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778
sea6076 發表於 2018-5-16 13:45
第二百六十一章我當時就念了兩句詩

    魯鎮這邊,鑼鼓喧天。

    大街小巷的人,全都被跑路的王八蛋老闆孔仲吾的愛情故事吸引,要嘛就關注著千里迢迢與人成就龍陽之好、卻連一百文錢都沒拿到的謝阿貴朋友的逸事,一時之間,都想目睹一下這兩位的風采,全都向擂台的方向湊了過去。這對於魯鎮來說,真是這段時間以來非常非常熱鬧的大事件了。

    而繁華的世界雖然浮躁,百草園中,卻一派安寧祥和,油嶺在這裡低唱,蟋蟀在這裡彈琴,老師在這裡上課,學生在這裡學習。

    書房中,司馬萍正襟危坐,凝神靜思,手持毛筆,不斷地記錄著,今天一早,新的老師開始了授業解惑的第一課,姓魯的名醫一手拿著書本,一手拿著煙袋,在書房中踱著步子,念著珍貴的藥方,那一定是極好的方子,因為她看到,老師讀的時候,將頭仰起,搖著,向後面拗過去,拗過去。

    於是司馬萍也沉浸在這第一堂課之中,飛快地記錄著老師所說的方子。

    開藥抓方,最重要的是藥引,比如說,生薑兩片,口說竹葉去尖,比如說蘆根,比如說經霜三年的甘蔗,比如說原配蟋蟀一對,比如平地木……

    她飛快地記錄著,雖然很奇怪,為什麼蟋蟀非要原配的,再婚的不行嗎?平地木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既然老師講了,那就記下來,如果不明白的話,就再……司馬萍這樣思考著,卻突然聽到炸雷一般的爆喝:「我上面講的那些藥引,全他媽是胡扯蛋!”

    “……”司馬萍眨了眨眼睛,等到大腦消化了這龍捲風一般的暴擊之後,她看了看紙上記得密密麻麻、娟秀端正的小楷,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

  「以後這些個故弄玄虛的傻卵,見一個打一個!”先生又爆喝,「世間的學問,無論是求醫,還是格物,亦或是別的,最忌諱的,就是盲信盲從!醫道發展的核心是懷疑!懷疑恩師!懷疑祖師!懷疑醫書!懷疑自己!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只要切實的證據證明這錯了,就算是祖師爺說的,那也是錯的!”

    司馬萍想到了自己師父這一生所追求的東西,似乎略有所悟,她慢慢地點著頭,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謂嘆:「好無聊……」

    聽到這聲音,師徒二人同時浮現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一起轉過頭去,在書房的一角,一位英姿颯爽的女性正靠在柱子上,用指甲百無聊賴地撓著牆。

    注意到了兩人的目光,她若無其事的頭轉過去,又嘆道:「好無聊…我這幾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啊……」

    「……」魯淑仁的眉心擰出了一個川字,“趙雲龍,發騷的話,滾出去發……」

    「那可不行……」趙大將軍的聲音都有些提不起勁,她搖了搖頭,高高紮起來的馬尾無精打采地擺了兩下,孫朗讓我盯住你……」

    魯淑仁冷冷道:「這就是你昨晚趴在房樑上看了我一晚上的理由嗎?」

    趙雲龍沒有回答對方的質詢,又將目光投向了大門的方向,發出了今天不知第幾聲謂嘆:「好無聊……孫朗還沒回來嗎?」

    魯神醫不動聲色道:「孔仲吾和謝阿貴都是小角色,便是一百個捆在一起,也不夠他打上幾拳的。搞了一晚上還沒回來,可能性無非三種。第一,他撲了個空,正循著線索,尋求另外的解決方式。第二,他發現了非常好玩的東西,第三……」

    他看了一眼聽得入神的趙雲龍,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他被黑王的美色所迷,沉浸在溫柔鄉中,不可自拔,不要你了!」

    但預料中對方勃然大怒或悚然一驚的情形全都沒有出現,魯神醫驚訝地發現,對方只是抬起眼來掃了她一眼,一副「你對孫朗的力量一無所知」的模樣。

    這眼神讓魯大師很是不爽,她挑眉道:「對他的信心這麼足?哼,這傢伙可是個色胚,當年經常把"日了狗了"之類的粗鄙之語掛在嘴邊,還喜歡講一些亂七八糟的妖狐鬼怪的故事,記得夔牛海之戰嗎?他登上望海潮號之後,追著鎮將問'船上有艦娘否'和'能操不能操',他對船精都感興趣,你以為會對蛇妖不動心?黑王的美色和媚功,你也見過的,又天真質樸,不諳世事,以那傢伙的性子,肯定把持不住的……”

    趙雲很奇怪地看著她:“那你還放心讓你的蛇跟他一起出去?”

    魯神醫神秘一笑:“因為我早已經叮囑了黑王,如果孫朗亂來,就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又算計他……”趙雲龍搖了搖頭,“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的算盤可打錯了,孫朗已經不是過去的孫朗了,我敢說,他對你的蛇肯定規規矩矩,一點都不會碰她。”

    “咦?”魯大師看趙雲龍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驚奇道,“這傢伙真的轉了性了?怎麼會?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雲以笑非笑道:“因為他如今的品味已經變得很高了,你那條傻乎乎的小蛇,他是看不上眼的,怎麼會讓她髒了自己的身子?不過這下子,你倒是可以放心了,他連你那條千嬌百媚的小蛇都看不上,更別說你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女人了,就算你啊,主動上去勾引他,他肯定也會不為所動……不不不,別說你勾引他了,就算你湊過去,他肯定也會與你保持距離,就算你只想拍拍他的肩膀,碰碰他的身體,他肯定也是不讓的……'

    趙將軍笑吟吟道:“哦,對了,記得昨天晚上嗎?你說要擊掌為誓,他卻不同意,顯然是嫌棄你到了極點,連碰一下手都不肯的……”

    魯神醫哼了一聲:“幾年不見,你扯謊的本事還是這麼拙劣。”

    趙雲龍擺了擺手:“愛信不信,隨便你,你要是不服,自己去試試啊?看看孫朗允不允許你碰他……”

    魯淑仁冷笑道“趙雲龍,認識他也好,成為朋友也好,都是我先的。老娘跟他勾肩搭背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趙雲龍嗯嗯地點頭:“我知道你年紀大,所以孫朗已經嫌棄你摟?你要是不服,再跟他勾肩搭背一下啊?”

    魯大師不屑道:“怕你不成?等他回來,我就讓你漲漲見識……”

    “……”司馬萍在一邊旁聽,越聽越不對勁,她當時是吃過孫朗的虧的,知道那傢伙似乎練了一身淫邪的功夫,基本上誰碰到,誰就會變得……非常奇怪。作為曾經的受害者,她看到趙雲龍若無其事、談笑風生間將老師往坑里帶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寒噤.

    她想出聲提醒,而老趙卻有所察覺,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司馬萍立刻低眉順眼起來……師父曾經說過,出色的醫者,要學會保護自己,有些話,是不該說的。 ……反正也不會掉塊肉,反而會有點小舒服的,先生,您就安心享受吧。

    畢竟,我也有點小期待啊,這樣氣質冷冽、高潔傲岸、冷若冰霜的先生變成那種模樣....果然我也很想看看啊!

    魯大師顯然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某種大危機之中,所以啊,這人的命運,就是不可捉摸,她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孫朗居然會覺醒了一身如此不要臉的大寶劍之力,她也想不到趙雲龍這種出槍永遠都比思考快的二愣子會設下如此奸計,她也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看起來很是乖巧聽話的新學生,居然在第一堂課時就二話不說賣了自己授業解惑的恩師……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她哼了一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行了,今天上午就到這裡吧,要吃午飯了。”

    司馬萍站起身來,先謝了先生,然後很上道地問道:“要學生下廚做午飯嗎?”

    “今天不用。”魯神醫單身許多年,孤陰不長,身邊只有一個腦袋不是很靈光的美女蛇作伴,內分泌有些失調,見新收的這個學生如此乖巧聽話聰明伶俐,語氣放緩,面色變得柔和,溫聲道,“今天是收徒第一夭,我們出去吃頓好的。”

    —當然,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弟子剛剛在想什麼,那就另當別論了,說不定要拿起她心愛的小刀,在司馬萍的腦門上刻一個“婊”字。

    趙雲龍的直覺永遠都這麼敏銳,聞言在旁邊若無其事道:“心虛了,想要去打聽打聽,孫朗在做什麼?”

    “那又如何?”魯神醫傲然道,“這是我與他的賭賽,雙方各出手段,我自然可以搞清楚他打算做什麼。這傢伙徹夜不歸,肯定遇上了難題,以他那人來瘋的性子,肯定不會按照常理出牌,非要將事情搞大不可,說不定我們一出門,就能聽到他在搞事……”

    話音剛落,一陣陣孩童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了進來,那聲音稚嫩而清脆,充滿了牙牙學語的童趣,但內容卻是這麼得黃暴,很難想像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居然將這些粗鄙之語教給了這群孩子:“隋州魯鎮!隋州魯鎮!魯鎮皮革城!魯鎮皮革城!王八蛋老闆孔仲吾,欠下三點五萬兩銀子,帶著他的小舅子跑路了……”

    “……”魯淑仁木然而立,片刻之後才道,“整個帝國,能編出這種話來的王八蛋,也就那一個了。”

    趙雲龍的雙眼放出了光芒,整個人的氣質大變,頹廢慵懶之氣一掃而空,她抓起了倚在牆邊的涯角槍,高高的馬尾一甩一甩:“走吧走吧!”

    魯淑仁哼了一聲:“走,去看看這傢伙又在搞什麼么蛾子。”

    三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如果在平時,三位各有韻味的美人兒走在街上,非要引起小小的騷動不可,但如今,魯鎮廣大人民的注意力,全都被這洗腦式營梢所吸引,家家戶戶,男女老少,只要有空的,全都熱烈地討論著魯鎮的大事,三人根本不需要費心打探,旁聽片刻,就將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簡單來講。

    孔府昨晚被人砸了,據說半堵院牆塌了,前院被夷為平地,就像地龍翻了身。

    未莊謝家被一把火燒成白地,放火的是一位少年英傑,姓周,名迅,是傳說中的三忍之一,有一連串不明覺厲的稱號和聽起來很厲害的武功。

    而且這位少年英俠,今天在魯鎮擺起了英雄擂,號稱魯鎮第一武道會,點名挑戰魯鎮雙煞—惡貫滿盈孔仲吾與無惡不作謝阿貴。

    “周迅……”魯淑仁重複了一下這名字,沒來由一陣惡寒,“總覺得這個名字裡隱藏著對我的深深惡意,我卻想不出來哪裡有問題,錯覺嗎?”

    根本不需要打聽擂台在哪裡,只需要跟著人流走就行了,三人走了一陣,轉過幾條街,不遠處就見到了擂台,梅花樁,高架台,兩邊陳列著十八般兵器,“魯鎮第一武道會”的匾額高高懸掛,擂台邊角懸掛錦旗,隨風招展,獵獵作響,煞是好看。

    台上空無一人,不知道擂台的主角和舉辦方正在哪裡吃飯,不過就算如此,台下的人也不覺得無聊,他們正交頭接耳,口沫橫飛地透露著自己的獨門消息,無非是孔二愣子和謝阿貴的逸事,如今已經發展到了3.0魔改版了。

    魯神醫看著這一切,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真要打擂?孔仲吾和謝阿貴又不是傻瓜,怎麼會自己跳出來?好久不見,這傢伙依然沒大沒小,不自重身份,居然要跟兩個小鎮上的潑皮豪強放對……”

    就在這時,風聲呼嘯,在眾人的驚呼中,對面酒樓窗戶大開,一道身影橫空掠過,宛如一隻雄鷹張開羽翼,以飄逸之姿緩緩落在擂台上,動作騷包到了極點。

    對於魯鎮的人來說,這種高妙的輕功是不多見的,但還沒等大家喊出一聲好,就看到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年輕人負著手,望著天空。

    他淡淡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但我一來,天氣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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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似乎有朋友不知道昨天的那些典故……首先是破廟裡的那幾人,拿鋼叉的苦逼農民·一這個就不多談了,大家都知道,反正不是張杰。九斤老太,是迅哥兒筆下《吶喊》系列的《風波)中的人物,單四嫂是《明天》中的人物,華小栓是《藥》中的人物,至於其他人,想必大家都清楚了。至於人生八苦,則是佛教的說法,生老病死,愛別離,怨僧會,求不得,五蘊熾盛,各有各的煩惱,勞苦大眾的寫照,安在這八個人的身上,倒也合適,在這一卷的故事中,這八個人所背負的使命或者說是宿命,將會引出一條天大的陰一毛…

    ps2:所以說,這一卷的名字叫“天龍八苦”…好吧,開玩笑的....

    ps3 :以及今天也就這四千字了,娘希匹,這兩天降溫,今天出去跑步鍛煉身體,回家後頭就開始陣痛,所以這一章寫得很慢,估計要感冒了,唉,多喝點熱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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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因時間問題,標點符號的上下括弧「」 不使用。  其他符號酌情使用  謝謝  
ps2:要用也可以啦  只是可能你們看到300章就過年了XD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5-16 13:50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5-16 14:07
第二百六十二章魯鎮殺人事件

    今天正午,太陽懸掛在高空,各鎮人頭湧動,很多人自帶著乾糧,搬著小凳,要過來看個熱鬧。

    畢竟在這舊社會,人民群眾的精神生活很是匱乏,唱大戲已經是極為了不起的娛樂活動了,但那只能逢年過節,或者某些大老爺做壽,才能趕著蹭點光,平時是很少見的……所以這次周少俠挑戰各鎮雙煞,要打擂台給大家看.甭管輸贏,就這打來打去的熱鬧勁,都值得去湊一湊了。

    華小栓瑟縮著在人群中行走,佝僂著身子,臉色很是蒼白,魯鎮是水鄉,在這種時節,吹來的風很刺骨,令他將脖子緊緊縮在衣領裡。

    身旁的行人偶爾轉頭一瞥,就面色一變,與華小栓拉開了距離,這少年看起來年紀並不大,但臉色白得嚇人,身體又瘦弱,但詭異的是,他的嘴唇出乎意料得紅潤,還穿著一身絳紅色的衣袍,這人的打扮和氣質,令人感到極端的詭異與不舒服,生靈的本能,令路人與他盡量保持著距離。

    而華小栓卻旁若無人地將雙手插進袖子裡,伸出鮮血般紅豔的舌頭,在嘴唇邊舔了一圈:“真冷啊……好餓。”

    他們在城外破廟聚頭,由團隊的領袖佈置了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昨天晚上,兩位同伴叛逃,他們負責追捕,抓活的。

    這兩個同伴,是魯鎮這段日子的風雲人物,一個叫孔仲吾,一個叫謝阿貴,他們曾經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卻搖身一變,成為了令各鎮諱莫如深的巨擘,攪動風雲,魚躍龍門,一舉發了跡。小人物鹹魚翻身,自然是廣大人民津津樂道的話題,尤其這兩個小人物發跡之後原形畢露,變本加厲地剝削坑害良民,就更值得討論一下了。

    但不管平民們如何咒罵,不管有心人如何追查,有一個最大的疑團至今無法解開,那就是原本默默無名、武功低微的兩人,是如何搖身一變,就成為身手卓絕的強者和心機深沉的裊擘必,有關此事的版本流傳了十數個,有人說是他們跳了崖尋到了前輩高人的武功秘籍,還被灌了頂,有人說,他們吃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靈丹妙藥,增加了一甲子的功力,但魯鎮之大,知曉真正原因的,應該不會超過十個。

    華小栓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心臟的跳動,感受著周圍的聲音,一切盡收耳中,風吹草動,逃不過他的靈覺。

    後面幾個人,在討論著孔仲吾和他小舅子的事情……哈哈,真是有趣。

    旁邊的兩個人,則是在爭論謝阿貴和孔仲吾到底會不會來。

    咦……前方聽到了很好聽的女人的聲音,嗯,有三個,似乎在討論一個男人,聽她們三個的語氣……真是好艷福啊。

    華小栓睜開了眼睛,男人的本能讓他向前面瞧了瞧,只看到三道美麗的倩影一閃而過,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其中一個黑衣女子似乎轉頭往這邊瞧了一眼。

    華小栓沒往心裡去,微微一笑,他如今耳聰目明,身手敏捷,腕力高強,這都是高明的武功,是武者魚躍龍門、凌駕於凡人之上的體現,他煉精化氣、功行週天,成為身負武功的異者,也不過短短數月時光,在不久的之前,他還只不過是一個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的病患。

    他和孔仲吾、謝阿貴一樣,都是曾經卑微、卻被改變了命運的幸運兒,從默默無聞、卑賤如泥土的小人物,轉眼之間,變成了身負絕學的高明武者,曾經瞧不起他的人,曾經欺辱過他的人,此時在他手中,不過是待宰的雞鴨甚至……血食。這世道,有力的人就能佔有更多.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一陣涼風吹過,他更加瑟縮了身子,望著清爽澄澈的天空,太陽當空.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他自幼體弱多病,躺在床上,想的就比一般人更多一些,大夫說他的病根從娘胎裡帶來,是先天不足,後天就要付出代價,因為這天行有常,一切都是自然之力,虧盈有數,正如欠債還錢一般,天經地義。

    既然欠了債要還錢.既然娘胎裡先天不足.後天就要生病,那麼……

    他微微仰著頭,輕聲一嘆—從自小體弱多病、常年臥床的病秧子,一夜之間變成身負高強武功、凌駕於凡人之上的武者,又需要付出什麼呢?

    第一次學會了武功,第一次能夠自如地行走在陽光之下,身體康健,魚躍龍門.兩份快樂加在一起,是難以想像的夢幻般的夢境,這一切是如此豐厚.但是,有收穫,就一定有所付出.這一切究竟需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不知道,但直覺告訴他,那一定可怕到了極點。

    孔仲吾,謝阿貴,聰明人,他們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趁此機會,溜之大吉.看來,我也需要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他輕輕地長出一口氣,為了防止引起注意,他們一行五人,分散開來,約定到百草園匯合,這就是機會……華小栓打定主意.向人群匯聚的地方擠了過去,前面隱隱約約傳來了某個男人正在講話的聲音,這就是他的目標.周迅,魯鎮今天,一直在流傳他的故事。

    就是他昨晚掃平了孔家,火燒了謝家,甚至逼得上面不得不命令兩人離家避禍?肯定是個厲害角色。這樣的話,反向推導一下,孔仲吾和謝阿貴這兩人不敢離開魯鎮,卻又想找到活命的機會,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找這個傢伙求救,死中求活,賭上一把… …

    也就是說,守著這個傢伙,盯梢著他.就有可能發現孔謝二人的踪跡?

    他跟著人群擠了過去,武者目力極佳.稍稍凝神觀望,就能在很遠的地方看到這人的廬山真面目。

    這個傢伙,看起來很有意思,長得有點英俊,笑容有點爽朗,武功有點高明.氣質有點不錯,彷彿什麼樣的優點都有一些,但最吸引華小栓的地方.莫過於這傢伙言談舉止問的氣度—從容不迫、恰到好處的自信,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措手不及,那是華小栓最羨慕的地方。

    他畢竟是個數月之前還輾轉於病榻之上的瘦弱少年,而如今的他,也沒有臉面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之下。

    即使武功高強,即使身體康健,他也沒有活在光明之下的勇氣……因為他這一切,是與惡魔做了交易。

    —所以說,這個傢伙,要在各鎮擺擂台,喊孔仲吾和謝阿貴出來打擂啊……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他又走近了幾步.凝神聆聽,這傢伙好像在講述這擂台戰的前因後果:“……趙老太爺和何先生一開始請我來打擂的時候,其實我是拒絕的,因為不能你讓我打,我就去打。你說我一個縱馬江湖的英俊少年,怎麼就來魯鎮跟兩個地痞流氓來打架了呢?於是我說,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也不是謙虛… …”

    說話倒是挺有意思……他緊了緊身上的絳紅衣袍,感覺周圍的溫度冷了些,也沒太在意。他很想知道台上這說話的傢伙是什麼來路,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孔謝二人將希望押在了這人的身上,那他一定有足以力挽狂瀾的本領……可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很高的高手啊?

    他又上前幾步,更加仔細地聆聽著。

    那個傢伙看起來興致很高,口才也很不錯,三言兩語,就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又不著痕跡地將話題轉回了這場擂台:“既然兩位先生如此誠心誠意地懇求,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了,於是我當時就念了兩句詩……”

    這樣說著,台上的年輕人淵淳岳立,彷彿身形剎那間變得高大起來,閃耀著濃濃的人道主義光輝,他站在各鎮的天空之下,站在微風之中,在黎民百姓的注視之下,露出了無畏的笑容.堅定地點頭道:“苟利魯鎮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這兩句詩,既有文化人的逼格.也有親民的特質,大家不僅能聽懂,而且覺得很厲害,所以齊刷刷地鼓掌喝彩,華小栓細細品味著這兩句詩,他當年也是讀過書的,所以覺得寫得很棒,望著周圍大聲喝彩的人,他也笑了笑.被周圍的氣氛所影響,也打算也叫幾聲好。

    但他突然臉色一變.發現自己喊不出聲音來了。

    武者的本能令他瞬間提起內息.準備內視週天,遊走八脈.防禦外敵,檢查內因.但剎那之問,臉上的驚訝變成了驚慌,因為他發現,自己體內空空.使不上一絲力氣,喚不起一道內勁,一陣陣的虛弱襲來,這感覺令他驚恐,因為在數月之前,他還在被這痛苦和無力折磨……從懂事起,就一直這樣。

    這一瞬問,他感覺手足冰冷,無盡的恐懼席捲全身,他彷彿再度變成了那纏綿病榻的虛弱少年,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希望,病痛纏身,庸醫無能.藥方換了一道又一道……有了武功,身體康復,這一切彷彿都是一個幻夢,醒來之後,就是無比絕望的惡夢,他依然不過是那個可憐的少年。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夢,這是現實,我確實,我確實做了交易,我確實得到了這脫胎換骨、魚躍龍門的力量,成為百中無一的武者,我……我甚至……

    他全身冷汗直流.腦海中卻閃現著一幕幕過去的回憶,那是現在的他不願意碰觸的夢魔,比惡夢還要可怕的東西。他彷彿回到了那一天,感覺到體內充滿了熾熱的流動.嘴中依然殘存著溫溫的味道,滿手都是,衣服上都是,那溫熱暖和的東西,從爹娘的脖頸中潺潺流出,從自己的牙縫間一滴滴流下,沒錯,我……我……我竟然……

    記憶片段走馬燈般地閃過,時問再往前推移,那改變他命運的瞬間,半夢半醒之問,有人似乎在詢問著他什麼,問他願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命運,問他願不願意付出一些什麼,問他願不願意做一個交易……恢復健康,甚至獲得武功,成為高高在上的武者,只是要付出一點微小的犧牲……

    那一段記憶,就像是夢一般,捉摸不透,隱藏在迷霧之中,事後華小栓思來想去,不得其解,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當時的自己,肯定是答應了。因為被病痛折磨的感受,那無力感,對健康的渴望,足以使絕望的他,付出一切代價。

    然後命運就跟他開了個大玩笑。

    我……我……我竟然……我竟然把爹娘……

    不願回想的記憶不可遏制地從腦海深處浮現,將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華小栓用力地捂著腦袋,咬緊了牙關,承受著內心的痛楚和斥責,並為卑微的靈魂做辯解。

    我也不想的……當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不是我……我並不知情……

    我也沒辦法的……我還能怎麼辦呢?回過神來,就發現這樣了,發現爹娘已經被……

    我也沒辦法的……難道要給爹娘償命嗎?那他們的死,又有什麼價值?

    我也不想死啊……我想活著啊……哪怕是為了爹娘的犧牲也好……為了他們而活也好……他們之前.也是希望我能夠好好活著的……

    他竭力地辯解著.說服著自己,試圖鎮壓身為人子的悲傷與陣痛,但他的大腦似乎不受控制,似乎無視了他的自我辯解,依然搜尋著腦海中的回憶,飛快搜掠著記憶的片段,腦海中的回憶,不斷地閃現在眼前,然後他看到了熟悉的家,看到了爹娘,看到了被他毀掉的一切,然後,他看到了躺在病榻上的自己……

    咦?

    病榻上的自己?

    我的回憶裡,怎麼會看到我自己的樣子?

    華小栓的內心泛起了驚訝,然後—

    他在自己的記憶中,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的東西。

    比咬殺了爹娘還要恐怖的東西。

    比發現這一切都是在做夢、自己其實依然躺在病床上苟延殘喘還要恐怖的東西。

    這……這是什麼啊?

    我……我算什麼啊?

    魯鎮,擂台,人群中,在周少俠風趣的演講聲中,一聲淒厲的慘叫沖天而起,帶著無比的瘋狂和絕望。

    人群在驚訝中散開,一名臉色蒼白、嘴唇鮮紅的瘦弱少年,一臉的扭曲和掙扎,似乎在笑,似乎在哭,他抱著頭,大笑著,大哭著,然後倒在了地上。

    睜大著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空。

    好像是,死了。

    人群陷人了短暫的死寂,然後驚叫聲和喧嘩聲響了起來,大人在喊大夫,小孩子在哭,女人在尖叫。

    台上的周少俠,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所穿的絳紅衣,又想到了自己剛剛念的那兩句詩,倒抽了一口涼氣,非常少女地掩住了嘴巴:“……臥槽?”
sea6076 發表於 2018-5-18 03:30
第二百六十三章 馬子

    這實在是叫做天有不測風雲。

    為了魯鎮的未來,為了孩子們的明天,站了出來決定成為偶像的孫朗,在出道的第一場個人演唱會上,就遭遇了這種可怕的事情。

    圍觀的群眾一片混亂,嘈嘈雜雜,大呼小叫,突然聽到了一陣中氣十足、瞬間擴散全場的低喝聲:“安靜!”

    倩影閃爍,長髮飄飄的美人從天而降,她一身黑衣,綽著煙袋,風姿成熟而綽約,環視全場一圈,淡淡道:“我是大夫,都退開。”

    有人見了這美人,瞪大了眼睛,想要多看幾眼,調笑幾句,但被她的目光一掃,都被那冷冽的氣勢所逼住,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那女子低頭看了死者幾眼,眉頭一皺,招手道:“司馬萍,你過來檢查一下,醫者的目的是醫治生者,由死而觀生,也是必要的技能。”

    人群分開,一個小小的姑娘有些怕生地走了過來,她面容稚嫩,身材青澀,似乎還沒有發育,不過幸好,這裡是古代,平胸蘿莉的市場還是相當大的……她來到死者的屍體旁邊,先是本能地皺了皺眉,然後蹲下身子,先是看了看死者的雙眼,又取出了懷中銀針。

    孫朗飛身而下,也跳到了這裡,這位周少俠似乎被嚇到了,咬著右手的食指,一臉驚悚,連聲道:“快看看,快看看他是怎麼死的……”

    魯淑仁很奇怪這傢伙的反應,斜睨了一眼:“……你這是什麼表情?怎麼了?你殺的人比他這輩子見到的人都多,大驚小怪什麼?”

    “這事很難跟你解釋清楚……”

    孫朗看了一眼死者身上的紅衣,打了個寒噤,然後蹲下身來,以從來沒有過的和顏悅色之表情對著司馬萍道:“仔細檢查一下,這傢伙的死因是不是被……嗯,就是那種生命力短時間內大量莫名流失的那種……我-日,不至於啊……”

    “……”司馬萍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如果是死因的話,我覺得應該是驚懼過甚,也就是說,被嚇死的。”

    “嚇死的?”孫朗眨了眨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一秒鐘的事情,他怕什麼?”

    司馬萍乾脆翻了個白眼,擺手道:“去去去,閃一邊去,整天就會胡說八道……”

    孫朗居然真的很乖巧地站在一邊,咬著手指頭,喃喃自語道:“沒道理啊,為什麼會這樣……”

    魯淑仁眨了眨眼睛,看著孫朗:“這事跟你有關係?”

    周少俠一個獅子擺頭,瞪著魯神醫,怒道:“胡……胡說!你啊,乃衣服,作為一個法醫,你的姿勢水平有待提高啊!指證犯人,是要擺事實,講道理的,電視裡的那個霹靂火啊,比你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霹靂火……誰啊?”

    “霹靂火秦明啊!”孫朗正色道,“善使一柄狼牙棒,上應天猛星,乃是業界一位知名的法醫,江湖傳言,死人的事情就交給他……”

    這時,司馬萍收回了銀針,看了看針尖,然後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對魯淑仁道:“死者應該是十七八歲左右,體質尋常,不會武功,也沒有什麼暴病暗疾,死因比較明確,死於驚恐憂懼,至於為什麼害怕,我就不知道了……先生,我說的對嗎?”

    魯淑仁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不是毒殺,不是他殺,那就不關我們的事情了。此事有鎮上里正耆長來處置吧……”

    孫朗依然覺得不可置信,他湊了過去,看了幾眼,伸手在死者身上按了幾下,皺了皺眉:“被嚇破了膽,精神恍惚錯亂,瘋癲而死……奇怪的死法。他死前看到了什麼,竟然嚇成了這樣?身上有冷汗……”

    魯大師在他身後幽幽道:“我聽到你剛剛念了兩句詩……”

    周少俠就像是被火燎了屁股似的,跳到一邊,大聲道:“念詩怎麼了?你啊,別想搞什麼大新聞!這麼暴力是不行的!”

    魯神醫冷笑道:“可你從一開始到現在的表現,顯然是將‘此事與我有關’寫在了臉上……”

    孫朗傲然道:“放屁,老子殺個人,還會不承認?”

    兩人吵吵嚷嚷間,鎮上負責主管此事的里正和耆長就到場了。

    一場龍珠的天下第一武道會,瞬間變成了名偵探柯南的案發現場,不過沒關係,百姓們是來看樂子的,表演的是揍人還是破案,區別其實不大。

    本次活動的舉辦方,未莊趙老太爺和何家家主捏著鼻子到了現場,看向孫朗的目光,別提有多幽怨了,這他媽叫什麼事兒……不過自古官紳勾結,為了維穩,他們依然與里正耆長低語片刻,將這事定了性——驚懼猝死,就這麼了了賬吧,反正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待到認屍找家人的時候,里正看了片刻,突然道:“等等……這不是華老栓家的小子嗎?”

    耆長驚了一下,也湊過來看了幾眼,皺眉道:“還真像……他居然還活著?幾個月前,他家裡失了火,還以為一家三口全都葬身火海了……沒想到還活著?”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嘆了口氣,擺手道:“沒奈何,他的家人都亡故了,沒苦主,死得稀里糊塗,送去義莊待葬吧。”

    這樣說著,裡正就安排著人,找了草蓆擔架,將華小栓草草一卷,帶著就匆匆走了,孫朗望著這屍體消失的方向,摸著下巴,沉吟道:“好奇怪啊……這好好的人,怎麼就死了呢?為什麼會這樣呢?”

    魯淑仁哼了一聲:“是啊,很奇怪啊,莫不是被你咒死的?你以前也總把那苟什麼的詩句掛在嘴邊,難道其中有什麼深意不成?”

    孫朗聞言,勃然作色道:“那是對一位長者的尊敬和一點小小的供奉,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聽風就是雨……誒,說來真奇怪啊,我以前不知道玩過多少次,怎麼偏偏這次,突然就死了呢?這難道是巧合嗎?我總覺得這位大兄弟死得很離奇啊……”

    他眉間疑色漸濃,望著里正等人的背影,似乎想追上去再問問,但一邊的趙老太爺與何家主一起拉住了他,問道:“周少俠,這擂台,該怎麼辦啊?”

    孫朗皺了皺眉頭,他總覺得華小栓之死有些蹊蹺,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來,被這麼一攪和,人來瘋的勁頭也減退了不少,於是擺了擺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戲班子找到了吧?拉過來先唱上幾段,讓鄉親百姓們過過癮,反正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有熱鬧,就能把他們留下來……”

    趙老太爺想到請戲班子花的錢,心裡就抽了抽:“……唱戲,能把謝阿貴唱出來?”

    孫朗豎起了大拇指:“能啊,你是不知道這種藝術表現形式的威力。別慌,回頭我給你寫個劇本,你讓那戲班子排練一下,什麼孔仲吾與七仙男啊,什麼謝阿貴與飛天小魔男啊,演他媽三天三夜,不信這兩個小逼崽子不出來……”

    雖然不知道飛天小魔男是什麼東西,但兩位體面人依然從這個名字中察覺到了頂頂的惡意,不禁一陣惡寒,而孫朗似乎也失去了跟他們扯皮的興趣,擺了擺手: “好了,就這樣了,你們去安排吧,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如果那兩個貨出來,就告訴我,我出去揍他們……現在,我要跟我的馬子吃飯了。”

    魯神醫冷冷道:“誰是你馬子了?不要臉。”

    “我是!”旁邊突然竄出了趙雲龍,蹭到了孫朗身邊,彷彿在宣示主權一般,趾高氣揚地看了魯淑仁一眼,不屑道,“他又沒說你,真不知羞。”

    “……”魯淑仁銀牙暗咬,這一對狗男女,幾年沒見,還是這般不要臉。

    趙老太爺與何家主苦笑著望著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對面酒樓的一男三女,隱隱約約還聽到周少俠那囂張的聲音:“給我重開一桌,所有招牌菜只顧上來,不用擔心沒錢,看到剛剛的趙老爺與何大爺了沒?他們付賬,你們不要怕!”

    “……”饒是以趙老太爺的養氣功夫,都有一種鮮血逆湧的感覺,低聲道,“我真想現在就告官辦了他……”

    “不要輕舉妄動啊,四爺。”何春來小聲道,“他還有利用價值,其次,你沒見過孔家被砸成什麼樣嗎?這小子可不好對付,還有……那個女人,似乎是魯家……”

    兩人竊竊私語,卻不知道在不遠處,有兩個行踪詭秘的人一直在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兩人都披著江湖客的斗笠,隱著面容,其中一個瘦小的人低聲道:“辣塊媽媽的,那個是華小栓吧,這個吃人血的怪物就這麼死了?是那個男人殺的,還是說……”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言語之間,隱藏著些許驚懼,似乎害怕觸及那樣的事實。

    另一個人身量比他高大,言語也比他沉穩,低聲道:“不太像那個男人殺的……”

    “那就是說……”矮個子聲音顫顫,隨即發狠道,“他媽媽的,我們去截住里正老兒,看看屍體,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走!”

    “別輕舉妄動。”大漢幽幽道,“你確定裡正沒有問題嗎?你確定這不是一個陷阱嗎?”

    “辣塊媽媽的!”矮個子向牆上捶了一拳,“這種狗娘養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你有什麼辦法?”

    “靜觀其變吧……我們機會不多,不要輕舉妄動。”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5:27
第二百六十四章 華小栓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虧今天孫朗在外面上躥下跳,魯大師她們跑出去尋找,百草園這邊沒人盯梢,所以這幾名身負捕殺叛徒使命的神秘人才得以安全進入百草園,否則他們被時刻注意百草園這邊動靜的趙雲龍看到,肯定是一個都跑不了的。

    幾人分頭進入魯鎮,陸陸續續抵達了百草園。

    今天魯鎮有打擂的盛事,但農夫是諸人之領袖,低調內斂,踏實穩重,不會因此而分心,九斤老太常常將“一代不如一代”掛在嘴邊,對這種年輕人不穩重、喜歡湊熱鬧的社會風氣,是大加斥責的,肯定不會去湊這個熱鬧,單四嫂是個寡婦,原本性格就柔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至於祥林嫂,她本來就是個瘋的,沒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五人的小團體,四人都先後平安抵達百草園,等了好一會兒,獨獨不見華小栓的踪影。

    九斤老太最沉不住氣,又開始跺著腳,將如今的年輕人批判了一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活了七十九,我活夠了——我年輕那會兒,域外天魔才剛打過來呢!那時候為了活命,做什麼都得風風火火的,一個唾沫,便是一個釘子,應承了什麼事,粉身碎骨也得做到,哪像現在?”

    農夫話少,心事最多,華小栓遲遲不來,他心中就有些犯嘀咕,想跟同伴商量一番,但抬頭掃一圈,以他沉悶內斂的脾氣,也不禁想要嘆氣——九斤老太在念叨著一代不如一代,單四嫂在翻著她的花繩,祥林嫂木然瞪著雙眼,似乎等人過來聽她講阿毛的故事——這三個人中,竟然沒有一個能商量事情的人。

    好吧……跟平時一樣,平時只有華小栓想得最多,腦袋活絡,可以商量討論一些事情,如今那小伙子不見踪影,他沒了能夠商量事兒的人,不禁感到有些煩躁。

    農夫站起身來,踱了兩步,想到華小栓那詭異莫測的身手和宛若疾風的能耐,心中一寬……以他的本事,應該不會遇到麻煩吧,就算打不過,也能逃得掉。

    考慮了一下,打定了主意,他出言道:“不等他了,我們直接進入,安頓一下,規矩都懂吧,這裡邪門,不要亂闖亂走……”

    沒有人回應他,三個女流之輩默默地起身,拿比較無神的眼神盯著他,示意帶路,於是農夫又嘆氣,率先走向百草園的正堂。

    此時百草園外,鎮子最繁華的地段,孫朗正坐在鎮上最好酒樓的豪華包廂,給目瞪口呆、兩股顫顫的店小二說了一段報菜名的相聲,最後來了句“這些都不要,別怕”,然後哈哈大笑,坐在他旁邊的,是忠犬系大將軍趙雲龍,冷艷系禦姐醫生魯淑仁,還有平胸蘿莉美少女司馬萍,可以說已經組成了一個基本的后宮小隊。

    而此時百草園裡,農夫朋友扛著他的鋼叉,就像到地主家幹活的長工,他身邊跟著年老體不衰、中氣很十足的碎嘴老太太,還有頭髮亂糟糟、精神不正常的乞婆子,以及相比之下較為順眼的花繩大師小寡婦,這三位女性朋友,一個比一個性情古怪,一個比一個能殺人,而且精神都有點問題,隨時都可能爆炸的那種……

    所以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農夫朋友能知道孫朗現在的狀態,肯定會對他所背負的八苦之一的生之苦,有一層更加深入的體會和感慨。

    可他不知道,所以他依然表情木訥地帶著幾人進入百草園的前院正堂,這裡幾年前,還是門庭若市的輝煌勝景,魯家據說當年可是在錢杭府甚至隋州都能叫得出字號的望族,如今風流已被雨打風吹去,偌大的魯家竟已敗落,雕欄腐朽,畫棟黯淡,令人恍如隔世,心生感嘆。

    四人打量著百草園,表情都有些奇特,理論上來講,以他們之前的社會地位,是無論如何都別想踏進魯家一步的,但不知怎麼的,他們居然對這裡很是熟悉,目光中有追憶和一絲絲掙扎,尤其以祥林嫂為最——半晌之後,九斤老太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單四嫂雙手交織,指尖的棉線宛如活物般變幻,翻出了一個警惕四顧的猴子圖案,寡婦抬起頭來,眼底閃過一絲忌憚和畏懼,低聲道:“它們……都不在了?”

    農夫悶聲道:“誰知道……也許已經死絕了,也許出去害人去了,也許藏在哪裡,看著我們。一切小心,這裡可是很邪門的……”

    祥林嫂最不怕死,最懵懵懂懂,已經率先走上前,嘆了口氣:“唉,老六死了,老六被砍了腦袋,我抱著阿毛,回來做工,就在這裡做工,就在這裡……”

    農夫嘆了口氣,也就是在這裡,一個逆來順受、踏實能幹的女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狼一般的妖魔,這個世道將好好的人變成了吃人的鬼,勤勞本分的人卻得不到善終,人生八苦,人生八苦……也許他們被授予的力量,其實來自於心底最本質的憤怒和怨懟,那是對這個世界的詛咒。

    片刻之後,單四嫂打破了沉默,淡淡地問道:“我們已經到了百草園……可這裡這麼大,然後呢?”

    農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上頭只是說,讓我們來這裡,等待孔仲吾和謝阿貴,然後將他們拿下。其餘的細節,一概沒談,我還以為到了之後,就有人接應,再不濟也會留下具體的方針佈置……沒奈何,先進去看一下吧——祥林嫂,不要亂走!”

    原來他們說話之間,祥林嫂已經慢慢騰騰地進入前堂,前堂後面就是百草園複雜龐大、四通八達的院落,一旦走了進去,可不容易出來,更何況祥林嫂還是個瘋的,更何況,百草園可是很邪乎的……所以看祥林嫂進去,農夫下意識地出言提醒。

    然後,他們驟然聽到了一聲飽含著驚喜和恐懼卻令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的叫喊:“是……是阿毛!”

    那聲音正是來自祥林嫂,那一句喊聲卻令人寒毛倒豎,這聲音來自一名瘋癲的母親,飽含著對兒子的愛意,飽含著對喪子的悲傷,飽含著精神錯亂的瘋狂,飽含著撕裂一切的憤怒,而最關鍵是的……她的兒子,已經死了,她的阿毛,已經死了……

    沒有聽到這句喊聲的人,是絕對無法明白三人心中那毛骨悚然的寒意,農夫手中的鋼叉迴旋一圈,斜下一指,鋒芒掀起細微的氣浪,將地上細微的塵土吹散,單四嫂手中棉線轉馬燈般變幻圖形,詭異莫測,幻化無方,九斤老太將手中的秤平放,一邊鐵鉤,一邊秤砣,宛如凝住一般,垂下不動,三人對視一眼,齊齊展開身形,衝入前堂,轉過屏風,各自使出兵刃護住周身,這才看向了前堂裡被遮擋的東西。

    然後,以他們如今的修為和本領,都齊齊變了臉色,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

    一具屍體,吊在了樑上,懸下,屍身正在微微地擺動,死者絳紅衣,臉色蒼白,眼睛睜大,透著無盡的驚恐,彷彿看到了這輩子所見到的最可怕的東西。

    而在這副懸吊的屍體下,祥林嫂笑著,笑著,拍著手,抱著屍體不斷晃蕩的足部,叫著,就像是抱著她的孩子一般,親暱地蹭著,蹭著:“阿毛,阿毛,我的阿毛,我是阿媽呀,你叫一聲,叫一聲,叫一聲阿媽給你煮豆子吃……”

    三人震驚地幾乎僵住,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和行動的能力,半晌之後,農夫澀聲道:“華小栓……”

    九斤老太和單四嫂也被嚇住了,半晌作聲不得,片刻之後,單四嫂捂著胸口,顫聲道:“他死了?怎麼回事……他難道是先到了一步,然後被殺掉了?”

    “不……門前沒有他做下的暗號,這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華小栓的武功以機敏變化、追求速度為主,警惕心極強,幾乎不可能被偷襲一擊致命……”彷彿為了驅走心中的恐懼,農夫現在的話格外得多,他澀聲道,“應該是有人殺了他之後,又將他的屍體送到了百草園,吊了起來……為什麼,示威嗎?”

    九斤老太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極差:“示威?難道說,是上面做的,殺雞儆猴?華小栓是不是也想……所以被……”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農夫喃喃道,“先看看他的屍身,瞧瞧他是怎麼死的……”

    祥林嫂似乎將死去的華小栓當成了他的兒子阿毛,但她似乎很聽農夫等人的話,被他們連拉帶哄,總算同意將“阿毛”放下來,農夫抱住了阿毛的雙腿,回頭看了一眼單四嫂,四嫂會意,伸手一揮,一條極細的棉線掠過空氣,將吊著阿毛脖頸的繩子切斷。

    啪嚓。

    華小栓的腦袋,垂了下來。

    就像是沒有頸骨一般,向前垂下來。

    農夫聽到了異響,抬頭一看,卻發現華小栓的腦袋,正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前折下,腦袋與身體成垂直九十度角,正直勾勾地俯視著他。

    他心中一寒,下意識地鬆開雙手,閃電般後退,華小栓的屍體啪的一聲落下,然後趴在了地上。

    然後人們看到了他的後頸。

    沒有後頸。

    空洞洞的,沒有血肉,乃至整根脊柱都不翼而飛,衣領之下,只有黑洞洞的一片,彷彿最可怕的深淵,正在凝視著他們所有人。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5:34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你做湯

    沒有脊椎。

    空洞的。

    綻放的血肉。

    就像一個最惡毒最可怕的詛咒。

    咣噹一聲,九斤老太手中的秤掉落在地上,單四嫂摀住了嘴巴,農夫也差點拿捏不住手中的鋼叉,只有祥林嫂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著,跑到了華小栓屍體的旁邊,輕輕地撫摸著死者已經被掏空的頭顱,輕輕地笑著,念著,彷彿一個溫柔的母親呢喃著哄著孩子入睡。

    其他三個人已經不可遏制地發起抖來,即使他們如今已經身負強大的武力,脫胎換骨,再也不是之前那卑微可憐的人,但他們依然不可遏制地渾身發抖,武力再強,終究還有恐懼的事情——況且,這件事情,甚至關乎他們自身活著的意義。

    九斤老太甚至顧不上說“一代不如一代”的口頭禪了,她蒼白稀疏的眉毛一直抖動著:“他……他竟然被……他竟然是……”

    單四嫂咬著手指,緊緊地咬著,嬌弱的身軀顫抖著,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她幾乎快要哭了出來:“那……那我們……”

    “絕對不可能!”九斤老太大聲尖叫道,“我七十九了!我活到這麼老了!我從小到大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我七八歲的時候,域外天魔還沒打過來呢!我十五歲嫁人的時候,那些天殺的魔頭才過來呢!我活了這麼久,我活到朝廷把它們都殺敗了!我怎麼可能是假的!怎麼可能!”

    “是的,是的……不可能……”這句話似乎給了單四嫂極大的信心和勇氣,她用力地按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有力跳動的心臟,不堪回首的悲傷記憶浮現腦海,她這一生的圖景展現在心頭,無憂無慮的童年之後,就是苦難的開始,被許給了一戶人家,然後就是喪夫,卻不敢改嫁,兒子成了唯一的依靠和指望,然後……

    想到這裡,心臟就像是揪緊了一般,疼得厲害,那些過往的生活,卑微的,痛苦的,麻木的,絕望的,那些她現在依然不敢觸及的悲傷記憶,此時卻像是救命的稻草一般,給予了她最真實的存在感,單四嫂這個人是依然活著的,她雖然受了這麼多的苦,但她依然是活著的……

    農夫輕輕地在地上頓了頓鋼叉,發出了沉悶的咚響,他的聲音輕而堅定:“不要胡思亂想,這說不定是故佈疑陣,有人故意挖去了他的脊椎和血肉…… ”

    單四嫂的身體依然顫抖著,露出了哭一般的笑:“誰會這麼做呢?誰知道這事呢?這麼做的人,到底想幹什麼呢?”

    農夫的表情依然木訥,苦悶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天殺的!死屍!”九斤老太本來就又驚又怒,聽到農夫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對方就罵了起來,“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虧你還是負責跟上面聯絡的,不知道?你活著就跟木偶人一樣嗎?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沒本事的時候這樣,會了武功還是這樣!沒出息!扶不起來!一代不如一代!”

    農夫苦澀一笑,任由老太太奚落怒罵,一語不發,他這沉悶的性子並非天生,他也有無憂無慮的活潑童年,但人生在世,活著就是一種苦難,養家,課稅,多子,兵荒,戰亂……他覺得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哪裡出了問題,但是他笨,他想不明白,無法改變,只能默默承受,就像是被人隨意擺佈的木偶。

    無能的時候這樣,結果,有了一身好武功,還是這樣。

    單四嫂拉了拉九斤老太的袖子,她性格粗苯,逆來順受,習慣依附男人,沒有主見,加入了這個小團隊,也習慣聽從農夫這個隊長的安排,此時此刻,突然遭遇了這種重大的變故,她急需有人拿一個主意,女人低低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吵架是沒有用的,我們至少要有個章程吧。”

    “那有什麼章程!”九斤老太的脾氣火爆霹靂,就算垂垂老矣,也依然如此,她撿起了地上的鐵秤,環顧四周,看著這寂靜的魯家,眼中浮現出了深惡痛絕之色,高聲道,“將華小栓的屍體送回來,也沒個什麼說法,不管送屍體的人是誰,絕對沒安好心!老婆子我今年七十九了,早就活夠了!你們這些老人家,大爺,大官人,給了老婆子一身武功,讓我脫胎換骨,更是讓我了償了心願,現在想要把這條命拿回去,也是天經地義……”

    她舉起了手中的鐵秤,指著四周,厲聲道:“但想要把這條命拿回去,光明正大地來拿啊!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算什麼本事?我老婆子活了七十九年了,這輩子也算見得多了!死人見過,天魔也見過,倒是沒見過把死了的孩子吊在樑上示眾的!一幫天殺的……”

    她還沒說完,單四嫂就急切切地上前,摀住了她的嘴,小聲道:“你少說兩句,說不定還不是上面做的……”

    “不是上面做的,還會是誰!”九斤老太厲聲道,“我活到七十九歲了!我活夠了!我也受夠了!了不起不就是一死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搏,現在看來,孔二愣子和謝阿貴,真真是有魄力的漢子!最多他們還知道反抗!比你強多了!怪不得負責扳倒魯家趙家的是他們倆,而不是你這個沒用的死屍!謝阿貴那個熊樣,都能做豪強鄉紳,你武功比他們強得多,也只配做個泥腿子!”

    農夫依然表情木訥,沉默不語,平靜地任由自己被九斤老太罵了個狗血噴頭,老太太看他這樣,更是怒其不爭,連連跺腳道:“裝死人是吧?那你就繼續在這裡裝死吧!等著上面來殺你,你也毫不反抗,就跟待宰的豬羊一樣!”

    單四嫂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聲道:“你……你要幹什麼?”

    “我活了七十九年,活夠了!就算現在死了,也夠本了!但我不想死得這麼窩囊!”九斤老太怒氣沖沖道,“一代不如一代!我們那時候,最怕死的窩囊!”

    “怎麼死,不是死?”農夫死氣沉沉道,“我們都是與上面做過交易的,就算把我們這條命拿去,也理所當然,因為這是以前就說好的……”

    “當初那交易,代價是我們的命,又不是我們的骨氣,我們的尊嚴!”九斤老太喝道,“就算是死,我也得站著死!我們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待宰的畜生!我活了七十九歲了,我活夠了!早該去死了!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看著他們死的!他們死的都沒有人樣——我這個老傢伙,活得不像人,死,至少要死出個人樣來!”

    農夫嘆了口氣,勸說道:“九斤老太,你且冷靜些……”

    “冷靜你老母啊!我今天就要跟他們鬥一鬥!我去找昨晚襲擊孔家和謝家的那個男人!上面如此忌憚,這個男人肯定有些本領的,我就是死了,也要把這些事情給抖出去!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九斤老太瞪著農夫,不屑道,“你這死屍,就在這里挺著吧!”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單四嫂心中一急,喊道:“老太太,你等等……”

    九斤老太驀然回頭,瞪著單四嫂:“你也要跟我一起來嗎?”

    單四嫂遲疑了一下,她實在不是那種膽大衝動的人,猶豫道:“我……我……”

    “罷了……”九斤老太擺了擺手,此時她的表情居然變得溫和起來,柔聲道,“伊要好好的,伊還年輕,日子還長……記得我剛剛說過的話。 ”

    單四嫂還想說什麼,九斤老太的老臉擠出了笑容,然後展開身形,離開了前堂,消失在門邊,單四嫂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迴廊之中,想要追上去,雙腿卻跟灌了鉛似的……她總是這樣,總是缺乏勇氣,總是缺乏邁出一步的勇氣,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

    或許他們都是這樣……人生八苦,八個人,他們曾經是卑微到塵土裡的小人物,麻木而無力,即使擁有了武骨,獲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武功,但性格之中依然有了無法輕易改變的劣性,他們依然背負著苦難,無法掙脫,無法前行,農夫是這樣,她是這樣,相信其他人,也是這樣……

    武功改變不了這麻木愚昧的性子,又有什麼能夠改變呢?真的能夠改變嗎?

    九斤老太在百草園中穿行,這裡到前門,只有短短的距離,從原路返回即可,她進鎮子的時候,聽說過了擂台的事情,知道那個昨晚大鬧孔家謝家、逼得兩人狼狽逃竄的人正在魯鎮搞風搞雨……那個男人,肯定有厲害的地方,足以讓上面感到忌憚,所以如今唯一的生機,就是去尋找他,將一切和盤托出……

    孔仲吾和謝阿貴這兩個死屍,肯定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也做了這個打算吧,說不定華小栓也是這樣,但他死了,那就說明……

    她的神色變得冷峻起來,握緊了手中的秤砣,魯鎮雖然不大,百草園到擂台那邊,也不過是一段不長的距離,但這一路,肯定殺機四伏,隱藏著可怕的凶險,前方有何遭遇,其實難料,但願無論結局如何,都會有價值,都會帶來幫助。

    “我活了七十九歲了,活夠了,早該死了……”她喃喃道,“但願……”

    還沒離開百草園,她就聽到了一陣陣清脆的拍手聲,在這空曠寂寥的百草園,顯得突兀而詭異,那聲音小小的,輕輕的,像是小孩子在拍著手,做著遊戲。

    九斤老太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來了。

    她提高了聲音,長嘯一聲,想要引起農夫等人的注意,四對一,就算沒有贏面,也有迴旋的餘地和空間,但是她喊了兩聲,聲音被雄厚的內力傳出,居然沒有回應。

    緊接著,她就听到了清脆的童聲,好像在唱著某種童謠:“叮噹當,沒人裝……”

    她微微一怔。

    那童聲繼續唱道:“眼尚明,難心安……”

    九斤老太的臉色微微一變,感覺有些不舒服,這歌謠,好像意有所指……

    下一刻,她臉色大變,變得蒼白無比,透著無比的恐懼,彷彿被戳破了心中所有的秘密……她即使面對死去的華小栓和那可怕的聯想時,也沒有流露出如此的恐懼。

    因為那童聲拍著手,咿咿呀呀地唱道:“咕嚕嚕,頭啖湯,你不喝,我先裝,嗚呼呼,喝精光……”

    九斤老太用力地抓著自己的心口,臉上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無比,連連後退,她用力地搖著頭,咬著嘴唇,拍著腦袋,恐怖的記憶,可怕的記憶,紛至沓來,她活了七十九了,活夠了,就怕死得沒個人樣,她的親人全都死了,她是看著他們死的,他們都死的沒有人樣……

    戰爭。

    戰亂。

    飢荒。

    食物。

    沒有吃的啊。

    人得活著啊。

    她彷彿看到了那口翻滾的大鍋,撲鼻的香氣,飢餓的人們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先動筷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很多人都忘記了,只有她不肯忘記……

    那童謠依然在唱著,唱著:“——石頭出,剪刀藏,嘻哈哈,莫驚慌……”

    偏偏只有她活下來,偏偏只有她活著,從頭到尾,活了下來,輪不到她死,偏偏輪不到,她活了七十九了,早就活夠了……

    那些年,天魔入侵,神州戰亂,黎民受苦,亂世人命如草芥,紙上只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對於當事人來講,卻是無法承受的重量。

    “我活了七十九歲了,我活夠了,我就算死,也要有個人樣……”

    她這樣說著,念著,鼓舞著,奮起著,用力地抓著手中的秤,這杆秤的鉤子上,是她一生都無法稱量的重量。

    “來吧!”她發瘋一般地沖向了歌謠傳來的方向,舉起了手中的鐵秤,“天殺的,我跟你們拼了!”

    轉過不知多少迴廊小院,她停在了一片開闊的草地上。

    一個小小的姑娘,拿著一把豆子,一個小風車,蹦蹦跳跳地唱著,突然,回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可愛的丫頭辮子,笑起來,眼睛瞇著,向她甜甜地喊道:“姆媽……”

    九斤老太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身子凝固住,望著眼前的小姑娘,顫聲道:“六斤……”

    小姑娘甜甜地笑著,跳著,用甜美的嗓音唱出了這歌謠的最後一句。

    石頭出,剪刀藏,嘻哈哈,莫驚慌。

    “——下一頓,你做湯……”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5:40
第二百六十六章 輕功慢一點,安全到永遠

    九斤老太並沒有死得無聲無息,至少在百草園前堂心亂如麻的農夫和單四嫂,聽到了她臨終那絕望的慘叫聲。

    農夫和單四嫂驟然色變,同時站起身來,對視一眼,當即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了慘叫傳來的方向,即使以農夫那木訥呆板的面色,都露出了焦急和恐懼,更遑論單四嫂了,她之前就是一個軟弱和沒有主意的人,現在也依然是這樣。

    兩人速度極快,又是這種十萬火急之事,身形真是急如閃電,短短片刻時光,就到了慘叫所發出的地點——他們自信,以這種速度瞬息而至,兇手武功再強,也肯定來不及跑遠,然而事實再一次令他們失望,看到眼前這一幕,單四嫂驚恐地摀住了嘴巴,淚珠滾滾而落。

    九斤老太,儼然是死了。

    這裡是個庭院,伊倚坐在牆腳的石凳上,左手拿著蒲扇,彷彿午後傍晚,坐在家門土場上與後生閒談的尋常老太,但那蒼白而遍布皺紋的臉上,卻牽扯出詭異到極點的笑容,似是釋然,又似是滿足,而真正吸引兩人注意力的東西,卻是伊一直隨身帶著的秤砣,那是她的兵器,對於她而言,似乎又有著別樣的意義。

    肉。

    秤的大鐵鉤上,穿著幾大塊肉肉,兀自滴答著鮮血,一點一滴,落入泥土之中。

    而那重重的秤砣,穩穩地懸在秤桿的一處星點上,兩者之間,達到了暫時的平衡,標註出了這些肉的重量。

    農夫會用秤,看了一眼之後,幾乎夢囈般地澀聲道:“……六斤。”

    九斤老太所出生的村莊,習慣有些特別,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歡用秤稱了輕重,便用斤數當作小名。

    鮮血一滴滴地墜落,肉漸漸地失去一點點重量,秤砣與肉的平衡,正在秤桿上左右搖擺,變幻不定。這時,某一滴血似乎成為了最後的失卻,變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完美的一等臂槓桿平衡被打破,秤砣驟然一沉,順著秤桿滑落下去。

    秤砣墜落,肉被壓到高處,秤的平衡瞬間告破,正如人心和善惡,永遠無法輕易被衡量。

    這似乎成為了一個信號,崩壞與解體的信號,當秤砣下落之際,整個微妙的平衡宣告破壞,九斤老太那微笑而坐的身形,也瞬間塌陷下去,一頭栽到了地面,她身上多處鮮血淋漓,那一塊塊缺少的肌肉顯然被生生地撕了下來,血淋淋地串在了鉤子上,而最恐怖的是,她的後頸空洞一片,衣領之後,隱隱約約,是黑色的虛無。

    單四嫂再也無法遏制自己的恐懼,發出了驚恐欲絕的尖叫聲,顧不上謹守的男女之防,撲到了農夫的懷中,身軀劇烈地抖動,發出了斷斷續續的抽泣,顯然已經驚嚇到了極點,華小栓,九斤老太,他們接連死去,脊椎卻全都消失無踪,這足以推斷出最可怕的聯想,挑戰著他們精神的極限。

    農夫的嘴唇也在不斷地抖動,雖然婦人在懷,卻激不起一絲綺念,他的身子先是僵硬了片刻,然後輕輕地拍打著單四嫂的肩膀,他嘴笨口拙,說不出什麼安慰之語,再者,如此絕境,如此絕望,就算是舌燦蓮花的善辯之徒,也別想說出什麼能寬慰人的話來……所以他只是輕輕地拍打著,拍打著。

    但這竟然有效,單四嫂的呼吸竟然漸漸地平穩了下來,身子也慢慢停下了抖動,她似乎羞於與並非丈夫親人的男子做如此親密的舉動,但如此恐怖絕望,令她滿心畏懼,實在沒有勇氣獨自面對一切,所以她只好像鴕鳥一樣,緊緊地將頭埋在了農夫胸前,低低道:“我……我們該怎麼辦啊?”

    農夫下意識地就想來一句我不知道,但華小栓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九斤老太離去之前的怒罵,這輩子所受的苦楚,他確實活得像一個木偶人,一時之間,想到這些,他百感交集,彷彿有什麼在他心底奔騰,在他胸中咆哮,似乎要穿破最後的桎梏,將熊熊的烈焰燃燒出來,焚盡一切……

    但是這桎梏實在是太堅固,任憑心底的聲音怒吼如雷,他卻聽不真切,農夫將目光放在了九斤老太的屍體上,想到九斤老太離去前對單四嫂的低語,他低低嘆了口氣,也許在那時,老太太已經心生死志,就算無法將這消息傳出,也要用一死向自己和單四嫂揭示華小栓的死並非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卑劣屠殺。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深深地看了一眼九斤老太的屍身,淡淡道:“我們離開百草園,去找那個正在打擂台的人……九斤老太說,那個男人,是我們如今唯一的生機,既然這是她的遺願,那我們就替她完成,況且……”

    他沉默了片刻,輕輕道:“我雖然不怕死,但你既然不想這麼死掉的話,那我好歹……也要保下你吧。”

    單四嫂的身體一顫,也許農夫並無他意,但這樣的話依然讓她無所適從,寡婦急急退開幾步,臉上有些嫣紅,低聲道:“那我們喊上祥林嫂……誒喲!”

    兩人驟然一驚,面面相覷,這才想起剛剛聽到九斤老太慘叫之際,就不假思索地衝到這裡,竟然忘記了祥林嫂還被留在前堂!如果是正常人也就罷了,當時發生了這種事情,就算農夫和單四嫂不招呼,神智正常的人也知道要立馬跟過去,但偏偏……祥林嫂是個瘋的!

    他們打了個寒噤,也顧不得安葬九斤老太的遺體,急忙各持兵刃,又狂風一般衝回前堂,警惕而迫不及待地向裡面看去,希望還能看到祥林嫂的身影,希望還能看到她蹲在華小栓的屍首旁傻樂著拍著手,然而令兩人如墜冰窟的是,這個瘋瘋癲癲的乞婆子在短短的辰光中,已經不見了踪影。

    只有華小栓的屍體依然孤零零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兩人還心存一點僥倖,也許祥林嫂只是四處亂跑,但農夫高呼了幾聲,始終不見回應——如果在平時,祥林嫂是很聽農夫的話的,只要聽到對方召喚,就算在數里之外,也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但此時卻一直不見踪影,無有回應……

    農夫與單四嫂對視了一眼,即使以兩人武功之高,內氣之強,依然感到絲絲寒意湧上心頭,他們上午接受任務,在破廟碰頭,得令追殺兩名叛逆,約定在百草園設伏,那時人人各懷心思,都有打算,但一兩個時辰之後,形勢突變,至此已經兩死一失踪,剩下的兩人,心中也滿是恐懼和絕望。

    如今的百草園在他們眼中,已經不吝於血腥沙場、修羅地獄,敵人似乎無處不在,草木叢林之間,處處都是殺機,單四嫂的牙齒咯咯作響,手中的棉線被攥得緊緊的,農夫眉頭緊鎖,片刻之後,眼中閃過了一絲決然之色:“我們立刻離開百草園……然後,各安天命吧。”

    “我……我不要變成那樣……”單四嫂低低道,“所以,答應我,到時候殺掉我,一定要快,可以嗎?”

    農夫思忖了片刻,木然點頭:“可以。”

    樣子就像是答應單四嫂說,今天做完工回來經過布店的時候,順便給她帶上一塊布。

    單四嫂本來滿腔恐懼,看他那木訥呆板的模樣,也不禁笑了笑,輕輕道:“我們這就走吧。”

    兩人向華小栓的屍體以及九斤老太死去的方向拜了幾拜,然後匆匆離去,殺機重重,致命的危機隨時都可能到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讓兩人入土為安,況且對他們這些人而言,能否入土下葬,已經不再重要,如果人死後真有魂靈,那他們幾個人去了地府,也統統不會有好報應的。

    兩人心事重重,如臨大敵地沿著來時的方向離開百草園,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異動,心情緊繃到了極限,彷彿在走一條沒有希望的死亡之路。

    而在百草園的一處簷台,慢慢地探出了兩隻巨大的鄂牙,然後是金黃色的複眼,眼球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它的身上沾著未幹的血液,突然那令人心悸的口器張開,巨大的咽向外舒張,吐出了幾塊白色的物體,一節一節的,似乎是某處骨頭的碎渣。

    然後它蜿蜒擺動著身體,腹足—交錯,順著牆爬了下來,在草叢中穿行,游向了九斤老太屍體所在的方向。

    農夫和單四嫂已經顧不上驚世駭俗,雖然知道己方的舉動惹眼之極,但事已至此,顧不上許多,不如行險一搏。

    他們運使輕功,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掠過長街,在屋舍間穿梭,行人遠遠避讓,有些人還在指指點點,一個土里土氣的農夫,一個一身俏的小寡婦,兩個人居然都是飛天遁地、高來高去的武者,這樣的組合,這樣的身份,實在是讓人們浮想聯翩。

    ——看來半天之內風靡魯鎮的孔二愣子與他小舅子的故事以及謝阿貴的家計事情,已經開發出了人們的創造性,令他們的想像力在這一節完成了飛躍。

    兩人已經顧不上路人的指指點點和不懷好意的笑聲,見前面人多,他們乾脆縱身躍起,在沿街兩側的二樓之間來回縱躍前進,一時之間,不知道踢翻了多少衣架,掀閉了多少窗戶,不知令多少貞潔烈女失去了勾引西門大官人的機會。

    這種行為自然招致了無數的怒罵,兩人充耳不聞,一邊狂奔,一邊尋找著擂台,一邊凝神戒備,如果此時哪位路見不平的大俠看這兩個狂飆的傢伙不爽,想要出手攔截,教他們一些關於鄉鎮交通法規的事情,那多半會受到這兩隻驚弓之鳥石破天驚般的全力一擊,其後果著實難料……

    嗯,這個社會,正能量還是有的,大俠也是有的。

    某間酒樓靠窗的包廂雅座也被這種超速行為所影響,兩人衝過來的時候所帶起的狂風將窗戶重重地關上,似乎將酒壺和飯菜都吹亂了,緊接著,窗戶被人用力推開,路見不平的某位大俠探出頭來,大罵道:“如果這是在帝都,你他媽的這輩子就別想要輕功證書了!”

    緊接著,這位大俠劈手擲出一枚酒杯,風聲凌厲,破空直射:“滾過來接罰單啦!”

    已經衝過去的農夫心有感應,一直繃緊的殺氣被後面的威脅所引動,剎那間宣洩而出!他右腳重重地在一處牆壁上一踏,似乎沿街的一排房子都震了一震!

    藉著這反沖之力,農夫回身一刺,酒杯撞上鋼叉的鋒芒,剎那間被打得粉碎,而農夫去勢不停,攜帶著恐怖的殺氣,向著那將身子探在外面的大俠衝去!

    兩人此時提心吊膽,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被突然襲擊,殺氣自然狂瀉而出,至於對方到底是不是來殺他們的,已經不重要了……先殺了再說!

    單四嫂與農夫配合得久了,見農夫挺叉長刺,她雙手一揮,十幾條棉線纏繞指尖,另一頭無聲散開,捲起屋頂瓦片,纖手揚出,十幾片瓦沖天而起,跟隨著農夫的身形,從四面八方向著目標飛射而去!

    農夫雙眼殺機凌然,鋼叉寒光點點,只此一擊,石破天驚,將他從百草園到現在的所有悲傷、憤怒和驚恐全都融於一叉之中,無意之間,已經讓他的武功境界有所進益,不過他並不為此欣喜——眼前的目標武功高強,小小的魯鎮沒有這種高手,是上面派來殺他們的嗎?如果是的話,他肯定有什麼很厲害的後手,一定要小心……

    他要如何抵擋我這一擊呢?是用兵刃硬碰硬,還是退開?又有什麼反擊?我應該如何應對?

    農夫制定著戰鬥的計劃——然後他發現自己停了下來。

    以天外飛仙之勢挺叉直刺的姿態停了下來。

    因為鋒利的鋼叉被眼前的人直接握住,對方的身體甚至連晃動都沒有晃動,就令他那勢不可擋的飛刺完全停滯。

    以至於他如今緊緊握著鋼叉,以一個近乎搞笑的姿勢懸在半空,或者說,被對方連人帶叉舉在半空。

    發生了……什麼?

    他那木訥的腦袋一時之間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然後他就看到對方微微一笑:“有兩下子。”

    然後,天旋地轉,耳邊傳來了風的聲音。

    後面掠陣的單四嫂眼前一花,就看到農夫被連人帶叉掄了半圈,向這邊猛然擲來,就要撞在她扔過去的瓦片上,寡婦心中一驚,雙手一揮,瓦片四下破碎飛散,但片刻之間,農夫的身軀已經撞了過來,她來不及躲閃,當場撞了個滿懷,兩人滾做一團,跌下了房頂,劈裡啪啦撞到了一片,摔在了地上。

    那大俠拍了拍手,猶自罵道:“疼不疼?疼不疼?輕功慢一點,安全到永遠,你以為這種口號是胡扯的嗎?”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5:46
第二百六十七章 婦女之友孫大俠

    不遵守交通規則的渣渣,怎麼削都是不過分的。

    遵守這個指導思想,孫朗從窗口一躍而下,落在了農夫和單四嫂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農夫鬍子拉碴,一臉木然的苦逼像,而單四嫂則一身白色孝服,長得還算過得去,於是他愣了一下:“……你們cos神鵰俠侶呢?而且是正在經歷中年危機的那種。”

    農夫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握緊鋼叉想要鹹魚突刺,孫朗飛起一腳,正中此人胸口,將他連人帶叉踢了出去:“動不動就殺人呢,你火氣不小啊。 ”

    巨大的戰鬥力差距簡直令人心生絕望,農夫和單四嫂心如死灰,慘笑了一聲,束手待斃,沒想到這個人居然不動手,而且理也不理單四嫂,只是來到了農夫面前,蹲下,吧唧一聲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嘆了口氣:“瞧瞧,你瞧瞧你……長得老實巴交,不干人事,不僅不遵守交通規則,而且動不動就要殺人……”

    他一臉怒其不爭,指著農夫,一副“你給黨和國家丟人了”的模樣:“你身為農民兄弟,為什麼如此不和諧,我問問你,你這麼跳,還想不想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了?想不想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了?想不想代表帝國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了?”

    如果是尋常的武者,被他這麼雜七雜八地教訓,肯定是氣得七竅生煙,拼死一戰了,不過農夫顯然沒有什麼士可殺不可辱的概念,他悄悄瞟了一眼單四嫂,就想縱身一撲,死死抱住孫朗,給女人創造逃跑的機會,但他剛剛聚起全身之力,縱身欲撲,孫朗隨手一推,又把農夫給推了回去,簡直就跟逗弄小孩兒似的。

    “別鬧,別害怕。”孫朗和顏悅色道,“我不喜歡夫前犯,也看不上你渾家,我馬子可比你馬子漂亮多了……”

    單四嫂聽了之後,臉上一紅,想要分辯,但哪有這個膽子?

    農夫反而說出了見到孫朗後的第一句話:“她是未亡人,為丈夫守孝的貞潔女子,你別污衊她的名聲。”

    孫朗撇了撇嘴:“我管你們是誰,來,我就不追究你們試圖謀刺本大俠的罪過了。兩件事情,第一,你們一路飛過來,不知撞翻了多少人的衣服架子,去一個個道個歉,第二,你們掀翻了老子的酒席,乖乖,現在的物價多貴,老子每天辛勤勞動,今天用自己的血汗錢,出來下個館子,你說,容易嗎?”

    他伸出手來,和顏悅色道:“所以,賠我一頓飯菜錢,不過分吧,給錢,然後道歉去,我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兩人驚訝地對視了一眼,似乎意識到好像搞錯了什麼,農夫不可置信道:“你不是來殺我們的?”

    孫朗翻了個白眼:“……我長得有這麼兇嗎?”

    農夫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清冷的女聲從後面響了起來:“無恥,這頓酒席,不是要記在趙太爺的賬上嗎?怎麼變成你的血汗錢了?”

    孫朗傲然道:“老子憑自己本事賺錢,關你屁事,男人的事情,女人閃到……咦,你怎麼了?”

    農夫聽到這聲音,身子本能地一顫,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一雙驚訝的眼睛,魯淑仁吃驚道:“你是……閏土哥?”

    農夫臉色數變,露出了歡喜和淒涼的神情,他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想要逃跑,卻無處可躲,胸中似乎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最後,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掙扎著爬起身,躬身道:“大小姐。”

    魯淑仁似乎打了個寒噤,愕然,然後變得沉默起來,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片刻之後,孫朗捏著嗓子,怪腔怪調道:“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兄妹稱呼麼?還是照舊:迅姐兒。”

    魯大師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閉上你的嘴巴。”

    孫朗撇了撇嘴,又上前兩步,將農夫扶了起來:“哎呀呀,原來是自家人,早說嘛。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孫朗,是你大小姐的夫婿,來,叫聲姑爺。”

    也許是孫朗的演技太過爐火純青,也許是農夫太過老實巴交,他望著孫朗那誠摯熱情的笑容,居然真的木訥道:“……姑爺。”

    “……”他媽的,為什麼老子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你鬧夠了沒有?”魯淑仁在身後冷冷道,“讓到一邊,我有話要問閏土哥。”

    孫朗撇著嘴讓到一邊,魯淑仁上前幾步,看著農夫,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閏土哥,我回來之後,就一直找不到你,也曾去過你家那邊,你們家已經……當時還以為你也故去了,傷心了很多天。你這些年到哪裡去了?還有,我記得你不會武功……如今卻有了一身不亞於我的好武藝,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閏土的眼神不斷變幻,嘴唇一個勁顫抖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雙手不停地抖動,突然大吼一聲,真氣灌注雙腿,如利箭般向外疾馳!

    孫朗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地伸腳一絆,頓時把農夫摔了個童子拜佛,他彎腰將對方扶了起來,然後誠懇道:“……哥們,真的,在我面前,你那點微末功夫就不要拿出來炫了。我就是用第四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也能把你打得雛鷹起飛,你大小姐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對咱倆都好。”

    他扶起農夫的時候,右手順勢落在了對方的背上,在他的脊椎骨上輕輕按了兩下,然後臉上浮現出了疑惑之色。

    他這種小動作,連農夫自己都渾然不知,但魯淑仁卻一眼看穿,冷冷問道:“發現了什麼?他……是不是?”

    孫朗又按了兩下:“是正常人類的脊椎,不是蜈蚣。”

    聽到蜈蚣二字,單四嫂和農夫同時臉色大變,魯淑仁看在眼裡,神色越發冷冽:“你們倆果然知道什麼……閏土哥,你還不說嗎?”

    “我……”農夫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大小姐……我真的不能說。你不能被捲進這件事情,請馬上離開魯鎮,永遠都不要回來……”

    孫朗在旁邊滿意地點頭:“看來主線任務的關鍵npc已經入手了。”

    魯淑仁似乎沒他這麼悠閒的態度,她直接搶上兩步,伸手抓住了農夫的衣領,聲色俱厲道:“那可是我家!那可是我的家人!如果換做你,你會不管不顧地離開?”

    農夫似乎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將頭轉到一旁,低聲道:“大小姐,要不然你殺了我吧。”

    魯淑仁勃然大怒,抬起左手,就想先來一發人格修正拳,但是下一刻,一聲沉悶的聲響,農夫剎那間兩眼翻白,身子一挺,就這麼暈了過去。

    魯大師嚇了一跳,連忙鬆手,農夫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就此暈厥,孫朗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罪惡的拳頭,吹了幾聲口哨。

    殺人般冷厲的眼神盯了過來,孫朗聳了聳肩:“怎麼了?這種老實木訥的傢伙只要打定了主意,嘴巴比誰都緊,你想撬開他的嘴巴,可真的不太容易。你啊,太衝動,太年輕,不就是想要情報嗎?多簡單的事情啊……這審訊之道,在於逐個盤問,將他們分開,將死硬分子扔到一邊,再去撬不堅定分子的嘴巴,就容易得多了。”

    他將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了縮在一邊的單四嫂,聳了聳肩膀,發出了要多流氓有多流氓,要多反派有多反派的奸笑聲。

    單四嫂整個人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農夫,渾身顫抖,就像是惡狼爪下的小白兔一般。

    孫朗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鬆了鬆褲帶,解開衣領,剎那間,氣質大變,吊兒郎當地來到了單四嫂身旁,挑了挑下巴:“小娘子,你是想痛痛快快地交代呢,還是想零零碎碎地先走一遍流程?全年齡向的和十八禁向的劇情,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啊……”

    單四嫂望著明顯不是良善之輩的孫朗,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悄悄握了一圈棉線。

    她這點小動作怎麼瞞得了孫朗?遊俠當即道:“自殺是容易的,不過你死了之後,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懸屍示眾……”

    魯淑仁發出了一聲不滿的冷哼。

    “……好吧,不太人道,換一個吧。”孫朗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農夫,“這位小娘子啊,你死了,倒也容易。不過你死了,我們只好再去盤問你的相好兒,你也看到了,你也知道,他很硬……嗯,我說的是嘴巴和脾氣,希望你沒誤會。總之,我們想要讓他開口,肯定要大刑伺候,大刑是什麼?打板子?這算什麼?我跟你講啊,什麼桑皮紙,什麼洗刷刷,什麼皮滾肉,什麼老漢推車,全都是飯前開胃涼菜,然後啊,就是…… ”

    他隨便說了幾個花活兒,將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婦人駭得面無人色,魯淑仁聽了,又重重地哼了一聲。

    孫朗不耐煩地跳將起來:“大姐,這他媽是在審問逼供啊,你能不能配合一點?這不能說,那不能用的,你讓我很難做啊!你難道要用愛來感化她嗎?”

    魯大師又哼了一聲,一言不發。

    遊俠一臉不爽地蹲回去,看著單四嫂,嘆了口氣:“你們女人,都這麼麻煩嗎?算了,我也不逗弄你了……所以,小娘子,你還是招了吧。”

    單四嫂為難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農夫,如今她身邊,已經沒有一個能夠依靠的人,面前又是如此可怕的流氓,她心中的無助和驚惶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一個勁抖個不停,本來想要全招了的,但農夫剛剛的掙扎和痛苦神色浮上心頭,又讓她心生猶豫:“可……可……”

    “好的,我明白的……我懂,心理防線是一點點攻破的,你不要著急,現在讓你一股腦說出所有的真相,顯然是不太現實的,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們慢慢來。”

    孫朗的表情漸漸變得溫和,輕聲道:“那我們從最近的事情開始談起……剛剛我看到你們四處亂跑,與其說是趕路,不如說是逃竄。我往你同伴的身上扔一個杯子,就遭到了他充滿殺氣的全力反擊,這顯然是狗急跳牆的表現,由此可以推斷出,你們應該是在逃命,因為有你們所無法抵擋的力量要殺死你們……”

    他想了想:“而且,你們還不知道對方是誰,不知道對方追殺你們的形式,所以把我當成了追殺者,是這樣嗎?”

    單四嫂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發出了極輕極細的嗯聲。

    善哉,邁出了突破性的一小步。

    孫朗的笑容更加溫和了,趁熱打鐵道:“那能不能告訴我,對方為什麼要追殺你……”

    單四嫂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恐懼和為難的表情。

    孫朗立馬改口:“那就不提這個了,不要怕,一切都會過去的。那換個問題,你們是因為什麼,才決定要逃的呢?是看到了什麼,還是發現了什麼?”

    華小栓的屍體,九斤老太的慘狀,恐怖的影像從腦海中閃過,單四嫂打了個哆嗦,顯得更加害怕了。

    嗯,顯然遇到了很恐怖的事情,以至於被嚇破了膽,這個應該是關鍵點……

    遊俠柔聲道:“這個也不想提嗎?沒關係,那就直接告訴我,你是從哪裡逃出來的?”

    單四嫂神色一變,想說,但是依然很猶豫,孫朗見她如此,立刻趁熱打鐵,語氣變得冰冷起來:“這個也不能說嗎?是不是太不給面子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況且……”

    他冷冷道:“這裡是鎮子中心,你們從這裡穿過,而不是繞路,所以肯定不是從鎮外來的。你們在鎮子裡如此高調地亂竄,看到你們的百姓要多少有多少,我只要沿街打聽過去,就不信問不出來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但如果我能打聽清楚的話,還要你幹什麼?你如果沒有利用價值的話,我對你這麼客氣幹什麼?沒用的人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你應該能想到吧……是不是非要吃點苦頭,你才會覺得我不是在開玩笑?”

    單四嫂面色數變,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顯然心防已經搖搖欲墜,孫朗突然一聲斷喝:“說!”

    她身子一抖,大聲道:“百草園!我們從百草園逃出來的!”

    “善哉,又是百草園。”孫朗似笑非笑,迎著單四嫂恐懼的目光,突然臉色一變,非常萌地笑了起來,“謝謝合作!”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5:51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專業出種二十年

    聽單四嫂說,她是從百草園逃出來的,魯淑仁面色微變。

    孫朗對她的異樣視若無睹,又對單四嫂說道:“那百草園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身上沒傷,看起來也沒有經歷過激鬥,表情看起來……嗯,恐懼大於慌張,所以你應該看到了你無法理解的恐怖事物,而非撞破了某人的秘密,嗯,所以說,你看到了什麼?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寡婦身子抖了抖,露出了恐懼之色:“我……我不要去那裡!我會死的!”

    “乖乖,聰明些。”遊俠和顏悅色道:“說的好像我不會殺你似的。”

    可憐的單四嫂抖得更加厲害了。

    魯大師似乎看不下去了,語氣溫和道:“這位姐姐,你如果只是害怕遭遇危險的話,不用擔心,這位大爺比你想像得還要能打很多,如果在他身邊都不安全,那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了——前提是他不對你動手動腳的話。”

    孫朗翻了個白眼,對著更加驚恐的寡婦笑道:“別聽她胡說,你嫁過人,還是寡婦,又辣麼醜,我是全處全收那一派的,對你不感興趣。 。”

    ……這個讓人高興的結果真的讓我高興不起來啊。

    遊俠見單四嫂的態度有所鬆動,繼續說服道:“你們剛剛的心情,惶恐,茫然,絕望,也就是說,你們根本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逃得一命,所以提心吊膽,絕望無助,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賭一把呢?賭我會解決這事,賭我會幫你們化解殺身之禍?”

    單四嫂神色一動,但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農夫,眼中浮現出為難的神色。

    孫朗猜到她心中所想,擺了擺手:“他肯定不答應,沒看到剛剛他那眼神嗎?顯然是對他的大小姐懷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感情,所以就算是死也不想讓他的大小姐遇到一點危險的,唉,唉,唉,可惜,可悲,可嘆……”

    魯淑仁聞言,似笑非笑道:“你吃醋了?”

    孫朗不動聲色道:“沒有啊,今天這頓席面可沒有上醋。”

    魯大師笑了笑:“好像你從一開始就在針對和作弄閏土哥啊,騙他叫姑爺也好,捏著嗓子怪聲怪氣也好,打暈他也好……怎麼,吃醋了?覺得不開心了?”

    遊俠嘆了口氣:“好煩啊你……好好好,我吃醋,我吃醋,為了將威脅掐死在萌芽狀態,我現在就把他打死在街頭吧。”

    魯神醫哼了一聲:“你就不怕我恨你嗎?”

    孫朗老老實實道:“不怕,我又不想得到你的心,你是要走惡墮線的,要心有個卵子用。”

    “呸。”魯淑仁伸腳踢向孫朗的屁股,遊俠敏捷地跳到了一旁。

    他拍了拍手:“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現在就出發吧,小娘子。”

    單四嫂猶猶豫豫地站起身,她是個沒有主見的女人,被孫朗和魯淑仁一勸,就迷迷糊糊地從了,但她還終究是掛念著自己的同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農夫:“那我們先把他給叫醒,然後……”

    “用不著,就讓他在這裡躺一會兒吧。”孫朗擺了擺手,“要是把他弄醒,他說不定還會大吵大鬧,阻攔我們,到時候本大爺喝著魯大美人的乾醋,怒上心頭,提起砂鍋大的拳頭,一拳把他的腦袋打成染缸,這事就不美了……好了,我們走吧。”

    “不行的!”單四嫂鼓起勇氣反對道,“現在情勢這麼危險,他昏倒在這裡,如果被殺掉怎麼辦?”

    孫朗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魯淑仁,示意你來解釋。

    “不用擔心。”魯大師會意地一笑,兩人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她對單四嫂說道,“相信我,他在這裡,會很安全。”

    單四嫂起初還執拗著不肯相信,魯淑仁無奈,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再加上孫朗適時地扮扮黑臉、瞪瞪眼,可憐的小寡婦終於再次屈從,她不捨地看了農夫一眼,眼中猶豫和擔憂並存,她真的恐懼這次的分離就是死別,但是……

    孫朗惡聲惡氣道:“再不快點,回頭就讓你們倆拜堂!然後一人灌上三斤如來大佛棍,關進小黑屋裡!”

    單四嫂嚇了一大跳,終於眼淚汪汪地拔腿就跑……回來得越快,農夫出事的概率就越小。

    三人當下也不多言,風風火火地趕向百草園,一路上孫朗旁敲側擊,又從單四嫂的口中誘出不少有用的情報,邊邊角角的只言片語,漸漸構成完整的拼圖。

    “原來像你們倆這樣強的人還有三個……”孫朗摸著下巴,“你們就是合成四大天王的五人組合嗎?”

    我們一共有八個人啊……單四嫂苦澀一笑,不知道應該和盤托出,還是有所保留,不過,先讓他們看看華小栓和九斤老太的屍體吧……他們顯然也知道飛蜈蚣的事情,而且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很淫邪、很可怕,但武功確實很高,說不定他真能幫到我們……

    此時百草園已經近在眼前,魯淑仁望著自己的家,那“魯府”的匾額懸掛在高高的門上,在數年之前,這還象徵著魯鎮第一等富貴,魯家一門兩房爭競,氣象鼎盛,聲勢顯赫,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如今已經凋敝至此,她在興盛的魯家長大,卻沒有親眼看著它走向衰亡。

    魯大師黯然一嘆。

    在這種複雜悲涼的心情中,旁邊還有個王八蛋在大煞風景:“這人都死了,光傷心感慨有個球用。趕緊的,收拾收拾心情,找到罪魁禍首,砍殺了,細細切做臊子,心肝腸子肺全都挖出來祭奠一下祖宗,然後從頭再來,重建家族——別擔心,我會幫你的,咱倆誰跟誰啊,好兄弟,講義氣,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願意提供力所能及的無償援助,比如說,一些珍貴的種子……”

    魯淑仁冷冷道:“這就是你安慰別人的方式嗎?”

    “抱歉啊您吶。”孫朗挖著鼻孔道,“我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知道怎麼安慰死了全家的人,記得當年我從石頭縫裡蹦到這個世界後,找不到爹,看不到娘,又見了血,什麼殘肢斷臂啊,什麼血污死屍啊,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又想爹想媽,嚇得嗷嗷直哭,某個高冷漂亮的醫生姐姐給我檢查身體時,也不耐煩地說了句'哭什麼哭真沒出息',當時真是把我給噎的啊,我偏偏還打不過她,別提多憋屈了…… ”

    魯淑仁怔了一下:“你……你還記得?”

    “人啊,是靠著回憶才能活下來的生物啊。”孫朗的笑容很平靜,“否則你以為我是靠著怎麼活下來的?愛嗎?”

    魯大師垂下了眼簾,低聲道:“所以,你恨我?”

    “我記得你的壞,也記得很多你的好,我記得很清楚。”孫朗聳了聳肩,“所以我姑且當你那一天大姨媽來了。”

    女人神色變幻掙扎,最後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對不起。”

    “……稀奇,你也會認錯啊,我還以為你要頂回來呢。”孫朗驚奇地看了一眼魯淑仁,然後搖了搖頭,“沒關係——我倒是想這麼說,但是,這句話比想像中更難說出口,我只是覺得,如果道歉有用的話……”

    他飄然踏進了這秋風寥落的魯家:“——還要劍幹什麼?”

    單四嫂小心翼翼地經過了魯大師的身邊,然後快步小跑跟了上去,她不知道這兩個人有什麼恩怨情仇,只是本能地覺得,還是不要深究比較好。

    魯淑仁依然站在百草園的府前,驀然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她這時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一件事情。

    那個人,真的回來了。

    就在這時,裡面突然傳來了單四嫂驚慌的尖叫聲。

    魯淑仁神色一變,顧不上其他,縱身一躍,衝進百草園,她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跟去,看到了單四嫂顫抖的身影,先是鬆了口氣,皺眉道:“怎麼了?”

    孫朗回過頭來,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問她嘍……喂,你叫什麼?”

    “老太太……”單四嫂捂著嘴,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老太太的屍體,為什麼不見了?”

    “這裡有過屍體?”孫朗看了看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血跡,沒有腳印,沒有搬動的痕跡……你是不是認錯地方了?”

    單四嫂打量著四周,神色越發驚慌:“絕對沒有!我肯定不會認錯的!當時九斤老太就坐在那裡,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拿著鐵秤,秤上串著肉,血滴落下來,然後她整個人就倒在地上……就在這裡!怎麼可能……為什麼會沒有血跡?血明明滴下來了!”

    她產生了幻覺嗎?不太可能……那又是怎麼回事?

    孫朗想了想,還是問道:“你不是說死了兩個人嗎?另一具屍體在哪裡?”

    單四嫂神色一動,猛然轉身,向著前堂的方向疾馳而去。

    孫朗與魯淑仁對視一眼,跟在她的身後,三人不一會兒到了前堂,單四嫂衝進屋中,充滿了恐懼和期待望著屏風後面,然後,面色蒼白,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可置信地指著前面的空地,“華小栓的屍體……明明就在這裡的,他之前還被吊在房樑上……”

    “華小栓?”孫朗的表情猛然一變,“穿著紅衣服?年輕人?嘴唇鮮紅?臉色蒼白?”

    單四嫂愣愣地點了點頭。

    他的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電光火石間,孫朗與魯淑仁對視一眼,齊齊喝道:“那個里正!”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5-22 15:52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6:00
第二百六十九章 線索中斷?

    里正,是一個職位。

    帝國皇權不下鄉,為了增加對農村基層的控制力,加大對泥腿子的剝削力度,朝廷大力開展了地主下鄉、鄉賢理政的運動,在鄉村亭鎮設立里正、戶長、亭長、鄉書、耆長、弓手等職,以逐捕盜賊、掌管戶口、收繳賦稅與課制農桑。

    這些職位,大多是由當地土財主和黑老大擔任,身家清不清白沒關係,只要懂得怎麼鎮壓和剝削泥腿子就行了。

    當然,在穿越者孫朗眼中,這種背離群眾路線、無法深入基層的做法,有著致命的弊端和血淋淋的玩脫先例,例如說某位姓劉的統治,當年就是個區區亭長,然後靠著歷史的進程和個人的奮鬥,突然就被調進了關中,全天下研究了一下,就決定讓他做皇帝——這種默默無聞的公務員一飛沖天的經典案例,也只有一位名垂千古、萬人膜​​拜、至今都有人在研究和發揚他的學說的圖書管理員能夠媲美了。

    ……嗯,這位圖書管理員,姓李,單名一個耳字,曾經做過周朝的守藏室之官,負責管理圖書,後來由於歷史的進程,簡歷裡的職業一欄變成了,太上老君。

    這人啊,還要多讀書,小心看看題目裡的陷阱——這北大的圖書管理員,還他媽是個臨時工,算哪門子的公務員啊?

    哦,說到臨時工,其實這些里正啊耆長啊戶長啊之類的,也是臨時工,他們的職位,雖然被官方承認,但沒有品階,沒有俸祿,沒有五險一金,高考也不加分,簡單來講,就是給朝廷打白工,出力氣,免費為封建主義事業添磚加瓦,兢兢業業,江湖俗稱自干五……好吧,比自干五要強一點。

    至少他們在所處的村落鄉鎮,有著令人們羨慕的社會地位,以及偌大的權威,以及一年為數不少的灰色利潤,總之,是個美差。

    不過至少是現在,魯鎮的里正一職,已經不再是美差了——因為,一個姓孫的可怖魔頭已經盯上了可憐的里正大人。

    “哦摩西羅伊,哦摩西羅伊。”孫朗連連點頭,“之前我們看到華小栓莫名死於擂台之下……嗯,莫名,莫名。當時本鎮的里正,已經給他的死因定了性,將屍體帶走,置放於義莊,等待收斂和安葬,可為什麼他的屍體會出現在百草園呢?”

    魯淑仁皺眉道:“原因不外乎三種,第一,里正將屍體安置在義莊之後,被人偷走,送到了這裡。第二,里正在運送屍體的途中,被人伏擊劫奪,將屍體送到了這裡。第三,里正他自己,將屍體送到了這裡……”

    孫朗點了點頭:“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尋一下本鎮的里正……喂,小娘子,你在想什麼?”

    單四嫂發現屍體失踪之後,陷入了極大的恐懼和慌張,她眼神閃爍,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祥……祥林嫂,祥林嫂只是失踪了,說不定沒死。她是個瘋的,還把華小栓的屍體當成了她死去的孩兒,會不會是她將屍體藏起來了?嗯,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孫朗搖了搖頭:“那你怎麼解釋血跡消失不見的事情?就算她輕功卓絕,能夠不留下任何痕跡,就能將屍體帶走,那血跡是怎麼沒的?她就算是舔,也不能舔得這麼乾淨……這事處處透著詭異,但無論如何,華小栓的屍體出現在這裡,里正肯定脫不了關係,走,去找他。”

    單四嫂心裡掛念著農夫的安危,也想著將這詭異的事情告訴同伴,分擔自己心中的恐懼,於是弱弱道:“你們去找里正,我可以回去了嗎?”

    孫朗笑吟吟道:“你大發善心,想要以身相飼,餵些蜈蚣,養活生靈,那就請便請便啊。”

    單四嫂一時之間沒想到這節,聽孫朗提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依然處於可怕的危機之中——更何況,不到半個時辰,百草園中華小栓和九斤老太的屍體就消失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似的……那簡直意味著,在五個人進入百草園時,就有充滿惡意和殘忍的眼睛在註視著他們,注視著他們死去,注視著他們恐懼,注視著他們瘋狂,注視著他們逃離,就像,貓兒在玩弄著老鼠一樣……

    於是她身子一抖,眼簾垂下,露出了怯弱嬌柔之色,再加上她那一身寡婦的純白孝服打扮,真是我見猶憐。

    可是孫朗偏偏不憐,挖了挖鼻孔,不屑道:“怎麼,你還想請一秒鐘三百萬上下的本大爺屈尊把你送回去嗎?”

    魯淑仁皺眉道:“她已經很害怕了,你何必這麼欺負挖苦她?你總是這個樣子,所以才沒有女子喜歡。”

    孫朗勃然大怒:“放屁!放屁!本大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激情澎湃的荷爾蒙,勾勾手指,虎軀一震,略施手段,就能讓貞潔烈女雙腿發軟,臉色緋紅,不能自已,只想投懷送抱,如此一個人形春藥自走機,你怎能憑空污我清白!”

    魯大師失笑道:“別人吹牛都生怕對方不信,你倒好,吹牛卻生怕對方信了。”

    遊俠嘿嘿冷笑,也不反駁,目光閃爍,剎那之間,心中不知掠過了多少條陰狠狡詐的毒計。

    魯神醫對這些懵然不知,她轉頭看向單四嫂,溫和道:“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吧,放心好了,閏土哥不會有事的,你要多擔心一下自己。”

    單四嫂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三人安全地離開了百草園,中途沒有發生任何的怪事,似乎隱藏在這平靜荒涼的園子之後的幕後黑手,也忌憚著這個武功極高的年輕人,單四嫂鬆了一口氣之餘,心中漸漸燃起一絲希望,或許,這一次,真的可以……

    里正是鎮上的名人,基本上誰都知道他家在哪裡,孫朗等人找了npc問路,就直奔對方家中。

    不多時,三人來到一座三進三出的宅子前面,雖然不如孔家謝家魯家這些大地主,但在魯鎮,也堪稱豪宅了,看來這里正過得甚是滋潤。不過下一刻,三人的神情齊齊一動,以他們的武功,都聽到了宅子里傳來的哭聲。

    “不妙。”孫朗推開大門,又穿過兩道門,才進了正房,幾個婦人和丫鬟已經哭成了一片,哭聲中混雜著駭異的大叫,顯然是看到了可怕的事情。

    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僕役臉色蒼白、神色匆匆地往外趕,看到孫朗三人,大聲道:“你們是誰!出去!快出去!”

    孫朗哪裡會理他?徑直往前走去,那人大怒,伸手來扣孫朗肩膀,但下一刻,旁邊的魯大師前跨一步,劈出一掌,那人一聲慘叫,摔了出去,登時昏厥於地。

    單四嫂見狀,十幾條棉線無聲無息地射出,那棉線極細,在內力灌注之下竟然堅韌無比,將那幾名僕役捆住,四下拋開,嚇得他們哇哇大叫,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

    遊俠驚訝道:“哇,我還以為我身邊跟的是老趙……你什麼時候這麼狗腿了?”

    魯淑仁冷然道:“我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孫朗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我一言不合就殺人似的……喂,小娘子,你看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你以為你之前威逼我們的時候是怎麼做的?單四嫂心中氣苦,但被孫朗淫威所迫,哪敢說一個像字?只能違心地小聲道:“不像。”

    “嗯,你比魯阿姨懂事多了,難怪閏土哥喜歡你,看不上她。”孫朗大點其頭,“裡面還有一群老娘們,這種生物極其麻煩,不僅喜歡大吵大鬧,惹急了還動手動腳……吵架我一點都不虛,動手動腳,就太噁心了。所以一會兒她們要是聒噪,你就把她們統統捆起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捆啊?有一種失傳已久的繩藝叫胸縛……”

    單四嫂一聽這名字,就感到了自己的貞操觀發出了深深的戰慄,她急急上前幾步,雙手如穿花蝴蝶般飛舞,幾十條棉線破空飛出,纏繞連環,剎那間,就將屋中不斷哭號慘叫的女人們捆成了一團,引來了一陣陣驚恐和慌亂的大叫。

    “……我是說,等她們開始大吵大鬧不配合的時候,你再捆。”孫朗嘆了口氣,“算了,這樣也行,順便,你的武器很有逼格,東方菇涼。 ”

    屋內的女人們還在驚慌大叫,孫朗走進了屋子,發出了一聲震撼心靈的怒吼:“都閉嘴,否則統統賣進窯子裡!”

    孫朗的高魅力和說服技能發揮了作用,大家看到了遊俠那和善的面孔,聽著他有理有據、溫暖心靈的話語,紛紛閉上了嘴巴,遊俠掏了掏耳朵,抬起眼來,才看到里正的屍體——這個五十歲左右、留著一綹精明幹練小鬍子的里正,此時正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譏諷,嘲笑,還有得意?”孫朗自言自語道,“死之前感到得意?還有譏笑和嘲諷……對誰?顯然是針對我吧。譏笑我白跑一趟,嘲諷我白費功夫?而且還非常得意?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人在死時所應有的表情……那麼……”

    他伸出手來,輕輕一彈,里正倚坐著的身體突然跳了起來,然後向前倒去,趴在了地上。

    那些驚惶旁觀、不知孫朗想要做什麼的女人發現自家老爺的遺體倒在了地上,紛紛大喊和掙紮起來,看起來感情很深——然後,她們看到了一些東西。

    隨之,驚恐的尖叫和駭異的大喊以極高的分貝迴盪在宅院之中,有幾個女人甚至暈了過去。

    孫朗隨手一揮,裡正背上的衣服像是被無形的利刃劃過,然後分開。

    從後腦到脊椎,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只有翻開的血肉,和若隱若現的黑暗。

    跟著進來的單四嫂摀住了嘴巴,魯淑仁也神色陡變,兩人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前者是重新回憶起了可怕的夢魘,而後者,則是想到了更糟糕的局面。

    難怪華小栓的屍體被他帶走,卻神秘地出現在了百草園。

    原來里正居然被……

    此時此刻,連冷若冰霜、養氣功夫極好的魯淑仁,都不由變色,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本鎮里正,竟然被飛蜈蚣給……那還有沒有其他人也被……”

    孫朗淡淡道:“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這條線索基本已經斷掉了,事情能否有進展,就看另一邊的魚兒上不上鉤了。”

    與此同時,農夫依然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眉頭緊皺,還沒有醒來。

    經過的路人偶爾投出奇怪的視線,指指點點幾句,但也沒有理會。一個衣著破爛的農夫昏睡在路邊,也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反正又不認識……

    不過不遠處,有兩雙眼睛卻在關注著這邊,那兩個人身披斗篷,行踪詭秘,他們認識農夫,他們想要做點什麼。

    “辣塊媽媽的……”小個子的人咬著手指,罵罵咧咧道,“那個小白臉,看到了嗎……邪門啊,他媽的,你看到閏土剛剛那一叉了嗎?別說是我了,你多半也接不住,卻被那個小白臉一把抓住,然後連人帶叉掄成了孫子,一招,閏土連他一招都接不住……辣塊媽媽的,魯鎮什麼時候來了這麼邪門的傢伙……”

    見同伴沉默不語,他怒道:“媽媽的,別裝啞巴了,快點想個辦法!這機會千載難逢,等那個小白臉回來了,就再也沒機會了!這兩個傢伙一副逃命的模樣,肯定是發現了什麼,說不定能爭取過來,給我們添一份助力,最不濟也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所以,去把他搶過來吧!”

    那高大的漢子正是孔仲吾,他此刻眉頭緊鎖,猶豫道:“我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對勁個毛啊!”謝阿貴口沫橫飛,低吼道,“再猶豫,他媽的就來不及了!那個小白臉是敵是友,暫且不論,我們至少要把事情搞清楚!”

    孔仲吾猶豫了片刻,還是咬牙道:“那就……幹吧!”

    斜對面的酒樓,臨街二樓雅間,趙雲龍倚窗而坐,慢慢地喝著小酒,盯著下面的農夫,眼睛一動也不動。

    嘴裡微不可查地念叨著:“有人來搶或來殺,一悶棍打暈吊起來,農夫要是醒過來,打暈之後再打一棍子……”
sea6076 發表於 2018-5-22 16:06
第二百七十章 洒家真是漲見識了

    “有人來搶或來殺,一悶棍打暈吊起來,農夫要是醒過來,打暈之後再打一棍子……”

    這樣念叨著,趙雲龍若無其事地斜了一眼坐在一旁吃烤乳鴿和燒雞的黑玄蕩:“蛇精要是敢告狀,拔牙製成飛機杯……”

    又看了一眼百無聊賴坐在一邊的司馬萍:“丫頭要是敢告狀,胸部打得凹進去……”

    兩人口中的食物和茶齊齊噴了出去,剛想拍桌大怒抗議,趙雲龍不動聲色地看了她們一眼:“嗯?”

    “……沒、沒什麼。”

    兩人立馬就慫了,趙雲龍在孫朗面前表現得多沒臉沒皮,在別人面前就表現得多高貴冷艷,有對比才有傷害,此時的司馬萍和黑玄蕩才開始萬分懷念起那個雖然嘴巴有點臭性格有點惡劣但至少不會這麼兇被吐槽和譴責也不會生氣的孫朗……

    唉,與這個兇惡女人比較一下,果然孫朗的性格還是很好的……至少他說不出什麼拔牙製成飛機杯和胸部打得凹進去的話吧……

    司馬萍心中這樣說著,緊接著,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雖然她個子看起來只像是十三四歲,胸部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但女人的八卦天性,卻是一點都不曾剋扣的,剛巧孫朗和魯淑仁兩個當事人都不在,少女醫生再也按捺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低聲問道:“話說趙姐姐……孫朗和先生之間,是不是……”

    問完了之後,她就後悔了,畢竟自己跟趙雲龍並不熟,問這種私人問題,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更何況這位趙姐姐,似乎對孫朗……

    沒想到趙雲龍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鼻子裡哼出一個得意的“嗯”字:“不錯,事情不是很明顯嗎?姓魯的這個老女人,雖然人老珠黃,年老色衰,不知羞恥,不解風情,但看男人的眼光是很棒的!她之前就對孫朗一直懷著非分之想,如今再度相逢,她那一顆不知羞恥不堪寂寞的心靈自然就蠢蠢欲動起來,不過這傢伙真是急色,居然連她新收的徒弟都看出來了,真是不體面,太不體面了……”

    “……”司馬萍神色古怪——你是從哪裡看出來先生對孫朗懷有非分之想、蠢蠢欲動的?倒是孫朗隔三岔五就要撩撥一下先生……

    那邊黑玄蕩終究是魯神醫的寵物,雖然懾於趙雲龍的淫威,但依然勇敢地為自己的主人辯護:“主人才不是那樣呢!她……她漂亮得很!才沒有年老色衰!”

    ——這只蠢蛇……怪不得孫朗放過了她,這種笨蛋,就算是我,也不屑於去戲弄玩弄的。

    作為一隻傳奇品階早已經滿級的超稀有戰寵,趙雲龍小姐心中的優越感油然而生——這樣說,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司馬萍如今已經是魯淑仁的徒弟了,跟黑玄蕩算是天然的盟友,自然是要站在同一陣線上了,於是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這個孫朗,家裡有一隻奶牛不說,趙飛凰姐姐似乎也對他很有情意,還有眼前這個趙雲龍,轉頭又跟先生不清不楚,如此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偏偏還浪得飛起,一點都不知道感恩和珍惜,反而整天拍打著自己的手,說什麼諸如“后宮佳麗三千萬,只能望【嗶——】空長嘆”的歪詩,簡直是太可惡了!

    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得到一個教訓……於是她露出了微笑,對趙雲龍輕聲道:“趙姐姐啊,孫朗跟魯先生走得這麼近,你就不生氣嗎?”

    趙雲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勃然大怒的神色,不過還沒等司馬萍高興,趙將軍就指著她大聲道:“你莫非是想挑撥我和孫朗的關係?”

    司馬萍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道:“哪有!哪有!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啊!”

    老趙狐疑地盯著小姑娘:“孫朗之前跟我說過,但凡有人在我面前講,'孫朗這兩天跟誰誰誰走得很近啊,你就不生氣嗎'之類的話,那肯定是想挑撥我跟他那純正的革命友誼和純潔關係,遇到這種人啊,男的踹丁丁,女的捏咪咪,一律不要客氣……”

    她的目光在司馬萍胸前打量,似乎在尋找下手的部位,片刻之後,嘆息了一聲:“……你怎麼沒有啊?”

    司馬萍的表情瞬間蒼白化,吃了一記比捏咪咪還要狠的暴擊,不過她遇到的是不講道理的女性匪類,依然敢怒而不敢言,還得堆起笑容,討好地說道:“我怎麼會挑撥你和孫朗的關係呢?看趙姐姐你的樣子,肯定很喜歡孫朗吧……”

    趙雲龍大大方方地點頭道:“那當然,我可是非常喜歡他的,比誰都喜歡!”

    ……雖然覺得你說的那個喜歡似乎跟別人的不太一樣,不過算了算了,怎麼都好啦。司馬萍一臉語重心長道:“既然你這麼喜歡他,那麼你看到孫朗跟先生走得這麼近,看到他身邊出現越來越多的漂亮女人,你就不覺得擔心嗎?”

    趙雲龍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他很棒哦”的笑容:“不擔心,孫朗的身體很好的,當年我巡夜的時候聽到他在帳篷裡做那種事情,時間很長哦,而且他內功深厚,耐力悠長,就算女人再多,他也吃得消,完全不需要擔心。”

    她這樣說著,一邊簡直像是女流氓一樣,將手虛握,放在接近下半身的部位,做出了令人無法直視的上下運動,動作之嚴謹,部位之準確,笑容之帶感,無不說明了她何止是偷聽過,說不定還偷瞧過。

    老娘……老娘才不想听你講這種事情呢!

    司馬萍差點被這種勁爆的事情閃瞎雙眼,怒道:“我不是說這個啊!我是說,孫朗整天勾搭女人,你就不感到生氣嗎?”

    “我為什麼感到生氣?”趙雲龍奇怪道,“他憑本事勾搭了這麼多女人,將來孫家肯定香火旺盛,子孫綿延,作為他兄弟,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我……”司馬萍如今才明白,自己跟對方完全不在同一個波段上,完全無法交流,這傢伙對孫朗那莫名的信任甚至忠誠心,簡直扭曲到了讓人無法理解的境地……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覺三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顛覆和衝擊,一時之間,根本不想跟趙雲龍說任何話。

    不過很快,她的神色就微微一動,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了好奇和猶豫,然後慢慢地將身子挪過來,小聲道:“那個,那個……我也只是在醫術上偷偷瞧過,師父根本不教我,我鼓起勇氣問,他就罵我,所以一直都不知道,只是在醫術上偷偷瞧過,那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真的能大能小,能軟能硬嗎?”

    趙雲龍臉上閃過了追憶之色,時隔數年,那衝擊性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讓她依然生出了“洒家真是漲見識了”的表情,臉上浮現了驚嘆和不可思議,片刻之後,她才用讚歎的聲音說道:“太神奇了……”

    司馬萍臉色緋紅,卻嗯嗯地點著頭,往這邊湊了過來,一副虛心求教的學生的模樣,帶著羞澀和好奇,開啟了人生第一堂別開生面的生理衛生課。

    黑玄蕩撇了撇嘴,似乎對這兩個人類的莫名話題感到摸不著頭腦,以及淡淡不屑,不過不知不覺間,她的耳朵也慢慢豎了起來……

    但講著講著,突然之間,蛇妖突然神色一變,但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閃,剛剛正在向司馬萍講述某些不可描述的小知識的趙雲龍轉瞬之間,就從窗戶中躍出,身姿輕盈又厚重,像是一條盤踞天空的雲龍,然後攜著呼風喚雨的可怕氣勢,俯衝而落!

    司馬萍和黑玄盪對視一眼,一齊趴在窗邊,只見趙雲龍立在街角,身姿挺拔,豐神如玉,右手拿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的碗口粗的木棍,而她腳邊,不知何時,已經躺下了兩個人,那兩人身披斗篷,藏頭露尾,此時就像是兩隻等待剝皮的死豬。

    她們倆眨了眨眼睛,想要下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下一刻,下面農夫的身體動了動,他似乎被剛剛的響聲所驚醒,迷迷糊糊間,正要睜眼醒來……

    然後兩位少女就看到,趙雲龍大將軍舉起了那根粗大的棒子,給了還沒醒來的農夫一個氣吞山河的本壘打。

    可怕而殘忍的事情發生了——因為放倒了農夫之後,趙大將軍依然舉起了棍子,又來了一下……

    “……餵!”黑玄蕩怒道,“她怎麼能這樣!主人囑咐我也保護好那個男人,她怎麼能……我要告訴主人去!”

    司馬萍嘆了口氣:“你想被拔掉牙做成飛機杯嗎?”

    黑玄蕩莫名道:“從一開始我就想問了,飛機杯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聽名字,應該是用來盛某種東西的杯子吧。”司馬萍翻了個白眼,“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指了指下面:“你看,沒有流血,說明她很好地控制了力道,甚至第二棒根本就沒有用力打,她武功這麼好,力道肯定能做到收放自如,如果想要一棍子將那個人打暈,那絕對不用打第二棍……”

    蛇妖疑惑道:“可她還是打了啊?”

    “那原因只有兩個了,第一,這兩人有私仇……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兩人根本就不認識。”司馬萍微微冷笑道,“那只有第二種可能性了……孫朗讓她打的!”

    黑玄蕩叫道:“居然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要告訴主人!”

    司馬萍嘆了口氣:“……你真的要這麼做?”

    黑玄盪先是莫名,然後看著女孩兒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抬起頭來,思忖了一下昨天所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她因為一句話,被孫朗折騰得一晚上沒睡好覺……想到了這個男人那極小的心眼和變著花樣的報復方式,她不禁打了個寒噤:“我……我什麼都沒看見。”

    兩位淳樸的少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終於選擇了對黑惡勢力低頭。

    正當她們神色詭異地悄悄交流時,門突然被人推開,趙雲龍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兩人:“你們在聊什麼?”

    司馬萍和黑玄蕩閃電般地正襟危坐,皮笑肉不笑道:“沒……沒什麼……”

    司馬萍打著圓場:“那兩人都解決了?怎麼回事?怎麼處理他們?”

    老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淡淡道:“那兩個人試圖帶走農夫,被我一人一棍子敲昏了。至於他們倆……還在下面呢。”

    司馬萍探頭一看,只見那兩個身披斗篷的神秘人正與農夫並排躺著,一家人整整齊齊,就像是漁民門前土場上曬著的鹹魚,雖然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但依然散發出了一種仰望星空的迷之慘烈氣勢。

    女孩兒有些不解:“為什麼不把他們綁起來收押,等待孫朗回來審訊,反而還是丟在這裡?”

    趙雲龍搖頭道:“我不知道,孫朗讓我這麼做的,他說,一個倒地的偷電賊將吸引其他偷電賊自發匯聚,倒地的偷電賊越多,對其他偷電賊的吸引力越大,這叫做偷電賊引力定則,又叫屠夫釣魚原理……雖然我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大概是想表達,將這兩個蟊賊扔到這裡,可以繼續釣到更多的蟊賊吧。”

    “你這麼解釋,我就明白了……”司馬萍點了點頭,又翻白眼道,“孫朗哪裡都好,就喜歡說一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

    “你沒發現嗎?”趙雲龍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道,“孫朗只有說起這些我們誰都聽不懂的話的時候,眼中才會有溫柔的懷念和追憶,也許對他而言,這是他懷念過去和家園的唯一方法了,他所要求的,也不是能夠聽懂他的話的人,而只是願意聽他話的人……所以不管懂不懂,我都會一直去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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