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16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3:29
第五百二十二章 活久見

    在孫朗的故鄉,有一句網路用語,叫做活久見。

    意思是,活的時間久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見到。

    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明州的父老鄉親們。

    明州本來就毗鄰離火,自古以來,兩國之間互通有無,是最賺錢的買賣,而且朝廷越是禁止,隱秘的走私活動就越發猖獗,所以明州人民這些年也算是見了很多來自離火之國乃至西方國家的新鮮玩意。

    等兩年前的改開……呸,朝廷開邊之後,這種民間的經濟與文化交流就越發繁榮起來,見到一個外國的紅毛鬼已經不算稀罕事。

    有些人連長著狗耳朵、狗尾巴或者貓耳朵貓尾巴的外國人也偶爾見過,那些都不是妖人,是離帝國萬里之遙、名為龍雀王朝的青木之國的國民。

    長著獸耳獸尾的人還不是最怪的,相傳再往西方,又有一國,名為銳金之國,國民鄙棄血肉之身,以金屬之軀為美,經常有砍掉手足、裝上金屬假肢的,或者喜歡在身上裝一些奇奇怪怪的金屬部件。

    但這些事情聽起來不免有些玄奇,畢竟一個明州的農民或者小市民,也無法想像犬耳娘與機械姬的模樣和萌點,更加不會明白,獸耳娘與機械姬操起來也許有更加別緻新奇的享受,對於他們來說,還是能夠親眼看到的事物更加直觀一一就在北面的離火之國,就生活著那樣一群老毛子。

    這些毛子除了長相兇惡了些,髮色古怪了些,其實也跟帝國人差不多,據說他們沒法習武練氣,只能將外物借用到極致,估計是他們太過愚笨,甚至連太袓長拳都學不會一一這種說法很是流行,畢竟對於尚武的帝國人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談資,容易引發大家的優越感與國家榮譽感。

    所以,至少明州的人們,對離火毛子不是那麼陌生,至少知道毛子們生活在北邊,崇拜火焰,髮色長相與后土之人迥異,腦子笨,不能練武。

    對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這已經是好大的信息量了。

    但在今天,就在今天,一些老鄉們,終於可以自豪地說一聲活久見了。

    這一天,明州軍直道塵土飛揚。

    隆隆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遠方揚來一小股沙塵,有經驗的行人紛紛走到路邊,在田地裡擺弄莊稼的農人們直起腰來,他們知道,有一批馬隊正奔馳而來,看那聲勢不小,怕不是軍中的騎兵。

    看熱鬧是人類共通的天性,他們伸長了脖子,準備給自己積累一下晚間聊天的談資,但很快,他們全都張大了嘴巴。

    大路塵土飛揚,駿馬奔騰,一群白色的騎士衝了過來。

    陽光映照在他們那渾圓光亮的大腦袋上,反射出奇異的光,他們白色的大衣隨風狂舞,霸氣異常,在路人和農人呆涕的目送下,二三十名禿廝穿著洋衫,騎著大馬,背後還都寫著兩個大字,氣勢洶洶地呼嘯而過。

    地裡一個十八九歲的後生眼中露出艷羨的光,隨即表情變得疑惑,愣愣地問旁邊的老農:“爺啊,這些羅剎鬼怎麼都剃度了……”

    那老農也是一臉震驚,半響才說道:“竟是一群離火來的洋和尚……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德高僧點化了他們。”

    點化了這些離火禿廝的大德高僧就在吳克群之中。

    因為他也穿著白色風衣,而且二三十枚禿頭聚在一起的效果實在太過震撼,以至於路人根本就沒有發現他。

    此刻他興致頗高,大聲道:“你們都是被自己的國家所出賣和拋棄的人,后土將成為你們新的家園!所以,你們要開始學習漢語!過一段時間,我要對你們進行漢語等級考試!先要過漢語四級!掛科的全都砍死!再去考漢語六級,掛科的也要砍死!最後還要考漢語八級!掛科的也得砍死!”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令人憤怒的事情,揮舞著手臂,大吼道:“以後所有的外國人都要將漢語作為必修科目!要有最難的試題!最嚴厲的考核!掛科的全都要砍死!砍死!砍死!”

    禿頭毛子們全都嚇了一跳,心裡一顫,不知道這個喜怒無常的帝國人又在發什麼瘋,但下一刻,古怪生硬的漢語響起:“閣下,我會說帝國語。”

    孫朗擺了擺手:“讓他過來。”

    孫朗身邊的毛子們很快就駕馭戰馬,讓開一條路,好讓說話的人能夠縱馬上前,不管他們心裡到底有什麼想法,又對孫朗的觀感如何,但現在,他們總算學會了無傷大雅的服從,因為人類畢竟是一種趨利避害的生物。

    孫朗轉過頭來,看著打馬衝上來的這個毛子,對方眉毛緊鎖,雖然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但眼神卻銳利如鷹,他的騎術很不錯,一看就知道沒少跟戰馬打交道,孫朗有些詫異,笑道:“軍人?”

    那人平靜道:“是前神權國軍人,犯有戰爭罪,反人類罪,以及……”

    孫朗打斷了他的話:“一般的軍人可沒有資格擁有這兩樣罪名,看起來還是個將軍……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嘰里咕嚕地開始說那又臭又長又拗口的名字,孫朗聽了片刻沒有記住,擺手道: “算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謝菲爾德了!”

    那人愣了一下,居然平靜地接受了: “是。”

    孫朗瞄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奇了怪了,烈焰教團竟然捨得把一名前高級軍官扔給我,就不怕你透露出什麼東西來嗎?”

    謝菲爾德緩緩道:“我也很奇怪,像我這種人,竟然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而且竟然會來到后土帝國,真是奇特的經歷。”

    孫朗笑道:“希望你能活著體驗更多奇特的經歷。”

    謝菲爾德沉默著低頭行禮,然後就一語不發了。

    孫朗若無其事地瞄了他一眼。

    他早已經養成了極其多疑的習慣,那一天元袓魔靈對他說的話,他最多只信了三分,孫朗從來都不相信火之意志會誠心誠意地與它合作,所以,這群來自古拉格煉獄中的重刑犯中,肯定會有很多眼線。

    所以……最早出聲發言的三十人之一,在監獄廣場中一直保持平靜,沒有任何輕舉妄動,剛剛主動出聲推銷自己,謝菲爾德,你是怎麼想的,主動展示自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冒險,還是基於野心勃勃、不甘寂寞的心靈?

    一一希望你能活著,體驗更多奇特的經歷啊。

    孫朗發出一陣大笑聲,大喊道:“繼續前進!”

    此時明州各軍已經進入戒備狀態,戚冠岩終究是來了,並且收回了胡守信手中的兵符,開始發號施令。如今十數支勁旅已經完成集結,沿著各大主幹軍直道佈置紮營,孫朗持有大將軍信物,沿路直接從軍中抽調備用戰馬,如此馬歇人不停,如同狂風般向南席捲,很快就抵達了明州南部邊境。

    南部邊境一處前哨站,已經準備好了各種物資與裝備,孫朗抵達的時候,庫瑞爾已經等候多時了。

    哨站的軍卒看到那二十多個威風凜凜的光頭佬,也被嚇了一跳。

    但不得不說,這些毛子相貌兇惡,體壯如牛,統一穿著西洋風格的白色戰裝,視覺效果和衝擊力極佳,尤其是那白色的大衣和背後的正義二字,簡直能直擊每個男人隱藏著的中二心靈。

    在盔甲上刻字塗抹,在天元戰爭時期就成了一種風尚,據小道消息流傳,某位不能說名字的將帥親自上陣的時候,身上的裝備堪稱耀眼之極。

左肩甲寫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右肩甲上寫著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盾上刻著武書說劍篇,胸甲上紋著將軍雪夜踏虜歌,背後披風招展,赫然便是詩三百中的王事篇章,全副盔甲還被能工巧匠畫滿了各種遠古凶獸,堪稱行走的逼格,潮流的引導者,影響深遠,乃至於……嗯,流毒無窮。

    但像這白色大衣上那簡潔明了到幾乎不要臉的正義二字……真是發人深省,越看就越覺得帶感啊!

    那二十幾個禿廝下馬之後,站在原地肅立,旁邊的帝國軍卒都在指指點點,小聲議論,毛子們雖然大多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有些情感的共鳴,是不需要語言的,他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與眼中的艷羨。

    是啊……這套衣服看起來,確實……很厲害,很好看。

    現在這套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

    悄然間,一種隱隱的得意從內心深處浮現,這是動物的本能,雄性要展示自己有魅力的一面來吸引雌性,這會演化出審美和對自己外表的在意。

    雖然只是一種小小的得意,但很多人的腰板,不知不覺,挺直了一些。

    有時候一套衣服,就能夠帶來一種莫名的優越感以及……團體的意識。

    孫朗進了哨所的屋子,從窗口看到了外面毛子的表現,

    笑了笑。

    “原來如此,難怪無論是教團,還是軍隊,都要求統一的著裝和森嚴的等級區別,這會讓士兵漸漸誕生一種歸屬感和集體感。”庫瑞爾看在眼裡,冷笑道, “這個道理,教團的開創者和管理者肯定都明白,但是他們永遠都不會說出來,只會規定要這麼做,永遠不會讓其他人明白這個道理。”

    “思想禁錮,知識獨占,維持力量,方便統治,很正常的做法。”

    孫朗淡淡道:“打破知識和信息的壟斷有助於推動人類的進步,從古到今,都是這樣……現在我們來說正事。”

    庫瑞爾從旁邊拿來了一張圖:“那位天策帝姬似乎很謹慎,帶來軍隊不少,也前進極慢,不知道是為了先宣揚此事,還是正在佈局明州。一個時辰之前,先鋒部隊已經開始安營扎寨,我畫下了營圖。”

    她這樣說著,然後抱怨道:“死亡信使的定位不是斥候,這事孤獨行者來做更加方便,怎麼不把他叫來? ”

        “不行。”孫朗一邊看圖,一邊淡淡道,“兩軍對壘,我方佔盡天時地利,所以要步步為營,穩妥為先,防止對方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所以我召回戚冠岩,命老趙留守靖安侯府,陸守炎居中調動,龍萬德負責警戒,一切安排妥帖,才出來辦事,就是為了防止那女人兵行險著,玩偷家這一套。”

    庫瑞爾說道:“你還真是謹慎啊。”

    “對手是那個女人的話,再多一倍的謹慎也無妨,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孫朗隨手拿起了一邊的炭筆,描下了幾個圈,“營盤的佈置有點意思,可惜主動權永遠都是主動權,先攻者佔據優勢,被動防禦永遠都做不到天衣無縫,因為……”

    他將手中的炭筆扔到了一邊,冷笑道:“戰術從來是無窮變化的。”

    庫瑞爾已經想到了孫朗想要幹啥,聞言汗了一下。

    是啊……我做夢都想不到你要去幹那種事情……

    孫朗再看了一下地圖,比照了一下距離,將一切熟記於心之後,冷然道:“該去顯示一下我們的力量了……”

    他轉身離開屋子,走向了站在原地的毛子們,斯拉羅壯漢們看到孫朗走出來,腰桿不由自主地一直,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孫朗淡淡道:“二十五名經驗豐富、罪行累累的重刑犯,充足的武器,合理的戰術,先手的情報,有熾天使進行空中支援,有劍聖級武者隨行保護,保姆般的第一次任務,就像是郊遊一樣。”

    他望著每一個人的眼睛,笑了笑:“當然,郊遊也會遇到危險,但你們將面臨的危險,主要源於你們的猶豫和退縮。對面是帝國的幾支正規軍,功勳赫赫的天元部隊,主將是帝國皇帝最疼愛的女兒,以及她最鋒利的爪牙,你們將挑起他們的怒火,然後面臨他們的反撲,但我可以讓你們活下來。”

    “只需要服從我,將我的命令當成必須要完成的鐵律,不要懷疑,不需要思考,只需要絕對的服從,只有完整的服從才可以保護你們的安全,而你們將會用生命證明這一點一一或許是你的,或許是你同伴的。”

    “那麼,領取你們的裝備,聽從我的命令,我們出發。”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3:36
第五百二十三章 天策帝姬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連營燈火,輝煌如晝。

    數千精銳在此安營扎寨,他們所要保護的人是這片土地最尊貴的人之一,而在可以期待的未來,還極有可能將“之一”去掉。

    因為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也是天元戰爭期間功勳和聲望最為卓著的皇族,西起秦商,東至隋夏,天下九州,她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以帝姬之身,被陛下拜為天策上將,權掌大軍,禮賢下士,忠心護國,賢名遠揚,在朝野的名聲凌駕於她的諸位兄弟之上,阻礙她成為皇儲的唯一劣勢,似乎只是她身為女子的身份,以及袓宗法度未有前例。

    但這是劣勢,也可以成為優勢,無知的民眾更加愛戴一位美麗威嚴的女皇,有識的官紳看中了天策帝姬的野心與能力,況且這女子的身份,會天然收穫一群支持者與盟友,那些天下聞名的女性宗師,那些戰功赫赫的英雌軍將,那些不讓鬚眉的女性家主,定然也樂於見到有女子問鼎至尊皇位。

    一一優勢辣麼大,穩得不行。

    如今帝姬北上,前往明州,此行的真正目的極度保密,朝廷上知曉全部內情的重臣不過寥寥十數,這些負責護衛的將士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們只知道,帝姬此行要去做一件穩固江山社稷的大事,而他們的使命,就是用性命來保護她的安全,不讓她受到一點威脅。

    隨行保護的衛隊從軍中抽調,帝姬手握天策大印,有資格調兵遣將,調來的都是天元沙場中戰功赫赫的英雄部隊,經驗豐富,士氣極高,忠誠也很有保障,此時大營燈火通明,令行禁止,大大小小的巡邏部隊穿行在復雜有序的營盤陣列之中,時刻警惕著一切風吹草動。

    而被嚴密保護的人,則在中軍大帳之中披甲而坐,帳中點著牛油巨燭,宛如白晝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光明襯托著傾國的容顏。

    皇家的基因改良工作從立國之初就不斷進行,無論是外表容貌體徵,還是內裡資質天賦,不斷優选和淘汰的結果,造就了這樣光芒四射的人傑,容姿無可挑剔,資質天下無雙,性情聰慧敏銳,她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也是最具有帝王資質的那一個。

    美麗,聰慧,強大。

    殘忍,淡漠,無情。

    她正在靜靜地看書,她的案台上放著一摞書,疊得整整齊齊,手中拿著的那本,書頁已經略顯松皺,似乎是經常翻閱所致,所有的書都是這樣。

    所有的書都有同一個作者,亦或是講的同一個人。

    她突然無聲輕嘆,將手中的書本翻扣在案上,露出了封面的字。

    《劍譜》。

    筆觸如龍蛇遊走,鋒芒如倚天絢爛。

    整個帝國祇有一個人,敢將這個看似普通卻狂到沒邊的兩個字作為所著之書的全名,只有他敢這樣,只有他能這樣。

    “亂臣賊子……”她自言自語道,“毀禁你所著之書,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在一本劍法綱要裡都趁機灌輸無君無父無法無天的離經叛道之論,父皇說的沒錯,你本質上就是一個賤民,思想和行為都像賤民,哪怕有高官厚祿,有美人大權,你的屁股,也會下意識地往賤民那邊坐……”

    明明十數里之外就是一個大郡,那裡有雕欄畫棟的大宅豪居,有溫軟的被褥與美味的食物,更有挖空了心思想要討好自己的文武官員,但天策上將依然選擇住在營中,與士卒同甘共苦,感動的將士們都覺得這是帝姬嚴於律己、乃是上將軍之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

    是害怕,是恐懼。

    自從她離開帝都,就意味著她已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不……或者說,從兩年前開始,她就已經身處險境而不自知了。

    因為……那個人沒死。

    他果然沒死。

    等到確切知曉了這個消息,還是那個可怕的夜晚,她明明已經勝券在握,但計劃剛開始實施就遭遇了致命的打擊。

    前往明州剷除胡守信的玄甲軍一去不回,而且還引來了更加恐怖的強敵,那星盤之上,爆發的光芒剎那間將所有玄甲軍的生命信號一掃而空場景宛如夢魘,強迫她回想起兩年之前那場前所未有的慘敗。

    那一次,她看到大片大片的生命不斷隕落,就像一場滔天的洪水撲滅燎原的星火,激烈,迅捷,果決,殘酷,沒有任何憐憫。

    那時她才終於意識到,當初那個被祈鑲陣法莫名其妙地拽來的異域小子,已經從當初那個初次上陣後哭得昏天黑地吐得一塌糊塗的軟蛋,變成了幾乎無人能制的可怕怪物,完成了一人敵國的傳說。

    她本來以為,他已經死了。

    或者說已經受了無法痊癒的傷,只能躲在暗處苟延殘喘。

    但星盤之上比之前更加輝煌熾烈的光擊碎了所有的幻想,他不僅沒有受什麼傷,而且似乎比兩年前更加深不可測,這個集結帝國全力所製造出來的恐怖怪物,竟然變得比以前更強了……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一個人……只是一個人……

    在意識到了這件事情之後,她幾乎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的瘋狂之後,剩下的就是深深的恐懼。

    未知才恐懼。

    兩年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才是最可怕的。

    他既然沒有死,那為什麼不報仇,為什麼不進京,為什麼不來殺我?

    他躲在暗處幹什麼?

    他到底在謀劃什麼?

    將他那些可怕的思想付諸實踐嗎?讓那些庸碌的賤民拿起武器嗎?讓那些跪著的人站起來,要跟我們平起平坐嗎?躲在暗處積蓄勢力,策劃著可怕的陰謀,在暗中蠶食帝國的基業,直至時機成熟,一舉摧毀后土嗎!

    兩年的時間,兩年的空白,兩年的渺無音訊。

    沒有比這個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因為他有著天下無敵的力量,因為他有著被元袓帝兵之靈傾力培養六年的武學修為與軍事素養,因為他擁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知識與思想,最重要的是,他的心裡必然充斥著無可遏止的狂怒,那怒火足以焚毀整個帝國。

    沒有比未知更可怕的事情了。

    她絕對不會相信,對方這兩年只是在遊山玩水。

    因為她太了解孫朗的性子了,那是一個有仇絕不隔夜報的男人。

    何況是這種傾盡三江五河之水無法洗清一毫的宿世仇怨。

    能讓他忍兩年不動聲色,只能說明,他的報復將要酷烈百倍千倍。

    帝姬突然感到了手中傳來了一絲疼痛,不知何時,她的手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甚至流出了一縷鮮血。

    如今帝國打臝了天元戰爭,武功之盛,戰功之隆,足以彪炳史冊,干百年後成為後人所憧憬的盛世,如今天下太平,國家繁榮昌盛,但她知道,兩年前的那場慘敗,已經給帝國留下了一個無法逆轉的暗傷。

    如今,那個人竟然沒有死,竟然回來了。

    也就是說,這個暗傷,隨時會被他引發出來……內憂外患,不可收拾。

    她突然感到一絲茫然和困惑,苦果到底是何時種下的呢,形勢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當初選擇另一條路,會更好?

    不……決計不會。

    他是不穩定的因素,不能將社稷的安危建立在他的善良之上,根本無法保證他到底是否完全消解了怨懟……人心最難測算,所以,不能去算。

    所以,我沒有錯。

    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最重要的是現在,她要挺過這一關,她要活下來。

    是的……活下來。

    她不禁苦笑了一聲,誰能知曉,堂堂天策帝姬,已經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了……諷刺的是,致命的威脅,不全在北方。

    還來自帝都,來自她的身後。

    前來明州,是她主動請纓,這不是自願,而是她已經感受到了來自皇位的意味深長的注視。

    兩年前的那場劇變,雖然出自她的手中,但無父皇的授意和暗中幫忙,她怎麼可能恰到好處地瞞天過海,布下那天衣無縫的殺局?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永遠都不會出錯,錯的永遠都是臣子。

    眼下刺手的局勢,絕對不會是皇帝搞出來的,只能是她所造成的,所以她必須出馬解決這一切,她必須在皇帝失去耐心之前,將這事完美地擺平,哪怕先安撫遮擋一下也好……否則她極有可能失去父皇的歡心。

    一一對於一個有意於皇儲之位的野心勃勃的皇女而言,沒有比讓父皇徹底失望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哪怕,她如今只是父皇手中的刀。

    畢竟皇帝只有一個,皇帝稱孤道寡,皇帝是孤家寡人。在她真正成為皇儲之前,她也只不過是皇帝手中的刀。可以拿來殺人,可以勤加擦拭和愛惜,也可以隨手扔到—邊。

    但……時時配在身上、殺人非常順手的刀,總比扔在倉庫裡一年擺弄不了幾回的刀,要強的多的多。

    她回憶起父皇那不經意露出的冰冷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驀然發現,父皇的眼神,令她覺得有些害怕。

    不是審視繼承人的眼神,也不是審視工具的眼神,那眼神並不漠然和厭煩,而是有著莫名的親切和熱情,但卻讓她不寒而慄。

    但此時她已經無暇細想這個了,她必須要完美地解決這件事情,因為她知道父皇的脾氣,如果那個男人與帝國和解的條件是天策帝姬的人頭,那在對方拿出足夠的誠意和保證之後,父皇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這個條件。

    況且……想殺自己的,並不只是父皇和那個男人啊。

    帝姬冷笑了起來。

    恐怕她那些敬愛的兄長與弟弟,此時也正在密切關注北邊的形勢,如果他們夠蠢,肯定正在謀劃著刺殺。

    畢竟如果天策帝姬死在明州,那麼那位昔日的前天下兵馬大元帥肯定百口莫辯,與朝廷再無轉圜之可能,雙方一定會刀兵相見。

    這樣的話,相當於天策上將與前元帥拼了個同歸於盡,皇儲之位少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又給父皇製造了一個完美的開戰藉口,將那個麻煩的人物定性成帝國的叛逆與亂臣……哈,真是完美的算盤。

    帝姬臉上的笑容透著譏嘲。

    我愚蠢的皇兄和皇弟們啊,如果你們成功了,那形勢也一定會大出你們所料,無論兩方誰勝誰負,他都會找到你,將你們全家老小殺個乾乾淨淨。

    一一別誤會了,他肯定不是為了給我報仇。

    他只是會非常生氣,因為你們剝奪了他復仇的機會。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想殺了我的,不是你們,而是他啊。

    他一定很想向我複仇,想要殺掉我,想要一刀刀地切碎我,想要看我後悔的模樣,看我絕望的模樣,想要讓我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讓我嘗盡天下最慘烈的刑罰,甚至連做夢都夢到這些,就像我一樣!

    就像我一樣!

    她閉上了眼睛,因為她眼神中醞釀著歇斯底里的瘋狂,兩年了,她也過著同樣的日子,她也在瘋狂尋找著這個男人,不看到他的屍體,她永遠都不會睡得安穩,不把他的血肉一口口吞進肚子裡,她永遠都無法安寢!

    “孫朗!”

    她緊緊地扣住書案,十指在案板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她在心中劇烈地吼叫著那個名字。

    那是他真正的名字。

    她是第一個知道他名字的人。

    你也是我的夢魘。

    你也是我的心魔。

    你這個怪物。

    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怪物。

    你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上。

    是我將你帶到了這個世界。

    我要親手糾正我的錯誤。

    無論如何,一定要戰勝你,一定要殺了你,一定要吃掉你!

    一口一口的,吃下肚子,撕碎,晈爛,吞嚥,消化!現在,我來找你了。

    你一定也很興奮吧,一定也想殺掉我吧。

    但是這一次你做不到啊!

    就像我也做不到一樣!

    我們都是彼此的夢魘,我們注定要互相攻殺,直至一人徹底湮滅!

    所以,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這一次的交鋒,我也很期待啊。

    看看這兩年,你究竟有了什麼長進,看看這兩年,你學會了什麼真本事,看看這兩年,你又能耍出什麼新花樣。

    ——你來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04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上中下三策

    帝姬的身軀在顫抖,不知是恐懼、興奮還是期待。

    她在心中惡狠狠地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她等待那個人,她期待著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你來啊!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慢慢地沸騰了起來,久違的重逢,久違的交手,她與孫朗,是命運相互糾纏的宿敵,是最親密的仇人,是最旗鼓相當的對手。

    她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與那個男人擺脫關係。

    就是這種奇妙而詭譎的關係。

    她只能死在他的手裡。

    正如他只可以死在自己手中一樣。

    她已經等他很久了,渴望著再度交手,也已經很久了。

    帝姬深吸了一口氣,平復翻騰的血液,壓抑劇烈跳動的心臟,她站起身來,慢慢活動了一下身體,她與孫朗的戰爭,早已經開始了。

    她從旁邊的書架上拿出了一副圖,緩緩展開,這是營盤佈置,早在幾個時辰之前、先鋒營為大軍安營扎寨時,就有隨行軍畫工將營盤描成圖紙呈交主將,她可以通過這張圖畫,總攬全局。

    防禦。

    她心裡說道。

    只能是防禦。

    以孫朗的脾氣性情來看,在欽差隊伍柢達明州之前,他肯定要來大鬧,不管是下馬威也好,拖延時間也罷,或者說僅僅是惡作劇,他肯定都會有所行動、有所作為……這一點從那傢伙的用兵習慣中就能看出,不管有沒有破敵之策,孫朗總不會讓他的敵人輕輕巧巧達成目的。

    所以,孫朗這幾天,必然會來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偷營襲擊,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攔不住他,無論如何都攔不住他。

    兩年前的那場大敗已經說明了一個恐怖的真相,即使天策府所有精銳全都傾巢而出,結果也必然是注定的。

    孫朗或許現在不會殺她,但如果發現她將大批天策府的精英帶在身邊,那結果絕對是可想而知的,他肯定不介意替天策府精簡一下屬官隊伍,她帶來多少精英俊傑,孫朗就會殺多少。

    一個武功極強、詭計多端、百無禁忌、殺心熾盛的狂人。

    簡直是最難纏的敵人。

    所以,她也早就做好了預備。

    這次的欽差衛隊,只有一小部分是天策府的嫡系,其他各支兵馬,都是從天元六軍的各大精銳中調撥,成分和來源都極其複雜。

    就像是盤根交錯的樹根一眼。

    這支部隊幾乎嚢括了后土軍方的各大山頭。

    而且主將全都是新生代的青年俊傑。

    這些英傑有兩個好處。

    第一,幾乎沒有誰認識孫朗。

    畢竟那個名字對於他們來說太過遙遠,而且比較禁忌。

    第二,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分量很重的爹或親戚或賞識他們的上司。

    這就像是瓦舍話本里講的那樣,主人公在行走江湖的時候因為打抱不平打殺了一個紈絝子,定然會有對方的長輩跳出來尋仇。

    將這些非常妙的部隊找出來並且調至麾下,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一切的努力與辛苦都是值得的,這是非常妙的一步棋。

    向自己獻出這條計策的張先生,果然是國相之才。

    畢竟啊,那些前途遠大、朝中有人的才俊們,來歷極其複雜,他們的父輩和上司,有些當年就跟孫朗對不上眼,如果這次被孫朗失手殺掉,必然會跟孫朗結下死仇,而己方無疑會多出一個強力的盟友。

    而且,最重要的是,另一波青年才俊,他們的父輩或者上司,當年就是孫朗的舊識,有些與孫朗交情極深,有些可能成為孫朗潛在的盟友,那麼,問題就來了,襲營亂戰之際,這些英傑奮力抗敵,孫朗卻見誰殺誰,隨手將昔日抱澤的子侄或學生咔嚓砍了,到時候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太妙了,絕妙。

    瘋子是不會有盟友的,孫朗,你也不會有什麼盟友,所有人都將成為你的敵人,因為你對這個國家犯下了重罪。

    你以為自己很委屈嗎?你以為我們都是邪惡的嗎?

    對,沒錯,你所經歷和背負的,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冤屈,我們利用你,我們逼迫你,我們忘恩負義,我們過河拆橋,你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我們的行為則是天底下最惡劣的行為,這些我都承認,但是……那又怎麼樣!

    這個世界,對與錯原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對於我們而言,只要這個國家能夠繼續存在就夠了,只要這個王朝能夠繼續延續就夠了,只要我們的統治得以延續、能夠繼續錦衣玉食令子孫受益就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就是無數人痛苦、絕望乃至死掉又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人!這就是史!這就是國!

    你今天能夠在明州,與我們對弈,也僅僅是因為,你比我們想像中更加強大了一點……僅此而已。

    這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僅此而已。

    臝了的人就可以定義一切。

    臝了的人就可以詮釋正義。

    她拿著手中的營圖,露出了無聲的冷笑。

    如果說將這些來歷極其複雜的青年英傑統合進欽差衛隊中,是一招來自謀士的妙棋的話,那麼這一招,就是天策帝姬的得意之作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兩年躲得很開心啊,孫朗。

    我把你的紅顏知己們帶過來了。

    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你是不是很緊張啊。

    你是不是很想跑啊?

    可你跑不了啊。

    就像是你最喜歡用的陽謀一樣,你知道這是陷阱,但還要乖乖地跳下來,因為我了解你,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了。

    八年,你來這個世界八年了。

    你用了六年的時間來扮演另一個人。

    有些東西,你是掙不脫、放不開的。

    譬如為你守了兩年寡的林黛玉和薛寶釵。

    一一你心裡應該知道,她們所愛的和所等候的,究竟是誰吧?

    譬如榮國府。

    一一看你那幾年寫的那些信,你已經漸漸把賈府當成家了吧。

    我知道,她們是你掙脫過去的最後束縛,所以,她們會成為拴住你的最好的繩索,當然,我了解你,所以我讓她們率軍過來,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對她們做任何事情,相反的,我還得派人好好保護她們的安全。

    因為我了解你。

    如果我將她們乃至賈府上下全都綁上囚車,在兩軍陣前,將她們推到你面前,我很清楚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恐怕第一批死在你劍下的人,就是她們。

    我了解你,你會毫不猶豫地先殺了她們。

    沒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了。

    所以,我怎麼會把一個瘋子,逼成一條瘋狗?

    我怎麼捨得讓你,變成一條瘋狗?

    一一我要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擊敗最完整的你。

    一一否則,就死在你的手裡。

    沒有第三條路了……不會有第三條路。

    這就是她的計劃。

    因為無法抵擋孫朗,所以只能全力防禦。

    要在防禦中創造與他對話的條件和時機。

    要尋找反擊的機會。

    要利用林黛玉與薛寶釵這兩張王牌。

    他只要還是人,就總有弱點,總有顧忌,那就有交流的機會。

    對於這樣的猛獸,只能通過圍獵的方式,不斷消耗他的氣力,不斷縮小他活動的範圍,不斷地耗著他……耗著他……

    她正在思索,帳外傳來了禀告聲。

    “殿下,劉參軍正在帳外求見。”

    天策帝姬皺了皺眉頭,但依然說道:“可。”

    營帳大門被掀開,一位風度翩翩、氣質儒雅的青年從容走進,向著她恭敬拜道:“臣下劉一武見過天策上將。”帝姬已經坐了下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徑直道:“張先生派你來幫我。”

    那青年飛速地瞄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姬,身份最貴的美麗女人總能喚起每一個男人的征服欲,再美的女人終究是女人,哪怕她成為女皇,也是要有男人的,他自以為很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慾望,恭敬道:“承蒙兄長不棄,舉荐一武,承蒙殿下青眼,重用一武,此行正是為主上分憂而來。”

    “哦?分憂? ”帝姬不動聲色道,“餘有何憂?先生又有何打算?”

    “啟禀殿下。”那青年再度一拜,也不起身,緩緩道,“臣下這兩天,一直在關注天雄鎮與朔風營二軍的動向,此二營主將近日往來甚密,經常遣退左右,於軍帳之中秘議,臣下恐怕其中必有……”

    帝姬眼中寒光一閃,打斷道:“林薛二位將軍乃是世交,彼此之間淵源極深,形同姐妹,女兒家有些私房話要說,沒什麼打緊的,倒是劉參軍你窺探兩營主將,軍法刑律,恐怕容不了你。”

    劉參軍平靜道:“臣下忝為兵曹參軍事,此乃職責所在。”

    帝姬冷笑道:“監視大將,可不是你的職責。”

    “但為主上分憂,為國家奮戰,是每一個將士的職責!”那劉參軍直起身來,擲地有聲道,“敢問殿下,為何養虎為患!”

    天策帝姬眼神一冷:“大膽!”

    “那請殿下降罪! ”劉參軍跪倒在地上,朗聲道,“劉一武死不足惜,只是有一言如同魚梗在喉,不吐不快一一殿下何不擒林薛二將問罪!”

    “放肆!”帝姬語氣寒冷如冰,“一介腐儒,也敢妄議軍國大事!”

    劉一武昂首大笑道:“殿下怕了! ”

    一聲嗡鳴,寒光一閃,帝姬手邊長劍出鞘,擦著劉一武的臉掠過,破開帥帳的地毯,深深地插在了地上,她語氣森然道:“張先生智計百出,怎麼送來了你這個東西,看在他的面子上,我饒你一命,滾吧!”

    劉一武面無懼色,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張兄所學,勝我百倍,但劉一武雖然無能,但也知曉一道理一一殿下所懼者,就是殿下之敵所樂見者!”

    帝姬神色一動,語氣稍緩:“什麼?”

    劉參軍筆挺地跪著,吐字清晰,語氣和緩,其言行之淡定,絲毫讓人瞧不出他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說道:“若是殿下擒拿甚至處斬林薛二將,必然會徹底激怒北面那人,令形勢一發不可收拾,屆時帝國北方糜爛,天下震盪,就連殿下您,都要有性命之危,這就是您所懼怕的!”他抬起頭來,雙目死死地盯著帝姬,語氣越發迅捷有力:“哪怕您逃出生天,逃回帝都,這也意味著您將陛下的欽命全都搞砸了,將最激烈的衝突搬上了檯面一一您若是死了,就是帝國忠臣,陛下孝女,雖身死而不辱君命,但您若是活著回去了,就是令時局糜爛至此的罪人!”

    他一字一頓道:“到時候別說是皇儲之位了,恐怕等待您的,只是一杯毒酒而已……這就是帝姬您所懼怕的,對嗎?”

    帝姬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再像你張兄那樣總是危言茸聽而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計策,我就立刻砍了你。”

    ……媽的。

    劉一武嘴角微微一抽,不敢繼續裝逼了,語氣也變得恭順起來,平靜道:“臣下剛剛也說過的,既然這是殿下所恐懼的,就是您的敵人所樂見的。”

    帝姬愣了一下,然後臉色沉了下來:“你是說……”

    “對。”劉一武緩緩道,“恕臣下直言,您最大的敵人,不是北邊那位,而是南邊的那些位皇子,我若是那幾位皇子,必將籌謀策劃,招募死士,安排計策,將林薛二人秘密謀害,並且將黑鍋,推到您的頭上。”

    皇子帝姬臉色微微一變,淡淡道:“餘早已經料到此事,也安排妥帖,派遣精明幹練的好手負責暗中保護她們。”

    皇子劉一武搖頭道:“可這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那你又有什麼高見?”

    “臣下有上中下三策。”劉一武從容道,“上策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有這種風險,不如我們主動下手,殿下挑一名威脅最大的皇子,我們對林薛二人下手 之後,將黑鍋推到他的頭上。”

    帝姬搖頭道:“此計太急太險,稍有不慎,萬般皆休,不行。”

    劉參軍笑道:“那臣就說說…… ”

    帝姬突然道:“你也別廢話了,北邊那個人從前跟我說過,一旦有裝逼的謀士跟你講上中下三策,那肯定是想讓你選中策。”

    ……媽的。

    劉一武心中一凜,這才發覺,自己確實孟浪了。

    但在帝姬似笑非笑的注視下,他還是說了出來:“事已至此,不如渲染危機,講明厲害,與北面那人……暫且聯手。”

    帝姬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空氣突然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剛想說話,突然神色一變,側耳傾聽:“……什麼聲音?”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09
第五百二十五章 胡!笳!十!八!摸!

    帝姬剛想說話,突然神色一變,側耳傾聽:“什麼聲音?”

    劉一武立刻站起身來,擺出忠心護主的架勢,但凝神戒備了一會兒,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媽的。

    這該不會又是這女人用來挫我銳氣的手段吧。

    他偷眼去瞧帝姬,只見這位尊貴的殿下一臉如臨大敵,警惕著任何可能發生的風吹草動,那鄭重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正在面臨一場生死攸關的決鬥一樣。

    ……但完全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啊。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沒事的,如果北邊的那個人想要對您不利,那早就動手了。”

    帝姬沉默不語,依然一臉凝重地左右觀察。

    ……媽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劉一武等了一陣,又勸道:“臣下觀本軍大營佈置有方,殿下又召集天下精銳守護,可謂是帶甲上萬,良將過百,北邊那位雖然當年戰功赫赫,幾乎已成傳說,但總歸是血肉之軀,還能以一己之力長驅直入麼?”

    帝姬的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劉參軍依然在老老實實地分析時局:“殿下不必擔心,他就算真有這個本事,要動手何必等到現在,臣下這幾天分析明州局勢,那人雖然在北邊呼風喚雨,但終究沒有走出豎起反旗的那一步啊。由此可見,他的目的,應該是挾北方而倒逼朝廷,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在桌子上談的……只要他還想談,就不會將事情做絕。”

    他說到這裡,已經習慣性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智者笑容,自信地笑道:“所以,殿下不必憂心,那個人當年就以運籌帷幄、百密無疏著稱,就算是要向我們示威,肯定也會把握好分寸,這一行定然會有驚而無險,所以……”

    天策帝姬終於忍不住了,語氣冰冷道:“你他媽給我閉嘴!”

    “......”

    說髒話了!竟然說髒話了!竟然對我說髒話了!

    還有為什麼啊!我說的不對嗎!我又怎麼招惹你了!

    如今的劉一武確實覺得,這個女人有成為皇帝的資質,畢竟他已經提前體驗了一番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一一他媽的這已經完全不是喜怒無常了,簡直是腦子有病、精神失常了。

    一一不過,聽說當年她就跟那個人不清不楚的,現在看她這方寸大亂的模樣,果然有那麼點意思啊……

    他心中腹誹了幾句,但老大都讓他閉嘴了,他還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可憐的劉參軍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垂首不語。

    過了一會兒,帝姬冷冷道:“你來說說,如果對方想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那麼會怎麼做?”

    一一又他媽讓我說話了?

    劉一武心裡非常不爽,但這就是當小弟的悲哀,他只能當作剛剛無事發生,認真分析道:“首先,那個人雖然名義上掌握明州,但想要命令明州軍隊與朝廷為難,就算是他,也做不到這種地步。所以他能夠調遣的人手肯定不多……” “其次,他其實也要顧及朝廷的顏面,不會過度殺傷。,,

    “再者他身為一代名將,又是天下有數的絕世高手,這樣的大宗師自重身份,不會做太過下三濫的行為,所以臣下認為,對方無非是以擾襲為主,放火、下毒、偷襲、暗算,以製造恐懼和混亂為主,用來挫敗大軍士氣,拖延行軍速度……”

    他拱手說道:“所以此行有驚無險,只需要主上做好受些委屈的覺悟……其實說起來,對方的手段也就是那些,雖然確實頭痛,但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麻煩,只要殿下居中調度,做好指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照樣能讓對方無計可施……”

    帝姬冷冷道:“這些東西你能想到,他會想不到?你既然都知道,大營的主心骨是我,而我此行沒有帶心腹大將隨行,也就是說,除了我之外,整個軍營之中,沒有第二個人有足夠的威望和本領號令這幫來自六軍的驕兵悍將,那麼… …”

    說到這裡,帝姬的神情突然一僵。

    劉一武沒聽到下文,奇怪地抬頭,就看到了帝姬殿下面色陡變。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驚怒交逬的厲叱。

    “該死!”

    剎那間,一聲大笑從帳頂傳來,裂帛聲中,厚重堅韌的帳頂直接裂開,一個黑影從天而降。

    入侵者來勢極快,劉一武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到眼前一黑,先是臉上挨了兩拳,肚子上又受了一記膝撞,隨即屁股就是屁股上的重重一腳,疼得他周身百骸劇痛,一招平沙落雁式就直接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人事不省。

    那人狂笑道:“喲,哪裡來的小姑娘,給大爺我笑一個!”

    帝姬已經完全笑不出聲來了。

    她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人。

    雖然穿著一身搞笑的夜行衣,還將臉蒙上,整個人透出極其猥瑣的採花賊氣息,但她不會認錯,眼前這個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認識,她只是沒有料到,兩年後重逢的場面會是現在這樣。

    但……畢竟他來了!

    他終於來了!

    她的身體在興奮顫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你來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亂世的怪物,大逆的叛臣,外域的異族,帝國的罪人!

    我等你好久了!你終於來了!

    她一把拔出了劍架上的另一柄長劍,劍身閃耀出一叢燦爛的光。

    手中的武器給自己帶來了安全感,但看起來對方似乎並不在意,確實如此,自己手中有沒有武器,對於對方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他似乎很愉悅,覺得這種貓戲老鼠的形勢非常有趣,笑吟吟道:“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帝姬沒有說話,但心中卻在冷笑。

    果然如此,你果然還是這副德性,就跟我所料想的一樣。

    覺得勝券在握麼,享受戲弄敵人的感覺嗎?你以為我是誰啊!你以為我沒有早做準備嗎!

    她望著眼前這個不共戴天的仇敵,厲聲道:“林薛二位將軍何在!”

    想要威脅我?想要恐嚇我?想要挾持我?想要跟我談條件?想要跟我算舊賬?

    好啊!你敢留下來嗎!你敢見她們嗎!

    對面的孫朗果然本能地一驚,就像是聽到了異樣動靜的小鹿一樣,下意識地看向左右。

    帝姬發出了晈牙切齒的冷笑,她厲聲道:“怎麼,怕了?她們兩人即刻就到,你還不跑嗎?你怕了?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有本事襲營嗎?你有本事在這裡來去自如,但每一次你都要落荒而逃,你……”

    朗聲色倶厲道:“不要以為你臝了!”

    帝姬哈哈大笑道:“你有什麼招數就儘管出吧!”

    孫朗握緊了拳頭,不屈地怒吼道:“這是你逼我的!”帝姬突然心血來潮,感覺到了極度的危機,她下意識地回劍護身,後退一步。

    眼前的孫朗擺出了一個古怪的架勢,就像是傳說中的聖鬥士屹立於大地之上、呼喚本命星座的共鳴,他雙手抬起,在空中不斷劃出奇異的軌跡,眼神凝重,心神合一,遵循著傳統的儀式,在出招之前,大聲喊出大招的名字。

    星空之下,大軍之中,響起熱血而震撼的怒吼,那是正義的迴響。

    其名為一一

    “胡!笳!十!八!摸!”

    雙手千重萬影,層層疊疊,不帶有一絲煙火之氣,就像是江南小河,蓮女素手輕抄,掠著河面,挽起一朵蓮蓬。

    帝姬還沒來得及召喚帝兵,只覺得手中一空,長劍就劈手被奪去,然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都在沸騰,像是被捲入了熾烈的岩漿之中,火雖然沒有灼痛身體,卻焦灼著靈魂。

    “這就是替身使者的力量!”孫朗怒吼道,“覺悟吧,可惡的魔女一一脫水脫水脫水脫水脫水脫水脫水!”

    靈魂都在顫抖,那種甘美而痛苦的感覺,簡直就像是… …簡直就像是……

    但帝姬不愧是當世人傑,趁著最後一點清明,她狠狠地一晈舌尖,趁著劇痛之際,強行召喚出帝兵,璀燦的光輝從她身體中湧出,對抗著孫朗那詭秘的力量,一柄厚重的金刀落入帝姬手中,刀光一閃,孫朗飄然後退。

    “天元……你爹竟然將這把刀給了你。”

    孫朗將指尖一點水漬甩去,望著帝姬的眼神中透著一點快意和憐憫:“你的身體……哼,那事居然是真的。”

    刀尖拄著地面,帝姬的雙腿在不斷顫抖,她強行支撐著身體,惡狠狠地盯著孫朗,女人已經無暇注意孫朗的言外之意,她感到了極大的屈辱與羞憤,不管怎麼說,她依然是個女人。

    “你這個……”

    嘴邊的辱罵之詞還沒有說出口,孫朗轉頭就跑:“再見,順便一提我要襲營了,你快點坐鎮中軍指揮調度吧。”帝姬先是一怔,隨即勃然大怒。

    她已經意識到了孫朗的目的。

    她看向了自己的雙手,那白皙的皮膚此時已經佈滿嫣紅。

    可怕的快感依然從身體深處不斷地湧出。

    可以想像她的臉,她的皮膚,她的狀態,她的模樣……此時此刻究竟是什麼樣子。

    就像是……就像是……

    這副模樣,怎麼去見人?

    外面傳來了焦急的大喊:“殿下!殿下!殿下無恙否?”

    帝姬下意識地厲喝道:“擅入者斬!”

    隨即,就是砍桌子砸東西的凌亂聲響。

    孫朗站在一處帳篷的頂端,隱匿在黑暗之中。

    他聽到了中軍帥帳傳來的暴怒聲響,也聽到不遠處人喊馬嘶,燈火闌珊之處,有兩個熟悉的身影策動戰馬,一人挺著丈八蛇矛,一人綽著方天畫戟,帶著本部將士向這邊衝來。

    好久不見。

    還有,對不起。

    我要搞事了。

    他抬手打出了一枚信號彈,火光熾烈,衝上天空。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14
第五百二十六章 只有元帥知道的黑話

    軍律如山。

    在人類文明所衍生出來的用於不同組織程度的大大小小的律令條例中,軍法永遠都是其中最為嚴格的那部分。

    而后土作為此世最強的國家,在天元戰爭的數十年洗禮中,已經將冷兵器時代的戰爭藝術與戰爭形勢演繹到了巔峰,尤為突出的一點,就是極其複雜與完善的規則與秩序,而軍法的意義就在於此。

    軍法的意義,在於磨滅個性,在於打磨頑石,在於將所有的將士塑造成完美的零件,從而拼裝成破壞力極強的戰爭機器,讓士兵們放棄思考,讓士兵們學會服從,提振士氣,醞釀軍魂,所有的軍法,都應該為此服務。

    所以當孫朗打出那枚信號彈的時候,大部分士兵已經做出了反應。

    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軍中已經有了非常嚴格的戒備條例,發現了這種來歷不明的訊號,應該做出的應對只有一個。

    殺無赦。

    幾乎是信號彈升起的剎那,兩道凌厲的破空聲呼嘯而來,一箭穿滅了那枚火焰彈,另一箭則是釘向了孫朗,兩箭都是又快又準,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判斷好了方位、隨即弓發雙矢,此等準頭勁力,已經堪稱神箭手了。

    已經有隱隱的歡呼聲傳來:“薛將軍神射!”

    這位薛將軍,乃是天元女傑,金箭班班主,朔風營主將,腰挎雙弓,使一桿方天畫戟,以箭術與戟法聞名天元,戰績彪炳,人稱再世鬼雄。

    一一是表姐,是前女友,是舊情人。

    一一若是其他人射這兩箭,以孫朗的脾氣,就算不把射來的箭接住扔回去將發箭者釘在地上,也非得回敬個鯡魚罐頭不可,但若是薛表姐射出的這兩箭,他除了從心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嗯,好像有別的選擇。

    孫朗一把抓住了射過來的箭矢,反手一扔,迅如奔雷,帶出一串凌厲的破空聲,向著剛剛那句“薛將軍神射”的歡呼傳來的方向飚去。

    一一神你媽了個逼的射,老子的表姐,用得著你來拍馬屁嗎!?

    他扔出這支箭矢之後,聽到那邊隱隱傳來的痛叫,得意一笑,隨即轉念一想一一咦,等等,以她的性子,知道她的箭被人接住又丟回去之後,肯定會覺得內疚,這樣實在不妥。

    就在這當口,又有十幾隻勁矢射來,孫朗雙手一抱,將這些箭矢分毫不差接入懷中,又是一個天女散花,嗖嗖嗖嗖一陣輕響,向著“薛將軍神射”的方向又來了一陣萬箭齊發。

    善哉,受傷的人只要一多,你就不知道哪個是你的鍋了,我再把事情鬧得大一點,你到時候肯定忙得團團轉,也沒有心情想這小事了。

    孫朗拍了拍手,自以為得計,隨即反應過來。

    一一淦你娘,我在做什麼無聊的事情啊!

    他看了一眼又在張弓搭箭的薛表姐,又看到身披重甲、騎著踏雪烏騅馬的林表妹正提著丈八蛇矛帶著她的重騎兵殺氣騰騰地往這裡衝,不禁打了個寒噤,轉身跳下帳篷,向著一個方向往外衝。

    迎面撞見幾個從軍帳中衝出來的士兵,被他拳打腳踢,全都放倒在地上,這片刻的混亂暴露了他的踪跡,只聽旁邊有人大喊:“賊子在此!”

    后土嚴格的軍事紀律就起到了作用,不用主將指揮,士兵們已經自覺組成了戰鬥單元,在本小組最高軍事長官的指揮下向著混亂發生的方向進行運動合圍,並且與遇到的其他戰鬥單元進行合併。

    一一這樣嚴格的軍事條例確保了即使是在最混亂最糟糕的情形下,最底層的士卒依然能在自保中不斷形成戰鬥力量,進行防禦甚至反擊。

    非常完美的安排與製度。

    足以應對大部分的襲營與變故事件。

    可惜……

    他們這一次的敵人,不僅對后土軍制瞭如指掌,而且還直接參與了對后土軍隊軍事紀律與條例的改良和再編。

    一一甚至還是負責簽字蓋印的那個。

    孫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總能從最弱的合圍部分衝出,總能將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大型戰鬥單元打散,他在營中左突右衝,見誰打誰,將這些沒有指揮、只能按照軍事條例各自為戰的將士們打得昏頭轉向,不辨東西,這也是這個軍營最為致命的弱點!

    除了帝姬之外,沒有人有威望和能力居中調度、指揮全軍。

    因為帝姬根本沒有帶心腹大將前來一一她清楚得很,孫朗肯定不介意再殺幾個當朝大將,而其他的人,她又信不過。

    也就是說,帝姬就是整個大營的秩序核心,只要她無法完成指揮工作,總攬大局,那麼這個聚集著大量精銳的營地,就是一盤散沙。

    孫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一沒錯,他之所以對帝姬使用了胡笳十八摸,就是因為這個。

    一一在不殺掉她的前提下讓她失去對軍隊的掌握與指揮。

    一一然後方便搞事。

    一一這是戰術!

    他已經衝破了一片營帳,轉向另一條營道,突然前方火光升騰,一名身披亮銀鎧甲、威風凜凜的白抱小將斜刺裡殺出,大喝道:“束手就擒!”

    孫朗看了一眼他的鎧甲,又看了看他身後帶著的馬仔的裝束,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突然大喝道:“袓秋恩是個狗娘養的!”

    那衝過來的小將聞言立刻勃然大怒,他身後的馬仔們也個個面露殺氣,那白袍小將更是殺意凜然,就跟孫朗剁了他爹似的,放聲咆哮道:“放肆!”

    但他話音剛落,孫朗如旋風般衝了過去,奪過一桿鋼槊之後,雞毛撣子般掄將起來,先將那些馬仔統統打飛,又將那小將踹倒在地,丟了雞毛撣子之後掄起王八拳一頓暴打,將那白抱小將打得吐血連連,然後一個阿根廷大背摔丟了出去,簡直殘暴到了極點。

    他打完之後,拍了拍手,傲然道:“這就是做奸佞走狗的下場!”

    殘存的士卒發一聲喊,趕緊去救倒了的小將軍,孫朗一臉神清氣爽,哼哼兩聲,奪路就跑,不多時又遇到一飚人馬攔路,為首一人手持雙錘,怒吼道:“來者通名!本將錢元雙在此!還不……”

    孫朗掃了他一眼,直接大喊道:“李元奉賣腚安天下!”

    對方一愣,下意識道:“劉劍越死爹又死媽……咦你是..."

    狂風撲面,他還沒回過神來,對面的黑衣人已經撲了過來,他舉錘欲打,但對方出手簡直如同鬼魅,他只覺得人影一閃,臉上就啪啪挨了兩個大耳刮子,然後小腹中了一腳,居然不甚疼,只是身子一飄,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砸進了一處帳篷,腦袋一沉,當場就昏了過去。

    孫朗哼了一聲:“傻-逼大侄子,連叔都敢打,反了天了。”

    他打翻了其他攔路的馬仔,又開始了神廟大逃亡之旅,只是下手之溫柔,與前面那幫孩子所受的待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一路衝撞,又打翻了幾個青年才俊,孫朗已經回過味來了。

    一一話本里的故事都是這樣的,隨手砍死找事的小王八蛋,就會跳出來老王八蛋跟你尋仇,嘖,這狠心的娘們,是讓我跟朝中重臣結仇啊。

    但完全難不住孫朗。

    雖然這些傢伙,他一個都不認識,但是辨認出來歷,實在不是一件難事,將士們的衣甲,戰陣風格,乃至使用的武器與武學套路,甚至是口音,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軍隊,有著太過濃郁的個人風格,這些東西對於曾經提調天下兵馬的武殿劍閣軍主來說,實在太過顯眼了。

    一路上他使用了各種神奇的切口語和交流方式判斷出了敵人和朋友,然後不明分說地都打了一頓,只是輕重有所不同,有人醒來就沒事,有人就得養上幾個月,但誰都沒死,誰也沒有留下暗傷,將來若是回朝,也有話講。

    一一操你媽,怎麼了?什麼?打了你的兒子?我靠,屁大點的事兒啊,老子打他是看得起他,他應該高興才對,你想想,被我打了,誰有這個殊榮啊,以後去窯子裡吹比,那也是非常有臉面的事兒了。

    一一完美的回應,完美的體制,完美的輩分。

    他這樣一路在大營裡橫衝直撞,當個人的武力足以在不停地圍追堵截中閒庭散步,那麼大營中的營帳與佈置就會成為己方軍隊的絆腳石,在缺乏統一的指揮之下,越來越多的軍力被孫朗牽著鼻子到處跑,這就造成了防禦力量的明顯傾斜一一有側重的部分,就有薄弱的部分。

    眼見不遠處營牆在望,身後喊殺聲如雷,孫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揮手打出了第二枚信號彈。

    剛剛那一枚信號彈只是“各就各位”的意思。

    這一枚的意思才是“預備開始”。

    首先,就是空襲。

    一場別出心裁的可怕空襲,也是一位前輩對這些軍中後輩的殷切期望和經驗教訓,他想通過這次空中襲擊,讓這些來自帝國各地的精英,永遠明白制空權的重要性。

    天空中,死亡信使拖拽著某個巨大的東西,從雲層中俯衝而下。

    一一不會缺席的正義,也不想遲到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21
第五百二十七章 軍營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庫瑞爾,很憂傷,非常憂傷。

    作為曾經的炎衛。

    作為傳說中的九龍寨……呸,傳說中的聖尤里堡最惡女子。

    作為死亡信使的駕駛者,位居烈焰天使戰鬥序列最頂點,給無數敵人帶來聞風喪膽之恐懼,被視為教團明日之星的她。

    現在居然在幹這種事情……

    事實上,如果此時此刻,在熾天使的懸吊模塊上掛著的如果是一枚五百公斤重的雲爆彈的話,那她肯定要比現在高興得多,畢竟她出身於一個骨子裡彌散著暴力與酒精的民族,以殺戮、破壞、掠奪和散播恐懼為樂。

    駕駛著熾天使降下天火,焚燒敵人的軀體,令他們發出慘叫,以他們的絕望與死亡作為下酒菜,確實是人間的樂事。

    但現在……

    好吧……也是在散播恐懼,只是另一種程度的恐懼。

    她小心操縱著熾天使,吊著那枚巨大的生化武器隱匿在雲端,五百公斤的負重雖然遠沒有達到熾天使的理論極限,但依然不可遏制地影響到了這台戰鬥武裝的飛行性能,對於以迅猛如電著稱的熾天使來說,這感覺很難受。

    畢竟熾天使本來就沒有被設計成轟炸用的……至少死亡天使不是。

    她正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孫朗的信號,然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烈焰神權國曾經廢止過的一項武器研究,那幾乎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時候,在經過一代代火焰神甫的努力之後,烈焰教團終於成功賦予了熾天使完全統治天空的能力。

    足夠輕且結實的金屬材料,推動力強勁的噴射引擎,完全適合於高速飛行的外觀設計……將神權國迄今為止積累的一切科技進步全都投入,將神秘的火焰符文儀式運用到極致,甚至忍氣吞聲與銳金之國交易以換取他們更加發達的金屬鍛造工藝,終於製造出了獨一無二的熾天使,強大,快速,靈巧,可怖,將成為一切敵人最可怕的夢魘。

    熾天使終於從陸戰之王,變成了統治天空與大地的王者,烈焰教團欣喜若狂,在這個時候,一個腦洞非常大的火焰神甫突然說,咦,為什麼我們不將這輕而結實的材料、強大的噴射引擎、完美的外觀設計與離火之國的強大火力組合在一起,生產出一種不同於熾天使的全能強大,而是在某個領域擁有無可比擬的強大優勢的新的戰爭機器?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好像很有道理,經過無數次慎重的考慮,終於,一個代號為“赤龍之吼”的秘密計劃正式上線,火焰神甫們參考了鳥的外形特徵,確定了這個新型空中戰爭兵器的外觀造型,比起可以變換形態、功能強大的熾天使,它只有單一的造型和相對薄弱的裝甲以及更加貧弱的載彈量,但這玩意兒不需要太多的精密火焰附魔,這意味著可以量產。

    而且,對駕駛員的要求比炎衛要低得多,能夠駕駛熾天使的人,百萬人裡有時都找不到一個,這個戰爭機器的駕駛員就好找多了。

    而且相對於熾天使,它們有著難以置信的突襲速度與集群力量。

    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少優秀的科研人員為此絞盡腦汁,無數次改良與重建,烈焰教團終於獲得了他們的第一代戰爭飛行器,所有人的努力都沒有白費,在演習中,這種飛行器獲得了遠超想像的恐怖戰果,以至於在場觀摩的教士們都喜極而泣一一他們認為,自己的袓國開啟了一個新的戰爭形態,他們無疑走在了世界的前沿。

    大家都沉浸在美好的未來中,偉大的神權國腳踢后土,拳打銳金,稱霸世界,然後老毛子們就順理成章地膨脹了一一在國際秩序尚未建立的那個時候,大家沒事就喜歡亮亮拳頭,何況這邊還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於是教士們決定顯擺顯擺,嚇唬一下其他的鄰居,聖尤里堡的目光理所當然地落在東南邊的那個東方鄰居身上,然後這個想法就被否決一一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是難以揣測的話,那一定是東方的帝兵武者,你永遠都無法想像,那些怪物拿著一把看似原始的冷兵器能幹出什麼樣的事情。

    簡單來說,他們害怕自家的新型戰爭飛行器會被一個帝國武者拿著一把帝兵戰弓射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太丟臉了。

    於是,他們的目光就轉到了一枚更軟的柿子上,中南方的青木之國,那是一幫愚蠢落後的傻鳥,一群還保持著部落制度的原始人,是與野獸為伴的智障,偏偏還佔據著無比豐饒的土地。

    淦他。

    那時候天魔還沒到來,國際形勢還是比較緊張,幾個大國互相看不順眼,小摩擦是家常便飯,正巧那時候與青木之國發生了邊境衝突,聖尤里堡二話不說,一支由十六架戰爭飛行器組成的高速空襲編隊經過數次轉場,來到了青木之國的天空一一它們要讓這些獸化人知道,誰才是天空的霸主。

    沒錯,青木之國有著世界上最早的成建制空軍,由龍人與鷹人率領的空禽部隊天生有著飛行的能力,但現在,無翼的人類通過智慧衝上了天空。

    飛得更快更高而且有著壓倒性遠程火力優勢的離火飛行器在第一個照面,就將青木之國傳統的空戰陣列撕了個七零八落,在青木之國的傳統空戰項目上取得了酣暢淋漓的大勝,翻開了人類航空戰史的新篇章。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青木之國就是青木之國,世界第三當之無愧。

    當天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青木方面的空軍指揮官懵著腦袋想了一晚上,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啟發,第二天就想到了應對之策,一聲令下,麾下將士前往附近的各大部落與城市,進行緊急徵調。

    於是,當離火之國的飛行編隊再次耀武揚威地出現在青木之國的領空時,可怕的反擊隨之而來,隨著青木主將的一聲令下,十幾萬隻刀鋒雨燕騰空而起,在空行牧者的笛聲指引下四散開來,以每小時三百多公里的速度布下了天羅地網,經過一番圍追堵截之後,以令人髮指的交換比,將離火的飛行器全都撞了下來……

    於是,青木之國僅僅用了一些隨便就能在樹林裡抓一窩的刀鋒雨燕,就將離火斥巨資打造設計的飛行部隊全都報廢了……

    經此挫敗,聖尤里堡震怒非常,當初那個提議組建飛行部隊的火焰神甫自然是被扔進了審判庭,所有相關項目全都叫停,一切圖紙被鎖進了資料庫裡吃灰,鑑於這場前所未有的丟臉和慘敗,飛行器成了教團不能提的詞,誰提了就是政治不正確,就是開歷史的倒車,就是密謀顛覆國家的間諜。

    在這種情況下,教團沒有人敢再提飛行器的時候,一點都不敢。

    一一順便一提,這個慘重的失敗對離火之國的科技樹攀升也產生了極其深遠影響,直接導致了教團內部“機動載具”派的全面潰敗與“空地一體大兵團”理論的破產,看似前途無量的空軍研究被全部撤銷,“動力裝甲”派系趁機反攻,趁著這前所未有的東風,徹底確定了熾天使戰鬥序列在離火軍隊中的絕對統治地位。

    從此,離火開始全力研發動力裝甲的普及和改良。

    而且這事簡直流毒無窮,成了國際輿論的笑柄與提醒各國的反面案例,以至於哪個國家的傻瓜一時腦抽想要弄個高速飛行器,都有身邊的人提醒他,別蠢了,想想離火那群大傻-逼。

    這事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影響依然深遠,以至於各國關於常規飛行器的研究幾乎陷入泥沼,只保持著少量的高精尖空中武力,譬如離火的熾天使,譬如帝國具有禦空能力的帝兵武者。

    常規的高速飛行器會被青木之國輕鬆吊打,但青木之國的空軍會被熾天使輕鬆吊打,所以我們只需要保持頂尖的空中武力,不要發展常規空中力量一一關於空戰,世界各國就保持著這種詭異的平衡與畸形的發展。

    庫瑞爾作為離火炎衛,自然有資格知道這一場嚴重的“政治錯誤”與“經驗教訓”,但在今天,在她拖拽著一個五百公斤重的生化武器飛翔在后土軍營的上空時,她突然有些懷念起那些未曾輝煌就宣告折翼的空中騎士。

    她的腦海中驟然浮現出這樣的場景。

    十幾架懸掛著大量生化武器的鐵鳥在夜空中噴射出絢爛的火環,破開濃厚的雲層,宛如即將狩獵的鷹一般,沖向了毫無防備的敵營。

    死亡信使在旁邊護航,為它們阻攔一切威脅,譬如說飛鳥和下方射來的帝兵之箭一一然後,鐵鳥抵達目標上空,將懸掛的所有生化炸彈傾瀉而下,無數來自地獄的可怕物質從天而降,宛如末日一般,令敵人陷入震恐、驚慌、無措甚至瘋狂,在他們做出反擊之前,空中騎士們已經從容撤退。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一一為什麼這些飛行器非得懸掛這種可怕的玩意兒啊!

    一一攜帶常規爆炸彈藥不是更好麼!

    庫瑞爾頓時發覺,自己在孫朗的影響下,思想似乎發生了某種程度的轉變……真是讓人細思恐極。

    不過……

    她隱隱覺得,也許被教團封存很久的空戰飛行器,似乎,也許,大概,可能,沒有那麼一無是處……

    也許這些年來,教團也有很多人心裡是這麼想的。

    只是沒有人敢於說出來而已……畢竟在離火之國這種地方,科研與政治,從來都不是分開的。

    有些東西,僅僅是重新提起,有時就是風險,有時就是錯誤。

    但如果是孫朗的話……

    她想,孫朗前些日子,很神奇地與離火方面達成了某些共識,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從神皇那邊敲詐了很多東西,也許如果由他來開口的話,那些被教團視為恥辱與謬誤的材料和圖紙,還是那些被封印在武庫深處的失敗品,說不定能夠輕易得到……

    也許在特殊的情況下,這些失敗的作品,也許會重新煥發光芒。

    要不要跟孫朗提一下呢……

    她心裡有些猶豫,畢竟教團簡直一朝被蛇晈、十年怕井繩,加上如今依然是“動力裝甲”派系把持話語權,三天兩頭就要把這事拿出來反思歷史教訓,順便打壓競爭派系,因此,教團內部對那次慘重失敗的看法簡直到了瘋魔的地步,連庫瑞爾這樣的炎衛都被洗腦了。

    她本能地覺得,飛行器不靠譜,似乎還有她沒有意識到的重大隱患。

    而且她對這事也並不了解。

    如果信誓旦旦地推薦給孫朗,孫朗饒有興趣地從離火那邊要來,結果就像是一百多年的那一次一樣,一下子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那麼……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一道綠色的光焰沖天而起,光芒閃耀。

    庫瑞爾心中一凜,也顧不上想這些了,噴射引擎推動,熾天使從雲層中破開,俯衝而下,帶起惡鬼嘶吼般的嘯音。

    她做了一個簡單的估算,瞄準了與孫朗約定好的轟炸地點,放開了懸掛模塊的控制鎖,那個被封的嚴嚴實實的巨大木桶呼嘯著落下。

    身經百戰的精銳們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從空中墜落的古怪物體。

    隨即,五顏六色的光芒在營中閃耀一一帝國軍人們雖然不知道什麼叫空襲,但也有應對這種從天而降的攻擊的防禦條例,這種傳統由來已久了,畢竟人類很早就掌握了投石機的奧秘,當巨大的石頭被巧械投來時,既不能閃避以免拖累陣型,也不能乖乖等死,總要有應付的方法。

    但悲哀的是,他們的對手,是最了解他們的人。

    他不僅了解帝國軍制,也了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先進戰法。

    比如說有一種轟炸方式,叫做……空爆。

    轟的一聲。

    庫瑞爾目測那個超大的生化液體炸彈已經抵達了爆點上空,於是她立刻採用了人工起爆方式,焰流炮從右臂劃出,砰砰砰就是三砲。

    然後推進引擎的升力攀至最大,她以最快的速度反身向著天空衝去。

    一一據說一九四五年B-29轟炸機在向霓虹種蘑菇的時候,駕駛員在投彈的那一刻就要迅速拉昇機頭,以免被核爆捲入。

    熾熱的火焰呼嘯而來,摧枯拉朽般擊碎了外面的木殼。

    一一這個特製的液體炸彈分兩層,外面那層,填滿了炸藥。

    轟!

    彷彿天空響起了一道炸雷!

    熾熱的火球瞬間燃燒,照亮一切,纖毫畢現,彷彿夜空中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太陽,然後,這太陽好像變成了綠色。一一簡直就跟燃燒軍團來了一樣。

    數月之間就風靡明州的平民美食,在這一次熱情的燃燒與爆炸中,向著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來客,向著這些忠心耿耿的帝國軍人,送去了美好的祝福與歡迎,向他們展示了微生物們的鬼斧神工。

    就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軍營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時間停止了一瞬。

    然後,世界變得瘋狂。

    震天的罵聲與驚叫聲不斷響起,作嘔聲此起彼伏,不得不說,這一輪別出心裁的生化襲擊取得了匪夷所思的戰果,

    這操作簡直令人窒息。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誰都沒有發現,軍營的一個角落,二十五條斯拉羅大漢個個全副武裝,戴著簡易的防毒面具,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全程圍觀了這一場表演。

    無論是孫朗從戒備森嚴的大營中一路突圍牽著大軍鼻子走的恐怖武力。

    還是那一枚驚天動地的液體炸彈。

    看著營中那混亂的模樣,看著那些帝國軍人驚叫和嘔吐的模樣,他們心神震動,莫名的情緒在心中滋長。

    就在不久之前,在那個該死的監獄裡,他們經歷了同樣的事情,幾枚小鐵罐飛了進來,然後是幾聲槍響,然後,監獄變成了地獄。

    現在……這些帝國人遭到了同樣的打擊。

    看著他們狼狽的模樣,看著他們滑稽的模樣,看著他們可笑的模樣……

    媽的好帶感!

    還能這麼玩?

    他們都是心狠手辣的重刑犯,手裡幾乎全都有復數條的人命,殺戮、掠奪和毀滅都能帶來快感,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他們對付不了的人,否則他們就不會成為教團的階下囚,被出賣給了一個帝國人。

    眼前的后土軍隊,正面對決的話,他們完全對付不了。

    但只是……只是這樣……就能讓他們變得如此脆弱可笑?

    他們全都陷入了極大的震撼之中,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聲地欣賞這一場表演……簡直是太刺激了。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更刺激的事情。

    “我……我說……”

    其中一名囚犯結結巴巴道:“那……那個……”

    其他人有些莫名其妙,他身邊的一個人兇巴巴道:“怎麼了?”

    那囚犯弱弱地指了指前方:“聽這聲音的話……”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看向了那個方向,好像,確實有點......

    突然有人大喊道:“他把那些帝國軍人引過來了!”

    那一場空爆雖然範圍極大,但沒有籠罩軍營全境,只有一部分受到了影響,這樣其實才能擴散更大的混亂,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拉著一群殺氣騰騰的帝國軍人到處跑的孫朗,將那些精銳強大的傢伙,引到這邊來了!

    當這些斯拉羅壯漢個個魂飛天外的時候,那邊的孫朗也看到了他們,居然還有臉哈哈大笑,指著那邊大聲道:“那都是我的同夥!”

    淦!

    毛子們雖然聽不懂漢語,但大家都是壞蛋,所以能從孫朗的表情和那些帝國軍人的反應中讀懂了那句話的意思,不少人破口大罵,就要轉身逃跑。

    就在這時,孫朗一聲厲喝:“都不准動!”

    這一聲斷喝蘊含內力,傳入耳中,震動心魄,因為這聲斷喝與孫朗之前所建立的威懾,所有人呆了一瞬間,有些人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但還有四個人晈了晈牙,不管不顧,拔腿就跑!

    劍氣破空,呼嘯作響。

    剎那間,臨陣脫逃的那幾個人頭顱飛起,無頭屍身奔跑幾步,摔倒在地,身體依然在不斷抽搐,脖頸斷口噴出鮮血。

    孫朗狂笑道:“這才一天不到,忘了老子說的話了嗎!你們都是我養的狗了,狗不聽話,留著幹什麼!”

    他身形一動,速度陡然漲了十倍,幾個跳躍來到了這些毛子的身邊,眼中帶著瘋狂的笑意,他大笑道:“就像是我說的那樣!只要聽從我的命令,就不會有人死去,不聽話的,就去死吧!但相對的,我可以保證,你們只需要服從我,就可以活下來!因為,你們的生死,我說了算!”

    毛子們面露恐懼與怒色。

    他們無法想像,世界上還有這種喜怒無常的瘋子。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孫朗很快就告訴他們以答案。

    他指著身後的追兵,暢快地大笑:“歡呼吧,人渣們,你們將獲得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無法獲得的殊榮,你們將獲得這個世界上最刺激的體驗!一騎當千,橫掃千軍,何等暢快,何等激盪,現在,跟著我衝回去,我們擊潰這些追兵,反身往對面突圍,一路鑿穿這個大營,從對面殺出去!”

    “我給你們五秒鐘的考慮時間!”

    “要么跟著我衝出去,要么就留在原地,被砍成肉泥吧!”

    ……我開玩笑的!五!”

    孫朗一聲長笑,回身轟出一拳,拳風激盪,震成劇烈的波動,罡風吹卷,將衝來的十幾名軍卒打翻在地,他二話不說,反身回衝。

    毛子們還在震驚之中,剛剛得了孫朗賜名的謝菲爾德已經沉默跟上。

    跟他一起行動的,還有其他幾個人。

    剩下的人也紛紛反應過來了,晈了晈牙,也快步跟上一一留在原地,肯定要被暴怒的士兵們剁成肉醬,反正沒有更壞的可能性了!

    一一這個該死的瘋子!后土帝國的怪物!喜怒無常的惡鬼!

    孫朗又沖散了一小群士兵,大笑道:“謝菲爾德,你是個人才!作為第一個響應我的獎勵,我要獎賞你一柄左輪槍和一個打火機!”

    ……為什麼是左輪槍和打火機?

    但,他既然肯獎勵我武器,肯定是欣賞我和相信我,準備重用我吧。

    那就可以了。

    他言簡意賅地應了一聲,跟在了孫朗的身後。

    去做這個世界上最瘋狂的事情。

    區區二十六人……哦不對,已經剩下二十二人了。而對面是后土帝國的精銳部隊,他曾經是離火的將軍,他能從這支軍隊的反應速度與戰斗方式裡判斷出對方的戰鬥力。

    區區二十二人。

    甚至沒有足夠的武器。

    只有二十二人。

    他們要做的,是橫穿這個暴怒的軍營,從對面殺出去。簡直是無比瘋狂的舉動,想要做這事的人,一定是瘋子中的瘋子。

    但他看著孫朗的背影,腦海中浮出了一個無比荒謬的念頭。

    雖然荒謬,卻讓他極為荒謬地堅信。

    如果是他的話……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29
五百二十八章 一騎當千尋常事

    一個非常瘋狂瘋狂瘋狂的主意。

    八年的軍校生涯,二十幾年的戎馬生涯,謝菲爾德以他三十多年的軍事經驗保證,他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戰例。

    一名帝國武者。

    帶著二十一個剛剛解開鐐銬的重刑犯。

    沒有致命武器。

    沒有恢復訓練。

    沒有戰術安排。

    僅僅是一腔血勇,還有蠻不講理的亂來。

    這個喜怒無常的帝國武者說,要帶著區區二十一人的烏合之眾,去沖擊一窩暴怒的后土精銳,要鑿穿層層的軍營,突破到對面。

    他從未聽說過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

    就算是再狂妄自大的將軍,也不敢說出如此失心瘋般的大話。

    沒有比這個更加瘋狂的事情了,簡直是在開玩笑!

    所有的斯拉羅人都是這麼想的,所有的人都在心裡破口大罵,他們恨不得立刻舉起槍在這個瘋子的後背開一個大洞,但誰都沒有這個膽子,如今,微弱的一線生機就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他們只好依賴他了。

    一一人在困境之際做出的抉擇,同樣會在心靈深處烙下很深的烙印。

    至少,他們已經在絕望中將孫朗當成了最後的稻草。

    周圍的敵人轟然壓了上來。

    毛子們身陷絕境,有些瘋狂,想也不想就開槍射擊,但大半夜的,這幫傢伙穿著極其顯眼的白色,帶著豬鼻子一樣的鬼臉面具,背後還特麼極不要臉的正義二字,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一一既然注意到了他們,就肯定注意到了他們所持有的火器。

    帝國的精銳們早有準備,眼見毛子們舉起槍來,就有人大喝道:“盾!”

    最前排的重盾手想也不想,立刻豎起大盾護身,砰砰砰一陣爆響,火光爆響,重盾兵那強勁的臂力直接扛住了彈丸的衝擊,他們從盾背的凹槽中取出了手弩,伸出盾外進行盲射回擊,緊接著,帝國方面的反擊隨之而來。

    “敵持火銃!禦火陣!”

    身穿輕甲的堂刀手衝出軍陣,滾倒在地,以盾護身,一路地堂刀翻滾前進,後方重盾起身,踏步向前,槍林與弓弩從重盾縫隙中伸出,殺氣騰騰,離火一直將后土當成最大的假想敵,但帝國也在研究他的敵人!

    老毛子們畢竟不是正規軍,一看這個專業的架勢就嚇了一跳,但總算他們依然是凶悍的亡命之徒,一邊開槍射擊,一邊吼道:“擲彈兵!”

    幾個攜帶著投擲榴彈的毛子露出了瘋狂的獰笑,拔出插銷向著對面扔去,這種爆破武器是一切陣列線的敵人,在團隊沒有重型槍械的情況下,這個就是能夠扭轉戰局的最佳武器!

    但預想中榴彈在敵陣中炸裂、血肉橫飛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榴彈飛向空中之際,幾十聲細微的輕嘯響起,陣列中的十幾名身負鹿皮袋的暗器士雙手一揚,扣在手中的飛蝗石、銀梭、鐵蒺藜等暗器往空飛擲,雖然黑夜之中視物困難,但以多打少,命中率依然是百分之百!

    幾聲沉悶的爆響,那些榴彈全都被凌空打爆,火光沖天,氣浪滾滾,破片狂揚,最後的底牌鳥用都沒有!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毛子們的自信心被瞬間摧毀,心中一片哇涼,就在此時,孫朗的狂笑聲響了起來:“知道了嗎!對於成建制的帝國軍隊而言,現在的火器是沒有用的,依然是差得太遠,他們連帝兵和軍陣都沒上呢!”

    這說話的關頭,一輪箭雨已經呼嘯而來。

    堂刀手也已經滾到這邊,他們動作靈巧而身手高明,對他們射擊,也全都被圓盾擋下,被這樣的帝國軍人近了身,下場可想而知。

    完了,一切都全完了。

    畢竟這也是很正常的……二十一個囚犯,拿著一些輕火器,就像沖開此世最強國家的精銳營盤?他們又不是那些毫無抵抗之力的平民。

    他們雖然瘋狂扣動著扳機,裝填著彈藥,但心中已經漸漸被恐懼填滿,也許下一刻,他們就要死掉,死在這裡,默

    默無聞的,莫名其妙的,死在一個瘋子那腦袋有病的衝動下……也許是一支箭,也許是一柄刀。

    “這把穩的!”

    一聲斷喝在他們耳邊響徹。

    然後風起了。

    剎那間,連綿的箭雨無力地墜到地上,滾來的刀手全都飛了出去。

    孫朗大笑道:“我說過,只要我不讓你們死,你們就死不了!”

    他頃刻之間化解了致命的危機,大聲道:“現在,將你們的所有武器都扔掉!所有彈藥都拋棄!你們只需要跑就行了!阿甘!跑起來!”

    他豎劈一掌,旁邊厚重的營帳碎了一地:“往這邊!”

    謝菲爾德已經完全放棄了思考,他一邊跑一邊將全身的槍支彈藥全都扔掉,跟著孫朗就衝,其他的毛子們如夢初醒,紛紛跟上。

    喊殺聲就在附近,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馬蹄聲,腳步聲,那是死亡臨近的聲音。

    也許下一刻他們就將全都橫死當場,這種在地獄門前徘徊的感覺。

    這裡是帝國軍隊的大營。

    他們只能跑,沉默著,跟著那個背影狂奔。

    此時軍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連綿的鑼響與號聲,在這種情況下,二十多個穿著白色正義大衣的老毛子幾乎是躲無可躲,但孫朗嚴令他們不得將身上的軍服拋棄。

    雖然他沒有說後果,但所有人都服從了一一大家都知道後果是什麼。

    所以他們一直都處於被發現狀態。

    所有人都在追著他們,想要殺掉他們,瘋狂地想要殺掉他們。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箭矢、短矛、飛斧乃至流星錘不間斷地向這邊打來,前後左右都是喊殺聲,他們就像是在一座火焰迷宮中奔跑,也許前方所謂的生路,下一刻就會用來熾熱的岩漿。

    但沒有辦法,停下來就會死,沒有思考的時間,思考就會死。

    只能放棄思考,只能服從,只能全都選擇服從。

    只需要跟著跑就行了,不必想其他的事情,反正前面的攔路者會被他打倒,反正射來的箭矢會被他擋下,反正還沒有死一個人。

    所以,反正都是死,還是晚死一會兒吧。

    沒有考慮其他事情的餘地了,他們只是一個勁地奔跑,甚至沒有人去想,就算能夠一路鑿穿整個軍營,就算能夠突圍而出,然後呢?身後的追兵還是會追殺,而且形勢會更加危險,脫離了軍營這個結構佈置複雜的地方,來到開闊的平原,簡直就是騎兵的靶子。

    一一雖然這種危機顯而易見,但已經沒有人去思考這種事情了。

    思考就會死,服從就可以活著,只需要跟著這個人跑就行了。

    “嘿嘿嘿!注意了注意了!”

    在不知多久的奔襲之後,耳邊突然響起了不一樣的聲音,這熟悉的聲音讓所有人心中一震,如夢初醒。

    他說:“前面……'[京喜時刻!”

    毛子們看向前方。

    然後,臉色狂變。

    前方已經清理出一片空地。

    刀槍如林,軍陣如鐵,至少有上千人在此集結等候,不是之前的倉促應戰,而是有布陣、準備與完善的指揮。

    往哪裡跑?左邊還是右邊?

    領路者給予了最瘋狂的唯一的答案。

    “衝過去!”

    箭雨呼嘯而來,戰槍平放,大刀鋒利,戰盾堅不可摧。對面的鋼鐵叢林轟然起身,向這邊大踏步壓來。

    這樣的氣勢甚至能直接奪取普通人的心魄,讓他們瞬間崩潰。

    但眼前的那個人,依然像之前一樣,二話不說迎了上去。

    所以,二十一名斯拉羅人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回應。他們的身體先於他們的大腦,做出了反應。

    二十一件大衣迎風鼓舞,二十一個正義在空中飄揚,二十一件白衣匯聚成一條白龍,沖向翻湧的黑雲。

    一一然後,雲被分開了。

    孫朗猶如一枚砲彈沖向了盾牆,對著那堅固的大盾,轟出一拳。

    千錘百煉的盾身在震盪。

    震盪傳到了盾手的身上,傳到了與他挨著胳膊的同伴的身上,通過平放在他肩上的槍桿傳到了後方的長槍手的身上,宛如波紋般不斷震盪,最終傳到了陣列中幾乎每一個人的身上,所有人的全身都麻痺了一瞬。

    然後,第二拳。

    宛如鐘鳴。

    龐大的力量瞬間爆發,黑色的雲被分開了,盾手陣線的重盾兵們就像是喝醉了酒般歪歪扭扭開始搖晃,第一層防禦!

    然後,孫朗雙手一摟,環住了左右的七八條長槍。

    夾在肋下。

    身體前傾,以至於頂住了前方的盾面。

    全身發力。

    起。

    推。

    最前方的那幾個重盾手被推得向後倒去。

    撞到了後面長槍手的身上。

    長槍手撞到刀盾兵。

    刀盾兵撞到弓弩手。

    弓弩手撞到後備隊。

    一個接著一個,一層接著一層,擋不住,停不下。

    一個人擋不住兩個人擋不住五個人擋不住十個人擋不住二十個人擋不住一百個人擋不住二百個人也擋不住!

    繼續只是一個照面,幾百名精銳士兵就被孫朗一人推得不斷後退!

    所有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垃圾啊一群垃圾啊你們這些沒用的渣渣無能的蠢材可悲的蟲子!”孫朗的笑聲越發瘋狂起來,“你們他媽的倒是再來三十萬人啊!”

    雙手一分。

    擠在一起的將士們頓時感到一股無法反抗的龐大力量傳來,將他們向著旁邊猛然一甩。

    黑色的烏雲分開了一條道路,沒有誰能夠阻止他。

    一瞬間,陣列就被沖破了。

    被完全無法理解的荒謬至極的方法衝破。

    被推到兩邊幾乎站不穩腳跟的軍人們一臉茫然和震驚。

    然後就是無可遏止的狂怒。

    這是恥辱,必須要用敵人的血來洗刷。

    但當事人卻不會考慮他們的感受,孫朗狂笑道:“跟上!”

    毛子們在孫朗背後,以最直觀的視角目睹了這純粹的暴力。

    一個人以最原始的力量對抗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

    這樣的場景比起任何槍銃炮械的開火都要令人熱血沸騰。

    越是擅長火器之道的斯拉羅民族,也越崇尚個人的勇氣與勇武。

    在聽到孫朗的命令之後,他們的行動比起之前更加迅捷。

    哪怕這一支軍隊只是被沖開陣列、開闢出一條道路,被甩到兩邊的帝國軍人們甚至沒有受重傷,而且變得更加暴怒,在這種情況下沖向那條道路意味著要面對兩翼帝國軍隊的合圍,就像是主動踏入陷阱一樣,但是……

    一一誰他媽在乎啊!

    他們已經完全不在乎這樣的事情了,只需要跟隨就可以了!

    沒有一個人掉隊,所有人爭先恐後地跟隨著孫朗的腳步,衝進了這條強行開闢的小路,摔到兩邊的帝國軍人已經站穩,刀槍劍戟,狠狠刺來。

    沒有人會在意!

    因為……

    孫朗的身影化作白色的光。

    剎那間,他出現了斯拉羅人的左翼,雙手以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揮舞,每一招都精準迅捷,沒有一絲差錯,片刻之間就擋下了所有刺來的武器,然後他閃身出現在了右側,以同樣的速度化解了殺招。

    前面,後面,左面,右面。

    斯拉羅人在不斷地前進,他們能看到前方衝鋒的身影。

    但這道身影也許在頃刻之間來到自己的身邊,擋下旁邊刺來的兵器,無論是多麼危險,他總能在最合適的關頭出現,不遲到一秒也不早到一秒,彷彿他已經知道這支箭會在那個時候射到。

    以毛子們的閱歷和眼光,只能將此歸結為無法言喻的神秘力量,因為“帝國武者”這四個字已經足以解釋一切超自然現象和可怕的戰鬥力,但謝菲爾德不同,他之前就在離火之國身居高位,他能看到更多。

    比如說看到這件事情的本質。

    他一邊快速前進,一邊望著那不斷穿梭的身影,就像是風一樣,用肉眼無法捕捉他的身影,在不斷打倒眼前的敵人的同時,還在不斷化解斯拉羅人們所遭遇的危險,他出現的時機無比精確,沒有一個人受傷。

    謝菲爾德的心臟在劇烈狂跳。

    這件事情,簡直比孫朗要帶著二十一人衝營還要荒謬。

    這種可怕的能力、眼光、速度和經驗,絕對不是所謂的習武修煉就可以做到的,因為這不是武者能做到的事情……這是屬於戰場的能力。

    “他統治了這片戰場,所有的人,無論是敵人的行動還是友軍的行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他甚至知道這一刻後方二百多米的一名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會在什麼時候到達和射向哪裡……”

    即使此時是殺機遍地、熾熱可怕的戰場,謝菲爾德的後背也被冷汗所打濕,不可能的,他對自己說,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荒謬,太過無法理解,如果這種能力不是神明的恩賜和某種天生的天賦的話,那一定是……

    “經驗……遠超人類所能想像的戰鬥經驗,在人類無法想像的戰場和戰鬥中廝殺到最後的勝利,面對了人類無法想像的敵人和劣勢,並且在這幾乎注定只有一死的戰鬥中殺掉了所有的敵人活了下來,所以經驗成為天賦,戰鬥成為本能,技巧成為神話,從而獲得了可怕的力量……”

    只是……

    “這……怎麼可能……”

    以他的年紀,算是參加了天元戰爭,並且參與了后土在戰爭後期的所有大戰,也無法獲得這樣的經驗……況且帝國也從來沒有相關的記載和宣傳,沒有這種駭人聽聞的一騎當千的傳說……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謝菲爾德被這樣的謎團所困惑,並且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這樣的人……只會讓人恐懼。

    意味著名為國家的人類組織所掌握的最龐大的力量殺不了他。

    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暴力機關殺不了他。

    軍隊殺不了他。

    因為統治戰場的人是他。

    如果能做到現在這種程度的話,一千人與一百萬人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因為無論敵人有多少,他需要同時應付的,最多只有幾千人。

    就像是現在那樣。

    就像是他所承諾的那樣,斯拉羅人沒有戰死過一個,甚至沒人受傷。

    甚至……連敵人也,沒有一人戰死。

    如果謝菲爾德在震撼中感到了恐懼的話。

    那麼斯拉羅人們的心情就越來越狂熱了。

    人類總有服從強者的天性。

    而眼前的這個帝國人,雖然瘋狂霸道,雖然喜怒無常,但如果他強大到了必須讓所有人都仰望的程度,那麼一切的缺點都會無關緊要。

    孫朗依然在一馬當先地突擊突擊突擊。

    早已經甩開了那個攔截的千人隊,繼續前進,勢不可擋地突破一切防禦。

    白色的龍在軍營中奔馳,那二十一條正義的大衣,必然會成為很多帝國士兵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東西。

    他們已經衝過了大半個營地,衝過了兩次攔截,眼前又是一飆軍馬攔路,有不少軍中強者也加入了戰團,但所有的斯拉羅人依然在狂奔。

    只要跟隨著這個人,一切都沒有問題。

    這一次擺開軍陣的大將已經得到了消息,帶人襲營的是舉世難尋的武道強者,是天下罕見的可怕敵人,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但是,還不夠。

    那道可怕的身影帶著二十一個人一往無前地衝了過來。

    然後就衝了過去。

    沒有人受傷,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

    但對於帝國軍人來說,這樣的手下留情不是仁慈,是最刻骨的鄙夷。

    一一你們就像是我手裡的玩具,我可以把你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還讓你們一個人都死不了。

    無論是普通的士卒也好,精銳的猛士也罷,無雙的戰將,卓絕的高手,所有人都會被打趴下,誰都不會例外。

    白色的狂龍衝過沸騰的大營。

    帝國的將士們從疑惑到憤怒,從憤怒到暴怒,從暴怒到無力,從無力到恐懼,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功。

    然後他們就開始考慮另外一件事情。

    他……為什麼不殺人?

    不知衝擊了多少,擊退了多少敵人,但毛子們很明顯地察覺到,抵抗與追擊的力量越來越少,不知道是為什麼。

    直至軍營厚重的柵欄近在眼前。

    孫朗一拳轟出,粗大的巨木圍牆轟然爆裂,二十二人衝了出去。

    身後的喊殺聲早已經沒有之前的憤怒與迫切。

    孫朗沒有停下腳步,所以斯拉羅人們也沒有停下。

    他們衝出軍營之後,一路向西,而後轉向北方。

    一一然後,隱約聽到了,軍營方向傳來的,收兵的號角。

    孫朗停下了腳步。

    毛子們也隨之停下。

    兩方沉默地對視,直到孫朗慢慢地說:“你們可以笑了。”

    然後他哈哈大笑,很快毛子們也狂笑了起來,他們躺在地上,坐在地上,趴在地上,用力地狂笑,捶著胸膛,就像孫朗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們會永遠記住這個愉快的夜晚,非常的愉快。

    這一次的經歷,恐怕終此一生,這些斯拉羅人都不會忘懷,這已經不是什麼驚險刺激的死裡逃生了,他們親身經歷了傳說,這是連英雄史詩都不敢描寫的瘋狂畫面,而他們是經歷這一切的人。

    一枚種子,已經悄然種在了他們的心靈深處。

    不到一天的時間,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一群扭曲而邪惡、肆意而瘋狂的重刑犯,已經有了重新做人的跡象。

    庫瑞爾駕駛著熾天使落下,她在上空全程圍觀了整個過程。

    炎衛心悅誠服地說道:“你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了……只是,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只是為了折服他們嗎?”

    孫朗無聲地搖頭,他轉頭看向軍營的方向,淡淡道:“當然不是,除此之外,還有打一個小小的招呼,告訴老朋友一點事情……”

    庫瑞爾會意,輕笑道:“那她們的印象一定會非常深刻。 ”

    “是啊……”孫朗的心情似乎有些微妙,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他重複了一遍,“非常深刻。”
sea6076 發表於 2018-9-28 14:37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一地雞毛,一地雞毛啊。

    之前發生的戰鬥,簡直可以位列近百年來最扯淡最玄奇的戰例前十。

    其過程之荒謬,簡直如同激戰時佔據上風後有一枚隕石從天而落剛巧砸到了己方的營盤導致了全軍潰敗一樣誇張一一他媽的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些由六軍精銳所組成的欽差部隊在天元大戰結束後第一次被朝廷徵調出陣,轉眼間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慘敗,這場戲劇性的襲營幾乎打得他們懷疑人生,幾乎是人人懵逼,不知所措。

    一一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戰後的大營滿目瘡痍,某些地方還散發著驚人的惡臭,水成了最為緊缺的物資,因為很多人都囔著要洗澡,還要對那些腌臢的地方進行清洗洗刷,那些恐怖的黑綠色物質濺得到處都是,散發著不知道是臭還是香的味道。

    好在如今距離天元大戰結束也不過是兩年時光,帝國軍紀尚且嚴明,這些軍卒又是天下精銳,遭此潰敗,雖然懷疑人生,倒不至於一敗塗地,依然保持著帝國軍人的尊嚴和驕傲,在將官們的指揮下自覺開始恢復秩序。

    一一畢竟中軍大營,總算傳出來了命令。

    此時中軍大帳之前,十幾名一身甲青的將官半跪在地上,垂頭喪氣,吃了這驚天動地的大敗仗,大家不僅臉面無光,而且難辭其咎,按照軍律,個個都要吃些掛落,甚至主將想要砍他們的頭,他們也沒話說。

    之前中軍大營終於恢復了指揮能力,在短時間的沉默之後,天策上將終於派出傳令兵,傳告諸將,有條不紊地開始派遣任務、整頓亂象。

    諸將仔細做好之後,就跑回來匯報兼請罪,順便問問她老人家有什麼新的指示。

    等了一會兒之後,他們終於獲得了接見。

    這十幾名帝國新生代的青年俊傑們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魚貫入內,第一眼就看到天策上將的營帳中佈滿了激烈的刀劍痕。

    而帝姬全副武裝,身上披著厚重的甲胄,將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來,坐在主位上,右手拄著一柄金色的長刀。

    每一個帝國將軍都對這把刀毫不陌生。

    刀名天元,鑄於三十年前,是當今天子傾少府之力鍛造出來的帝兵,以顯示帝國對抗天魔的決意與一定要打臝這場戰爭的態度,它伴隨著當今聖上御駕親征、痛飲天魔之血,後來陛下將其授予天策帝姬,以獎賞他的爰女在天元戰場上所立下的赫赫戰功,這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是無上的榮耀,對於一名皇族大將來說,這更是意味著極高的權力和地位。

    畢竟這柄由天子親賜的天元刀,其性質等同於尚方寶劍,意味著皇帝將生殺大權賦予持刀者,令其可以上斬奸佞,下斬賊人,可以公然蔑視國家司法的威嚴,正所謂先斬後奏之權。

    由於這柄刀的來頭很大,以至於不少人心裡都打了個突,理論上來說,今晚吃了這麼大的虧,帝姬就算舉起她的大刀將自己這些人全都排頭砍了,他們也沒有地方喊冤去。況且,他們知道,天策上將此時的心情肯定非常不好。想想看啊,這裡刀劍痕跡無數,帝姬全副武裝,連天元刀都拿出來了,但賊人依然在營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最後帶著二十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離火蠻子全身而退,安然逃出,這說明……

    這說明這把名聲赫赫的天元刀,沒能斬得了奸佞啊……幾個機靈的立刻拜倒請罪道:“末將護衛不力,幸得殿下天威,擊退賊子,真是神威無敵,上蒼護佑真龍血脈!”

    惜哉,如今殿下的心情似乎真的不好,以至於這通馬屁全都拍到了馬腳上,帝姬冷哼一聲,聲音有些莫名的沙啞:“那賊子在大營中來去自如,武功之高,世所罕見,而餘竟然能將其戰而退之,看來武功還要勝那賊子一籌,想不到餘還是此等絕世高手,看來明年可以去天柱山論劍了。”

    馬屁精們討了個老大沒趣,其他沒來得及說話的將領也回過味來了,紛紛拜道請罪道:“末將無能,請殿下責罰!”

    帝姬沉默了片刻,嘆息道:“將士用命,紛紛奮力向前,諸君誓死一戰,並無所指摘之處,此非戰之罪,不是諸君無能,只是敵人……太狡猾了。”

    她勉力壓制住聲線的顫抖。

    事實上,如今能夠坐在這里平靜地面對諸將,她已經很了不起了。

    孫朗的示威,她已經全都看到了。

    那個人剛剛所做的一切。

    她還是低估了他……他為什麼變得這麼強?怎麼會這樣?

    帝姬殿下此時心亂如麻,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傷亡如何?”

    一名前排的將領抱拳道:“啟禀殿下,渚部多有損傷,自各營主將起,袓大龍、錢元雙、茅通、貝海山等遭遇賊子,拼死抗敵,盡數落敗,受傷輕重不一,紛紛昏迷未醒,正由軍中醫士療傷料理,所部校尉兵卒,皆有傷號,中箭負傷者、被毆昏迷者、推擠壓傷者均有若干,正在安排治療……”

    帝姬不耐煩道:“陣亡幾何?”

    那將領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禀告殿下,至今未發現陣亡者,只在大營東北側發現四具無頭屍體,尋回飛出之首級,盡是蠻夷洋人。”

    一一我可以保證一個人都不會死,自然也能讓你們全都死光光,後者要比前者簡單上一百倍。

    一一這是他的示威。

    帝姬無聲地握緊了左手,緊緊攥著拳頭。

    她緩緩問道:“軍營秩序恢復的怎麼樣了?”

    另一名將領出列說道:“啟禀殿下,您的將令發出之後,各部已經開始著手清點損失、打掃營盤、救治傷員,損傷較小的部隊已經開始恢復防禦,騎兵已經撒出,進行巡防戒備……只是,只是……各部士氣低落……”

    一一如果此時我率一支騎兵反身突襲,半個時辰就能將你們打得潰不成軍,可是我沒有這麼去做。

    一一這是他的示威。

    帝姬又慢慢問道:“敵人以穢物攻襲,污染水源,取水進展如何?”

    負責這項工作的將領連忙道:“末將派出五支取水隊,分別在不同河段取水,並且親自率人押送一隊,最終五隊全都安然取水回來,經過軍中醫士認真查驗,所有河水全都安全無毒,末將如今已經按照軍中操典,架鍋將水煮沸,供軍士們引用和洗身,一切順利。”

    一一我可以在水源中下毒,我可以不間斷騷擾取水隊,斷了你們的水,讓你們的士兵又臭又渴,慢慢變得暴躁和瘋狂,但我沒有這麼去做。

    一一這是他的示威。

    就像是他以前經常掛在對邊的那句話,雖然聽不懂但是很應景。

    一一我小叮噹今天他媽的就是要刁難你胖虎。

    一一我哪裡胖了!

    想起了以前的這種應答。

    玩笑的調侃與略帶不滿的嗔怪,這樣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現在他們是必須要殺死彼此的敵人,不共戴天的敵人。

    兩年前的那件事,是父皇授意、蓄謀已久,尚且打成了那般模樣,今天她正式與他為敵,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怪物。

    一一我可以每天都來一次,每次都會像現在這樣碾過去,直到他們失去所有抵抗的意志,變得潰不成軍。

    一一我可以天天晚上都過來串門,擾得你們不得安寧。

    一一我可以殺人,一天殺死一個人,直到他們疑神疑鬼到崩潰。

    一一我一個人就可以打爆你們所有,不管有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

    一一以上的戰術,對所有帝國的軍隊全部適用。

    沒有比這個更加大逆不道的示威了,而她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多少有效的反制辦法一一是有效的,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

    否則,這樣的辦法要多少有多少,但只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孫朗徹底變成一條瘋狗,對帝國展開不死不休的報復,將九州化作一片火海。

    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他……他在今晚證明了這一點。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點頭道:“餘知道了……今晚諸位戮力抗敵,無可挑剔,此戰一敗,不是諸位的責任,餘不會追究。如今是多事之秋,這一趟明州之行不會太平,希望諸位辛勤王事,不要懈怠。”

    她想了想,吩咐道:“調派高明醫士,救治傷者,各位回營之後,注意安撫麾下將士,穩定軍心…… ”

    有一人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是否派人去附近州府求援……”

    帝姬眼中寒光一閃,冷然道:“不必,今晚之事必須封鎖消息,否則這事傳揚出去,不僅餘臉面無光,恐怕諸位也討不了好處吧。”

    一一雖說如此,但營中肯定有那幾位皇兄和軍中其他山頭的耳目吧,這事怕是瞞不了太久,只能盡力拖延。不過也不全都是壞事,孫朗現在到底有多可怕,你們也好好了解一下吧,省得做一些蠢事。

    諸將都面色一凜,躬身領命。

    帝姬心中微微嘆息,目光落在了諸將中的兩道身影上,她猶豫了片刻,說道:“今天差點被賊子直取中軍,若非吾父天威護佑,餘恐怕已經招致不測,此事不可不防,需要武藝高強、勇猛忠直的大將護衛左右。然餘為女子之身,男兒護衛多有不便……”

    她語氣緩和道:“林將頭,薛班主,久聞兩位戰功赫赫,武藝絕倫,又同是女兒家,可願意暫且屈尊,率本部護衛左右?”

    諸將的目光落在了兩人的身上,有艷羨也有妒忌。

    林黛玉,薛寶釵,天元六軍中有名的巾幗女傑。

    甚至與一群男性將領相比,她們的戰功與資歷都毫不遜色,天元大戰不知成就了多少功名、湧現了多少豪傑。

    無論是容貌、身段、家世、武藝還是軍功,全都是上上之選。

    這樣才色兼備的嬌花,足以讓所有男人都為之心動,也是門閥大族、王侯子弟心目中完美的妻子,但是她們卻一直守身如玉、至今未嫁。

    這些青年才俊望著她們的眼神中有艷羨,有欣賞,有嫉妒,也有忌憚,唯獨沒有佔有欲,他們能夠爬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比較清醒的人了。

    家裡的長輩也三番五次地叮矚過他們。

    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因為有血淋淋的例子擺在前面。

    大概是一年多前,有一位外戚侯爵偶然看到了薛將軍,立馬驚為天人,雖然這位薛將軍自稱正在寡居守節,但后土民風開放,加上戰後需要增長人口,國家也鼓勵寡婦改嫁,這算什麼?

    但這位侯爺也算是有腦子的,知道這薛將軍是天元戰將,不能用強,於是趁著入宮的機會,找其姑姑也就是當今皇后撒嬌,想要藉助皇家的力量許婚一一畢竟你就算是國家戰將,功名赫赫,但皇帝一道聖旨下來,你還敢不答應?不想嫁也得嫁。

    帝國沒有什麼后宮干政的說法,加上那侯爵也有心隱瞞,皇后沒有細細辨別,又看大侄子求得傷心,心下已經動了,她一面派人出宮去找這位薛將軍接觸,透出許婚之意,另一邊打算等皇帝過來,再跟他討論一下這事。

    但等皇帝知道之後,一切都晚了。

    后土朝堂幾乎幾十年沒見到的勁爆場面隨之而來,記錄朝議的史官狼牙筆都寫斷了幾根,一幫朝廷重臣咆哮金殿,大罵外戚擅權,大罵后宮干政,幾乎指著皇帝的鼻子懟,與此同時,平時山頭林立、內鬥不休的天元一系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團結,彈劾那位侯爵的奏章幾乎壓塌了中書閣的書案,級別不夠的官員們一臉懵逼,都不知道大人們究竟在生什麼氣。

    只有一些知道內情但置身事外的高官們互相交換的眼神中,意味深長地寫著“你懂的”三個字。

    皇后自然被嚇慌了手腳,立馬派人向薛將軍道歉,那位膽大包天的侯爵屁滾尿流地逃回封地,但這事顯然還沒完。

    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侯爵府被人燒成白地,無論是人還是畜生,能喘氣的一個都沒有逃出去,侯爵大人的屍體也在廢墟中被發現。

    消息傳回帝都,皇后氣得吐了一口血,暴怒之下嚴令徹查,但大理寺裝聾作啞,刑部百般推諉,六扇門拖延懶政,皇帝雖然下旨怒斥,但實際懲罰半點沒有,三司聞弦歌而知雅意,很快就提交了一份侯府失火的調查報告。

    畢竟死了大侄子,國母並不甘心,命令皇家內衛去秘密搜查,這邊內衛大統領剛剛領了旨意,後腳就發現內衛衙門被人遞了恐嚇信。

    一一操你媽,皇家內衛被人遞恐嚇信,操你媽。

    雖然心裡這麼罵,但大統領在拆開信的剎那,差點就跪了。

    信上沒有寫字。

    只有一個血手印。

    還有。

    帝國六軍幾乎一大半高級將官的軍印,上至太尉與大將軍,下至馬步軍都虞候,品階不夠的小官都沒有資格在上面蓋印。

    還有戰後以武將身份轉至文官的朝廷大員們的印信。

    密密麻麻的,讓人看了都雙腿發軟。

    如此明目張膽。

    但是。

    一一內衛大統領連將其呈給皇帝的勇氣都沒有。

    只能默默地將它燒了。

    這樣的東西,只能燒了,留在手中,也什麼用處都沒有,永遠都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他要是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別說皇帝都保不住他,就算是皇帝,也要在這張紙面前低頭讓步。

    同時,皇后那邊也收到了恐嚇信。

    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

    你大侄子,白死了,沒有一個人會為此償命,聽說你還有個哥哥。

    一一在這樣一個國家,別說后宮干政,皇后連發聲的資格都沒有,幾十年的戰爭,意味著武臣軍權的無限膨脹。

    這件事情雖然鬧得沸沸揚揚,但只有少數那部分人才知道所有的前因後果與其中的關竅,但這不妨礙所有人都從其中得出教訓。

    被懟得只能代替皇后向群臣道歉的皇帝,足足半年沒有露過面的皇后,死的不明不白的某位侯爵,從此烏龜般縮在封地裡不敢冒頭的國舅,還有被波及的其他外戚,大家從中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一一有些女人是不能碰的。

    但不知道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薛寶釵和林黛玉到底有什麼來頭。

    但沒有人敢對她們痴心妄想了……尤其是這班青年才俊,被千叮嚀萬矚咐,已經到了過猶不及的程度,生怕自己對著薛將軍笑一笑,旁邊突然就竄出來家裡的老頭子把自己拖回去打斷腿。

    林將軍與薛將軍對視了一眼。

    凡女子上陣,都有一個習慣,總要帶著全覆式的頭盔,或者戴上戰盔後再戴上猙獰嚇人的面具,隱藏自己過於漂亮而缺乏威懾力的容顏也好,保護自己的臉蛋也好,總之她們倆的頭盔還沒有卸下。

    雖然看不清表情,但她們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不樂意。

    但,帝姬這番話雖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卻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了吧。

    她們無聲嘆了口氣,同時拜道:“末將遵命。”

    只是心中卻同時繚繞著怪異的感覺。

    就好像……錯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10-3 12:17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10-3 12:25
第五百三十章 四等馬潤不是人!

    軍營西北邊七八里外的一個小山溝,孫朗等人正在修整。

    這裡預先備好了飲水、糧食和睡袋。

    需要休息的主要是阿卡姆中隊的隊員們一一是的,在死裡逃生、衝出重圍之後,孫朗就趁熱打鐵地宣布了這些斯拉羅人的番號。

    所有人都沒有異議……雖然他們不知道阿卡姆是什麼意思。

    此刻他們坐在一起,將饅頭和肉乾穿上木枝,放在火上烤,等肉乾發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音,冒出了油,再將油汁塗在饅頭上,一起大口大口地吃著,雖然離火之國的主食是麵包,但這裡是帝國,他們必須要去習慣。

    孫朗坐在離風口最遠的地方,周圍沒有人,毛子們坐在不遠處,兩者之間的距離就是敬畏的長度,這是強者和領袖的特權。

    庫瑞爾坐在他旁邊,狩獵部族出身的人都有一手野炊的好手藝,是穿越到異世界可以直接用烤肉馴服神獸的那種等級,她一邊將各種調料灑在烤肉上,一邊從熾天使駕駛艙的補給夾層中掏出來一瓶酒,遞給孫朗:“還要烤一小會兒,你先來兩口?”

    孫朗不太喜歡喝酒,畢竟死宅只喜歡喝果汁、碳酸飲料和VC檸檬茶之類的東西,他不喜歡喝酒這事,之前也有很多人知道,譬如天元戰時軍中大勝慶功,諸將喝的要么是唐州玉練槌,要么就是商州金盤露,只有大元帥喝的是荔枝膏、鹿梨水、沆瀣漿、五苓大順散之類的飲料,看起來很不爺們。

    但他級別太高,性子又不好琢磨,頗有些喜怒無常的意思,誰也不敢勸他喝酒,你要是跟他敬酒,他肯定還是喝果漿,你若是開玩笑說不喝一杯酒就是不給面子,那他……說不定還就真不給你面子了。

    到時候在眾目暌暌之下被元帥一把楸住當頭一拳打個頭暈目眩然後一腳踹出去,好事變成壞事,那可真是操蛋了。你被打了,事後擔驚受怕的還得是你,畢竟你被當場落了面子,成為笑柄,心里肯定懷有怨懟,而元帥肯定也會覺得你心裡有怨懟一一既然你肯定在恨我,那我肯定先要弄死你。

    ……這邏輯半點毛病都沒有哇!

    所以說這世道,只有下屬被勉強,從來沒有聽說過領導被勉強的,只是這事傳來傳去,就從大元帥不喜歡喝酒,變成了大元帥只跟順眼的人喝酒,如果你有幸被大元帥主動碰了一杯,而且喝的還是酒,那你就賺到了,這事夠你吹一輩子的……所以啊,這人就是賤的。

    孫朗見毛妹遞過來酒瓶子,本能地就想拒絕,但他心中突然一動,撇了撇嘴,伸手接過了酒瓶,用拇指彈開木塞,敦敦敦敦地喝了幾口。

    然後翻白眼道:“這不是你們那邊的酒嗎?”

    庫瑞爾淡淡道:“當然,后土的酒全都是藏在壇子裡的,哪有這種包裝……這是第二十一號餐桌酒,也叫麵包酒,皇家酒廠出品的。”

    孫朗愣了一下:“這不是伏特加?”

    “伏特加?”庫瑞爾皺眉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發音很像是斯拉羅語中的水的意思……這是酒啊。”

    孫朗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看起來在如今這個年代,伏特加這個商標好像還沒有被註冊,他笑了起來:“那張建元那邊的新酒就叫伏特加吧!”

    “那種事情無所謂吧。”毛妹對這種生意上的事情半點興趣都沒有,作為一個戰鬥狂人,她對資本的力量一無所知,她關心的只有打仗。

    瞄了一眼坐在周圍的那群毛子,她說道:“你已經初步在他們的心中建立起了威信,接下來要做什麼?”

    “接下來……”孫朗將手中的酒瓶放下,說道,“再休息一會兒,你就帶他們回去,讓他們穿著他們威武的軍大衣,帶著全新的精神面貌,回到他們同伴中去,讓他們的同伴都看到……具體情況我已經安排好了。”

    庫瑞爾笑了起來:“你還真是狡猾啊。”

    孫朗微微一笑:“對於這些扭曲、瘋狂、看不到未來、無所謂希望的人渣來說,之前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貨色突然獲得了新生,變得與自己繼而那不同,這樣的事情無疑會讓他們詫異、嫉妒、好奇乃至……羨慕。”

    毛妹又問道:“那你呢?還要繼續組織襲擊麼?”

    孫朗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之色,他緩緩道:“襲擊沒什麼用了,以那女人的脾氣,肯定會讓她們倆當保鏢,所以斬首行動不會奏效,那麼就算再次襲營也沒什麼意思了,因為她會第一時間進行指揮調度的。”

    庫瑞爾疑惑道:“她們倆?誰啊?”

    孫朗又喝了一口悶酒,沉默了片刻,鬱悶道:“……親戚。”

    毛妹身為優秀的獵手,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她一看孫朗的表情,立刻以女性的直覺猜得八九不離十:“……舊情人?”

    孫朗嚷嚷道:“這修羅場的事兒,能叫舊情人嗎?媽個雞兒操都沒操過,操過的才叫人渣呢,沒操過的統統都是純愛後宮!純愛你懂嗎!”

    “不懂……媽媽跟我說過,愛就是愛,愛就是要熱烈的交歡、享受和索取,哪有什麼純不純的。”庫瑞爾以奔放的北方部落愛情觀為基礎給孫朗獻計獻策,“我看你的問題啊,在於想的太多而操的太少……”

    一針見血,乃至於孫朗都被這一招樸實無華的暴擊打出了眩暈。

    她揮了揮手,言語之間盡是拔作的風采:“要我說啊,哪有這麼多事兒,那兩個是你的舊情人?聽說帝姬也是個出眾的美人兒,你趁敵人軍心不穩、防禦空虛之際,殺她們一個回馬槍,偷偷摸進營帳裡,三個燴作一鍋全都給辦了,以你的武功,她們還能反抗不成?爸爸之前也跟我說過,男人馴服女人,不能用甜言蜜語的討好,都是要用鞭子的,你得用你的鞭子……”

    “……你爸爸真是太糟糕了!”

    孫朗到現在還沒跟毛妹說,他那大保-健之力是女性殺手,要是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去操,恐怕半個時辰就要風乾三條人命。

    畢竟這事說出來,一來顯得丟人,二來又要將銀落推到火線上,畢竟如今趙小姐已經看銀落橫豎不對眼了……

    他擺手推諉道:“好了,這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要管了。”

    庫瑞爾還有些不平,但看孫朗如此說,也知道這話題只能到此為止了,她還有些不甘心,問道:“我押送這些人回去,那你呢?”

    孫朗轉過頭去,意味深長地望著軍營的方向,低笑道:“攻心。”

    這時候烤肉也烤好了,庫瑞爾用小刀分開,遞給孫朗一塊,自己一塊,兩人就著那第二十一號餐桌酒吃了一些,填了填肚子,再也沒說話。

    吃完之後,孫朗站起身來。

    正在吃飯的謝菲爾德一直在注意孫朗這邊的動靜,見狀立刻站起身來,他身邊的毛子們一愣,隨即也站了起來,然後,所有的毛子都急忙起身。

    孫朗先是對謝菲爾德讚許一笑。

    一一嘿,有這種情商和眼色的,居然被扔進大獄裡?然後他望著這些已經被他初步懾服的阿卡姆中隊隊員,說道:“渣滓們,看來經過今晚的郊遊,你們已經知道如何跟我相處了。”

    竟然有不少毛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孫朗也笑了笑:“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命令你們連夜急行軍返回,熾天使將給你們指引道路,你們應該覺得很榮幸,因為你們已經與你們之前那些白痴獄友很不一樣了,驕傲地向他們講述今天的故事和經歷,並且好好休息一下吧,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

    謝菲爾德當真是個懂事的人,在告別之際,他依然是第一個向孫朗敬禮,然後其他人也不得不跟著敬禮,畢竟有一個喜怒無常還無比強大的主人,你做了什麼他可能不會記得,但是別人都做了而你沒做……哈哈。

    一一所以說,謝菲爾德的表現慾望實在是太強烈了,沒有這麼蠢的間諜吧,還是他故意為之、撇清嫌疑?

    熾天使騰空而起,二十一名毛子騎上戰馬,回歸北邊。

    孫朗目送著他們離去。

    半響,他低笑道:“其實,還應該去引來一隊騎兵,在半路截殺他們一次,再給他們煉一道火的……但是……”

    孫朗想起了之前在軍營中看到的那兩抹倩影,心中一柔,搖頭笑道:“算了,今天心情總體還算不錯,不殺生了。”

    他拍了拍手,手上沾的烤肉的油脂與調料全都被震落下來,雙手搓了幾搓,手上已經沒有半分異味,隨即他甩了甩手,又向軍營方向走去。

    一一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若是營中吃了大敗仗的將士們知道那夜襲的賊子居然大搖大擺地去而復返,幾乎將這裡當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非得氣得吐血三升不可。

    雖然這幫子精銳吃了敗仗而不潰亂,依然強撐著收拾亂局,加強巡視,巡防護衛的人手都增加了三倍,但孫朗依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進去。

    他熟知軍事,知道剛剛一場大戰之後,各部折損消耗兵器頗多,又要人手加強防備,武庫定然是敞開了往外送屠龍寶刀,於是觀察了一番四周佈置,直接通過經驗推斷出了武庫的位置,悄悄貓了過去,偷出了一副校官衣甲,換上之後,正氣凜然地開始在營中行走。

    本來天策帝姬精於軍事,這幫兵將也堪稱精銳,軍紀定然極為嚴格,可如今形勢一片混亂,這軍隊構成又極為複雜,各方兵將不相識,讓孫朗又鑽了一個空子,更騷的是,這傢伙在天元軍中待了六年,熟稔一切軍中規矩,對各種行話騷話瞭如指掌,扮演一個校官,簡直惟妙惟肖。

    於是他這一路昂然挺胸穿行在軍營之中,因為表情太過坦蕩,行為太過自然,談吐太過專業,以至於居然沒有一個人懷疑這是個細作。

    孫朗反而趁機四處找人攀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僅將各營的情況摸了個清清楚楚,還將那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一邊走一邊沉思,暗自道:“這娘們確實是從六軍之中各自抽調了一批兵馬,各營主將都是新一代的青年俊傑,我今晚要是在這里大殺特殺,估計要跟朝中一幫老東西結下死仇了……”

    “不對啊,這些小兔崽子的爹都不是什麼簡單角色,肯定知道明州這一趟路不好走,怎麼捨得讓自家的子侄往裡面跳?”

    “哦吼,看來皇帝也在裡面使勁了……所以他們反抗不得。”

    “但他們肯定會事先叮矚一番的……”

    孫朗想了想,突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那麼,先去探望幾個大侄子。”

    他很耐心地問了幾個人,終於拼湊出了八都軍麾下鎮武營所在的位置,隨即向那邊趕去。

    八都軍成軍於天元戰爭中期,前身是隋州錢杭一帶民間自發組成的抵抗域外天魔的民兵組織,起初成分極為複雜,目的是鄉紳自救,由富商和鄉紳出錢出面,廣納鏢師、漕幫、遊俠、武人等各路人馬組成一幫烏合之眾,居然慢慢打出了名頭,後來熬出了頭,被朝廷收編,吃上了皇糧。

    這一代八都軍主將叫錢繆,人稱海龍王,也是在他這一代,八都軍慢慢改變職能,從三等陸軍大爺轉型成了一等海軍大爺。

    只是八都軍這軍事改革有些讓人看不懂,不知道是聽了誰的意見,受了誰的支持,編制猛然擴了一倍,弄得水師不像水師,馬步軍不像馬步軍,在改制水軍的同時,居然還保留著用於岸上作戰的馬步精銳,而且都是極能打仗的,這鎮武營就是其中的一營一一這期間到底有什麼奧妙,恐怕只有始作俑者知道了。

    孫朗來到了這群四等馬潤的營盤,簡直就像回到家一樣輕鬆。

    這營主將叫錢元雙,是錢繆的兒子,按照輩分得喊他一聲叔叔,不久之前他孫叔叔對錢大侄子揮出了溺愛的鐵拳,如今當然要上門來關爰一番。

    潛行,進帳,打人,一氣呵成,霎時間,守衛與軍醫全都被孫朗點倒,他一屁股坐在錢大侄子的床前,慈愛地打了他兩個大耳刮子。

    大侄子一臉懵逼地慢慢睜眼。

    立刻看到了一張神色溫和的臉,微笑著問他:“你醒啦?”
sea6076 發表於 2018-10-3 12:36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很勇哦?

    錢元雙頭痛欲裂。

    他此刻從昏迷中醒來,整個人都是懵的,然後慢慢記起了之前的事情。

    賊人……營中進了賊人……

    他那時候正在瞭望台上巡視四周,突然就聽到喊殺聲起,仔細一看,一個穿著一身夜行衣、幾乎將“我是可疑人等”幾個大字寫在臉上的傢伙正在風騷地逃跑,身後跟著一大群喊打喊殺的暴怒將士,而那傢伙居然沒有半點驚慌,一邊跑,一邊調皮地向後面招手,發出一聲聲銅鈴般的大笑。

    軍營裡進了賊人,那肯定是要抓住打死的,錢元雙二話不說,跳下瞭望台,喊親兵拿來他的兩個大錘,帶著馬仔們抄近道去堵人。

    本著“本將錘下不收無名之鬼,速速報上名來”的強者原則,他先自報家門,然後要讓來將通名,誰知對面是個不講究的,竟然……

    等等……他好像說了什麼話……

    對,他說,李元奉賣腚安天下 ……

    下一句是,劉劍越死爹又死媽。

    這是他爹錢繆大將整天喜歡掛在嘴邊沒事講兩句的話,以至於他們兄弟幾個從小就被烙下了仇恨的印記。

    李元奉,一個靠賣屁股起家的契弟,以臀事人,丟人玩思兒。

    劉劍越,好大喜功、不恤將士,經常哄著友軍去做填旋,在天元諸將之中,此人十八代親眷長輩被問候的次數應是魁首。

    可問題是……他怎麼知道這兩句切口?

    錢小將軍還沒來得及問出這話,就被對方三下五除二放翻,他想起了剛剛那莫名其妙的落敗,覺得自己在對方手中簡直像個三歲小孩子,一身氣力全都落在空處,恐怕那人武功之強,不知比自己高到哪裡去了。

    他正在恍惚間,突然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了兩下,一臉懵逼地睜開眼睛,發現了熟悉的天花板……哦不對,是帳頂。

    視線下移。

    一一看到的不是如釋重負的軍醫和驚喜交加的親兵將士。

    而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一個校官。

    他此刻迷迷瞪瞪,眨著銅鈴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問道:“你是誰?”

    對方溫和地笑道:“大侄子,我是你家老叔。”

    咦,爹幾時有這麼年輕的兄弟了?

    他仔細地想了想,發現並沒有,隨即腦袋又清醒了一點,這王八蛋,怕不是在消遣老子一一他怒從心中起,伸手抓向對方的頭髮:“你好大的膽……”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對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後天旋地轉。

    轉眼間,他就翻了個身,被按在塌上,孫朗桀桀笑道:“哈,你很勇哦?”

    這熟悉的感覺,這毫無反抗之力的絕望,錢元雙腦子又清醒了一下,驚怒交逬,叫道:“原來是你!”

    他立刻大叫道:“來……”

    還沒說完,就被按著腦袋往床上一磕,“人”這個字登時咽進了肚子裡,孫朗慢條斯理道:“你爹這兩年還在射潮練功嗎?他的內傷好了?”

    錢元雙剛想破口大罵,聞言心中一震,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只有他們幾個嫡親的兒子才知道父親這個秘密。

    海龍王錢繆,他那一身驚天動地的渾厚內力與如海嘯般無堅不摧的箭術,是在海潮之中練就的。

    他在加冠成人那年,見過父親射潮的場面,那時的父親宛如天神一般,張弓搭箭,面對狂暴湧來的怒濤大潮,一箭既出,鋒利的氣芒包裹著箭矢咆哮怒射,剖開洶湧的浪潮,將其震成漫天飄揚的碎玉,宛如瓢潑的大雨。

    一箭接著一箭,一潮接著一潮,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地奇景。

    一人一弓,只有巋然不動的高大身影,還有一次次無功而返的海潮。

    加冠之後,就是成年人了,要有自己的擔當,可以正式追逐自己的夢想,正是少年渴求強大、渴望建功立業的時候,初次見到這舉世無雙的力量,他興奮到顫抖,因為擁有這種力量的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的武學,自然遲早都是兒子的。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嚇得手足冰冷。

    父親回過頭來,哇的吐了一口鮮血,他慌忙上前攙扶,發現父親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爹的聲音非常低沉,說,這就是代價。

    如此霸道、進境極快的武學,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但天魔之禍肆虐天下,但黎民百姓的性命得不到保全,但家族的老弱需要保護,但錢家的名聲需要保全,所以必須付出這種代價。

    帶他來這邊看潮,不是為了顯示父親的力量與威嚴,而是告訴他父親的付出與傷痛,這是一個長大的男人需要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們兄弟幾個都在拼命地習武打拼,想要盡快接過父親的擔子,好讓老父的撼海弓不需要再有開弦的機會,但似乎是老天有眼,這兩年父子團聚的時候,他們驚喜地發現,父親的脈象與氣色都比以前好了太多。

    似乎內傷在慢慢好轉和痊癒。

    他們驚喜地問父親是否有什麼靈丹妙藥或者高人相助,父親猶豫了很長時間,終於嚴肅地告訴他們,是一位軍中故人幫他參詳出了改進功法、化解內傷的關鍵,終於讓他不至於死得太早。

    但問及名字的時候,父親卻沉吟良久,猶豫了很長時間,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說那個名字現在已經不適合說出來了,因為很多人不希望他被銘記。

    但錢家人必須世世代代記住那個人的名字,還有他的功績。

    終有一日,英靈被隱去的名字,被隱去的功績,能夠得以重見天日。

    於是父親將兒子們帶到府中戒備森嚴的一處秘密地室,裡面有一個人的牌位,他讓他們跪下,然後給他們講了一個人的故事。

    功蓋一代的絕世名將,天下無雙的再世聖人。

    隕落得悄無聲息。

    一一想到這件往事,錢元雙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厲害。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不敢相信。

    簡直……這簡直……太……

    他又想起,之前被徵調前往天策上將帳下聽令之前,大哥前來探親,向他轉述的來自父親的,意味深長的話。

    “一定要知恩圖報,好生在天策上將麾下辦事。”

    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

    這是父親經常訓誡他們的話,也是那日在密室中的矚咐。

    他的名字已經不適合說出去了,這段恩情也沒有公之於眾的意義,錢家要將這段恩情銘記在心中,永遠地流傳下去,等待著機會。

    一定要知恩圖報。

    天策上將,對錢家沒有恩情。

    父親說過,那位大元帥的事情,跟帝姬甚至皇帝脫不了關係。

    一一功蓋一代,所以為君王所疑。

    至於天策上將將他調到帳下,更是不懷好意。

    那麼這個知恩圖報,一定指的是別人……一定指的是......  
   
    父親肯定是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才讓他知恩圖報……

    錢元雙心臟砰砰亂跳,一時之間手腳發軟,他慢慢地,試探性地,緩緩地,甚至語氣有些諂媚地問道。

    “敢問這位……老叔,林教頭和薛班主,是您的什麼人啊?”

    他的後腦勺又挨了一巴掌:“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亂問!”

    錢元雙吃痛,心中越發驚疑,又說道:“賈……”又是一巴掌:“免貴姓孫!”

    他心中一震,謹慎地再次確認:“我們鎮武營是……”

    “四等馬潤!”

    錢元雙的心臟跳得更快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在海潮中練功的除了我爹,還有一個人,他叫……”

    “楊過。”

    “這楊過是……”

    “二手龍騎兵。”

    一個字不差。

    雖然不知道四等馬潤是什麼,雖然不知道楊過是誰,雖然不知道二手龍騎兵是什麼意思,但是一個字不差,都是父親轉述的原話。

    除了父親之外,只有一個人會知道。

    他深吸了口氣,低聲道:“大元帥。”

    孫朗“嗯”了一聲,放開了手:“但現在不是了。”

    錢元雙雙手用力,翻滾下榻,拜倒在地:“末將錢元雙拜見恩公。”

    孫朗看著他,半響,淡淡道:“難得你父親還記得我,難得他有心告訴你,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起來吧。”錢元雙感覺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他順勢站了起來,垂手恭敬道:“一定還有很多人記得您的,還有很多人像父親那樣盼您回來。”

    盼我回來……回來幹什麼?

    孫朗突然想到了錢繆,那個因時勢而生的英雄,亂世與戰爭總會湧現出一些英雄,他們熱忱而正直,有赤子的心腸,這樣的人在太平盛世會被世俗與權貴打壓得抬不起頭,默默無聞一生,但在戰亂之中,卻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與抱負,因為這是一場關乎守護的,正義之戰。

    正義的戰爭,才能催生出真正的英雄。

    他是這樣,老胡是這樣。

    還有很多人也是這樣。

    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

    但是現在,錢繆他們的,真的盼望自己回去嗎?

    如果只是奪回自己應得的榮譽和名聲,回去與他們一起開創一個曾經約定的盛世,那他們肯定會俯首聽命,甘受驅策吧。

    但……不是這樣的。

    看著錢元雙如此恭敬的模樣,孫朗猶豫了。

    對方臉上的崇敬不是假的。

    可以想像在對方心中,在錢繆的教誨裡,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形象。

    這樣的猶豫只持續了一瞬,就被孫朗強行按下。

    他突然問道:“我要你現在就點上兵馬,跟我一起殺進天策帝姬的大帳之中,斬了她的狗頭,你敢嗎?”

    錢元雙渾身一震,臉上浮現出了驚訝之色。

    孫朗咪著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敢嗎?”

    這位大侄子猶豫了片刻,臉上浮現了果決之色,擲地有聲地回答道。

    “只要林薛二將軍敢,我也敢!”

    “……”孫朗又是一巴掌糊過去,“你他媽很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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