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推理] 終極密室殺人法則 作者:普璞(已完結)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6:56
  【4】

  真是讓人自慚形穢的回憶,李富勝一邊這樣想,一邊攪拌好了水泥。

  到了最後關頭他真的有了一種反省的感覺,這也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他開始用鏟子往牆上抹水泥。

  過了好一會兒,他決定休息一下,然後抬頭看看,效果還算不錯,還蠻均勻的。只是不知為什麼,當他繼續開始的時候,就感覺那鏟子摩擦牆壁的聲音讓他有點難受。

  隨著暗黃色牆壁被塗抹掉,什麼東西也在漸漸地永久地失去了。

  然後是堆在一邊的磚頭,紅色的,一塊一塊豎著壘起來,它們就像牆的細胞組織,漸漸地被封閉在裡面。

  這麼做的時候,一種與房子的共生感油然而生,好像從此他與這房子就成了連體一樣。

  妻子可能早就希望他這樣做了,李富勝不禁想,若肯為一個人將自己絕對封閉,那才是絕對的愛。

  可是他做不到。他對她的愛還到不了這種程度。這也讓他很苦惱。

  當房間門被磚頭封住三分之二時,李富勝已感到渾身酸痛。他需要休息一下。

  他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回想起當「罪」的事件開始之後,他一直配合夏雪做的所有事。

  其中包括對付夏月。

  其實就算夏雪不這麼要求,他也很討厭夏月,他討厭那種有點自以為是的女孩。他總想教給這類女孩什麼叫嚴酷的現實,不過那個娘們兒實在太好騙了。

  另外,在幫夏雪的過程中,他自己也在順便收集關於「罪」的線索。他甚至希望不論是誰,快點兒印證成功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只要以那個「罪」再次進行靈魂印證就行了。

  一輩子都在教別人怎麼做對題目,可到了最重要的關頭,自己卻要故意想辦法做錯。這倒沒什麼,問題是他感受到了一種和別人都不一樣的恐懼。

  這恐懼不是死亡,而是來源於對未知事物的不可預知性。

  如果他的思路是正確的話,那麼接下來他所要看到的事物就會超出他能想像的極限。

  他不清楚「罪神」長什麼模樣,在它身邊會有怎樣的磨難,思考這些問題時他甚至懷有一種敬畏之情,同時很想知道答案是什麼。他一直在猶豫著,直到看到幸運者幹掉阿西那一幕,才讓他覺得時間到了,無論如何都要去做。

  他又走到衣櫃前拉開了櫃門,夏雪還是靜靜地躺在裡面,她的背靠在櫃壁上,手臂半垂下來,側臉看起來仍然很美。如果讓她來殺死自己,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補償吧。她肯定早在很多年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她也不是沒有做過,還記得當時她曾把一個員警也牽扯進來。雖然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可當時的恐慌還是記憶猶新。和夏雪在一起的這些年,他的心情就如用手緊緊握住帶刺的玫瑰一樣,是一種刺痛的佔有,又讓人無法自拔。

  就像恐怖電影裡的那種設定,李富勝想過,如果「罪神」對他們所做的一切是由某人的怨念所引起的,他會堅信這股怨念是來自夏雪的內心。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也比較扭曲,但和夏雪比起來仍然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想法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無論如何也不敢直接對夏雪說:「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痛苦,說不定都是由你自己的怨念引起的。」

  看著面前的夏雪,李富勝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她舉著匕首刺入自己胸口的畫面。在那一刻,他顫抖了一下,然後沒有感受到疼痛,只像一個老朋友在和自己說道別。他們能把這種關係維持到今天也是一種奇跡吧。希望從此以後,你不要再想起我,李富勝這樣想到。

  然後,就像有一股力量注入了他的體內一般,他把櫃門合上,大步走到門邊快速地繼續後續工作。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部分好了。他飛快地用鏟子在周圍地方也抹上了水泥。

  窗戶那裡比較簡單。這個房間朝北,只有一扇小窗,所以幹起來也省事許多。

  當窗戶的磚頭也砌上並糊上水泥之後,李富勝渾身是汗,他用袖子抹了抹額頭。

  現在的他已處於密室之中。

  雖然沒有全部地方都塗到,但也差不多了吧,並沒有講要塗滿每一個地方吧。雖然心裡這樣想,李富勝還是用鏟子盡力地在其餘的牆上都補上水泥。過了一會兒,他夠得到的地方都塗好了水泥,然後他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水泥還沒幹,不過這樣也好,夏雪殺了他之後可以方便出去。

  現在的水泥牆摸上去濕漉漉的,只要用一根手指就能捅開。媽的,完全是形式主義下的豆腐渣工程嘛,李富勝這樣想,但無論怎樣,這就像考卷已經做好了,他要準備答題了。單選題,選項一共有七個:

  A.饕餮;

  B.淫欲;

  C.貪婪;

  D.憤怒;

  E.嫉妒;

  F.懶惰;

  G.傲慢。

  其實他是毫無壓力的,他只是想故意做錯而已,但萬一做對了,也不會怎麼樣,最多到時跟夏雪打聲招呼,說他隨便印證了一宗罪,沒想到就碰對了。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心情。

  不過即使這樣,他還是在心裡思量選什麼答案才能保證是錯誤的。

  在這七個選項裡,他發現只有「懶惰」和「饕餮」比較特殊,特殊在較容易被發覺,其他五宗罪,都屬於被選中了也很難分辨的類型。既然他胃口還不錯,那就選「懶惰」吧。

  如此方便就做出了決定,這讓其他帶罪者知道後不知該作何感想,李富勝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好吧,那就這樣吧。

  李富勝心意已決,他走到房間一角對著牆壁跪了下來,面對散發著水泥味的牆壁閉上了雙眼。為了顯得更虔誠一點兒,他甚至把雙手合十在胸前,然後說道:「把我選中的主人,我已經想好了,我認為你在我靈魂上寫下的是‘懶惰’之罪,現在我由衷地在這裡……向你確認你在我靈魂上寫下的罪是‘懶惰’!」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6:57
  【5】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圍沒有一點兒動靜。

  過了良久,李富勝才睜開雙眼。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還未幹透的水泥,大腦因過度緊張陷入了空白。

  他用心體會著靈魂印證前後的區別。

  可除了衣服被汗水浸透之外,他感覺不到任何變化,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慢慢地,他把注意力移向了身後的大衣櫃。

  既然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感覺,毫無疑問,他應該是靈魂印證錯誤了。那按照「罪之法則」第七條,制裁者就該開始行動了。

  匕首就放在大衣櫃裡,就在夏雪身邊。

  兇手和兇器他都已為自己準備妥當。現在等待的就是被制裁。

  他並非視死如歸,只是被夏雪殺死,是他可以接受的結果,是他給自己設定的懲罰。砌好牆壁時,他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

  果然,就在不久之後,的聲音從大衣櫃中傳出。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他卻陡然一驚。他感到汗珠正不停地從鼻尖滴落,拳頭也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現在的夏雪已經被她心裡的「罪」控制了嗎?

  她的意識還存在嗎?

  想到這裡,他竟然害怕得顫抖起來,不敢回頭。

  他竭力用耳朵辨析著。突然間,聲音消失了,一切都歸於平靜,只有汗珠不停地落在地上。

  從此刻起李富勝的聽覺好像失靈了,他好像只能聽到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感到時間像流沙一樣穿過了自己的胸膛,向前流淌,恍然間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就這樣又過了近一根煙的工夫,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李富勝坐不住了。他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他情願被痛快地殺死,也不想受這樣的煎熬。

  他甚至感受到櫃子中傳來一股殺意,就像是空氣中有一把亮晃晃的尖刀正抵著他的後脖。它始終抵著,不移開一寸,不下去一分。

  李富勝站了起來。

  他已快筋疲力盡。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媽的,老子就不躲了。他轉過身,走到了大衣櫃前,想親眼一探究竟。

  只見門上那深咖啡色的油漆已經龜裂,他知道夏雪就在這門背後。因為夏雪喜歡睡在衣櫃裡,他才把她放了進去。這衣櫃是他父母留下的,不想竟派了這種用處。他現在有點後悔了,當初應該把夏雪直接丟地上的,那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瞭解狀況了。

  他把手移到了把手上,稍一用力,立刻就面色大變。他的手一下子被彈開,膝蓋也哆嗦起來。

  不清楚改變,是在關上和打開幾次櫃門以後發生的。現在櫃門已經變得紋絲不動,無法開啟。

  他睜圓了眼睛注視著衣櫃,想像不出裡面發生了什麼,自己會被何種方式殺死。

  「李老師,不好意思,我扔了一個‘硬幣’。」突然,夏雪清晰的聲音從裡面傳出。

  「硬幣?」李富勝愣了一下。

  「如果我沒聽錯,你剛才進行了靈魂印證對吧?不知為什麼,那時我突然就醒了過來,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到了,你終於拋棄我了,是嗎?」

  「別胡說!」李富勝怒吼了一聲,但因緊張而嘶啞的嗓音反而暴露了他企圖隱藏的心虛,然後他就連續咳嗽起來。

  「你還不承認嗎?你其實已經為我做了很多,我本該謝你的。但由於對那個人的恐懼,你打算先行靈魂印證而不管我的死活,我這樣說沒錯吧?」

  李富勝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確實說得沒錯。

  「男人果然都是一樣的,你先是背叛了妻子,繼而背叛了對我的承諾。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那還說什麼,誰讓你信了我的承諾?李富勝在心裡說道。

  「不過無妨,我早就留了一手,現在‘硬幣法則’已經生效了,既然你已拋棄了我,就別怪我這麼做了。」夏雪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別打什麼如意算盤了,你別以為會換來生存或解脫,我不會放過你的!」

  「‘硬幣法則’是什麼?」這已經是李富勝第二次問了。

  「哈哈哈……」櫃子裡的夏雪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她像是已經發瘋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和下來,說:「告訴你也沒什麼。‘硬幣法則’是‘罪之法則’的bug,現在的局勢已經變得非常危險!」

  「你竟然知道了‘罪之法則’的bug?這倒是件好事,不過你誤會了,我根本就沒有想害你啊!」李富勝嚷了起來,又發出一連串的咳嗽。

  「這bug是我一開始就發現的,但並不是我想找的那個。我本不想用的。因為它不但無法讓我倖存,還有可能會讓‘規則’產生異常狀況,出現難以預料的結果。換句話說,‘硬幣法則’不是逃生bug,而是對‘規則’本身帶有攻擊性的bug!它可能會讓大家乃至罪的世界一起被毀滅!」

  「你……你是在騙人……吧?!」李富勝瞠目結舌。

  「就知道你不會信,但看在過去的緣分上,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實際上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也許馬上大家都會一起死!」

  李富勝終於冷靜下來。他現在只求一死,目前的情況未必會對他產生不利。但他很在意「連罪的世界也一起被毀滅」是怎麼回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6:57
  【6】

  「在你死前就先告訴你一件事吧,不只是你,我現在也已經靈魂印證完畢。我印證的‘罪’是‘貪婪’。」櫃中的夏雪這樣說道。

  「你說什麼?」李富勝吃了一驚,「難道你在櫃子裡也抹上水泥了?」

  「你真是老糊塗了,老得已經不行了。」櫃子裡傳來了夏雪咯咯的笑聲,「我有這種必要嗎?你在外面抹得這麼辛苦,我還何必這麼做?」

  仔細一想,李富勝才回過神來。原來是這麼回事。雖然這種情況比較特殊,但的確沒有規定說在一個水泥密室只能有一個人進行靈魂印證。

  夏雪在衣櫃中,但同時也在這房間裡,和他一樣都滿足了靈魂印證的條件。

  那她早就醒了。

  櫃門之所以打不開,是她在進行靈魂印證時怕我打擾而做的手腳吧?

  情勢漸漸撥雲見日,但李富勝同時也感到了某種潛在的危險正在蔓延。

  「你說的‘硬幣法則’是……」

  「這只是我臨時想出的名詞,老師。」

  她平時的語氣不是這樣的。李富勝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他知道這種狀態下的夏雪已經六親不認。

  「我問你,把一塊硬幣上拋,落地之後會出現幾種情況?」夏雪雖然叫他老師,但她說話的口吻倒像是面對學生。

  「兩種情況。」李富勝咽了一下口水,還是回答道,「正面朝上或背面朝上。」

  「哎……你再考慮一下好不好,別再讓我失望了,李老師。」

  真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李富勝又想到一種小概率情況:「還有一種非常小概率的情況就是……硬幣立著。」

  「回答得很好!加十分!正確的答案是可能會出現三種情況。我再問你,硬幣立著的概率有多少?」

  「非常小,幾乎為零吧,所以我前面才沒講。」

  「哼,沒錯呢。正因為這種概率非常小,所以‘規則’也對此缺乏考慮。」夏雪似乎感到了滿意,「假設我們都印證失敗了,那我們的情況就像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你是正面,我是背面。接下來很可能出現的狀況是我被選為制裁者去殺死你,和你被選為制裁者來殺死我。這種特殊的情況是由我們在一個房間內進行印證而產生的。但你覺得,我們能正好同時殺死對方嗎?你不覺得這種概率就和硬幣被拋起落地後立著的概率一樣小嗎?」

  李富勝還是沒有明白夏雪的意思。

  確實,在這個密室裡,「規則」很可能會預設選擇他們來殺死彼此,如果他們都印證錯誤的話。

  他們一邊將被殺死,一邊又要殺死對方。夏雪說的癥結似乎就在這裡。

  也就是說,夏雪故意在她被選為制裁者去殺死李富勝的時間段裡,也完成了自己的靈魂印證。因為在同一個房間裡,李富勝很可能也會被選為制裁者。

  那剩下的事,就變成了制裁者之間的對決了。

  同一時刻出現了兩個制裁者,又在同一個房間裡。

  李富勝突然明白過來,關鍵在於「罪」並不能改變現實世界的物理法則,它不能改變硬幣落地後立起的概率。

  「罪」對於他們心靈的影響不但有限也是各自分開的。

  總之,很有可能就會出現其中某個「制裁者」沒有完成任務就死亡的狀況,也就是說:

  罪之法則的第七條規則將被打破!

  那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呢?

  李富勝徹底愣住了,這種事他完全沒有想過。但他終於開始明白夏雪所說的「這並不是逃生bug,而是對規則本身進行攻擊的bug」了。

  「雖然我們是很倒楣,但‘罪神’和‘規則’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強大。阿西能倖存就是一個例子。關鍵就在於該如何利用甚至是破壞規則。就像我手中的這把刀一樣,如果運用得當,可能不僅是殺掉你,還能將‘規則’本身一舉擊潰,這是你之前不會想到吧?只要夠狠,人一樣是能擊敗‘罪神’的。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我不知你在想什麼,但我的目標是把那‘罪的世界’也一起幹掉!」

  李富勝沒有說話,他知道夏雪所希望的正是他最害怕的。

  不論他是出於愧疚還是其他原因,他曾多麼希望能幫到夏雪,但現在兩個人是站在了完全的對立面上,並且無法挽回。

  當某一條規則被打破之後,其他規則是否還能正常運轉已是一個未知數。

  一條指令出錯就可能導致整個系統死機。

  這個bug和逃生bug的不同之處在於:

  逃生bug是用於使用者自己的倖存,而這條bug是意在對「規則」本身進行攻擊。

  它所產生的不確定性讓李富勝膽戰心驚,如果他被夏雪殺掉後,罪的世界又毀滅了,他所希望的就全都落空了。

  夏雪可能也是因為被那個幸運者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

  那個幸運者就像是比罪神還要恐怖的存在,對此李富勝也有同感。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果他和夏雪之間誰死了,兩個人又沒有同時死掉的話,這條bug就成立了。

  而從夏雪的氣勢來看,似乎她有絕對的把握能殺死他。

  李富勝知道她的囂張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至少她手中有刀,而自己已筋疲力盡。

  「我的王牌只有這一張,但它的破壞力甚至可能將法則一舉擊潰,我們都被它控制太久了,你不覺得這樣做很爽嗎?」夏雪又說道。

  在李富勝不知所措的時候,大衣櫃的門被緩緩地打開了。

  夏雪先把一條腿邁出來,接下來是她憔悴的臉龐。她的雙目瞅著他,一眨不眨,視線像穿過了身體把他釘在地上。

  頭髮從她的臉龐兩側垂下,臉上依然露出嫵媚的神情。很不搭的是她手中有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老師,這麼大的工程想必也會讓你很累吧?不想休息一下嗎?」夏雪的口吻突然一變,變得兇狠起來,「你與罪神,一個侵犯我肉體,教會我什麼是愛;一個侵犯我靈魂,教會我什麼是恨!就一起來償還!」

  僅在電光火石之後,李富勝就倒下了,左胸口插著那把匕首。

  他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也就在這個時候,就像迴光返照般,他終於明白了自己被寫下的「罪」是什麼。

  他難以想像自己的靈魂居然被寫下了這個。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可是已經沒辦法告訴任何人了。

  他倒在了衣櫃旁。

  當心臟敲擊在地面時,他用盡全力把雙眼閉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13
  【7】

  「我已經搞定了。」電話撥通以後,夏雪淡淡地說道,「你那邊呢?」

  「也差不多吧。阿西已經上西天了,前面搞得好累啊,你妹妹絕對跑不出來的,也就是說代罪羔羊已經沒問題了。」

  「手機不在她身邊吧?另外,我建議你不要小看調查夏月的那個員警。」夏雪的口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別教我該怎麼做。」這句說完之後,對方不滿地掛上了電話。

  夏雪像是知道他會做出這種反應似的,面無表情地合上了手機蓋。

  然後她來到了李富勝身邊,用鞋底對他的臉踩了兩下,順手撿起了旁邊的鏟子。

  水泥還是濕的,用不了幾下,夏雪就把磚頭給撬開了。她知道電話裡那個人說得沒錯,計畫到目前為止都還蠻順利。

  那個人叫張離,也就是「幸運者」。

  當他知道自己被選中之後,興奮了好久。直到得知自己的罪是「饕餮」後,才變得失望起來。當時他躺在夏雪的身邊,嘟著嘴說:「真是拿不出手的罪啊。」

  「拜託,我只想要倖存好吧。」夏雪說道,開始穿起衣服。

  「你能保證那七條‘規則’是真的嗎?」張離撓了撓頭皮。

  「這是我唯一能確定的。」

  「那我就告訴你一個倖存的方法好了,也能讓這個遊戲稍微刺激一點兒。」

  而張離告訴她的,正是「硬幣法則」。

  她前面沒有跟李富勝說真話,其實「硬幣法則」不只是對規則本身的攻擊,也確實可以讓使用者直接倖存。

  規則規定:靈魂印證錯誤的人會被制裁者殺死,概率是百分之百。既然概率都已經是百分之百了,所以它根本就沒有預計制裁者會在任務結束前被殺死的狀況。

  而當兩個人互相被選為「制裁者」以後,這個概率卻驟然下降到百分之五十。這就是問題所在。

  她打破了第七條規則,幹掉了自己的制裁者,也就意味著脫離了規則的控制。

  而當初她就明白,在這麼多人裡面,李富勝無疑是最好對付的那一個。

  他從來就是一個孬種,她深深瞭解這一點。

  她甚至知道李富勝在見勢不妙的情況下就會撇下她。

  而這次她所印證的罪是「貪婪」。

  之所以會隨意選一個,是因為張離希望她印證錯誤,這樣最大的好處就是:在下一輪還會被選中。

  按照阿西的講法,每輪第一個被選中的人會收到一封沒有發件地址的郵件。

  上一輪是阿西收到了這封原始郵件。

  利用法則的bug雖然置身事外,但如果之前印證錯誤,那在下一輪還是會被選中,這不一定是一件悲慘的事,反而是罪神發來的「獎勵」,至少對阿西和張離而言,都是這樣認為。

  那封原始郵件異常重要。

  因為它有資格決定接下來誰會被選中。

  所以張離必須要第一時間幹掉阿西,免得他再做出什麼事來。

  而從原始郵件開始,每個被罪選中的人,也都有權利給別人發那封郵件的拷貝,選擇讓誰也被選中。

  換句話說,這郵件是「非賣品」和「內部門票」,並且「僅限七張」。

  當一共有七個人看到後,這一輪的選人工作就此結束。

  這種安排對罪神來說有一個明顯的好處就是,因為被選中的人彼此都有某種連帶關係,甚至可能也考慮到了有人會因bug而倖存,所以大家都不會把太多的精力浪費在對事件的「可信度」上。

  為了得到這個入場資格,張離才希望夏月故意印證錯誤,以便在下一輪再次被選到,並確保可以給他發來「內部門票」。

  至於她之前委身阿西,完全是為了得到「罪之法則」以及罪的世界中的各種理論,也方便選擇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讓張離出現,來消滅掉一個強悍對手。

  而她和李富勝的假意配合,則有兩個理由:

  一是隨時準備陷害他當替罪羊,來應對現實世界裡的員警調查;

  二是為了最後使用硬幣法則來讓自己倖存。

  畢竟李富勝年老體衰,和他互搏勝算最大。

  其中第一點也非常重要,她和張離畢竟不是不怕員警的那種人。

  但現在既然順利地把夏月安排成替罪羊了,李富勝則只剩下那第二個利用價值了。

  而費冰欣純粹是因為看不順眼才殺掉的。

  雖然和她一直是朋友,但夏雪一直看她不爽。

  並且殺了她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製造假線索,來混淆七個人的名額,來讓別人印證錯誤。

  反正人是李富勝殺的,還是奸殺,最後不會關她的事。

  而王水明的郵件應該是阿西發的。

  夏雪並不瞭解這個人,所以想早點兒除掉就行了。

  而阿西則是她以前在醫院的時候認識的,曾交換過郵箱,沒想到就收到了那封郵件。

  總之,計畫到目前為止還蠻順利的,自己也大功告成。

  她就等著這一輪結束以後,能再次收到原始郵件,然後發給她討厭的人,看著他們陷入徹底的絕望之中。

  這是她報復他們的最好方法。

  也正為了這個目的,她才對張離言聽計從。

  只要有資格發那封郵件,再加上張離的存在,就等於掌握了置人於死地的權力。

  要說起來,她看不順眼的人可太多了。

  這次她只是先拿夏月試了一下。

  給夏月的郵件當然是她發的。

  現在她唯一擔心的就是「硬幣法則」真的會讓罪的世界毀滅掉,雖然按張離的話說就是——這樣也蠻有趣的啊。

  不過萬一真是這樣的話……想到這裡,夏雪拿出了手機,她知道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在想,現在該不該給母親打一個電話呢?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0
  第八章 槍

  【1】

  現在已臨近傍晚。

  王峰讓車子在柏油路上滑行,旁邊坐著的是心事重重的夏月。他自己亦是如此。

  他們都在害怕面對同一個人。

  雖然彼此的故事不同,但都需要和夏雪來一個最後的了結。

  可這心頭的懦弱感又是什麼?

  王峰明明已經歷過大風大浪,他的意志已經被磨礪得強韌無比,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

  可為什麼現在還是有點膽怯呢?

  但是他知道危險並不會因為他拼命地跑,就離他越來越遠。

  他歎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一下佩在身上的六四式手槍,想體會那種久違的安全感。

  「六四」是樸實的手槍,非常實用。但久經沙場的人都會明白槍的威力是有限的。在大多數情況下,會決定自己乃至別人生死的不是武器和彈藥,而是自己的腳。

  只要踩一腳刹車就什麼事也沒了,可現在卻偏偏踏著油門。

  想到這裡,王峰輕歎了一聲,他轉臉瞧了一眼夏月,她的臉龐非常蒼白,臉色很差,看得出她也到神經崩潰的極限了。

  車子從丁字路口轉進了市區中心少有的私房建築群。

  可能是等待拆遷的緣故,路上一個人也沒遇到,只看到幾隻流浪狗和野貓在兩邊溜達。

  四周已經越來越暗,夜幕已快降臨。

  夏月突然用腳蹬了一下旁邊,車門發出了咚的一聲。這讓王峰詫異地轉過頭,就聽夏月青著臉嘟囔了一句:「我餓了。」

  「喂喂,你對我的車有意見啊?」

  夏月也不答話,只是氣呼呼地看著前面。

  「好好好,等會兒看到店鋪了就給你解決肚子問題。」

  王峰投降了,女人一耍起大小姐脾氣來就很麻煩,不過夏月的這種表現好像反而拉近了他們倆的關係。說起來,他自己也餓了。

  這時,他發現夏月把臉轉向了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再怎麼餓,也不至於把他看成食物了吧,王峰心想,不會是「饕餮」發作了吧?

  「你以後還是會殺了我的,對吧?」夏月突然問道。

  「怎麼又問這個,當然不會。」

  原來她還在擔心這個,說話的方式就像女朋友在問:「你以後還是會喜歡上別人的,對吧?」但王峰知道自己沒有騙她,他沒必要殺她。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怎麼越來越偏僻了?姐姐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你是不是想把我帶到……」

  「我投降了!」王峰打斷了她的話,「你別這樣好嗎?我又不是李富勝。」

  不過也正因為這種和夏雪截然不同的性格,讓王峰覺得她挺可愛的。

  「那你說,你要把我帶去哪裡?」

  「李富勝的家。」說到這,王峰停頓了一下,「再跟你說一遍,我不是李富勝。這是他以前的老家,偏僻是偏僻了點兒,但做起事情挺方便的,我是指他們兩個……」

  夏月臉紅了一下,把臉別了過去。

  「那我也問你一下,你將來會殺死我嗎?」王峰問道。

  「怎麼可能?」夏月有點生氣地回答,「我不會殺任何人的。」

  「若你被選為了制裁者呢,而我正好又靈魂印證錯誤了呢?」

  夏月沉默了。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她只能保證自己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不去殺人,而至於被選為制裁者,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王峰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不過夏月沉默不語的樣子倒和她姐姐有幾分相像。剛打開衣櫃時,第一瞬間他還以為裡面躺著的就是夏雪。

  當時他仿佛看到了夏雪的下一個表情,仰起臉朝他微笑著,那眼眸就像八年前那樣。

  「啊!」夏月突然驚呼了一下。

  王峰回過神來。他定睛看向前面,就見一輛乳白色的凱迪拉克正停在牆後的拐角處,眼看就要撞上了。

  他猛地一腳踩下刹車,輪胎發出劇烈的摩擦聲,車子差一點兒就撞了上去,好在他和夏月都系著安全帶。他惱怒地拍打了一下喇叭,那輛車沒有動靜。好像沒有人在裡面,只是尾燈卻亮著。

  王峰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輛車還算漂亮,乳白色的車身像用奶油塗過一樣。牌照是外地的,兩側茶色的玻璃遮罩了車內的景象。

  王峰又按了兩下喇叭,對方還是沒有反應。

  他媽的,在搞什麼?!好像故意擋在前面一樣。

  「會不會是車壞了?」夏月疑惑地轉過頭,王峰注意到可能因勞累過度,她的眼神已經有點迷離了。

  王峰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槍拿出來握在了手裡。這讓夏月吃了一驚,把身子朝邊上讓了讓。

  「我去那邊看一下,你待在車裡別動。」

  簡短地說明之後,王峰打開了車門。他把拿槍的右手微微垂下,把機動力集中在腳上。如果發覺不對,按照規定他必須先鳴槍警告,所以一開始也不需要瞄準。

  到了車的正面之後,王峰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人正耷拉著腦袋坐在駕駛位上,他的胸口好像插著一把匕首,流出的血浸透了他的上半身。他應該已經死了。即使這樣,王峰還是認了出來,他就是李富勝,樣子跟當初沒什麼差別。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響,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靠近自己。

  說時遲那時快,他猛地朝邊上一讓,就看見那個人撲了個空,手裡拿著的刀具打在了車前蓋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王峰馬上轉過臉一看,那是一個和夏月有幾分相似的女人,漂亮的臉蛋和她剛才的所作所為完全不符。王峰馬上就認了出來,她無疑就是夏雪。

  王峰剛把槍口瞄準她,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尖叫,就知道夏月還是出事了。

  這是一個套,原來對方對他的造訪早有準備。

  「沒想到真的是你,」夏雪說道,「你變得有點認不出來了。」

  「你是……」王峰還想隱瞞自己的身份,但被夏雪用下一個動作打斷了。

  只見夏雪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豎直,然後輕輕地「噓」了一下。

  這個曖昧的動作讓王峰知道,已經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

  歲月雖然改變了很多事,但那段回憶大家都還保留著。當時的夏雪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呢。算起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年之久。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他說話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夏月,只見她被一個戴著維尼熊面具的中年婦女用槍指著太陽穴。

  那女人的裝扮和那種逛菜市場的中年女人一般無二,黑色的褲子,一雙褐色皮鞋加一件深色外套。

  難道她就是夏月說的殺人狂嗎?

  「就和你會過來的原因一樣。」夏雪笑了一下,「怎樣,還不把槍放下嗎?你打算殺了我然後一命換一命?」

  這時那輛凱迪拉克的後車門被打開了,一個身著黑色T恤、牛仔中褲的年輕人一貓腰鑽了出來。

  他的動作輕飄飄的,在這種季節他腳上也只穿著一雙咖啡色的牛皮人字拖,輕輕地踩在了地上。

  不僅他的穿著與季節不太搭調,就連表情也好像正在遊樂場裡遊玩一樣,他正神采奕奕地看著王峰。

  憑多年的刑警經驗,王峰覺察出這個年輕人才是這場戲的主角,不由得深吸一口氣,仔細地打量起他來。

  他的年齡在25歲左右,臉孔白淨,下巴略圓,五官恰到好處,可以說是個帥哥。身高大概是一米七八,鼻樑上的方框眼鏡給他平添了幾分書生氣。臉頰兩邊被半長的頭髮遮住,脖子上戴著一條銀質的十字架墜飾,大概是鉑金的。他頭髮的長度讓整個人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頹廢。

  此刻他手上正拿著一個大盒裝的冰淇淋,他正不停地用調羹舀著往嘴裡送。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幸會了,幸會了,自我介紹一下,我的身份是‘饕餮’,本名張離,他們也稱呼我為‘幸運者’,因為我非常lucky。」說完後他咧開嘴笑了一下,又往嘴裡送了一口冰淇淋。

  「那幾個人是你殺的嗎?」果然他就是那個殺人狂,看起來和夏雪是一夥的,也難怪李富勝會死了。

  王峰不禁開始暗忖那個中年女人的身份。

  「這些等以後再說吧,我們先別妨礙到交通好嗎?這樣吧,你現在要麼把槍交出來,要麼就大家一起開槍,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思考。我會數三下,一二三就結束了。但我得事先提醒你,我不在乎她們的死活。」

  「她們」指的是夏雪和夏月,他隨意的口吻就像是在討論兩隻牲口一樣。

  王峰猶豫了一下,在對方開始數數之前就把槍扔在了地上。

  這種人質被挾持的情形他已受訓過無數次,根本就不需要思索也知道該怎麼做。他現在就一個人,完全沒把握在這麼多人的包夾之下幹掉他們且不傷到人質。他也相信張離不會在乎她們的死活。

  這時夏雪一貓腰把槍撿了起來,然後對準了他。

  王峰識相地舉起雙手。

  張離滿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臉對夏雪輕聲說了句:「把他倆分別鎖在兩輛車的後備廂裡,你開他那輛,如果他稍有反抗,就停車把他們兩個都殺了。另外把他的手機電池拔出來扔掉。」

  「好。」

  夏雪看了一眼王峰,王峰乖乖地把手機交了出來。

  「熊寶寶。你把李富勝也搬到後備廂裡,開我這一輛。」

  中年女人應了一聲。

  不知為什麼,王峰總感覺這個女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過若不是這樣,她也沒有必要戴著面具。

  可是她是誰呢?

  難道她就是第七個帶罪者嗎?這樣說來,自己的身份也被拆穿了,他沒法再騙他們自己也是帶罪者了。

  不過即使是面對這麼糟糕的局面,王峰也早已做好了思想準備。這次他不是為了破案而來,而只是為了找到八年前那個讓他落荒逃走的女孩,看看她變成什麼樣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0
  【2】

  王峰被鎖在了後備廂裡,他知道死亡隨時會出現。他的腦海裡卻泛起了老電影中的畫面。

  過去就像一盤珍貴的老舊錄影帶,畫面雖已發黃,模糊不堪,但哪裡也買不到,並且也抹不掉。

  當時王峰的胃不好,經常到醫院配中藥。

  員警和醫生湊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那時王峰當上員警還沒多久,話也比較多。有一個姓林的醫生跟王峰最聊得來。

  他40歲左右,一米八的個頭,剃著長度不到一釐米的板寸頭。臉形呈橄欖狀,說話的時候兩頰會形成兩道明顯的褶皺。

  王峰每次都會調侃說:「就瞧你這樣,我可以直接逮捕歸案,反正檔案裡總會找到一張通緝照比較像你。」

  林醫生會心地笑笑。確實,這社會很多混黑道的都會理和他一樣的頭型。不為別的,只為打架方便。

  若是在打架時被人扯住了頭髮後果就會很慘。不像現在的小混混很愛炫,喜歡把頭髮留得很長又染得烏七八糟,這說明各行各業都是存在代溝的。

  混得熟了,林醫生會把醫院裡的怪事不論大小都說給王峰聽。

  有的很人,跟鬼故事差不多。有的則耐人尋味,很殘酷。其中一則「儲藏室的故事」引起了王峰的興趣:

  在住院病房三樓西側並排著四個儲藏室。其中有一個經常打不開。

  至於哪個打不開則是隨機的,但不可能四個都能打開。

  林醫生說這可能是病死的鬼魂住在了裡面,據說有人在走廊上層看到過一個穿白衣的長髮女鬼。

  說到這裡,王峰不屑地擺了擺手,這樣開場的醫院鬼故事他已經聽得夠多了,故事發生的地點無非是解剖樓或更衣室。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講,住院病房晚上的恐怖氛圍確實是眾所周知的,有些奇形怪狀的病人本身就很恐怖。

  「嗨!我跟你說的是真事,你咋就不信呢?」林醫生見王峰這個態度就感覺憋屈,他半真半假地說下去,「是真事,真發生在我們醫院,騙你你就把我抓起來。」

  「那咱們就去看看吧,關起來倒不用了,實惠點兒,回頭你請我吃頓飯就行了。」

  「真有鬼就你請我。」

  「好的,到時黃泉客棧我訂個包間。」

  兩個人打著哈哈一起朝病房樓走去。

  白天時這裡還好,除了醫院裡到處都有的藥水味。晚上就不同了,王峰知道這一點。

  有些長相恐怖的病人專門選在夜裡人少時才出來活動、有些燒傷的重號會比僵屍還嚇人;還有的五官移位,簡直是在白天也沒法讓人正視。如果晚上在走廊遇上一個,真可能會產生心理陰影。更何況夜深人靜的時候這裡還會聽到各種奇怪的聲響,你根本分不清是病人的呻吟還是其他什麼。如果獨自去廁所,大號上到一半隔壁間突然發出哀號都有可能。

  幸好現在是白天,王峰步履輕快。

  今天的病人似乎挺多,走廊上有點喧嘩。

  總之現在不是有鬼出現的氛圍,所以結果也理所當然地讓人「失望」。

  那四個並排的儲物櫃門毫無懸念地全都被打開了,裡面除了幾件白色的被褥外別無他物。

  林醫生做了一個鬼臉:「咦?不是吧,被那幫小鬼頭給騙了。」

  「一頓飯,別忘了哦。」

  「好說,好說,總比你請我孟婆湯要好。」

  這事本來就這麼過去了。

  可第二天晚上,王峰有一個到醫院給病人錄口供的案子,錄完後真相就出來了。那天王峰感覺有點索然無味,又想到了前一天林醫生說的那四個儲物櫃,想順便再看一次。如果是晚上去,情況是否會不同呢?

  抱著不管結果如何,這樣做也很刺激的想法,王峰鬼使神差地又走近了那四個儲物櫃。

  儲物櫃那邊平時沒人去,所以王峰特意打著手電筒。

  靜寂的走廊上,角落裡偶爾會傳出門轉動的咯吱聲。身後沒有任何腳步聲,王峰轉過頭,走廊上竟空無一人。這裡是走廊上比較偏僻的角落。

  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王峰把手放在了其中一個儲物櫃的把手上,輕輕地拉了一下,櫃門毫無阻礙地就被打開了。

  王峰暗暗松了一口氣。摸到第二個櫃門,門發出了吱呀一聲,也被輕易打開了。

  但是這種情況到第三個儲物櫃就不一樣了,王峰用手一拉,櫃門竟然紋絲不動,一股強烈的寒意頓時透過他的指尖傳遍全身,讓他渾身一顫。

  媽的!被我遇到了!

  王峰想轉身就跑,但又感覺櫃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正盯著他看,讓他有點腿軟。

  真的是鬼嗎?

  王峰並非無神論者,他明白有些東西並不會因為人們不知道就不存在。

  但……這真的是鬼嗎?

  打不開櫃門還有很多可能,不要自己嚇自己。

  這樣想著,他決定不跑了,這件事情如果不調查清楚,他會難受一輩子。

  當他第二次用力時,門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這讓他更緊張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在第三次拉的時候鉚足了全力。這一次,門一下子被打開,他沒控制住力道,朝後一個踉蹌,幸好沒什麼東西從裡面跑出來。

  他將手電筒光照向櫃子裡,只見一個長相漂亮的小女孩正穿著簡陋的衣服蜷縮在裡面。

  她白皙的手臂正抱著膝蓋,眼神本該是無助的,可不知為什麼,看到王峰時女孩卻對他嫣然一笑,像是對他的到來一點兒也不吃驚。

  王峰剛想說話,就見女孩把食指放到嘴唇中央輕輕地「噓」了一下。

  「不要說話,這是我的秘密,請不要說出去,好嗎?」女孩緊接著說。

  原來是這樣,當時的王峰還有點高興,以為終於解開了儲物櫃的秘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0
  【3】

  王峰以為她是孤兒,可偏不巧自己是個員警。

  作為員警有很多義務,所以他決定先隱瞞身份,他可不想說兩句話就得把她帶到收容所去。

  這首先對自己是個麻煩,再者估計女孩也不願去。於是這兩個毫不相干的人交匯後,就這樣略顯草率地收場了。

  在這件事上,王峰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覺得的。

  但他後來再想起時,開始害怕自己當時的決定是否會改變她的一生。轉念一想,他又擔心自己沒有做出的決定會給女孩帶來傷害。

  這種多慮是基於女孩的隱瞞,他認為那女孩一定隱瞞了什麼事情。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每個人都是戴著面具過活的,誰都不可能向萍水相逢的人透露太多。

  事情一多之後,女孩的影像也就漸漸被他淡忘了。

  過了幾個星期,王峰在醫院找人時突然又見到上次的那個小女孩正悄悄地站在走廊上向門縫裡張望。

  她正站在育嬰室的門外。

  她穿著和附近初中生一樣的校服,王峰這才發現原來她不是孤兒,怪不得長得眉清目秀的。而她的年齡也比自己想像的要小一點。要不是仔細注意了她的臉龐,都不敢確定是同一個人,這讓王峰吃了一驚。

  女孩並沒看到王峰,她突然轉身飛快離開了。就在王峰疑惑的時候,一個護士推門走了出來。女孩好像是在躲避那個護士。

  她沒有留下過姓名,王峰就姑且稱她為A——王峰在心裡給她取了這樣一個代號。按理說,和A的這次相逢比上次要來得正常許多,可這反而讓王峰覺得驚慌,這意味著有更多的疑點:

  既然她是學生,為何會半夜躲在醫院的儲藏室裡?

  剛才她為何會站在育嬰房窗外,又為何倉皇離開?

  怎麼說這都不同尋常,更何況她年紀還這麼小。

  王峰立即警覺起來。

  當時他只是出於職業習慣,想把這背後的秘密揭開。他的判斷和分析能力都非常出色,只是還缺少一種大局觀,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應該去追究的。

  有時更應該把真相埋藏起來,就像罪犯埋藏屍體一樣。

  就在這時,王峰感覺車子停了下來,應該是張離的目的地到了。

  他的回憶被打斷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1
  【4】

  後備廂的門被夏雪打開了。

  他發現這時天色竟已全黑,說明車子開了很長一段路。抬頭望天,今天的夜空就像把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湖底的深色水面。

  風有些微涼,夏雪的臉邊是幾顆寂寥的星星。

  「出來吧。」

  她冰冷的語氣和之前判若兩人,王峰打量了她一眼。

  夏雪只是面無表情地把槍口對準他。

  這是他的槍。

  王峰瞅了一眼槍口,繼而把目光轉回到夏雪臉上。

  她就是在八年前對自己嫣然一笑的女孩。她愈發美麗了,略顯嬰兒肥的臉蛋散發出嫵媚的氣息。

  為何他們之間的關係變成了這樣?

  王峰知道他們最近遭遇的事件可謂不同尋常,但仔細想來,有些事情也許是冥冥中註定的吧。

  如果當時自己不去打開那個櫃門,也許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那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卻是她命運的轉捩點。

  想到這裡,王峰的眼神不禁傷感起來。

  他慢慢地坐起來,身體被壓在下面的部位又酸又麻,疼得厲害。

  繼而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已地處郊區,車子正停在一個空曠的場地上。

  不遠處有一幢私房。

  那是一個狹小的倉庫。旁邊是石磚圍起來的菜地,蔓草叢生,看上去已經荒廢很久了。

  幾百米外也有幾幢民居,燈全都暗著。是已經沒人居住了,還是他們都已經睡覺了?再遠處,是隱沒在黑暗中的苗圃。

  「真荒涼呢。」王峰小聲嘟囔了一句。

  他注意到自稱「饕餮」的張離此時正坐在自己那輛別克的車頭上,拿著一包薯片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他的腳一蹺一蹺,拖鞋仿佛要掉下來了。王峰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拖鞋真的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張離發出啊的一聲。

  ——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不管怎麼看,他都顯得和別人格格不入,他更像是浪蕩的學生仔、滑板小子之類的才對。

  但王峰知道,自己有可能就會死在這種角色的手上。

  而被稱為「熊寶寶」的中年女人正在不遠處用一把鏟子鏟地,旁邊的草叢裡躺著李富勝的屍體。

  原來是來這裡處理屍體的。

  的確可能埋在這裡很久也不會被發現。

  不過這給了王峰極其危險的信號,他們既然敢在員警面前處理屍體,那就說明已經沒想讓他活著回去了。

  王峰跨出了車廂後,雙腳猛地朝前一彈,向夏雪撲了過去。

  夏雪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在這電光火石的變故中,她吃驚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把槍口對準王峰的小腹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下,彈殼彈出,與此同時,夏雪整個手臂因後坐力向上彈起。

  腹部不會馬上置人於死地,她是這麼想的。

  但王峰卻完全沒倒下,他繼續朝她撲來。他必須搶在第一時刻動手。

  夏雪意識到這點已經晚了,王峰伸出手,第一拳就狠狠地打在夏雪的下巴上,一擊就讓她失去了戰鬥力。在她身子一歪的同時,王峰再一把將她的胳膊扭到身後。夏雪慘叫了一聲,彎下了腰。

  這時王峰眼角餘光中看到張離似乎有了行動,危險還沒解除,但這時夏月在後備廂內反而安全。王峰緊接著用膝蓋狠狠地頂了夏雪腰部一下,她整個人被撞到了別克的側面。趁此機會,王峰從她手裡把槍扭了下來,並順手把她的背壓了下去。夏雪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這時張離已經從凱迪拉克上躍了下來,看到王峰把槍口對著他,全身僵硬了一下。

  不過他的表情馬上就恢復了鎮定。只是因為做得比較刻意,臉色還是顯得有點不自然。

  而「熊寶寶」也放下了鏟子,站在原地注意這邊的局勢,有點不知所措。

  「呵,看來這次有點大意了呢。」張離說道。

  王峰冷冷地注視著他:「把手舉起來。」

  聽到有人對他發號施令,張離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了,但他也沒多說什麼,舉起了雙手。

  薯片掉在了地上,張離用腳在上面踩了一下,發出了哢哧的脆響,好像在發洩他的不滿。

  「他槍裡沒子彈。」夏雪嘟囔了一句。

  王峰馬上抬起槍口對準夜空扣下扳機。只聽「砰——」的一下巨響劃破天際,方圓幾公里內都清晰可聞。

  「員警在開槍之前必須先鳴槍示警。」王峰冷冷地說道,「之後在對方有挾持人質的情況下,有權利直接將歹徒擊斃。現在我已經走完程式了。」

  王峰沒有必要向他們解釋,一向小心謹慎的他從來都在槍裡多裝一顆空包彈,這樣既可防止走火,也便於對罪犯進行威嚇。

  做這行不是當殺手,不需要一槍就要了對方的性命。而如果碰到緊急情況,連扣兩下扳機就行了。

  所以當夏雪拿槍對準自己的時候,他故意假裝被制伏,也讓夏雪對它這把槍的威懾力做出錯誤估計。

  所以當她第一次扣下扳機後肯定認為他會倒下。

  危險倒不是沒有,只是王峰認為這樣的勝率已經足以去冒險。既然在那邊被他們候了個正著,他就決定在這裡亂中取勝。

  從動手時機來講,王峰也相信自己的判斷。他已經獲得了對手的情報。他們只有三個人,近身的是女子,只要搶回他的槍,局勢就會扭轉。行動時間點應選在進入不明狀況的小屋前最為合適。

  即使夏月沒被鎖在後備廂裡,而是在敵人手裡,情況也只是恢復到那時的對峙狀態而已。

  依據夏月所說的「規則」,張離至少不具有特異功能,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不管對方是什麼角色,自己可是警隊最訓練有素的刑警。

  「真有一套呢。」張離這時開口了,雖然他被槍口瞄準,臉上卻沒有絲毫畏懼之色,好像剛才發生了無所謂的事情。

  「你還有什麼話說?」

  王峰拿出手銬把夏雪銬在別克車的車門上。

  「不愧是我們的警界精英王峰呢,不過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

  「我能否先吃一包餅乾再回答你?」

  王峰用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代替回應。

  「好啦,好啦,不鬧了。」張離雖然擺了擺手,但笑意並沒在他臉上收斂,「你似乎應該奇怪一下‘熊寶寶’是誰吧?」

  王峰不知他在耍什麼花招。

  「這樣,我把她叫過來你就知道了。」

  「等下。」

  在張離剛想喊那女人的時候,被王峰制止了,他用槍口瞄準張離:「你,也過來一下。」

  張離面色一變:「你是想搜身嗎?」

  「我現在只是讓你過來,」王峰嚷了句,「別的唆什麼!」

  張離很不情願地走過來。

  王峰二話不說,示意他雙手撐在車上,搜過一遍之後,把他的手和夏雪銬在了一起。

  一般情況下員警不會把兩個犯人銬在一起,但現在王峰這邊只有一個人,要同時對付三個目標,集中起來會比較好辦。

  整個過程中他都用餘光掃著那個中年女人。

  她臉上的面具在這樣的場合顯得有些詭異。

  在確定自己已經控制住局面後,王峰才示意她走過來。

  「熊寶寶」走到了離王峰快五米處停了下來,老實地站在那裡,看起來槍也不在她身上。

  「算了,我就不廢話了,直接告訴你吧,她也是我們的人質。」張離這時開口了,但語氣已和之前戲謔的口吻不同,「她是這次事件的局外人,你別看她在幫我們的忙,只是因為她處於完全被我們脅迫的狀態。」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可沒看到你在威脅她。」

  「那是因為她不是別人,而是夏雪的媽媽,也是夏月的嬸嬸。她的女兒在我手上,你覺得還不夠成為脅迫的條件嗎?她太想瞭解自己的女兒了。」

  這句話讓王峰眉頭一皺,繼而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跟她說過,只要她不聽話,就會殺了她女兒,至於這麼做的原因,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員警同志,請你就別裝了好嗎,你總不會在母親面前槍殺她的女兒吧?」

  王峰這一驚非同小可。

  看來夏雪是什麼都跟他說了。

  自己這次單槍匹馬過來的目的終究還是被看穿了。

  「哼,我來代你說出來吧。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帶罪者’,夏月完全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你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伺機假借正義之名殺死夏雪!」說到這裡,張離又笑了起來,「你去夏雪的家碰巧救出了夏月,但其實你去那裡的目的是想趕在其他同事到達之前殺掉夏雪,再佈置一下現場誣陷給我們!」

  王峰感覺自己握槍的右手抖了一下,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情況。

  「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感覺自己就快要成功了,對嗎?夏月不瞭解你,但不代表夏雪也不。所以我才特地把她媽媽也請來了,怎麼,你要當著她的母親殺死她的女兒嗎?本來是打算裝作嫌疑人拘捕射殺呢,還是手槍走火?」

  微冷的夜風吹過鼻尖,王峰感到有點冷。

  這時張離接下去說道:「不妨跟你講,‘熊寶寶’之所以會這麼配合我,也是對一個員警想借職務之便殺死她女兒這件事很感興趣呢,她多少也聽過了關於你的事蹟。」

  中年女人的面具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那兩道目光卻像釘子一樣刺在他身上。

  王峰從中感到了明顯的敵意,要不是自己手裡有槍,他感覺這女人會撲上來。

  而夏雪的眼裡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意味。

  王峰暗暗歎了口氣。他故意把她和張離銬在一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借刀殺人。

  既然張離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王峰覺得也沒什麼好偽裝了,自己可能早已被調查過了。

  他之所以會假借「第七帶罪者」的名號孤身涉險,並不是為了要讓案情水落石出,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希望能趕在別的同事到來之前,確保夏雪的死亡,再依據局勢誣陷給帶罪者。

  他本來以為這會是一個機會,所以才拖慢了警局其餘同事的辦案進度,而直接前往夏雪家。

  沒想到遇到了夏月,那她就順理成章地成了達成這個目的的踏板。

  他進入角色很快,並且已從夏月身上得到了太多的線索。案子幾乎就要偵破,就只缺殺死夏雪這一項了。

  而那個維尼熊女人竟然是夏雪的母親——一個人質,純粹的無辜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像一個專門對付他的「制裁者」。

  事情開始變得無法收拾了。

  就在這時,王峰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心裡升起,因為他想起剛才張離有說「我來代你說出來吧,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帶罪者」,但問題是,王峰只對夏月一個人謊稱過自己是帶罪者。

  難道夏月也是他們一夥兒的?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2
  【5】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王峰冷靜了下來,「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抓你們回去。只要你們不拘捕,我就不會開槍。」

  一個員警專門來殺一個人,必須要有很強的動機才能成立,如果只是空口無憑,他的同事們是不會相信的。

  所以他現在還是可以全身而退。他把自己退回到單純員警的設定。

  「應該是你老老實實才對。」張離冷笑了一聲,「難道你不怕我們把你以前的所作所為告訴你的頭兒嗎?」

  「我怕你誹謗嗎?你說的那些有證據嗎?」

  「證據當然不是沒有,你自己辦了這麼多案,也該知道人們不論做什麼事都會留下證據。」

  「那不妨說來聽聽。」

  「我不但能自由出入密室,也能回到過去,到時拍幾張照片回來,看你還有什麼好抵賴的,哈哈哈。好吧,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不用緊張。」

  王峰不相信帶罪者會有特殊能力,但張離看起來卻這樣有恃無恐,王峰不由得警惕起來,也許他真的拿到了什麼把柄:「別廢話了,不過你這麼想威脅我的話,你倒可以說一下你的目的。」

  「你是員警,你說呢?」

  「你該不會是想拉我入夥,來為你們的殺人行為善後吧?」王峰不知他的底牌,決定先陪他玩一下,「如果我猜得沒錯,你還打算殺很多人。你必須要殺很多人才能倖存,不是嗎?」

  夏雪聽到這句話後身子顫動了一下。

  「很多人?」張離似乎也吃了一驚,「呃……沒想到你是那個意思……這麼說,你對‘規則’已經瞭解到了那個程度,還真是不簡單呢。只可惜你遇到了我,我隨時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殺死你。所以我不是拉你入夥,是強迫你聽我的命令。」

  張離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那就先聽一下你想讓我幹什麼。」

  「你是員警,為了能信任你,你必須先做一件事。」張離的瞳孔瞬間縮小了,「你得幫我殺一個人,跟我一樣變成兇手才行。」

  王峰不怒反笑,只有白癡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吧。

  「怎麼樣,聽起來很有趣吧?」張離也笑了,似乎很樂於見到他的這種反應。

  連夏月在內五個人所處的空曠地帶裡,沒有一點兒生氣。

  不遠處的老房子也暗淡無光。張離尚未退去的笑容在這一刻顯得有點陰森。

  王峰在這一刻明白了張離想做的事是把員警——也就是他——引導為殺人犯。

  張離可能是在模仿「罪神」。

  這種行為就和「罪神」所做的一樣,只不過他是「人為」地把「罪」添加到人類的靈魂上,再讓他們毀滅。本質上沒有區別,只比罪神更陰險。

  「我可以照你說的做,不過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先告訴我出入密室的方法。」王峰沉思了一下說道。

  「你很在意‘那個’呢,也難怪,畢竟你是員警嘛。」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我確實可以自由出入水泥密室。」張離有點得意地看向王峰。

  「如果你不說,一切合作都免談。」

  「那在我說之前,你先幫我把這個解開吧?」張離揚了揚胳膊上的手銬。

  夏雪因為是反手的緣故,痛得俯下了身子,但忍住沒有叫出來。她腰部雪白的肌膚在夜色下顯得格外耀眼。

  「沒想到能自由出入密室的人卻掙不脫這個手銬,看來夏月說得沒錯呢,你們果然沒有特異功能。」嘴上這樣說,王峰還是掏出鑰匙拋了過去,「你可以打開手銬,但如果你不馬上告訴我那個方法,我就用子彈擊穿你的膝蓋骨。」

  張離一把接住鑰匙,卻往地上隨手一丟。

  「怎麼,不敢打開了嗎?」

  「喂,是你搞錯了才對,我做什麼都不喜歡用鑰匙。」

  「那你想怎麼樣?」

  「既然前面你非要把我和她銬在一起,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她的手砍斷,讓我和她分開呀,就這麼簡單。然後我就告訴你‘那個方法’。」

  王峰沒想到張離會說出這種話,只見夏雪的身子已經搖搖欲墜,都快站立不穩了。奇怪的是,這時中年女人就如一尊雕塑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好像要砍的不是她女兒的手臂。

  「唉,怎麼搞的啊?我又沒叫你把她殺了,只是讓你把她的手砍斷啊,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快點兒吧,我喜歡用這只手吃薯片,這樣銬住很煩人啊。」說到這,張離歎了口氣,「你不是要殺了她嗎,結果怎麼連砍個手都做不到,太讓我失望了,我這是在給你創造機會啊。」

  有好幾次王峰都想扣下扳機算了,把他先解決掉,可現在還有太多的事他沒搞明白,而且現在的氛圍也有點不對。

  為什麼中年女人會任由張離這麼說?她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才來的嗎?怎麼她連一句話都不說?

  更讓王峰猶豫的是,自己要趁亂殺死夏雪的目的竟然已經被看穿了,而張離剛才的那番話看起來又吃准了自己不想讓夏雪受苦,看來他對自己的瞭解已經到了一定程度。

  回想起王水明的案子,兇手非常喜歡在殺人之前對其進行折磨和虐待,這和張離的性格倒是完全一樣。

  這時,張離把一隻手伸進口袋,似乎在掏什麼東西,王峰馬上扣動了扳機,子彈幾乎擦著張離的胳膊打在了轎車門上,留下了一個彈孔。

  「別緊張啦,我只是想吃塊巧克力。」張離似乎嚇得吐了吐舌頭,他手上果然握著一塊巧克力。

  「我最喜歡吃巧克力了,這種又黑又甜的甜食,是比和夏雪做愛還美妙的東西哦。」

  聽到這句話時,夏雪把臉轉了過去,這時就連中年女人也把頭低下。王峰突然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有點後悔自己一開始的計畫了。

  不過,如果真要後悔,王峰想追溯到更久之前。

  那是一段太過隱秘和不可思議的遭遇。

  主角正是此刻眼前的夏雪,她當初只是一個用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向他示意噤聲的女孩。她在黑暗中的嫣然一笑宛如一顆明珠。

  「叔叔,我喜歡你。」還記得她當時那樣說。

  在他打開了那扇櫃門以後,夏雪笑著看著他。她的臉蛋曲線很誘人,眼睛大大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讓人不禁想在她的小臉蛋上捏一把。

  當時他們處在偏僻走廊的盡頭,傳說中鬧鬼的地方,晚上幾乎沒人過來。

  王峰一下子就怦然心動了。不過他當時還在思量這女孩為何會半夜躲在儲物櫃裡,以及她說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他呆滯在那裡。

  女孩又問了一句:「你能教我什麼是愛嗎?」

  女孩邊說邊站了起來,衣扣被她自己一下子拉開。裡面沒有穿內衣,露出了兩個櫻桃般的乳頭,微微地翹起。不一會兒,女孩的整個胴體就如羔羊般呈現在王峰眼前。她的皮膚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種誘人的白光。

  應該不是處女吧,王峰一邊想一邊把手電筒的燈光調暗。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8-4 07:28
  第九章 路的盡頭

  【1】

  初次見面就和那女孩發生了性關係,是她先主動的,王峰只是沒有拒絕,所以當時也沒什麼負罪感。在後來王峰問起她的名字時,她沒有說。

  「名字之類的,就忘了吧。」女孩這樣講道。

  王峰就在心裡給她取名為A。

  A並不是處女,所以王峰並沒認為和她發生關係是一個錯誤。

  她說她已經超過14歲,雙方都是兩相情願的,有什麼不可以。

  在一年之前,前女友因為他的工作的緣故與他分手,他鬱悶了很久,一直都很憋屈,只是從不對人表露。

  這期間他避開所有人的追求在外面玩女人,純粹出於發洩。他沒有害到任何人,大家各取所需,就和這次一樣。

  總之,他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更沒有違法。

  完事之後,王峰曾試探性地問過她需要錢嗎,A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王峰也松了一口氣。

  他不想給錢,那樣可能會被定性為嫖娼,會對仕途造成影響。總之,這種事一旦涉及錢就會後患無窮。

  王峰還記得自己當時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同時A也笑了,笑得很燦爛,完全破壞了委靡的氛圍,還讓王峰呆了一下。

  他開始奇怪起女孩的心思,但沒有深究下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他只是把這當成是人生的一次偶遇——通俗點說叫一夜情——以為就這樣結束了。

  就算再遇到,也沒有想到會是在那個育嬰室前。

  A沒有看到他,在看到護士出來時她就轉身跑掉了。

  問題是她來這裡幹什麼,又為何如此慌張?

  難道是懷孕了?

  這個念頭像晴天霹靂一樣。

  那天在那種場合,他沒有戴套。

  如果有了小孩就是最壞的結果啊。

  A如果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的話……王峰感覺世界末日要到了。雖然這女孩沒有打算找他的樣子。

  哪有這麼丁點兒的小孩就想要一個孩子呢?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覺得自己完全是多慮了。可這個念頭總是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說不定她要的還是錢,她想借生孩子來敲詐他,敲詐他數不清的錢。

  王峰是一個敏感的人,一直這樣想下去,都覺得自己得了迫害妄想症。

  他太追求完美了,希望人人都仰慕他,並且想一直維持下去,不希望有任何事能影響到他的仕途。

  調查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展開的。

  他料到這個女孩還會再來醫院,然後一路跟蹤到她家,查出了她的學校,再利用職務之便把她的檔案調了出來。對員警而言,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事。

  夏雪這個名字以及她名下的所有資料終於全部呈現在了王峰眼前。完成這一切並沒費他多少力氣。

  她曾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還當過語文課代表,好相處,且與人為善,只是後來性格一下子就變得古怪了,讓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

  同學和老師們都給出了相似的說法。

  所謂的古怪,具體表現為完全的自閉,在學校裡幾乎不和人講話,時常會做出一些奇怪和出格的舉動。

  比如,大家都在專心上課時,她會一個人從後門默默地離開教室,過了一段時間再面不改色地回來,把自己渾身弄得髒兮兮的。問她去了哪裡,也絕對是無用功,並且這種詢問還會讓她感到不太高興,很可能下次就一去不回。

  如果是大家一起上室外的體育課,她會一動不動地坐在教學樓旁的石階上發一節課的呆。

  這種已經接近正常了。

  有時她還會跑到沙坑邊上對著沙子寫字,遠遠看去她寫得既認真又密密麻麻。如果你走近,她便會立即跳到沙坑裡用腳飛快地把字跡踢去,弄得塵土飛揚,再氣呼呼地走掉,就像在責怪別人偷看她的日記似的。於是大家都不想靠近那沙坑。

  朋友?她一個也沒有。

  因為底子好,她的成績還算一直不錯,也沒有在學校裡惹是生非,所以對於她的各種怪異舉動,老師們開始時還會進行勸導,也曾多次找她談過心,只是後來見沒用也就睜一隻眼閉一眼了。

  原來是這樣啊。

  調查的過程中,王峰心裡的石頭漸漸落了地。以此看來,夏雪有預謀敲詐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性格古怪,沒有前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現在不是很多小孩都很古怪嗎,在思想還沒成熟的時候就過於獨立,導致心理產生了缺陷?

  他們沒有應付這個世界的能力,只會極端地面對問題,讓自己也成了極端的人。

  這個女孩也是如此吧,雖然王峰認為她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肆無忌憚地傷害到別人並且毫無愧疚。

  以他的職業角度來判斷,她具有明顯的犯罪潛質。

  這一點她自己應該還沒有意識到,周圍的人也是,大家都對她缺乏應有的愛護和關心。

  一旦她走上了不歸路,一般不會從事經濟犯罪或詐騙搶劫,她很可能會報復社會——以她特有的方式。

  但這些不關他的事。

  幸好這一切到現在為止還沒發生。

  調查到這裡本可告一段落,王峰可一邊慶倖著一邊全身而退。

  只是在這時,一種不由自主的好奇心佔據了王峰的心頭。

  他仍不清楚這女孩為何會站在育嬰房外,又是什麼樣的原因使她從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轉變至此。

  王峰一開始懷疑是家庭暴力。

  但這個可能性馬上就被他排除了。女孩一家三口住在市區,她爸爸是船上的電工,常年不在家,據說一年只回來幾次,街坊鄰居都說他們家庭很和睦。

  在夏雪性情發生改變的那段時間裡,她家所在派出所的管轄區內也沒找到任何可疑的報案記錄和她有關。

  可這樣一來,不是更讓人感覺奇怪嗎?

  完全沒有原因的轉變是不可能的。

  只是王峰沒想到後來查出來的原因,竟成了自己想要殺死她的動機。

  一切都是個環,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再逃避也沒有辦法吧,他看著眼前的夏雪。他知道如果當時沒有逃避,就打定主意的話,這次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慘死了,甚至可能都不會發生這次的詭異事件。

  如果真有「罪神」,也是被夏雪的怨念引來的吧。

  當時他就知道,這個女孩所積累的怨念總有一天會引發可怕的後果。但沒想到會是如此可怕。

  就在這一瞬間,王峰突然下定了決心,他決定再也不逃避了。

  他把視線移向了張離。

  他決定不跟他再玩什麼遊戲了。

  「我不想跟你玩下去了。」王峰的眼神裡流露出了少有的兇殘之色,「我不會砍斷誰的手臂,也不在乎你能否出入密室,我現在要把你們都帶回警局。如果你有那個本事,請自己逃出來。但是現在,我再警告一次,如果你們有任何輕舉妄動,我會先射擊腿部,再視情況做下一步處理。」

  「你是認真的嗎?」張離挑釁地問道,「你覺得我們會乖乖聽話?」

  「那不好意思,我只能在這裡先殺了你,再看看他們聽不聽話。」

  「看起來,你已經沒準備讓我們活下去了。」張離特地在「我們」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李富勝死了,夏雪你本來就想殺掉,而我,你更是想就地處決。就只剩下那兩個女人了。」

  「那又怎麼樣?」

  「哼,我明白你這麼做還另有目的。」

  「那倒不妨說來聽聽。」

  「你是想殺死除了夏月以外所有的帶罪者,正好讓夏月得以倖存。」

  「呵,那你倒提醒我了,你們之中,也只有夏月配倖存吧!」

  張離突然大笑了起來:「我想提醒你的是別的好不好。難道你沒發覺到現在為止一直都只有六個倖存者嗎?你一直謊稱自己是第七個,但你知道真正的第七個是誰嗎?這都不知道也敢輕舉妄動?」

  王峰愣了一下,即使只是從員警的角度考慮,他也知道現此案的關鍵已經不是逮捕犯人回去。

  現在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會涉及一條甚至幾條人命。難道第七個帶罪者會是夏雪的媽媽?

  「對於現在這種狀況,如果夏雪的媽媽就是第七名帶罪者就完美了,對吧?」張離代他說了出來,「你可以殺光我們所有人,只留下夏月一個必然會倖存的倖存者,自己也可以逍遙法外。但是很可惜她不是帶罪者,我再重申一遍,她只是無辜的路人甲。所以你一旦把第七個帶罪者漏掉了,夏月被抓回去後也會因為無法靈魂印證而死在監獄裡。你想害了她嗎?」

  張離這麼說的時候,王峰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夏雪一直在悄悄看他。但現在的夏雪比那時要冷豔很多,仿佛已不是同一個人。

  也許,改變的僅僅是外表吧。

  現在的她還記得當時只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嗎?

  不論怎樣,他知道現在這一切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已經沒有心思再耗下去,他不會對之後要做的一切感到後悔。

  如果僅僅是把他們帶回警局,那麼就和當初落荒而逃的自己沒有什麼區別了。

  就在他把槍口對準張離的眉心,準備動手的時候,他忽然想起,在當時的故事裡,還有一個重要的角色,名叫李富勝,他正好也是這次的帶罪者之一。

  也就在這時,他忽然明白過來第七名帶罪者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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