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48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09:59
第四百九十二章 約嗎?

    知情權。

    所謂知情權,是指從官方或非官方渠道知悉、獲取信息的自由與權力。

    換句話說,這知情權啊,是政治民主化的必然要求和結果,也就是說,此乃閃耀著民主與自由之光的身為人的基本權力。

    然而。

    自古至今,最廣大人民群眾的知情權從來都是個笑話,無論科技何等發達,無論社會何等進步,無論民主何等閃耀,普通人的知情權從來都狹隘而渺小,事實真相,從來都掩蓋在層層的陰謀與迷霧之中。

    即使在媒體與資訊無比發達的現代社會,無論是何種意識形態,無論是何種政體,廣大人民群眾所謂的知情權,也都要經過國家的閹割、既得利益集團的引導與不懷好意者的誤導,如此獲得的信息,完全稱不上是事情的真相,因為被統治階級永遠都是被統治階級。

    連現代社會都這樣了,更別提古代社會了。

    明州上層社會正在經歷一場地震,可伯的變故正在發生,各地大軍調動,文武官系統同時發力,各地的豪門大族也在調動著自己的影響力,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明州,可謂是山雨已來狂風滿樓。

    如今明州城池各門關閉,諸衙門全速運轉,城內大族富戶全都得了消息閉門鎖戶嚴守中立,事情顯然已經操蛋到了要掀桌子的地步了。

    ――但平民們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逞論此事的內情。

    這事表面上是將軍夫人振臂一呼,為了迎回失踪的疑似被軟禁的大將軍,忠心耿耿的將士們隨即雲集響應,而為了義憤與公理,明州各界的正義之士也紛紛聲援相助,大家都是急公好義的好同志,就算朝廷想要追究這形同兵變的事情,明察秋毫的皇帝陛下也必然會覺得這是事出有因,法外開恩,來個不予追究什麼的。

    ――這顯然完全是放屁的。

    明明是各界的正義之士之所以願意出手相助,並不是大將軍平時人緣有多好,也不是因為他們全都是正義的伙伴,而僅僅是因為將軍夫人手中掌握著太多的黑材料,讓諸位大老爺們覺得非常蛋疼。

    畢竟女人啊,頭髮長見識短,辦事沒腦子,容易衝動,沒了老公就要撒潑,萬一她一發神經將手中那些捏造出來的子虛烏有的帳目交給朝廷,那大家都會很困擾的,雖然沒有這事,但萬一朝廷信了怎麼辦?

    所以,王氏的心情,大家都是理解的,她老公被軟禁甚至命懸一線,她情急之下幹出了這種掀桌子的事情,雖然很不講究,但諸位都是有家有業的社會人,怎麼好跟一介女流一般見識?幫一幫吧。

    ――於是,本著這種人道主義精神,大家雖然心裡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直接派出刺客弄死王氏,但依然不得不捏著鼻子響應幾句,然後口嫌體正直地前往明州來給王氏撐場面,並且心裡盤算著此事一過該怎麼秋後算賬。

    這些內情,這些真相,這些利益的交換,這些骯髒的妥協,共同交織成這一場驚動明州的大事,並且隱藏在冠冕堂皇、師出有名的表象之下,而這些被掩蓋的東西,最廣大的人民群眾這輩子都休想知道一絲一毫。

    明州北門城牆,孫朗、胡守信和陸守炎站在一處城垛上,眺望遠方,大門早已關閉,要進城的人已經聞到了不妙的氣息,早已經避得遠遠的,而遠處沙塵漸起,隱隱有一條黑線向這邊壓來,不知是哪路軍馬。

    孫朗瞇著眼睛觀察了一番,笑道:"如今形勢是槍打出頭鳥,雖說明州各府守望串聯,齊齊出動,講究的是一個法不責眾,陸大人你也許沒能耐跟明州全軍算帳,但哪支軍馬靠得太近,你記在小本子上事後告個刁狀,還是可以的……諸位將軍都不笨啊,他們大概只會停到那裡了。 ”

    “是,公子明察秋毫。”陸守炎小小地拍了個馬屁,“如今城門關閉,各衙門出動,安撫民心,彈壓動亂,城裡是不會出亂子的,如今您就穩坐釣魚台,等那王氏出招,然後摧枯拉朽,大獲全勝吧。”

    孫朗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陸守炎納悶道:“您何故發笑?"

    孫朗指著外面笑道:“我笑那王氏畢竟無謀,摩下丘八少智,既然弄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想要把黑鍋扣在我們頭上,竟然不知道發動人民群眾?"

    陸守炎訝然道:“啊?"

    孫朗搖頭嘆息道:“局限性啊,封建官僚主義與地主階級的局限性啊,瞧不起中下層普通民眾,你們說說,他們聲稱是我們軟禁了戚冠岩,所以他們才聚眾前來討個公道,那為什麼不將此事大肆宣揚,弄得滿城盡知呢?就算屁民們成不了大事,但總能弄得我們焦頭爛額……”

    胡守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你他媽就少逼逼兩句吧。”

    陸守炎在一邊強笑道:“公子是在查漏補缺,提醒下官注意輿情嗎?您多慮了,雖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云云,但歸根結底,所謂民眾的力量,其實也就那麼回事。確實,黎民百姓人數眾多,全天下的百姓加在一起,力量確實足以翻江倒海劈山裂地,但問題是...…他們的力量加不到一起啊。”

    孫朗神色一動,欣然道:“說下去。"

    他垂手低頭道:“事實就是如此,若無英雄人物帶領,這黎民百姓,就是一盤散沙,是待宰的豬羊,是兢兢業業的耕牛,以辛勞與汗水糊口,創造出永遠都不會屬於他們的源源不斷的財富與賦稅,養活我們這些人,誰都沒有將他們當回事,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事兒……”

    州牧大人看了一眼面露怒色的胡守信,淡淡道:“胡將軍不必如此看我,我是一州父母官,也希望治下風調雨順,小民能夠安居樂業,我也盡力理政,力求政通人和,百業興盛,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但這並不妨礙我看透他們的本質……這煌煌人史,千古悠悠,縱觀風雲變幻,朝代更迭,天下舞台英雄地,成敗功過,斑斑青史之上,就從來沒有泥腿子說話的份兒。

    胡守信冷然道:“那些起於微末的草莽英雄被你吃了?"

    “說得好。”陸守炎平靜道,“但敢問胡將軍,那些起於草莽微末的英雄,在功成名就之後,是鮮衣怒馬、豪宅輕裘呢,還是繼續扛著鋤頭回家種地?"

    胡守信張口結舌,孫朗這邊就笑了起來:“陸州牧是明白人,確實不需要過分誇大民眾的力量,也不必過度神化這個。老鄉們是不在乎主義與理念的,也不會懂什麼付出與犧牲,想要藉助民眾的力量,必須要先亮出實在的好處……取得成功的,從來都是現實主義者,是幹實事而非空談的人。”

    他豎起了一根手指,笑道:“就好比如今的局面,王氏想要藉助民眾的力量對我們形成輿論壓制,如果僅僅是裝可憐,說什麼我們軟禁了她的丈夫,那肯定是球用沒有的,她沒了老公,又關大傢伙兒什麼事?"

    “但換個思路來講,如果將戚將軍被軟禁與大傢伙兒的切身利益給綁在一起,那老鄉們的積極性就大大上升了。”孫朗笑道,“比如說,大軍圍城,物價飛漲,人心惶惶,都是州牧軟禁大將軍的錯,百姓們吃不飽心也慌,肯定就心不怨忍,埋怨陸大人怎麼就綁架了大將軍呢?這人啊,從來都只有自己的利益受損的時候,才會站出來跳腳啊…… ”

    陸州牧心中嘀咕,但他作為文官,肯定知道給上司背鍋的必要性與妙處,居然面不改色地接受了“陸大人綁架大將軍”的說法,拱手道:“公子如此說法,倒是發人深省,不過諒那悍婦王氏,也想不出這個主意……”

    孫朗皺了皺眉:“這可說不定……你沒有收到任何異常?"

    “決然沒有。”陸守炎正色道,“六扇門網羅市井人物以為耳目,民間沒有類似消息流傳,下官也請胡將軍魔下游俠相助打探消息,同樣沒有異樣。”

    孫朗的神色變得微妙起來,輕聲道:"可奇怪了……”

    陸守炎不知道孫朗在想什麼,剛想發問,城垛下面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名公人挎著腰刀,匆匆拾級而上,來到三人面前向陸州牧拜道:陸守炎淡淡道:“府尊!"

    "這裡沒外人,直說吧。”

    “是! ”那公人大聲道,“城外有大將軍府的信使求見!"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孫朗笑道:“戰書來了,看來王氏的戲台子搭好了。”

    陸守炎看向孫朗,目露質詢之色。孫朗想了想,說道:“都到了這份上了,也不必玩什麼陰謀詭計,直接在這裡見他一面,問問來意便是了。”

    陸州牧不假思索地點頭道:“好……開門讓信使上來見我。”

    那公人領命而去,孫朗衝著胡守信一笑:“我們先迴避一下。”

    孫朗是天下有數的強者,屏息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而老胡身為天元軍中有名的神箭手,自然也懂得暗箭傷人,比半藏髒多了,兩人隨便找了個地方一藏,除非來使是戚冠岩級的大高手,否則還真不容易發現他們。

    ――顯然對方肯定不是。

    隨著州牧命令一下,厚重的城門開了一道縫,讓來使閃身進入。

    在城防精銳的監視下,來者登上城牆,拜見了陸守炎,那人身姿挺拔,眼睛有神,舉手投足間一段軍人氣質,武功不弱,能在這種情況下被推舉為使者的,大概是明州軍中的豪傑吧。

    他行禮道:“無名小卒見過州牧大人。"

    陸守炎在孫朗面前低眉順眼、能說會道,但在別人面前,就要擺一擺省委書記的架子了,他一拂袍袖,冷然道: “免了,爾等引軍進犯明州,驚擾良民,挑釁君威,恐怕已經是喪心病狂了,就不必對本官如此惺惺作態了。”

    那無名小卒笑道:“大人說這話未免無趣的很,大軍為何前來,您心裡清楚,咱們只是不得已為之,畢竟家有老小,好好地吃著朝廷的飯,怎麼會無緣無故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

    陸州牧冷冷道:“你……”

    那人直接打斷了陸大人的話,低頭道: “大人也不必跟我這小人物辯論,我只是一介信使,替夫人與眾位將軍送信的,您就算駁倒了我,也沒有任何用處,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雙手遞給陸州牧,朗聲道:“今時今日,明州文武兩道乃至豪族世家,大傢伙兒都在明州城外恭候,夫人廣邀明州豪傑,是請他們做個證見,於光天化日之下將事情說開,當面對質大將軍的下落,請少牧大人務必賞臉出面解釋,既能洗刷冤屈,也能免去一場兵災。”

    陸守炎伸手接過了信,冷哼道:“免去兵災……說得好聽。再者,爾等圍困明州,卻讓我去你們的老營說話,這不是脅迫嗎?既然有心解決此事,王氏為什麼不來明州城裡,讓本官做東招待?"

    來使從容道:“這次來的,除了文武兩道與豪族名士之外,還有成千上萬的普通兵卒,他們念著大將軍的好,為了報答知遇之恩,也不惜做出了這種事情,所以,他們也有第一時間知曉真相的權力……夫人自然可以進入明州城,但他們總不能都進去吧?還是請州牧大人出城比較好…..."

    他想了想,解釋道:“大人如果害怕不安全,也可以帶勁卒與高手隨行保護,無論多少都可以,況且大家這次來,是要解決問題的,而不是打架的,放著明州文武百官與豪族名士在此,也不會讓你受傷害。”

    孫朗與胡守信在一邊旁聽,對視了一眼,心中一動。

    王氏果然不肯進城……確實如此,她要是真的跟進來了,進了靖安侯府,這邊戚冠岩一出來,她就是個死。

    換句話說,她執意將見面與談判地點放在城外她的主場,是不是也安排好了什麼陰謀詭計,等我們去自投羅網?

    而陸守炎思忖了片刻,按照孫朗的交代,說道:“好吧,在城外也可以,但會面的地點,還是要我來訂!"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10:21
第四百九十三章 單刀赴會!

    已經準備好了。

    兩台熾天使升空,死亡信使與孤獨行者統治了明州城的天空,防備著敵方的熾天使可能存在的斬首行動。

    已經準備好了。

    靖安侯府的家丁護院已經動員完畢,府中各處架好烽火台,精銳的騎手備好了神駿的馬兒,一有異動,就能立刻發出示警。

    已經準備好了。

    派去張府的信使不辱使命歸來,同行的還有張府的私兵部曲,張家的老太爺同樣將寶壓在了孫朗的身上,在這種時候,他們不會獨善其身。

    除此之外,遊俠公會乃至繡春堂,以及刺史府魔下的諸部衙門,多方合力,從官府到市井到豪門,完備的防禦警戒體系已經建立完畢,哪怕發生了意外的變故,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發出警戒信號,撐到孫朗趕回來。

    “這就穩妥了。”

    靖安侯府中,安排好一切之後,孫朗淡淡道:“有兩台熾天使坐鎮,再加上三藏法師與銀落在旁邊掩護,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總不會一觸即潰……如此安排,就不至於被偷家了。”

    陸守炎問道:“那麼王氏的邀約……"

    孫朗想了想,說道:“我們先去看看……嗯,陸大人是扣押戚冠岩的罪魁禍首,胡守信是幫兇,我是打醬油的小透明,就咱們三個去露個臉吧,看看那王氏的葫蘆裡到底賣著什麼藥,有沒有什麼便宜可佔。"

    老胡問道:“咦,不帶戚冠岩一起去嗎?"

    孫朗反問道:“為什麼要帶著戚冠岩一起去?"

    胡守信瞪眼道:“……等等,這不是已經決定的策略了嗎?他們被王氏誘騙,誣陷咱們扣押了戚冠岩,那我們就直接帶著戚將軍過去,讓謊言不攻自破,順便解決掉王氏的問題,這不是最正確有效的方案嗎?"

    孫朗神色微妙道:“那什麼,老胡,我一直都想問一件事情...…你是不是謊言說多了,自己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老胡眨了眨眼睛:“蛤?"

    “我是說……”孫朗嘆息道,“咱們軟禁戚冠岩,是事實啊,什麼誣陷。”

    老胡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氣氛頓時安靜下來,片刻之後,他強辯道:“但……但我們確實還是有共識的,對不對?"

    “不對,不對。”孫朗說道,“戚冠岩似乎確實是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殺手澗,但沒有那麼好用,他就像是命令與征服3正傳GDI最後一關的液態泰伯利亞炸彈一樣,用了的話確實可以直接忍死那群外星臭傻-逼,但同樣會引起很大的問題,例如大量平民傷亡和傷害玩家心靈的結局動畫…… "

    胡守信大聲道:“麻煩你用我能聽懂的事情來舉例!"

    "啊,總之你明白這個意思就好。”孫朗攤手道,“前些日子我跟戚冠岩最後聊了一次,發現他似乎在打什麼主意,對於我們而言,他這個人確實是個不穩定因素,直接把他牽出來忍王氏,恐怕會給我鬧個什麼大新聞……”

    老胡聽得一臉懵逼:"……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如今的形勢,還沒有壞到必須把戚冠岩拖出來力挽狂瀾的境地,所以穩妥起見,現在不需要去喊戚冠岩,甚至不需要讓他知道這件事情。”孫朗攤手道,“我們三個去就行了。”

    胡守信叫道:“等等……外面是被蠱惑了的大頭兵和文武官啊,他們喊我們出去,就是為了救出戚冠岩,我們不帶戚冠岩去,自己去幹什麼?"

    孫朗若無其事道: “當然是見機行事了。”

    “……怎麼見機行事。”

    “你看啊,王氏既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肯定也考慮了我們把戚冠岩帶過去的後果,說不定已經安排好了相應的對策,我們先不把戚戚帶出去,肯定能打這個娘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露出了閃亮牙齒,爽朗一笑:“她見老公不在,肯定懷疑我們有什麼陰謀,所以到時候我們與她虛與委蛇、大吵特吵之際,我們趁機發難,於百萬軍中,將這個娘們一舉成擒,然後以她為人質,衝出重圍,返回明州,如此直搗黃龍,豈不美哉? "

    胡守信驚道:“那麼那些官兵非要發瘋不可,甚至會直接攻城啊!"

    孫朗吹了聲口哨:“這時候就該戚冠岩出場了,既然捉回了他老婆,那我們手中就有牌了,直接讓戚戚上牆頭喊話,讓大頭兵們滾蛋。”

    胡守信斜眼道:“他不肯怎麼辦?"

    孫朗嗤笑道:“你傻嗎?他老婆在我們手里耶,敢不聽話,非要讓他嚐嚐夫前犯的滋味不可,我也不幹別的,就戳她老婆,不戳別的地方,就戳肩膀,輕輕的,一下,兩下,三下,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胡守信大聲吐槽道:“……為什麼明明是正義的一方,你解決問題的思路總是這麼邪惡啊!"

    不過他吐槽完畢之後,還是思忖了片刻,點頭道:“這個方法……確實也可行,只要將王氏擒回來,造成既定事實,那無論戚冠岩到底有沒有對王氏懷有舊情,又有什麼打算,就都不重要了…… ”

    孫朗微笑道:“是的,這正是趨利避害之法,最大限度地發揮戚冠岩的用處,又規避了他身上的不穩定因素,乃是最有效率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好了,既然沒有異議,那我們就出發吧。”

    他回頭又叮囑了趙小姐與銀落一番。

    “孫郎儘管去做大事,其餘瑣事,我會替你安排妥當的。”趙飛凰微笑道,我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也會保護好這頭奶牛,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銀落注意到了孫朗的眼神,也哼了一聲:“我知道啦,你走後我就啟動陽炎動力甲,與那個女人和約瑟夫閣下建立戰場鏈接,三藏法師也回來了,再加上兩台熾天使,我們幾乎可以應付任何類型的敵人,你就別擔心了。”

    孫朗笑了笑:“萬事小心,不要涉險,我去了,很快就回來。”

    然後他就向大門的方向走去,胡守信和陸州牧向兩位少女點頭,然後也跟了出去,銀落望著那略顯孤獨的身影,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酸。

    “我待良人歸… … ”趙小姐輕聲道,“這種感覺,也不錯麼。”

    外面已經備好快馬,三人接過韁繩,翻身躍上馬背,揮手令侯府僕役馬夫退去,胡守信望著孫朗,笑道:“會習慣的,因為知道有人在等你回來,所以每一次都要活著回來,你這小子孤家寡人了這麼多年,總算也……”

    孫朗低吟道:“啊,我的夫人……”

    “……行了行了我錯了我不說了行了吧!"

    陸守炎一直在旁邊笑著沒說話,看著張牙舞爪的胡守信,眼中閃過了一絲艷羨之色……能與元帥有這種交情,也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陸大人啊。”孫朗說道,“我們只三人赴宴,不帶隨從兵馬,對面是十數萬精兵,高手如雲,而我們則要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你怕未?"

    陸州牧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道:“下官乃是明州州牧,權掌一州政事,百姓算是愛戴,下屬也算欽服,無論是人脈、威望、能力還是對本州的了解全都是上上之選,不敢說無人能夠取代,但數年之內,沒有人能像下官這樣將本州州牧一職做好...…公子您既然胸懷大志,下官又何懼之有?就算帶著下官去闖龍潭虎穴,下官恐怕也安如泰山吧。”

    孫朗發出了愉悅的笑聲,難怪自古以來,皇帝們大多寵信俊臣,畢竟這樣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將所有的才智都用來討好你,你怎麼能不歡喜?

    “那我們就出發吧!"

    馬蹄踏地,其聲噠噠,沿著明州的主幹道,向著城外飆去。

    明州以北,城外三十餘里,已經是族旗招展,營盤林立。

    不傀是戚冠岩治下的兵馬,營盤設立嚴謹,佈局暗合陣勢,規劃廣闊,井然有序,這裡駐紮的是洪城兵馬,明州大將軍戚冠岩直屬的嫡系精銳,是整個明州戰鬥力最強的軍伍,也是王氏最為信靠的力量。

    畢竟明州各軍府的部隊雖然也服從大將軍調遣,但比起嫡係來,畢竟隔了一層,所謂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

    更別說那些被帳簿籍冊裹挾而來的文官與豪族,雖然表面上彬彬有禮,但心中殺機,恐伯比誰都盛。

    這場非法的軍隊集合示威活動的總策劃人,無疑是將軍夫人王氏無疑,她是帶頭大姐,也是東道主,負責與明州方面的一切交涉,是大家所默認的盟主,由她負責跟陸少牧等人對噴,其他人負責搖旗吶喊就行了。

    此時王氏坐鎮中軍大帳,其下戚冠岩靡下大將依次侍立,不斷有傳令兵進出大帳,報告軍務,而王氏則發號施令,條分縷析,竟至分毫不錯,已有大將之風,眾將嘴上不說,心裡卻暗自欽佩。

    讓帳下的傳令兵出去之後,王氏站起身來,平靜道:“諸位將軍,兒郎們已經開闢好了一處廣場空地,搭好了涼棚,準備好了果品酒水,而明州各界的好朋友們很快也要到齊了,等到明州的人一來,我們就可以開始了……事情如此順利,全靠諸位輔佐,妾身在這裡先謝過了。”

    王如龍的軍職與資歷最高,為眾將之首,聞言躬身道:“分內之事,夫人不必多禮,咱們眾志成城,肯定要把將軍完好無損地救回來。只是明州那邊,到底有誰過來?"

    陳大成笑道:“哥哥之前率軍巡防,有所不知,明州州牧陸守炎陸大人,已經答應赴會……嘿,他一開始堅持由他來訂會面的地點,但全靠我們的信使能言善辯,將他激將一番,還是讓他老老實實地過來了,哈哈。”

    王如龍一怔:“我與陸大人有數面之緣,他精明幹練,足智多謀,怎麼會中激將之法?這答應的未免也太痛快了些……"

    王氏溫聲道:“反正咱們也沒有什麼詭計,陸大人肯坦然赴會,也是好事,如果有什麼誤會,大家一起將事情說開,也是好的。”

    王如龍眉頭微皺。

    不知為何,從一開始,夫人就給他一種詭異感,讓他下意識提起防備。

    之前這幾日,夫人運籌帷握,謀劃設計,令行禁止,風風火火,可謂是雷厲風行、效率極高,她似乎把對丈夫的掛念統統變成了行動力,事事必躬親,所下的命令也必須被徹底執行,比最嚴厲的將軍還要嚴苛數分。

    而且她表現得極其多疑,極其謹慎,進入軍中之後,就立刻命令加強戒備,封鎖消息,故佈疑陣,將軍營經營得像是鐵桶一般,有個風吹草動,她都要一驚一乍好一會兒……怎麼今天就轉了性了?

    陸守炎的表現如此可疑,她竟然不管不顧了?

    他剛想出言詢問,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報─── "

    王氏表情一凝,揚聲道:“進來!"

    另一名傳令兵大步入內,抱拳行禮:“報告夫人!偵騎發現目標!"

    眾人精神一振,王氏問道:“有多少人馬! ? "

    傳令兵沉聲道:“沒有兵馬,只有三人三騎!乃是明州州牧陸守炎,遊俠會首胡守信,另外還有個不認識的年輕人隨行,應是隨從小廝。”

    王氏面露古怪之色,然後問道:“只有三人?"

    傳令兵點頭道:“是,只有三人。”

    眾將面面相覷,有人讚嘆道:“州牧大人倒是有些膽色。”

    又有人不屑道:“恐怕是拿準了我們不敢害他,也知道帶來多少兵馬都是白饒,所以乾脆光棍一點,隻身赴會,給我們個下馬威吧。”

    王氏默不作聲,面色變幻,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之後,她淡淡道:“禮不可廢,王將軍,勞煩您帶一標人馬,前往出迎。另外,對方孤身前來,雖然膽氣可嘉,但兵者詭道,不可不防,諸位將軍傳下令去,使全軍戒備,派出偵騎,小心警戒……我去通知前來幫忙的各位朋友,我們的客人到了。”

    眾將領命而出。

    王氏站在原地,悠悠地嘆了口氣,淡淡道:“不來啊……那也沒關係。”

    與此同時,靖安侯府內,被封住經脈的戚冠岩正在床上靜坐,突然心有所感,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向天空。

    他聽到了一些聲音,也看到了一個隱隱的影子。

    大將軍又走到院子中,看向月門外與樹梢的暗哨警衛,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他突然道:“外面的大哥,我要見孫朗,有十萬火急之事,請代為通傳。”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10:38
第四百九十四章 震驚!

    外面沒有回應。

    戚冠岩等了片刻,又溫和地重複了一次:“外面的大哥,戚某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求見孫朗,請代為通傳一下。”

    負責監視戚冠岩的護院頭目也是一名忠心耿耿的家生子,除去忠誠之外,武功和性格也是上上之選,所以才被委以如此重任。

    但他的對手是戚冠岩,兩人之間實力與智計的差距宛如天淵。

    不用對方回答什麼,戚冠岩已經從周圍暗哨數目的增加與兩次問話後對方的沉默這兩件事情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於是他平靜道:“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去稟報能夠這裡能夠拿主意的人,不然的話,戚某就自己去找她。”

    依然是沉默,然後,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遠。

    成功了。

    但戚冠岩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他的眼神有茫然也有嘆息,實在復雜難明,然後他低下頭,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就在今天......一切總要有個結果。

    “什麼?”趙小姐站起身來,“戚冠岩要見孫郎?"

    負責監視戚冠岩的護院頭目就站在堂下,他低著頭,不敢去看大小姐,應聲道: “是,戚將軍是這麼說的,他...…他還說,只給小人一盞茶的時間,讓小人將侯府能拿主意的人喊過去見他,不然的話…...他就自己出去找。”

    趙飛凰沉吟道:“孫郎前腳剛走,就出了這事,時機未免太巧,戚冠岩必然發現了什麼...…他到底想幹什麼?"

    徐管家已經坐不住了,她說道:“大小姐,請暫且迴避。”

    趙小姐擺手道:“不必,戚冠岩不是被孫郎點了穴道嗎?"

    “那也不行!”徐管家急道,“戚將軍武功卓絕,已經是大宗師境界,就算被孫朗封住穴道,以他的本領,只要肯付出一定的代價,還是能夠沖開經脈的!他武功卓絕,又是軍中名將,要是發作起來,整個侯府沒人能夠攔住他……所以,大小姐請暫且迴避,由我出面應付……”

    趙飛凰抬頭看看天上:“上面不是還有兩台熾天使嗎,離火之國的最高武力,二打一,也不至於打不過一個受傷的戚冠岩吧。”

    “武道強者與借助外物的凡人是不一樣的!何況那熾天使是離火武鎧,依靠銳利火器作戰,戰鬥時波及範圍很廣,要是在這裡與戚將軍對上,無論結果如何,侯府定然會化成一片火海,損傷無數……”徐青鸞斷然道,“這太冒險了,我們得把孫朗喊回來!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應付的事情了!"

    趙小姐思忖了片刻,計算了一下時間,搖頭道:“不行,以侯府駿馬的腳程,孫郎他們如今已經跟王氏的人接上頭了……孫郎他們三人赴會,肯定是想示敵以弱,麻痺對方,然後火中取栗,幹成大事,如此緊要的關頭,不能隨便讓他分心,局面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 "
    她轉頭看向張銀落,面露古怪之色。

    此時銀落已經裝備上了動力甲,陽炎動力甲那酷炫的造型與十分毛子的塗裝結合在一起,給人以一種“哎喲臥槽這個屌”的衝擊感,很顯然,穿上動力甲的銀落,整個人的畫風都變了……

    此時此刻,明州張家的大小姐正百無聊賴地倚在一道樑柱旁,左手拄著鋁熱劑重機槍,右手將龍火爆矢槍扛在肩上,感受到了趙飛凰的目光,轉頭看過去,問道: “……啊,看什麼?"

    "...… ”趙小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連性格跟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啊!這毛子鎧甲有毒嗎!

    不過趙飛凰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道:“你趕快聯繫天上那兩個毛子,讓他們降低高度,鎖定戚冠岩所在的庭院,全神戒備……我去跟他聊聊,看他想幹什麼。”
    
   徐青鸞一聽急了,急忙攔在趙小姐面前,大聲道:“請大小姐三思!這太危險了!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果戚冠岩想要傷害您,沒有人能夠阻攔他的!"

   趙小姐笑道:“徐姐姐,別擔心,如果戚冠岩想要動手,剛剛就能動手了,他說要跟我們談談,就說明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孫郎說戚冠岩別有用心,正好趁著現在的機會,試探一下他想幹什麼。”

   但徐青鸞卻對這個毫無興趣,在她眼中,大小姐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趙飛凰身赴險地,就算只有一點點危險也不行。

    趙飛凰又是無奈又是感動,眼見徐青鸞一臉倔強,寸步不讓,她也沒有半點辦法...…她將徐青鸞看作姐姐,是絕對不會對她使用心靈異能的。

    兩邊正在僵持,銀落突然說道:“不如我去吧。”

    趙飛凰一怔,搖頭道:“不行,這太危險了。”
   
    張銀落笑道:“你也知道危險啊。”

    趙小姐哼了一聲:“我願意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有把握保護好自己,但你這奶牛去,萬一不會說話,惹惱了戚冠岩,結果兩邊動起手來,你被打癟了胸-部,失去了存在於世界的唯一價值,那怎麼辦?"

    張銀落大聲道:“怎麼可能被打癟!又不是充氣的!再說了,別擅自把別人的人生定義成一個奇怪的價值啊!"

    趙飛凰哼道:“反正就是不行,你胸-部被打癟了雖然不關我的事情,但孫郎回來看到,肯定會很氣,說不定還會埋怨我,這個鍋我可不要背。”

    銀落聽她這麼一說,莞爾一笑:“我知道你也擔心我,但我穿著這身動力甲,戰鬥力大大增加,就算是戚將軍,也休想在極短的時間解決我……就算發生了最壞的情況,我也能堅持到兩台熾天使出手救援的,比你強多了。”

    “誰擔心你了,我只是擔心自己被孫郎責怪罷了。”趙飛凰嘟嚷道,“還有,戚冠岩要見的是侯府裡能拿主意的人,這是我家,理應我出面……”

    “但我跟戚將軍認識啊,之前跟著孫朗一起去見過他,還聊了幾句,勉強算是熟人了,應該能說得上話,他對我的印象應該也不錯來著。”銀落語氣有些遲疑,“而且對戚將軍的話,我也有些疑惑……所以,還是我來吧。”

    看了一眼毫不退讓的徐青鸞,又想了想戚冠岩所說的一盞茶的時間,趙飛凰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

    然後她望著銀落,正色道:“張銀落,雖然很不甘心,但你得記住一件事……你要是死了,給你陪葬的人,恐怕要比人殉廢除之前所有帝王將相的殉葬人數加起來還要多得多,多到你這輩子都數不完。"

    銀落將手中的槍砲倚在了柱子旁,摘下了頭盔,露出了摻雜著困擾和甜蜜的笑容,輕聲道:“嗯,我知道哦,被那樣麻煩的人纏上,真是讓我心情複雜……好啦,別用那麼恐怖的眼神瞪著我,我承認我有點小竊喜的……為了我毀滅世界什麼的,我好歹也有一顆少女心啊…… ”

    她重新將頭盔帶上,聲音輕而堅定:“那麼,在好好活著的前提下,我也想幫上一點他的忙的,就像你一樣,這樣的心情,你也明白吧。”

    趙飛凰也笑了起來:“好吧,這次就讓你出一下風頭吧。”

    銀落提起了槍,說道:“走吧,時間快到了。”

    天空之上,庫瑞爾、龍萬德與張銀落搭建好了戰場臨時通訊頻道,聽銀落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庫瑞爾冷然道:“自不量力,兩個都是,你們這些東方女人,看起來溫柔體貼,實際上,骨子裡還是極為傲慢的,總要顯示一下自己除了交合與繁衍之外的功能。”

    龍萬德則是說道:“勇敢和自信,是一個戰士能夠展現出來的最好的氣質,很明智的選擇,張銀落,光靠著胸-部,是無法在那男人身邊立足的。”

    "......"

    張銀落語氣複雜道:“隨便怎麼樣都好啦……記得保護好我。”

    通訊頻道中傳來了兩人的應答聲,銀落活動了一下右手,鋼鐵的護具靈巧地握緊又鬆開,代表著離火之國絕佳戰爭工藝的陽炎動力甲給予她熟悉的力量感與安全感,張銀落,要出戰了。

    她很快來到了軟禁戚冠岩的那座院子,隔著月門,銀落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院中的戚冠岩,大將軍正閉著雙眼,臉上浮現出了夾雜著寂寥與溫柔的神色,似乎在回憶,回憶著自己曾經經歷和失去的一切。

    她經常在爺爺的臉上看到這種神情,每次在給自己講他年輕時的往事時,老人家總會在最後,露出這樣的表情,沉思著,回憶著。

    陽炎步戰甲行走的聲音驚醒了戚冠岩,他睜開眼睛,望著不遠處走過來的鋼鐵兄貴,不禁嚇了一跳,面露茫然之色。

    銀落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可惜帶著面甲,戚冠岩並不能看到,少女抬起右手,準備打個招呼,結果發現自己右手拿著龍火爆矢槍,這個動作的效果幾乎等同於廢土破爛王擺出了午時已到的起手式,嚇得她手忙腳亂地把槍扔到了一邊,狼狽道:“大將軍,是我。”

    雖然隔著面甲,聲音有些扭曲,但戚冠岩還是辨認了出來,他詫異道:“你是……張姑娘?"

    張銀落乾笑道:“是……是啊,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安全起見,還是穿了這身戰甲來見您了,畢竟我也很怕死的。

    由於通訊頻道保持鏈接,所以庫瑞爾與龍萬德都聽到了這蠢話,死亡信使嘆了口氣:“果然,作為一個東方人,她的胸-部之所以大得誇張,完全是因為汲取了腦袋裡的營養,兩年不見,這女人更蠢了。"

    龍萬德沒有說話,似乎被震撼到了。

    而戚將軍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失笑道: “你倒是坦誠……這身鎧甲,應該是離火之國的陽炎動力甲吧,張家竟然能搞到這種東西。”

    銀落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將軍又看了銀落幾眼,神色平靜下來,淡淡道:“只是戚某說,要見這裡能拿主意的人,怎麼是張小姐來了?"

    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辦法?銀落厚著臉皮,大言不慚道:“靖安侯府的事情,我也能拿主意的。”

    戚冠岩神色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天之驕女,怎麼……哎,算啦,我這種人也沒有資格說那種話,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他在原地踱了兩步,似乎下定了決心,問道:“敢問姑娘,孫朗何在? "

    銀落想了想,既然戚冠岩已經察覺到了端倪,那就算遮掩欺騙,也瞞不住對方的眼睛,不如坦然相告:“不瞞大將軍,孫朗已經出城去見你的妻子了,您的妻子帶著大軍前來,向這邊下了通牒。”

    即使心裡早有準備,戚冠岩依然感覺心裡一痛,他露出了淒然的表情,輕聲道 : “果然來了……果然……"

    張銀落也心裡難受,說道:“事已至此,將軍不如揮慧劍斬情絲,當斷則斷。如今王氏欺騙整個明州,帶著大軍前來,不知有什麼陰毒計策,稍有不慎,兵災就起,屆時生靈塗炭,無數人因此喪命,而不明真相的明朝官員,還有您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屬,全都要受連累……您得阻止這一切。”

    戚冠岩轉頭看她,露出了奇異的神色: “我該怎麼辦?現在就出發,前往城外中軍大營,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告我妻子的背叛與狠毒,然後將她亂刀分屍,解決此事嗎? "

    銀落搖頭道:“這倒不必,孫朗這次沒有叫上您,應該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不想讓您夫妻刀兵相見、使事情無法挽回吧。我也覺得,大將軍您似乎依然愛著您的妻子,就算她傷害了您,您也不忍心傷害她。所以,大將軍您不如放寬心,暫且相信孫朗,等他回來,再作區處……”

    戚冠岩怔了片刻,說道:“張姑娘,你心腸很好,願意替我考慮…… 只是我,有點累了呢,我這輩子,被這個世道擺弄,然後被天策府擺弄,直到現在,也是在被大元帥擺弄。他們都說是為了我好,卻不顧我真正在想什麼,真正想要什麼,不過路子是我自己選的,我也沒有資格責怪誰……"

    張銀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訝道:“您……”

    大將軍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自己給自己,拿一次主意……將所有的事情,在今天了結。”

    他看向銀落,說道:“張姑娘你來了,也是一樁緣分,之前見面,你也在由衷替我傷心,由衷為我考慮,我很承你的情,今天你坦然相告,我也很感激,你是大元帥身邊最親近的人,那這些東西交給你,也再好不過了……'

    銀落茫然道:“什麼東西?"

    “一封信,一個交代,一個口訊,諸多證據,一些安排,還有我這些年的一點心得。”戚冠岩伸出雙手,笑道,“另外,戚某資質尚可,痴活許多年,也算練了一點微末功夫,這些功力帶進土裡,實在可惜,我與張姑娘投緣,如果信得過我,不如悉數贈予您了吧……如何?"

    高人傳功,瞬間平添一甲子功力,這無疑是令習武的少年少女們所嚮往和振奮的橋段,江湖傳說中經久不變的經典橋段但天上憑空掉下這麼大的餡餅,銀落卻沒有一點驚喜和高興。

    有的只是震驚。

    她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你竟然……"

    戚冠岩微笑道:"怎麼啦?"

    張銀落叫道:“為什麼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11:05
第四百九十五章 當然是……原諒她?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無論如何都能反應過來了吧。

    戚冠岩的用意。他已經……心存死志了。

    巨大的荒謬感,還有茫然,銀落因吃驚而說不出話來。

    她之前與孫朗閒聊時,也聽說過有關戚冠岩的事情。

    孫朗說他看不透戚冠岩,覺得這位大將軍的行為處處透著反常,這個天下聞名的名將,似乎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永遠都在茫然無措,永遠都在左右為難,這樣不能心安理得地墮入黑暗、同樣也無法輕易返回光明的人,才是最危險和最不可知的變數。

    他不知道戚冠岩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所以只能想辦法將這傢伙所能導致的變數降到最低。

    但孫朗終究是料錯了,他縱然身為一代名將,有著合格統帥所必須具備的謹慎與多謀,也終究是料錯了戚冠岩的想法與行為。

    這並不怪他,畢竟他無法理解一個已婚男人夾在事業、愛情與本心之間的折磨與無措,他沒有相關的經驗,完全無法想像這種心態。

    事實上,誰也沒有料到,無論是睿智聰穎的趙小姐,還是冷靜沉穩的庫瑞爾,乃至同樣身為已婚男人的胡守信,誰也沒有想到戚冠岩竟會如此。

    甚至連背叛了戚冠岩的王氏,也完全想不到,丈夫竟然會如此抉擇吧。

    完全無法理解,完全不能接受,這樣胡來的行為。

    銀落大聲地問道:“為什麼啊!"

    “為什麼……”戚冠岩笑了起來,輕聲道,“為什麼不呢?"

    “我不明白啊!所以我才問你啊!" 女孩兒覺得大腦一片混亂,她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您……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啊!就算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不至於非要選擇這樣的路啊!這……這未免太荒唐了!"

    “是啊……戚某自幼就受父親的嚴厲督導,發誓要光宗耀祖,要學有所成,要超越父親,要成為一代名將……”戚冠岩平靜地低語,“如今我身為明州大將軍,天下九州大將中的一員,得蒙陛下授予兩件帝兵,武功之強足以位列大宗師之選,麾下異士猛將無算,可謂是位高權重,個人的成就,父親的期望,天下的名望,一個武人能夠享有的榮譽,我都有了……”

    他抬起頭來,像是在問自己:“但我為什麼,想死呢?"

    “原因很簡單吧。”

    他自問自答,望著張銀落,平靜道:“因為死亡,是這些年來,我唯一能夠憑著自己的想法做出的抉擇……這個理由,足夠嗎? "

    銀落怔怔道:“自己的選擇……”

    “是啊。”戚冠岩的臉上沒有表情,彷彿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很多年前,我剛剛從軍,憑著自己的本心行事,卻處處碰壁,被同僚排擠,被上司打壓,可謂是一事無成,碌碌無為……就像是一個笑話。"

    "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成為明州大將軍,說來好笑,其實靠的並不是我自己的本事… … 我就算勇猛無敵,我就算韜略無雙,但得不到上陣殺敵的機會,如何立功?不能立功,如何升遷?"

    “這個大將軍的位置,其實是天策府賞給我的,我如果不投靠天策府,依然是那個被排擠的一連幾個月都無法上陣的可笑的校尉,怎麼會有立功的機會?”戚冠岩笑了起來,嘆息道,“說到底,這大將軍的位置,是帝姬賞給我的,就像給一條狗,扔了一塊骨頭。”

    “而帝姬扔給我骨頭,不是發善心,她養狗,是指望狗去咬她的敵人。”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痛色,又說道:“而我的妻子,她早就是天策府的人了,我很早就知道,甚至她嫁給我,恐怕也是奉命行事,帝姬編了一張網,由我妻子拋出,將我網在其中,慢慢收緊,一步步的...."

    “無論是投靠天策府也好,還是一路升遷做到大將軍也好,我成了一條狗,向著天策府奉獻我的忠誠,做著我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我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我想像胡守信那樣時刻挺直腰板、堂堂正正,但我做不到,我只是一條狗,狗要低著頭,然後偷瞄主人的臉色。”

    他嘆了口氣,看著張銀落,輕聲道:“至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我焦頭爛額,危難之間,是孫朗伸出了援手,我確信他心懷善意,也知道他在為我考慮,但實際上......他依然想從我身上獲得一些東西,所以他不曾考慮我的感受,他希望我繼續做這明州大將軍。”

    “他想勾起我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憤怒,他想讓我確立一個敵人,因為那也是他的敵人,他想讓我跟隨他,去向天策府復仇,向帝姬復仇,甚至向皇帝……卻不曾考慮,我到底想不想這麼做。”

    銀落聞言,嘆了口氣,搖頭道:“說出來也許有點不好……但這個世界,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付出,他確實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會堂堂正正地提出來,並且不辭辛勞地為你解決難題,有付出才會去收穫。"

    “是的……確實是這樣,所以我很感謝他的心意。”戚冠岩向銀落點了點頭,“元帥不負我,我也不會負于元帥,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啊。”

    銀落輕聲道:“我理解您的痛苦,但這並不意味著必須選擇死亡啊,您如果累了的話,可以選擇歸隱,可以告別過去,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這個世界很大的,總有可以重新再來的機會……死亡是無法重來的。”

    她語氣鄭重道:“我會幫您勸孫朗,讓他放您走的,他雖然是個任性的人,總喜歡擅自做一些事情,看起來蠻不講理,但其實也是很好很好的,就算嘴上抱怨幾句,最後還是會答應您的……”

    “張姑娘,承蒙你的美意了,只是……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戚冠岩笑了笑,“也只有我的死,才能解決如今所有的難題,而且,我累了……這樣就可以了,這樣的人生,就在這裡宣告終結,也沒什麼不好的。”

    不等張銀落再勸,他回到屋中,再次出來的時候,雙手抱著整整齊齊撰在一起的紙張,表情有些釋然,就像即將解脫的輕鬆感。化叫容這一沓信件放在地上,拿了最上面的幾封,語氣平靜得可伯:“元帥不曾負我,我也不負元帥,他以如此身份紆尊降貴,對我青眼有加,如此知遇,戚某本來應該獻上忠誠,可惜造化弄人,有緣無分……戚某雖然不才,也不是沒有良心,首要之事,就是洗刷元帥的嫌疑……”

    他將手中的幾封信晃了晃:“這幾封信,分別給衝伯還有我手下的幾員大將,他們都是可靠的人,我在信裡已經解釋了來龍去脈,並且命令他們聽從送信者的吩咐,我死之後,您立刻趕往城外大軍軍營,將這幾封信交給他們,他們看過之後,就都明白了。”

    說完之後,他又拿起一封信,臉上有了一些笑意:“將那幾封信送到、並且取得他們的信任之後,這封長信,張姑娘就當著眾人的面,當場誦讀,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化解兵臨城下的危局……。"

    這分明是遺書與遺言,但當事人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與猶疑,而是充滿了平和與釋然,甚至還有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快意。

    銀落不禁打了個寒顫。

    戚冠岩還在有條不紊地交代著:“我死之後,明州大將軍之位空缺,是第二件讓人為難的事情,不過我也有安排,將軍胡守信,志慮忠純,曉暢軍事,我很佩服和羨慕他,上表奏請朝廷答應胡兄接任明州大將軍之位,再好不過……以現在的局勢來看,朝廷只能答應,這就看元帥與陛下的博弈了。”

    他拿起一摞紙張,微笑道:“胡將軍為人正直,處事公道,素來為軍中同袍欽佩,以他的本領與才幹,整合明州軍務,也不是難事,早晚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這裡是關於明州各軍情況的概要,應該能幫得上胡將軍。”

    “至於這些,算是戚某的賠罪……我終究是擺了元帥一道,他肯定很不高興,這些是他感興趣的事情,畢竟他的目的是統合整個明州的力量,有了這些,就算沒有戚某,以元帥的本事,也能做得很好吧。'

    他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一件件介紹去:“至於這些,還有一些在將軍府的藏書,是戚某這些年的心得,無論是武學上的還是兵法上的,都在這裡,張姑娘若是感興趣,不妨閒暇讀一讀,總有用處的。"

    “還有戚某這一身功力,悉數贈給姑娘,多少有些裨益,發現姑娘得了這好處,元帥大概也不會太過生氣了吧……”

    “還有我的兩件帝兵……”

    “戚某名下的一些東西……”

    “有了這些東西,姑娘潛心學習幾年,融會貫通,假以時日,就算是明州大將軍之位,也未嘗不能坐一坐,畢竟趙雲龍將軍就是現成的例子……”

    說到這裡,戚冠岩失笑道:“如果戚某將大將軍之位傳給張姑娘,恐怕元帥會更高興吧,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太過兒戲了,沒有人會心服的……”

    戚冠岩交付過來的,是足以令這個世界大部分人發瘋的東西,大宗師的無上內力,明州大將軍一生武學兵法的精要,能夠結交明州眾將的天大人情,無比珍貴的帝兵……哪怕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得到這些東西,也能瞬間魚躍龍門,成為人中之龍,從此高高在上。

    但銀落卻沒有半分欣喜,她心中反而很茫然,她看著戚冠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真相隱藏在一片朦朧的迷霧中,她還沒能將其撥開。

    她喃喃道:“我並不想做什麼明州大將軍……"

    戚冠岩只是一笑,將手中的信件放到一邊,這一沓厚厚的紙張,終於剩下了最後的幾頁,他撫摸著紙面,眼神很奇怪,有哀傷,有不捨,有怨忍,甚至還有隱隱的……快意?

    ……等一下。一道靈光劃過腦海,衝破黑暗的迷霧銀落突然意識到了,一直困擾著她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戚冠岩臉上的快意。

    明明想要終結自己的生命,明明心灰意冷,明明想要順著心意做事,為什麼他會感到痛快,感到快意,感到興奮?

    她想起了那天跟孫朗一起來見戚冠岩,離開時的討論。

    關於戚冠岩行為上的反常。

    被一個深愛的人深深傷害過,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

    她想到了那時自己心裡的想法。

    ──就像是我,如果你狠狠地傷害了我,讓我傷心欲絕,那我肯定不會殺了你,我會讓你活著,然後想個辦法,讓你天天念著我,這輩子都在想我,都在後悔,卻永遠都見不到我,這才算出了口氣呢…...

    一時之間,銀落手足冰涼。

    而戚冠岩似乎下定了決心,將最後的信折好,笑道:“這個,請您轉交給我的妻子……這是我跟她說的最後的話,請不要拆看。”

    銀落沒有搭腔,反而凝視著他,片刻之後,輕聲道:“我還沒問,您的那封長信裡,是想怎麼向城外的大軍與官紳解釋這件事,還有您的死訊的。”

    戚冠岩愣了一下,有些赧然地笑了起來:“姑娘想看,自己看便是了。有點丟臉,並不是值得誇耀的事情……也許這樣的行為有些懦弱,甚至會被元帥嗤之以鼻,但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柔和,輕聲道:我決定……原諒她。”

    張銀落再也忍不住了,她彎腰一抄,將那封要向所有人誦讀解釋的長信翻了出來,打開,以最快的速度閱讀著。

    信紙被她翻得嘩啦作響。

    一目十行。

    手在抖。

    心臟一陣陣悸動。
   
    說不出的煩悶感。

    她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的明州大將軍,緩緩道:“這算什麼啊……”

    戚冠岩輕聲道:"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給天策府一個說法,給我妻子一個交代,化解危局,平息干戈,洗清元帥的嫌疑,為他掌控明州鋪路,並且讓我獲得最後的解脫……”

    銀落搖頭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阿……”

    “是指我夫人那件事情嗎?等你與元帥成親之後,就會明白了……”戚冠岩輕聲道,“我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天策府的臥底,但我依然愛著她,她是我的妻子,哪怕她傷害過我,哪怕她一直有異心,但我愛她,與這些都無關,這是我最近想明白的事情,我果然,不想傷害她......"

    銀落木然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戚冠岩詫異道:“你笑什麼?"

    少女右手一鬆,那封長信無力地落在地上,她緩緩道:“不愧是天下名將,大將軍啊,這封信上的故事,是您早就定好的劇本與說辭吧…… 正如您所說的,完美地解決了所有的問題,讓所有人都得償所願,除了一個人……”

    大將軍怔了一下,饒有興趣道:“誰啊?"

    “您的妻子。”銀落緩緩道,“王瑛。"

    戚冠岩嘆息道:“是指我與她生死離別嗎?是啊,雖然我愛她,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了,況且我不死,她就沒法完成任務……”

    銀落平靜道:“所以您在長信中編造了這樣的故事,隱去了自己妻子身為天策府臥底的身份,聲稱自己早年鬼迷心竅投靠了天策府,把所有的髒水加倍地往天策府身上潑,並且將您的死因,也歸咎於天策府逼迫您殘害忠良,逼迫您做出種種違心之事​​,給您的自盡也編造了一個合理的理由,這無疑是針對天策府的重重一擊,畢竟這是以您的死亡為代價的。”

    “然後,您的妻子的身份,也被您順勢洗白,她的身份從天策府的臥底,變成了憤然自盡的戚將軍的遺懦,必然會受到朝廷的封賞與照顧,而且個人安全也會得到保障……畢竟在這種時候,天策府為了避嫌,絕對不會去為難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

    戚冠岩嘆息道:“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了,但願她從此能夠擺脫天策府的陰影,好好活著……”

    銀落瞪著他,繼而冷笑道:“好好活著?"

    戚將軍點頭道:“是的,即使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我也希望她好好活著,畢竟我愛著她……”

    銀落再也忍不住了,怒道:“別再說這種話了!你這哪裡是愛她,你分明是恨她到了骨子裡,這哪裡是最後的付出,這分明是最痛的報復!"

    戚冠岩神色微微一變:“什麼? "

    女孩兒厲聲道:“難道不是嗎?還有比這更殘酷的報復嗎?一開始就知道妻子的身份,一開始就知道妻子的使命,但卻包容她,但卻裝作不知道,就算被妻子殘酷地背叛和傷害,就算她想置自己於死地,也不聲不響地做出如此偉大的犧牲,以生命為代價,替妻子完成了任務,並且幫助她脫離天策府的桎梏與魔爪……身為一個男人,還有比這更偉大的付出嗎?"

    她語氣稍微緩和,黯然道:“同樣的……你的妻子,在終於意識到了這些之後,她的心,肯定會很痛吧,她會悲傷,會大哭,會絕望,會後悔,會痛苦,她想對你說抱歉,但她卻再也見不到你了……”

    “因為你已經用你生命為代價,給予了她最殘酷的報復,她這輩子只會想著你,你在那封給她的信裡,肯定也會囑咐她好好活著吧,她甚至不敢去死,她要一直活著,想著你,然後後悔,哭泣,絕望…..."

    她望著一言不發的戚將軍,輕聲道:“你到底有多恨她啊。 ”

    戚將軍沉默了片刻,漠然道:“你在可憐她嗎?"

    “沒有...…她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傷害和背叛了你,你想要報復,無可厚非天經地義,我沒有理由指責。”

    銀落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但是……請不要將這種行為假惺惺地冠以愛情的幌子,我心中的愛情,不是這個樣子的。還有,戚將軍,為了這種理由,為了這種複仇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我覺得……太可惜了。”

    戚冠岩突然大笑起來。

    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或者說,他在哭。

    咬牙切齒地笑。

    哈哈大笑著哭。

    “是這樣嗎?”他問道,“我真的恨她嗎?"

    “我……我怎麼能不恨啊!她現在就在城外啊!"

    “你以為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20:49
第四百九十六章 為了老實人!

    烈日當空,大風呼嘯。

    孫朗一行三人出城向北,很快就被明州軍方的偵騎發現,行了約莫七八里之後,迎面就撞上了王如龍所率領的迎賓隊伍。

    王如龍是戚冠岩手下愛將,明州軍方數得上號的人物,胡守信是天元名將退伍,陸守炎是州牧之尊,大家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大家沒有深交,但是點頭之交還是有的。

    咦,深交和管鮑之交也就罷了,點頭之交是什麼玩法?

    ......總之,大家還算認識,互相見禮完畢,然後就有些尷尬,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雙方的關係和立場都很微妙。

    ──小透明孫朗被理所當然地無視掉了。

    王如龍邀眾人同行,他魔下的騎兵們沉默地向後分散然後聚攏,拱衛在幾人身後,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戰士,講規矩,守紀律,雖然看著三人的眼神充滿了敵意,但沒有任何不友好的言行。

    胡守信輕輕嘆了口氣。

    王如龍收攏疆繩,與老胡並行,他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胡將軍何故嘆氣?我們都是帝國將士,同朝為官,天元戰爭,有您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您的大名與事蹟,我們都聽過,大將軍平素對您也佩服得很,經常嘆氣,說無緣結交……我知胡將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就要您一句話。"

    胡守信垂下眼簾,平靜道:“大將軍現在很安全,我只能告訴你這個,此事事關重大,極其複雜,還是等戚冠岩親自向你解釋吧。”

    王如龍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還是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地搖頭:“能有這句話,末將也知足了,我信胡兄言出必諾,您別讓我失望。”

    胡守信輕輕頷首,話說到這份上,點到為止就行了,如今大家各自都心懷顧慮,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他是這樣,王如龍也是這樣。

    “既然如此,那三位就往大營一敘吧。王如龍淡淡道,“大軍在此,明州很多官紳也在,他們都需要一個解釋,希望胡兄能過這一關……畢竟我們幾個兄弟都對胡將軍佩服得很,實在不想跟您刀兵相見。”

    胡守信笑了笑:“胡某戎馬半生,能有今天的成就,是靠天魔發的家,胡某也不願手中的刀鋒砍向人類,更別說是軍中的袍澤,我跟你們一樣。”

    王如龍聞言,與胡守信相視一笑,很gay。

    孫朗冷眼旁觀,心中暗笑,若無其事地擔任小透明。

    王如龍又跟陸守炎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姿態放得很低,沒有什麼盛氣凌人的感覺,畢竟這位王將軍也不是笨人───大軍兵臨明州,情況等同兵變,這事在朝廷那邊怎麼定性,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州牧大人的奏章怎麼寫。

    ───當然,前提是大將軍能夠平安歸來,這事能夠和平解決。

    寒暄告一段落,眾人快馬加鞭,向著大營駐紮的方向飆去,又行了一段時間,沿途遇到幾波偵騎,然後就看到了那壯觀的連營。

    胡守信是軍隊裡的大行家,粗略地看了幾眼,就判斷出了這支軍隊大體的規模和軍事素養,果然是戚冠岩手下的兵,營盤也佈置得不錯。

    他心下暗讚,就聽到孫朗“咦”了一聲。

    王如龍也聽到了這聲音,轉頭看向孫朗,他不知道孫朗的來頭,王氏也沒有好心告訴他這是個能輕描淡寫地接下戚冠岩盛怒一戟的怪物,他還以為孫朗是陸州牧的隨從、小廝或者保鏢什麼的,但還是禮貌地問道:“怎麼? "

    孫朗露出了毫無破綻的笑容,服然道 : ’在下年輕輕輕,沒見過世面,第一次看到這麼壯觀的營盤,覺得很震撼,不禁訝然出聲,見笑了。”

    王如龍面露得色,笑道: '些許小道,不值一提,都是大將軍平日教導有方……我看兄弟你雙手平穩,眼神沉著,馬術很嫻熟,武功也一定很好吧,年輕人就要闖一闖,投軍報效國家,馬上取個功名,將來立功得勳,做個一府參將,也不算辱沒了祖宗……"

    孫朗驚喜道:“真的可以嗎?像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做參將嗎!? "

    王如龍笑道:“年輕人不要妄自菲薄…...."

    一邊是懵懂無知,一邊是厚顏無恥,一邊是語出真誠,一邊是不懷好意,這兩個傢伙居然興高采烈地聊了起來。

    老胡與陸州牧面面相覷,一時之間,表情怪異,心情複雜,這孫朗總喜歡在很無聊的地方興致勃勃地幹一些蛋疼的事情,還覺得非常快樂,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他的思維回路。

    胡守信聽了片刻,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道:“正事要緊……"

    王如龍也反應過來,先向著老胡歉然一笑,然後對孫朗說道:"這事了結之後,兄弟要是有意,可以去洪城內城軍大營找我,去了報我的名字就行。”

    王將軍真是個熱心腸,又問道:“兄弟知道內城軍大營怎麼走吧?"

    “知道,知道。”孫朗笑瞇瞇道───不僅知道,我還在你們的內城城牆留了個秘密通道,你沒發現吧,沒發現吧,哈哈哈哈哈哈!

    結束了閒聊,眾人縱馬向著營門的方向跑去,路上,胡守信嘴唇微動,傳音入密,問孫朗道:“剛剛你咦什麼?別跟我說,你只是想戲弄一下王將軍……有意思嗎?"

    孫朗臉上露出了笑意,同樣傳音入密道:“當然有意思了……老胡你沒發現嗎?這個營盤的設計,很有講究啊。”

    老胡奇道:“什麼講究?我怎麼沒看出來?"

    孫朗說道:“輪形陣……呸,我是說,這營盤的設計,好像著重加強了對空戒備與防禦功能啊,你看,無論是瞭望台、箭塔與射擊平台的分佈,還是營帳佈局的規劃,乃至於營道的寬窄,快速反應通道的數量,如此種種,都是在監視與防禦來自天空的敵人,嘿,帝國諸將之中,只有戚冠岩的軍事理念最為先進,所以只有他麾下的將軍才有這個意識和本領……”

    胡守信問道:“來自天空的敵人?"

    孫朗不屑一笑:“肯定是庫瑞爾與龍萬德啦,王氏這娘們還是圖森破,覺得我們會斬首突擊,搭乘熾天使離開嗎?你以為這是什麼特種部隊啊,太天真了,要什麼熾天使,老子怎麼進來的,也能怎麼出去。"

    老胡恍然,然後冷笑道:“這女人對我們百般提防,果然不懷好意……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有什麼陣勢等著我們。”

    孫朗爽朗一笑:"如果我是王氏啊,就偷偷在會議場地裡埋下十幾萬斤炸藥,到時候就讓她那熾天使同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她攀升高度,然後引爆這個大蘑菇,到時候明州上流社會,從文武官員到社會知名人士,一干人等全都死光光,運氣好了連你和陸州牧的人頭都能收到,怕不是震驚天下的大事,那局面肯定亂的一逼,比戚冠岩死球都勁爆。”

    胡守信驚道:“我靠……這法子好毒!而且好像很有效! "

    孫朗說道:“是啊,吃了這一發大蘑菇明州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緩不過勁來,就算明州落在我的手裡,幾年之內也是屁用沒有了,很符合天策府和皇帝的利益,妙啊妙啊。”

    老胡越想越臥槽,一滴冷汗從側臉滑下:“喂,那女人該不會真打算這麼做吧…..."

    孫朗淡淡道:“不知道,不過地下沒有炸藥,就算有,也炸不開。”

    胡守信鬆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下一刻,孫朗就沉思道:“話說,這好像是一個好思路啊,如果這幫人都死球了,意味著明州各地豪族世家沒了家主,還有大量官職空缺,這些象徵著權勢與財富的緊要位置空了出來,肯定有很多人打破狗頭想要擠上來,這時候就考察一下這些位置的有力競爭者,找出有潛力的扶持,順便讓趙小姐來一波心靈控制,然後幫助他們得償所願……”

    他轉頭看向胡守信,正色道:“這樣的話,整個明州的統治階級就順理成章地來了一次大換血,變得前所未有的廉潔與高效,團結在我們周圍……順便,那些官員與士紳的死還可以推到天策府的頭上,反正王氏確實是天策府的人,也沒有冤枉了她......"

    胡守信勃然道:"你夠了!"

    他情緒激動,這話忘了用傳音入密,而是直接吼了出來,剎那間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老胡狠狠地瞪了孫朗一眼,然後向著王如龍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沒事,沒事……”

    王將軍面露狐疑,但他們已經臨近了營門,衛兵已經按照軍中條例,手持長槍站在拒馬之後,大喝道:“止!"

    眾人紛紛勒馬,漸漸停了下來,王如龍騎在馬上,望著衛兵,大聲道:"本將王如龍,奉命迎接貴客到此!"

    “是王將軍,驗明正身無誤!”衛兵高喊道,“放行! "

    王如龍魔下的騎兵紛紛下馬,在道旁等候,軍營中規矩甚多,他們沒有資格在營中騎馬,只能牽馬步行走到本部營房解散。

    而王將軍的級別倒是夠了,孫朗等三人的身份特殊,所以也不用下馬,在衛兵們混雜著戒備、好奇與敵意的眼神中,四人騎馬入營。
   
    王如龍轉頭說道:“三位見諒……本來,三位可以先拜訪一下夫人的,但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夫人覺得,跟幾位在私底下沒什麼好說的,有什麼話就在所有人面前明明白白地講清楚,所以她命令我直接將幾位帶到佈置好的校場,她與明州官紳,在那裡恭候。”

    三人心中冷笑不迭───王氏當然不敢在私下見面了,就算她在帳下埋伏五百名刀斧手,在孫朗面前也卵用沒有。

    這種事情在意料之中,胡守信笑道:"無妨,我們也跟王氏沒什麼好講的,大家就敞亮地說開吧。”

    王如龍似乎意識到了老胡的言外之意,皺眉道:“胡兄何意?"

    老胡搖頭笑道:"我此時說了,你定是不信,還怪我信口雌黃,所以還是等水落石出的那天,讓戚將軍親口向你解釋吧。”

    王如龍心中一震,深深地看了胡守信一眼,沒有說話。

    四人穿行在寬闊的營道,沿途的士兵紛紛避讓,從他們的眼神裡可以看出,這些將士已經意識到了三人的身份,這意味著很快整個軍營都會知道,軟禁了大將軍的罪魁禍首送上門來了。

    這種千夫所指般的目光讓老胡與陸州牧都非常鬱悶,不知道這種情形到底應該怪孫朗還是怪王氏,只有孫朗臉皮奇厚,對這些目光一點都不在乎,他左顧右盼,似乎在看軍營的佈局和兵力分部。

    ───畢竟再過一會兒,他裝個逼就得跑了,得事先踩個點。

    胡守信沒有這麼強大的心理素質,畢竟他不是孫朗,還沒有浪到那種地步,裝完逼就跑這種事,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過刺激了。

    想到孫朗的行動計劃,他一時有些發虛,也許很快,他們三個人就要面對整個軍營的勃然怒火……想到這裡,他傳音入密道:“喂,什麼時候動手?"

    孫朗答道:“這得看具體的情況……先看看王氏能放出什麼屁來,放寬心吧,她就算有千般歹毒計策,我們有戚冠岩在手,一切都穩得很,只要戚冠岩出面,這群丘八就算鬧得再兇,也會老老實實收聲。”

    “……前提是我們擒了王氏之後,要在他們的暴怒追擊下一路衝回明州把戚冠岩拖出來啊。”

    “這點陣仗算什麼?”孫朗不屑道,“我們當年還放過域外天魔的風箏呢,陣仗比這個大多了。”

    “那不一樣啊!域外天魔可以隨便殺,這個不行吧!"

    “事兒真多。”孫朗不耐煩道,“到時候我護著陸守炎,你帶著王氏,主要防備的是冷箭,你走另一邊,把王氏放在身後當擋箭牌……”

    "......總感覺上了你的賊船之後,我的行為看起來越來越像壞蛋了。”

    “放寬心,這只是最壞的情況……我看看能不能用我那強大的個人魅力與極高的說服技能,讓我們能帶著王氏和平地返回明州。”孫朗向著老胡露齒一笑,"你就等著瞧吧。”

    不知為何,老胡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就聽王如龍說:“到了。”

    營中特意開闢了一處校場。

    在軍營的西北邊,佔地極為廣闊,已經搭好了很多涼棚,裡面大多都坐了人,大家的畫風跟外面的丘八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成功人士。

    明州官紳在此,這裡聚集的人們,在明州眾多的人口中,宛如滄海一粟,但他們卻掌握著明州絕大多數的財富、社會資源、土地、權力,甚至是大多數小民的生殺大權。

    而王氏坐在最大的那個涼棚裡,等候著三人的到來。

    “準備好了嗎?”孫朗平靜道,“幫老實人們好好出一口惡氣……走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21:17
第四百九十七章 誰讓我是……

    在王如龍的引領下,三人進入校場。

    眾目睽睽。

    這裡似乎是專門劃出來的會議場地,已經搭好了很多涼棚,明州社會的上流人士們已經在其中端坐。

    他們有些人眼神複雜,有些人滿臉敵意,有些人則是目光閃爍。

    第一種人,是那些與此事沒有直接利益關係的鄉紳,之所以肯來“仗義執言” , 無非是被王氏揪住了小辮子脅迫而來。

    這些人大多都很有能量和腦子,來之前也交換過消息,心裡知道此事恐怕沒這麼簡單,應該涉及到了天策府與北方系之間的明爭暗鬥,個個在心裡破口大罵───媽了個巴子的,打就打吧,關我們屁事啊。

    第二種人,大概是那些直腸子的武將了,並且因為陸州牧在,就擅自將這事看成了只會賣嘴和寫寫畫畫的文官集團向金戈鐵馬建功名的武將集團發起反攻的號角───你他媽的一個州牧竟然敢軟禁大將軍,怕不是石樂志。

    第三種人,就是眼神躲閃的那些傢伙,都是心虛的,他們都是文官,那邊正向大家緩緩走來的明州代表隊成員之一的陸守炎同學,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這些傢伙身為文官卻跑來給王氏站台、跟老大人唱對台戲,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未免太不講究。

    所以他們盡量低頭縮身,以免被老大人瞟到───法不責眾是一回事,陸州牧就算再睚眥必報,也不至於將在場所有文官都收拾一遍,但你若是被老大人一眼掃到,記在心裡,事後拿你出氣,就是另一回事了……

    孫朗一邊走,一邊左看右看,感覺就像回到了學校的運動會。

    只是這裡的人們的神態表情,簡直是所謂上流社會的眾生相,道貌岸然,各懷鬼胎,完全是大人的世界,比學校裡的那幫無憂無慮只會嚕管揉道發情的笨蛋學生實在高到不知哪裡去了。

    他突然笑了起來,低聲道:“看到了沒?鄉紳與名士們知道自己平白無故被捲進了天策府與北方系的破事裡,心中超級不爽,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肯定毫不猶豫地把王氏啪成阿黑顏。”

    陸守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看向走在前面的王如龍,孫朗淡淡道:“放心,他聽不到,不要做太大的動作,不要高聲講話。”

    陸州牧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孫朗繼續道:“而那邊文官們也差不多,他們被迫站在了陸州牧的對立面,可是得罪了頂頭上司,這一切都是王氏害的,如果有機會,他們能一路把王氏啪到狂墮...…"

    "武臣們雖然比較擁護王氏,但這建立在王氏是個一心救夫的偉大的將軍夫人的基礎上,假如他們知道了這一切都是騙局,王氏才是那個想要謀害戚冠岩的人,那這將軍夫人恐怕就真要朱顏血一下了。”

    他笑了笑:“至於我們,我們就更不用說了,我們本來就是來砸場子的。”

    老胡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

    “我只是想說,這裡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是王氏的朋友和同伴,全都是她潛在的敵人和棋子,周圍的一切既是她手中的工具,也是隨時可能反噬、令她萬劫不復的火藥桶,她竟然真的編出了一個彌天大謊,讓所有人圍著她轉圈,看著她走鋼絲,一點都在乎潛在的危險和暴露的後果……"

    孫朗微笑道:“這女人也蠻厲害的,我有點佩服她了,真不要命。”

    陸州牧與老胡齊齊一怔,老胡沉吟道 : “確實是這麼回事……她實在是太拼了,帝姬禦下有方啊,竟然培養出了這樣一個奮不顧身的死士。”

    “死士……”孫朗突然想到了之前與王氏接觸時,對方的種種表現,搖頭道,“說來也奇怪,這女人可不像什麼合格的死士,感情生活也太豐富了些,她是被拿到什麼把柄了嗎?哦對,她的弟弟恐怕在那個鋼鐵俠手裡……”

    “先別說這個了……快到地方了。”

    胡守信抬頭看了一眼前面,校場的佈置像個鬥獸場,四周一圈觀眾,中央一個高台,兩邊各有涼棚,大概是讓王氏與己方唇槍舌戰的地方,底下觀眾嗜著瓜子看著熱鬧,沒事喝個彩,喊一聲再來一個什麼的。

    老胡想到了孫朗那個近乎於兒戲的斬首計劃,心裡又有些打鼓:“陸大人,你沒問題吧? "

    陸守炎倒是對孫朗頗有信心,他低笑道:“老夫好歹是個文官,御史出身,能文能武,無論是文吵還是武鬥,在朝中罕逢敵手,至少能不落下風───而且,還不是有公子兜底嗎? "

    孫朗從容點頭:“還是陸大人有眼光,不瞞你說,無論是三國志的舌戰,還是彈丸論破與逆轉裁判,我都玩得可好了,順便RPG遊戲也玩得很不錯,說服失敗後立馬一個大風車上去的套路非常嫻熟……”

    這一番話,成功令老胡心中的不安又上升了一個層級。

    但是,已經事到臨頭了,沒有什麼反悔的餘地了……談崩了之後,這廝要是一個什麼大風車也就罷了,要是劈頭一個鯡魚罐頭砸過去……

    他想到那場景,不禁打了個冷戰。

    畢竟……畢竟孫朗說,一會兒突圍時讓他負責帶王氏啊混蛋!

    ───但願,但願孫朗這次不要把事情鬧得太大吧。

    三人商議了一下細節,孫朗就撒去了單方面隔絕語音的秘法,王如龍依舊絲毫未覺,將幾人帶上高台:"夫人,三位客人已經帶到。”

    對面一座高大的涼棚,有竹簾遮擋,王氏的身影端坐在後面,聲音傳了出來:"三位請坐。”

    其實不光是孫朗,胡守信與陸大人也有些好奇,戚冠岩明明在自己這一邊,此事的真相與王氏的身份,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王氏明知如此,還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兵臨城下,究竟有什麼能夠扭轉局面的妙招?

    見孫朗沒有當場擲罐為號,他們也就各自安坐,看王氏到底想怎麼搞。

    這場談判或者會談的設計很有意思,因為打著的旗號,是邀請廣大正義的官紳與忠勇的將士一起營救大將軍,所以與綁匪的談判,也要做到公開透明,雙方站在高台上對峙交談,聲音以內力送出,再加上高台一獨特的設計,足以讓周圍這一圈觀眾聽得一清二楚。

    至於外圍的將士,就算了吧,他們是擺設。

    兩方坐定,眾人翹首以待,一方是明州州牧,一方是將軍夫人,這場規格極高的撕逼絕對可以載入明州史冊,為後人所津津樂道。

    王氏沉默了片刻,幽幽道:“孫先生,拙夫還好嗎?"

    孫朗等三人齊齊一怔,一是沒有料到王氏會直接跟孫朗說話,二是沒有想到她會問這種話。

    孫朗微微冷笑:“夫人,你希望你丈夫好還是不好呢?"

    王氏嘆了口氣:“孫先生這是哪裡的話,我是她的妻子,妻子哪有不盼望著自己丈夫好的呢?我自然是希望他平平安安,事事順心……”

    此言一出,孫朗只是皺了皺眉頭,但老胡與陸州牧卻面露怒色,這女人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太過厚顏無恥了一點。

    胡守信身為帝國好丈夫,號稱“銘記妻子臨盆之日的男人”,對這種賤人的容忍度比老實人還要低,聞言怒氣陡生。

    總算他還記著要給戚冠岩留條路子,沒有直接將事情嚷嚷開,而是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盼望著自己丈夫好?你的所作所為,哪裡是盼望著自己丈夫好了?你這是推他下火坑!"

    王氏只是嘆氣:“我也是迫不得已,沒有辦法……”

    幾人的對答十分模糊,雖然當事人都知道在說什麼,但在外人聽來,就是另一個意思了───胡守信是在指責王氏挑動大軍圍城,將來事發,肯定會給戚冠岩乃至其他人帶來無窮麻煩,王氏則表示她意在救夫,迫不得已。

    眼見王氏滑不溜秋,意圖不明,既沒有主動出擊,也沒有使用毒計,老胡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轉頭看向孫朗。

    孫朗淡淡道:“夫人所說的迫不得已,是被誰脅迫了嗎?"

    王氏正色道:“實不相瞞,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自己的選擇。”

    這話聽起來,就更加雲裡霧裡了,不僅孫朗沉吟不語,連觀眾都聽得滿頭霧水,他們隱隱覺得事情好像有點出入,王氏似乎隱瞞了什麼,但卻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下面亂糟糟的,不少人在交頭接耳。

    孫朗感覺有點煩悶,你說嘴炮就嘴炮吧,大家雖然不會搞得像諸葛亮舌戰群儒那樣重口,但好歹也有個辯論的樣子吧?

    你咄咄逼人信口雌黃,我找準機會來個“淨他媽扯淡",很顯然,這才是真正的決鬥啊!

    像王氏這樣打啞謎……實在讓人太過不爽。

    孫朗發現,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思,似乎也讓人看不透。

    畢竟人心,人心是非常難以測算的東西。

    ───尤其他媽的脫團狗的人心。

    要知道,一對狗男女在勾搭上之後,他們就會發生靈魂層級的變化,無論是思考模式還是理性感性的比例,都會向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尤其是事情涉及到彼此兩人,那麼這一對狗男女的言語行為之跳脫無序,簡直比三哥的布朗運動彈還要難以測量。

    孫朗一想到這裡,簡直更加煩躁了。

    於是他慢慢站起身來,準備踢翻桌子來一波驚天動地的說服行動───不是用語言來說服,而是用真理來說服。

    他雖然不知道王氏是怎麼想的,但直覺告訴他,讓這個女人就此閉嘴、並且將她直接捆到明州扔給戚冠岩,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誰知王氏突然說道:”孫先生…...妾身有一個請求。”

    孫朗微微一怔:“什麼請求?"

    將軍夫人輕聲道:“您為何扣住拙夫不放,妾身也不太清楚內情,我只是希望能夠見上我丈夫一面,不知您能否答應?如果他不方便出來,您能不能帶我去一趟明州,讓我見他一面,看看他是否安然無恙?"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大嘩,有性急的將領大聲嚷著夫人不可,但老奸巨猾的人在愣了片刻之後品出味來,低聲讚歎,順便跟旁邊的小輩解釋。

    ───好一個以退為進,將自己送到對方手中,對方接是不接?城外大軍虎視耽耽,就算他們膽子再肥,也不敢又將夫人扣下,答應的話,夫人就可以確認大將軍的狀態,不答應的話,就說明對方心裡有鬼......

    很明顯,夫人的計策在有腦子的觀眾的眼裡,是非常有水平的,但對於孫朗三人來說,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喂喂喂,怎麼自己送上門來了?她有病嗎?

    胡守信與陸州牧還在懵逼,孫朗眼神一閃,似乎猜到了王氏的打算,冷哼了一聲:“當然要帶你去明州一趟,但在這之前,得把你做的事情全都…… ”

    他話還沒說完,王氏就急切道:"等見到夫君,我親自向他請罪!"

    於是圍觀群眾又讚嘆道:“夫人對元帥果然一往情深,畢竟以女子之身召集大軍圍困明州,實在是太過荒謬了,以大將軍治軍之嚴,聽到這事,恐怕非得暴跳如雷不可,這畢竟是大罪啊,就是不知道大將軍會怎麼處理…..."

    而孫朗三人,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胡守信的眼神有些驚疑不定,望著王氏,驚訝道:“你……"

    王氏還要再說,就聽到下面有人喊道: “阿姐!"

    剎那間,三人隔著竹簾也能看到,對面王氏的身軀,重重地震了一下。

    孫朗訝然道:“這聲音不是那個衙內嗎?還沒死?"

    白影一閃,王氏已經從涼棚中跑了出來,身後兩名負責護衛的將領追出,攔也攔不住,將軍夫人站在高台上,左右張望,焦急地大聲道:“阿弟!阿弟!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

    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名唇紅齒白、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不知道從哪裡擠了出來,眼尖的認出來,說道:'是戚冠宕的小舅子。"

    好久不見的小衙內手忙腳亂地爬上高台,沖向了自己的姐姐:'阿姐!"

    姐弟重逢。

    多麼感動的畫面。

    王氏抱住自己的弟弟,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龐,眼圈通紅,身軀發抖,她嘴唇顫動,說不出話來,似乎是激動,又或者說是……害怕。

    半晌,她緩緩地低語,彷彿耗盡了渾身的力氣。

    “阿弟……你怎麼來了……”

    “比起這個來……”小衙內王印突然大聲道,“快揭穿胡守信與那個孫朗的真面目啊!他們用你和我要挾姐夫,想讓姐夫投靠他們,為此那個孫朗還綁架了我,有府中的家丁可以作證,你快......"

    台下沉寂了一瞬,立刻爆發出了巨大的嘈雜甚至聲浪。

    王氏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弟弟,前幾天在那深谷之中,阿弟還對自己嚴詞厲色地質問,怎麼今天……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顫聲道:“阿弟......"

    然後她看到了幾乎讓她窒息的一幕。

    背對著孫朗三人、面朝著自己的阿弟那張熟悉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了她無比陌生的陰笑───令她毛骨悚然。

    王印笑吟吟地低聲道:“總要替我考慮一下吧……阿姐? "

    那一聲阿姐,如此陌生,又熟悉,就像是……另一個人。

    王氏低下了頭,慢慢道:“果然啊……我知道了……"

    她重新抬起頭,臉上浮現出了無比溫柔的神色,就像平時,就像從前,長姐如母,她將母親所沒有來得及給予阿弟的溺愛與溫柔,全都給了她的弟弟……養育他,教育他,愛護他。

    她伸出手來,撫摸著弟弟的臉龐。

    就像那一天,在深谷的別院之中那樣。

    說著與那天一樣卻沒有說完的話。

    “不要怪我,阿弟......”她輕聲道,“誰讓我是……”

    眼淚無聲滑落。

    “───戚家婦。”

    凌厲的鋒芒從腰間閃出,迅如驚雷。

    短劍。

    是這柄劍刺進了衝伯的身體。

    刺入心臟。

    ───要破壞供血。

    拔出,鮮血飛濺。

    刀鋒上揚,快如閃電。

    抹開咽喉。

    ───要停滯呼吸。

    繼續。

    刀鋒橫刺,勢如疾風。

    從口刺入,穿透後腦。

    ───要破壞心智。

    不能留情。

    已經沒有辦法了,已經沒有救了。

    已經……早有覺悟了。

    王氏咬著牙關,眼淚滾滾而下,身軀不住地顫抖。

    這是她殺的第二個人。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就在此時,眼前的死屍,突然動了。

    本應該瀕死的手,竟然如此有力,突然扼住了王氏的咽喉。

    本應該立刻死去的王印,睜著血紅的雙眼,厲吼道:“你這女人!你這女人!你竟然殺了你的弟弟!你從一開始就在誤導我!你從一開始就背叛了主人,這幾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安排!你這個可惡的......"

    “是我!是我!但也有你!”王氏眼淚長流,嘶聲道,“從我弟弟的身體裡滾出來───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21:42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戚家婦

    驚變。

    完完全全的驚變。

    前一刻還是姐弟重逢的溫暖一幕,隨即就是迅如疾風的三連擊。

    鮮血飛濺。

    台下傳來陣陣驚呼聲,穩坐釣魚台看戲的老爺們紛紛大驚站起,椅子翻倒的聲音不絕於耳,王氏身後負責護衛她安全的兩名將官直接傻了!

    甚至孫朗他們三個都驚了一下。

    誰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有如此勁爆的超展開。

    而在台上,兩人的對峙還在繼續。

    不……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還有一個怪物。

    王印雙目流血,眼球呈現著幽然的黑色,看起來恐怖異常,他桀桀冷笑道:"竟然被你發現了……看來你讓我去給那白楓送信,就已經起了疑心,做出了安排,探知到了我的秘密吧。王瑛啊王瑛,你真是厲害,把你弟弟當成了棋子和誘餌麻痺我,硬是在這種劣勢下做成了這事,了不起!只是……”

    他陰笑道:“你以為你做出了這種事情,戚冠岩就會原諒你了?你以為你這麼做,他就會感動地與你再續前緣?你錯了,他恨你,他是真想殺你...…"

    王氏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然後輕聲道:“我知道。”

    力貫雙臂,短劍猛然一絞,王瑛一聲厲叱,伴著沖天的鮮血,王印的頭顱被直接砍下,衝上半空,口中依然在不住地詛咒和冷笑。

    孫朗與胡守信同時望著那隻腦袋,老胡低聲道:'這感覺...…"

    孫朗的表情有些凝重:"不太像,但是......"

    他的眼神往周圍的人群中掃去,又看向了天空:“它藏在哪兒……"

    全場已經一片混亂,幾乎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變給嚇了一跳,以至於即將演變成騷動,王如龍站在台下指揮維持秩序,大聲命令其他幾名洪城嫡係將領調動軍隊,提高戒備,然後他跳上高台,大聲道:“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在幹什麼!"

    王印噴出的鮮血濺在了王氏的衣服與臉上,滴滴鮮血,彌散著詭異妖豔的感覺,她提著短劍,轉過頭來,望著王將軍,臉上的表情,似笑似哭。

    “你沒看到嗎?我殺了我弟弟,這是我一母所生的胞弟,這是我王家的獨苗,我答應過母親要照顧好他,我養育著他,我盼著他成材,我盼著他為王家傳承香火,光耀門楣……但是,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她發出了淒厲的笑聲,笑聲中混雜著太多複雜的東西,愧疚,自責,瘋狂,悲傷,憤怒……但是,唯獨沒有後悔。

    她從不後悔,因為她早有覺悟。

    這個女人笑著笑著,一揚白袖,厲聲道:“諸位肅靜!請聽妾身一眼!"

    穿著白衣、濺著鮮血的女人,手持短劍,腳邊一具無頭的屍體,她快步走到高台的邊緣,望著周圍茫然混亂的人群,振臂高呼。

    高處風寒,風兒吹拂著她的衣角與秀髮,但這個女人卻昂然迎風站立,甚至淵淳嶽峙,風姿英發,不遜世間任何鬚眉。

    她的眼中閃耀著光。

    這是她這輩子最絢爛的燃燒。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她揚聲道:"妾身王瑛,是明州大將軍戚冠岩之婦,亦是天策府門下所屬,奕部縱橫十九道中的一枚白子!天策帝姬以后土為棋盤,招攬培養三百六十一枚黑白子,佈局天下,我就是其中的一員!"

    說出來了,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了,這種可怕的秘密。

    剎那間,聰明人們幾乎要破口大罵,有時候知道太多的秘密,完全不是好事,更何況還是這種明顯涉及皇儲之爭的破事 !

    王瑛的表演還在繼續。

    “我夫君戎馬一生,立下赫赫戰功,征戰十餘年,憑著自己的本領與戰功,一路做到明州大將軍之位,他是帝國名將,更是一個好丈夫,從來都不知道懷疑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竟然是天策府的臥底! "

    胡守信瞳孔一縮,低聲道:“她……她竟然是要把戚冠岩投靠天策府的污點直接抹去!她...…她竟然......"

    孫朗抿著嘴唇,雙手悄然握起,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這邊王氏依然在高聲道:“作為天策府弈部的一枚白子,我的使命就是以明州大將軍妻子的身份,潛伏在我丈夫身邊,替帝姬收集重要消息,傳遞情報訊息,給天策府搜刮財富,以供帝姬完成大業的花銷!"

    陸守炎喃喃道:“不……不是抹去戚冠岩的污點,抹不掉的,她是想將那些事情,全都扛在自己身上,她……"

    無論如何,無論王氏想要幹什麼,他們三個全都成了看客。

    這個舞台,此刻只屬於這個女人。

    她像是豁出去了,笑得熱烈,聲音洪亮,她抬起左手,指著台下眾人,朗聲道: “眾位大人今日肯來,除了大部分武將想要救回大將軍之外,其他的大人願意趟這趟渾水,自然是因為妾身手中有諸位的把柄!諸位大人覺得,我蒐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或者說,是誰命令我蒐集的,那個人想幹什麼!"

    大人物們的表情先是變得尷尬,然後就變得難看起來。

    陸州牧低聲道:“同仇敵愾,以天策府這個龐然大物作為共同的敵人,將所有心懷鬼胎的人組成一個利益上的共同體,用這些黑材料的消失作為交換,讓整個明州的全部力量為戚冠岩撐腰站台……否則……”

    胡守信接過話頭:“否則,那些帳簿籍冊落入我們北方系手中,也照樣能讓這些明哲保身的傢伙叫苦連天,她一定會這麼威脅的……這個女人,明明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但所有人都可以被她利用,成為她的武器……”

    王氏依然話語不停,連珠炮般地說著: “前日玄甲入明州,北方系與天策府的衝突一觸即發,帝姬為了扳回一城,拉攏我夫君無果,竟然命令我暗中下手,謀害夫君,嫁禍北方系,釀成明州動亂,扳回玄甲軍全軍覆沒、陰謀暴露的劣勢!但……但我怎麼下得了手!"

    她哽咽起來,聲音中帶著哭腔,但每個字依然咬得很清晰,讓所有人能夠聽得一清二楚:"在整個明州官場,我這母老虎的名頭,還有我夫君懼內的笑談,恐怕已經傳得不能再遠……我奉帝姬之命嫁給他,怎麼會心甘情願?所以事事針對他,從來不知道相夫教子,可他從來都是默默包容,我……”

    她抬起手來,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面對著下面神色各異的人們,決然道: “他待我很好很好,我平時已經對不住他,若是在聽帝姬的命令殺他,恐怕佛祖都不會放過我……我是天策府的白子,也是戚家的媳婦,今天就在這所有人的面前,自承罪狀,將此事道個分明!"

    王瑛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諸位恕罪!以騙術與要挾將諸位請到這裡,除了自承罪狀之外,還要給諸位指一條活路!"

    “須知帝姬已經盯上明州,諸君今日又聽到了天策府的陰謀,就是要轉投天策府,也要看帝姬能不能容下你們!她手中也有以前我蒐集到的一些證據,諸位想要保住身價富貴,恐怕只有一條路好走了!而今北方係與天策府的衝突已經擺上檯面,恕妾身直言,各位大人已經沒有保持中立的機會了!"

    說完這話之後,她轉過頭來,先是看了孫朗一眼,又將目光轉向胡守信:“胡將軍是我夫君摯友,已經事先收到了天策府要對他動手的消息,為了保護他,所以才將他暫時軟禁,如今……誤會即將解除,我夫君從此與北方系同進同退,各位如何自處,請各自細細思量。”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了……接下來就看孫朗他們的本事了。

    胡守信神色複雜道:”夫人,你...…"

    王氏只是微微一笑,她的臉上露出了釋然與悲傷的色彩,她望著下面的人,所有人都在震驚,所有人都在茫然,所有人,都在憤怒。

    被她欺騙的人,被她利用的人,被她逼迫的人。

    所有人都是敵人,這些人也是,丈夫的部下也是,甚至……丈夫也是。

    “至於我……我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情,我是不合格的妻子,又是心思狠毒的女人,背叛了丈夫,得罪了諸位,還殺掉了無辜的人,早已經罪無可恕。”王氏平靜道, “今天,就給諸位一個交代。”

    孫朗眼神猛然一動,目光已經鎖定了王氏手中的短劍,在如此之短的距離裡,王氏哪怕要直接自斷經脈,都不會有任何機會。

    但他又錯了。

    王氏身子一弓,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黑血,慢慢地坐在地上。

    王如龍大喊道:“夫人!"

    孫朗剎那間來到她的面前,想要伸手去扶,但臉上卻浮現出了懊惱之色,他看了幾眼,語氣複雜道:"你提前服了毒藥。"

    “是帝姬專程派人送來,準備用在我夫君身上的。”王氏淡淡一笑,“用在我身上,也是正好了。”

    陸守炎已經搶上前去,伸手搭住女人的手腕,片刻之後,臉色一驚。

    “不用費力了,陸大人。”

    王氏轉頭又吐出一口黑血,她的髮絲有些凌亂,臉色變得虛弱,但眼神卻無比得明亮,她看起來非常滿足,以及釋然。

    她笑道:“帝姬給我丈夫準備的毒藥,怎麼會有救?"

    胡守信的雙手在發抖,他幾乎說不出話來,翻來覆去道:“你……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為什麼不早點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王氏聞言,揚起了頭,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驕傲:“因為我自己就能做到,因為這事,只能由我親手來做成。”

    老胡嘆息道:“那也不必搭上你的性命,戚將軍要是知道了,他...…"

    “今天我的說辭,並不是天衣無縫,有心人仔細推敲,總會發現破綻,只有我的死才能為此事定性,只有身為明州大將軍夫人的我直接死在所有人面前,他們才無法再追究推敲此事……為了保住我丈夫,只能如此了。”王氏輕聲道,“我早有覺悟了,今天到了這台上,就沒準備活著下去。”

    孫朗從一開始就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氏,突然道:’等著。”

    他轉身就要走,王氏似乎意識到他要去幹什麼,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慌亂,掙扎道:“等一下!你……你不要去!你現在應該去追擊那台熾天使,帝姬的命令到了現在已經失敗得一敗塗地,它不敢回去,肯定要另想辦法,前些日子我從它口中套了一些話,它準備……”

    “閉嘴。"孫朗頭也不回,漠然道,"孫某做事,不用你來指手畫腳。”

    他指了指王如龍:”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調集軍隊,嚴加戒防,防備來自空中與地底的突襲,這女人要是被那熾天使殺了,你知道後果的。”

    王如龍愣了一下,連忙跳下高台,開始發號施令。

    孫朗又看向陸守炎:"你懂醫術,再好不過,老胡負責保護你,你負責讓她活著……我要她活著,至少要活著等到我回來,你要是做到了,有個人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陸州牧正色道:“不用某人感激,此事關乎義理,如此奇女子,我豈能不救?公子放心!"

    孫朗微一頷首。

    然後。

    風聲瞬止。

    隨即,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璀璨如光的光芒沖天而起,有劍聖馭劍氣而遊,可朝遊北海而暮蒼梧。

    靖安侯府,軟禁戚冠岩的別院之中,張銀落依然在焦急地勸說戚冠岩。

    剎那間,劍光呼嘯而下。光芒散去,孫朗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拳打到了戚冠岩的臉上,將他轟出老遠,隨即閃身而上,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銀落先是一驚,然後喜道:“孫朗!快點勸勸他!他要自殺!"

    孫朗一聽,怒極反笑,又是一拳打了上去,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何況是戚冠岩,他伸手一攔,大怒道:"你幹什麼!"

    孫朗森然道:“跟我走。”

    戚冠岩厲聲道:“我不去! "

    “是嗎? ”孫朗冷然道,"那就讓她孤零零地死掉好了。"

    戚冠岩一聽,瞳孔一縮,反手握住孫朗的手腕,大聲道:“你說什麼!"

    孫朗淡淡道:“你們打算做同樣的事情啊,可惜,她比你快。”

    戚冠岩一時之間,心神大震,他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心情,只覺得世界在轟然巨響,彷彿天塌地陷。

    “在哪兒……”戚冠岩咆哮道,"我說在哪兒!"

    孫朗沉默地指了一個方向,反手解開之前加在戚冠岩身上的禁錮,戚冠岩二話不說,向著那個方向狂飆了過去。

    銀落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一臉懵逼:“喂……”

    然後,孫朗突然就抱住了她。

    “幹…… 幹什麼啊,我還穿著動力甲呢……”銀落先是嘟嚷了兩句,突然看到孫朗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中一震,她不由自主放緩了聲音,輕聲道,怎麼啦?"

    “那個蠢貨……”孫朗低聲道,”天下間哪有這樣的蠢貨,怎麼還會有這樣的蠢貨,為了別人,為了明明不管也可以的別人,費盡心​​思,機關算盡,搭上自己的性命,為了他……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這種蠢貨……”

    銀落似乎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很快,她意識到了更多。

    抱著她的孫朗在顫抖。

    她能夠感受到這個人心中的悲傷。

    明明講述的是戚冠岩夫妻的事情,而孫朗卻如此悲傷......他憤怒過,快樂過,冷血過,憊懶過,但卻很少悲傷過。

    簡直就像是……在訴說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悲傷。

    簡直就像是,也有那麼一個人,曾經如此不計代價、不求回報、不懼犧牲的,為了他的未來與希望,慨然赴死一樣。

    銀落伸出手來,輕輕地拍著孫朗的後背,柔聲道:"別怕,有我在呢。”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9-3 21:43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9-3 22:13
第四百九十九章 求你了

    拼盡全力地奔跑著。

    感覺全身都在被烈火焚燒。

    心中惶恐著,迷茫著,猜測著。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孫朗的隻言片語並不足以說明所有的情況。

    但他確實意識到了那個可能性。

    那個對於他來說,比妻子背叛還要殘酷的事實。

    戚冠岩咬緊了牙關,瘋狂催動著內力,發掘著身體全部的潛能,瘋狂地沖向城外大軍駐紮的營地,他已經放棄了思考,他只想再快一點,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真正的答案,他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昔日的一幕幕浮上心頭。

    那最初的相逢,少年時代的愛情無比熱烈,他覺得這是上天賜予的好姻緣,發誓要與她白頭偕老,要建功立業,要功成名就,要與摯愛分享一切自己的一切榮譽,恨不得將心都掏出來給她。

    但從軍之後,他那太過忠直的性格令他處處碰壁,被同僚排擠,被上司打壓,甚至被部下瞧不起,少年時幻想的功業與成就,在冰冷的現實面前就是個笑話,他一直碌碌無為,落魄不堪。

    但他年輕的妻子,卻毫無怨言地陪著他,無論是窮困也好,艱辛也罷,她都沒有半分怨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住在簡陋的居室,很長時間沒有新衣衫,將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有這樣的妻子,是男人一生的幸運,但讓自己的妻子過這樣的日子,也是男人一生的恥辱。

    現實的挫敗與妻子的艱辛令他更加懷疑自己,懷疑父親的教導是否是對的,懷疑自己應不應該這樣下去。

    因為軍伍之中,那些貪婪無能、心胸狹隘的卑鄙小人們卻竊居高位,生活富足,他們明明沒有什麼本事,自己的所學明明勝他們百倍,但蠢材卻手握大權,肆意濫用權力為己謀利……為什麼是這樣?我明明比他們強,我若為將,能打勝仗,能讓更多的士卒活下來,為什麼不是我?

    這樣的念頭舔舐著自己的心靈,拷問著自己的良知,理想總會敗給現實,只要你心有牽掛,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即將走出那一步時,一個非常巧合的機會,妻子偶然間結識了一位貴人。

    那位貴人,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有著比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幸運與容易的人生,她的一句話,就能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確實……自己的命運就因此而改變了。

    那位貴人只是過問了一句話,整個世界就發生了變化,一夜之間,排擠的同袍突然變得熱心誠懇,一直刁難自己的上司變得慧眼識珠,還是原來的那些人,但他們眼中的熱切與討好簡直令人作嘔,這就是權力那美妙的滋味───能讓趾高氣揚的人瞬間變成卑躬屈膝的狗。

    他終於得以上陣,將所經受的一切憋屈與困苦變成狂暴的怒火宣洩在戰場之上,然後,理所當然地立下大功,並且維持著極佳的表現,很快就得以升遷,調職,一切都宛如夢幻。

    但夢很快就醒了。

    因為升遷調職之後,新的上司沒有被貴人打招呼,新的同袍不知道自己的底細,而戚冠宕還是原來那個不識趣不上道的戚冠岩,所以被刁難和被排擠的事情得以重演,彷彿這個世界全都是看他不順眼的人。

    一切再度陷入僵局和泥潭,就像之前的再現。

    他理所當然地想起來之前那一段順利的美好時光,想到了改變這一切的人───人類是非常脆弱、非常容易動搖的生物。

    譬如說……有些好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一定會想要第二次。

    但貴人總不能一直為你出頭,她沒有這個義務。那一晚,望著妻子那熟悉卻有些憔悴的睡顏,他咬緊了牙關。

    然後他在父親的墳前嚎啕了一天。

    不是兒子不想挺直腰板做人,是這個世道,不把兒子當人。堅守理想與抱負,堂堂正正做人的後果,是沉寂和庸碌,他是軍人,天魔大敵當前,他要浴血拼殺,護國護民───但搞笑的是,他如果不去投機鑽營和卑躬屈膝,竟然他媽的連上陣殺敵的機會都沒有。

    於是,他為了自己的妻子不再受累,為了能夠實現自己的理想,慢慢地,向現實低下了頭,如果只有卑躬屈膝才能混下去,那就挑選一個足夠好的主人吧……

    ───竟然真是他媽的這麼回事。

    戚冠岩還是那個戚冠岩,沒有在此期間被神人點化傳授絕世兵法,也沒有被世外高人傳授無敵神功,他的武功和韜略還是原來那些,但有了天策府的庇護,曾經落魄的小小校尉,竟然不斷立下功勳,以至於最終位列天下封疆武臣之一,受封明州,為大將軍。

    校尉與大將軍之間,差的只是天策府的庇護,如此而已。

    本來,這樣也可以了,戚冠岩已經認命,他一面與這世俗同流合污,一面拼命實現著自己的理想,長袖善舞的戚大將軍,治軍嚴酷的戚大將軍,兩者並沒有什麼衝突,這樣就可以了,如果想要做成什麼事情,妥協是必要的───他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他發現......

    天策府這個主人,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所謂指腹為婚的婚約,只是精心安排的謊言。

    妻子來到自己身邊,也是早有預謀的算計。

    愛情,成婚,相敬如賓,都是在執行命令,因為自己早已經被盯上,就連軍中受到莫名其妙的排擠與針對,似乎也有在暗中操作著這一切。

    妻子無意間結識了貴人,在聊天訴苦的時候談到了自己丈夫所遇到的不公正的事情,於是貴人過問,事情得以很快解決───這種宛如話本般美好夢幻的展開,也是一個事先編造好的騙局。

    這一切都在針對戚冠岩這個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天策府盯上───明明最開始只是一個官階不高的武將的兒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為什麼天策府這麼早就對自己青眼有加,布下了這個局?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唯有一點可以知道,那個自己無比深愛的妻子,曾經發誓要愛護他一輩子的女人,竟然別有用心……

    在終於發現了真相之後,他幾乎要崩潰了,這些年的付出與掙扎簡直是個笑話,自己的人生被肆意地擺弄,他背棄了父親的教誨,違背了自己的信念,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他幾乎要發瘋,甚至想要將那個賤人碎屍萬段,但正當他要跟妻子攤牌並快意恩仇時,他看到了瑛兒那熟悉的眼神和熟悉的微笑。

    他想起了初次相逢,想起了洞房花燭夜,想起了這些年的扶持,想起了那段落魄時光中妻子的愛意與付出……

    他發現自己依然深愛著妻子,哪怕是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他竟然放棄了攤牌,選擇了裝傻,枕邊人是個別有用心的間諜,所有的行為都很可疑,他卻選擇視而不見。

    他加倍對她好,對她所說的一切都奉若天條,沒有比他更加合格的丈夫了,簡直是模範中的模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麼心態才選擇這麼做的───到底是刻骨銘心的愛意,還是自暴自棄的自虐心態,他說不清。

    他甚至幻想著妻子突然露出本來面目,無視了這十幾年來夫妻之情,殘忍地取了他性命的那一幕───然後,全身都在發抖

    但是……如果是愛意的話,如果太過強烈,很容易在極端的環境下,悄無聲息地轉變成恨意。

    那晚他在孫朗的帶領下一路追踪,撞破了妻子與熾天使的密謀,聽到那些歹毒的毒計,所有的隱忍與狂怒終於爆發,那驚天動地的一戟蘊含著何等熾烈的怒意,如果不是被孫朗攔了一下,恐怕早已撕碎妻子的身軀。

    那是刻骨銘心的恨意...…他想殺了她。

    都是因為她,他背棄了父親的教誨,收穫了一段令人絕望的愛情,人生被天策府隨意操縱,與污濁的世道合流。

    活得像一條狗。

    都是因為她。

    恨意在進一步發酵,與愛意交織在一起,聽到妻子糾結大軍兵臨城下,數年醞釀的毒藤終於結出了可怕的果實,他謀劃著這樣的計劃。

    死掉吧,乾脆死掉吧,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死掉吧,她既然想要我死,那就死掉吧,將所有的罪過都攬在自己的頭上,將她從天策府的陰影中摘出,讓她知道這一切,知道我早已洞悉真相,知曉我已經為她犧牲,我知道她的身份,卻依然願意履行誓言,終身愛護著她……

    ───所以,她會後悔,她會不甘,她會愧疚,她會痛苦,她會終身活在悔恨與絕望之中,永遠都見不到我,永遠都要祈求我的原諒… …

    已經扭曲了。

    已經瘋了。

    明州大將軍戚冠岩。

    明明身懷絕世之姿,但一生被陰謀家左右,被背叛者擺弄,無比矛盾,無比糾結,痛苦疲倦,沒有盡頭……這樣的人,已經是一個冷靜的瘋子。

    直到剛才。孫朗的那一句話,就像衝破層層陰雲的一縷日光,照耀在他那隱藏在英武沉穩的外表下的那個已經扭曲的靈魂。

    何等溫暖,何等熾熱。

    但他卻沒有時間感受著久違的溫暖,他感到巨大的恐慌。

    孫朗對他說,瑛兒在做同樣的事情。雖然只是這一句話,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因為那是他的妻子,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竟然這麼做了。

    ───她什麼時候開始打算這麼做的?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何等可笑,何等幼稚,所有的故作大度,所有的溫柔包容,所有的默默守護,所有的扭曲愛意,如今看來,如此荒謬。

    戚冠岩在拼命地奔跑著。

    他的內心在熾烈地咆哮著。

    在這之前,他已經是一個冷靜著扭曲的瘋子。

    但如今,他的靈魂之中,熾烈與冰冷交融,柔和與扭曲交織,多少年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他的心情如此復雜,甜蜜又痛苦,期待又恐慌,震驚又恍然,喜悅又悲傷。

    但這一切複雜的情緒最終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個復甦的靈魂,在愛與熾烈的情感下,怒吼著,咆哮著。

    他已經衝到了大營的營門。

    門前的衛兵下意識地阻攔,就認出了大將軍。

    戚冠岩怒吼道:“閃開!"

    將自己定下的嚴格的軍律拋到一邊,轟開了拒馬樁,將衛兵撞到一邊,瘋狂地衝了進去,就像是一隻暴怒的獅子。

    他一路衝到了校場,怒吼著,讓人群散開。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退開,望著這位名滿明州的大將軍,眼神複雜。

    戚冠岩一路衝到高台,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人。

    無力地坐倒在地上,臉色蒼白,身上濺著很多血。

    陸守炎正坐在她身後,臉色凝重,灌輸著真氣。

    戚冠岩面露喜色,大聲道:“瑛兒!"

    胡守信攔住他,戚冠岩猛然轉頭,眼神兇得想要吃人。

    老胡黯然道:“別衝動,她中了毒,你......"

    戚冠岩的神色猛然一變,望著陸守炎,直接跪了下去,磕下頭去:"請陸大人救命!戚某此生不敢忘恩!"

    陸州牧聞言,臉上露出了苦笑,他實在不忍心說出那個事實。

    但王瑛慢慢睜開眼睛,望著自己的丈夫,虛弱一笑:“傻子,治不好啦。”

    戚冠岩猛然抬起頭來,也不起身,直接膝行過去,顫抖著伸出手來,撫摸著妻子的臉頰,一時之間,眼淚滾滾而下,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氏的眼神有些迷離,望著丈夫,輕聲道:“對不起啊,我這輩子還沒跟你說過一句對不起呢,我誤了你這輩子,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天策府的安排,你哪怕性子再臭,在天元戰爭這個大殺場裡,也不會沒有出頭的機會……是我毀了你,是我讓你變得不像你……”

    戚冠岩流著淚搖頭道:“不……不是的...…"

    “是這樣的啊。”王氏低聲道,“所以你恨我,恨得對,你恨不得殺了我,也很正常,但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眼神,看到你刺來的那一戟,雖然知道自己罪有應得,但心卻幾乎要裂開……我啊,是個女人,我很記仇的,我還是要報復你一下,所以,我懲罰了你……”

    她伸出手來,握住了丈夫的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現在我啊,可得意了,因為你這輩子,終究是忘不了我了,你要記住我一輩子,而且不許死,要把我沒活夠的那份也活完……”

    戚冠岩緊咬著牙關,用力點著頭。

    “至於我對不住你的地方……實在抱歉啊,我接到命令的時候,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必須要完成任務,我也是沒有辦法...…"王氏輕嘆道,“我知道說這個沒用,但你別怪我了好不好?我都快死了,我本來應該給你找一條能夠重新再來的好路,可我只是個弱女子,我本事也有限啊,我只能做到這裡了,我總算……總算做到了一些事情……"

    “戚冠岩喃喃道:“我不怪你,你別死好不好,我原諒你了,你也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馬上離開這個國家,走的遠遠的,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

    王氏面露傷感。

    不行了,已經做不到了。

    她回憶起那天晚上,與熾天使合力殺死衝伯之後,她伏在老管家的屍身上,放聲大哭,感到了刻骨銘心的悲傷。

    因為一切的妄想與幻想,就在那一刻斷絕。

    因為從那一刻起,一切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

    她搖了搖頭,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彷彿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輕聲道:"你自由了,天策府不敢再來打擾你了,你可以跟北方系合作,也可以離開這個國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至於天策府,我也替你出了口氣,帝姬擾亂明州的計劃落空,一切反而便宜了北方系,而且這事暴露出來,足以令她更加被動,她現在肯定很是焦頭爛額吧……誰讓她算計過你,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性子軟,有些事情不願做,那我就幫你出氣……"

    “我騙過了所有人,你也是,北方系也是,天策府也是,主人也是……”

    王氏顫抖著地伸手,撫過丈夫的臉頰,眼淚滾滾而下,但臉上猶自掛著笑容,忽而嫣然一笑,宛如百花盛放。

    “夫君,我騙人的本領怎麼樣?"

    戚冠岩的臉上,慢慢扯出一個牽強到極點的笑,他伸手抱住妻子,將她攬入懷中,陸守炎嘆息著收回雙手,停止功行。

    手臂在顫抖,心臟砰砰亂跳,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在撕扯著戚冠岩的靈魂,令他茫然,失落,憤怒,悲傷,絕望,悔恨,就像打了個天大的敗仗。

    懷中的妻子是背叛他的女人,也是深愛他的女人,自始至終,她從來都在做自認為正確的事情,從不回頭,決不放棄,不幻想原諒,不奢求理解,只是一步步的,以近乎於冷血的果決和堅強,將生命中的一切作為賭注,最終化作今日的輝煌烈光,驅散了他生命中的厚重陰霾。

    她從來都是這樣,強勢,獨斷,專行,不管其他人心裡什麼感受。

    她從來都是這樣,凶悍,潑辣,執拗,認準了路就一口氣走到黑。

    十幾年的夫妻,她總是咄咄逼人,他總是步步後退,到底誰更愛誰一點,真是說不清,道不明,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名為戚冠岩的帝國軍人,功成名就,彪炳煊赫,拜一州大將,威震八方,雖然天下揚名,但這一輩子,卻被一個小女子壓得死死的,是官場中有名的軼事。

    他被馴得服服帖帖,他被管得嚴嚴實實,他被騙得團團亂轉。戚冠岩低聲道:“是啊,你騙人的本領,一向很高,我這輩子一直都在被你騙,一直都被你蒙在鼓裡,十幾年的夫妻,我竟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妻子,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就像是新婚燕爾,洞房花燭,為了舒緩彼此心中的羞澀,他將嬌羞明艷的妻子抱在懷裡,輕輕地搖呀搖,搖呀搖,與她說著情話。

    當年妻子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正如現在,他的妻子又在想什麼,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戚冠岩閉上了眼睛,抱著自己的妻子,輕聲道:'所以,瑛兒,你再騙我一次吧,突然睜開眼睛,伸出手來,點著我的額頭,笑著說,呆瓜,你又上當了,就這樣,再騙我一次,行不行?"

    “再騙我一次吧,哪怕是一次也好…… ”

   “求你了......"

   “求你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9-14 00:33
第五百章 我不是

    三天之後,王氏下葬。

    風光大葬,全軍搞素。

    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其中多為經歷過當日之事的人們,雖然這個女人在生前曾經做過很多事情,甚至用黑材料來威脅大家,但望著她的墳瑩,這些大人物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恨她了。

    也許是因為,人死帳消,要命的秘密也隨之煙消雲散,大家沒有損失。

    也許是因為,這個女人的靈魂中,有他們所沒有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就算再過很多年,他們也會記得,曾經有一個潑辣強橫的女人,以御夫有術和河東獅吼威震明州,將堂堂大將軍管得服服帖帖。

    他們會記得,當年有這樣一個女人,為自己的丈夫付出了一切,那個站在高台上的身影,那染血的白衣,那懾人的風采,他們永遠都不會忘懷。

    到了傍晚,人們漸漸散去,山下有忠誠的士兵把手,山上只剩下戚冠岩披麻戴孝,孤零零地跪在墳前。

    孫朗緩緩而來,然後面露詫異之色。

    ───戚冠岩的面前,有兩座新墳。

    一面墓碑上簡單地寫著“愛妻王瑛之墓、愚夫戚冠岩愧立”。

    另一面墓碑上則寫著“族叔戚沖之墓、不孝子侄戚冠岩謹立”。

    戚衝……

    孫朗神色微變,問道:“這是……那位管家?"

    戚冠岩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是啊。"

    這三天,戚冠岩渾渾噩噩,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為妻子守靈,處理著愛妻的身後事,其餘事情一概不理,直接將明州軍務託付給了胡守信。

    他手下的嫡係將領倒是忠心耿耿,在孫朗與老胡做出了一些承諾之後,就徹底地執行了大將軍的命令,他們知道戚冠岩的狀態,也明白如今的局勢,雖說忠心,但總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有大將軍的命令,再好不過。

    老胡雖然也是軍中悍將,久經沙場,知曉軍事,但卻沒有管理一州兵馬的經驗,好歹有陸守炎全力相助,文武系統配合無間,總算穩住了局勢。

    如今他們正忙著統合力量和人心,靖安侯府也趁機擴大影響力,繡春堂勢力也不甘人後───如今的大好局面讓他看到了官商勾結的契機。

    所有人都忙得很,老胡和陸州牧一邊忙著穩定州內,一邊忙著向帝都方面釋放煙霧彈,三天過去了,老胡如臨大敵,但天策府卻沒有任何行動,也許是封鎖消息的行為起了作用,也許是……天策府也在等。

    流言終究是流言,因為戚冠岩一直都沒有發聲,所以這事一直都沒有定性,形勢越來越微妙,朝野的沉默也越來越尷尬,這局面就像是一隻崩得緊緊的弓,而有人還在用力拉,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而這一切的關鍵人物,戚冠岩正沉默地守護著自己的妻子,他已經對外面的事情漠不關心了。

    孫朗看到,短短幾天不見,霜白已經爬上了大將軍的鬢角,他整個人憔悴不堪,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望著衝伯的墓碑,孫朗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輕嘆道:“你妻子殺的?"

    戚冠岩面露悲傷之色,嘆息著搖頭,他望著衝伯的墓碑,低聲道:“不是……衝伯其實是自殺的。”

    孫朗怔道:“什麼?為什麼?"

    大將軍從懷中取出兩個信封,輕聲道: “那日瑛兒去了,沒人敢告訴我衝伯的事情,直到我回家之後瞞不住了,才告訴了我。他們說衝伯死在了那台熾天使的手中,當時夫人命人收斂衝伯的屍體,將棺木放在冰窖裡保存,屍身沒有腐壞,我檢查了衝伯的屍身,在胸前看到了短劍的創口……”

    聽到這裡,孫朗已經了然了真相,無聲一嘆。

    戚冠岩木然說道:“然後,衝伯生前收養照顧的一個小廝找到了我,給了我這兩封信,說衝伯囑咐他,等我回來後就交給我……上面寫著衝伯的遺言,解釋了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他的謝罪。

    孫朗淡淡道:“謝罪。”

    “是啊,謝罪……”戚冠岩平靜道,“還記得我們撞破瑛兒與熾天使的密謀、你要帶我去明州的那晚嗎?我們回了一趟將軍府,衝伯迎接的我們,他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也知道瑛兒會回來拿東西,所以囑咐衝伯,見到夫人不要多問,不要為難,任由她來去……”

    孫朗說道:“可是他沒有。”

    “是啊 … … 衝伯從小看我長大,把我當親兒子看待,發生了這種事情,他怎麼會視而不見?”戚冠岩黯然道,“他對將軍府很熟,也知道瑛兒回去的話,要去找什麼東西,所以他早早就在那裡等候,見到了瑛兒。”

    “瑛兒是去拿帳薄籍冊的……她騙過了熾天使,騙它相信自己的計劃,她確實是拿到了帳簿籍冊,但也同樣將另一樣東西留在了裡面。”大將軍緩緩道,“另一部帳簿籍冊,不是記錄我與明州官紳的黑材料,而是記錄她與天策府交流溝通的各種記錄,那是物證,用來佐證她當日的說辭...…她將那東西留在了那裡,也在與衝伯的交談中暗示了這件事情。 ”

    “等她和熾天使離去之後,衝伯從被特意打壞的房子廢墟中找到了這些東西。”戚冠岩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他看到了瑛兒寫下的打算和計劃,並且很快就相信了,因為瑛兒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堪稱如山鐵證,就相當於將最鋒利的匕首,親自遞到了他的手中,如果他願意,可以隨時揭發一切。”

    孫朗淡淡道:“可他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

    “是啊...…他意識到了瑛兒打算犧牲自己,了斷這一切。瑛兒是我妻子,是他的少奶奶,是他的女主人,他發現女主人打算自我犧牲的時候,理應第一時間告訴我,但他沒有,因為他疼愛我勝過一切,他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我抹除夢魘般的過去,重獲新生的機會…..."

    “但知情不報,意味著他是坐視女主人死去的幫兇,他想讓我重獲新生,但這意味著要犧牲瑛兒,我的未來與瑛兒的生命之間,他選擇了前者,他不後悔,但他想給我一個交代。”戚冠岩輕聲道,“所以,他一命還一命。”

    “瑛兒想要利用我被軟禁的機會,以將軍夫人的身份回到府中,召集大軍,實行她的計劃,這計劃堪稱天衣無縫,足以騙過熾天使,但這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衝伯曾經見過她與熾天使,衝伯是將軍府的老管家,必須要將衝伯滅口,才能讓這一切順利進行。 ”

    “瑛儿知道這一點,她想救我,她可以犧牲一切人的性命,衝伯的性命也好,王印的性命也好,自己的性命也好,統統都不例外。”

    “而衝伯也知道這一點,在聽到我被明州方面軟禁的消息之後,他就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即將發生……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瑛兒不會放過。”

    戚冠岩望著眼前的兩道墓碑,眼神迷離道:“那天晚上,瑛兒與熾天使從外城密道中進入將軍府的書房,衝伯已經在那裡等候,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衝伯與瑛兒最後說了什麼,已經沒有人知道了,但我確信,一定是衝伯與瑛兒做出了最後的交流,衝伯最終做出了犧牲的決定……否則以他的身手,就算不敵熾天使,也不會被悄無聲息地殺死,他有很多示警的機會。”

    孫朗說道:“然後一切就開始了……殺死衝伯,是一個絕佳的投名狀,因為熾夭使也知道沖伯的身份,它終於選擇完全相信你妻子,放任她以將軍夫人的身份召集眾將,因為它覺得,殺死了衝伯,尊夫人手中沾染了血腥,就永遠不可能與你回到過去了……”

    “而這也是熾天使失敗的開始。”大將軍說道,“瑛兒以將軍夫人的身份回歸大將軍府,統帥大軍,意味著將士們將她與熾天使的聯繫徹底隔開,瑛兒又趁機暗示王如龍加強空中戒備與巡邏,保障人身安全,更是讓熾天使無從著手與她聯繫…...她得以擺脫了熾天使的監視,真正開始她的計劃與安排。”

    孫朗沉默片刻,輕聲道:“統帥大軍的最後幾天,是尊夫人執行計劃的最重要的時候,在此之前,她一直被熾天使監視和防備,與衝伯的唯一一次聯絡都是機關算盡,更別說其他的事情了……”

    他面露回憶之色,說道:“有些事情,只有事後才能想明白,還記得那一晚嗎?我們撞破了他們的計劃……我一直覺得很不對勁,現在才想到,兩人的對白太刻意了,簡直想在演舞台劇,熾天使的話語全都充滿了暗示與引導,引導著你夫人說出那些計劃……它恐怕已經意識到了我們在偷聽。”

    “而且你揮出那一戟的時候,以它的速度,竟然沒有出手相救,再聯想到王印的事情,恐怕一切都很明了了。 ”孫朗淡淡道,"這台熾天使的使命不是殺掉你,而是殺掉你們兩人,殺了尊夫人,既能夠滅口,還能增加震撼,畢竟大將軍夫婦雙雙隕命的效果,可比你自己死掉要勁爆得多。”

    “也就是說,它恐怕一直在利用尊夫人,讓你們夫妻相殘,最後再殺掉你妻子……它一直都不懷好意。”孫朗緩緩道:“也就是說,她的丈夫仇視她,她的弟弟一定也不理解她,她所謂的盟友也在算計她,明州之大,她孤立無援,只能孤軍奮戰,那一定很困難吧……”

    他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一個弱女子,時刻盤算怎麼拯救自己的丈夫,還要拋出一條條毒計,吸引熾天使的興趣,暫緩它的殺心,讓它覺得自己還有利用價值,然後在與對方虛與委蛇的過程中,艱難推動著計劃的實施,不放過任何的機會,最終在這種劣勢局面下,干成了這驚天動地的大事……”

    孫朗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某種情緒,他走上前來,對著兩塊墓碑深深一揖:“我是非不分,道德觀淡漠,對善惡好壞的定義很奇怪,我一直覺得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王八蛋,全都死了也沒什麼,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總有那麼一小撮傻瓜,讓我偶爾覺得,世界要是這麼毀了,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惜。”

    “我佩服奮不顧身、為他人而活而犧牲的人……哪怕他們很傻。”孫朗嘆息道"……真的很傻啊。”

    “是啊……很傻。”戚冠岩伸出手來,撫摸著冰冷的石頭,澀聲道,“他們總是這樣,不顧我的感受,一廂情願地做一些事情,我卻不能恨他們,因為他們確實是為了我好,是為了我而犧牲,但卻將我留在這裡,一個人……”

    孫朗沒有說話……時至現在,千言萬語,已經失去了所有意義。

    戚冠岩默然地跪著,撫摸著眼前的墓碑,突然笑了起來:“元帥,我之前跟您說過,有些東西,是能夠凌駕於仇恨之上的,您現在相信嗎? "

    孫朗默然道:“一直如此。”

    “您知道嗎,現在我回顧我的一生,小時候接過父親遞過來的哨棒,決定不承襲父親的官職而要去投軍參戰,背著行囊踏入嘈雜的軍營,那些記憶中似乎模糊而不起眼的日子,其實都是人生與命運的劇烈變幻……”

    他望著眼前的墓碑,痴痴地微笑:"而我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莫過於那一天在柳河之南,看微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那是我與她的初遇,那時我年輕氣盛,意氣風發,想要做天下第一名將,還以為那一天,只不過又是一個普通平凡的日子……"

    孫朗平靜地聽著,良久之後,緩緩道 : “戚冠岩啊。”

    大將軍平靜道:“在。”

    孫朗望著眼前的男人,一時之間竟然不想說話,但他終究是說了出來:“你……要不要到我這裡來? "

    戚冠岩聞言笑了起來,他望著兩位親人的墳墓,笑聲漸漸變成了哽咽,天下第一名將的理想,沙場建功、光耀門楣的英雄夢,換來的是道路被扭曲,意志被磨滅,命運被捉弄,並且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帝姬也曾經對我這麼說過……”

    但他終究沒有得償所願,他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

    夢想已經被擊碎了,他已經不是少年,妥協之後竟然是毀滅。

    大將軍轉頭看向孫朗,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堂堂天下名將泣不成聲,哭得像個孩子,顫聲道:“那麼元帥,比起她來,您是有能力的好人嗎? "

    孫朗沉默了良久,低聲道:“抱歉。"

    他再也沒有說話,轉過身來,默默離開。

    我不是。
sea6076 發表於 2018-9-14 01:02
第五百零一章 別過去!

    靖安侯府。

    銀落輕嘆,表情有些哀傷,她也知道了所有的故事。

    少女情懷,總對奮不顧身的愛情與轟轟烈烈的犧牲充滿了同情與感動,以至於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這個傢伙竟然抹了幾天的眼淚,如今提起了戚冠岩與王氏,眼圈還紅紅的。

    她嘆息道:“到頭來,戚冠岩還是拒絕了你啊。”

    孫朗傲然一笑:“沒有!不是他拒絕了我,是老子拒絕了他!造反大業不相信眼淚,這廝完全已經廢掉了,留他下來幹什麼?"

    張銀落望著孫朗,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那明州呢? "

    孫朗豎起了一根手指,得意一笑:明州很穩定啊,戚冠岩已經撂了挑子,讓他的馬仔們都聽老胡的話,大家都知道了那天的事情,明眼人也都看出來了,戚冠岩這個靠山就要倒了,他們又不是傻-逼,怎麼會傻愣著不動?"

    他跳了起來,坐在桌子上,轉身望著銀落,得意道:“哼哼哼哼,我們有戚冠岩的默許支持,有陸守炎的全力配合,有北方系的大旗和光環,又有靖安侯府與你家的支持,完全能夠按部就班地將明州大權全都握在手中,把整個州都變成我的東西,哼哼哼哼,顯然……”

    他舉起了右手,大聲宣佈道:“戚冠岩這傢伙,已經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與用處了,沒有他戚屠戶,老子也能吃帶毛的豬!"

    銀落臉上似笑非笑,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你好厲害,然後,接下來呢?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戚將軍,你要把他怎麼樣?"

    孫朗擺手道:“讓他滾蛋,他愛去哪兒去哪兒,媽的,現在看到他就煩,明明是個這樣的貨色,卻有這樣一個好老婆,無怨無悔,願意為他夫君做任何的事情,就連最後的愛都如此奔放熾烈……”

    銀落聞言,又見孫朗不斷斜眼過來,就差在臉上寫了“我正在暗示、你是不是要說點什麼”,於是女孩兒微微撇了撇嘴,然後雙手捧住臉頰,故作單純道:“我反而覺得戚將軍比他夫人更加癡情呢,受到了這樣的欺騙,還無怨無悔地深愛著,十幾年如一日啊,從不花心,從不亂搞,從不沾花惹草……”

    孫朗立刻深情款款道:“銀落,你放心,我一定是那些博愛小說中識大體的女主角們所希望的完美丈夫───也就是說,無論我將來有多少個女人,心里肯定一直都會有你的……”

    銀落相信,論臉皮厚度與無恥程度,她與孫朗之間的差距,甚至大於二者之間的武功差距,很顯然,論不要臉,她是永遠都贏不了孫朗的。

    不過……

    如今孫朗談起戚將軍與他夫人的事情,已經不會再感到悲傷了啊……或者說,悲傷已經不會再顯露出來了。

    看著如今孫朗那副賤樣,銀落雖然作勢欲打,但心裡卻鬆了口氣,那天孫朗的模樣真是嚇了他一跳,她還從來沒見過孫朗露出如此軟弱與悲傷的表情,他心裡一定藏著某種極大的傷心事……

    但她卻不知從何問起,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詢問,她曾經見過孫朗那時的傷感與仿徨,那一定是他心中最痛的地方。畢竟有時候,最劇烈最長久的痛苦,往往不是仇恨與背叛造成的。

    只是那個人……是誰呢?

    她心中微微一動,打算旁敲側擊一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呼嘯的風聲,某種大型事物從天而降,熟悉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在說什麼呢?"

    金鐵交錯的聲音隨之響動,然後,來者推開了房門,金髮披散、身材火爆的異族美女昂然而入,睥睨之間,一股高貴傲然的氣質油然而生,這是離火之國聖尤里堡最負盛名的炎衛,美貌與殘酷皆具的死亡信使。

    庫瑞爾看到了孫朗,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通常來說,我執行任務歸來,你要給我一個大大的愛的擁抱,還有親吻的禮節的。”

    孫朗笑道:“那樣的愛太沉重了,你承受不住。”

    ───懷中抱妹殺之後你還想要一個吻?開什麼玩笑?要知道傳說中某個公主的一個吻,能讓一隻看起來不是很年輕的青蛙瞬間變成了非常年輕英俊的王子,公主竟然能將一隻青蛙親定成王子,其中顯然是涉及到了一股不能描述的神秘力量。

    很慚愧,孫朗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可怕的力量,做不到那種程度,但他有信心───他的一個吻,至少能將一個女人變成女法老……入了棺的那種。

    庫瑞爾不知道孫朗在想什麼,自己的示愛依然被拒絕,這讓她覺得有點失望,她給自己選的丈夫和君主哪裡都好,就是太含蓄了。

    這好像是東方人的種族特性和共同的毛病,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矜持,一點都不坦率───他明明不是不好女色,他也喜歡美好的容顏與妖艷的肉體,也總是或明或暗地偷瞄自己的胸-部和大腿,為什麼不直接來摸?

    尤其是這幾天,她有些不耐煩了,打算遵從父母所教導的辦法───選丈夫跟選擇榮耀狩獵的獵物是一樣的,總要挑最合,自意的那個,挑選時要千挑萬選,選中後就絕不猶豫,要是真的看中了那個男人,那就趁著夜晚摸進他的帳篷,直接把他給上了。

    她接受了父母在這方面的傳承與引導,但在部落中的那些年,沒人敢摸進她的帳篷,理所當然的,能入她眼的男人也一個都沒有,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最合適的那個,也勇敢地決定趁夜摸過他的房間上了他,但結果……總是一言難盡,讓她唏噓不已。

    父親母親,你們教的辦法好像有點問題啊……

    ───能被我看中的男人,肯定是比我強大的,我上不動啊……

    總之庫瑞爾小姐很是憂鬱,不過她是頂尖的獵人,早年在極地部落長大的狩獵時光早已讓她練就了強大的心性與耐心,如今在她眼裡,上了這個男人無異於一場難度極高的狩獵,經過多番鬥智斗勇與較量之後最終獲得了成功,其勝利的甘美與成就感,也一定是無與倫比的。

    所以她還是調整好了心態,說道:"我們回來了。”

    龍萬德也跟著進來,看著孫朗點了點頭,權當打了招呼,這個圖樣的毛子的中二病最近有越演越烈的跡象,就像再來了一次青春期,充滿了叛逆的心理,對孫朗懷著相當複雜的感情───不過總算還是聽話的。

    孫朗看了看兩人的表情,說道:“還是一無所獲嗎?"

    龍萬德面露報然之色,而庫瑞爾的臉色卻自然得多,兩者從心性上來看,就有很大的差距。

    ───行動毫無收穫,顯然是件沒面子的事情,龍萬德的臉上掛不住,也很符合年輕人的心性。而庫瑞爾的心態則是自信太多了,她知道自己已經竭盡全力,毫無失職之處,所以沒有半分羞愧,她覺得行動無果只能代表著行動計劃出了偏差,那就進行修改,向著最終的目標前進就是了。

    所以她說道:“這幾天我們在西方與南方邊境各個位置進行巡查布防,有明州軍隊的幫助,目標想要悄然通過,可能性不是很大。換句話說,敵方熾天使,也許沒有打算向南部突圍逃竄。”

    ───這就是戚冠岩之事的歷史遺留問題了。

    當時王氏自盡,意味著天策府的計劃就此完蛋,身負帝姬命令、從離火歸來的熾天使一敗塗地,所有的底牌和手段全都變成了笑話,那時候熾天使雖然沒有現身,但它肯定在附近監視計劃進行,以孫朗的手段,再召喚己方熾天使助陣,花費一些時間,絕對能夠找出它來。

    但當時孫朗卻選擇了趕往明州,通知戚冠岩來見他妻子最後一面。

    雖然不後悔當時所做的選擇,再來一次的話他依然會選擇同樣的做法,但權衡利弊,必有得失,代價就是熾天使得以趁亂逃跑,以至於如今發動明州軍隊,配合兩架熾天使聯手清剿,數天時光,也沒找到半點影子。

    那熾天使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孫朗沉吟道:“沒有往南邊跑嗎?我還以為它要趕回去報信。”

    庫瑞爾說道:“這也正常,天策帝姬的手段,就算是我,也聽說過的。對於立下大功與完美完成命令的部下,她毫不吝惜重賞,而對於將事情辦砸了的部下,她的懲罰也足以令所謂的勇士都為之膽寒…..."

    她發出了快意的冷笑聲:“明州這裡的事情如此重要,它竟然將事情辦砸到了這種地步,令天策府如此被動,帝姬能夠放過它才怪。況且,如果是敵方勢力出乎意料得強大,以至於無法抵擋,她還會酌情通融一二,但這次的問題是出在王氏身上,熾天使與王氏日夜相處監視,竟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異心,以至於讓王氏幹出了這樣的事情,哼哼哼哼……”

    孫朗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你是說,它沒膽子回去?"

    “多半如此了。”庫瑞爾冷笑道,雖然明州發生的變故如此重要,但我並不認為那台熾天使有這樣的忠誠,能夠使它冒著被酷刑懲罰處決的危險回去桌報它的主人……它多半是還留在明州,圖謀戴罪立功。”

    孫朗笑了笑:“就它一個……我看難上加難。”

    毛妹說道:“它只有一次動手的機會,如今我們找不到它,是因為沒有任何線索和痕跡可供追查,一旦它發出了丁點動靜,恐怕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孫朗點了點頭,又說道:“他的任務,說到底是要挑起明州動亂,但王氏已經將所有的黑鍋都甩到了天策府的身上,無論明州再有什麼驚變,都只能讓天策府更加被動……在這種情況下,它還能做到什麼呢?"

    庫瑞爾想了想:“確實如此……不管怎麼樣,做好準備是沒錯的。”

    孫朗淡淡道:“戚冠岩那邊,已經跟王如龍他們打了招呼,那傢伙還在他老婆的墓前發呆,但山下就駐紮著一支精銳部隊,帶兵的是樓楠,據說戚冠岩靡下最犟的那個,只要是認定了的事情,甚至敢跟戚冠岩頂牛。有他帶兵駐紮、保護戚冠岩的安全,那麼就算戚冠岩拿著鞭子趕著他走,他肯定也不會後退半步……所以戚冠岩的安全是可以保證的。 ”

    “而陸守炎與老胡就在侯府中辦公,處理各種事務,有我在這裡坐鎮,就算來十台熾天使也沒用,只要明州文武穩如泰山,那麼明州就亂不起來。”

    孫朗介紹完之後,總結道:“不過……那台熾天使,就像是飛進臥室裡的蚊子,發現之後沒打死、反而逃掉,這是最氣的。因為你知道,有一個嗡嗡嗡嗡的傢伙正躲在暗處準備叮你,就算是被它咬中了,也不過是癢一段時間,幾天就好,沒有什麼危險……但是,還是很煩啊。”

    他看向庫瑞爾和龍萬德:“要找出來殺掉───然後搶了它的裝備,我想個辦法把這裝備綁定給洗掉,送給銀落當聘禮。

    銀落一直在乖巧地旁聽,聞言跳腳道: “誰要聘禮啊!"

    孫朗睜大了眼睛,感動道:“連聘禮都不要!那嫁妝給不給! ? "

    “……錯了!誰要你的聘禮啊!”銀落紅著臉叫道,“而且那可是一台熾天使啊,你想給誰就給誰?神皇和主教團不發瘋才怪!"

    她說到這裡,突然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

    孫朗眨了眨眼睛:“怎麼了?"

    銀落還沒說話,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響動,輔助機魂猶菲勒那刻板的聲音響了起來:“警告,發現敵對飛行物靠近,請駕駛員立刻應對。”

    龍萬德和庫瑞爾精神一振。

    龍萬德立刻就往外衝,庫瑞爾則是想到了剛剛說的聘禮什麼的,似乎想要習慣性地打擊銀落兩句,遲疑了片刻,落後了龍萬德幾步。

    龍萬德已經推開了房門,停在外面的兩台熾天使已經整裝待發。

    這是離火之國最強大的戰爭兵器,是烈焰天使戰鬥序列的最頂端,撒拉弗的熾天使,烈焰神權國最可靠的力量。

    龍萬德走向了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伙伴,庫瑞爾瞪了張銀落一眼,知道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所以也跟了出去。

    望著這兩台熾天使,銀落的臉色突然變了。

    她厲聲道:“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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