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315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29 01:37
第一百六十章 掀桌女子

  飛雁台上安靜了一會兒,幾許山風吹過,因為陸塵沒有說話,蘇青珺也安靜了下來,就這樣平靜地看著他,似乎異常有耐心地在等待他的回答。

  過了一會,陸塵道:「這個問題我不回答行不?」

  蘇青珺想了想,道:「你剛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肯定不能逼你。不想說就算了,不過我確實很想知道。」

  「哦。」陸塵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開,道:「多謝你的體諒。」

  「……喂!」蘇青珺呆了一下,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你還真的不說啊?」

  陸塵笑了起來,對著她擺擺手,然後走進了自己那間草屋。

  蘇青珺一時氣結,以前隨便哪個年輕男子在她跟前,大多都是誠惶誠恐的,有問必答那也是應有之義,想不到今天倒是碰了個軟釘子。

  她瞪著那間草屋,咬了咬牙,有些氣惱地將披風裹緊了些,轉身大步走去。不過在走出一段路後,她忽然又停了下來,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略的事,過了片刻後,又轉了回來,走到那間草屋門口,敲了敲門。

  「請進啊。」陸塵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蘇青珺推開門,只見陸塵正坐在床沿邊上,看著她道:「怎麼了?」

  「嗯,有件事。」蘇青珺道:「之前你跟我提過的那件事,我又想過了幾回,覺得……還是……」不知為何,她說到最後的時候顯得有些糾結,話也沒說太清楚。

  陸塵有些奇怪地看著蘇青珺,道:「是哪件事?」

  蘇青珺默然片刻,看來是最後下了決心,道:「就是這段時間裡,你幫我攔下蘇家其他人等的事。」

  陸塵略感驚訝,道:「你居然想通了?」

  蘇青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輕聲道:「其一,我現在受了傷,這樣子不好見人,也不便讓其他人知曉真相,需要你幫我攔一下;其二,昨晚過後,我……我其實多少也有些心冷了,也覺得再這樣大包大攬照顧下去,是不行的。」

  陸塵皺眉道:「我一直沒問你,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青珺淡淡地道:「也不算什麼大事,蘇墨那三人在昆吾城中張狂慣了,惹了人起了衝突,大打一場後又約了人再戰,說是那邊只是個實力很強的築基境巔峰修士,誰知最後冒出了另一個道法詭異的金丹修士來。」

  陸塵默然,片刻後點了點頭,道:「難怪了。」

  蘇青珺似乎也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抬眼凝視著陸塵,道:「這件事你能幫我嗎?」

  陸塵笑了笑,迎著她的目光,道:「你只是因為不好見人,所以迫不得已才想請我幫你攔人的,這件事我不想做。」

  蘇青珺眉頭一皺,道:「為什麼?」

  「我幫你做這件事,會得罪你們蘇家多少人,你想過沒有?」陸塵淡淡地道:「我跟你非親非故,跟蘇家其他人無冤無仇,我何必招惹這種麻煩?」

  蘇青珺怔了一下,似乎對陸塵突然間的冷淡和直言不諱有些愕然,道:「你之前不是……」

  陸塵輕輕擺擺手,道:「其實,你還是從心底裡覺得,別人幫你都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吧?」

  蘇青珺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抿了抿嘴,道:「是我錯了。」

  她的容色因為傷勢而顯得有些蒼白,卻又另添了幾分令人心疼的婉約美麗,只是陸塵似乎對此視而不見,只是平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蘇青珺抬頭看著他,道:「我想過了,我現在這樣子確實不好對外示人,確實需要你來幫我一次。你願意幫我麼,如果需要我付出一些報酬的話,咱們也可以商量。」

  說到這裡,她似乎突然也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樣子,帶著幾分自嘲之意,道:「反正我剛剛才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多欠點債,只當以後一起慢慢還你吧。」

  陸塵看著她那張有些蒼白但依舊美麗的臉龐,過了一會後忽然嘆了口氣,道:「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那我就幫人幫到底吧!」

  蘇清顏頓時面露笑容,嫣然笑道:「多謝啊,你真是一個好人。」

  ※※※

  「好人啊……」陸塵喃喃地重複了一句,搖了搖頭,然後看向蘇青珺,正色道:「這件事我幫你是可以的,但是我一個人做不來,為了攔人我肯定要得罪人,所以你一定要為我撐腰。」

  蘇青珺點了點頭,道:「好!」

  陸塵卻沒有敷衍過去的意思,而是盯著她的眼睛,道:「我把話說清楚了,我要你撐腰的意思,就是普通的辱罵可以不管,但是有人動手的話,他打我哪裡,你打他哪裡;他傷我多少,你雙倍還回去!」

  蘇青珺頓時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後苦笑道:「我真的很想一口答應下來,可是……真的又擔心到時候,我會做不到。」

  陸塵點點頭,望向這個女子的目光柔和了些,道:「你肯對我說實話,難得。」頓了一下後,道:「還是覺得抹不開面子?」

  「嗯。」蘇青珺有些苦惱地道:「我也知道,家裡那些人其實並不全是好人,也有很多壞處,但都是一家人長大的,又有那麼多親戚關係血脈相連,我打小就在這些人中間長大的,實在……」

  「哪怕他們一直佔你便宜,讓你為他們勞心勞力,甚至受傷吐血,他們也沒人過來看你。這樣,也抹不開面子?」

  蘇青珺面色掙扎,最後苦笑了下,道:「我師父也為這事說過我好幾次,還罵我心性不改,日後難成大器。」

  陸塵怔了一下,有些詫異地道:「木原那老頭居然這樣說過你啊?」

  蘇青珺嘆了口氣,道:「師父他老人家是愛我心切,恨鐵不成鋼吧,這話當然不能當真……哎,你別亂說啊,怎麼敢叫我師父是老頭!」她壓低了聲音,道:「我師父對我不錯,但是對別人脾氣可不太好,你小心被他抓住,那就要倒楣了。」

  陸塵看了她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點點頭,道:「行啊,就衝你這句話,我教你個法子吧。」

  「什麼法子?」蘇青珺有些錯愕。

  陸塵一本正經地道:「你不覺得自己這種心態不對麼?」

  「好像是有一點,可是……」

  「這是心魔!」陸塵忽然打斷了蘇青珺的話。

  蘇青珺嚇了一跳,道:「什麼?心魔?」

  「是的,心魔。」陸塵正色道:「喂,你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好不好。雖然……呃,心魔這個詞我知道,聽起來真是傻得不行,總給人一種江湖騙子般的感覺,哪裡配得上我們這等名門大派?」

  「不過呢,你想想看,你身上什麼都好,在外面人看來幾乎就是個完美無缺的女子,但一旦牽扯到蘇家那邊的人,就變成這副模樣,總是有些不對的,是吧?」

  蘇青珺緩緩點頭,道:「是。」

  陸塵又道:「其實我看你這般聰明,心下也未必就沒想過這些事,只是一直想不出能甩掉這些心上包袱的法子,對吧?」

  「心上包袱……心魔?」蘇青珺喃喃說了幾句,眼睛倒是亮了幾分,看著陸塵,道:「你……真的有什麼法子?」

  「有啊,當然,管不管用這也是要看人的。」

  「什麼法子,說來聽聽?」

  「掀桌子!」

  「掀桌?」

  「對,掀桌!」

  ※※※

  蘇青珺在這一刻,只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總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說的一切都太不靠譜,但心底深處某個地方,卻好像又總有種詭異的期盼。

  或許有用呢?

  或許真的能行呢?

  「但是掀桌是什麼法子嘛?」蘇青珺苦惱地問道,帶著一臉的難以置信看著陸塵。

  「你看,我這裡有一張桌子啊。」陸塵指了指草屋中唯一的一張木桌。

  「哦。」

  「你扶著它。」陸塵道。

  蘇青珺怪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裡想,自己是不是被人打傻了,但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慢慢走了過去,用手扶住了那張桌子。

  「什麼感覺?」陸塵問道。

  「嗯……這是木頭做的。」蘇青珺道。

  陸塵翻了個白眼,道:「廢話……還有呢?」

  蘇青珺想了想,道:「面上挺粗糙的,沒怎麼磨平,樹的紋理也一般,應該不是什麼名貴木料。做工也就馬馬虎虎,看起來不值錢,還有……」

  「喂!」陸塵惱火地喝止了她,沒好氣地道:「你這個女人!一天到晚想得怎麼就跟普通人不一樣啊?我問你,這桌子整張都是木頭做的,是不是很重啊?」

  蘇青珺白皙的手指在桌子邊沿抓了一下,提了一下,然後看著陸塵,道:「不重啊……你忘了我是金丹修士了嗎?」

  「你……」陸塵仰首看天,露出一副好似生無可戀般的神情,過了一會兒才低下頭來,像是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和臉上扭曲的肌肉,道:「這樣,你要把這桌子想像得是世間最沉重之物,因為在它上面,承載的正是你這麼多年來的心魔,是你始終擺脫不了的那份猶豫和糾結!」

  蘇青珺臉色頓時為之一沉,一片肅然。

  陸塵眼睛一亮,拍手道:「就是這樣,然後你就一把掀翻桌子,就像你把所有的心魔都給甩開!」

  「掀翻?」

  「掀桌!」

  「轟!」

  一聲巨響,飛雁台上似乎也震動了一下,只見一張木桌破屋而出,衝上半空飛了老高老高,半晌才重重落回地面,「啪」的一聲摔得四分五裂!

  周圍一片安靜,過了片刻後,突然只聽陸塵憤怒的聲音在那間殘破的草屋裡傳來,吼道:「喂!你這人,到底是掀桌還是拆房啊?」

  「啊,對不住對不住……我是金丹啊,一時沒控制住……」

  「閉嘴!」

  「哦……」


  冰的啦!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29 01:37
第一百六十一章 風過雁台

  「金丹?金丹修士了不起啊?」

  「金丹修士就可以跑過來胡亂拆別人的房子嗎!」

  一連串的抱怨聲,從那間屋頂破了個大洞的草屋中傳了過來,一臉鬱悶的陸塵踩在碎成好多塊的木桌碎片上,正努力地修補著屋頂的破洞。

  而在門外頭遠處,山壁洞府邊,石門半開著,蘇青珺正站在門邊,有點心虛地探出頭往草屋那邊張望著,偶爾還能聽到隨風飄來的那幾句抱怨聲,讓她原本就有些粉色的臉頰更紅了些,透出一股動人心魄的美麗。

  忽然覺得臉上好燙啊。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臉頰,面上有些慚愧有些內疚,不過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過了一會之後,她忽然又悄悄地自己噗嗤一聲偷偷笑了出來,大概是想到了什麼連自己都覺得太過好笑的事情了吧。

  「掀桌子,掀什麼啊,這麼大力氣幹嘛不去砍樹啊……」

  聽著那邊的男人似乎還在鬱悶地抱怨著,蘇青珺倚靠在門邊,忽然手掩口吃吃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走了進去。石門在她背後關上了,隱約只能看到她輕快的腳步走進了那片洞府深處。

  ※※※

  事情總歸是這樣定下來了,不過奇怪的是,在接下來的兩三天裡,飛雁台這邊居然意外的平靜,並無人來騷擾。而鷹果的成熟也開始進入了穩定時期,幾乎每一天都會有一兩顆果實成熟,然後陸塵叫上蘇青珺出來吃下。

  兩個人相見時會聊聊天,關係似乎又熟悉了些,偶爾還會開些小玩笑。

  這樣平靜的日子讓人意外地覺得舒服,彷彿就是世外桃源般的感受,在巍巍崑崙裡,在這闊大的天地間,小小的飛雁台彷彿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一方小小世界。

  在這中間,木原真人又來過一次,不過當時蘇青珺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看起來並無異樣,出來相見閒聊一陣,木原真人叮囑了幾條,然後便匆匆走了。至於之前他印象深刻頗為看好的陸塵,木原真人這次來居然理都不理,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蘇青珺為此對陸塵表達了一點疑惑和不解,陸塵則十分小心眼和尖刻地評價了一句,道:「你師父大概是想忘了曾經許諾給我的獎賞吧!」

  蘇青珺又好氣又好笑,只說是不可能,但陸塵剛要跟她仔細分辯,她卻自顧自地飄然而去,只說道:「今天天色還早,我要回去睡……修煉了。有事用燃心符叫我。」

  ※※※

  到了陸塵來到飛雁台的第九天。

  這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起床,看看剛剛修補好的屋頂,摸摸用砍來的木頭重新做好的桌子,然後出門打水洗臉,眺望朝陽,俯視雲海,又在飛雁台上走了一圈,隨後就在靈田中忙碌起來。

  山風從懸崖那邊吹過來的時候,蒼松古樹微微搖晃,樹葉沙沙作響,感覺又是美好而安靜的一天呢。

  不過這樣平靜的美好不幸地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一陣從遠處傳來的動靜聲打破了飛雁台的平靜。

  陸塵從靈田中站起,走上田埂向山道那邊看了一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在山道上,蘇墨、蘇遷和蘇文三兄弟,正大步走了過來。

  陸塵丟下手中的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身上,特別是褲腳和一雙鞋子上沾染了黑泥塵埃,衣服上也著實有不少,看起來哪有半點修士風采,明明就是個幹農活的佃農。

  呃,不過雜役弟子好像跟佃農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啊!

  陸塵嘴裡咕噥了一聲,大概是自嘲吧,然後拍拍手掌,走了過去,在洞府之外三四丈遠的地方,面帶微笑地攔在了這蘇家三兄弟的面前。

  「三位蘇師兄,好久不見啊。」他笑著拱了拱手,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那三人看到了陸塵,除了站在中間的蘇墨,蘇遷和蘇文都是點了點頭,大概是想著陸塵怎麼說現在也是在幫蘇青珺做事,雖然離蘇青珺的心腹或是身邊人那種檔次還差了太遠,不過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

  只是片刻後,當他們看到陸塵身上腳上的黑泥後,頓時三個人面上都是露出輕視厭惡之色,大概是嫌棄陸塵身上太髒了吧。

  「嗯。」蘇文隨便應了一聲,揮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道:「我們要求見珺姐,你別擋路。」

  說著,他們三人都是準備往前走去,只是才踏出兩步,卻忽然發現陸塵還是站在原地,攔在了他們的面前,雖然面上還是帶著溫和的微笑,卻並沒有讓路的意思。

  蘇標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塵剛想說話,卻聽那蘇墨已經冷冷地道:「臭小子,別找打啊。」

  陸塵頓了一下,目光在蘇墨臉上微微停留片刻,但臉色不變,還是溫和地微笑著對他們三人說道:「三位公子,是這樣的,蘇師姐這兩天明確交待過,她要修煉一項秘密法訣,所以最近不見任何人。」

  蘇家三兄弟臉色皆是一變,蘇墨看上去脾氣最壞,至少在陸塵這樣一個雜役弟子面前最糟糕,張口就罵道:「放屁!你說閉關就閉關,不見就不見?你算老幾?」

  陸塵道:「在下身份低微,當然不能跟三位蘇公子相提並論。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還請幾位多細想一下,我不過只是一個雜役弟子,又豈敢去冒充蘇師姐的法令意志,來對你們胡亂攔阻呢?」

  此言一出,蘇遷、蘇文都是一怔,原本也有些憤怒的臉色倒是緩和了些。

  蘇遷拉了一下滿臉惱怒的蘇墨,低聲道:「他這話說得倒也有些道理,可能珺姐真的有事,暫時不方便見咱們啊!」

  蘇墨還未說話,旁邊的蘇文已經皺眉道:「話雖如此,但咱們來都來了,難道就這樣回去麼?」

  蘇遷道:「不然呢,你想怎麼辦?」

  蘇墨哼了一聲,道:「珺姐什麼脾氣,我能不知道麼,都讓開,我過去叫門,多叫幾次的,她自然便會出來見我們了。」說完,便大大咧咧地向前走去。

  陸塵站在原地,面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看著蘇墨。蘇墨走到他的跟前,上下打量了陸塵一下,冷笑道:「臭小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居然還敢攔在我面前?」

  陸塵苦笑了一下,道:「蘇公子,以你的身份,想必也是講道理的人……」

  「砰!」忽地一聲悶響,卻是蘇墨直接抬腿,一腳踹在了陸塵小腹上,頓時將陸塵踹翻在地,還在地上滾了幾圈。

  陸塵蜷縮起身子,大概是被踢得狠了,甚至還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大口地喘息著。

  「講你媽的道理啊!」蘇墨冷笑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你也配跟我講道理?」

  罵完這句話後,他便大搖大擺地從陸塵身邊走了過去。

  蘇遷和蘇文跟了上來,淡淡地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陸塵,然後對蘇墨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衝動。好歹此人也是幫珺姐種樹的,你這樣做,珺姐臉面上須不好看。」

  蘇墨滿不在乎地道:「呸!這種身份的人,也敢在我等面前擺譜,豈不是討打!打就打了吧,珺姐過來還能如何,最多就說咱們幾句而已,不打緊的。」

  「唔……這倒也是。」蘇遷、蘇文都點頭稱是。

  說話間,他們三人都來到了洞府石門前,啪啪啪大聲敲門喊叫起來。

  「珺姐,珺姐,你出來一下啊,我們有事找你。」

  ※※※

  躺倒在地上的陸塵,這時一邊雙手抱著小腹,一邊也是看著洞府石門那邊。過了一會之後,只聽隆隆之聲響起,片刻之後,蘇青珺面無表情帶著幾分冷若冰霜般的氣質走了出來。

  看起來,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啊?

  蘇家三兄弟心中同時掠過了這種感覺,不過對付這個姐姐他們早就有拿手的一套了,頓時便圍了上去,嘰嘰喳喳爭先恐後地說了起來。

  蘇青珺面色淡淡地聽著,目光卻是越過了圍在自己身前的三個人,看到了前頭被打得倒在地上的陸塵,看著他的臉色有些煞白,看著他的雙手摀住腹部。

  那裡還有一隻鮮明的腳印。

  晨光中,她明亮清澈的目光裡,似乎突然掠過了一道陰影。

  她好像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卻又慢慢低下了頭。

  陸塵躺在地上,臉上也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片刻,蘇青珺忽然不顧那三個正在呱噪的兄弟,咬了咬牙之後,大步走向了遠處那間草屋,沒多久到了草屋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蘇家三兄弟面面相覷,臉上都有疑惑之色。

  陸塵則是搖搖頭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低聲道:「非要去我草屋做什麼嘛,我就不信你洞府裡就沒桌子!」

  「砰!」

  忽地,一聲大響從那草屋中傳來,陸塵和蘇家三兄弟一起看去,只見一張木桌破屋而出,將那草屋屋頂撞出了一個大洞,飛得老高後重重摔了下來,噼哩啪啦頓時粉身碎骨。

  過了片刻,蘇青珺從屋裡慢慢走了出來。她的臉上神情有些奇怪,似有一點忐忑,卻詭異地又有些莫名的興奮,雙手緊握成拳,仔細看的時候甚至還隱隱有些發抖,好像很是緊張和激動。

  她定定地看著蘇墨等三人,然後緩緩走了過來。

  蘇墨哈哈大笑,迎了上去,大聲笑道:「珺姐珺姐,我就知道你還是對我最好了。剛才這不開眼的奴才還想攔我,不讓我見你,被我一腳就踹飛了。看吧,你果然還是對我……」

  話音未落,蘇青珺已經走到他的面前,忽然雙眼中異光大盛,似興奮似激動,如大海生濤般狂烈地洶湧著。

  就在蘇墨手舞足蹈般跑過來時,那個女子忽然間一抬腳,彷彿剛才那幕情景瞬間重現。

  蘇青珺一腳就踹在了蘇墨的肚子上,然後只聽一聲殺豬似的慘叫聲,蘇墨整個人被踹飛了起來,橫跨半空,「砰!」的一聲直接被踹到了那堅硬的山壁上,同時伴隨著幾聲清晰可見的骨頭斷裂聲,又骨碌骨碌地滾了下來。

  風過雁台,瞬間靜寂,人人屏住呼吸,呆若木雞。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29 11:30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夕陽相別

  陸塵躺倒在地上,把身子放平了些,看著天空,只見天色一片蔚藍,澄澈得彷彿透明一般。

  然後,他微微笑了一下。

  旁邊不遠處,蘇墨被蘇青珺一腳踹飛,又從堅硬的石壁上滾下來後,看起來已經瞬間神智不清,兩眼翻白不說,雙手也胡亂地揮舞著,好像想要抓住什麼虛無縹緲的救命稻草般,口裡還咕噥著些沒人聽得懂的胡話。

  而在另一邊的蘇遷、蘇文二人,此刻已經完全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瞪大了眼睛盯著蘇青珺,就像是看到了平生最可怕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過了好半晌之後,蘇遷才結結巴巴地道:「珺、珺、珺姐,你、你……你怎麼……踢蘇墨啊?」

  蘇青珺轉過身子,看向蘇遷,那目光之冰冷,彷彿一盆冰水從蘇遷頭上直接潑了下去,瞬間寒到了骨髓中,以至於後頭的話蘇遷一下子就給嚥了回去,額頭上也是冒出了一片冷汗。

  蘇青珺走到了站在那邊的蘇遷、蘇文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淡淡地問了一句,道:「你可有不滿?」

  這五個字說得並不快,一字一字聽來如此清晰,但不知為何,蘇遷卻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在蘇青珺清冷目光的直視下,下意識地就搖頭。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旁的蘇文或許是沒有被蘇青珺那異樣的目光所直視,居然還殘留著幾分勇氣,在一旁小聲說道:「珺姐,你怎麼這樣,不、不能打我們……」

  「啪!」

  一聲脆響,蘇遷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白皙美麗的手掌猛然揮起,一巴掌摔在了蘇文的臉上。

  蘇文向後飄了出去,捂著臉大聲哀嚎著摔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

  而躺在地上的陸塵還發現了另一個有些奇怪的細節,那就是蘇青珺在這痛快淋漓的一巴掌甩出去後,在手掌收回來時,忽然雙手握拳,貝齒輕咬紅唇,呼吸略顯急促,甚至還喘息了幾下。

  看著她的模樣,卻彷彿有一種緊張過後的放鬆,深吸了一口氣以後,蘇青珺再一次看向了蘇遷,輕聲問道:「我,能不能打你們?」

  蘇遷面無人色,「噗!」的一聲直接跪下了,結結巴巴地道:「可以,可以!珺姐饒命啊……」

  ※※※

  蘇遷和從地上爬起來同樣嚇破了膽的蘇文,兩人一起拖著架著已經不省人事口吐白沫的蘇墨,往山道上狼狽跑去了。

  蘇青珺看著那三人身影遠遠消失後,也是沉默了好一會,面上的神色各種變幻,胸口一直不停起伏著,似乎心中仍然有各種激烈情緒不停地湧動,半天都難以平息下來。

  如此又過了一陣工夫後,她才默默轉身,走到兀自躺在地上沒有起身的陸塵身旁,看了他一眼,道:「你沒事吧?」

  「有事啊,肚子上被踢了一腳。你看,這衣服上還有腳印呢!」陸塵指著蘇墨留下的那個腳印對蘇青珺說道。

  蘇青珺看他說話的神情和口氣,面上那一絲擔憂之色終於是消散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居高臨下看著陸塵,總有些不太妥當,於是乾脆就蹲下了身子。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托著下巴,面帶有些怪異的笑容,想開口問什麼又有些猶豫的模樣,不知不覺又怔怔出神。

  「哎!」片刻之後,她忽然叫了陸塵一下。

  「幹嘛?」陸塵躺在地上,瞄了一眼蹲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美麗女子。

  蘇青珺未語先笑出聲,然後臉頰微微紅了一下,卻似乎又有一點點竊喜的樣子,對他說道:「那個……我剛才是不是很威風?」

  陸塵重重點頭,正色道:「威風得不得了!」

  蘇青珺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的一隻手掌,道:「剛才那感覺……怎麼說呢?好奇怪啊!」

  「嗯?說來聽聽。」

  「明明我心裡有個聲音一直說,不該打、不能打的,但是真的那樣踹過去打過去以後,我心裡突然就一陣特別特別的舒坦……」

  陸塵微笑著看著她,道:「是不是覺得以前壓在心頭的那些東西,突然一下子都沒有了?」

  蘇青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點頭道:「是啊,覺得連身子都輕鬆了好多呢!」頓了片刻後,她忽然輕輕拿手在空中揮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嚮往之色,輕聲自言自語道:「好想……再打一下就好了。」

  「喂!」陸塵嚇了一跳,翻身坐了起來,「你發洩一下也就算了,哪有那麼誇張的。」

  蘇青珺嘴角抿了一下,笑出聲來,道:「隨便說說而已了,不過我真沒想到,你那法子居然、居然……」她一時語塞,似乎一下子想不到什麼特別好的形容語句。

  陸塵擺了擺手,道:「別想了,反正有用就好。」

  蘇青珺雙手抱膝,看上去彷彿就像是一個又回到孩童時的女子,吃吃地笑了一下,臉上散發出明亮的光輝,帶著幾分異常美麗的喜悅。

  「後頭會不會有麻煩啊?」陸塵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

  蘇青珺想了想,道:「應該會有的吧,他們三人都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回去一準要去告狀。」

  陸塵道:「那你想好了怎麼應付嗎?」

  蘇青珺聳聳肩,那樣子似乎有些調皮,又有幾分少見的慵懶,無所謂地道:「管它呢!到時候再說吧。」

  「哦……」

  ※※※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蘇青珺突然爆發,出人意料之外地將蘇家三兄弟痛打一頓的消息傳開了,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飛雁台上異常的平靜,再也沒人過來騷擾。

  陸塵則是在唉聲嘆氣中鬱悶地再一次去修補已經破爛不堪的草屋屋頂,然後又到飛雁台後山林子裡隨便去砍了幾根木頭搭了個桌子。

  不過這一次,他乾脆就把桌子放在了門外。

  蘇青珺過來看到了,驚訝不已,問他這是何故?

  陸塵正色道:「以後你想掀桌就掀桌吧,反正你是金丹你最大,但是千萬別再拆房了。我在這裡就只有一間破草屋而已,經不起折騰啊!」

  蘇青珺那一刻臉都漲紅了,看上去就像是風中凌亂白裡透紅嬌艷的鮮花。她為此大為羞惱,向陸塵抱怨爭辯了半天,只是不肯答應,埋怨著這桌子醜陋過人、做工極劣、不堪入目就不說了,放在外面萬一被人看到了再洩露一點這事情出去,我在這崑崙山上到底還有沒有面子了啊!

  中間湊巧還有一顆鷹果成熟了,兩人走到靈田邊,蘇青珺直接丟嘴裡吃了,嘴巴還鼓鼓著的時候又抓住陸塵不讓他走,氣呼呼地道你在這裡等著。

  陸塵只好等她,坐在田埂上看風景,風吹過這片懸崖山台時,他忽然發現那一片峭壁岩石上像是一夜之間已經開滿了美麗的野花。

  後來,蘇青珺催化藥力後便又盯著他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好說歹說,到最後陸塵被她纏得沒法子,眼看著黃昏到了,只得說那以後你可不能再隨便拆我房子。

  蘇青珺連連擺手,笑嘻嘻地說不拆了不拆了,陸塵有些懷疑地看著她說你說話算數嗎?蘇青珺說肯定算數啊,你一定要相信我。

  陸塵說信你才怪呢,然後搖著頭嘆著氣把那張十分難看做工粗糙的桌子搬了回去,重新放到了草屋裡。

  蘇青珺頓時就高興起來,心情大好地在飛雁台上閒逛溜躂著,那一襲火紅美麗的赤羽披肩在她的肩頭熠熠生輝,襯托得她如花容顏。當太陽落山時看夕陽景色的時候,她還開玩笑地對陸塵說,早知道現在能這麼清靜,真該早點打一次就好了。

  對此,陸塵自然是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不語。

  這樣輕鬆愉快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之間,這二十多日的時間便已過去,飛雁台上的鷹果已經吃完了。蘇青珺在金丹境界的道行,也終於是徹底消除了所有的隱患和瑕疵,完全穩固了下來。

  然後,陸塵就要走了。

  那一天他親手摘下了最後一顆成熟的鷹果,遞給站在一旁的蘇青珺,對她笑著說恭喜,然後轉過身去自己的草屋中收拾行李。

  蘇青珺拿著那顆最後的果實,似乎也有一點感慨,靜靜地凝視著掌心的果實,過了好一會後才慢慢吃下。

  下山的時候,蘇青珺過來為他送別,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光輝灑滿無邊的雲海,道道金光落下,拉長了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兩個人微笑相對,揮手告別。

  臨走時,蘇青珺又叫住了他,道:「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你都可以來找我。」

  陸塵笑道:「這麼好?」

  蘇青珺微微一笑,道:「是啊,誰叫我還欠你好多人情債呢!」

  陸塵大笑,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大步走下山道。一路走到快要拐彎時回頭看去,只見遠處飛雁台上山道的那邊,夕陽之下的美麗身影仍然佇立在那兒。

  然後,她彷彿是看到了他回頭眺望,便伸起一隻手臂,笑著遠遠地向他揮手。

  那一刻,晚霞漫天,如火燒般燦爛美麗。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29 18:08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兇殘心意

  崑崙山三丈峰。

  這是巍巍崑崙山脈中的一座山峰,名字很是有些奇特,不過山峰本身當然不會是只有三丈高。

  只有三丈高的那叫做土丘。

  這座山峰的名字由來有好幾個說法,不過最廣為人知的是,山頂上有一處清泉噴湧而出,水氣蒸騰,每當日光照耀下來時,山峰上便會出現三丈彩虹,此山因此得名「三丈」。

  在三丈峰中間一處靈地洞府,只見洞門緊閉,門口落葉掉了一層,塵埃遍布,看起來已經封閉多時。只是這一日在洞府之外,遠遠近近地站了不少人,其中站在最近處的是兩個女子,一老一少,正是金丹修士顏蘿和易昕兩人。

  與此同時,只聽在那三丈峰洞府之中,時不時便會傳出一陣奇異的呼嘯之聲,如龍吟,似虎嘯,一張一弛,彷彿隱隱有玄奧道理,與天地共振,與山川同鳴,讓人感覺似有一隻巨獸彷彿在沉睡中即將醒來一般。

  一股莫名卻又充沛無比的力量,似乎也蘊藏在這座山峰裡,如即將破繭的蝴蝶,緩緩震動著翅膀,一點點呼嘯著。

  易昕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座緊閉的洞府石門,一隻手掌緊緊抓著顏蘿的手,似乎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艱難起來。

  而顏蘿雖然神色間還算是比較鎮定,但眼神之中也有一絲隱藏得頗深的焦灼。

  如此在洞外又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但是那洞府之中並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異樣,反而是連那龍吟虎嘯的異聲,也是緩緩地低沉了下去。

  三丈峰上各色人等,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有的人已經開始轉身離開了。而站在最前面的易昕更是臉色蒼白了一下,手足冰涼。

  顏蘿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輕輕嘆了口氣,握著易昕的小手,將她輕輕擁在懷中,柔聲道:「沒事的,沒事的,別擔心。」

  易昕眼角隱有霧氣,神色傷心,連聲音似乎都有些哽咽起來了,道:「師叔,為什麼、為什麼師父他還不出關啊?」

  顏蘿搖搖頭,輕聲道:「傻孩子,那元嬰境是大生死關,哪裡有那麼容易過的,別太著急了。」

  易昕咬著嘴唇,道:「可是您明明說過這龍虎之聲乃是破境之兆啊!」

  顏蘿頷首道:「確實是這樣的,而且龍虎之聲乃是吉兆。」

  易昕苦笑了一下,道:「但是這連鳴七日,每日響起又復沉寂,這卻又是為什麼啊?」

  顏蘿緩緩搖頭,道:「元嬰境衝關時有幻象萬千,難以一一盡數,且破境之人不同,功法不同、道行不同、心境不同者,種種徵兆亦有微妙差異,外人是說不清楚的。」她輕輕摸了摸易昕柔順的黑髮,溫和地道:「乖,咱們現在只能耐心地等著,只盼你師父他吉人自有天相吧。」

  易昕茫然點頭,但面上的憂慮之色始終還是揮之不去,一雙明眸只是緊緊盯著那座洞府。

  顏蘿在心中輕嘆,轉眼向周圍看了一下,只見在那龍虎之聲低弱之後,周圍那些圍觀的人已經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很少的一些人還遠遠站著看向這邊。

  忽然,她目光微微凝了一下,卻是看到在遠處一棵老松樹下,正站著一位年輕男子,卻是何毅。

  顏蘿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何毅會來到這裡;而何毅很快也察覺到顏蘿的目光,向這邊看了一眼後,便對顏蘿微微笑了一下,神色帶了幾分恭謹,顯然是表達出自己並無惡意的意思。

  顏蘿遲疑了片刻,也是對他微微頷首。

  不管怎麼說,何毅總歸是一位前程遠大的天才弟子,前些日子那件事情,從根子上來說,其實也真的不關他什麼事,顏蘿自己,其實也與何毅並無什麼深仇大恨。

  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守在東方濤的洞府門口?

  他想幹什麼呢?

  顏蘿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那座洞府,卻只聽那洞府中的龍虎之聲越來越低,終於是慢慢聽不見了。

  ※※※

  昆吾城中,黑丘閣。

  「乒乒乓乓」、「噼哩啪啦」……一陣怪響聲,庭院中的老馬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拿來的幾盤配酒小菜如油炸花生、醃蘿蔔、鹹鴨蛋等,被陸塵統統倒進了垃圾簍中,愕然叫道:「你這是做什麼啊?」

  陸塵一臉鄙夷地看著這個胖子,那眼光裡滿是暴發戶般居高臨下的優越感,然後施施然從隨身帶著的包裹中拿出了一盤又一盤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轉眼間就將他們之間的那張小飯桌鋪滿了,甚至還往上墊了好幾層。

  老馬張大了嘴合不攏,一邊流著口水,一邊驚呼道:「我去,你這廝不做細作,改行當強盜了嗎?這是打劫了昆吾城裡多少家飯館啊?」

  「劫你個鬼!」陸塵傲然道:「這些都是老子買的。」

  老馬看他如見鬼一般,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買的?」

  陸塵冷哼一聲,看起來似乎根本不屑於回答胖子這個弱智的問題,伸過手抓住胖子那個酒壺,隨手就是一拋,直接扔了出去。

  「哎呀!」老馬一聲慘叫,痛苦萬分地道:「那可是我特地留下的好酒啊,一塊靈石一罈的好酒……」

  「砰!」

  一聲悶響瞬間打斷了胖子的哀嚎,陸塵豪氣干雲地提了一罈老酒放在老馬面前,斜眼看他,道:「五十靈石一罈的花彫酒,你要喝哪個?」

  老馬呆若木雞,瞪大眼睛,片刻後一聲大喝,道:「去他媽的破酒,我要喝花彫!」

  ※※※

  「好酒啊,好酒!」

  老馬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嘴裡嘖嘖有聲,然後又迫不及待地伸手在桌子上堆積如山的山珍海味裡撕了一隻不知什麼仙禽靈獸的腿肉,滿嘴流油地大嚼起來,面上都是滿足之色。

  陸塵看起來就斯文多了,坐在老馬的對面喝著酒,拿著筷子夾了一口菜,笑道:「怎麼樣,我夠意思了罷,有什麼好處都記得你。」

  「好兄弟,狗朋友!」老馬對他豎起了手中抓著的那隻鳥腿,還比劃了一下。

  陸塵大怒,罵道:「去你媽的,我給你買這麼多好吃的好喝的,你居然罵我是狗?」

  老馬嚇了一跳,趕忙嚥下了嘴裡大塊的肉,陪笑道:「錯了錯了,你聽錯了,我說的是夠朋友啊!」他向陸塵豎了一下大拇指,正色道:「全天底下,我覺得就你最夠朋友了,好兄弟!」

  「這還差不多。」陸塵悻悻地又瞪了他一眼,然後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水。

  老馬笑著看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說陸塵啊,你突然間變得這麼有錢,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陸塵哼了一聲,道:「我憑本事賺的。」

  老馬眉頭一挑,道:「說來聽聽,媽的!崑崙山上居然有這等好事?早知道我自己也混進去了啊。」

  陸塵擺擺手,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了。」說著便把這些日子跟蘇青珺的事情粗略說了一遍。

  老馬聽得眼睛越睜越大,看著陸塵的目光也越來越古怪。

  到了最後,陸塵說完了,老馬皺著眉頭,道:「我說,我怎麼覺得你這錢賺得有點像是吃女人軟飯啊!」

  「放屁!」陸塵勃然大怒,一腳踹了過去,道,「死胖子,把剛才吃的都吐出來。」

  「別別別!」老馬哈哈大笑,躲開了去,道:「這錢太好了,太好了,都是你聰明機智賺來的。」

  陸塵又罵了兩句,這才坐了下來,老馬笑著坐在他的身旁,仔細沉吟了一下,卻是臉色端正了些,輕聲對他問道:「這麼說起來,你跟蘇青珺也在同一座山頭上待了二十多日了。怎麼樣,你覺得蘇青珺這女子,可還有嫌疑麼?」

  陸塵默然片刻,隨即緩緩搖了搖頭,道:「我感覺她嫌疑應該不大了。」

  老馬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道:「哦,這麼肯定?」

  陸塵端起酒碗並沒有喝,只是在掌心中輕輕轉動了幾下,口中淡淡地道:「蘇青珺這女子,外表上看,幾乎完美無缺,天分高,家世好,修煉刻苦,道行驚人,但相處久了之後,很容易便發現她性子上有好大的破綻弱點。」他笑了一下,道:「魔教若是將舉教氣運都交在了這樣一個人手上,那咱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只管坐在這裡等著,我看魔教也沒幾天的氣數。」

  老馬點點頭,道:「有理。」

  陸塵凝視著手中那碗酒,看著那透明微黃的酒水輕輕搖晃著,過了一會後,忽然道:「老馬,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兇殘成性的壞人?」

  老馬怔了一下,皺眉道:「好好的,幹嘛這麼說?」

  陸塵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目光低垂閃爍,過了片刻後,道:「當我發現蘇青珺的那個弱點後,在那片刻之間,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然在心裡一下子想出了七八種法子,可以裹挾她的親友,可以暗算殺人,甚至可以逼她發瘋……」

  庭院中一片安靜,似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一般。

  他慢慢抬起頭來,看著老馬,靜靜地道:「所有的東西,我都沒細想過,但就像是本能一般,瞬間……我就有了害人的念頭。」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30 11:00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冤家路窄

  老馬也沉默了下來,看了陸塵一會後,拿過那罈子酒給自己倒滿了一碗。

  「來,喝一口。」他輕輕把酒碗舉到身前,陸塵點點頭,拿起手中酒碗與他碰了一下。

  「我想,我們兩個人應該都算不上是好人。」老馬笑了一下,隨後道:「你的手上沾了很多的血,我也有殺過人。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你我都是走這條路的,難道還能回頭?」

  陸塵「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老馬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淡淡地道:「至於兇殘不兇殘麼,這其實沒什麼意義,莫非你不兇殘了以後,別人就不殺你了?那些十年來心心念念要將你挫骨揚灰的魔教餘孽就會放過你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你太會安慰人了。」

  老馬也是笑出聲來,然後饒有深意地看著陸塵,道:「我覺得你好像有些奇怪啊。」

  「嗯?怎麼說?」

  老馬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問這個,殺人便是殺人,眼都不眨一下,那樣子才是原本的你。可是我發現自從你上了崑崙山之後,好像總有些怪怪的地方。」

  他把自己胖胖的身軀往前靠了些,放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一點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陸塵,道:「怎麼,良心發現了?想做好人了?」

  陸塵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片刻後忽然笑罵道:「去他媽的好人,老子就是專殺好人的。」說著手一翻,直接就把那酒碗向老馬頭上拍了下去。

  老馬一聲大笑,頭縮了回去,然後笑著擺手道:「你別想動我,我不是好人啊!咱們都幹了一輩子那些事了,就別胡思亂想了吧,不是嗎?」

  陸塵哈哈大笑,然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那方寸庭院的上方,四方方小小的一點格子大的藍天,彷彿就是他眼中世界的全部。

  於是,他笑得越發開心了,甚至於到最後有些咳嗽起來,閉上了眼睛。

  ※※※

  「對了啊,還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老馬好像有些漫不經心地對他說道。

  陸塵點點頭,道:「嗯,是什麼?」

  「我收到一些消息,說是城裡最近好像有人在偷偷地查硃砂這種靈材。」

  陸塵喝酒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向老馬看了一眼,臉色平靜地道:「是誰?」

  「還搞不清楚,據說做這事的人也是十分小心,經常改頭換面讓人認不出來,再加上昆吾城中這麼多商舖,來往修士又多,很難找的。」

  陸塵皺了皺眉,道:「那你怎麼知道的?」

  老馬笑了一下,道:「好幾家大商舖裡的人,近來都被人問過這些東西了,那些人除了打聽硃砂的出貨多少,還旁敲側聽地問了些大量買貨的人是什麼身份、來歷,諸如此類的。」

  陸塵眉頭微微挑動了一下,沉聲道:「那些商舖會隨便把這些告訴別人?」

  「一般人當然不會。」老馬道,「不過有幾家商舖裡的掌櫃傳話的時候,卻是透露他們應該是看到了崑崙派的信物。你知道的,在這昆吾城中,沒人敢不給崑崙派面子。」

  陸塵一皺眉,道:「崑崙派?」

  老馬淡淡地道:「我琢磨著八九不離十吧,應該還是前一段時間某位魔教妖孽在山上做得太過,引來名門大派的關注了。」

  陸塵笑了笑,道:「能找到你這裡嗎?」

  老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道:「找不到的。」

  陸塵看著他,道:「你就敢這麼肯定?要知道這昆吾城可是崑崙派的地盤,在這裡可沒什麼能瞞得過他們。」

  老馬嗤笑一聲,道:「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我不是在昆吾城買的硃砂,這你總抓不到我吧?」

  陸塵怔了一下,片刻後眼中露出一絲恍然之色,道:「你這傢伙,莫非是跑到外地去買的?」

  老馬嘆了口氣,道:「像我這種幹髒活苦活累活的人,除了整天幫你們這些人擦屁股以外,總也要想些法子讓自己活得更久些吧!」

  陸塵失笑,伸手過去拍了拍老馬的肩膀,道:「得了,我知道你在這行裡是最厲害的,要不,我也不能放心地將性命交到你手裡啊。」

  「滾!」老馬毫不客氣地斥責了他。

  ※※※

  「能找出是誰在做這事嗎?」陸塵問老馬道。

  老馬皺眉道:「有這個必要麼?反正肯定就是崑崙派的人。」

  陸塵道:「不管怎樣,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對付我們,就算是想讓自己心裡有底吧,日後在崑崙山上或許還有機會見面呢!」

  老馬眯了一下眼睛,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道:「見了面你想幹嘛?」

  「不幹嘛啊,我能幹嘛?」陸塵攤了攤手,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老馬嘖嘖兩聲,隨即點頭道:「好吧,我去查一下,不過沒這麼快,這些事還是要謹慎些。」

  「我知道,不急。」

  ※※※

  從黑丘閣出來,離開那條僻靜的小巷子,再往前走了兩條街道後,眼前頓時便熱鬧起來。長街兩旁商舖林立,來來往往的修士多如過江之鯽,一眼看去,似乎天南地北的人到處都有。

  陸塵安靜地走在熱鬧的街上。

  身邊人一個個擦身而過。

  那些喧囂聲、笑聲罵聲與所有熱鬧的聲音,似乎都在他的身邊自動隔絶了一段小小的距離,難以靠近,彼此隔絶。

  彷彿是他永遠都站在這片喧囂之外,哪怕他其實置身其中,卻終究也不能真的融入進去。

  他慢慢地走著,總有些孤獨如影隨形。

  這感覺並不好,大多數時候總會令人心意低沉,哪怕是早已習慣的人,也從不會喜歡。

  直到,他突然看見了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很想跟人聊聊天,說說話,所以他就微笑著趕上去,叫了出來,道:「易昕。」

  前面的女子嚇了一跳,回頭看來,看清是陸塵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原本有些憂心忡忡的臉上也露出了一點笑容,道:「陸大哥,是你啊。」

  陸塵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易昕道:「是我家裡有點事,讓我回來一趟的,現在正要回山。陸大哥你呢,看你今天居然有空來昆吾城中,莫非蘇姐姐那邊的事已經做完了?」

  陸塵道:「可不是,你居然不知道嗎?」

  易昕嘆了口氣,道:「嗯,我最近一直沒心思想別的,就關注我師父那邊了。」說著,便將三丈峰那邊的情況對陸塵粗略說了一下。

  陸塵點點頭,道:「難怪我這幾天都看不到你呢,不過你師父那裡有異兆的話,說不定隨時會出關呢,你怎麼還敢下山?」

  易昕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帶了幾分憂慮,苦笑道:「從昨天開始,三丈峰洞府裡就沒聲音了。我、我也很擔心師父,可是顏蘿師叔說暫時也不會有什麼消息了,還是要慢慢等下去,讓我趁這個機會下山看看。」

  陸塵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安慰她道:「好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那位顏師叔見識勝過我們百倍,既然她都沒有著急上火的,想必暫時還沒出什麼大事。」

  易昕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道:「陸大哥,你還要在這城裡逛嗎?我還掛念著師父那邊,要不我就先回山了。」

  陸塵道:「一起走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了。」

  易昕「嗯」了一聲,臉色看起來似乎溫和了些。

  兩個人轉身走去,堪堪還沒走出這條熱鬧的長街上,忽然只見前頭走來了一行數人,為首幾個年輕男子走路的姿態看著都有些囂張跋扈的樣子,大搖大擺,似乎並不把周圍人放在眼中。

  陸塵向前頭看了一眼,眉頭微皺,剛想拉著易昕去往旁邊讓一下,突然前頭有人看到了他這裡,頓時有人驚呼出聲,然後也不知是誰指著陸塵罵了一句,頓時嘩啦啦圍了七八個人過來,將陸塵和易昕圍在中間。

  易昕愕然,但隨即便認出了對面的幾個人,高聲道:「蘇遷、蘇文,你們要幹什麼?」

  那幾個正是蘇家人,為首的是蘇遷、蘇文,至於蘇墨卻沒看到,不知是不是當日被蘇青珺打得太狠,到現在傷勢還沒好。

  蘇遷看了易昕一眼,面上略有意外之色,隨即冷哼了一聲,道:「原來是你這易家的小丫頭。」

  在昆吾城中,蘇家實力遠勝易家,平日裡蘇遷、蘇文、蘇墨等公子哥對易昕也沒什麼好臉色,不過再怎麼說,兩家也都算得上是同城鄰居,偶爾蘇家也要去向易家要點茶葉,所以一直都還算客氣就是了。

  此刻,蘇遷也是一擺手,喝道:「把她拉開了。」

  旁邊早有人衝過來,一人攔住易昕,其他四五個人卻是一起將陸塵抓住。

  陸塵倒也沒還手,從一開始他臉上就有些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看著蘇遷、蘇文二人,這時還笑了一下,道:「怎麼,二位蘇公子這是想找我出氣麼?」

  蘇遷走上來,面帶嘲諷之色,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陸塵,伸出一隻手掌侮辱般地拍了拍陸塵的臉,冷笑道:「怎麼著,你不服氣?」

  陸塵微微眯著眼睛,眼底深處一抹幽暗的陰影一閃而過。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30 17:00
第一百六十五章 崑崙求助

  「呸!」旁邊的蘇文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肯定是你這廝,整天在珺姐面前挑撥是非,才惹她對我們發怒,這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翻天了?」

  蘇遷冷笑道:「墨哥早就想拿這廝出氣了,給我抓回去,讓墨哥好好地整治整治此人!」

  蘇文哈哈大笑,走過來忽然抬起一腳,就踹在了陸塵的大腿上,獰笑道:「你叫啊,你再拽啊!看今天還有沒有人再幫你出頭?」

  「喂,你們要幹什麼啊?」一旁的易昕面帶驚怒之色,大聲喊了出來,但蘇家那些人根本不帶理她的,直接將她推到一旁,然後一大堆人押著陸塵,一路推推打打,辱罵不休,便向蘇家大宅走去。

  易昕急得跳腳,有心想救人,又不知如何是好。回家叫人嘛,易家本就比不過蘇家,家裡人肯定不願開罪蘇家這些人;回山麼,陸塵自己又是個普普通通的雜役弟子,根本沒人願意為他出頭的。

  想來想去,易昕忽地一咬牙,拔腿便往崑崙山方向跑去。

  到了這種時候,也只有去求自己認識的長輩了,希望顏蘿師叔能看在平時愛護自己的情分上,發發慈悲,下山來救陸塵一下。

  可是……真的會有人願意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雜役弟子,去得罪昆吾城中財雄勢大、並且家中有天才出世,注定還要再風光多年的蘇家嗎?

  哪怕是崑崙派中的金丹修士?

  易昕不敢去細想這些事,因為她怕自己仔細想過之後,連向崑崙山跑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陸大哥,你等我……我一定找人來救你!」少女眼角有焦急的淚光,拚命地向著崑崙山上跑去。

  ※※※

   蘇家大宅在昆吾城中也是一座有名的豪宅大院,畢竟風光了多年,地段很好,也十分引人注目。所以當大街上一行人熱熱鬧鬧地押著一個人走回來時,頓時便引來了許多路人的圍觀。

  蘇府大門當然也是氣派非常,旁邊還專門有門房,此刻聽到動靜,也是有好幾個家丁護院跑了出來,一看頓時有些傻眼,彼此面面相覷。

  沒多久,蘇遷、蘇文等人帶著陸塵便走到了大門口,不管不顧地便要進門。

  旁邊那些看門的人中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歲數的老頭走了上來,苦笑著道:「二位公子,這是做什麼啊?」

  蘇遷「哼」了一聲,道:「老李,我們兄弟二人在路上抓了個小偷,就帶回來好好教訓一下。」

  老李往人群裡的陸塵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變,強笑了一下,卻是壓低了聲音道:「公子爺,他身上內裡穿的,可是崑崙派的弟子服啊?」

  蘇遷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只見陸塵外套上只是一件普通衣物,但剛才一通推擠拉扯,卻是露出了他裡面那件衣服,正是崑崙派的弟子服。

  蘇遷有些猶豫起來,畢竟這是在昆吾城中,想要對一個崑崙弟子隨便動手私刑,總是不太好看的,哪怕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雜役弟子。

  不過,這時站在一旁的蘇文卻是冷笑一聲,忽然提高了聲音,道:「誰看到了,誰看到了?」說著走過去一把將陸塵的衣服扯緊了,蓋住那弟子服,冷笑著看著陸塵道;「臭小子,你今天就等死吧!」

  從一開始到現在,陸塵依然還是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看著蘇文,片刻後忽然咧嘴笑了笑。

  蘇文忽然覺得那笑容異常的刺眼,怒道:「給我帶進去,媽的,等一會老子狠狠治你的時候,你還笑得出來,我就跟你姓!」

  站在一旁的老李連連搖頭,他是上了歲數有見識的老人了,哪裡看不出來這中間有貓膩,但他也深知家裡的這幾位公子哥向來跋扈慣了的,也不是他能勸動的人。

  於是一群人就這樣轟然而過,大大咧咧地進入了蘇府之中,門房這裡的眾人都是無可奈何。

  老李眉頭緊皺,嘆氣道:「糟了糟了,這是要出事啊!」

  旁邊有人湊了過來,小聲問道:「李伯,現在該怎麼辦啊?」

  老李還沒說話,另一個家丁道:「老爺出門不在家,要不,我這就去稟告夫人?」

  「閉嘴!」老李沒好氣地道:「這兩位公子加上蘇墨公子,夫人平日裡最是溺愛不過了,你過去歪嘴,信不信回頭三個公子就過來把你打斷腿再趕出家門去?」

  那家丁頓時噤若寒蟬,旁邊人也是茫然無語,有人道:「那咱們就不管了吧?」

  老李長嘆了一口氣,頓足道:「算了,反正咱們也只是下人,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啊!」

  眾家丁護院皆點頭稱是,只是望向遠處蘇府深處那群人的背影,眼中也都流露出幾分同情之色。

  ※※※

   這一天,崑崙山上一片晴朗,上山下山的弟子著實不少,大多數人都是神態悠閒輕鬆,所以當一個少女著急忙慌地衝上山道,拚命向前跑去時,便顯得特別醒目異常。

  許多人看到易昕衝過來的身影,多是主動讓開了一條道,偶爾有相識的還會問上一句話,但易昕往往都沒空回答,只是一臉焦急地往前跑著。

  許多人看著她的背影,議論紛紛,後來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然後很多人都傳開了知道了,原來那個少女就是當初轟動整個崑崙派的何剛逼婚事件的那個女孩。

  甚至於,連易昕臉頰上還殘留著的一道淡淡的疤痕,都被人拿起來說了好些話。不過這些閒言碎語,易昕也是顧不上的,她一路急奔,只覺得這段山路異常的漫長,甚至長到讓她開始有些痛恨自己道行太過低微,為什麼不像有的金丹修士、元嬰修士那般神通廣大,可以御空飛行,再長的路也可以轉眼即到。

  過了這麼久時間,陸大哥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他……他該不會受傷吧?

  那些可惡至極的蘇家人,會不會對他做什麼?

  易昕覺得自己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終於,在眼睛就快要模糊的時候,她看到了顏蘿所在的流香圃大殿靜室的影子。

  靜室中有人。

  易昕想都不想地直接衝了進去,把平常那些規矩禮儀一下子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呼啦啦一下子,門扉都發出重而刺耳的聲音。

  屋中有兩個人,正相對而坐地說著話,其中一人正是顏蘿。此刻她回過頭來,愕然起身,看著易昕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師叔,師叔,我求你幫我個忙啊,你一定要幫幫我啊!」易昕帶著幾分哭腔撲了過去,一把抓住顏蘿的手臂,搖晃著說道。

  顏蘿卻是會錯了意,嘆息一聲,用手輕輕摸了一下易昕的頭髮,面露慈祥之色,道:「唉,乖孩子,別太急了。我前頭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師父沖關確有難處,但現在斷言失敗也是為時尚早,我們還是需要再耐心等一段時間,你別太擔心了。」

  易昕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師叔,我是有一個朋友在昆吾城中遇到了麻煩,被人抓走了,你、你幫幫我,去救他一下吧。」

  「嗯?」顏蘿吃了一驚,隨即皺眉道:「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說清楚。」

  易昕雖然焦急,但還是不能不說,便將昆吾城長街上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遍,最後急道:「師叔,陸塵大哥他被抓去蘇家了,你快去救救他啊。」

  「陸塵?蘇家?」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聲略帶詫異的聲音。

  易昕轉眼看去,忽地一怔,卻只見坐在顏蘿對面的另一個人,居然正是蘇青珺。

  剛才她進來時太急太過心焦,居然沒注意到她,這時也是一時愕然,看著蘇青珺驚訝的神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半天才尷尬地叫了一聲,道:「蘇姐姐。」

  蘇青珺面色卻不太好看,有些陰沉著,道:「易昕妹妹,是誰抓了陸塵走的?」

  易昕偷偷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後,低聲道:「是蘇遷和蘇文,他們帶著七八個人,陸大哥都沒還手,就被他們抓走了。」

  蘇青珺面上青氣一閃而過,掠過了一絲怒色,但很快還是壓抑了下去,轉身對顏蘿道:「顏師叔,總之,還是多謝您的鷹果,日後青珺必有回報。今日有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顏蘿點點頭,道:「嗯,些許小事無足掛齒,你不用記在心上,去吧。」

  蘇青珺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在經過易昕身邊時,她的目光掃過易昕一臉焦急神色的臉龐,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隨後輕聲說了一句,道:「妹妹莫急,陸塵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說著,她輕輕搖頭,離開了這裡。

  易昕有些茫然,過了片刻後又忽然急了起來,跑到顏蘿身旁,道:「師叔師叔,你幫幫我,去救人吧!」

  顏蘿看了易昕一眼,道:「那陸塵是你什麼人,為何你為他如此心急啊?」

  易昕呆了一下,隨即敷衍著道:「他是我朋友啊,哎呀,師叔,你別問了,快去救人啊,不然遲了真就出事了啊!」

  顏蘿「哼」了一聲,卻是轉身坐下了,道:「區區一個雜役弟子,你要我為他去得罪蘇家,豈有此理啊?」

  易昕頓時呆滯住了,一時間竟是不能言語,只是眼角處,還是再度亮起了幾分晶瑩淚光。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31 11:00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剛之恨

  這一天對熱鬧的昆吾城來說,大概也只是平常的一天,而對許多置身其中的人來說,或許又是比平時更熱鬧的一天。

  何剛,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段日子以來,他為了大哥何毅交代下來的任務,始終暗地裡在昆吾城中大大小小的商舖間遊走著,打聽著關於「硃砂」這種靈材的消息。

  不過這事情目前來看,還是很不好辦的,一來,是城中商舖太多,硃砂又算不上是一種特別珍貴的靈材,很多商舖都有售賣;二來,他追查的是買家的身份,這一點其實頗為尷尬,小買家商舖根本不會注意,大買家商舖又看得緊,輕易都不肯吐露出來。

  也就是何毅私下裡給了他一件崑崙派的信物,懾於崑崙派在此地上的威信,何剛才能從那些大商舖裡問出一些話來,有了幾個疑似有用的線索。只不過這些問到的東西,在經過他自己和何毅暗地裡的探訪查證後,偏偏又都被證明是無用的。

  何毅對此並沒有太過介意,也沒有去說何剛什麼,但何剛對此反而有些耿耿於懷,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大哥。

  他們兄弟二人自小感情便好,何毅年歲比何剛大一些,天分、才情以及際遇都遠勝於他,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何毅照顧他。哪怕是出了易昕那檔子事後,縱然是受到了眾多非議和壓力,但何毅也沒有放棄這個弟弟。

  何剛並不是腦子一根筋壞掉了的蠢貨,對此自然心存感激,沒有這個大哥的照料,他覺得自己不要說走在人前了,只怕死掉爛掉在大路邊也許都沒人會再願意看上一眼。大哥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是大事!如果可以,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希望,何剛也不想讓大哥失望。

  所以,雖然這段時間來在昆吾城商舖中追查硃砂這件事始終沒有進展,何毅也跟他提過一句此事若無希望,便先緩一緩,他在崑崙山上再想其他法子也無妨。但何剛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暗地裡在繼續詢問追查著。

  可惜這件事仍然沒有太好的結果,這一天,他從那家大商舖一無所獲地出來的時候,心情還是有些低沉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在那條熱鬧的長街上,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易昕。

  在看到易昕的那一刻,何剛的身子猛然震了一下,那一刻很難去形容他的心情。其實回溯往事,真要說他到底有多麼深愛這個女子也談不上,但是後來這個看似天真無邪般的少女突然竟用那等殘酷慘烈的手段反噬於他,直接將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般的境地,卻是讓他根本沒想到的。

  說不上由愛生恨。

  他對易昕現在沒有愛,只有刻骨的恨。

  有那麼一瞬間,何剛心裡湧起過一陣衝動,想要衝過去抓住那個女人,刺她個十刀八刀,劃破那張臉,再在鮮血淋淋中狠狠地質問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不過,他終於還是忍住了,因為現在的他還有重任在身,大哥交代的事還沒有辦好,他不能誤了大哥的大事。而且,他還沒有完全昏了頭,知道如果自己此刻再衝動犯渾的話,在昆吾城這眾目睽睽之中,自己必定無處遁逃不說,只怕又要連累大哥了。

  我不能害了大哥。這是何剛當時壓下心中所有暴戾情緒的最大的力量,他惡狠狠地從一旁看了那個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少女一眼,便打算走開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長街上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男子,和易昕打起了招呼,一下子就吸引了何剛的注意力。而接下來,易昕和他看似頗為親近的關係,也讓何剛一下子心如火燒。

  陸大哥?她居然如此親密地叫著他,彷彿跟他已經親近到了某種程度,可看過去,這個男人是如此普通和平凡,哪裡……咦?

  何剛突然瞳孔縮了一下,如遭電擊。

  他死死地盯著易昕身邊的那個男人,腦海中翻騰滾動著,然後終於想起了,自己似乎曾經見過這個人,就在當初的迷亂之地中。

  是那個嚮導!是那個帶領他們前往黑甲山尋覓夕霧花,但最後卻害他們被可怕的黑豺狗群圍攻的那個該死的嚮導!

  ※※※

   那一刻,何剛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一片空白,卻又彷彿似大海驚濤電閃雷鳴,總覺得自己似乎隱隱想到了什麼極重要的東西,但偏偏又抓不住它。

  他躲在路邊的陰暗處,用如欲噴火般的眼神看著陸塵和易昕,看著他們親近的說話聊天,以及那些有意無意的親密的動作手勢。

  就在去迷亂之地之前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前途似錦的人上之人,是崑崙派中被許多人看好的青年才俊,更不用說他還有一位被許多宗門長輩看好、日後甚至有希望成就元嬰真人的大哥。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趟迷亂之地,在那趟去往黑甲山的夢魘般的行程後破碎了……

  一直到今天,他變成了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連累了大哥也受到責罰不說,甚至自己還被從崑崙派中趕了出來。如此這般的悽慘境地,一切的源頭,瞬間都全部轉移在了這個可惡的男人身上!

  如果,沒有他帶路,沒有他的指引,誰會去那麼危險的黑甲山?誰會遇到那麼可怕的黑豺狗群?

  是他,是他,一切都是因為他!

  何剛那一刻,恨不得將陸塵碎屍萬段!

  而當他看到易昕與陸塵那般親近的時候,心中更是有一團火熊熊燃燒起來,灼痛了他所有的心肝臟腑,連眼睛都變紅了。

  這兩個狗男女,什麼時候竟然勾搭在一起了?

  他們、他們……難道是從迷亂之地的時候,就已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私情了嗎!

  突然之間,何剛如醍醐灌頂,如冰雪澆頭,整個人突然從頭涼到了腳,那個瞬間,他好像一切都明白了過來,一切都想通了。

  原先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終於也有了答案。

  當日,黑甲山中三個人裡面,易昕道行最低,經驗最少,但為什麼韓師叔慘死,自己重傷毀容,偏偏這個女人反而安然無恙?

  一定是跟這個男人有關,一定是他們有了私情,所以這對狗男女故意要害了我們!

  這樣的聲音如惡鬼的嘶嚎般在何剛的耳邊轟鳴著,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而此刻的他,也根本不會去想其他那些他所故意忽略掉的事實。

  比如,易昕原先根本不會認識陸塵;比如,易昕從迷亂之地歸來時也受了重傷;比如,從頭到尾都是他去糾纏易昕,在他的心裡,或許易昕就應該為他所受到的傷害做出補償。

  人,在痛苦中總是願意相信自己喜歡的想法,不管那對不對。

  你們都要死!

  何剛盯著那兩個人,怒火中燒,口中發出無聲的吼叫,就要撲過去跟這兩個狗男女拚命。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一群人從另一邊衝了出來,然後將陸塵和易昕團團圍住。

  ※※※

   何剛原本邁出的步伐,愕然又停了下來。

  他站在圍觀的人群裡,偷偷地看著那中間事情的發展,然後很快搞明白了大概經過。

  果然,那陸塵不是好人!

  連昆吾城裡蘇家的公子哥們他都得罪光了,甚至還害得他們被痛打一頓。但是很快的,何剛又發現了另一件更加令他妒火中燒的事。

  這個叫做陸塵的賤人竟然與崑崙派中聲名赫赫、幾乎是完美與仙女代名詞的蘇青珺,那個高高在上如仙子般的女子有所牽連。

  哪怕是在何剛最風光也最意氣風發的時候,他也從未敢幻想過能與蘇青珺這樣的女人有所發展,在他的想法中,那樣天仙般的女子,只有他最尊敬的大哥何毅,才能夠配得上。

  他甚至真的曾經有幻想過,日後有朝一日大哥功成名就、成就元嬰真人這般偉業的時候,那麼與他結為道侶的,正是同樣有天才之名的蘇青珺。

  男才女貌,得天璧人,天下間誰不羡慕?

  到時候他一定會對這個嫂子格外的敬重,他會由衷地囑咐大哥大嫂他們成就無上的榮光,成為名動天下的大人物!

  但是所有的一切,所有他所夢想的東西,似乎突然間都破碎在眼前了。

  蘇青珺那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和這個螻蟻般的叫做陸塵的男人有關係?

  可是聽蘇家那兩個廢物公子哥的說法,蘇青珺卻真的好像是為了這個男人,痛打了自己本家的兄弟。

  這意味著什麼?

  難道那個如仙女般的完美女子,竟然也跟這個男人有染嗎?

  何剛在人群中握緊了拳頭,不可遏制地喘息著,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快沸騰了起來。在這一刻,他甚至連蘇青珺都恨之入骨了。

  這個賤人,你怎敢背叛我的大哥?

  你們全是惡人,整個世界都是惡人啊……他在心中怒吼著,然後看著蘇家人趾高氣揚地侮辱陸塵,又將他帶走了。

  易昕焦急萬分,忽然跑向遠處,大概是去請救兵了吧。何剛盯著那個女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猶豫起來,但很快的,他發現自己對陸塵的恨意竟然已經超過了易昕。

  他斷然向蘇家那行人的方向跟了過去,一路看著陸塵被推打,他心中的快意真是無以復加,也差不多是在快走到蘇府大門前的時候,因為周圍圍觀的人群已經極多了,他不得不拚命擠進去。

  在這中間,他無意中撞到了站在人群裡一個默不作聲的胖子,但是無論是他還是胖子似乎對此都心不在焉沒有在意,所以何剛在往前擠去的時候,也並沒有注意到,那個人群中的胖子眼中有一抹很深沉的憂慮之色,正緊緊地盯著被蘇家人所抓住的陸塵。

  甚至於,在當他看到那些蘇家人推打陸塵時,這個胖子的眼底深處還掠過了一絲冰冷而暴戾的殺意。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0-31 17:09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沉默影子

  這個胖子當然就是老馬。

  老馬站在人群中,面帶憂色地看著被蘇家人抓住的陸塵。他本身就是做這些密探陰私之事的,消息十分靈通,在長街上蘇家人與陸塵起了衝突,再一路押到蘇府大門前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知道事情經過了。

  老馬直接趕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蘇府門前推擠打罵的那一幕。他面色陰沉如水,瞳孔微微收縮著,旁邊有個人往前擠去撞到了他的身子,他甚至都沒有反應,目光只是盯著那邊的陸塵。

  然後,當陸塵被眾人押著走到蘇府大門前,那些門房裡的家丁護院湧出來和蘇遷、蘇文他們說話時,暫時停下腳步的他回頭看了一眼。

  幾乎是在那短促如電光火石般的瞬間,他們就看到了彼此。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老馬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後,身子往前踏出了一步。但就在這個時候,陸塵卻忽然輕輕搖了搖頭。

  老馬立刻停下了步伐,像一根柱子般硬生生地佇立在原地,哪怕他的眼中掠過的是一層難以形容的痛苦與憤怒。

  他的手隱藏在寬大的袖子中,緊握成拳,指甲陷入了肉裡,留下了深深的白印。

  目光無聲無息,卻彷彿又說了什麼,兩個沉默的男人,站在擁擠的人群中,卻彷彿都像是孤獨於這世間之外的陰影。

  人生到此,便如歲月中驚鴻掠過的一道泥痕,又像是有人無謂而幽遠的一聲嘆息。

  原來,竟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更重要的事情啊……

  老馬抬頭,看著天空,這時正是白日,天光燦爛而晴朗。

  這美好的人間,這光明的白晝,又怎會有影子的存在?

  他咬著牙,卻是笑了笑,然後慢慢、慢慢地,低下了頭。

  ※※※

  陸塵被押進了蘇府大宅。

  毫無疑問的,這是陸塵第一次來到蘇家在昆吾城中的大宅,這裡是蘇氏一族在昆吾城中的聚居之地,也是他們最根本的基業所在。多少年來,從這個大宅院裡走出了許許多多的奇人異士,他們讓蘇家興盛了許多年,直到今日也仍未衰敗,並且在可預見的未來歲月中,蘇家似乎仍然還會繼續興盛下去。

  因為這裡又出了另一位天資驕人的天才女子,那個彷彿完美仙子般的、住在飛雁台上的女人。

  蘇府大宅當然很大很大,同時也很奢華,並且因為興盛了多年有了深厚的底蘊和沉澱,這裡同樣還有極深的貴氣。那些抄手遊廊上的繪畫,那些屋簷上精細的鳥獸雕刻,那些看似普通實際上名貴無比的花草樹木……都一一顯示著這裡的與眾不同,顯示著蘇家是真正的名門大族。

  不過相比起周圍這份厚重的沉澱,此刻押著陸塵的蘇遷、蘇文一行人,便顯得有些與周圍格格不入起來。

  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驕橫跋扈,路上經過的家丁僕人紛紛退避,來不及的便忙不迭地行禮問好。

  蘇遷、蘇文自然是沒空跟這些下人廢話的,最多也就是看到幾個姿色不錯的丫鬟少女,便大笑著過去摟摟抱抱佔點便宜,這裡摸摸那裡抓抓又拍拍屁股,讓那些丫頭花容失色如鳥雀驚飛四散跑開後,又對著人家的背影笑著大喊說那個誰誰誰,今晚來爺的房間裡,少爺我看上你了……

  旁邊的隨從人等都是哈哈大笑,一個個看起來都很興奮,人群裡唯一沒笑的大概只有陸塵了。

  而周圍的蘇府人也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的,畢竟如今這蘇遷、蘇文,還有那位還在養傷的蘇墨公子,號稱蘇家三傑,是蘇家年青一代最得寵的人。特別是蘇墨,乃是如今當家夫人的親骨肉,平日裡便最是溺愛,而且還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蘇青珺的親弟弟,平日裡囂狂慣了的,可以說是無人敢惹。

  蘇老爺和蘇青珺小姐在的時候,或許還能管一下這些少爺們,但如今青珺小姐長住崑崙山上,私底下蘇老爺管不到的地方,就無人再敢多事,否則就等著被責罰吧。

  這一路折騰喧鬧,換在平日早就有人過來訓斥了,不過這一天卻似乎沒人願意出頭。

  蘇遷、蘇文也是有恃無恐,一路來到蘇府大宅的西側一處宅院外,還沒進門,蘇文便已大聲喊道:「墨哥,墨哥,你在嗎?快來看看我給你抓了誰來,今天可得讓你好好出氣了,哈哈哈哈……」

  一眾人都是大笑,然後一起走了進去。

  ※※※

  陸塵向這間院子打量了一下,只見前頭是一棟十分奢華的二層小樓,旁邊有水池花草,所開花朵也皆是富麗堂皇,充滿了豪奢之氣,比外頭過來時所看到的蘇府屋宅更甚,但在那種沉澱貴氣,在這裡卻是蕩然無存了。

  在那小樓門前,正擺著一張大躺椅,一個男子躺在上面,相貌與蘇遷、蘇文有些相似,正是蘇墨。

  此刻,但見他坐了起來,面上帶了驚訝之色正看著這邊,隨後蘇遷、蘇文走過去,與他說了幾句,蘇墨頓時面上露出喜色,然後看向陸塵這邊,臉上露出了幾分厭惡暴戾的神情。

  陸塵也打量了蘇墨一眼,作為當日在飛雁台上,蘇家三兄弟中最倒楣的那一個,蘇青珺對他下手……唔,其實是下腳,是最重的,聽說這傢伙後來斷了幾根骨頭,半個月不能下地,眼前這模樣,看起來還真是仍沒有完全好呢。

  女人一旦發飆起來,還是很可怕的啊

  陸塵腦海中掠過了當日蘇青珺在飛雁台上掀桌後的「颯爽英姿」,忍不住在心裡也是笑了一下,不過在表面上,他還是很快低下了頭不去看周圍人的模樣,顯得有些膽怯的樣子。

  剛才在蘇府門前的時候,他看到了老馬,以他們這麼多年的共事交情,哪怕只是無聲的目光對視一眼,卻也能交流了很多消息和心意出去。

  他看到了老馬的擔憂,但最後還是阻止了他。潛伏在崑崙山上的那個魔教奸細仍然還未找到,此刻的他不管怎麼說,都還沒到暴露身份的時候。

  既然要委曲求全,既然決心要忍受下來,那麼再強頂硬扛也是沒什麼意義的事情了。

  「帶過來!」

  那邊坐在籐椅上的蘇墨大聲喊了一句,旁邊的隨從頓時圍上,將陸塵推推打打押到那棟小樓前的石階下。

  蘇遷、蘇文站在蘇墨的旁邊,蘇墨看起來很是興奮,瞪著陸塵,獰笑道:「臭小子,你還認得我麼?」

  「認得,你是蘇公子啊。」陸塵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蘇墨哈哈一聲,道:「你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陸塵嘆了口氣,道:「蘇公子,如果我說,當天發生的事是個誤會,而且……確實跟我沒什麼關係的,你會不會相信我啊?」

  「呸!」台階上的蘇家三傑,三個兄弟一起呸了一聲,面露不屑之色,蘇墨惡狠狠地道:「你當我們是傻子嗎?」

  蘇文站在一旁冷笑道:「往日裡珺姐對我們那麼好,有求必應的,偏偏就是你這廝到了飛雁台上之後,就出了這麼多破事。什麼不見我們了,什麼訓斥我等了,最後甚至還動手打了我們?這他媽的不怪你怪誰?」

  蘇墨哼了一聲,道:「沒地跟這廝廢話那麼多做什麼,他娘的!老子平白無故地挨了這麼一頓打,心裡早就憋悶得很了,今天一定要出一口惡氣!」

  說罷,他忽然提高聲調,吼了一句道:「來人啊,把少爺我的那些寶貝拿過來!」

  旁邊早有人答應,然後去了兩個人,一路嘻嘻哈哈地走進那棟小樓中,片刻後又捧著幾個大盒子出來了,一一放在蘇家三兄弟的面前,然後逐一打開。

  在場眾人,蘇家兄弟和那些下人隨從們,都哈哈哈哈冷笑起來,笑聲冰寒刺骨,如將欲噬人的野獸。

  「小子,要不要你自己挑一個啊?」蘇墨口中嘖嘖兩聲,雙眼微微眯起,如一隻貓充滿暴虐的眼神般看著被自己抓住的老鼠,獰笑道:「放心,我不會讓你隨便就死掉的。」

  陸塵低頭看去,只見那些盒子中整齊地擺放著的,都是一把把奇形怪狀的刀刃刑具。

  此刻,那些鋒利無比的刀鋒,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刺,還有各種說不出來卻令人心寒的可怕刑具,都在從天空灑落的陽光下,散發出冰冷的光芒。

  陸塵的臉色,第一次陰沉了下來。

  然後,他抬起頭,靜靜地看了一眼那三個站在台階上,驕橫跋扈的蘇家三兄弟,眼神冰冷。

  ※※※

  蘇府大門之外,圍觀的人群仍然還未散去,好事的人永遠不缺,看熱鬧更是許多人骨子裡的天性。

  何剛站在人群裡,有些心急,有些興奮,又有些遺憾,不能進去親眼目睹陸塵被人整治,不過從他身邊的人群裡不時傳來的一些話語,還是讓他獲得了極大的滿足。那些傳聞中蘇家三兄弟最喜歡用酷刑整治下人,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雖然沒有證據,卻被人說得活靈活現,好像真的一樣。

  人群中,何剛心中歡喜,而另一頭的老馬則是臉上肌肉微微顫抖扭曲著,正在強行壓抑著心頭的憤怒和焦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他們同時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一道璀璨光芒如驚天長虹,飛馳而來,破空的銳嘯聲震耳欲聾,可見那速度之急!

  不過片刻工夫,這道虹光便直接落在了蘇府大門之前。

  旁邊人群中有些眼力的修士已然驚呼出聲,喊道:「這是……金丹修士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 10:47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母女親情

  當光芒散盡,現出其中的人影時,一個容貌美麗的女子便出現在了蘇府大門前,頓時引來了周圍圍觀人群的一陣騷動,還有蘇府那一群家丁護院們的震驚。

  眾人一下子就圍了上來紛紛見禮,但在人群後頭也有一個小廝臉色陡然一變,向左右看了看後,趁著眾人不注意,便偷偷地溜開,向蘇府深處跑去了。

  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老李第一個開口叫道:「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這來人自然便是蘇青珺了,此刻她的穿著與平日無異,赤羽披肩,背負長劍,只是臉色看上去不算好看。在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後,她對站在人群最前頭的老李點了點頭,叫了一聲:「李伯。」

  老李在蘇家很多年了,可以說是看著這一輩的年輕人長大的,蘇青珺往日裡還在家中的時候,見面也都會尊稱一聲李伯。不過此刻老李看著蘇青珺的神情心裡卻是咯噔一下,以前蘇青珺雖然在人前大多時候都是淡淡的,但向來知書達禮,對下人和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妹還是比較客氣的,可是今天看起來,她雖然似乎表面沒什麼變化,但隱隱的卻好像有一股怒氣在。

  站在大門口石階上,蘇青珺向後看了一眼,只見蘇府大門前方的街道上圍了好多人,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朝這邊看著。她的臉色微微一沉,對老李問道:「怎麼回事?」

  老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在蘇青珺目光向他看來並微微皺起眉頭後,那一股天然的威儀以及對傳說中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的敬畏,讓他還是很快作出了抉擇。

  那三位蘇家公子也再如何囂張,又哪裡能與眼前這位眾望所歸的天才女子相提並論?

  於是乎,老李還是老老實實地將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指了一下前方的人群,道:「蘇遷、蘇文兩位公子將人抓進了府中,那些人就是剛才一路過來圍觀的,在這裡等了好久也沒散去的。」

  蘇青珺面上又是掠過一絲怒氣,沉聲問道:「那人長什麼樣的?」

  老李想了想,便將自己剛才看到的那個被蘇遷、蘇文抓住的男子外貌說了一遍,旁邊幾個家丁也七嘴八舌地補充了幾句。

  在這種豪門世族裡看家護院的下人,觀顏察色那是最基本的工夫,這裡的幾個人只看了這一會兒的工夫,便隱隱看出自家的這位大小姐只怕是對那幾位公子的行徑很不滿意,反正不管讓誰怎麼選,日後蘇家肯定也是要靠這位大小姐的,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正經是,此刻萬一隱瞞不說,日後被人有心歪嘴告狀的話,那就要慘了。

  聽老李他們幾個人說了一會被抓那人的外貌樣子,蘇青珺很快便確定多半就是陸塵了。至於蘇遷和蘇文兩人為何會突然找陸塵的麻煩,蘇青珺心裡也是有數,但也正因為如此,她心中才越發的氣惱,還有一點的擔心。

  所以在聽完老李的話後,她很快就點了點頭,然後冷著臉便向蘇府內走去。

  旁邊自然無人敢上前阻攔,一下子唰拉拉就讓開了一條通道出來。

  誰知,就在這時,突然從蘇府中跑出來一個丫頭,容貌俏麗,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神色間還有些焦急,一看到大門這裡蘇青珺走了進來,連忙大步跑了過來,先是對蘇青珺行了一禮,然後大聲連忙說道:「大小姐,夫人聽說你回來了,很是歡喜,喚你過去前廳那兒相見呢。」

  蘇青珺腳步一頓,面上露出一絲愕然之色,道:「母親喚我過去?」

  那丫頭連連點頭,笑著道:「是啊,夫人說好久沒看見你了,難得大小姐今天回來,她可想著馬上見你了啊。」

  蘇青珺面上掠過一絲猶豫之色,打小她就被教誨成知書達禮之人,對父母孝順,對弟妹友好,這些本該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她確實也在拜入崑崙派後長住山上,回家次數也少了很多,也鮮少還有機會承歡父母膝前了。

  一念及此,她往蘇府西側那邊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幾個家裡的弟弟堂弟的,她還是瞭解的,平日裡雖然有些頑劣,但在自己面前也是恭敬,也沒聽說做過什麼太過出格惡劣的事,應該稍緩一會過去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吧?

  沉吟過後,她便點了點頭,對丫頭道:「好,那我過去。」

  ※※※

  蘇府前廳是在距離大門再過一進的院子後,遠遠看去,就是一件敞亮、方正、大氣的大屋,此刻門窗打開著,好幾個丫鬟下人走進走出,在看到蘇青珺走進來時,都是紛紛露出笑容見禮,「大小姐」的叫聲此起彼伏。

  蘇青珺對這些丫鬟當然也不會擺什麼臉色,沒那個必要,也不符合她的性子,在淡淡地頷首示意後她走進了廳堂,便看到在廳中主位上坐著的那個婦人。

  算算年紀的話,她其實應該是有四十出頭了,但保養得極好,幾乎看不到臉上有皺紋,略顯富態,白白胖胖的,容貌輪廓中與蘇青珺也有幾分相似,可以看出,在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一個大美人。蘇青珺如今的容貌,應該也大多數是傳自她的。

  看到蘇青珺後,這位夫人便立刻站了起來,露出歡喜的笑容,對著蘇青珺招手道:「珺兒,你回來啦,快過來給娘親看看,這可有一陣子沒見你了。」

  蘇青珺應了一聲,走到她母親身前,扶著她坐下。

  夫人本家姓白,出身的也是昆吾城中的大戶人家白家,所以一般人都稱呼為白夫人。

  此刻白夫人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都是心疼慈愛之色,抓著蘇青珺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兩人坐在一塊兒,噓寒問暖的說了好一會話,看樣子是生怕自己心愛的女兒在崑崙山吃苦受罪了。

  蘇青珺也是有些無奈,但心中仍然還是有些暖意,這天底下無論如何,終究還是父母愛心是最貼心真誠的。當下一一答過白夫人的話後,最後笑著說道:「母親,你不用這樣擔心啊,別忘了我如今也修行到了金丹境界了,好歹也是個金丹修士,寒暑不侵百病不生的,你就放心吧。」

  白夫人「哼」了一聲,用手摸了摸女兒那黑亮柔順的長髮,道:「如果我只是一個平凡人家出來的人,那說不定也就信你的話了,可惜,好歹我也是白家的女兒,又嫁到蘇家幾十年,這些修煉上的事,我難道能不知道麼?」

  她嘆了口氣,看起來臉色有些難過和擔憂,對蘇青珺道:「修道中人啊,道行有所成就的話,那些凡人的病痛自然不會有了,但哪裡會就此沒了苦惱?修煉中各種艱辛苦痛,服食丹藥靈材那些靈力反噬,還有破境沖關時的各種危險,反而還是比凡人更大多了吧。就連你們修士與人爭吵動手,那一個個道行高深的,動不動也是要置人於死地,以為我都不知道嗎?」

  蘇青珺也是啞然,隨即苦笑了一下,道:「母親,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了啊!」

  白夫人拍拍她的手,溫和地道:「我知道,反正你如今也算是修行有成了,我也稍微放心了些,不過平日裡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知道不?」

  「嗯,女兒明白的。」

  「還有,在崑崙山上的時候,有空也多照顧照顧你弟弟蘇墨,其他家裡的人,你就看著辦吧。墨兒是你的親弟弟,他天分沒你那麼高,也怪我,生養他的時候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急怒攻心後難產,讓他傷了先天元氣,唉……」

  蘇青珺輕聲道:「母親,你就放心吧,我自然會照顧好家中諸位弟弟的。」

  白夫人看了她一眼,臉色微微沉了一下,道:「對了,前些日子墨兒從山上回來,卻是受了重傷,十天半月的都還不能下床。我本想去追究此事,結果仔細盤問過蘇遷、蘇文,他們卻說是你打傷的墨兒,我當時就臭罵了他們一頓,說這怎麼可能,你可是墨兒的嫡親姐姐呢,怎麼會如此?」

  蘇青珺默然片刻,看向白夫人的臉龐,低聲道:「母親,那事確實是我做的。」

  白夫人抓著她的手緊了一下,有一會工夫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然後皺緊了眉頭,道:「珺兒,我是知道你性子的,平日裡最是明事理,也十分愛護家中弟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要下這麼重的手,來教訓和你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

  蘇青珺臉色略顯掙扎,猶豫了好一會之後,才搖搖頭說道:「母親,弟弟他當日在山上時,確實是做錯事了。」

  白夫人臉色沉了下來,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跟我說說?」

  蘇青珺無奈,只得將當日在飛雁台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白夫人聽完之後,面上卻是掠過一絲不快,淡淡地道:「只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你就打斷了親弟弟的骨頭,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蘇青珺還想再解釋什麼的時候,突然從那廳堂外頭,蘇府大宅的某個遠處地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呼喊聲,其中有人高聲大笑,也有夾雜著人痛苦呼喊的聲音。

  蘇青珺霍然站起,看向屋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 17:00
第一百六十九章 親情如山

  「我出去走走。」蘇青珺回身向白夫人說了一句,便想向外走去,但身子才轉了半圈,就聽到白夫人忽然開口叫住了她,道:「珺兒,妳過來坐下,我還有些話想跟妳說。」

  蘇青珺的身子僵在原地,猶豫片刻後,秀眉微皺地對白夫人柔聲道:「母親,我現在有些急事,等我辦好之後再來找妳說話可好?」

  白夫人凝視著她,忽然臉色也是漸漸沉了下來,淡淡地道:「怎麼,在妳看來,這世上還有比父母雙親更重要的事麼?」

  蘇青珺愕然無言,回身看著白夫人,道:「母親,妳怎地會有這種念頭,我對妳從無半點不敬之意。」

  白夫人看了她一會,忽然嘆了口氣,道:「好女兒啊,我當然是相信妳的,來,妳過來。」說著對蘇青珺招了招手。

  蘇青珺有些猶豫,但隨即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白夫人站起身,輕輕將她摟在懷中,面上露出一絲疼愛之色,喃喃道:「這天底下,豈有真正不疼愛自己孩子的父母?珺兒啊,娘親其實真的是為妳著想的。」

  蘇青珺沉默了片刻,道:「母親,我……還是不太明白妳的意思。」

  白夫人搖搖頭,道:「妳這下要急著出去,是想趕去妳弟弟那邊嗎?」

  蘇青珺猛然抬頭,看著白夫人,面上露出驚訝之色,脫口而出道:「母親,妳怎麼知道的?」說著她頓了一下,隨即臉色冷了幾分,道:「那妳也知道蘇墨做的事了?」

  白夫人輕輕擺了擺手,道:「那孩子不過只是有些頑劣罷了,也就是上次被妳打得慘了,心中一口氣無處發洩,又不敢真的找妳麻煩,這不是隨隨便便找個無關輕重的雜役弟子出出氣,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蘇青珺目光中露出幾分意外和憤怒之色,低聲道:「這樣不對!」

  白夫人哼了一聲,道:「昆吾城裡大大小小多少世家大院,那裡頭的年輕人拿下人出氣的事多了去了,打罵便如家常便飯一般,別說得好像妳從小沒見過似的。」

  蘇青珺欲言又止,緊咬牙關,過了好一會才道:「母親,那是不一樣的,他是崑崙弟子……」

  「雜役弟子而已,」白夫人忽然提高了聲音,道:「沒天分沒背景的,和咱們家的下人有什麼區別嗎?」

  蘇青珺衣袖中的雙手慢慢握緊了,頭卻微微低垂了幾分。

  白夫人看她這副神色,似乎心意也有些軟了下來,放低了口氣,柔聲道:「珺兒,妳是咱們蘇家最出色的人,也是為娘包括妳爹最心愛最寄予厚望的孩兒,日後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咱們蘇家這份基業,也肯定是要交到妳手上的。就算妳醉心修煉無意世俗錢物,但日後妳弟弟繼承家業,不也是肯定要對妳有求必應、竭力供奉的麼?妳要時時刻刻記住,咱們才是一家人啊,血濃於水,什麼都比不了這個的。」

  蘇青珺慢慢抬起頭來,忽然開口道:「母親,是不是蘇墨對妳說了什麼?」

  白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什麼蘇墨不蘇墨的,他是妳親弟弟。」說完之後,她又淡淡地道:「妳如今年紀輕輕,就已經修煉到了金丹境界,日後前途無可限量,莫說是元嬰真人了,便是化神真君亦有一探之望。如此大好前程,那一個一無是處的雜役弟子,怎麼可能配得上妳?」

  蘇青珺愕然,然後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慢慢搖了搖頭,澀聲道:「妳、妳怎麼能這樣想,這樣說……」

  白夫人臉色沉了下來,道:「我說的有錯嗎?妳敢對天發誓,對那個叫做陸塵的男人沒有絲毫好感?」

  蘇青珺剛要開口,卻忽然啞然,過了一會才苦笑道:「母親,妳想太多了,根本不是那回事,真的,我其實……」

  「誰都有年輕的時候!」白夫人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冷冷地道:「誰家少年不暮艾,人的天性如此,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是我年輕的時候,在嫁給妳爹爹前,同樣也有為那種浪跡天涯的瀟灑浪子動心過。但是最後呢?」

  她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輕輕拉住蘇青珺的手,道:「珺兒,聽母親的話,我是為妳好的。」

  ※※※

  蘇青珺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母親,我想妳真的是誤會了,我敢對天發誓,從頭到尾,從拜入崑崙派修行開始,我就從未有過私情。但這件事與陸塵無關,蘇墨他找錯人了!」

  說著,她轉身就向廳堂大門快步走去,白夫人忽然喝道:「站住!」

  蘇青珺身子頓了一下,回頭看她,道:「母親,我不是已經說了麼……」

  白夫人冷冷地道:「妳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一副什麼樣子,為了一個跟咱們毫無干係的外人,就一副心急火燎般的樣子,著急忙慌地要趕著去為難妳親弟弟?」

  蘇青珺大聲道:「我不是去為難他,是他做錯了事。有本事他來找我啊,是我打傷了他,他找人家出氣算怎麼回事……」

  「啪!」忽地,一聲清脆的響聲從廳堂裡傳了出來,卻是白夫人鐵青著臉,重重地甩了蘇青珺一記耳光。

  蘇青珺手捂臉頰,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愕然看著白夫人,聽起來似乎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道:「母親,妳、妳……」

  「我這是打醒妳!」白夫人冷冷地說道,「怎麼著,妳覺得自己現在是金丹修士了,了不起了是不?妳一指頭就能碾死我了,那也沒什麼,妳過來拔劍一劍殺了我罷。」

  蘇青珺向後退了一步,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搖頭道:「母親,我、我怎麼會……」

  白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平伏下自己其實也異常激動的心情,然後才盯著蘇青珺說道:「珺兒,妳聽著,我和妳爹歲數都不小了,人生在世,又何曾真的有長生不死者?我們唯一的心願,便是妳和墨兒姐弟二人,這一輩子都互相扶助,因為這世上再親也無過於血脈親情!妳不相信妳自己的親弟弟,不信這血脈,還能信誰?」看著蘇青珺,她提高了聲音,帶著異樣的憤怒,喝道:「妳現在卻是要為了外人,去為難妳弟弟,這讓我百年以後怎麼能放心得下!」

  「妳是要把我氣死嗎!」

  她怒斥著蘇青珺,就像是看著恨鐵不成鋼的孩子,眼中甚至隱約還殘留著一抹淚花。

  蘇青珺茫然後退,天地、父母、師長,本就是她從小就聽著長大,被教誨著要恭敬尊重的人物,她也的確一直就這樣做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說她不對,從來沒有人不誇她懂事知禮,誰都覺得她是天下第一等最好的女兒。

  但這一切,好像在今天突然就都改變了。

  「妳要氣死我嗎?」母親的喝問聲如驚雷般再次炸響在她耳邊,震得她頭暈眼花,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有些踉蹌地後退幾步,彷彿是本能一般,下意識地想向外走去。

  「妳聽著,前次妳打傷墨兒的事,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份上,我已經不和妳計較了。」白夫人在身後冷冷地看著她,說道:「但是如果妳再敢去找他的麻煩,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廳堂中,死在妳的面前!」

  蘇青珺身子大震,瞬間臉色一片慘白,轉過身來看著白夫人,彷彿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兩行眼淚從臉頰邊流了下來,顫聲道:「母親,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白夫人鐵青著臉,轉過身去不再看她,道:「妳要真敢忤逆我的話,就自己去試試。不然的話,現在就趕快離開這裡,立刻回崑崙山去。馬上就走!」

  說到最後,她已是疾言厲色。

  蘇青珺怔怔地看著她,然後慢慢地走出了廳堂,在那些下人異樣的目光中,用手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痕。

  這樣可以假裝出,自己依然完美的模樣麼……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著前方走去。

  大宅深處帶著暴虐的笑聲與痛苦的聲音依然不時飄來,還有更多為虎作倀般的快意哄笑聲,但是她的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向著蘇府的大門走去。

  天與地,父與母。

  高似峰,重如山。

  她抬起頭,望著天空,蔚藍的青天上,彷彿一眼看不到盡頭,那般深遠闊大,無窮無盡。

  她的臉色蒼白,彷彿沒有絲毫血色。

  不知不覺,她真的走到了蘇府大門前,那一班家丁護院連忙迎了上來,為首的還是老李,看著蘇青珺的臉色,有些擔心地道:「大小姐,妳沒事吧?」

  蘇青珺沒有去回應他的話,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蘇府門前的那幾層石階,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家的這幾道石階,竟是這樣的難走。

  世上最艱難的,是不是就是人情世故?

  她蒼白著臉,站在這偌大的世族大門前,站在掛著蘇家大匾的門下。旁邊人面面相覷,卻一時間無人敢多說些什麼。

  這一站,也不知站了多久,風吹過她的身子,秀髮、衣裳都微微拂動著,漸漸的,卻是有股清冷之意透了出來。

  清澈如水。

  冷若冰霜!

  她忽然回過頭,看著老李,開了口,聲音似風中清脆的鈴鐺聲,不帶有絲毫塵垢,靜靜地問了一句,道:「李伯?」

  「啊?」

  「請問你這屋裡,可有桌子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rty2008

LV:8 領主

追蹤
  • 16

    主題

  • 20126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