抓過桌上鑰匙,「趕緊!」

  一路飛車,到了雷鈞家裡,雷鈞用自己鑰匙打開門,女兒奔上前來:「爸爸!」

  「……走了麼?」雷鈞一臉緊張地看著女兒。

  雷蕾搖搖頭:「在家呢--咦?方叔叔?你怎麼也來了?」

  方無應笑了笑:「我就是來接你這個朋友的。」

  說話間,雷鈞就看見了從客廳走出來的小男孩……

  他看樣子也不過十歲出頭,因為食物沒那麼多激素,古人比現代人身形成熟得都晚,但是五官清秀,膚色白皙乾淨。男孩身上穿著便宜的套頭T恤衫,下身是舊舊的水洗布牛仔褲,腳蹬一雙髒兮兮的運動鞋。

  「來接小劉?」雷蕾轉頭,困惑地看著身後的劉協。

  四個人的玄關,氣氛有些詭異的寧靜。

  「您是來找我的麼?」劉協揚著臉,看著方無應,安詳瞭然的表情裡,毫無懼意。

  「呃……」方無應想說點什麼,但是他看到雷鈞的女兒在一旁,又把原本那一套給嚥回去了。

  「蕾蕾,我和你爸爸要先把劉同學帶回去。」方無應說,「他的親人找來了派出所。」

  「啊?是麼!」雷蕾有點高興,她轉頭看看劉協,「那太好了!你不是一直發愁身份證的事兒麼?這下就不用花錢找人做假的了!」

  十二歲的劉協,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啊。」他彎下腰,提起一個小小的牛仔背包,將它背上身:「雷蕾,那我先走了,這段時間多謝你。」

  「謝個什麼!等弄完了再來我家玩哦!」

  「嗯,一定!」劉協說完,又看看雷鈞:「叔叔,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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