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713
sea6076 發表於 2017-5-26 03:06
第二百二十章 大覺寺妖僧

    萬籟俱寂之時,小小的院落中驟然響起了白雪道長驚恐欲絕的慘叫聲,那聲音是如此淒涼哀婉,彷彿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事物。

    屋中的怪醫驚然一驚,握緊了手中的鋼杖,第一個念頭是……終於來了!

    然而他立刻醒悟過來……慚愧,今晚驚慌失措之下,居然將這位道長給忘記了!

    最後他皺起了眉頭……真卑鄙,居然向無辜的病人下手!

    怪醫站起身來,遲疑了一下,如果綁架白雪道長的是他那位師侄,那毫無疑問,這就是一個引誘他出來的誘餌……那自己應該如何是好呢?

    這一輩子他已經放棄了太多太多東西,再放棄一個病人,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但這麼做極有可能在事後招致元帥的怒火……

    外面白雪道長的叫聲越發驚恐了:“放開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貧道……小心貧道死給你看啊!”

    怪醫心中一凜,不知這無恨公子要使出什麼殘忍暴虐的手段,竟然迫得白雪道長這種看破紅塵的出家人以死相逼?緊接著,他聽到了白雪道長更加驚恐的叫聲,與隱隱約約的古怪聲響,然後,他聽到了奇怪的腳步聲慢慢接近主屋……不像是人,人的腳步聲不會這樣沉重,聽起來彷彿是某種體型巨大的怪獸,例如大猩猩什麼的。

    然後白雪道長那驚駭的喊聲響了起來:“你要幹什麼!不要傷害他們!怪醫!怪醫前輩!快跑啊!”

    平一刀神色一動,繼而閃過一絲釋然,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司馬萍,眼中閃過了一絲溫柔的溺愛,然後這一點柔情被鐵石般的堅定所取代,怪醫握住手中的鋼杖,一腳踢開大門·····一場惡戰避免不了了嗎?沒想到敵人會直接正面進攻啊,那好,我倒要看看……

    呃……

    大門洞開,月光照耀之下,他看到了一派魔幻現實主義的詭異景象。

    嗯……怎麼說呢……

    首先,他注意到了白雪道長,這位比較囉嗦、神神叨叨的道士,此時正一臉驚恐,涕泅橫流,衣衫凌亂,一副無助的模樣。

    然後,他此時依然穩穩當當地躺在床上。

    但是他確實出現在了院子裡……

    因為,他連人帶床,被人穩穩當當地舉在了半空中,簡直就像是一隻被扔在盆中的待宰的鴨子……

    而將他連人帶床從病房裡搬了出來、一路舉著走過來的不明生物,是這魔幻現實主義畫卷的點睛之筆……

    一個看起來不像是尼姑的尼姑……

    之所以說她不像是尼姑,因為她除了那一身描著梵文、看起來華麗而神聖、總體效果卻過度強調“老娘是尼姑”這件事的僧衣之外,全身上下,就沒有一點看起來像是出家人的地方。

    她的相貌比起因無欲無求而木訥枯槁的出家人來講,不僅美得出奇,而且紅光滿面,那鮮豔的唇瓣上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油腥,身上還隱隱飄逸著剛做過乙醇的人體化學反應實驗的味道,令人很想知道她今天的晚飯是何等得豐盛,又是在哪裡吃的。

    況且她身材高挑豐滿,堪稱前凸後翹,這發育過剩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尼姑廟裡清湯寡水給餵出來的……

    最不能忍的是,她居然有一頭黑亮柔順的齊腰長髮,在夜空的吹拂中輕輕飄搖,這三千煩惱絲,簡直是對出家人這一歷史悠久的神聖概念的最大挑釁… …

    然而最令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好人”的,無過於她左手的九環錫杖和脖子上掛著的佛珠—她手中的錫杖構造精巧、造型華麗而考究,應該是大德高僧所用之物,握在她手中,怎麼看怎麼像是握著一柄沾滿無數鮮血的狼牙棒,她脖子上掛著的佛珠,一個個巨大無比,擦得寒光程亮,一看就知道是金屬製品,這樣沉重的佛珠,除了將人活生生地超度到西天之外,實在無法想像出第二種用法了……

    這樣的打扮,這樣的相貌,這樣的裝備,再加上被她右手托著的白雪道長的慘叫聲……你說,這樣的人,哪裡像是尼姑?

    但是……她確實是尼姑。

    因為白雪道長的慘叫聲依然不絕於耳,將這個不速之客的履歷和ip地址全都暴露了出來:“……救命啊!大覺寺的妖僧要吃人啦!”

    “……正陽宮的師兄,貧尼已經說過多少回了,我們大覺寺,不吃人。”

    也許是這位“大覺寺妖僧”實在受不了白雪道長的慘叫聲,她嘆了口氣,這樣說道:“敝寺今天收到了正陽宮的傳訊,說有一不肖弟子雲遊在外時,八十的老娘倒繃了孩兒,被區區妖物所傷,請敝寺看在天下修者同氣連枝的份上,施以援手,暫且將這個沒用的廢物接回大覺寺,處理傷勢,妥善照顧,可以隨意嘲笑……”

    白雪道長的嚎叫聲頓時止住:“……總覺得你的話中有著很深的惡意啊。”

    那妖僧面無表情道:“原話,貧尼一字未改。”

    白雪道長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語氣有點不敢置信:“什……什麼?他們說,讓我先去大覺寺養傷?”

    妖僧點點頭:“是啊。”

    “一幫孽障!”白雪道長含血噴天,指天畫地道,“落井下石!不當人子!居然連……連貧道都坑啊!我不就是耿直了點嗎!我不就是愛給人看面相嗎!我不就是喜歡實話實說嗎?我不就是喜歡給新來的師弟提供參考的道號嗎?我不就是……”

    怪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此時此刻,他的心情也許非常複雜。

    ……你們能不能嚴肅點!今晚我面臨生死抉擇啊!

    好在妖僧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將禪杖插到地上,然後單手行禮道:“您就是負責照顧這位師兄的大夫吧,多謝您的援手,但白雪師兄被妖物所傷,這種傷勢,還是我們修行中人,更擅長處理,如此,就不勞煩大夫··之後正陽宮自有謝禮奉上,貧尼這就接走白雪師兄了。”

    白雪道長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怪醫!怪醫前輩!聽聽!這話你能忍嗎!這話你能忍嗎!憑什麼這妖物造成的傷勢,只有她正陽宮能
治?您不是也治得好好的嗎?太自大了,我都聽不下去了!這能忍嗎?這絕對不能忍啊!我覺得,我留在這裡,照樣能被治好!您治了一半的病人,也沒有理由讓別人接走,對不對?這不是打您的臉嗎!?”

    “還有啊,這位大覺寺的大姐啊,我在這裡養傷也挺好的,您看,貧道這一個男人,去了全都是師太的尼姑廟,也不方便,對不對?如果發生什麼瘋言瘋語,對貧道的清名和大覺寺的名聲,都大大地有損傷,我跟你講,貧道我啊,其實凡心難耐……”

    怪醫望著這妖僧,片刻之後,雙手合十行禮:“那老朽就不遠送了。”

    大覺寺的師太也行禮道:“善哉,善哉,居士是好心人。”

    白雪道長愣了一下,大叫道:“你們倒是理我一下啊!怪醫前輩啊!醫者父母心啊!你不能這樣對我啊!我走之後,你要怎麼跟孫大俠交代啊!”

    怪醫心道可惜……如果能想辦法將這個看起來就挺能打的尼姑留在這裡,住上一晚,那就不用害怕無恨公子的襲擊了。

    但是,他不敢。

    這個尼姑雖然模樣很奇特,但是眼中神光湛湛,一身正氣浩蕩,這樣的人……

    就在這時,這妖僧突然皺了皺眉頭,望著怪醫:“閣下身上……血腥氣和業力未免重了些,而且精神陰鬱,神思不屬……”

    果然如此……怪醫心中一凜,但他神色不變,坦然道:“醫者救死扶傷,見慣生離死別,天天與傷患打交道,久而久之,身上的味道就洗不干淨了,而且,但凡是醫生,哪個人會精神振奮、情緒激昂?”

    尼姑臉上的懷疑之色漸濃:“是嗎?”

    平一刀的心臟砰砰亂跳,盡可能地放鬆自己的身體,偽裝自己的情緒·····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看來我已經引起這個尼姑的懷疑了,看來這裡,確實不能待了……

    就在這時,白雪道長突然喊道:“你這妖僧,又要害人嗎?而且,你也會看相?簡直是班門弄斧!讓貧道看看你的面相……嘿,你都自身難
保了,還有空為難怪醫前輩?貧道觀你面相啊,最近就會遭遇……咦,等等,你一個出家人,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妖僧皺起眉頭,經過白雪道長這麼一打岔,表情微變——算了,如今將這位師兄帶回大覺寺安置,才是重中之重,否則住持要罵的……這事等回頭再說。

    她又施一禮,然後提起禪杖,在白雪道長的嚷嚷聲中大步離去,平一刀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微微鬆了口氣,不知何時,背後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打濕。

    真狼狽呢……他苦笑。

    白雪道長被這大覺寺妖僧直接舉著床,一路托到了外面,山風習習,吹得刺骨,令他不由自主裹緊了被子,心中無限淒涼……師門的人算計他,治病的醫生拋棄他,此時此刻,他將被帶到大覺寺,一個可怕的魔窟,一切的遭遇都是未知,令他猶然感到恐懼,回首這些日子的經歷,滿滿的全都是套路,從賣臭豆腐的張建元,到傷害他的角虎,以至於為他治病的怪醫……這些城裡人,沒有一個是真誠的。

    放眼天下,似乎只有一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在真心對他……

    他悲從中來,不由自主地喊道:“孫大俠,救我啊!”

    妖僧奇道:“孫大俠是誰?”

    突然間,隱隱約約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咦,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帥?”
lwsnklin 發表於 2017-5-31 23:54

【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江湖人稱唐……

    白雪道長也聽到了這隱約傳來的調侃,絕境逢生,臉上浮現出了本能般的喜色。

    但總算他還有點良心,想到此時自己落人了這魔頭的手中,萬萬不能將孫大俠也拖下水,所以立刻大喊道:“孫大俠,快跑啊!魔頭要吃人啊!

    此言一出,孫朗的勁頭反而更足了,此人之不知死活,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咦!?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魔頭吃人呢……哪裡哪裡?”

    風聲呼嘯,魅影紛飛,兩道身形破開黑暗,轉瞬即至,孫朗看著被連人帶床託在半空的白雪道長,驚疑道:“……你這是要被做成烤乳豬?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這大覺寺的妖僧身上,看到對方一身佛門製服,手持華麗的粗又長的大棒,脖子上還掛著一串巨型拉珠,顯然,這位朋友的s與m的專業性和獨創性,一定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然而最令人佩服的,卻是點了這種服務的白雪道長,孫朗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長,你尺寸和胃口都不小啊……”

    白雪道長就算看上十萬三千冊小黃書,也休想跟上孫朗此時的腦洞,他完全不知道這個遊俠的腦海中盤旋著多麼失禮的念頭,他焦急地看向孫朗,然後……

    “嘔……”

    “……又來了。”孫朗嘆了口氣,“這位……好漢,你這身行頭,是劫了哪個寺廟刷了哪個副本爆的裝備啊?”

    畢竟,這個傢伙無論是身材長相,還是精神氣質,都不太像是尼姑庵中清靜無為的修士,反倒是道上的劫富濟貧大塊吃肉的好漢……

    對方一愣,然後一聲佛號,正色道:“貧尼……”

    “張口就胡說八道,知不知道出家人不打班語?”孫朗嘆息了一聲,指了指對方的胸前,“你這哪裡是貧尼啊,巨尼還差不多……”

    巨尼好像沒聽懂,又祭出了萬金油之回答:“阿彌陀佛……”

    孫朗卻沒打算放過她:“而且你還留長發,會被班主任叫家長的你知不知道?”

    巨尼不動聲色道:“這亦是修行,諸法空相,四大皆空,就算頭上有發,心中無發,即是無發……”

    遊俠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頭髮這麼長,打理起來也麻煩吧。”

    “這也是修行,三千煩惱絲,細細梳理,就是撫平煩惱,終究自在……”

    “……而且你還喝酒吃肉。”

    “這也是修行,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孫朗嘆了口氣:“我算是聽明自了,你無疑是一個佛門的大敗類……雖然你喝酒吃肉還留長發,但你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對吧。”

    這位自稱出家人的出家人阿彌陀佛了一聲:“施主,您著相了……”

    “不跟你扯淡了。”孫朗抱著胳膊,斜院了她一眼,“把人放下,然後滾吧。”

    巨尼也不發火,依然和和氣氣道:“施主何必口出惡言,貧尼來自大覺寺,是奉住持之命,將白雪師兄接回本寺療養,處理傷勢……”

    孫朗打了個哈欠:“誰能證明啊?”

    那尼姑抬起頭來,望著半空中的白雪道長:“白雪師兄……”

    白雪道長就算再笨上十倍,也知道此時應該怎麼講,他瞅了一眼跟著過來的胡守信,心說天元猛將在此,就不用擔心這魔頭狂性大發了,先把這一關對付過去再說……於是他連聲道:“她撒謊!她不是!她是覷貧道美色的女強人!想要將貧道搶到山上!”

    這白雪師兄的突然變卦使巨尼有些詫異,她似乎有點手足無措,無奈地嘆了口氣:“師兄真調皮……貧尼確實是大覺寺弟子,法號唐三藏,怎麼會有人來冒充? ”

    “哦……”孫朗點頭道,“原來是唐家三……藏。”.

    三藏法師面露喜色:“施主認識我?”

    “上輩子看過你演的動物世界,玩遊戲的時候也抽過你的卡。”孫朗點頭道,“幸會幸會,不過今天你依然不能把人帶走,不管怎麼說,白雪道長算是我的朋友,他此時哭天搶地不願離開,我怎麼能坐視你把人帶走?​​不過我現在有點私事……老胡,別讓她走了。”

    胡守信一直立在旁邊當標杆,聞言不滿道:“怎麼又是我?”

    孫朗轉過頭來,陰側側道:“要不然就我先放倒她,然後把她脖子上的拉珠用在你身上,自己挑一個吧。”

    胡守信愕然間,孫朗已經施施然向著小院中走去,望著遊俠有點匆忙的背影,胡守信心中浮現淡淡的疑慮……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孫朗在刻意支開他,不讓他去見那個神秘的怪醫,不過片刻之後,他失笑搖頭,怎麼可能?

    風聲一動,三藏法師似乎要開溜,胡守信想起了孫朗之前的威脅,雖然沒聽懂,但他卻明顯感受到了孫朗話中的惡意,打了個寒嚓之後,他立刻移形換位,攔在了對方的面前,兩人神色一動,氣機感應,身體各自晃了一晃,彈指之間,紫芒與金光消散無形:“師太,還是稍等片刻吧,三藏巨尼的臉上露出了鄭重之色:“阿彌陀佛,帝兵破陣子……原來是胡將軍當面。 ”

    孫朗閃身進人竹林小院,一腳踢開主屋,但見風聲猛惡,平一刀一聲不發,當頭揮杖擊來,其勢大力沉,在空中捲起呼嘯之音。

    遊俠順手一拉,將怪醫扯了一個趑趄,然後將他撂在地上:“發什麼神經……餵,鼻涕公子呢?他來過沒有?”

    怪醫被摔了個童子拜佛,忍住身上的痛楚站起身來,接過孫朗順手扔回來的鋼杖:“還沒來……元帥來了便好,來了便好……”

    孫朗看了看屋中佈置,轉頭看到昏睡在書案邊的司馬萍,略一沉吟,已經將事情猜出了七八分,冷笑一聲:“你對師門滿腔熱愛,人家做夢都想清理門戶。”

    怪醫黯然道:“是老朽罪有應得。”

    “……白痴。”孫朗哼了一聲,“看來你知道自己行踪暴露,也明白這裡不能待了,已經萌生去意了嗎?”

    怪醫點頭道:“老朽準備前往西方,此生再不履及東土。”

    孫朗愣了一下,語氣也緩和起來:“啊……你居然還記得。”

    平一刀蒼涼一笑:“元帥當年之言,振聾發聵,老朽不敢一日有忘……只是活命之德,知遇之恩,此生卻是沒法報答了。”

    孫朗硬邦邦道:“欠老子債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

    他思索了一下,依然冷冷道:“你想把你徒弟留在這裡,對吧,交給趙小姐就好。至於那個鼻涕公子,我此行就是為了料理他,宰掉他之後,你再離開,也寬心一點。胡守信在外面,你最好不要跟他見面……當年的事情他雖然不在場,但保不齊聽到什麼風聲,平添不少麻煩。”

    平一刀只是點頭:“全憑元帥安排……”

    孫朗語氣放緩,淡淡道:“你這一走,我們此生就沒有相見之期了,在帝國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說出來,我心情好的事情可以考慮一下,幫你完成。 ”

    怪醫一愣,輕聲道:“確實有東西,想要請元帥保存。正如元帥所說,老朽這一去,此生就沒有相見之期,路途遙遠,命運未知,說不定老朽會不聲不響地死在路上,暴屍荒野,不為人知……”

    “死無葬身之地,對於我這種人來說,這下場也算理所應當,但畢生所思所想所得,實在付出了絕大代價,實在不忍心它們就此無聲埋沒…

    “所以,老朽將一生所學所得的最珍貴的一部分,將神刀術的精華,整理成了一部小冊子,等此間事了,就取出來交給元帥,請您替我保存……如何處理,全憑元帥自決,您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處理它的人了……”

    怪醫眼中閃過追憶之色,彷彿一生榮辱在眼中沉浮,令他此時看起來滄桑而憔悴,這位醫者低聲道:“我這一生,仰仗元帥太多,恩重如山,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只有來生結草銜環,再圖報答,臨別之際,請元帥最後受我一拜……”

    他雙膝一曲,就要跪下去行大禮,孫朗伸手虛抬,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動作。

    迎著平一刀疑惑的眼神,遊俠淡然道:“你自卑了一生,自棄了一生,自賤了一生,別離之日,就帶著尊嚴昂首挺胸地離開吧。”

    平一刀一愣,然後露出了苦笑:“尊嚴……我這樣的人,也配談尊嚴嗎?”

    孫朗望著形容憔悴、身體佝僂的平一刀……太醫院那些與他齊名、醫術不相上下的名醫們,哪個不是意氣風發,哪個不是紅光滿面,哪個不是受達官貴人追捧,被芸芸眾生敬仰,只有這個人,失魂落魄,唯唯諾諾,名聲,財富,權勢,甚至尊嚴,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要了。

    怔然間,他問出了已經問過了很多次的問題:“不後悔嗎?”

    平一刀露出了苦澀卻堅定的眼神:“畢生所願,至死而無悔。”

    孫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猶豫了片刻,看向了平老四:“臨別之前,平醫生,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孫某這輩子……”

    他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外面吵鬧大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平一刀神色微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有預感……

    無恨公子,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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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版大同意,代貼 本帖最後由 lwsnklin 於 2017-5-31 23:57 編輯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1 00:12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出招,命中死穴

    深夜,安靜的山中小村,從靜謐的安眠中被驚醒。

    胡守信與唐家三藏正對峙間,突然聽到山下傳來響動,他們轉頭一看,吵吵鬧鬧的聲音從村中傳來,一道道火光亮起,竟是一群村民打著火把連夜上山。

    胡守信吃了一驚,要知道百姓最是節省,晚上連燈油都不肯多點的,如果不是遇到了非常緊急的事情,怎麼會打著珍貴的火把連夜上山?下面的人呼朋引伴,向山上行進,隨著人們的接近,胡守信漸漸聽到了他們的話語。

    “不太可能是平大夫吧……”

    “死馬當活馬醫,上去問問準沒錯,丫頭的性命要緊,如果錯了,老漢給他磕頭認罪。"

    “聽您老的……我也說啊,這平大夫整天神神秘秘,冷著一張臉,平素也不太愛搭理村人……”

    “天明就派人去城里報官……”

    胡守信與三藏法師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好奇,胡大棒子沉聲道:“聽起來是村民遇到了疑難……而且關乎性命安危。我輩武者,遇到此事不能不管,你先把道長放回去,等此間事了,我們再理論。你如果覺得可以躲過雷弓的狙擊,大可以帶著道長偷偷跑路。”

    三藏法師搖了搖頭,一板一眼道:“貧尼帶師兄回去養傷,一是奉命,二也是一番好心,偷偷跑路,與匪人何異?等解釋誤會之後,走得也光明正大些。 ”

    她向胡守信點了點頭,舉著白雪道長飄然進去小院,將喋喋不休的道長放回病床之後,孫朗已經推門走了出來:“餵,唐家三藏啊……外面咋了? ”

    這叫法真是奇怪……不過三藏法師以敏銳的直覺意識到,如果抗議這種叫法,指不定眼前的男人會換成什麼更加令人為難的稱呼,所以她也不再計較,單手行禮道:“貧尼也不知,似乎是山下的村民連夜上山,來勢洶洶,似乎遇到了性命枚關的事情。”

    孫朗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一眼怪醫,眼中閃過質詢之意,平一刀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一變。

    遊俠意識到了什麼,搖頭一嘆:“你先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我出去看看。”

    怪醫微微低下頭,眼中閃過了黯然之色。

    孫朗隨手關上了主屋的門,擋住了三藏法師看向怪醫的銳利視線:“破戒僧,走吧。”

    “阿彌陀佛,施主何出此言?”被孫朗這麼一打岔,師太也不好說什麼,一邊跟著孫朗出去,一邊辯解道,“貧尼嚴守清規戒律,並未破戒。"

   "我呸,你嘴唇上的油腥還沒擦乾淨呢……你要是沒破戒,那老子豈不是處男……呢……嗯……嘿……嘖。"

    山下的人上來好快,他們走出竹林,剛與胡守信匯合,就與山下的村民撞到了一處,這些人憑著火光,看見是三個從沒見過的外鄉人,

    年輕氣盛的後生仔就喊了起來:“你們三個,是什麼人?深更半夜,怎麼在這裡?”

    胡守信深知孫朗的尿性,怎麼會讓他開口?只好搶先自我介紹了一下,為首的村長是有點見識的,看胡守信自報姓名,而且氣度不凡,相貌堂堂,衣裝華貴,就信了七八分,遊俠在明州的名聲不錯,他立刻作揖道:“原來是城裡的遊俠好漢,小老兒有禮了……”

    胡守信人模狗樣地答禮道:“老人家不必多禮,這深更半夜,大舉上山,所為何事啊?”

    那老村長跺了跺腳,叫了一聲苦:“不敢瞞遊俠好漢,今晚敝村出了大事,而且是兩樁大案!今晚小老兒一家人正熟睡之際,突然被一聲大響吵醒,醒來之後就發現,小老兒的孫女不見了,來者還留下了字條,說小老兒的孫女,被關在了山上怪醫家的主屋地窖裡…… ”

    他說著,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小老兒是鄉下人,小時候去城里當工的時候,蒙掌櫃賞識,教著認了一些字,遇到這種大事,當然慌了手腳,不辨東西。但好歹記起來,今天靖安侯府有騎士到來,今晚就住在村中,所以小老兒大著膽子,想上門求他們幫忙主持公道,誰知道……他們都被殺死在了房中啊!”

    孫朗聞言,心中微微一嘆,看來趙小姐又要傷心一陣了。

    不過他早就看淡了生死,只是稍微感嘆了一下,就將幾名侯府騎士的死扔在了腦後……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胡守信也想到了,他皺眉道:“所以老人家你上山,是要去怪醫的家裡找上一找?恕我直言,這張字條,說是嫁禍之計,也未免粗糙過分了。"

    “小老兒也知道啊!但是這現在黑燈瞎火的,明州城門關閉,就想進城報官,也沒有門路啊。左思右想,不如死馬當活馬醫,權且上山看看,萬一我那苦命的孫女真在那裡呢?就算是不在,也排除了一個可能性,如果屈了怪醫先生,小老兒情願磕頭認罪……”老村長拄著拐杖,唉聲嘆氣道, “這殺千刀的強人……”

    胡守信思索了一下,對村長說道:“老人家,不如帶胡某去看看案發現場?胡某自問,還算是有些本領的,說不定能從蛛絲馬跡中尋到什麼線索……”

    “這……”老村長猶豫了一下,“胡大爺肯幫忙,小老兒感激不盡,只是不問問怪醫先生,心裡終究是不踏實。您看這樣好嗎,我們先去問問怪醫先生,洗脫了他的冤屈,再回去看看,如何?”

    “也好。”胡守信轉頭看向孫朗,“你看怎樣?”

    孫朗翻了個自眼:“看個球……動手的顯然是無恨公子,不趕緊去案發現場瞧一瞧他留下來的線索,分析一下動機,去找平老四干什麼?還是先找到這個鼻涕公子,拿下之後大刑伺候一番,統統都能問出來。”

    胡守信搖了搖頭:“但我認為,此事也跟那個怪醫有關係。為什麼無恨公子劫走人之後,會留下字條,讓村民去怪醫家的主屋地窖中尋找呢?他是在提示什麼?”

    他目光灼灼道:“所以,我們一起去問問那個怪醫吧……他既然問心無愧,就證明一下自己的清白,順便給我們提供一下線索,你說要到隱元村來找無恨公子,就是料到了這件事情嗎?一起去看看吧。”

    孫朗的眼神微不可查地變化了一下。

    糟糕了……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0:09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大事不妙

    轉瞬之間,事情竟至於此……連平時智計百出的孫朗,都有些猝不及防。

    擄走二丫,留下字據,將村民引到這裡尋找怪醫……這本身不過是再粗淺不過的嫁禍之計,抬手就能將其戳穿—但這一切有一個前提。

    前提是平一刀問心無愧。

    如果他問心無愧的話,即使無恨公子將二丫偷偷放到怪醫家的地窖,怪醫也可以平靜地將人救出,然後為自己做出辯解。以怪醫在此地的醫者聲望,再加上己方在旁邊作證,讓村民相信平一刀的無辜,也不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只要盡快將無恨公子捉拿歸案。

    但是孫朗知道,平一刀並非問心無愧,他的雙手……並不干淨。

    這粗鄙的嫁禍之計只是一個小小的藥引,怪醫地窖裡所藏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猛藥,如果那裡面的事物大白於天下,就沒有人會在意二丫是不是怪醫所擄了……因為那裡面的東西,足夠這群憤怒而迷信的人們,將平一刀撕碎千百次。

    這就是無恨公子的計謀吧……簡陋,粗暴,直接,但是有效。

    孫朗在心中迅速思量著應對之法,他望著氣勢洶洶的人群,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但目光觸及胡守信,然後暗自苦笑—他媽的,這礙手礙腳的貨……

    村民們似乎因集體的力量獲得了行動的勇氣,他們聽著彼此的交談和呼聲,肩並肩,一起湧向了竹林,走進了小院。

    這幾年來,他們對這裡又敬又怕,因為容貌枯搞、氣質陰森的怪醫,並不符合他們心中那治病救人的醫者形象,如今,不知為何,他們似乎獲得了某種莫名的勇氣,連踏人這個禁地的腳步.都變得堅定而有力起來……他們似乎意識到了,集體的力量,可以摧毀一些看起來強大的東西。

    孫朗看到村民一股腦湧人林中,眼中寒意漸盛,他面無表情地跟著走了進去……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瞧一瞧平一刀的演技和本領了。

    如果實在事不可為……應該如何去做,他早在五年前就做出了選擇,今天也一樣。

    怪醫聽到了外面越來越近的喊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依然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他看了看主屋後面的窗,想要跳窗逃離,但是眼神一瞥間,看到了依然伏案熟睡的司馬萍,然後他微微地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整了整衣服,推開了房門。

    外面火光照耀,這間小院自建起來之後,還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怪醫拄著鋼杖,面色平靜,上前一步,看向了為首的村長:“有什麼事?”

    他氣度沉凝,語氣平靜,雖然身形佝僂,但隱約間有一股淵亭岳立的宗師氣象,這班村民半生都在這山間田里平凡度過,哪裡見過這等人物?都被怪醫的氣勢嚇得住了口,胡守信跟在後面.也看到了站在屋前的平一刀,不由得輕咦了一聲。

    “你咦個屁啊。”孫朗淡淡道,.他給你切過包一皮嗎?”

    那邊村長終究是心系孫女,結結巴巴地將這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只是氣勢已經大不如前。

    平一刀終究是平一刀,演技著實驚人,他雖然剎那間就洞悉了無恨公子的陰謀和此事中的關竅,但依然不動聲色,冷冷道:“我家沒地窖。”

    說完轉身就要走。

    人群中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蠻漢,聞言大聲道:“你說沒有,就沒有?”

    平一刀轉過頭來,陰沉一笑:“怎麼,這位好漢還想來檢查一下嗎?難道因為一張不明來歷的小紙條,就要將老朽的家中掘地三尺,盡數鋤破?老朽屋中.有醫書上百本,這些年行醫心得無算.被你們這些莊稼漢失手損毀哪怕一張,就是賣了你們也賠不起!”

    局面一時陷人僵持,村民們俱怕平一刀剛剛的威勢.士氣立洩,誰也不肯去做出頭鳥,掄起大鋤砸醫生家的地板—如果得罪了這個醫生,以後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去哪裡討藥治病?這個醫生雖然兇了點,但好歹是有本事的……

    但他們想起來人群中還有一位來自城裡的遊俠好漢.村民們齊刷刷地回頭,自發地散開一條路,一雙雙懇求的眼睛,無疑是想讓胡守信出頭。

    胡大棒子嘆了口氣,剛想說話,孫朗就冷冷道:“你也要去砸他家地板?他可知道無恨公子的情報線索,如果你得罪了他,他拒不合作,我可不會幫你。”

    但他阻止得了胡大棒子,卻阻止不了另外一個人,在孫朗阻攔胡守信的時候,三藏法師已經越眾而出,口宣一聲佛號:“居士,人命關天,就讓貧尼代為檢查一番可好?放心.貧尼不會損毀居士府上,只需要用錫杖敲擊地面,傾聽迴聲,有沒有地窖,一聽便知。”

    這妖僧當真煩人……孫朗眼中凶光閃動,剛想湊上去給她一指來自婦女之友的關愛,突然他神色一變:“咦……不好!”

    緊接著,胡守信也神色一動,看向怪醫身後的室內。

    與此同時,怪醫臉色大變,三藏法師也上前一步,人們正摸不著頭腦,卻聽到怪醫身後的屋內傳來了咚咚咚咚的悶響!

    那是機關齒輪轉動的聲音……片刻之後,粗重的呼吸和慌亂的腳步響起,一團黑影連滾帶爬地從幾個書架問衝了上來.嘴中還發出了驚恐的喊叫聲,平一刀見狀,握住鋼杖.似乎要有所行動.但三藏法師早就料到此節,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一股龐大的壓力籠罩在怪醫的身上.讓他無法動彈。

    那個憑空從屋內出現的人,得以越過怪醫,一頭滾落在院子裡,翻了幾個滾之後,仰躺在地上,一小團黑影從他懷中摔出,赫然是一個小小的孩童。

    村民們藉著火把的火光,認出了這兩個人來。

    “是……是二丫!”

    “還有……你是鐵柱!臭小子,我說怎麼找不到你,還道你溜回家睡覺去了……怎麼回事?”

    那漢子似乎非常驚恐,喘了幾口氣,眼神不斷翻白,說不出一句話,三藏法師見狀,宣了一聲佛號,那阿彌陀佛之音似乎蘊含著撫平人心的力量,竟然將這漢子那緊張的情緒舒緩,令他慢慢調勻了呼吸。

    叫做鐵柱的男人看了一眼村長:“二伯……我上山的時候,走在最後面,突然被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白影子擄走,他將我帶到了後山峭壁上的一個小山洞,告訴我往裡一直爬,就能找到二丫,然後……然後……”

    他似乎又回想起了之前所見,坐起身來,猛然轉頭,看到正站在門前、表情陰沉的怪醫,像是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怪物,嘶聲慘叫起來:“你……魔頭!”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0:11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雪上加霜
 

    此言一出,齊刷刷的,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怪醫,充滿了防備與警惕。

    三藏法師從剛見面開始,就注意到了怪醫身上那堪稱詭異的血腥氣,只是當時需要照顧和保護自雪道長,不便追查,此時見那鐵柱模樣有異.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她身形一閃,向著屋內衝了進去,怪醫似乎想出手攔截,但隨即苦笑了一聲,放棄了。

    第三次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所做的惡事,再次暴露在了人們的面前。

    胡守信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孫朗一眼,然後也越眾而出,跟著三藏法師衝進了主屋,孫朗輕嘆了口氣,不再阻攔,而是閃身來到了怪醫身邊:“你還不走?”

    平一刀眼中閃過了複雜之色,他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屋內依然在熟睡的司馬萍:“我怎能將萍兒留在這裡……”

    他話音未落,就听到了一聲穿透厚重地面、在每個人耳邊響起的浩大佛號:“阿!彌!陀!佛!”

    這聲音不再慈悲而浩瀚,而是充滿了金剛怒目般的憤怒,佛亦有暴怒之時,何況尋常的僧眾,也不知道三藏法師在下面看到了什麼.但聽她的聲音,這位出家人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只見僧袍一閃,她從地窖的階梯入口躍出,望著木然而立的怪醫,九環錫杖浮現淡淡的金芒:“邪魔外道!”

    緊接著胡守信也從地窖中躍了出來,比起心懷慈悲的出家人,身為天元武將的他則是更加殺伐果決。只見胡守信眉毛倒豎,眼神冷厲,殺氣四溢.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厲聲道:“我想起來了……當年軍中.一度傳聞有軍醫竊取散落戰死沙場之英烈和不幸身死之百姓的遺體,肆意肢解,剖腹挖心,用來修煉邪異可厭的魔功,後來為了防止動搖軍心,所以被秘密正法.掩蓋消息,消除影響—就是你吧!你姓平,對不對!?”

    他見平一刀黯然不語,心中怒火更甚,地窖所見之物,實在喪盡天良,又兼此人早年竟然損毀沙場英烈之遺體,身為天元武人,不將他千刀萬剮,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英魂?胡守信暴喝一聲.右拳雷光纏繞,向平一刀轟了過去:“既然無話可說,那就受死!”

    這一拳已經動用帝兵破陣子的雷霆之力,由天元猛將胡守信含怒一擊.以平一刀的能耐,連躲閃都躲不過去,眼見怪醫即將送命,孫朗突然閃身而出.先是飛起一腳,將平一刀連人帶杖踢了出去,然後伸手向後一揮,狂風鼓舞,將兩扇門緊緊關閉:“還不快滾?”

    勁風襲體,胡守信重拳轟來,孫朗冷哼一聲.左手反撩,切向對方手腕,一聲裂帛般的巨響,帝兵破陣子的雷霆之力轟然消散,化作無數四散崩碎的雷光。

    外面傳來了村民們的驚呼聲,三藏法師縱身欲追,孫朗逼退胡守信之後,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捲起了滔天血浪,無邊的決氣宛如海嘯般湧向了精修佛學的法師,令自詡心性堅韌的她幾乎心防失守,連忙口誦佛經,收攝心神。

    老胡此時勃然大怒,被孫朗阻止,不假思索,又是一拳轟來.孫朗反掌迎上,兩人呼雷引風般對攻數合,是氣凌厲,勁氣縱橫,胡守信招式上落了下風,被孫朗看準機會,三根指頭拂在胡守信右拳上,發力一甩一振,兩者內勁相撞,胡大棒子再落下風,被甩得懸空而起,向後摔落,連退七八步才站穩。

    胡守信還沒站定,腦海中閃過剛才一瞥之間所見到的一切,胸口怒氣升騰.厲聲道:“孫朗!我以為你在小事上隨性,大事上絕不糊塗,這又是在幹什麼!”

    孫朗淡然道:“他不能死在這裡.更不能死在你的手中。”

    胡守信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下面有什麼?給我進去看看,再出來說這話!”

    “不用看。”孫朗平靜道:“我大概知道下面是什麼,咱們打仗的時候,滿地都是,你又不是沒見過,大驚小怪。”

    “大驚小怪?”胡守信咆哮道,“會把人砍成幾段,掏出五臟六腑,剮碎了的,只有域外天魔!這個王八蛋把人抓來殘忍地殺死,還擺弄成了那種樣子,讓他們死後無全屍,死無葬身地,讓他們沒法投胎,死後也不得安寧,這樣的雜碎,你也要護住他嗎!?”

    “他沒有主動去殺無辜之人,也不會擅自去刨別人家的墳,這是我之前與他立下的約定。”孫朗平靜道,“我相信他。”

    胡守信怒道:“那下面的屍體,是怎麼回事?死者為大,死了的人,無論生前犯了多大的罪過,都人死燈滅,為什麼要被他擺弄成這種樣子,連個全屍都不留下?”

    “你不懂……這種事情,三言兩語也很難跟你解釋清楚,或者說,解釋清楚了,你也不一定會接受,這事以後跟你細說,現在你只需要記住……”孫朗輕輕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目光冷峻而嚴肅,“我這輩子,沒有打算為這個世界做任何的好事、做任何的貢獻,也沒有任何不求回報、行善積德的念頭,但是這次,為了這個喪盡天良、毫無廉恥、冷血殘酷、悖逆人倫的醫生,我願意破例一次,為這個世界做點好事……你不要自討苦吃。”

    “還有你。”遊俠轉過頭來,望著剛剛恢復行動力的三藏法師,漠然道,“再追,送你去見釋迎摩尼。”

    這時,外面的嘈雜聲又響了起來,原來怪醫被孫朗踢出去之後,咬了咬牙,消失無踪,不知道跑到哪裡。村民們逮不住怪醫,聽鐵柱斷斷續續地說了之前在地窖裡看到的恐怖事物.無不驚怒交迸,鼓譟著想要衝進屋中,眼見為實,親眼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時房門被孫朗隨手關上,村民只聽到裡面的呼喝聲與交手聲,以及隱隱約約的爭吵……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裡面短短數十息的交手結果傳揚出去,會在帝國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他們也不明白裡面那個似乎與怪醫一伙的年輕人,到底有多麼可怕,他們只是淳樸地認為.胡大爺和那位高僧似乎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再加上這邊這麼多人,怕什麼?

    於是鼓起勇氣之後,十幾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推開了大門,一臉警惕地望著房中的三人,他們看到了伏案昏迷的司馬萍,先是愣了一下,看向這個小姑娘的眼神,也變得警惕而驚疑不定,村長與村中幾個宿老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先去地窖裡看看。

    孫朗望著十幾個人魚貫而人,只是微微冷笑,他才不會主動提醒什麼,而胡守信正氣得煩躁狂怒,三藏法師被孫朗震得不輕,屋內三個武道強者,居然就任憑十幾個有一點蠻力的村民,進人了這座血氣濃郁的可怕地窖。

    片刻之後,裡面傳來了震天動地的慘叫聲,片刻之後,一群人簇擁著村長,屁滾尿流般逃了上來……

    這時,孫朗神色一變。

    因為他看到,伏案熟睡的司馬萍的身體,突然微微地動了一下。

    在這種時候……她居然要醒過來了? 本帖最後由 lwsnklin 於 2017-6-6 00:18 編輯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0:31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世事難盡人意

    剎那問,孫朗已經有了決斷.喊道:“老胡!”

    胡守信見他目光所及,已經知道他的心思,閃身來到司馬萍身邊,向女孩兒的頸子上輕輕一斬,將她再度打昏過去。

    遊俠點了點頭:“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冷然道:“我去找無恨公子,了結這事.平一刀的事情,以後給你個說法。現在你將這個丫頭送回釣仙樓……”

    但他話音未落,後面就傳來了一聲斷喝:“別想跑!”

    孫朗詫異地回頭,看到一干村民正一臉憤怒,為首的村長指著他,怒道:“你剛剛放走了那個魔頭,你跟他是一夥兒的,對不對?”

    遊俠愣了一下,然後爽朗一笑:“是啊,那又怎樣?”

    “那你就別想跑!”村長臉上滿是心有餘悸,想起了地窖裡的恐怖畫面,用力地頓了頓拐杖,“要么,將這個魔頭的下落供出來,要么,天亮跟我們去見官!”

    “喲……”孫朗點了點頭,“這麼快就定性為魔頭了啊……那什麼,我比較好奇的一點是,這個平老四,在這裡住了幾年,一次都沒有給你們看過病?在場的諸位,就沒有做過他的病人?就沒有受過他的恩惠?你們之前就沒有跪在這裡磕頭,感謝這救苦救難的神醫的大恩大德?怎麼他就變成魔頭了呢?”

    村民們那洶洶的氣勢稍微挫了挫,臉上都浮現出了詫異和追憶的神色,但村長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一眼就識破了其中的伎倆,顫巍巍地叫道:“我原來也奇怪,這麼陰森邪異的人,怎麼會這麼好心?現在就想明白了!這些都是小恩小惠,用來麻痺我們,放鬆我們警惕!好讓他做那些壞事!否則地窖裡的那些屍體怎麼說!他如果是個好人,怎麼會將別人的遺骨取出來這樣糟踐!人死之後如果留不下全屍,來生是無法投胎轉世的啊!”

    他說到這裡,氣得鬍子亂翹,頓著拐杖道:“我們跟他什麼仇什麼怨啊,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村長的說辭,又給村民們帶來了十足的勇氣與底氣,令他們變得加倍的聰明和勇敢,不少腦袋活絡的人,也想到了之前這魔頭的陰謀與惡事:“村長說得對,這個魔頭居心不良!俺叔叔之前得了病.最後被他活活醫死了!俺之前還覺得生死有命,現在看來,指不定他是故意的!”

    “他在俺們村住了幾年,也不知道偷偷害死了多少人!”

    “我從見到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老頭不是個好東西,果然!”

    “講得真好,講得真好。”孫朗拍著巴掌點著頭,“我就說嘛,平老四完全是個傻一逼……哈哈,瞧他混得這鳥樣,我都替他感到拙計啊……被一直守護著的人背叛,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所有的犧牲和付出都會有所回報,覺得一定有人會理解和支持自己,也理所當然地遭遇了這樣的結局,哈哈哈哈,這並不奇怪嘛……”

    他一直拍著手,邊拍邊笑,但眼中的寒意冰冷得化不開,胡守信看他這架勢,心知不妙,連忙小心地抱起了司馬萍,對孫朗說:“我去送人,你也趕緊做事,抓到無恨公子,平一刀的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

    但他的動作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令他們發現司馬萍的存在,村長看孫朗一副深淺莫測的模樣,又與胡守信似乎熟識,對這個年輕人有點發怵,轉眼看到了本案的另一個犯罪嫌疑人,叫道:“胡大爺且慢!這個小妖女,是那個魔頭的徒弟,那魔頭跑到了哪裡,這個小妖女一定知道!”

    孫朗木來想走人,聞言停下了腳步,眼中寒意更甚,嘻嘻一笑:“喲,這待遇轉變也夠快,之前應該還是送醫送藥的小天使吧,轉眼就變成小妖女了。”

    胡守信皺起了眉頭:“這個小姑娘,不是壞人,對此事多半一概不知,何必讓她··…”

    村長頓足道:“糊塗,糊塗啊!這個小姑娘是那魔頭的唯一的弟子,師父在做什麼事情,徒兒豈能不知道?再者,她師父造了孽,徒弟又豈能置身事外?再不濟,這個小妖女終究是那魔頭的徒弟,有她在手,也有辦法把那魔頭引出來!”

    胡守信的眼中閃過猶豫之色,如果此事與孫朗無關,他也會認可村長的說辭—天地君師親,師父有傳道授業之恩,怪醫與司馬萍,稱為父女也不為過。父債女償,也不過是天經地義.況且平一刀犯下如此大罪,他的徒弟就算無辜,也理應提供線索消息,甚至作為誘餌,將師父引出來……

    可這事涉及到孫朗……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就听到孫朗說:“胡守信.再不走的話.就不用走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胡守信卻心中一震.出於對孫朗的理解,他知道此時遊俠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這句話並不是什麼退讓的客套話.而是不折不扣的最後通碟—你不想走,也沒事,只要這裡的人全都死得乾乾淨淨,司馬萍醒不醒過來,也全都無所謂了!

    他知道孫朗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尤其在殺人方面,更是言出必踐,絕不含糊.而且他也絕對沒有所謂的憐憫和強者的氣度,手無寸鐵的愚昧百姓和罪行累累的殺人狂魔,在他眼中,從來沒有任何區別。

    胡守信心中一嘆,再也不敢停留,將司馬萍負在身後,就要動身出門,但村民們見狀,卻又將矛頭對準了孫朗,顯然遊俠那三番五次的阻撓態度惹惱了這些憤怒的人們:

    “你五次三番,阻撓我等,這也不許,那也不讓,難道村長說得不錯,你就是那魔頭的同黨!?難道這地窖裡的壞事,也有你的一份? ”

    孫朗聞言,哈哈大笑道:“當然,當然,老子這輩子,什麼壞事沒幹過?就剩下沒殺皇帝了.日後找機會補上!說得不錯,這地窖裡的屍體,全都是老子刨來的,就是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你們家的先人,哪個孝順的過來,老子送你去地府給他們送終!”

    胡守信與他相識已久,看孫朗神色變化,就知道他殺心已起.不由心下一寒,局勢轉向最糟糕的地步,還沒等他出言勸阻.外面已經有急性子的人撿起地上的石頭,向著孫朗狠狠地扔了過去:“打死他!”

    遊俠神色一厲,伸手一甩,一聲恐怖的爆鳴聲.飛來的石頭以百倍的力道咆哮返還!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一言不發的三藏法師攔在半路,舉起九環錫杖,奮起平生之力,用力一擋一格,石子上所附著的萬鈞之力被她奮力卸向天空,但依然有小部分力址轉移不及,被她硬生生地受了下來.她跌退數步,身上金芒交錯數次,張口嘔出一小口鮮血,望著孫朗的眼神透著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他到底是誰?

    孫朗卻不肯善罷甘休,他面色籠罩寒霜,大步向外走去:“一群雜碎,不死上幾個,還不知道厲害……”

    身影閃動,胡守信再度攔在孫朗面前:“住手!你想幹什麼?”

    遊俠冷冷道:“你何必明知故問?我這種人濫殺一下無辜,很奇怪嗎?還是說,你以為我是什麼好人?”

    “不要意氣用事!”胡守信低喝道,“你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不能說清楚嗎?”

    “說不清楚的,老胡,如果能說清楚,平一刀在幾十年前就說清楚了.如果能說清楚,我在五年前也說清楚了……”孫朗冷冷道:“世事難盡人意,命運充滿諷刺.你難道要我給這群愚昧無知、疑神疑鬼、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人解釋一下什麼叫解剖學,什麼叫現代醫學啟蒙之際的陣痛,什麼叫功在千秋嗎?沒用的,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有些事情,就算再解釋,也無法接受。”

    “千年傳承的成熟的主流醫學不希望有的醫學體係來挑戰他們的地位,以帝兵與武者無敵於當世的帝國不希望有真實的人體解剖來破除武道的神秘,富有人情味和講究生死輪迴的社會不願意看到人死之後無全屍,同行的打壓,當權者的忌憚,社會的輿論,一切的一切影響著人們的觀念.影響著你的,影響著他們的,影響著所有人的,一起交織成一隻絞殺之網,令行走於這條荊棘之路的殉道者不容於當世,誰讓他這麼傻……”

    胡守信不由自主地問道:“那你……在幹什麼?”

    “我只是在看,在觀察,看著平一刀碰的頭破血流,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然後看著這個無聊而可悲的世界不斷地絞殺著他,然後自認為正在行使正義… …這群可悲的蠢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導致光明遲到數百年,令子孫後代不得福澤,我就是喜歡看著他們洋洋得意的蠢臉……”孫朗冷然道,“然後一個不小心,被某個喪盡天良的傻一逼感動了一下.雖然沒興趣贊助和支持他的事業,但隨手救他一命,還是可以的。還有他的弟子…… ”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馬萍,平靜道:“平一刀這幾年,一定思慮掙扎良久,最終作出決定,不讓他的弟子走上他的老路……如果這是他的心願的話,我會替他完成,誰敢試圖讓司馬萍接觸到事情的真相,看到她師父所不為人知的一面,令一個無辜的孩子承受這些殘酷的現實,那他們也不用活了!”

    他看了一眼被震住的村民們,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喲.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孫朗,兩年前曾經犯下你們這些雜碎幾百輩子都想像不出來的滔天大罪,跟我比起來,平老四簡直像是萬家生佛,請問你們有沒有興趣在我的殺人記錄上,增添微不足道的幾十筆?”

    心中積蓄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平一刀的遭遇,自己的遭遇,冷漠的世界,無情的背叛,疑神疑鬼的人們,自私自利的人們,他們健忘,他們殘忍,令英雄不得善終,令勇者無法瞑目,次次皆然……

    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降了下來,方圓百丈之內,空氣中彌散著懾人的寒意,孫朗的眼神越發冷冽,剛想有所行動,突然聽到了一聲虛弱的叫喊:“孫朗…… ”

    孫朗神色一震,雖然不知道司馬萍為什麼會突然醒來,但他詫異之後,還是驟然移形換位,伸手按向司馬萍的後頸—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但就在此時,女孩兒的聲音拔高了些許:“別!”

    孫朗的手停在了半空,語氣平靜道:“乖.好好睡一覺,醒來再說。”

    女孩兒依然趴在胡守信的背上,雖然聲音有些虛弱,但卻漸漸恢復了精神:“不要……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師父似乎用藥物將我迷暈了,中途醒來了一下,就被這個叔叔又打昏了……他的力道拿捏得剛剛好,但是呢,我已經昏迷了一次,身體下意識地有了抵抗,所以,雖然又昏過去,但卻處於半夢半醒間,還是讓我聽到了一些話呢……”

    她雙手按住胡守信的肩膀,試圖直起身子,孫朗伸手擋在她的眼前,擋住了她看向屋中村民的視線:

    “不要看。”

    女孩兒果然停住了身形,輕聲道:“嗯,我不看……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呢?我隱約間聽到有人在提我的名字.好像我做了錯事一樣……”

    為什麼他不在?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村里的大家,語氣都這麼兇?

    孫朗淡淡道:“不,你沒做錯什麼,忘記之前你跟我說過了嗎?你經常瞞著你師父偷偷下山,給身體不舒服的村民治病,給他們調養身體.給他們偷偷送藥,有些棘手的疑難雜症,就跑回去問你師父,然後跑去抓藥採藥,你這麼可愛,心腸又這麼好,村里的大家這麼善良淳樸,怎麼會兇你呢?”

    女孩兒先是笑了笑,但是笑著笑著,身體就開始顫抖起來:“既然我沒有做錯什麼,大家還是兇我,那是不是……師父做錯了什麼?”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0:41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人

    孫朗微微嘆息,最壞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個天真稚嫩的小姑娘,早些時候還傷感於即將到來的別離,沒想到一夢醒來,自己的世界已經翻天巨變,慈愛的師父不知所踪,和善的村民翻臉無情,最殘酷的是,她也許會接觸到她師父一直不想讓她接觸的真相,那一條注定沒有未來和結果的荊棘之路。

    在整個世界約定俗成的認知和觀念面前,一個人的力量是何等有限,他可以轉眼間將這裡的村民全都殺個精光,但無論如何威逼利誘,也無法讓這群人真心認同平一刀的理念和行為……對於怪醫來說,這才是最令人絕望的地方,對於這件事情來說,這才是最令人無解的死局。

    殺人不難,報仇也不難,但改變這個世界,扭轉人的認知,卻是如此浩大而艱難的工程,一個人的力量就算再強,也休想改變人心。就像平一刀救了再多的人,也永遠都無法扭轉如今世人對他所行之事的認知,就像孫朗將這個國家夷為平地,也沒辦法讓始作俑者和罪魁禍首對他真心實意地悔過和道歉……

    幸好,無論我還是平一刀,都不會在乎這個。

    胡守信很體貼地將司馬萍背到了一邊,讓高大的書架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然後悄然退開。

    孫朗蹲在司馬萍的面前微微一笑,這是女孩兒所見到的,孫朗露出的最溫柔和最有耐心的溫暖笑容,他輕聲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相信,你師父沒有做錯什麼,但現在,我希望出現第二個人……你師父希望你永遠不必知道這個,他希望你永遠遠離這條路,所以,現在不要探究這個,好嗎?”

    司馬萍的眼神茫然又悲傷,她已經意識到了,一定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女孩兒垂著頭,輕聲道:“師父做了什麼?”

    孫朗緩緩道:“做了幾百年後能讓他出現在課本上的事情。”

    “你說話真奇怪……”司馬萍笑了笑,“是關於……神刀術的事情嗎?”

    遊俠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

    女孩兒又低聲道:“被大家看到了,對嗎?所以他們的態度才會發生變化。”

    “對。”

    司馬萍輕聲道:“我想去看看。”

    孫朗淡然道:“那種東西可是少兒不宜的,你師父也不希望你看到。”

    女孩兒抬起頭來,望著孫朗:“那你呢?”

    遊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我啊,我覺得你師父一輩子混成這樣,怪可憐的。”

    他站起身來,轉頭道:“村里來的泥腿子,全都滾回去睡覺,沒你們的事兒了。”

    有人兀自不服,看了一眼三藏法師和胡守信,然後梗著脖子道:“你這人……”

    “還愣著幹什麼,等死嗎!”胡守信突然一聲暴喝,宛如平地起了驚雷,震得所有人耳中隆隆作響,人們發現城裡來的胡大爺不撐他們了,這才慌了手腳,擁著老村長一股腦蜂擁出門,向外面跑去,風中還留下了幾個腦袋不靈醒的人的嘟嚷。

    “咋就這麼走了?不抓那個魔頭了?”

    “抓個屁,你這麼厲害.你上啊?還好這事一過,那魔頭不會再這裡待了……”

    “就這麼讓他走?對了.你聽之前那老東西說過了沒.他那一屋子書很值錢,要不要我們以後偷偷過來拿一些……就當是他的賠償了?”

    “屁咧,比起那一屋子破書.他那小徒弟才是個寶貝,小小年紀,就出落成這樣……嘿,可惜有那小子在……”

    在場的幾人武功卓絕,耳聰目明,這些瑣碎的聲音都能聽個大概,令胡守信面上大為尷尬,好在孫朗此時專注於司馬萍的事情,沒時間理會這幾個雜碎,他看了胡守信一眼,聲音依然冷冷的:“你還留在這里幹什麼?去,給我去找平一刀,把他活著帶回來,他要是死了,這個村的人都得給他陪葬。”

    胡守信還沒說什麼,三藏法師就怒道:“閣下武功驚世駭俗,難道只會欺負一些不會武功的村民嗎?”

    “不會武功怎麼了?他們弱,他們就有理了?”孫朗冷冷道,“還有,好讓你知道,我不僅會欺負一些不會武功的村民,還會欺負會武功的尼姑,你也給我去找,平一刀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們的尼姑庵也一道超度了。”

    法師大怒,握住錫杖就要跟孫朗拼命,但是司馬萍突然站起身來,來到孫朗身邊,向胡守信和三藏法師深深行了一禮,面色蒼白,眼角猶有淚珠,卻故作堅強道:“請兩位幫幫忙,找到我的師父,不要傷害他……有什麼誤會,一定能說清楚的。他雖然看起來兇了點,其實很好的,他救我回來,教我醫理,傳我醫術,教我做一個好醫生,我給村民看病,碰到難解之症的時候,回去問他,他每次都會回答,缺少藥材的時候,第二天就會替我順道採來……”

    她似乎陷人了追憶之中,將師父的事情一點點說了出來,那是日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她記在心中,她深信不疑,她堅信著自己的師父是世界上最好的醫生,那娓娓道來的模樣,胡守信和三藏法師見了,臉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他們兩人都去地窖裡看過……此時司馬萍的師徒之情有多深,一會兒看到真相的時候,內心撕裂的痛苦就會有多大。

    事已至此,胡守信嘆息了一聲,向孫朗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三藏法師猶豫了一下,也跟在他的身後,向竹林外面走去。

    司馬萍望著兩人的背影,輕聲道:“你跟胡會首鬧矛盾了嗎?你生他氣了?”

    “沒有……他也只是做了正確的事情,這是他所應該有的反應。”孫朗平靜道,“他是俠,嫉惡如仇,見不得不平事,他是退役的軍人,愛護百姓,憐憫弱者,他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篤信輪迴,相信宿命……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勃然大怒,殺意驟起,不過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這麼做,他就不是胡守信了。”

    司馬萍轉過頭來,問道:“那你呢?”

    “我啊……”孫朗笑了笑,“一個有點佩服你師父的人,他要是這麼死了,可真是無趣得很。”

    他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房間,目光轉向了另一側.通向地窖的秘密人口,遊俠語氣輕鬆道:“走進去之前,再想一想,進去了之後,就沒法回頭了。”

    女孩兒突然問道:“你相信我師父嗎?”

    孫朗愣了一下,然後點頭道:“相信……我說過吧,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相信你師父沒做錯的人,我希望你成為第二個。”

    “唯一?”司馬萍搖頭道,“不是還有我師父自己嗎?”

    遊俠默然片刻,然後道:“所以我說,這是他最可憐的地方。”

    他走上前去:“跟我來吧,小心點,做好心理準備,還有,別尿褲子。”

    司馬萍聽他又說這無恥的瘋話,咋了一口,但心臟卻砰砰砰亂跳起來,雖然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什麼,但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心中明白,一旦進人這個地窖,看到師父一直隱瞞著她的東西,有一些事情,就會徹底地改變,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但她腦海中浮現的,是師父這些年與自己相處的一幕幕,以及纏著求他傳授神刀術時,師父那混雜著憐愛和憤怒的拒絕。想到前幾天他說的,醫死一百人的要求.想起那天他毫不留情的斥責,那每一句振聾發聵的話,現在想想,似乎都隱藏著她所無法理解的深意……

    這地窖裡面的,就是師父最大的秘密,隱居在深山中的原因,以及神刀術的關鍵吧……那是,師父一生所追求的道路。

    無論裡面是什麼……我想追尋師父的腳步,我想傳承他的衣缽,我想成為與他一樣的醫生……

    這樣純粹而堅決的念頭,給予了少女以直面真相的勇氣,她深吸了口氣,跟著孫朗,進入了這通道的人口,順著迴旋的走廊,聞著渾濁的氣息,空氣之中,似乎多了某種讓她有些熟悉的怪味,她打量著所見到的一切,她與師父一起住了幾年,從來都不知道.師父房中,居然隱藏著這樣的地方。

    師父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她腦海內閃過的念頭還沒散去,孫朗就隨手一指.點燃了牆壁上的燭火。

    剎那間,這座規模龐大的地下暗室裡的東西,被光明照耀,將最純粹的黑暗,展示在了懵懵懂懂的少女的眼前。

    一塊塊的。

    泡在奇異液體中的東西。

    一塊塊的。

    剃得乾乾淨淨的。

    掛在牆上的東西。

    懸浮著的東西。

    吊著的東西。

    閉著眼睛的東西。

    已經死了的東西。

    分開的東西。

    切開的東西。

    像獵戶家裡的東西。

    像屠戶家裡的東西。

    掛著的,躺著的,立著的,漂著的,收拾好的,沒收拾好的……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0:56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執念

    恐懼。

    眩暈。

    反胃。

    無助。

    耳邊聽到的聲音,眼前閃過的光景,扭曲著,變形著,世界變得虛無.萬物變得不真實,一切就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不斷地衝擊著脆弱的靈魂。

    司馬萍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哭泣著,吶喊著,質問著,否決著。

    但是不管她如何逃避,表現得如何脆弱,哭得多麼慘,陪同她來的那個人依然心如鐵石,不斷地粉碎著她所有的僥倖。

    “你師父做的。”

    “不是嫁禍,沒有苦衷。”

    “不是夢。”

    “這就是你師父一直背負的東西。”

    “這就是他不想讓你背負的東西。”

    “不,我不信!”司馬萍厲吼道,“這不是我師父做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他是一個好醫生!比誰都要好的醫生!”

    “對,他是個好醫生,但是……誰相信?”孫朗淡淡道,“連你現在也不信了。”

    “你胡說!”

    她惡狠狠地看著孫朗,彷彿下一瞬間就會撲上來與他拼命,但遊俠的表情依然平靜,語氣依然淡漠,冷冷道:“你師父損毀死者屍骨,令亡靈不安,令其死後無全屍,令其死後不得輪迴,以醫者之身,行悖逆人倫之事,上有愧天地,中令祖師蒙羞,下使醫德無存,喪心病狂,大逆不道,

    “夠了!”司馬萍尖叫道,她幾近崩潰,眼中閃過了瘋狂之色,回頭望著這一屋子的惡夢,她身子搖晃了幾下,

    這些都是騙人的東西,只要將這些東西全都毀掉,全都燒掉……”

    不容當世,萬民唾棄……”

    喃喃自語道,“這些都是假的,假的……這些都是夢,

    她轉身就往外跑,回來的時候.已經抱著一大桶引火之物,右手拿著一支燃燒著的火把,在黑暗的地窖中,明暗不定的火光照著她的臉,說不出的詭異和陰森,女孩兒就像人了魔一樣,一個勁地重複著:“只要全都燒掉,全都燒掉……”

    孫朗一直在冷眼旁觀,等司馬萍要動手的時候,才淡然道:“你這把火一放,你師父這個人,就算是被你活活燒死了。”

    女孩兒轉過頭來,語氣詭異道:“你說什麼?”

    遊俠淡淡道:“怎麼,不是嗎?這個老東西在這里當了幾年的醫生,也治病救人,也授徒傳藝,結果到了最後,人們在他家的地窖發現了自己無法理解和接受的東西.於是一切的感激就變成了憤怒,治病救人的恩德變成了有所圖謀的小恩小惠,一切的忌憚和恐懼變成了落井下石的惡意,彷彿平老四這幾年不計回報的醫治和援手,都是為了刨他們家的墳。”

    “還有他的弟子,口口聲聲說為了夢想,為了醫道,為了成為天下名醫,想要接過師父的衣缽,想要學習師父的神刀術,就算在踏入這個地窖之前,胸中也迴盪著英雄般的決意和堅強的意志,結果還不是一進來就傻了?”

    孫朗嗤笑了一聲:“還想將這些東西燒了……這麼急著否認自己師父的一切嗎?這麼急著逃避可怕的現實嗎?這些地窖裡的人,是被你師父一具具背來,一刀刀剖開.一點點分好,一條條掛上的··…他的榮辱,他的堅守,他的犧牲,他的悲傷,他的一切,全都在這間小小的房子中,這就是他整個人生的寫照,可笑又悲涼。你想以他唯一的弟子的身份,用一把火,為自己師父的這一輩子,畫上一個紅紅火火的句點嗎?”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言語之間,像是有著極大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女孩兒的心底,一時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卻也什麼都不明白。

    司馬萍後退了兩步,眼神迷茫而無助,望著孫朗.心中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

    孫朗淡然道:“怎麼,不燒了?想要殺你師父,這就動手啊?我看你現在這模樣,就算是你師父在你面前,你也能一刀捅上去。”

    女孩兒低下頭,臉龐隱藏在光明下的陰影中,宛如夢囈一般,輕聲說道:“我只是,不明白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擾死去的人?生命一天天凋零,可憐而又無助.作為醫生,他們都年紀不大,不是自然老死,應該都是病死的吧,這些都是病人啊。他們患上了治不好的病,生前承受著痛苦,不能緩解他們的痛苦,拯救他們的性命,為什麼他們死後,也不放過他們的屍體,要把他們這樣,一刀一刀切開,分開,掛上,就像是屠戶的貨物.

    司馬萍喃喃道,"就像是獵戶的戰利品……”

    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質問,她的聲音瞬間拔高,那是帶著哭腔的尖叫:“到底……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

    孫朗淡然道:“為了醫道,為了救人,為了讓那些現在治不好的病症將來能治好,為了讓那些現在救不了的人,將來能得救。”

    “不明白啊,我聽不明白啊……”司馬萍的雙眼終於湧出了眼淚.她將手中的火把丟到一邊,仲手緊緊地按著自己的胸口,她的心臟砰砰亂跳,甚至呼吸都變得艱難,但她依然大聲地,宣洩著自己的情感.發洩著自己的疑惑,哭訴著自己的悲傷和不解。

    “為什麼治病和鑽研醫道,要將人的遺體切開啊!我們不是可以望聞問切、施針開藥嗎?這幾千年來不就是這樣醫治著病人嗎?這不是聖賢和祖師留下來的技藝嗎?以表知裡,司外揣內.這是師父教給我的啊!能將病人治好啊!鑽研醫道的話,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啊!”

    司馬萍大聲地哭喊著,吼叫著:“一代代的醫道大家,大家也是走在這一條路上啊,醫道也在不斷地前進和改變啊!從傷寒雜病論到脈經,重註素問,鑄針灸銅人,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小兒藥證直訣,溫病條辨.青主女科,這些被師父推崇的醫道先師.推衍醫道,澤被後世.拯救萬民,祖師們也沒有把病人全都切開後掛起來啊!為什師父要這麼做啊!像祖師這樣研究醫理不行嗎!”

    “正是因為祖師們沒有做這事,你師父才會去做。”孫朗平靜道,“雖然不這麼做,他也可以鑽研醫理,順著前人先哲開闢的道路推衍醫道.他做出成果,名留後世,成為後人景仰的一代大家。雖然不這麼做,幾百年後也會有後人開闢另一條路,將之發揚光大,但他還是做了……結果一生落得如此下場,真是愚不可及,你說,對不對?”

    司馬萍怔怔地,落著淚,不知道在為什麼而哭泣,她硬咽道:“我不懂啊……師父收我為徒之後,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背書……藥聖的《大醫精誠論》,他念,我跟著念,念熟之後,讓我背,背錯一字,就是狠狠地一杖……我背得很熟啊,師父也記得很熟,他說這是醫生的安身立命之本、俯仰天地之道……”

    “自古明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

    “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於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

    她抬起頭來,望著孫朗,語氣怔然:“醫者常懷仁心,常見生老病死,敬畏愛護生命,一視同仁,連用生靈做藥都不忍心,師父讓我背熟大醫精誠篇,說這是醫者安身立命之本,但自己卻對死去的病人做這樣的事情,他們是與我們一樣的人啊……”

    孫朗嘆了一聲,搖頭道:“你還是不明白……大醫精誠,大醫精誠,你師父這一生,才是無愧于這四個字。”

    “這世上的醫者千千萬萬,自私自利的庸醫無法理解他的動機,高尚熱誠的名醫無法認同他的方式,自始至終,你師父不過是一位殉道者,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遊俠看著少女,正色道,“你無法理解,看不明白,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依然還是希望你,變得聰明一點,再聰明一點,接受和認可這一切。”

    “因為你絕對無法想像,發自內心的認同,對於走在這條路的他來說,是何等珍貴的寶物……因為這條路,終究不會有結果,終究不會有盡頭,那麼在茫然行走在這條荊棘之路上,沿途善意的攙扶和鼓勵,究竟是多麼珍貴……”孫朗笑了笑,“這就是我帶你下來的最大的目的……總算朋友一場,勉強可稱知己,臨別之際,此生沒有相見之期,總要送他一件禮物的。”

    司馬萍看著孫朗,眼中的瘋狂和崩潰漸漸退去,當支撐著身體的強烈執念消散,她才表現出了正常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女孩兒再也支撐不住,望著周圍的人,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得暈天黑地。

    孫朗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你麻痺,總算被老子勸下來了。

    他媽的.這叫什麼事?當女孩子陷人了崩潰與悲傷之中,標準的劇本不是死死地抱著她,用溫暖的懷抱來撫慰崩潰的心靈嗎?另一個比較野獸的流派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他媽掄一個大耳刮子上去,打m了之後再抱,但是……

    但是這兩個流派放到老子身上……全不合適。

    想想看.別說大耳刮子和熊抱了.我甚至不能拍她的肩膀或者後背安慰她.否則這事立馬就會向非常詭異的方向發展,那場面想想就感到尷尬……

    他一邊自傷自憐,司馬萍扶著牆.吐了一會兒,終於恢復過來,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手帕,擦拭著自己的嘴,孫朗斜了她一眼,緩緩道:“吐完之後,先別忙著幹別的事情.否則很容易受到二次刺激,更加遭罪.你先調勻呼吸,然後按照我的指示來吐納.然後將內氣從……”

    司馬萍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安心了些許,照做之後.果然心中煩悶和犯嘔的感覺消散一空,她勉強一笑:“你懂得真多……”

    孫朗淡淡道:“因為以前也吐過,比你現在慘多了.人在某些極端環境下.總會無師自通地發現一些小技巧,以便讓自己稍微舒服些。”

    女孩兒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低頭看了看自己吐在地上的痕跡,臉上有些發燒,急急道:“我先把這裡清理一下。”

    女孩兒說完就跑上去拿打掃工具,孫朗掃了一眼屋內各式各樣或鮮血淋淋或陰森詭異的標木,又看了看牆邊的嘔吐物,聳肩一笑。

    司馬萍鏟了土,蓋在嘔吐物上,用掃帚將其掃回鐵鍬上,孫朗就站在一邊.看她忙碌,經過了那歇斯底里的發洩和叫喊,司馬萍的情緒已然平靜很多,語氣也變得沉穩起來,似乎這一切過後,她長大了很多—當然,是指精神和心智方面。

    此時,她一邊清掃著,一邊說道:“原來,一切是這樣……這就是所謂的神刀術嗎?難怪師父不肯教我。”

    孫朗笑了笑:“怕你發瘋,只是原因之一……或許他從來都沒打算教你,收你為徒.只是一個執念。”

    女孩兒的動作停了下來:“執念?”

    “對,執念……教你本事,不讓你走上他自己的路,他想將你培養成一個光明的醫者,苦心學藝,心系病人,心有慈悲,懸壺濟世,就算有時力有不逮,生死有天命,救不回病患,也可以無愧于心……他想讓你走上這一條路,堂堂正正,成為萬眾敬仰的名醫,繼往聖之絕學,成為一代醫道宗師…… ”

    孫朗的語氣有些奇異:“這就是他的另外一個可能性……如果不選擇這一條荊棘之路的話,他所得到的,一定是這樣的光明。”

    司馬萍點了點頭,然後突然瞪了孫朗一眼:“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師父……這應該只是你的猜測吧。”

    “嗯,是猜測,但八九不離十。”孫朗微微一笑,語氣平靜而帶著淡淡的哀傷,“因為同樣的執念,我也有,我們都是原木可以站在光明之下,卻陷身於黑暗之中的人,命運無常,莫過於此,失去的,永遠都不會回來。”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1:07
正文 第二白二十八章陌路人

    油添了幾盞,時光匆匆流轉,孫朗與司馬萍在主屋的書本籍冊間席地而坐,漫無目的地聊著天。

    世事難測,人心難改,何況是十幾年形成的觀念和性格,令司馬萍片刻之間就接受這個事實,振臂高呼解剖大法好,實在也不現實。

    但女孩兒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下來,至少已經不再逃避有關她師父的話題,她看了一眼門外,輕聲道:“我師父他……”

    孫朗笑了笑:“別擔心,你師父可滑溜得很,他如果想跑,單憑那個鼻涕公子,可別想擒拿住他……”

    少女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你就在這裡陪我嗎?聽你說起,你不是來找那個無恨公子的嗎?”

    遊俠神秘一笑:“今晚這一切,無非是鼻涕公子安排好來對付你師父的……老胡和那個三藏法師的出現,無疑是計劃之外的變數,這兩人的武功很強,足以成為干擾無恨公子達成目標的阻礙,如今我將他們兩人打發去找你師父,你如果是那鼻涕公子,會怎麼做?”

    女孩兒考慮了一下.神色一動:“我會釜底抽薪.直接到這裡來……”

    孫朗打了個響指,點頭道:“正是這樣……我留在你身邊,如果運氣好的話,那個無恨公子會自己送上門來。”

    司馬萍嚇了一跳:“你自己一個人來對付他?那個鼻涕公子武功很好吧……我之前看過他的劍法,非常快……”

    “快有個屁用。”孫朗笑了笑,“真正懂得速度的人,不會一味追求速度,而是想辦法去駕馭它,鼻涕公子那把破劍,簡直是一團廢鐵,我拿根棍子就能削死他。”

    “牛皮吹得這麼大,到時候可別被戳爆了……反正又打算用什麼奇奇怪怪的辦法打贏吧。”司馬萍做了個鬼臉.她雖然不信孫朗的大話,但對方那嬉皮笑臉的模樣,卻給她一種安心和放鬆感,讓她不再擔心無恨公子可能發動的襲擊……

    但她看著孫朗那副了不起的模樣,也忍不住打擊他道:''你言之鑿鑿,將無恨公子的動向算得這麼清楚……如果算錯了呢?如果他看到我們這邊的陣仗如此之大,覺得沒有了勝算,所以直接逃之夭夭,你今晚豈不是坐失良機嗎?”

    孫朗搖搖頭:“無所謂……平老四的事情,比那事重要。無恨公子逃跑與否,我並不太在意,或者說,我還沒想明白,是留下他,還是放他走……”

    女孩兒沒聽懂孫朗言語之中的深意,她關注著另一件事情,司馬萍好奇道:“一直聽你叫我師父平老四.平老四的,你一直都這麼叫他嗎?他不肯跟我講他過去的事情,但你卻經常提起,你們之前是不是認識?怎麼認識的?師父他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嗎?”

    孫朗愣了一下:“你師父?哦……以前也是這個鳥樣,小姑娘,別一臉期待地湊過來,你師父之前的經歷可是無聊得很,而且為人古板無趣,孤僻陰冷,一點都沒意思,大家都不喜歡找他玩.這樣也要聽嗎?好吧,好吧……順便把過去那些快要爛掉的記憶翻出來曬曬……”

    夜裡燈光閃耀,孫朗與司馬萍坐在地上,坐在一部部醫書典籍之間,遊俠豎起手指,時而微笑,時而撇嘴,搖頭晃腦地講著過去的事情.而司馬萍就坐在他對面.雙手抱膝,側耳傾聽,時而聽得人迷,時而會心微笑,時而好奇地打斷提問……時問就這樣慢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濛濛亮,一夜竟然就這樣過去了,司馬萍驚訝了一下:“時問過得真快啊……”

    孫朗的神色有些複雜,似乎還沒從回憶中醒來,他微微低下頭,眼中溫情與陰冷交織,最終還是輕輕一笑:“對啊,時間過得真快。”

    女孩兒伸了個懶腰,突然轉頭笑道:“謝謝你啊,給我講了這麼久的故事,謝謝你給我講了關於我師父的故事……他以前的事情,我一點都不清楚呢。雖然我也不知道你講的是真是假.雖然你吹了很多牛……”

    孫朗回過神來,愣道:“我哪兒吹牛了?”

    司馬萍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沒吹牛?我雖然在山里長大,讀書不多.但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你講的那些人.有幾個我都聽說過名字,全都是天下聞名的大英雄,戰後封侯拜相,全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你的嘴裡,全都成了被你呼來喝去的小弟,看著不爽抬手就打,覺得笨了張嘴就罵,那些人不僅不生氣,還繼續腆著臉在你周圍轉悠,整天跟在你屁股後頭,助封為虐,幫著你去乾一些不要臉的壞事……你吹牛也有個限度啊!”

    孫朗語氣有點複雜:“那什麼,他們怎麼就不能不要臉了?這雖然做了官,雖然進了歷史課本,但他們也是人啊,怎麼就不能蠢了?怎麼就不能笨了?怎麼就不能欠揍了?怎麼就不能耍流氓了?你莫不是以為,他們全都是一些不食人問煙火、心系祖國人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沒有一絲污點的完美卡茲?”

    司馬萍斜眼道:“歪理……好吧,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那些天元英雄雖然功勳顯赫,但也是有缺陷的人,但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呢?你那些小弟和朋友全都官拜將相,官居一品,青雲直上,光宗耀祖,那你怎麼就什麼都沒撈到呢?小弟都這麼出息,你怎麼也得封個異姓王啊。”

    孫朗傲然道:“那當然是我淡泊名利,出山入世只為了天下蒼生.大戰得勝之後,自然就飄然引退,視繁華名利為無物,閒雲野鶴,雲遊天下,豈不美哉?”

    司馬萍啐了一口:“胡說八道,鬼才信呢。”

    “是啊,連鬼都不信。”孫朗悠然一嘆,輕聲道.“哪個男兒沒有金戈鐵馬、燕然勒功的願望?哪個男兒沒有功蓋凌霄、舉世敬仰的夢想?沙場血戰,出生入死,誰愿意自己的血和淚全都白流……紅顏知己,生死袍澤,不世功勳,眾生敬仰,誰愿意舍下這些,拋棄這些,形單影隻,浪跡江湖……”

    他語氣輕而平淡,卻令司馬萍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那話語之中淡淡的悲涼,女孩兒剎那之間想到了自己的師父,心中有些酸楚:“我師父,不就放棄了這些嗎?”

    孫朗悵然道:“是啊……但是,不一樣的。他一生坎坷,不斷地在痛苦和失卻中堅守,他自始至終,都相信著大醫精誠,堅守著信念,以醫者救死扶傷的本能艱難推動著醫道的前進,就算失去的再多,他所畢生堅守的信念,從來都不曾動搖,而我……”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慢慢地握緊.輕聲道:“我已不相信正義,我已不相信公理,我已不相信道義,我不相信承諾.不相信善良,不相信慈悲……我曾經相信著的東西,全都被奪走了,我曾經最不相信的力量,卻一直在我手中,真是莫大的諷刺……”

    司馬萍望著孫朗的神情.微微一驚,但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孫朗側耳傾聽,片刻之後說道:“老胡回來了。”

    女孩兒再度看向他的時候,孫朗的表情已經變回了高深莫測的平靜,之前的惆悵,之前的嘆息,就像是一場幻覺,就此消失不見,整夜的往昔回憶所勾勒出來的悵然只浮現了短短片刻光陰,就化作流光,被冷寂與黑暗所吞噬,所有的怒火與悲傷,再度被埋藏心底。

    孫朗站起身來,望著推門而人的胡守信:“看來沒找到人啊……虧你還是個archer,怎麼懲得沒用?”

    胡守信卻沒有理會他的調笑,表情嚴肅道:“出事了……村里的村民早晨起來吃水做飯,然後很多人中毒了……”

    遊俠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啞然失笑:“這鼻涕公子的腦筋轉得倒快,居然想到了這一環……不對,昨晚你們漫山遍野地亂找,他就算長了十個膽子,也未必敢在村里下毒,看來這不是臨時起意,而本來就是一場連環計謀。先鼓動村民來衝擊這裡,然後在村民上山之際,直接就跑到村里的四處下毒,這樣的話,村民昨晚無功而返,今天就會撞上這大大的驚喜,讓平一刀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孫朗摸著下巴,嘖嘖讚歎道:“所以說,這京城裡來的人,就是會玩啊……如果我們昨晚沒來,只是鼻涕公子跟平一刀單獨放對,那這一連串的組合拳,估計會把平老四直接打得暈頭轉向.分不清東南西北。咦……不對不對,這裡有點說不通,如果鼻涕公子只是為了給師門清理門戶,用得著這麼費勁嗎?”

    他這邊正在喃喃自語.陷入了深思,胡守信顧不上理會他說什麼,看向司馬萍,語氣快速道:“你師父的事情,先放一放,如今村中哀嚎四起,數十名村民身中劇毒.危在旦夕,你師父不在,你是這裡唯一的醫者,人命關天,我請你……”

    孫朗聽到這話,將腦海中的疑惑扔到了一邊,挖了挖鼻孔.陰陽怪氣道:''喲,昨晚還要將她師父一拳搗成肉醬呢,今天就來勸人家小姑娘以德報怨,不計前嫌.胡大棒子,你什麼時候也有了這種臭毛病了?”

    胡守信語氣平靜道:“因為我不是醫生,那個師太也不是醫生,如果我能做得到,就不會來求她。孫朗,或許在你眼裡.這一村村民的生死微不足道,就算他們全都在你眼前哀嚎死去,也休想讓你抬抬眼皮,但我不行,我是武者,我是軍人……我知道,這些人愚昧、怯懦、自私、貪婪甚至心中藏有惡念,但這不是看著他們去死的理由,這些事情,你不管.但我不能不管,這是我的國.這是我的家。”

    “對,這是你的國,你的家。”孫朗冷冷道.“如果我不讓你管呢?”

    胡守信沉默了片刻,平靜道:“那你就把我一起殺了吧。”

    孫朗的目光陡然變得鋒利如刀,胡守信毫不猶豫地與他對視。

    司馬萍見勢不妙,橫身擋在了兩人中間,對著孫朗認真道:“讓我去吧……如果師父在的話,他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提到了平一刀,孫朗收回了目光,哼了一聲,淡淡道:“他當然會這麼做,然後理所當然地墜人無恨公子的陷阱之中……心系百姓的俠者,妙手仁心的神醫,快點去拯救世界吧,看看那群淳樸的百姓領不領你們的情。”

    司馬萍轉頭向胡守信使了個眼色,然後跑去拿藥箱,孫朗看了一眼昔日的摯友,哼了一聲,向外面走去。

    胡守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對我很失望嗎?”

    “沒有,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因為我知道,你們都是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你們摯愛著這個國家,摯愛著你們的人民,你們古道熱腸,你們正義凜然,你們覺得力量越大責任越大,你們認為強者有義務保護弱者,你們一直都在行動,一直都在付出,你們比我這個自私冷血的傢伙好多了,對這個世界有用多了……這樣很好啊,很帥啊,很大俠啊,我其實也很想這樣啊……”孫朗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無奈,他張開雙手,平靜道,“但是啊,有一個問題啊,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啊……”

    他回過頭來,笑容越發得燦爛:“但是,這個世界,沒給我留位置啊,你讓我怎麼去愛它?”

    胡守信怔然。

    孫朗轉過身來,依然在笑,笑容很燦爛:“老胡,我碰到了你,你把我留了下來,讓我做一個遊俠……當時我是不願意的,我不太想找你們,我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我腦子笨啊.我當時沒想清楚,當時只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就在剛才.我終於想明白了。”

    他走上前來,拍著胡守信的肩膀,平靜道:“老胡啊.問題在於……我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你.留我幹嘛啊?”
lwsnklin 發表於 2017-6-6 01:20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世態炎涼

    等到司馬萍準備好藥箱,風風火火地推門跑出來之後.孫朗與胡守信已經站在院中等她。

    雖然兩人的神色看起來都很平靜,但女孩那敏感的心靈依然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孫朗和胡守信,這兩個關係似乎很好的人,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淡淡的疏離。

    女孩兒微微嘆息了一聲.她驟然間感覺,有些悲涼,豈止是孫朗和胡守信.自己和師父……此時也產生了一種疏離感吧。

    如果師父他老人家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能夠像以前一樣,高高興興地撲進他的懷裡嗎?也許不會吧……因為我突然發現,我其實不了解我的師父,將死者遺體切開的師父,無論他有什麼動機,都讓我感到很陌生,陌生到我不相信這是他做的,我甚至一點都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動機,不理解他的苦楚……

    恐怕孫朗和胡守信也是這樣吧……

    因觀念不同而產生的隔閡,因隱瞞產生的疏離,無論是友人,還是師徒,甚至是家人、親人、愛人……恐怕都會有著同樣的結果。

    令友人反目,令親人成仇,令關係親近的人,最終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一念及此,她的眼中甚至浮現了滄桑之感,悄然嘆息了一聲,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能輕聲道:“我們走吧……”

    “等等……”孫朗敲了敲腦袋,“我從昨晚開始,就覺得我們好像忘記了什麼……”

    司馬萍愕然道:‘.什麼?”

    孫朗大步走向院中的一間房,伸手推開房門,嘆了口氣:‘’白雪道長……”

    房門開啟,陽光撒入,令床上呼呼大睡的病患皺了皺眉頭,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睛,他轉過頭,發現有人站在門邊,陽光從他身側撒人,讓他的面孔變得模糊不清,於是病人瞇了瞇朦朧的雙眼,想要仔細看清楚來人的模樣,然後……

    “嘔!!”

    ’.……別人都晨勃,你偏偏晨吐,道長真是不走尋常路。 ”

    孫朗搖頭道:“昨晚發生了很多事情,實在太過精彩刺激,以至於忘記了你,真不好意思……不過道長啊,你昨晚怎麼也不吱一聲?”

    他轉頭看向門外的兩人,司馬萍一臉“臥槽他沒走嗎”的表情,而胡守信也一臉“我靠他居然還在”的模樣,這般性情涼薄,真令人傷心。

    然而道長確實非常傷心,孫朗的話讓他勾起了昨晚的回憶,白雪道長嘴一撇,險些哭將出來:“孫··…孫大俠!貧道心裡苦畦!那個可怕的惡尼,昨晚將貧道扔同來之後,惡念陡生,說什麼為了防止貧道大吵大嚷,到處亂跑,牽動傷口.讓她分心,所以要用一些不得不為的手段……”

    他伸手指著床邊的一圈金光:“所以她拿著那嚇人的錫杖,在貧道床邊周圍麗了一個圈,說這個圈可以抵禦外邪……”

    孫朗無語道:“這唐家三藏的角色定位有點不對啊……”

    白雪道長幾乎聲淚俱下.控訴著佛教徒迫害道教徒的種種惡行:“然後她的醜惡嘴臉就露出來了……她說實在擔心貧道亂來,所以不得以出此下策,請貧道多多諒解,貧道還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她就直接了當地一拳打了上來,直接把貧道生生地打暈了啊!”

    孫朗點頭道:“善哉,善哉,這尼姑有決斷,當年孫猴子要是有這膽子,就沒有白骨精什麼事了……”

    白雪道長哭訴道:“孫大俠,這惡尼,怎的如此狠毒啊!”

    遊俠肅然道:“道長,聽你這一解釋,這尼姑打你時所用的招數.定然是失傳已久的佛克佑決.與鬥戰勝法並稱為佛門兩大絕學……雖說如此,居然被這個尼姑一拳打暈,道長你身為道門子弟,這麼弱雞,也給你們李總舵主丟人啊……”

    自雪道長哀傷道:“鬥戰勝法我倒是聽說過,佛克佑是什麼?還有,李總舵主是誰啊?”

    “可怕,可怕,連道祖都不認得了。”孫朗連連搖頭,“不過你沒事就好……在這裡再睡一覺吧……”

    白雪道長一聽,也不哀傷了,立刻大驚失色道:“孫大俠!孫大俠且慢!左右那妖僧不在,你行行好,將貧道送下山去!送到哪裡都行!”

    孫朗哈哈一笑:“說什麼呢,現在鄉下也危險了,我一開始還擔心道長你的安全,尋思著要把你送到哪兒的,沒想到那個大一奶僧給你留了防護罩,那我就放心了。唉,你也莫怪我,昨晚出了大事,現在我們忙得很,拜拜了您吶……”

    白雪道長嚇得魂飛天外,伸出了爾康之手,淒切地喊道:“孫大俠,別這樣!司馬姑娘!胡會首……咦,你們倆面相不對啊,我看看……”

    司馬萍和老胡全都心裡有鬼,聞言一聲不吭地轉頭就走,空餘白雪道長在裡面大呼小叫:“埃,你們別走啊!等等啊!別把我留在這裡啊!那妖僧呢!?”

    但三人都沒有理會他,以超越香港記者之速度迅速撤離,只留下白雪道長這個病號坐在床上,一臉懞逼:“他們倆這面相都有點不正常啊……怎麼一晚上就變成這樣了?

    道了個祖的,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了啊?誰能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啥事了?”

    這邊三人匆匆下山.他們都有心事,全都一言不發。下山路程不遠,以三人的速度,很快就進了村里,司馬萍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幾年,村里就是她的第二個家,不知道跑了多少遍,每一條小路,每一間房子.每一戶人家,沒有她不認識的,沒有她不熟悉的,可惜,今天,她覺得,這一切變得如此陌生。

    因為人心已經改變了……村民無法理解和接受師父的所作所做,恐懼於地窖裡的事物,對師父產生了排斥和懷疑,生怕自己成為地窖中新的標本,他們因此而惶然,因此而恐懼,因此而排斥,連帶著自己.也遭到了同樣的懷疑和對待。

    況且,今早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不知道無恨公子的陰謀,也會理所當然地將下毒的事情,算在師父頭上,他們會認為這是師父的報復,在這種時候我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等待著我的是什麼,簡直是可想而知呢……

    一念及此,女孩兒的身體微微顫抖,心臟猛然揪緊,一夕之問,被原本熟悉而友好的人冷眼以對,這樣的委屈和悲傷,對於一個小姑娘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但是……誰讓我是醫生呢。

    她苦笑一聲,側耳傾聽,一戶人家中傳來了疼痛的悶哼聲與女人的啜泣,女孩兒緊了緊肩上的藥箱.徑直跑向了那戶人家,仲手推開了大門:“牛嬸子……”

    臥房之中,一個男人躺在床上,正不住地叫喚,一個荊釵布裙的女人正坐在床邊哭,聽到聲響,猛然抬頭,看到了司馬萍,先是一愣,然後滿腔的怒火有了發洩之處,指著司馬萍張口就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小賤人!俺家甚麼時候虧待了你,竟然讓俺男人遭這樣的罪!你和你那師父一樣,都是些……”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往日笑臉相迎、慈愛和善的牛嬸嬸竟然轉變得如此絕決且直接,依然令司馬萍愣在當場,那惡毒的字眼,每一句都要鑽進自己的骨頭里… …尤其是與往日的情形比較起來,真是讓人倍感悲涼.前幾日還在說,這樣好的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哪家傻小子娶了.祖墳裡都要冒青煙,如今已經變成了小妖女.小賤人……

    鄉野村婦本來就是罵街的好手,污言穢語滔滔不絕.她見司馬萍不還口.心中邪火更甚,張開十指就要上來廝打。

    但下一刻,一人從外面搶進來,順手拿起了牆角的掃帚,猛然一擲,一聲霹靂爆響,竹條捆成的掃帚擦著這悍婦的腦袋轟進牆裡,直接將牆壁鑿透,聲勢之大,將對方嚇的立在當場,一動都不敢動.胡守信冷然掃了這​​女人一眼:“這是胡某請來的大夫,你管好自己的嘴!”

    孫朗站在院中,負手看天.淡淡地哼了一聲。

    那女人看了一眼插一進牆裡的掃帚,又看了看人高馬大的胡守信.眼中閃過懼意,她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亂蹬著腿.大嚎大嚷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他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俺家安分守己.什麼壞事都沒做,怎麼就碰上這種事了!”

    司馬萍黯然道:“胡會首.請不要為難她了,她男人是家裡的頂樑柱.家裡出了這事,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她肯定會著急的。而且,這事終究是因我們師徒而起.就算不是我們做的,我們也有責任的……”

    她雖然這樣說著,但看向那女人的眼神,除了感同身受的憐憫之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親近和熱情.雖說醫者父母心,但有些東西,總會隨著時間而消磨,總會因為某些事情而冷卻,最後剩下了什麼,除了自己,還有誰會知道。

    她不再理會地上哇哇大哭的女人,沒有扶她起身.沒有跟她說話,而是直接走過,來到了床邊.先看了看病人的臉色,然後搭上了他的手腕。

    片刻之後,她輕聲道:“毒性很奇怪……應該是複數種毒藥混合調配,毒性雖然難除,但因為各種毒藥互相牽制掣肘,反而發作很慢……”

    胡守信皺眉道:“難解嗎?”

    這話一問,那大哭的女人也收了聲,看向司馬萍的眼神,希冀中依然夾雜著一絲複雜……但令她失望的是,司馬萍一眼都沒有看她。

    這丫頭之前,不這樣的……來村里給人看病的時候,總是很懂事,心腸很好,不僅治病很用心,而且還總是鼓勵和安慰病人家屬,讓他們別擔心……

    一時之間,那女人有些吶吶.但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司馬萍起身道:“不難……對症下藥即可。病人應該是飲用了有毒的水……牛夫人,尊夫今早在哪兒喝的水?”

    那女人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牛夫人”云云,是在叫自己,她汕汕一笑,剛想客套幾句,撞見司馬萍那寒霜一般的表情,不由一滯··…她心中暗罵了幾句,但知道事關自己男人的安危,還是勉強擠出笑臉:'他,他早晨起來口渴,直接舀了水缸裡的水去喝,喝了兩瓢就大聲喊疼,然後就吐了白沫……”

    孫朗聞言,看了一下牆邊的水缸,打開蓋子,掬了一把水,嚐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他媽的,還不如胡椒面帶勁……”

    司馬萍嚇了一跳,快步走了過去:“你作死呢!”

    但看孫朗面色如常,神色清明,沒有一點中毒的跡象,女孩兒鬆了口氣之餘,還以為他只是裝模作樣,沒真喝水,所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耍人很好玩嗎?”

    然後她小自翼翼地用手帕沽了一點水,聞了一下味道,然後捻起一點,小心地舔了舔,然後飛快地吐掉,臉上的表情變得輕鬆了些許:“還好……雖然毒性厲害,但藥量有限,被水缸裡的水稀釋不少,所以毒性不會太烈。我花點時間,應該能推導出毒藥的種類和解法……”

    遊俠笑了笑:“你真是這麼想的?”

    女孩兒愣了一下:“怎麼?”

    孫朗悠然道:“我只是在想,這無恨公子滿村下毒,而用毒卻很考究,令病人有性命之危,但卻不讓他們立刻死去,這麼做的目的應該只有一個,那就是算計你師父。那麼問題就來了……”

    他看了一眼司馬萍:“連你花點時間就能解開的毒,怎麼會難得住你師父?無恨公子豈不是在做無用功?”

    司馬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神色一變:“你是說……”

    孫朗哼了一聲:“你不是說這是數種毒藥混合出來的複合毒藥嗎?他既然選擇滿村下毒,怎麼會老老實實地只選一種排列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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