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288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3 11:16
第一百三十章 真君相召

  「陸大哥,『藍蝶露』是什麼東西啊?」易昕看著陸塵,有些疑惑地問道:「以前我都沒聽說過呢,是一味少見的靈材嗎?」

  陸塵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片刻之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臉色恢復正常,露出了一絲微笑,道:「哦,那不是靈材,其實只是一種美酒而已,不值錢的。」

  「是酒啊。」易昕聳了聳肩,看得出來她對酒水之類的東西並無興趣,當下對陸塵告別一聲,便打算轉身走了。

  不過這個時候,陸塵又叫住了她。

  易昕道:「陸大哥,還有事嗎?」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易昕,平日裡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不要太過輕信別人。」

  易昕有些詫異,道:「陸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剛才讓我傳話的人不對勁嗎?」

  「那倒不是……」陸塵搖搖頭,彷彿苦笑了一下,然後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道:「這世上壞人太多,你年紀輕輕的,看起來還有點傻,我怕你吃虧。」

  「喂,誰傻了,誰傻呀!」易昕果然瞬間就被他的話帶歪了想法,一疊聲地叫嚷起來,氣呼呼地道。

  陸塵笑著點點頭,道:「反正大概就是那意思啊!哦,對了,還有之前那個賀長生,你沒事也離他遠一些。萬一他真的跟瘋狗似的要對付我,誤傷到你就糟糕了。」

  易昕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說著轉身走了,看她腳步輕快,卻是心情不錯的樣子。陸塵在她背後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沉默站立了片刻,回過身來,口中卻是忽然低聲罵了一句:「死胖子,想幹什麼!」

  ※※※

  狗頭山下,阿土一路小跑地跑了過來,距離地震過去已有多日,當日逃離這裡的眾多仙禽異獸們又不知不覺地回到了這裡,重新佔據了那座奇特山頭上井然有序的位置。

  阿土走過來的時候,被很多動物看到了。

  小鳥喳喳叫,猛獸大聲吼,路過的鴕鳥不小心踹了一下阿土的屁股,還有更多記得當初阿土從山頂被甩下狼狽模樣的異獸們,都用一種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目光,看著阿土小心翼翼地向狗頭山上走去。

  那個龐大的身影,還籠罩在山頂上。

  犀牛猛虎,雄獅巨象,丹頂鶴翩翩起舞,還有更多阿土從未見過,聞所未聞的奇禽異獸,也不知崑崙山中如何聚集了這麼多,其中頗有兇殘之物,在阿土經過屬於它們的領地時,或撥弄,或阻擾,或恐嚇,嚇得阿土一步三回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淪為別人的腹中餐。

  好不容易慢慢捱上了狗頭山頂,這一路走來真是勞心勞力,阿土累得是半吐著舌頭呼呼喘氣,休息了半晌後回頭看去,只見一隻巨大的青牛臥在山巔,雙眼半閉眯著,彷彿正在打瞌睡。

  阿土等待了一會,然後開始邁步向青牛走去,同一時候,狗頭山上下一片寂靜,不知有多少仙禽異獸的目光都望向那山頂高處,等待著下一個被拋下來的黑影。

  阿土搖晃著尾巴,慢慢走到那如同小山一般的青牛身邊。看起來它仍然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在這滿山寂靜的氣氛中,它看起來似乎也有些緊張。

  「汪……」阿土的叫聲有些低沉,帶了一些猶豫,更像是一種疑惑詢問。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黑影從空中掠過,正是那隻青牛粗大又靈敏異常的牛尾巴,頓時,整座狗頭山上的異獸們全部激動起來,獅虎抬頭,仙禽展翅,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盯著山頭。

  片刻之後,那尾巴輕輕落下,在青牛身前的那只黑狗後背柔順的毛皮上輕輕撫過,拍了拍,然後收了回去。

  青牛睜眼又閉眼,打了個哈欠。

  整座山的異獸們呆若木雞。

  阿土怔了一會兒,忽然跳了起來,跑到山頂邊上,對著狗頭山下方全部的異獸們,狠狠抖了抖身子,然後歡天喜地般地大叫起來:「汪汪汪汪!汪汪!汪……」

  山上山下,一片啞然。

  只有山風吹過時,那隻黑狗站在山頂上,顯得特別威風。

  ※※※

  陸塵在中午的時候找了個藉口下山,來到了昆吾城中。

  穿過繁華長街,他對周圍的熱鬧似乎視若無睹,一直走向那座城牆,不過這一天他並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在小巷外的街上繞了兩圈後,又等了半個時辰,這才走進小巷,來到了那座門可羅雀的黑丘閣中。

  胖子老馬正躺在他心愛的那張躺椅上昏昏欲睡,聽到腳步聲一個激靈跳起來,眼睛沒睜開就一疊聲道:「客官四處看看,本店靈材繁多,價錢便宜……哦,是你啊。」

  陸塵看著他,冷笑道:「是我來了,你這一副見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老馬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嘆氣道:「我這不是以為終於有生意上門了麼!」

  陸塵「呸」了一聲,道:「做夢吧你,這店開張以來,你做成幾筆生意來著,說給我聽聽。」

  老馬咳嗽一聲,正色道:「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咱們要向前看。再說做夢有什麼錯,萬一成了呢?」

  陸塵伸出一根鮮明的手指頭對他比劃了一下,然後臉色微沉,盯著老馬,道:「你給我說清楚,突然把易昕那小姑娘拉扯進來是什麼意思?」

  老馬聳聳肩,道:「有點急事找你,偏偏你最近老不下山,這不是沒辦法了麼。」

  陸塵毫不客氣地道:「放屁!你消息那麼靈通,那麼多門路,在崑崙派裡說查誰就查誰,這在山上的暗子沒有幾十個都是少的。你叫誰過來知會我不行,非要扯上她一個無辜姑娘?」

  老馬看著陸塵,笑了笑,道:「怎麼了,很少看你這麼關心別人啊?」

  陸塵「哼」了一聲,道:「你少來激我,這些玩意咱們早就玩爛了。我就是跟你說,易昕跟咱們這事沒關係,你別……」

  「別連累她?」老馬看著他,臉色淡淡地道:「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陸塵像是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老馬隨即笑了笑,道:「你說的那些暗子,和你也一樣啊。若有危險的時候,他們也是把命交到我手上的,所以呢,如果要我選人的話,我當然要保我的人了。」

  「那個易家的小姑娘,從認識你開始的那一天就注定要倒楣的,你裝什麼傻?是不是在人家面前做陸大哥做上癮了,以為自己真的是好人,是可以護她一生平安的嗎?」

  陸塵霍然抬頭,目光冷峻,直視老馬。

  老馬卻是並不閃避,也是冷冷地看著他。

  店舖之內,氣氛一片冰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塵忽然道:「你平時絶不會這樣對我說話,出了什麼事?」

  老馬胖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看起來似乎突然間有些惱火的樣子,怒道:「胡說八道,老子從來就是這麼耿直的!」

  陸塵乾脆不看他了,轉頭看了一眼店舖周圍,口中喃喃道:「好像也沒埋伏什麼殺手啊,要不就是藏在外頭?」頓了一下,他忽然往老馬面前踏了一步,伸手抓住他臉上的肥肉扯了一下。

  老馬叫了一聲,掙脫開來,怒道:「你幹什麼?」

  「我看看你有沒有被人逼得吃了毒藥,故意來害我。」

  「呸呸呸!」老馬唾沫星子險些飛到了陸塵臉上,嚷道:「去你的,你才吃了毒藥,還是爛心爛肺爛肚腸的那種。」

  陸塵拍拍手,用一種蔑視的目光看著老馬,道:「下次記得多洗臉,一個胖子滿臉油,受不了。」

  老馬一腳踹了過來,陸塵輕飄飄地躲了過去。

  老馬嘴裡罵罵咧咧了兩句,伸手往後堂方向一指,沒好氣地道:「過去。」

  「幹嘛?」

  「他要見你。」

  陸塵忽然沉默了下來,看著老馬。老馬臉上的怒色也在那一瞬間消失不見,看著陸塵眼中有一抹關切之色,但片刻之後,還是嘆了口氣,道:「去吧。」

  陸塵點點頭,向後堂那個院子走去,走出兩步後,忽然聽到身後老馬開口又說了一聲,道:「對了,回頭你自己要叮囑那易家小姑娘一下。」

  陸塵站住腳步,也沒回頭,道:「怎麼了?」

  老馬淡淡地道:「那姑娘年輕不懂事,太過輕信別人,我只說了幾句她便信了,甚至都沒想過問問我是如何知道你與她的關係的。」

  陸塵默然無言,過了片刻後緩緩搖搖頭,卻是什麼話也沒說,一直走向了後院。

  穿過那條狹長的弄堂,便看到了熟悉的那個四方方的小院子,只是和過往不太一樣的是,這一次陸塵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那個異常肥胖闊大的身影,坐在那小院中時,甚至給人一種幾乎將這個院子都塞滿了的錯覺。

  寬大衣袍,盤膝而坐,還有那個錚亮的光頭,都一一說明著這個人的身份。

  一隻鳥兒偶然從這院子上飛過,似乎有些疲倦,又或是有些好奇,慢慢撲棱著翅膀落了下來,最後停留在他的光頭上,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敵意,又好像是感覺在它腳下的只是一塊石頭而已。

  天瀾真君看著前方,微微一笑,對著陸塵招了招手,溫和地道:「你來了啊,過來坐。」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3 18:10
第一百三十一章 慘白之齒

  陸塵往前走了幾步,就在小院子裡的石階上坐了下來,離天瀾真君有些遠,但彼此仍然可以看清對方。

  天瀾真君望著他,面上也沒有生氣的意思,眼神溫和,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就像是看著自家一個倔強又淘氣的孩子。

  「最近怎麼樣?」他微笑著向陸塵問道。

  陸塵道:「還好。」

  「那件事可有進展了麼?」

  陸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些事老馬都知道,他也肯定都和你說清楚了,何必又來問我?」

  天瀾真君笑了一下,道:「他畢竟不是你,中間轉告的時候,或許總會有些不同吧。再說了,我也還是想聽你再說一次。」

  陸塵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後,道:「還是沒什麼頭緒,也沒發現在崑崙山上有魔教之人活動的痕跡,眼下只能慢慢細查。我隨便定了幾個目標,讓老馬先去查一下,看看結果如何再說。」

  天瀾真君「嗯」了一聲,神色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道:「這事我知道了,不過對你要查的那兩個人,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為何其他人不找,偏偏就先盯上了這兩個姑娘?」

  陸塵面無表情地道:「沒什麼理由,就是平常見過幾次,順手而已。」

   「順手而為嗎……」饒是天瀾真君見多識廣,此刻也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道:「看來那兩位姑娘認識你似乎有些倒楣啊。」

  陸塵目光微抬,道:「如果她們是那個魔教奸細,那才是倒楣。」

  「好吧。」天瀾真君笑著擺擺手,道:「反正這些事你放手去做就是了,我相信你。」

  陸塵笑了笑,隨即又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天怎麼有空閒跑來看我了,我記得你前陣子不是一直待在真仙盟那邊麼?」

  天瀾真君道:「回來有一陣子了,一直就想見見你,但崑崙山上實在不方便,到了這山下,你又難得下來,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說著他笑了一下,道:「其實如果你今天還不來的話,我明天也要走了。」

  陸塵怔了一下,隨即道:「難怪老馬急成那樣了。」

  天瀾真君笑而不語。

  陸塵皺了皺眉,忽然道:「你已經回來一陣子了,而且還是宗門中無人知曉、偷偷回來的?」他的目光忽然明亮鋭利了幾分,看著天瀾真君,道:「門中有事?」

  「有點事。」

  「什麼事?」

  「不太方便說啊。」

  陸塵眼中鋭芒一閃,看著天瀾真君,道:「哦,居然連我也不能說?」

  天瀾真君又想了想,隨即還是搖了搖頭,道:「還是不好說,不過說不定等這件事你做完了,我將你收入門下為弟子時,那時候就可以對你說了。」

  陸塵看著天瀾真君,一雙眼睛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忽然站了起來,道:「看來這是一件大事?」

  「嗯,大事。」

  「還是崑崙派中的大秘密!」

  「應該算是吧。」天瀾真君微笑著道:「怎麼,你很好奇,很想知道麼?」

  「是。」陸塵乾脆俐落地回答道,「崑崙派中究竟有什麼秘密,能引來魔教如此覬覦,甚至押上了全教氣運全力一搏?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關係,對尋找那魔教奸細說不定便有幫助,我想知道。」

  天瀾真君默然片刻,似乎在心中權衡了一下,隨即略帶歉意地微笑道:「不好意思了,我還是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參與那事的只有我和白晨師兄二人,想必與你說的魔教奸細無關罷。」

  陸塵臉色微微一變,過了一會兒緩緩搖頭,道:「你們二位真君,德高望重的,自然不可能會做出什麼與魔教勾連的事。」

  天瀾真君笑而不語,看著陸塵,眼底深處幽光閃動著,如汪洋大海上輕輕浮起的波瀾。

  ※※※

   小鳥嘰嘰喳喳,半天了居然仍然還沒有飛走,似乎竟是有些留戀天瀾真君的那個碩大光頭,在上面到處瞅著,偶爾還用鳥喙啄一下那個錚亮的腦殼。只是看天瀾真君神情淡定,似乎根本就沒在意那隻小鳥,也絲毫感覺不到那種疼痛。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呢?」天瀾真君問陸塵。

  陸塵反問道:「你想幫我?」

  「不應該嗎?這件事本就是我讓你做的,若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也可以順手做上一點事嘛。」

  「有幾個人,你幫我殺了吧!」陸塵道。

  天瀾真君:「……這不太好吧?」想了想他又道:「莫非你確定那些人有魔教奸細的嫌疑?」

  「沒有,就只是看不順眼而已。」陸塵說著,然後又補了一句道:「跟你一樣。」

  天瀾真君苦笑了一下,嘆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跟你說實話啊。」

  陸塵冷笑。

  天瀾真君看著他,眼神溫和,似乎仍然還是帶著幾分寵溺,只是過了片刻後,他卻忽然開口道:「小陸,我發現你現在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陸塵道:「什麼?」

  「你好像不怕我了。」

  陸塵嗤笑一聲,帶了幾分諷刺之意,道:「看你這話說的,好像這麼多年我一直很怕你一樣,前些年我見了你,不也是這樣說話麼。」

  天瀾真君搖搖頭,眼中有些頗堪玩味的眼神,看著陸塵,道「不是的,當年啊,你雖然在我跟前也是嬉笑怒罵,但心底卻還是對我有些敬畏的。」

  「得了吧,我怎麼會怕你……」

  「你不是怕我,你心底深處敬畏的是『真君』這兩個字。那時候我看得出來,你和天底下幾乎所有的修士一樣,對至高無上的真君之位,對這種境界,和這個稱號所代表的實力,有一種發自本能的畏懼和崇拜啊。」天瀾真君微笑著,目光卻明亮異常地看著陸塵,彷彿穿透了他的身軀,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億萬修士終其一生都無法碰觸的至高境界,千百年來所有人都對此心懷敬畏,每個人都一樣,我看得出來。」

  「哈!」陸塵笑了一聲,只是臉色似乎有些微微的變化。

  天瀾真君看著他,然後緩緩地道:「但是上次在荒谷你我相見時,我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了,可是想來想去,一直想不出來。」

  他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溫和地道:「直到剛才,我看著你的樣子,突然間明白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

  陸塵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冷冷地看著那個大胖子。

  天瀾真君指了一下陸塵,平靜地道:「你不再怕我了,確切地說,你一個道行如此低微的普通修士,竟然是對一位化神真君的實力不再有那種本能的敬畏了。」

  陸塵冷冷地道:「你神神叨叨的說了半天,我聽不懂。」

  天瀾真君微微眯起眼睛,凝視著陸塵,像是重新審視著他,片刻之後,忽然開口道:「降神咒,對不對?」

  陸塵臉色陡然一片蒼白。

  ※※※

   阿土從山林中跑出來的時候,看看天色,雖然天還亮著,但日頭已經向西天沉去,應該很快就要到傍晚了吧。

  今天在狗頭山上,牠很高興也很興奮,終於融入了那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仙禽異獸之中,讓牠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就連跑回來的腳步也似乎比平常更輕快些。

  可惜狗不會哼歌,不然阿土現在一定是吹著口哨一路跑回來的。

  遠遠的,看到了陸塵的那間屋子,阿土一路小跑過去,不過在距離那邊還有十多丈遠的地方,阿土忽然停下了腳步。

  牠看到了有一個人影,正在那間屋子外來回走動著。

  那是一個男人,面上神情有些古怪,臉色有些漲紅,眼神有些飄忽,胸膛起伏不停,像是在不停地喘氣,還有一隻手一直藏在自己的懷中,似乎正在抓著什麼東西。

  那個人不停地四處看著,但更多地還是盯著陸塵的那棟屋子,口中唸唸有詞,卻也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在房子四週一直徘徊。

  阿土有些疑惑,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但除了行跡有些可疑外,那個人似乎也沒有做什麼其他事。阿土等了一陣,看看天色似乎又暗了一點,想了想,還是覺得先回去再說。

  於是,牠向那間屋子跑去,在從那個人身邊跑過時,牠能看到那個男人向它看了一眼,但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也沒有任何其它的舉動。

  阿土放心了些,跑到那門邊叫了兩聲,屋子裡一片安靜,無人應答。

  在牠身後,那個男人忽然身子一頓,轉身向這邊看了過來。

  阿土沒去注意身後的動靜,趴著門很遺憾地發現沒人在家,不過如今這點事已經難不倒聰明的牠了。搖搖尾巴,阿土便向屋子後頭跑去,那裡的小狗洞如今已經是牠的專用通道了。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有一聲叫喚從身後傳來。

  「小狗……」

  阿土的腳步停滯了一下,在那狗洞前站住,回頭看去,只見卻是剛才那有些古怪的男人,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就站在它身後不遠的地方,面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對牠笑了一下。

  他的牙齒很白。

  慘白!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4 11:20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孤獨朋友

  「關降神咒什麼事?」陸塵問道。

  天瀾真人望著他,搖搖頭道:「這世上修士千千萬萬,其中有九成人終其一生,都被擋在金丹境界之下;而剩下的人中,能夠勇猛精進突破元嬰境的,又不足一成。至於化神之境者,世人只能仰望,有如神祇一般。」

  陸塵笑了一下,道:「你這是把自己當神?」

  「我當然不是神,頂天了我也就是個道行厲害點的胖子而已。」天瀾真君微笑著道:「但是沒到這個境界的人,就不會有這種想法。」

  陸塵忽然閉上了嘴。

  「這世上我見過了很多很多人,但這麼多年對我並無敬畏之意的,只有一種人。」

  「是什麼?」陸塵忍不住問道。

  「道行和我一樣的化神真君。」

  ※※※

  「你這話越說越離譜了!」陸塵強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然後道:「化神真君,你看我身上有半點地方像嗎?」

  「你當然不是。」天瀾真君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然後饒有深意地看著他,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很是奇怪和好奇,究竟是什麼?亦或是你曾經看到或是遇見過什麼事,讓你竟然可以丟開了對化神真君這樣人物的敬畏?」

  陸塵的喉結,輕輕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在天瀾真君那雙明亮的目光下,他忽然有一種全身通透的寒意。

  而天瀾真君的話頭很快又繼續說了下去,道:「所以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想著你這過去十年到底遭遇了什麼,結果想來想去,我發現最近這十年你待在那小山村裡,道行盡廢,隱名埋姓,不會有什麼意外……那麼,意外就是在你歸隱之前。」

  他盯著陸塵的眼睛,看了良久之後,溫和地道:「所以說,一定是降神咒,對吧?」

  「那秘咒是魔教不傳之秘,只有幾位魔教長老才知道其中訣竅。但是根據荒谷之戰那天的情景,還有日前你跟我提到過的一些事,我想那幾個人大概是想以密咒開天越界,引下恢弘神力強行灌頂進階罷?」

  陸塵冷冷地道:「他們失敗了!」

  「是因為你,他們才失敗的。」

  庭院中的氣氛忽然冷了下來。

  陸塵沉默不語,只是胸口的氣息似乎有些不穩,連呼吸都粗重了少許。

  而天瀾真君卻似乎仍然什麼都不在乎地說了下去:「所以我就在想,應該就是在降神咒運轉之時,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這些事很重要,它甚至可以讓你丟開對化神真君的敬畏。」

  「看……對了,就是你這種眼神。」天瀾真君溫和地看著陸塵的眼睛,道:「你明明知道自己絶不是我的對手,你知道自己的道行和我有天差地別,但是當我說破你心底深處的秘密時,你剛才那下意識地打量我,第一反應卻不是在尋覓退路,不是畏懼求饒……」

  陸塵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冷道:「那你覺得我在幹什麼?」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你是在看我,你的眼睛看著我的身體時,那是下意識地審視著什麼,就好像……在想著……這個人該如何才能殺死。」

  「對不對?」天瀾真君對陸塵問道。

  ※※※

  院子裡一片肅殺寂靜,過了一會兒,那只停留在光頭上的小鳥忽然驚起,撲打著翅膀飛向天空。

  兩個人一起抬頭望去,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過了一會,他們收回了目光,重新看著彼此。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陸塵面無表情地說道。

  天瀾真君想了想,道:「是挺好笑的。」說完以後,他居然真的張開口,對著陸塵「哈哈哈」笑了三聲。

  陸塵微微垂首,然後慢慢地、再一次地在石階上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後,他忽然道:「死光頭,如果你心裡已經不信我的話,這件事我就沒法做了。」

  冷冷微風,從庭院中吹過,似乎將寒意都吹進了心底深處。

  過了好一會,天瀾真君輕輕搖頭,道:「我當然還是相信你啊,小陸。就像我在荒谷中對你說過的那樣,這世上我最信的人,只有你一個。」

  陸塵抬起頭,看到那個體格異常魁梧的大胖子溫和的眼神,正深深凝視著他。

  「我剛才說的話,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也沒有說你真的想殺我。只是我很想知道,當年在降神咒施法時,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會突然讓你有這樣的心境……這麼多年來,你對我從未有過秘密,我覺得自己知道你的一切事情,但眼下突然出了這麼一件我居然不明白的事,我很想知道。」天瀾真君微笑著道:「我想,這也不會很難說的吧?」

  陸塵坐在原地沉默不語,周圍的光線隱隱有些昏暗,過了一會,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站起來道:「天晚了,我要回山了。」

  天瀾真君靜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後,他點了點頭,溫和地道:「那你去吧,明天我就要回仙城去了,你在崑崙山這裡自己小心。」

  陸塵對他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回路通道走去。

  天瀾真君彷彿是輕輕嘆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眼底幽光閃爍著,似有一絲複雜神色流過。

  只是當陸塵走到那條通道入口時,忽然站住了腳步,也不回頭,就是那樣站在原地,用一種幾乎沒有情感起伏的語氣,平靜地道:「如果我說當年降神咒發生時,所有的一切經過、哪怕是最微小的一點細節我都已經對你說過了,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你信不信我?」

  天瀾真君睜開眼睛,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過了一會後,道:「我信你的。」

  陸塵點了點頭,然後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那樣走出了這間院子。

  ※※※

  天黑下來的時候,陸塵回到了自己在崑崙山上的住處。

  他一路走來,面無表情地推開房門,再返身鎖好,當牆壁和房門終於將他徹底地與外面那個世界分開後,他安靜地站立在那兒。

  站了很久。

  光影在悄然地變化著,黑暗逐漸充滿了這裡,將他的身影也融入陰影中。沒有人會看到,他的衣袖中,他的衣襟下,那雙手掌有極細微的、拚命壓抑住的輕微顫抖。

  黑暗中很安靜,沒有光沒有風沒有聲息,那一片夜色如翻湧的黑潮,無聲地湧動著,在他眼前滾動如濤。

  他怔怔地抬起頭來,他的眼底深處黑暗的瞳孔中,忽然有黑色的火焰燃燒而起。

  那火苗,彷彿瞬間將他帶回了十年之前。

  「轟!」

  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一道劃開天地刺破黑暗的宏偉光柱,還有撕裂天空的那條縫隙!

  難以想像的恢弘力量,化作璀璨奪目的光芒照耀在那四個人的身影上,他們發出痛苦而興奮歡喜的吼叫聲。火光熊熊,奇異的種子彷彿在烈焰中重生、生長和盛開!

  天地乾坤!

  降神法咒!

  狂野的力量撕裂了大地和天空,只有黑暗的影子沉默地佇立著,在那光明的背面,拔出了黑色的短劍。

  瞳孔深處的黑火陡然大盛,瘋狂燃燒著,彷彿要灼穿那歲月的痕跡,將一切抹去。

  那是穿過光陰的劍刃,割裂了血肉,刺進了心口,於是鮮血如激流般噴灑而出,那張蒼老而扭曲、驚恐而憤怒的臉龐,轉了過來,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

  黑火燃燒!

  靈魂嘶吼!

  黑暗的劍刃瘋狂地刺進了光明,那澎湃的力量洶湧如潮水,像是終於找到了圍困堤壩上的縫隙缺口,轟然衝垮了一切。

  於是,光明黑暗,混為一體。

  於是,一切因果,化作碎片,紛亂丟棄在那段記憶中,揮揮灑灑如一場淒涼的夜雨,飄落下來,消失不見。

  只有那股力量,強大無比的力量,仍然清晰無比地刻錄在他的心間。

  ※※※

  他躺倒在,黑暗中冰冷的地上。

  慢慢地,他重新睜開眼睛,似從那一場最深且難以自拔的夢魘中,痛苦卻堅定地醒來。

  他微微地呻吟著,良久之後,當一切都平靜下來時,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靜靜地看著那黑暗中手掌的輪廓。

  那隻手,曾握著劍。

  曾殺了人。

  也曾感知過,那股從天而降的力量,在血與火、光與暗之中。

  世間人,敬天敬地敬神明。

  那股力量,便如神明一般;那光影交錯中的四個人影,在那最後的時刻,彷彿也強大如神祇。

  黑火在他的眼中燃燒起來,又緩緩熄滅下去,終於將一切歸於虛無。

  黑暗瀰漫在屋子中,周圍一片靜謐,他安靜地躺在那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頭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坐了起來。

  周圍那麼靜,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陸塵突然發現,原來已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了,他沒有了這種孤寂的感覺。

  每一個本該是孤寂的深夜,每一次他在黑暗中驚醒時,他都會聽到一個輕微而熟悉的呼吸聲,他都能夠摸到一個溫暖而有心跳的身軀。

  原來是因為牠,而不再覺得孤獨了。

  黑暗中,陸塵呆坐了片刻,然後環顧四周,寂靜的黑暗如水波般沉寂,他輕輕叫了一聲:「阿土?」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4 17:10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深時分

  黑暗寂靜如夜色下的海面,沒有聲音卻彷彿暗潮湧動。房子裡的那些輪廓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卻並沒有任何溫暖的氣息。

  阿土不在這間屋子裡。

  陸塵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黑暗簇擁在他的周圍,無聲無息地翻滾著。

  陸塵環顧四周,看見了這屋中所有本該有的東西,只是少了那隻瘸了後腿的黑狗。他沉默不語,一雙眼眸在黑暗中隱隱有光芒散發出來,過了一會兒,他走向屋子後頭,蹲下身子,看到了那個因為地震坍塌出現的小小狗洞還在那裡。

  一切都和平常一模一樣,但每天晚上必定回來睡覺的阿土,卻不見了。

  陸塵凝視了那狗洞片刻,忽地站起,大步向房門走去,只聽吱呀一聲,房門被他用力拉開。一剎那間,屋外深夜的黑暗如洪水般湧了過來,外面是一片深沉的夜色,看不見絲毫光亮的夜晚。

  悄無聲息、空無人影的一片大地,在這一晚異常荒涼。

  寒風掠過,吹拂過他的臉龐,有絲絲寒意,彷彿滲入了血肉之中。

  夜色正淒涼。

  ※※※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當第一縷晨光從窗扉縫隙照進這個屋裡時,坐在床邊的陸塵抬了抬眼,看著那一縷晨曦。

  晨光溫和中還帶著一絲寒冷,像是昨夜的寒意仍然還未完全消散,不過只要再過一會兒,當太陽升起時,一切黑暗寒冷便都將煙消雲散。

  他在這屋中坐了一夜,但阿土仍然還是沒有回來。

  陸塵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疲倦之色,只是目光有些冷。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崑崙派也像是從昨晚的睡眠中才醒來,許多人紛紛開門出行,陸塵也夾雜在他們中間,開始了新的一天。

  他面容平靜地走去,沒有焦慮驚慌、沒有疲憊急切,就像是過去眾多平常日子一樣,安靜地走向流香圃草園中屬於自己的那塊靈田。

  在草園入口時,他遇見了許多身份和他一樣的雜役弟子,平日裡大家也算都認識了,紛紛打著招呼,笑著問好。

  陸塵也是如此,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微笑著向著身邊的人問好點頭。

  在他快要走進草園入口的時候,賀長生從旁邊走過他的身旁,轉頭看了他一眼。陸塵也轉眼看著他,兩人的目光相接,賀長生笑了笑,淡然而略帶疏離地道:「早。」

  陸塵點點頭,道:「早。」

  招呼打完,兩個人分道揚鑣,向著各自的靈田走去。只是在走出數丈後,陸塵腳步微頓,卻是回頭看了一下,望著正在走遠的賀長生的背影,深深凝視了一眼。

  ※※※

  這一天過得平平常常,安靜地度過了,當日頭西沉黃昏來臨的時候,流香圃草園中的雜役弟子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

  陸塵離開靈田,向外頭走去,在回家的路上有意無意的,他多繞了一點路,從新分配給賀長生的那塊靈田邊走過。

  靈田中空無一人。

  一直勤勉肯幹的賀長生這一天好像是提早離開了這裡。看著空空蕩蕩的靈田,陸塵皺了皺眉,隨即沉默地離開了這裡。

  離開草園回去的路上,他落在了眾人的身後,夕陽的餘暉在地上拉出了一道斜斜的影子,遠遠地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那座房子時,他卻又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盯著地上自己的陰影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與石盤山那邊雜役弟子們的住處不同,流香圃這裡對雜役弟子們的待遇要好上很多,大概是因為能夠來到這裡的雜役弟子比普通人要有用得多吧,所以大多數雜役弟子們都擁有自己單獨的一間屋子,並且還不是緊靠在一起。

  陸塵並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賀長生的住處,當他繞著房子走了一圈後,便知曉此刻屋裡並沒有人,賀長生還沒有回來。

  他轉頭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夕陽,然後走到一邊,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

  沒過多久,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大樹的陰影便移動過來,將他的身影遮住,顯得有些模糊起來。

  他在這裡等了很久。

  直到天色完全變黑,月亮都開始升上夜空時,夜色下的遠方,才有個人影快步走了過來。

  那個人步伐不快,但走得好像很輕鬆,甚至口中還不時地哼著一兩句旁人聽不懂的小曲,好像心情極好的樣子。

  走到近處時,藉著光亮,可以看到這個人正是賀長生。

  他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坐在路旁大樹下陰影中的陸塵,只是自顧自得意地走著,就這樣一路走了過去。而陸塵也沒有開口叫住他,他只是沉默地隱身於黑暗陰影中,看著賀長生的背影,目光清冷。

  ※※※

  這一夜平靜地過去。

  陸塵躺在自己的床上,靜靜地看著這屋中的黑暗,直到天光重新亮起。

  這一晚,阿土還是沒有回來。

  清早時候,陸塵和其他雜役弟子一樣,起床梳洗出門,冰冷的表情在開門的那一刻消失,然後溫和地和周圍相識的人們打著招呼,開著玩笑,一起走向流香圃的草園。

  在草園的入口處,遠遠的看到前邊走著幾個人,其中有人放慢了腳步,回過頭來笑容可掬地向陸塵他們打招呼。

  那是賀長生。

  當陽光照在他臉上的時候,他微笑著看到了陸塵,然後臉上泛起關切的笑容,對陸塵笑著說道:「早啊……咦,怎麼看你的神色有些憔悴,莫非是昨晚沒睡好嗎?」

  陸塵吃了一驚,轉頭向左右身邊人看了一眼,道:「不會吧,我看起來沒睡醒嗎?」

  旁邊人都笑著搖頭,道:「哪裡哪裡,看起來精神不錯啊。」

  陸塵鬆了一口氣,笑著對賀長生道:「嚇我一跳,其實我昨晚睡得不錯啊。」

  賀長生面上的笑容彷彿僵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那可是好事呢!」說完,他便轉身向草園中走去。

  陸塵與旁邊的朋友開著玩笑,目光則是順著賀長生的背影看去,眼底深處,隱隱約約有一絲黑暗的火焰一閃而過。

  又是平常而寧靜的一天。在中午的時候,陸塵離開了自己的靈田,在草園中閒散地走了一圈,當他路過賀長生的靈田時,發現那裡又是已經空無一人。

  靈田中的靈草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旁邊的野草長勢也有些過於興盛,像是很久都沒有打理的樣子。陸塵淡淡地看著這一幕,在靈田邊站了片刻後,轉身離開了。

  一切好像是昨日的重演,在黃昏的時候陸塵再一次來到了賀長生的房外,在確認那屋中果然還是沒有人後,他便在昨天相同的位置上坐下,開始了耐心的等待。

  黑夜降臨,無星無月,這個晚上彷彿比平時更加黑暗。

  山中吹起了冷風,似有幾分寒意。

  大樹上的樹枝葉片欶欶地抖動著,帶著黑暗的陰影也搖曳不停,他坐在黑暗中,彷彿已經與陰影融為了一體。

  這一晚他等的時間比昨晚還更長一些,甚至是眼看就快要到了宵禁的子時時分,從遠處的道路上,才看到了賀長生回來的身影。

  只是今天的他似乎與昨天有所不同,沒有了那種輕快的腳步和高興的心情,賀長生一路走過來,口中不時發出幾聲有些惱怒的罵聲,也不知是在咒罵著什麼,看尚去甚至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當他走得更近一些時,在黑暗陰影中的陸塵甚至可以看到在賀長生的身上衣服上多了幾道破口,隱隱的還有些模糊的深色痕跡,看上去就像是……血跡。

  「畜生……王八蛋……他.媽.的都是……畜生……」在他口中不停地重複著罵人的話語,大抵都是如此的咒罵,而他臉上的神情,同樣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要將誰千刀萬剮一般的深切痛恨。

  然後,在這樣的罵罵咧咧聲中,他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風冷冷吹過。

  樹葉沙沙作響。

  陸塵的目光在陰影中彷彿燃起了一道火焰,黑暗的,無聲的火焰!他冷冷地盯著賀長生的後背,但直到他走回屋中,終究還是沒有任何舉動。

  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轉身走入了遠方更深邃的黑暗中,消失不見。

  ※※※

  這一晚風急夜寒。

  陸塵躺在自己屋裡的床上,在一片黑暗的簇擁下,哪怕深夜也毫無睡意。他睜著眼睛,看著這片似乎無邊無際的黑影,而在他的手邊,那處地方的黑暗似乎格外的濃郁,像是在孕育著什麼異樣,無聲無息地扭曲著,轉動著,偶爾有光芒一閃而過,卻如驚鴻一般,轉眼不見蹤影。

  寂靜的深夜裡,天地世間彷彿只剩下了一片孤寂。

  這個時候,陸塵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周圍安靜得可怕。

  直到……忽然有一陣輕微的聲音,從黑夜裡的某個地方輕輕飄了過來。

  隨風而至。

  細細的,輕輕的,似呻吟,如輕鳴,一點一點靠近,一點一點掙扎。

  黑暗中,陸塵突然坐起,雙眼精光大盛,轉頭看向房門的方向。

  夜風冷冷吹過。

  門外黑暗的某處,忽然有一聲極輕細的聲音,似嘆息,又像是呼喚,如詭異的陰靈,在深夜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鳴聲。

  陸塵下了床,大步走到門口,猛地一下拉開了房門。

  黑暗如潮水般洶湧而至,排山倒海般,將他的整個身軀完全吞沒。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5 11:31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血夜絮語

  夜風冷冷吹過,這個晚上的寒意似乎已深入到了骨髓。

  房門之外,陰影之下,有一小團黑影蜷縮在那兒,聽到開門的聲音時,那裡似乎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了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陸塵。

  夜色深深,無邊無際,讓整個世界看上去彷彿都是一片黑暗。

  除了有一點幽綠的光芒,在那團陰影中。

  那是阿土的,一隻眼睛。

  ※※※

   陸塵靜靜地站在門口,有那麼一剎那間,當他的目光與那隻略帶幽綠的眼眸相對時,他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黑暗,在無數個黑暗的夜晚中融入這陰影裡;他原本以為,他見過了很多很多鮮血、仇恨、背叛與殘忍;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早已經心如鐵石,不會再有脆弱、感動、悲傷以及這些所帶來的痛楚。

  他錯了。

  他發現自己錯了。

  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全身的肌肉一點點緊繃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軀。

  在他身前,傳來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他的眼角餘光掃過周圍,在來時的那條黑暗的路上,隱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長長的血線。

  那是痛苦的身軀在地上摩擦而來,經歷過堅硬粗糲的砂石,留下的血痕。

  阿土就趴在他的身前,清醒著,但不知為什麼卻異常的安靜。

  陸塵沉默著,伸手撫摸牠的身子。入手處,有一點潮濕粘稠的感覺,他的手僵了一下,然後緩緩收回,放在眼前。

  微光中,手指掌縫間,鮮血慢慢地流下,似這黑暗中惡魔的獰笑。

  「啪!」

  一聲輕響,一點火光在陸塵手中點亮,照亮了身前地方,也照亮了黑暗中的阿土。

  彷彿是時光突然在這個夜晚交錯,重新回到了在迷亂之地初遇的那一天,那一隻悽慘的小黑狗的影子,與他眼前的景象重疊了起來。

  阿土的樣子很是悲慘,牠的身體上至少有幾十道被割裂開的傷口,血肉模糊,遍佈在牠的脊背肚腹上,幾乎看不到一處完整的肌膚;牠的尾巴只剩下了一半,還有半截不翼而飛;牠的兩隻後腿完全癱軟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白骨直接裸露了出來,只有兩隻前腳看起來還算完整,但同樣血肉模糊。看起來,牠好像是靠著這兩隻前腳硬生生地爬回來的。

  牠的耳朵缺了一塊,牠的頭顱上也有數道可怕的傷痕,像是被利刃直接砍在了頭上,而在牠的臉上,一道深刻的刀痕斜著刮過牠的左眼,只留下了一個兀自流淌著一絲血痕的空洞。

  幽綠的眼瞳倒映著那道火光,那是唯一的、最後的、一隻眼睛。

  陸塵的牙齒間,慢慢地發出低沉而輕細的聲音。

  過了片刻後,他丟開了手中的火摺子。火光瞬間熄滅,黑暗湧來,他伸出雙手,在黑暗中將阿土輕輕地抱了起來。

  鮮血流淌而下,染紅了他的衣襟,已經不太溫熱的血,慢慢滴落在他的肌膚上。

  他緊緊抱住了牠,靠近自己的胸膛。

  彷彿是聽到了他熟悉的心跳聲,阿土抬了抬頭,幽綠的眼眸閃爍著一點欣慰的光,如晶瑩的寶石在夜色中閃閃發亮,掩蓋了牠所有的苦痛。

  牠吃力地抬起身子,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陸塵的臉。然後,牠的身子歪了下去,沉淪於黑暗之中。

  ※※※

   這一夜如此漫長,似悲涼的人生彷彿永無止境。

  夜風呼嘯著吹個不停,從巍峨的崇山峻嶺間掠過,捲動那天穹中的烏雲,卻始終吹不散崑崙山深處那一片濃密不散的迷霧。

  幾道電光從雲層深處馳騁閃過,扭曲如狂野的銀蛇,片刻過後,天際有隆隆的雷聲傳來。

  四座懸浮於天穹雲間的奇峰高大無比,在黑夜中像是四個巨人一樣,分立四方,守護著崑崙深處的那一片迷霧禁地。

  一片冰雪世界般的冬峰上,絶頂山巔處仍是一片狂風暴雪包圍著那座最高的山峰,而在下方的山崖上,一個枯瘦的老人正負手而立,凝視著下方那片黑暗,與他全身枯槁氣息截然不同的明亮目光,似乎可以穿透這片黑暗,看到那裡的迷霧深處。

  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白蓮正安靜地站在一旁。

  這清冷的深夜裡,不知為何那位強大無比的真君身側,並沒有他成名多年的兩個弟子,而是只有這個剛剛十歲出頭的小姑娘。

  只不過看起來,白蓮一派清冷神色,面無表情地站著,除了對身前的白晨真君抱有尊敬之色外,其他的任何情緒似乎都不存在於她的臉上。

  對於一個年齡不大的少女來說,這似乎是一件並不尋常的事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晨真君轉過身來,看了白蓮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白色的雪貂毛皮上,微笑了一下,道:「冷麼?」

  「不冷。」白蓮平靜地道。

  白晨真君點了點頭,眼中也是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甚至還略有一點感嘆,道:「你這孩子,畢竟還是天資太好了啊。這才修行『風雪經』短短一段日子,雖然還談不上什麼登堂入室,但已然小有所成,對著風雪之寒算是有些抗力了。」

  白蓮搖搖頭,道:「弟子還差得太遠,別的不說,若沒有身上這件寶貝雪貂裘衣,只怕此刻也不能在這裡站著這麼久了。」

  白晨真君微笑道:「就算如此,也已經很好了,普通人在這冬峰上,可是連待都待不住的。」

  白蓮深深低頭,道:「全靠師父栽培。」

  白晨真君轉過身,望著遠方深沉的黑夜,還有夜色深處那幾座高大的山峰。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座上,凝視了很久,忽然道:「你知道那座山上是什麼嗎?」

  白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略一沉吟,道:「那邊應該是夏峰吧,是本門另一位化神真君天瀾師叔的靜修之地。」

  「是啊。」白晨真君望著那座高大山峰的陰影,目光微微閃爍著,過了片刻後,他忽然笑了一下,道:「蓮兒,你的天資是極好的,日後只要不走歪路,前程遠大自不必說。為師年邁,氣血已衰,也不知能看顧你多少時候,以後若是遇見你天瀾師叔時,也得時時保持敬重,不可失禮。」

  白蓮點了點頭,道:「弟子明白了。」說著頓了一下,忍不住又帶了一絲好奇之色,道:「師父,弟子上山以來,還沒有見過天瀾師叔呢!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他麼……」白晨真君目光深處有光華掠過,緩緩望向了腳下如深淵般的那片黑暗迷霧,過了半晌,他忽然道:「我那位師弟啊,天資橫溢,雄才大略,是我平生僅見的絶世人物。」

  白蓮似乎想不到自己師父對那位小師叔竟有如此高的評價,一時也是訝然,隨即眼神中也是露出嚮往之色,心想,能夠得到一位化神真君如此評價者,又該是何等難以想像的天才之資呢!

  「不過呢……」白晨真君笑了笑,看著白蓮,眼神中卻是露出一絲溫和的神色,道:「等你長大了,應該就能明白一個道理吧。」

  「什麼道理,師父?」

  「人無完人。」

  白蓮偷偷看了一眼白晨真君,道:「您這話的意思是……」

  白晨真君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等你以後長大了,到時候了,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吧?」

  「好。」

  白晨真君笑了起來,然後負手走去,離開了這座懸崖。

  白蓮偷偷看了看懸崖下方的那片黑暗,隨即也跟了上去。

  ※※※

  柔和的光芒照耀在古老的樹洞中,那些濛濛帶青的氣息纏附在樹牆上,安靜地凝視著下方。

  陸塵將奄奄一息的阿土帶到了這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處水窪邊的空地上。

  阿土傷得極重,全身上下慘不忍睹,甚至比當初在迷亂之地魔花河谷時的樣子還更慘烈幾分。

  陸塵看著牠的模樣,眉頭深鎖,眼神中光芒閃爍不定,伸手到那水中撥弄了一下,只見水窪中水質清澈透明,卻是再也沒有了當初那股充盈神奇的碧綠生氣。

  那股神奇的氣息已經被他用光了,如今的水窪中,只有水底深處那一簇詭異的水中黑火而已。

  陸塵在水窪邊沉默了很久,彷彿是想過了所有的方法,但是仍然沒有任何可以挽救阿土性命的靈丹妙藥。

  牠傷得實在太重!

  有那麼一刻,他抬起頭,向周圍看了一眼,這個古老的樹洞生機盎然,樹壁斑駁,還有掩映的隱約兩扇奇異的門,除此之外,牠就像是一個天然的與世隔絶的奇異地方。

  陸塵低下頭,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倒在腳邊的阿土,過了片刻之後,他彷彿下了一個決心,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的手掌翻起,那柄鋒利無倫的黑色短劍出現在他的手中,從旁邊看去,此刻他的臉色冷峻得猶如一塊冰冷的岩石,甚至就連他的眼瞳裡,也變得毫無情緒一般。

  他不再猶豫,也沒有任何遲疑,一劍刺進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頓時噴湧出來,順著他的手腕滴落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一點鮮血,放在眼前凝視片刻,然後向著前方按去。



  這下血脈相融,一起黑到底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5 19:16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夢魘血樹

  當手指按向前方,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鮮紅且刺眼的血痕時,陸塵的眼瞳深處燃起了深沉黑暗的火焰,在那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氣質甚至呼吸的氣息,都突然變了。

  一股難以言述的黑暗氣息,從他的身體中瀰散出來,與此同時,彷彿是被詭異無比的力量所吸引,那些從他手腕上流淌下來的鮮血,那些血珠和血滴,忽然抽出了一道細如滑絲般的血線,輕輕飄起,在距離地面僅有寸許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掠過,追隨著陸塵那根彷彿重若千鈞的手指,向前方飄揚而去。

  指尖凝滯,霍然向下一按,同時,陸塵眼中的黑火猛地揚起,似突然狂野的焰火。

  地面上傳來一聲悶響,如古老山寺裡晨鐘暮鼓,幽幽迴蕩。

  一點血跡,出現在地面上,緊接著血線絲絲縷縷,在地面上詭異地扭曲著,開始向眾多方向蔓延出去,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難以形容的怪異的圖案。

  陸塵的手在半空中緩緩移動著,從原本的一個指頭已經變成五個,那些從鮮血中抽出的血線越來越多,在地上畫出的奇異的圖形,也漸漸開始成形。

  那是一個形如大三角的圖紋,其中又有無數難以捉摸的扭曲圖案,但整個鮮血所構成的圖紋卻是以樹洞中那片水窪為中心,將其整個包裹了進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陸塵的手慢慢停了下來,他的臉色看上去很是蒼白,彷彿消耗掉了全身大半的氣力。而在他身前,則是出現了一塊近乎完整的怪異血紋,像是一個奇異的陣式,但從更遠一些的地方看去的時候,會突然發現,那詭異的三角圖紋,竟隱隱地有些像是……一棵樹!

  水窪中的水仍然平靜無波,似乎並沒有受到這個突然出現的血色圖紋的影響,但是不知為何,那一簇奇異地隱藏在水波深處的黑色火焰,卻突然不停地搖擺起來。

  一股若隱若現的隱秘的力量,彷彿正隱藏在那些仍然安靜的血色圖紋中,就像是深夜時分人的心跳,隱隱約約,莫名地鼓動著。

  整個樹洞,都在一片靜默中,那些青氣,那些樹壁,那兩扇神秘又打不開的大門,都沉默地望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陸塵看著在他眼前出現的這個圖紋,神情間似乎有些疲憊,有些複雜,還有一絲莫名的迷惘,不過很快的,他的眼神便重新明亮起來。

  他俯身抱起了阿土,慢慢走到了血色圖紋中,在那片水窪邊跪下。

  水面微有波瀾,倒映出他的面容,他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水中的人影,然後輕輕地將阿土放入水裡。

  幾許水泡從水下泛起,昏迷不醒的黑狗在水中身子搖晃了幾下,慢慢向下方沉去。

  水邊,陸塵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一掌向後拍去,也不知拍在那奇異血陣的哪一處,便只聽突然一個聲響,似雲上雷鳴,剎那之間,這古老樹洞之中光芒大盛。

  只見地面之上所有被鮮血所塗抹刻畫之地,奇異的血光陡然而起,化作了一場鮮血淋淋詭異無比的血色光柱,倒映在半空之中。

  光影劇烈地扭動著,伴隨著嗚咽嚎叫聲,似乎是從傳說中地底深處的黃泉地獄中傳來,那血影顫動扭曲,漸漸化作了一棵巨大的樹影。

  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的一棵樹,參天大樹,頭頂天根入地,穿越三界無所不在的大樹,通體血色,彷彿每一根枝條每一個葉片,都是鮮血淋淋的。

  在那如夢幻般恐怖可怕的幻影中,無數的血滴從那棵可怕的大樹上滴落下來,彷彿地獄也不過如此。

  陸塵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幻影,眼角似乎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便收回心神,手臂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奇異的圖紋,然後緩緩向下壓去。

  伴隨著他的動作,怪異的呼嘯聲再度響起,一道奇異的光芒從那幻影中慢慢流淌過來,像是從虛幻中滲入現實,一點一滴的,向這片水窪中靠近。

  那一片清水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彷彿感受到了什麼無比強大的力量,受到了難以想像的刺激,水波瘋狂地顫抖著,打碎了所有的平靜,同時竟有隆隆之聲,從那水窪深處響起。

  而血影中的那道光,仍在靠近著,眼看就要碰觸到水面。

  陸塵的臉色此時已是蒼白如紙,但他眼中的黑火卻燃燒得更加興盛,那扭曲的焰火甚至像是帶了一絲狂野。

  驀地,那水底深處的一簇黑火,像是突然間也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霍然大盛,直接從水底變大了數十倍,如一個惡鬼直接張開了可怕的大嘴,向著上方撲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血色幻影中的那道流光,碰到了水面上。

  驚雷於無聲處響起!

  「轟!」

  所有的水波霍然大震,在轟鳴聲中一起迸裂,連帶著水中的阿土直接向上方升騰而起,衝到了半空中。在那詭異的血色幻影背影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沾染上了一抹血痕。

  那道光,照進了阿土的體內。

  那道黑火,在半空中追上,幻影瞬間穿過了阿土身體,然後在一片虛影中搖曳著,似乎對近在咫尺的那棵血色大樹瘋狂搖擺,想要滲透進去。

  但下一刻,所有的虛幻影子,一起消失了。

  「嘩啦啦啦啦……」

  水花四濺裡,阿土和那些清水一起摔了下來,重重地摔回了水中,片刻之後,一聲痛哼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苦痛,從牠口中傳了出來。

  牠在水底深處翻轉著,吃力地微微睜開了僅有的那隻眼睛,向上方看了一眼。

  水波依舊在激烈地搖晃著,那紛繁錯亂的光影中,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容在水波的另一頭,靜靜地看著牠。

  雖然那臉色蒼白得彷彿沒有一絲血色。

  阿土慢慢又閉上了眼睛,像是安心睡去的孩子。

  ※※※

  寂靜的深夜,黑暗彷彿無所不在,莽莽崑崙都沉浸在夜色之中。迷霧深處,黑盤之後,如無底深淵般的黑暗穿越過漫長的地殼,彷彿如同上古時候的巨大神殿,那闊大無比的通道里,同樣一片孤寂。

  微光不知從何而來,灑落在這寂寥的神殿中。遠處巨大而古老的大門,隱藏在黑暗深處,像孤獨的衛士,站立了無數歲月。

  時光彷彿凝固在這裡,彷彿千百年間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只是在某一刻,當那個神秘而古老的樹洞中,那個血色符紋突然亮起,召喚出詭異無比又穿透三界的血色大樹時,這裡突然有了一些變化。

  平靜的黑暗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巨大的石門巍然屹立著。

  沒有聲息、沒有動靜,似乎死寂,似有猶疑?

  一片死寂的黑暗裡,那彷彿無窮無盡深邃不盡的大門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如龍吟虎嘯,如風雲變幻,彷彿是有什麼,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黑暗忽地擴大,似心跳般膨脹,整座石門都震動了一下,幾顆微小的石子,從高不可見的穹頂掉落下來。

  嗡嗡之聲,如雷鳴一般掠過,令大地都為之顫抖一般。

  但片刻之後,這裡忽然又安靜了下來,似沉眠的依舊沉眠,似安睡的終歸安睡。黑暗悄然後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石門挺立如昔,沉默地站立著。

  時光,彷彿又一次凝固在這裡,如一場永不會醒的夢境!

  掙扎痛苦,永不醒來。

  ※※※

  這一夜終將過去,就像過去無數個夜晚一樣,黑暗必定過去,光明將會降臨。

  天亮的時候,晨光從窗口照進屋子時,一臉憔悴的陸塵坐在地上,全身被白布包成像粽子一般的阿土,只露出了唯一一隻眼睛和嘴巴鼻子的阿土,安靜地躺在陸塵的懷中,閉著眼睛,靜靜睡著。

  牠的胸膛微微起伏,偶爾在牠臉上似乎還有抽搐痙攣,彷彿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情景,但是到了最後,這隻黑狗終歸還是安靜下來,似乎一切的恐怖畏懼都在那溫暖的胸膛間遠去。

  陸塵背靠著牆壁,沉默地看著那一縷照進的晨曦,默然不語。

  這一天,他沒有出門,沒有去流香圃的草園。

  ※※※

  崑崙派是個講規矩的地方,百草堂當然也不例外,流香圃中對雜役弟子比石盤山那邊會好一些,但也不會隨意放縱,至少每天點卯是少不了的,雖然有時候點了名之後有人幹完活就會提前走掉,但規矩就是規矩,除非是有事事先告假,不然就會有麻煩。

  陸塵就遇到了麻煩。

  在大震後新派下來掌管草園這一片的金丹修士林盛,是個性子嚴厲的人,所以在發現陸塵無故「曠工」一天後,第二日就令人將陸塵喊了過來。

  「怎麼回事,昨日為何無故不來?」林盛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面色似乎不太好的年輕人,眼底深處有不經意卻似乎理所當然的輕視,道:「讓你來這裡培植靈草,是宗門對你的信任和栽培,這一點你自己不知道麼?」

  陸塵微微低著頭,過了片刻後,道:「是我錯了。」

  「可有理由?」

  「修煉時一時大意,氣息走亂,逆行經絡,受了內傷。」

  林盛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掠過,片刻後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內息不穩,經脈有損傷之像。但你事先不告知,無故不來,便是錯處,此理由不可辯解。著扣你本季靈植收穫,若因此令靈植受損,立刻逐出流香圃,你可有異議?」

  陸塵低著頭沉默良久,隨即道:「沒有,多謝師叔寬宏大量。」


  作者厲害啊~果然沒那麼簡單!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6 12:00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光暗之間

  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陸塵的臉色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沒有沮喪之意,就好像之前那位金丹修士林盛對他所說的完全沒有任何的影響。

  他只是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高懸,藍天白雲,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向草園走去。

  一路上有人來人往,其中也有平日裡相識之人,有人打招呼有人點頭示意,但是陸塵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一路沉默著,似乎什麼都沒看到,就那樣一直走到了草園門口。

  山風吹過,藥園裡的那股獨有的藥香味隨風飄來,陸塵看著眼前出現的一片片整齊的靈田,面無表情地望了一眼,然後邁步走去,只是走的那個方向,卻不是往他的靈田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略帶驚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陸大哥,你……咦,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陸塵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只見易昕從背後跑了過來,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下,低聲道:「陸大哥,你沒事吧?」

  陸塵目光微垂,過了片刻後搖搖頭,道:「沒事的。」

  易昕看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樣子,道:「陸大哥,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可以去幫你告假的。」

  陸塵默然,隨即道:「你還是先別去林盛師叔那裡了,他不會聽你的。」

  「啊?」易昕有些愕然,隨即道,「算了,我先陪你過去吧,站在這路上也不好說話。」

  陸塵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周圍行人,最後遠遠地瞄了一眼遠方某處,隨即點了點頭,道:「好。」

  ※※※

  「什麼?」在陸塵的那塊靈田邊,兩人並肩坐在田埂上,易昕看起來有些氣惱,憤憤不平地道:「林師叔怎麼這樣,明明都知道你修煉出了岔子傷了身子,還是要如此懲處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比起之前剛剛來到草園的時候,陸塵此刻的臉色似乎緩和了許多,在看到易昕氣惱的模樣時,他甚至還笑了一下,勸慰易昕道:「算了,畢竟是我有錯在先。」

  易昕咬了一下嘴唇,道:「那可不行,陸大哥你一個雜役弟子,在這崑崙山上本就沒什麼收入,一年到頭不就指望著這靈植收穫獎賞麼?憑什麼、憑什麼林師叔他隨便說一下,就把你……」

  「就憑他是金丹修士啊!」陸塵笑了一下,對她說道。

  易昕噎了一下,一時無語,好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半晌後才有些鬱悶地道:「反正、反正我就是覺得不對啊!」說著默然片刻,忽然她眼前一亮,對陸塵道:「陸大哥,要不我偷偷地去求一下顏師叔,讓她老人家幫你出面說情好不好?顏師叔對我可好了,我求她,她肯定會答應的。」

  陸塵凝視著她,眼神中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溫和地道:「不必了,你那位顏師叔可是赫赫有名的老牌金丹,那個人情可不輕,何必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但是你……」

  「我不是說了麼,沒事的。」陸塵笑著拍了拍少女的頭,「怎麼跟你說的話,你老是記不住啊。」

  「哎呀,都說過了別打頭嘛。」易昕揉了揉腦門嗔道,不過看起來被陸塵這麼一說,她倒是也放心了一些,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包遞給陸塵,道,「給你,陸大哥。」

  陸塵接過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麼?」

  「我家的茶葉啊。」易昕笑著道,「上次不是跟你提過一次了嗎?雖然這不是我們易家最出名的名茶『小鶴』,但也是上品了,比昆吾城商舖裡大多數的茶葉只好不差呢。」

  陸塵點了點頭,拿著那包茶葉的手掌微微緊了一下,抬頭望去時,便只見日光灑落下來,身邊這坐在田埂上的少女巧笑嫣然,如花兒般美麗,如陽光般溫暖。

  縱然在那美麗容顏間,還有一道淡紅色的傷痕揮之不去,可是在她的身邊,在那溫暖的笑容裡,似乎所有的黑暗與悲傷在這一刻都悄然消散了。

  「陸大哥,你真的沒事吧?看你有點恍惚呢,是不是覺得難受啊?」易昕問了一句。

  陸塵笑了一下,道:「沒事。」

  「嗯。」易昕道:「對了,好幾天沒看到阿土了,牠還好嗎?」

  陸塵看了她一眼,道:「挺好的,跟平常一樣,整天跑出去野得看不見影子。」

  易昕嘴巴抿了一下,對他抱怨道:「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我白天去找了牠好幾次,結果就沒一次遇到牠的。陸大哥,牠這樣整天在山林裡晃著,我老是有些擔心,怕牠出事呢。」

  陸塵沉默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啊?」易昕頓時興奮起來,道:「是吧。你以前可都不聽我的,今天居然聽進去啦。」

  陸塵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最近我事情比較多,等過了這一段,我就將牠管緊些,不再讓牠亂跑了,你也可以常常來看牠了。」

  易昕嘻嘻一笑,道:「好啊!」

  ※※※

  山中不知歲月,樹洞不聞晝夜。

  古老斑駁的樹洞中,似乎永遠都是那種溫和的光芒照耀著這裡。地面上的那片水窪,裡面的水比起之前似乎又稍許渾濁了,但仍然足夠清澈地能夠看到水底;而在水窪周圍的地面上,那些奇異的血線圖紋都早已消失了,如今只有某些細小的地方,還兀自殘留著一點鮮血的痕跡。

  樹洞中沒有人,但有一隻狗。

  黑狗阿土全身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白狗。牠趴在水窪邊的地上,先是睡了很久很久,然後睜開了眼睛。

  牠僅剩下的唯一的一隻眼睛。

  溫和的光芒落下,映入了阿土的眼眸,牠一開始的時候有些驚訝,但很快像是記起了這個熟悉的地方,也迅速地安靜了下來。牠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陸塵並不在這裡。

  這個發現讓牠有些擔心,不過很快的牠就發現這裡只有牠一隻狗,便又鎮定下來,在這中間,牠的目光偶然掃過身邊的水面,頓時便僵住了。

  水中倒映著一隻古怪的東西——被白色的布條緊緊包裹,只露出嘴巴鼻子和一隻眼睛的怪物。

  阿土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下,然後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對著水裡的「怪物」擺擺腦袋。

  水中的怪物也歪了歪頭。

  阿土好像頓時高興了些,像是找到了一個好玩的東西,對著水面開始搖頭晃腦,過了好一陣子後,才消停下來。

  牠感覺有些渴了。

  便用力挪動了一下身子,靠近水窪,然後伸頭下去喝水。

  水波蕩起了波瀾,漣漪陣陣中,清甜的水順著牠的喉嚨滑下,阿土感覺好了許多,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牠忽然看到了在那水下的一片陰影。

  在牠的眼眸裡,慢慢亮起了一團黑色的火焰,悄無聲息地燃燒著。

  「砰!」

  一個響聲傳來,陸塵出現在這個樹洞裡,他拍拍身上的衣服,站起來走到阿土的身後,向牠看了一眼,略帶幾分驚喜地道:「嗯,醒了啊?」

  趴在水邊的阿土,慢慢地轉過頭來,用牠唯一的眼睛看著陸塵。

  在牠瞳孔最深處,那片不為人知的地方,一點黑火正幽幽燃燒著。

  ※※※

  這天晚上,崑崙山中天黑的時候,月黑風高夜色淒涼,很快的就沒有人留在外頭了。

  陸塵抱著阿土,在深夜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走著,如同和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無人可以察覺。

  走了很久以後,陸塵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先是看了看周圍,然後一手抱著全身布帶動彈不得的阿土,僅用另一隻手加上雙腳配合,就輕而易舉地爬到了樹幹高處,躲藏在黑暗的樹蔭深處。

  阿土在他的懷裡有些好奇地東張西望,似乎並不清楚陸塵為何帶牠來到這裡,而陸塵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只是抱著牠坐在一根枝椏上,然後在牠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道:「別亂叫,在這裡等一會。」

  阿土有些疑惑,看了陸塵一眼,但還是聽從了陸塵的話,安靜地依偎在他的胸口。

  在這個清冷得有些寒意的夜晚,他們一人一狗就這樣坐在濃密的樹叢裡,靜靜地等待著。

  夜色愈濃,山風漸冷。

  崑崙山的夜晚彷彿不帶有任何的感情,冷峻地看著人間百態,看著人世滄桑。

  陸塵微閉著眼睛,沉默地等待著,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透過那道枝葉的縫隙,可以看到遠處的那棟房子。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夜深了快到子時時,終於從遠處走了一個人影回來,在夜色中快步走著,很快回到了那棟房子前。只是在他走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轉頭看了看周圍後,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他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走回了自己的房子。

  樹蔭深處,黑暗之中,陸塵低頭在阿土的耳朵旁邊,輕聲說了一句,道:「別叫。」

  阿土看著他,然後點了點頭。

  陸塵這才緩緩鬆開了摀住阿土的手掌,他盯著阿土,然後看到阿土喉嚨中發出刺耳而兇狠的「嗚嗚」低吼聲,在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傷疤下,牠張開嘴,露出了雪白而尖利的獠牙。

  「我知道了。」陸塵看著牠,淡淡地說道。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6 17:31
第一百三十七章 空白往事

  一片綠葉從老舊的屋簷瓦片上翻滾了幾下,然後在風中飄了起來,從小巷中掠過,悠悠落下遠方。冷清的小鋪中,一壺熱茶兩隻杯子,熱騰騰的水氣從澄澈的茶水上冒了起來,飄散在空氣中,散發出獨特的清香。

  「味道如何?這可是難得的上品好茶。」陸塵問老馬道。

  老馬嘴巴吧唧了幾下,然後正色道:「喝不出來,感覺跟我那些粗茶也差不多。」

  「粗人!」陸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端著手中茶杯又輕輕品了一口,道:「你聞聞這香氣,還有喝到口裡回味甘醇的滋味,比你那些破茶要好上至少十倍!」

  老馬咧嘴笑了一下,道:「我還是覺得我那些黑茶夠勁,喝得舒服,這種茶葉太淡了,都沒什麼味道。」

  陸塵對他擺擺手,看起來已經對這個胖子的品味絶望了。

  老馬嘿嘿一笑,從旁邊踢過來一個包裹,放在桌子上,隨即對陸塵道:「這是你要的那些東西,都買齊了。我說你沒事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那些骨頭勉強算是靈材也就算了,硃砂符筆你要了做什麼,難道要畫符嗎?」

  他瞪著陸塵道:「我記得你應該沒學過這門本事啊。」

  陸塵嗤笑一聲,隨手將包裹拿過來放在自己身旁,然後毫不客氣地鄙視道:「先不說我會不會符籙這門道法,就憑我這天分,學什麼會什麼,你能知道我多少?少吹牛了。」

  「……我怎麼覺得正在吹牛的是你啊?」

  ※※※

  屋外小巷幽深寂靜,屋中茶香裊裊,兩個人相對而坐。

  「上次你讓我去查那兩個女子的事,最近有點消息回來了。」老馬壓低了些聲音,對陸塵說道。

  陸塵正在倒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隨即道:「你說。」

  「蘇青珺沒什麼異常之處,白家的那個小姑娘卻似乎有些古怪。」

  陸塵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沒有說話。

  「說起來,這兩個人可真是不好查,如今那都是各家眼中的寶貝,嚴防死守都來不及的。不過也幸好是她們兩人的名氣大,所以有些故事流言之類的東西,私底下還是傳了一點出來。」老馬沒有馬上說哪裡有古怪,而是先感嘆了一句。

  「傳言說的?」陸塵看了他一眼,道:「那東西可信麼?」

  老馬聳了聳肩,道:「沒辦法,這兩位姑娘如今被那兩個世家還有崑崙派看得死死的,查探動靜稍微大一些就會打草驚蛇,只能慢慢來了。這些傳聞你想不想聽,不想聽就再等一段,看我還能打聽到些什麼回來。」

  陸塵抿了一口茶水,道:「反正閒著,說來聽聽。」

  「蘇青珺打小就是長房嫡女,又早早就被確認了天資,所以一直都倍受蘇家寵愛,看作是掌上明珠一般的人物。她每一步都是最好的,請最好的先生讀書識字,修煉最好最適合的功法神通,聰慧過人,知書達禮,再加上自己天生又有一張羞花閉月的容顏,反正我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完美的女子。」

  老馬嘆了一聲,感慨道:「也不知將來哪個男人有這份福氣,能跟這樣的女子結成道侶。」

  陸塵在一旁道:「其他人不曉得,我覺得你是沒什麼希望了。」

  老馬怒道:「就你話多,搞得你有希望似的。」

  陸塵哈哈大笑,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老馬也不理他,又繼續說道:「相比起蘇青珺,白蓮那小姑娘倒是有些奇怪之處的。據說她並非是白家那幾房嫡系所出,而是一個旁支遠親的孩子,在兩年前甚至從未有人聽說過她,就好像是一夜之間,白家突然就多出了這麼一個絶世天才一樣。」

  陸塵緩緩放下酒杯,目光看著老馬,正好老馬也望著他,兩人目光對視了片刻,陸塵點了點頭,道:「聽起來,似乎確實有些蹊蹺之處。」

  老馬道:「我小心打聽過,但所有的消息都是這兩年間的事,那小姑娘以前八九歲更早的時候,就全部都是一片空白,完全沒人提起,似乎誰也不知道的樣子。」

  陸塵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摩挲了一下,沉吟片刻後忽然道:「但若是白蓮的來歷有問題,崑崙派斷不可能容她被白晨真君收入門下。」

  老馬點點頭,道:「這是當然,白晨真君乃是何等身份地位,他的傳人肯定要被崑崙派查得清楚透徹。」

  陸塵想了想,道:「我在崑崙山上這段日子來,私下裡倒是聽了好幾次有關白晨真君和白家的傳聞,他們之間到底有關係麼?」

  老馬立刻搖頭,道:「這個我倒是知道的,確實沒關係。白晨是昔年天鴻老祖賜下的道號,有個白字應該只是巧合而已。」

  陸塵「嗯」了一聲,道:「那就繼續再查下去吧,蘇青珺那邊先緩一緩,白蓮這女孩要細查,特別是她來到白家之前的經歷,最好能挖出來。」

  老馬瞄了他一眼,道:「你可是發現了什麼,為何對這個十歲的小女孩緊盯不放?若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可要告訴我。」

  陸塵笑了笑,臉色淡淡,道:「我就是總覺得她有些古怪啊。」

  老馬聳肩,道:「好吧,我慢慢查,你自己在山上也小心些。」

  ※※※

  翌日,晴朗的天空中天光灑落,照在流香圃中,在藥園之外的一處大殿中,易昕正和顏蘿待在一起,和平時一樣為她泡茶,陪她說話解悶。

  茶水清香裊裊飄起,顏蘿拿起易昕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隨即雙眼微眯,讚歎道:「好茶啊!」

  易昕在一旁嘻嘻一笑,白皙手掌輕巧翻轉,也倒了一杯茶給自己。

  顏蘿輕拍茶桌,喟嘆一聲,帶了幾分笑意,道:「修行飲茶,心靜若水,這份境界我是年少時從我師尊那裡聽來的,卻是直到了現在,才隱約有了幾分這種感覺啊。」

  易昕在一旁笑著道:「怎麼可能!師叔你道行這麼高,肯定早就超過師祖說的這種境界了。」

  顏蘿瞪了她一眼,笑罵了一句,道:「小妮子,瞎拍馬屁!我師尊道行通天,乃是正經的頂尖元嬰真人,我哪裡比得上她老人家。」

  易昕吐了吐舌頭。

  顏蘿喝了手中茶水,將杯子放在茶盤上,旁邊易昕過來又替她加上了,同時道:「師叔,你看又過了一陣子了,怎麼我師父那邊還沒動靜啊?」

  顏蘿默然片刻,眼底也似乎掠過了一絲擔憂,道:「是啊,按理說不該耽擱這麼久的,莫非是在衝破生死關時遇到了什麼天大的難題?」

  易昕吃了一驚,道:「什麼,那我師父有危險麼?」

  顏蘿道:「生死關生死關,過則生,退則有大艱險,不就是這意思麼,風險總是有的。」

  「哎……」易昕有些失神,半晌後才輕輕嘆了口氣。

  顏蘿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沒事的,那老貨雖然平日裡不太正經,但嘴賤命硬,想來是死不了的。」

  易昕勉強笑了笑,道:「知道了,希望師父吉人天相。」

  顏蘿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聽屋外有腳步聲響起,片刻後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了進來,道:「顏蘿師叔可在麼?弟子蘇青珺,特來拜見。」

  顏蘿與易昕都是怔了一下,隨即各自坐好,道:「在呢,你進來吧。」

  淡淡赤影微光閃過,身披美麗赤羽披肩的蘇青珺走了進來,先是對顏蘿行了一禮,微笑道:「見過顏蘿師叔。」

  顏蘿微笑道:「你如今也已經是金丹修士了,不必如此多禮,過來一起坐吧。」

  蘇青珺帶著一絲溫和笑意,道:「多謝師叔。」說著走了過來。

  旁邊易昕站起,對著蘇青珺笑道:「蘇姐姐,你來了啊。」

  蘇青珺對她頷首微笑道:「是啊,好幾天不見妹妹,看起來似乎又俊俏幾分了呢。」

  易昕嘿嘿一笑,倒了一杯茶放在蘇青珺的面前,道:「姐姐喝茶。」

  蘇青珺謝過她,抿了一口後,對顏蘿道:「師叔,我這一次來是專門向您致謝的。」

  顏蘿擺擺手,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蘇青珺卻是誠懇正色道:「『紅珀丹』煉製不易,所耗靈材不說,您耗費心神為我煉製靈丹,助我突破金丹境界,這份恩德,青珺沒齒難忘,便是家父也特意叮囑,對師叔定要恭敬感謝。」

  說著,她從身邊取出一個玉盒,雙手捧著遞到顏蘿面前,道:「一點心意,不能報師叔恩澤萬一,還請師叔收下。」

  顏蘿笑了笑,看了蘇青珺片刻,隨即將那玉盒拿了,嘆息道:「你爹真是命好啊,生了你這麼個出色的女兒,真是我見猶憐啊!」

  蘇青珺微微低頭,臉上露出一絲微羞紅暈,看上去更是美如天仙,如風中搖曳的一朵百合,道:「師叔過獎了。」

  顏蘿打量了她一下,微笑道:「看你氣息沉穩,這是境界差不多穩固下來了麼?」

  蘇青珺道:「差不多了,不過近日在修煉時還是有些心慌氣短。家師已經囑咐過,讓我近日服食些『鷹果』,大概一月左右就能消除。」

  顏蘿點點頭,道:「嗯,鷹果對你修煉的『幽月訣』確有很大助益,你師父說的是對的。」

  蘇青珺笑了一下,站起身道:「所以青珺這次過來,還是要請您幫忙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7 11:17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完美無缺

  顏蘿略感詫異,道:「鷹果雖然珍貴,但還是能尋到的,山上百草堂藥殿,山下昆吾城眾多靈材商舖中,應該都可以買到,這個無需我幫忙吧?」

  蘇青珺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師叔,家師的意思是,我最好吃剛摘下的鷹果。」

  顏蘿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忽然低頭打開了手中的玉盒蓋子,向裡面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默然。片刻後只聽她嘆了口氣,道:「看起來木原師兄當真是對你寄予了天大期望啊!」

  蘇青珺微微垂首,面帶微笑,並沒有更多解釋什麼,只是輕聲道:「懇請師叔成全,青珺感激不盡。」

  顏蘿合上了手中玉盒,思索片刻後,頷首道:「好吧,此事我來安排,你且去吧,大概數日內就有消息,到時我再知會你。」

  蘇青珺深深向她行了一禮,面色恭謹,道:「多謝師叔。」

  顏蘿嘆了口氣,卻是起身避開,又上前扶起蘇青珺的手,與她一起走出門外,道:「青珺,你日後前程遠大,成就不可限量,實不必再對我這樣一個糟老婆子多禮了,我可受不起。」

  蘇青珺搖頭道:「師叔說哪裡話,我……」

  顏蘿微笑著擺手攔住了她,道:「沒事,咱們都心裡有數,反正這事我記住了,你等我消息吧。」

  蘇青珺點點頭,又一次謝過顏蘿,隨後對跟在顏蘿身後出來的易昕也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這才去了。

  看著那美麗的女子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易昕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羡慕之色,對顏蘿道:「師叔,蘇姐姐真是厲害啊,無論道行、天賦、容貌、氣度,都沒得挑呢!」

  顏蘿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轉身走回了屋中。

  易昕跟了上來,有些好奇地問道:「對了,師叔,剛才蘇姐姐說要新鮮的鷹果,你為什麼反應那麼大呀?」

  顏蘿「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那一句新鮮與否,裡頭學問大著呢。」

  易昕頓時來了興趣,拉了一下顏蘿的手臂,笑道:「師叔,你給我說說唄。」

  顏蘿白了她一眼,道:「泡茶!」

  「好好好。」易昕嘻嘻笑著,連忙將冷茶倒了,重新泡了一杯熱騰騰的新茶,放在顏蘿身前,然後笑道:「師叔,你就教教我嘛,讓我也長長見識。」

  顏蘿喝了一口茶水,喟嘆一聲,道:「鷹果那東西呢,平日裡用處不少,雖然珍貴,但也不算是特別稀罕的靈材,本來是沒什麼的。不過這種靈果卻是有一種特別之處,其果實成熟之後會天生有一股精純靈氣,隨著果瓣分開而散逸出來,時間大概也就一盞茶時間吧。若是在這段時間裡服食鷹果,效力大概會比其他時候增加一成。」

  「一成?」易昕訝然道。

  「不錯,只有一成。」顏蘿淡淡地道,「因為誰也沒法正好湊到剛好時候去摘取鷹果服食,所以如今市面上所有的鷹果都是採摘下來後保存好的,因為藥效其實相差也不算太大,也就沒什麼人在乎了。」

  易昕看了一眼門外,道:「那為何蘇姐姐她……她師父要叮囑一定要新鮮的果子?」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了啊,」顏蘿笑了笑,道,「她那位師父木原真人,當真是對她寄予期望太深了,甚至就連這些細枝末節都不惜工本要做到最好,如此一來,若無意外的話,她日後的根基幾乎必定完美無缺,至少在元嬰境界這一關,也許又會增添一點點把握吧。」

  易昕怔了半晌,也是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蘇姐姐她真是幸運。」

  「幸運麼……」顏蘿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卻是沒有說話。

  ※※※

  光影在半空中扭曲了一下,片刻之後,陸塵的身影在樹洞中現了出來。

  趴在地上有些無聊的阿土頓時抬起頭來,口中「汪汪」叫著,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

  此刻的阿土身上,白布已經拆掉了一些,但還有一半以上的身子還綁著,看起來有些悽慘。不過阿土堅韌驚人的生命力在此刻再度得到了展示,如此之重的傷勢在得到陸塵的救治後,就開始迅速地好轉,如今甚至已經可以勉強走動了。

  陸塵蹲下身子,抱住阿土的狗頭拍了拍,然後先是檢查了一下牠它的各處傷口,點點頭,又拿出了一包肉食丟給它。阿土頓時歡叫一聲,尾巴搖個不停,然後低頭大嚼起來。

  陸塵在一旁坐下,摸了摸牠的腦袋,然後開口道:「在這裡憋壞了吧,再忍忍,等你傷好以後很快就能出去了。」

  阿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用頭在他手上蹭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啃著肉骨頭,但是咬了幾口後,忽然又抬起頭,唯一的一隻眼睛盯著陸塵,口中發出了幾聲低沉的吼叫。

  雪白鋒利的獠牙,在它的嘴邊顯露出來,就連牠的目光,似乎也都是冷酷的。

  就像是當初在迷亂之地黑甲山上,那些嗜血而瘋狂的黑豺狗們。古老的隱匿在鮮血深處的獸性,似乎正從這隻黑狗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散發出來。

  陸塵靜靜地看著牠,過了一會後,淡淡道:「放心吧,咱們總要把這仇給報了。」

  阿土看著他,過了片刻,牠的尾巴搖了一下,然後又低頭啃肉去了。

  陸塵坐在一旁看著牠不停地吃著,看著那白布之下漸漸開始恢復元氣和黑亮光澤的皮毛,還有逐漸顯露出來的隱含的那種野獸的力量氣息,默然不語。

  ※※※

  又是一天晨光灑落,清新的空氣化作陣陣微風,吹拂過流香圃草園的上方。大部分的雜役弟子們都按時來到了這裡幹活,陸塵也是,不過這一天與平常有些不同,主管這一片的金丹修士林盛陪著另一位鶴髮童顏的女修士顏蘿來到這裡,然後按名冊從中挑選了八個人,讓他們暫時不用再種植自己本來的靈草了,一起來到了草園的另一側一塊相對獨立也更寬闊的靈田中。

  這塊靈田中種了很多樹,都是同一種,有些已經結果了,看著果實也有些與眾不同,青中帶紅,形狀怪異,有些像是鷹嘴的模樣。

  林盛並沒有立刻對眾人訓話,而是在來到這裡後,就一直與顏蘿站在一邊低聲說話。

  其他八個雜役弟子則是沉默地站在靈田邊上,不少人面帶疑惑之色。

  陸塵就在這八人之中,巧合的是,賀長生也在。

  他轉過眼打量周圍人的時候,目光就看到了賀長生,賀長生似乎也在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的樣子看起來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許多,不再有那種氣急敗壞的神情,也沒有了那種暴戾的脾氣,看起來溫和多了。

  他甚至在陸塵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還對陸塵笑了一下,對他點了點頭。不過若是仔細看的時候,會隱約發現在賀長生的目光深處,隱藏著一絲怪異的疑惑之色,而他也似乎一直在暗暗關注著陸塵,像是想要從陸塵身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不過相比起來,陸塵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異樣,一直都安靜地站在那裡,偶爾與賀長生目光相接,他也是平靜而禮貌地點頭示意,不生氣也不親近,就和平時一模一樣。

  賀長生看了陸塵很久,眼中的疑惑之色卻更濃了。

  過了一會,林盛結束了與顏蘿的談話,看起來是心中有數了,便站出來對召集過來的八個雜役弟子開始講話。

  至於所說內容倒是不算複雜,無非就是這裡這塊靈田中,種著的是一種珍貴的二紋靈材「鷹果」,因為現在門派中有人急需此物,需要大家小心栽培,若是種得好了,自然便有賞賜,而且獎勵比平常要多一倍,甚至除了例行的收穫賞賜外,還會直接賜下靈石給種得最好的人。

  這一下雜役弟子們頓時紛紛動容,單論賞賜,此番可是前所未見的豐厚,而且也有人看出來了,這次被林盛叫過來的八個人,幾乎就是如今草園這裡雜役弟子中做靈力培植最好的人。

  顯然,這一次宗門裡派發下的這個任務,就是要求結果最好的那個。

  有了這份默契和要求,當下八個人便很快進入了狀態,紛紛下了靈田。

  旁邊林盛滿意地點點頭,走到田埂邊對顏蘿道:「顏師姐,你看還可以吧?」

  顏蘿笑了一下,道:「多謝你幫忙了。可惜啊,這種事其實若是能讓那些築基境弟子來做,就更好了,雜役弟子畢竟道行低微,對五行靈力的操控還有欠缺之處。」

  林盛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但凡稍有天資的正式弟子,有了道行之後,人人都將這種植農桑之事看作下賤粗活,就算是閒著,也斷然不肯過來做這些事的。不然被人傳了出去,便是當作奇恥大辱一般,只覺得大跌身份,面上無光,死也不肯啊!哎,也不知這風氣到底是如何起來的,可惜了啊!」

  顏蘿有些無奈,道:「確實如此,算了,反正如今這樣,也只有從矮個中挑高個了,看著選個好的吧。」

  林盛笑道:「只好這樣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17 18:23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通風報信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是在規矩繁多的崑崙派中也是如此,其實真正來說,崑崙派存續的年月太久,宗門中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勢力盤根錯節,反而更是難以保守秘密。

  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還能暫時守住一會兒,但時間稍久,上下中間知道這件事的人多了,這流言風聲什麼的,也就自然而然地傳了開去。

  這一次栽培的鷹果,是為如今崑崙派中最炙手可熱的年輕天才蘇青珺準備的。這個消息很快洩露了出來,然後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中,有背景有靠山或是有門路的,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而沒有背景的一些人,就仍然一無所知著。

  賀長生是屬於那種沒背景沒靠山沒門路的「三無」人物,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個秘密,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從這一次比試的規模和兩位金丹修士同時出面的慎重來看,任誰也知道這次事關重大。他也從其他的雜役弟子神情動靜中看出些不對來,但是沒人會過來特意告訴他一些什麼。

  賀長生對此非常鬱悶且生氣,但是他能做的就是和過去一樣,拚命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希望通過這一次比試能有個鯉魚跳龍門的機會。

  陸塵的境遇其實和賀長生差不多,至少現如今他也是個沒背景沒靠山的平凡人,不過,他有一條門路。

  在那天黃昏的時候,易昕就偷偷跑到他住處裡找到了他,將他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末了還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陸大哥,你聽明白了沒?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陸塵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笑道:「你這樣跑來跟我說這些,不怕被別人知道懲罰你啊?」

  易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又不只是我一個,那幾個世家出身的人,誰不是上頭有人通風報信的。再說了,我是聽顏蘿師叔說的,她又沒特地叮囑我不許說,我就跟你說了也沒什麼。」

  陸塵拍拍床鋪,道:「好,我心中有數了。哎,這朝中有人還是舒服啊,辦事情就是輕鬆。」

  易昕笑得兩隻眼睛眯了起來,不過很快又睜大,對陸塵道:「陸大哥,你可別大意啊,而且一旦中選,就能到蘇姐姐身邊去啦。」

  陸塵一怔,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昕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這事連外頭那些人都還不知道呢,顏蘿師叔就跟我一個人說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萬別說漏嘴了。」

  陸塵看她半晌,忽地笑了一下,拍拍床沿笑道:「小丫頭厲害了啊,快過來坐,好好說說。」

  「廢話,我的本事你還有很多不曉得呢。」易昕得意地笑了一聲,然後低聲道,「其實這次栽種鷹果的比試,只是要挑出一個靈力培植最好的人,然後去蘇姐姐那邊,因為她要吃新鮮的鷹果……」

  她低聲將有關鷹果的事對陸塵說了一遍,最後又道:「為了得到最新鮮完美的鷹果,顏蘿師叔花了大氣力,從流香圃中移栽了七株鷹果樹直接種到蘇姐姐洞府中的專有靈田裡,接下來便是令人日夜看護,細心栽培,結果日期都差不多算定了,三天便有一株結果,結果後即刻喊人,成熟立食,不耽誤任何時間,不逃逸絲毫靈氣。如此三七二十一日,便可大功告成,蘇姐姐在『幽月訣』上就再無阻滯,可以一路直修至金丹境巔峰了。」

  陸塵聽了一時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易昕奇道:「陸大哥,你臉色怎麼看起來不大好看啊?」

  陸塵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沒事,就是聽你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在這修仙一途中,我和她真是有天壤之別。」

  易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口笑道:「看你說的,那肯定是有天差地別的嘛,都不說蘇姐姐家裡豪富一方財貨無數了,就算是天生的根骨資質,那也相差太多了啊。所以呢,蘇姐姐是天才,是天生的命好,強求不來的,你看我就不嫉妒,還為她高興呢!」

  陸塵看了她一眼,片刻後微笑道:「你說得對啊,天生的根骨資質,強求不來的。」

  易昕點點頭,然後又叮囑他道:「總之呢,陸大哥你心裡有數就是了。這次若能中選,不但能讓蘇姐姐承你一份人情,說不定還有機會拉近關係認識她呢,有這份交情在,以後在崑崙派中,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啦!」

  陸塵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易昕盯著他,像是比自己比試都更緊張一些,握拳道:「一定要贏哦。」

  陸塵一拍胸膛,道:「非我莫屬了,你放心就是。」

  易昕哈哈一笑,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相信他的神情,似乎頓時信心滿滿了。

  ※※※

  鷹果的栽培並不簡單,這種靈果長在鷹果樹上,樹幹細長,根系發達,想要將靈田中泥土裡的五行靈力調整清楚,比普通的靈草要吃力許多,基本上一幹活就是一天。

  被選中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個個都十分賣力,只是限於道行,催動一整天靈力做培植後,到了黃昏便一個個看起來面無人色,疲倦無比了。

  當太陽落下的時候,所有人都離開了這裡,與草園那裡不同,哪怕是雜役弟子們離開了,這塊特殊的靈田周圍也被顏蘿特地派人看守住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出現什麼意外。

  賀長生離開的時候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當他看到有人守衛靈田時,心中也就放心了許多。那些高門大戶的世家子弟實在是可惡至極,彼此私相勾結,打壓像他這樣的普通弟子,真是作惡多端。

  幸好崑崙派乃是名門正派,還有像顏蘿、林盛這般能夠公平持正的好人,也不枉自己拜入這宗門一場。要是日後自己果然有機緣能修道有成的話,一定好好感謝一下這兩位恩人。

  他心中這般想著,便向自己住處的房子走去,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太陽西沉,眼看便要天黑了。

  賀長生捶捶自己的後腰,感覺有些痠疼,他既為雜役弟子,天賦自然是不高的,道行也是一般,在草園那邊做事時,其實也並沒有像今天這樣真真切切地辛苦幹上一整天,別說還真是夠累的。不過為了將來的夢想,還是值得啊。

  他心中想著未來美好的情景,如同每一個平凡少年那般夢想著自己終有一日鶴立雞群傲視天下,一身道行冠絶崑崙,到那時所有的元嬰真人包括掌門都拜倒在他腳下,無數美麗的女弟子,嗯,以蘇青珺為首的都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低聲軟語地請求與他結為道侶……

  這日子,真是太好了!

  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走進去時,嘴角掛著笑意,忍不住還吹了一下口哨。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突然從門後飛來,重重地砍在他的後頸上,甚至隱隱地還聽到一聲低沉悶響。賀長生兩眼一翻,連聲音都沒發出一聲,直接就向前倒了下去。

  在他身後,屋子的門緩緩關上了。

  ※※※

  夜色深沉,山風幽幽吹過。

  黑暗如一場夢魘,始終糾纏著他不放,讓賀長生覺得十分痛苦,卻又莫名地在那片黑暗中,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曾經有過一個家。

  可是那個家給他留下的最大的印象,似乎從小到大就是「家道中落」這四個字,從他爺爺那輩開始,到他爹,似乎所有人都在緬懷著先祖的光輝,然後對眼前現實抱怨詛咒,憤憤不平。

  但現實就是現實,在抱怨詛咒中,家道仍然還是在不可遏制般地衰弱下去,等到他長大成人的時候,賀家已經家徒四壁了。

  他很窮很潦倒,除了老宅外什麼都沒有,但是他還是記得父祖們的執念,懷念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昔日榮光,然後漸漸地將恢復這種榮光當作了自己義不容辭的使命。

  任何人都不能擋我的路,我必將重振家聲。

  我會修道有成,成就真人,然後重振家業,娶一房……不,真人是什麼身份!當然是娶一大堆老婆,生一堆兒女,然後再置辦下無數財貨,比昆吾城中那些蘇家白家林家都更好!

  那美景彷彿金光燦燦。

  他在夢境中都笑出聲來。

  然後他就醒了。

  醒來後便有痛苦,如同割裂一般的痛楚從他脖子後邊不停傳來,然後在他艱難地轉頭間,他發現自己手腳被緊緊捆住,丟在房間的地上,而旁邊桌子上還點著一盞油燈,照亮了這個屋子。

  房間裡,同時還有另一個人。

  「你醒了啊?」那個人影是背對著他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卻好像能察覺到賀長生的醒來,但並沒有回頭,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聲音低沉且略帶一點嘶啞,聽起來很陌生,賀長生覺得自己好像沒聽過,但過了一會兒卻又莫名地覺得似乎有些耳熟。

  他努力地睜眼看去,只見那個人背對著他,手上拿著一支奇怪的符筆,正在他屋子的白牆上塗抹描畫著什麼。

  那筆尖畫出的痕跡,如鮮血一般殷紅,捲起道道奇異的紋路,似惡魔的獰笑,在那白牆上一點點復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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