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398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1 17:00
第一百九十章 噬血蟲

  何毅的突然出手顯得強硬而又突兀,針對的又是昆吾城中有名的世家蘇家,所以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前一段時間發生在他弟弟何剛身上的事情。

  公報私仇?又或是故意栽臓嫁禍?

  種種猜測流言很快就傳了出來,但是蘇青珺下山之後在與父親碰面後,又通過門中親信瞭解了一下,大概還是心裡有數了。

  首先,何毅確實是帶人扣下了蘇墨等蘇家三兄弟,但是只是暫時扣住,並無定下罪名,也無刑訊逼供,用那邊的話說,就是問一些話而已。

  問話和定罪之間,當然是有天壤之別,雖然蘇家仍然忿忿不平,但還是稍微安定了一些。至於說為什麼何毅其他人不找就找蘇家的麻煩,那邊也給出了一個理由,一個十分強大且令蘇家人無話可說的理由。

  在賀長生出事前,蘇家三兄弟在流香圃草園中,曾經當眾圍毆折辱過賀長生,說不客氣點,就是痛打了人家一頓還外加一頓威脅,然後沒過幾天,賀長生就死了。

  這嫌疑不大的話,就沒有人嫌疑更大了,當蘇天河等人知道這件事後,也是半晌無語。不過畢竟是蘇家血親,不可能真的放棄,所以蘇家還是儘力動員崑崙派中的各種關係去說情撈人。

  只是以往無往不利的手段在這一次卻碰了釘子,原因是何毅自己不吃這套,而其他德高望重的門中長輩卻紛紛推辭,不願沾染這次的麻煩。

  蘇青珺為此還去找了一回師父木原真人,從那邊得到的回答是:第一,交代清楚,若是沒事就不會有事,會放人回來的,也不會有公報私仇這種事情;第二,此事很麻煩,聽說連真君都關注了,普通人包括元嬰真人在內,都不想惹麻煩。

  在有些忐忑又有些憤怒的心情中,蘇家暗自下了以後定然要找何毅麻煩的決心,不過很快的,他們的憤怒便變成了驚訝。蘇家三兄弟是分開詢問的,有些三人一體的事大都也能說出,但是當何毅問道一個關鍵的問題,也就是賀長生死的那個晚上,他們三人去了哪裡時,蘇遷和蘇文都給出了自己有利的證明,但蘇墨在回答了之後,卻被意外地證明,他在說謊!

  蘇墨說那個晚上他自己一個人在住處睡覺,但很快的就有人證明此人外出,然後好幾個人都看到了他的身影。至於追問他後來到底去哪兒了,蘇墨卻是瞠目結舌,半晌回答不出來。

  這情形當然是有問題的!

  不用多說,蘇遷、蘇文都被放了出來,唯獨是蘇墨被扣下了。而這一次就沒有那麼客氣了,直接被拘禁在一處僻靜的靜室中,等同是被關起來了。

  再接下來的消息,便不太多了,但是在流傳的中間卻漸漸變得黑暗起來。因為據說,何毅為了立功心切,打算,或者是已經,開始對蘇墨嘗試著用刑。

  ※※※

   「現世報啊,現世報!」

  陸塵來到了老馬在昆吾城中所開的那家生意冷清的黑丘閣,聽著老馬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口氣在一旁笑嘻嘻地說道,忍不住也是搖了搖頭,道:「你別太高興了,這消息還不知道靠不靠譜呢,都是別人傳的。」

  「管它呢!」老馬笑呵呵地道,「反正老子早就看蘇墨那貨不順眼了,最好他多受些折騰。可惜,我是身份所限,不然我真想過去親眼看看啊。」

  陸塵擺擺手,也懶得去跟老馬計較這些東西,坐在原地沉吟片刻後,道:「何毅這次出手毫無徵兆,事前幾乎無人知曉,感覺有些古怪啊,好像是突然之間掌握了什麼消息,所以開始大力追查起來。」

  老馬眉頭一皺,面上原本的笑意倒是收斂了幾分,看著陸塵還露出一絲擔憂之色,低聲道:「怎麼了,可有危險麼?」

  陸塵搖頭道:「那倒還不至於,且先看著吧。」說著頓了一下後,他忽然目光一閃,道:「莫非是在那義塚中得到的消息……」

  老馬走到一旁,過了片刻後走回來,遞給他一封書信,道:「你自己看看。」

  陸塵瞄了一眼信封上面,只見沒有上下落款,沒有具體名字,信封上空無一字。他抽出了信紙,一共有兩張,他看了一遍後,忽然點了點頭,然後又輕輕嘆了口氣:「死光頭說,在下個月圓之夜的前三五天,他會趕回來的。」

  老馬笑了一下,道:「你看,我早就跟你說過了,真君他老人家還是最喜歡你的,哪怕你說的有些沒把握,但是他還是願意信你。」

  陸塵不置可否,但也還是沉默了一會,隨後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兩步,又對老馬道:「你這幾天留意著何剛,最好加派人手盯住他,別讓他突然跑了。」

  老馬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道:「你想做什麼?」

  陸塵淡淡地道:「還沒想好,不過我之前就想過一件事,也許便是一石二鳥的計策。若是何毅果然要嚴厲追查此事,不肯放過蘇墨,而與此同時,他唯一的親弟弟在昆吾城中突然出現意外的話,會是怎樣的結果?」

  老馬默然思索,過了一會後忽然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陸塵,卻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陸塵平靜地說道:「一石二鳥,大概就是說何毅定然會懷疑是昆吾城世家,具體是蘇家人所做的,為了洩憤,害死了他弟弟,那麼,和蘇家的仇就結深了;其二,蘇家人聽到這個消息,也必定認為何毅必然大怒,那麼怒火發洩到誰身上呢?」

  老馬點了點頭,道:「好手段,不錯,不錯……」

  陸塵看著老馬,道:「蘇墨這廝雖然又蠢又煩,但身份卻是與眾不同,既是家主蘇天河的嫡子,又是蘇青珺的親弟弟,蘇家絶不會容忍蘇墨出事的。」

  「可是……」老馬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卻被陸塵伸手攔住了。

  陸塵也沒有什麼大聲說話的意思,只是很安靜地對他說道:「就在這幾天,你自己安排人過去,做乾淨些。」

  老馬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道:「好。」

  ※※※

   「對了,還有個事,就是你上次過來時,對我所說的那種三眼怪蟲。」老馬忽然開口岔開了話題,開始說其他的事起來。

  陸塵「哦」了一聲,道:「怎樣,可有找到什麼線索消息麼?」

  老馬面色看起來有些凝重,再看向陸塵的眼神也有幾分古怪,道:「我查過這東西了,但是所得到的結果,似乎是這種東西已然滅絶數千年了,早已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陸塵怔了一下,愕然道:「你說什麼,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馬道:「按照你說的那種外形模樣,還有稟性天賦,我一開始根本找不到線索有與之類似的妖獸,但是後來在開始翻找一些歷史悠久的古卷後,終於是從其中最古老的一卷裡翻找出了一種與其相似的怪物。」

  「『噬血蟲』,就是這個名字。」老馬說道。

  「噬血蟲?」陸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道:「好像確實沒聽說過啊。」

  「你沒聽說過是正常的,因為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如此怪物。你還別說,當我去古卷館中看到了噬血蟲那種怪物後,我還真是有些擔心你啊。」

  陸塵道:「怎麼說?」

  老馬不答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崑崙派兩位祖師佔據崑崙靈山開宗立派的傳說?」

  「記得啊。」這故事崑崙派裡的師哥師姐們都不知道說過了多少次了,但總是有人會忘掉。

  老馬點點頭,道:「就是跟那有關了。傳說當年昆元子和鐵羅二位祖師開山立派時,施展大法力將所有的動物都趕下了山,結果後來各種妖獸亂生一氣,搞得是烏煙瘴氣。但這些都不要緊,據說當年是天有異兆,神龍降世,由此傳下道統傳承千年。不過與此同時,那山中又有惡鬼出世,手下無數怪物瘋狂攻擊生靈,其中便有記載了這麼一項怪物,名字就叫噬血蟲。」

  陸塵皺眉問道:「這東西既然這麼可怕,為何崑崙派中從不知曉?」

  「因為這東西在三四千年以前就已經徹底被滅殺乾淨了啊。」老馬苦笑了一下,然後低聲道:「所以我才說,你這次真的有點像是遇見鬼了啊,幾千年都不見的東西,一出來就找你麻煩。」

  陸塵搖搖頭,道:「按你這麼說,這些噬血蟲根本應該滅絶幾千年了啊?」

  「不錯。」

  「它當年是隨著崑崙山中出世的惡鬼出現,並危害世人的?」

  「至少書上是這麼說的。」老馬聳聳肩,道:「幾千年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啊!」

  陸塵慢慢站了起來,低聲道:「看來那片禁地,還真是有很多很多的古怪啊!」

  「你說什麼?」老馬追問了他一句。

  陸塵搖頭,隨即對他說道:「現在崑崙山上事情漸多,我這些日子未必能隨時下來。何剛那邊的事你來盯著,若是看到有什麼絶好的機會的話,你就自己送他一程吧。」

  「我倒是想看看,何毅對他這個兄弟的情意,到底會不會狗急跳牆,跟蘇家完全幹起來。到時候他若是不顧一切的亂來,這一趟事情越來越亂,或許那內奸也會露出一點馬腳出來的吧……」

  他站起身,對老馬笑了一下,然後手縮在袖子裡,摸了一下那塊焦黑的石頭被完全燒成渣的一隻噬血蟲!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2 11:00
第一百九十一章 撒網捕魚

  距離下個月圓之夜還有十六天。

  蘇家在宗門裡努力地活動著,希望能夠將蘇墨救出來,因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從小嬌生慣養看著長大的蘇墨會和兇殘惡毒的魔教妖孽扯上關係。

  事實上,不止蘇家這麼認為,在昆吾城裡的大多數世家大族們的人,也都有類似的看法,於是相應的,何毅這樣突然找上蘇家的麻煩就是為了給前一段日子何剛之事出氣的流言,也就很自然地流傳了出來。

  這種流言很是誅心,常常讓人進退不得,十分鬱悶。不過這一次何毅似乎鐵了心要做到底,對外頭的壓力始終無動於衷,硬頂著蘇家的壓力一直都沒有把蘇墨放出來。

  而宗門裡蘇家的活動也遇到了意想之外的阻力,幾乎所有元嬰境以上的真人都拒絶,或推辭了為他們出面說情的請託,包括蘇青珺的師父木原真人。

  這個僵局持續了一兩天後,崑崙派中的氣氛頓時又是為之一變,許多原本義憤填膺看起來十分惱怒的世家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都是在這崑崙山上下混了幾百年的老油條了,誰不會聽風辨色、誰不會見風使舵?

  蘇青珺雖然前一陣子和蘇墨等人大吵了一架,甚至還出手教訓了他們一頓,搞得自己和家裡人都冷戰了好一陣。但不管怎麼說,蘇墨畢竟還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弟弟,而且父母雙親急得不行,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她也去懇求了師父木原真人。

  木原真人愛護蘇青珺的心意是全崑崙派都知曉的,但是那一天他面對著蘇青珺還是搖頭拒絶了。

  蘇青珺疑惑不解,木原真人嘆了口氣,看著左右無人,便對她輕聲說道:「現在不比當初,這件事裡已經有真君的意思了,那邊一定要徹查的,誰也擋不住。你最近也老實點,千萬不要再隨意出頭。」

  蘇青珺吃了一驚,一時間面色慘白,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低聲道:「師父……難道、難道白晨真君竟對我們蘇家……」

  「噤聲!」木原真人臉色頓時一變,立刻開口喝住了蘇青珺,隨後又觀察了一下周圍。

  雖然此刻他們二人是在木原真人自己的洞府中,常人幾乎根本不可能會偷聽得到他們的言語,但木原真人的神情卻小心得好像是做賊一樣。

  在審視周圍好一會兒後,木原真人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將蘇青珺拉到另一個僻靜處,道:「你聽好了,第一,這件事並非是針對你們蘇家的,也就是你那幾個弟弟倒楣,正好遇到了這件事,又好死不死給人口實,自然是要查下去的。但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那何毅其實也不會太難為你們,你沒看蘇遷、蘇文兩個人都回去了嗎?」

  蘇青珺應了一聲,臉色好看了一些,像是鬆了一口氣,但仍是有幾分擔憂,低聲道:「那蘇墨呢?」

  木原真人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哼」了一聲,道:「第二件事你不知道的,就是關注此事的並非白晨真君,而是天瀾真君。」

  「啊?」蘇青珺吃了一驚,道,「天瀾師祖?他老人家怎麼會……」

  木原真人沉著臉道:「天瀾師叔雖然不常在崑崙山中,但畢竟乃是本門至高無上的兩位化神真君之一。我聽說是前些日子他老人家突然手書,嚴詞訓斥掌門閒月師兄,說是在崑崙山中竟出了魔教妖孽殺人之事,實乃駭人聽聞之舉,而多日追查仍無進展,更是無能!」

  蘇青珺聽得是花容失色,雖然她還沒有到元嬰真人那種修真界裡最高的層次,但自小在世家大族中耳聞目染見多聽多,又因為自身天賦超群早早跟隨木原真人,對宗門裡一些勢力變化還是知曉的。此刻她下意識地用手掩口,驚道:「天瀾師祖他、他怎能如此對掌門真人說話?」

  木原真人卻是笑了笑,道:「他是化神真君啊!又是閒月的師叔,當然有這個資格。你沒看閒月當時雖然不快,卻還是咬牙硬忍了下來。」

  蘇青珺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低聲道:「那白晨師祖那邊……」

  木原真人淡淡地道:「這種事有錯在先,白晨師伯是不可能出面多說什麼的。」

  蘇青珺點了點頭,面上卻是還有憂慮之色,木原真人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後說道:「青珺,你是知道的,我們鐵支勢弱。如今宗門裡暗流湧動明爭暗鬥的都是昆支那邊,別的不說,光是或明或暗的兩位真君,就完全不是我們敢摻和的了,不然,那兩位一怒之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蘇青珺默默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木原真人想了想,又安慰她道:「不過這件事以我看來,如果你弟弟果然沒做過什麼,其實也最多吃點苦頭,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蘇青珺猛地抬起頭來,道:「師父,真的嗎?」

  木原真人笑了一下,道:「現在有天瀾真君突然出面施壓,莫說何毅這個小弟子了,就是掌門閒月師伯都有點吃不消,所以他們一定是要給出一個說法的。如此情況下,稍有嫌疑的人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但是應該也不會故意屈打成招,真君面前豈有作假可能?所以說呢...」他拍了一下蘇青珺的肩膀,溫和地道:「你回去轉告蘇家主和其他家裡人,眼下還是要暫時忍耐才是,等過了這一段時間就好了。我們崑崙派乃是五千載名門大派,門規森嚴,斷然不會冤枉好人的。」

  「好吧。」蘇青珺輕聲說道。

  ※※※

  這些話是木原真人私下裡對蘇青珺交代的,有許多人不到元嬰真人那個層次,便不可能看得如此清楚,蘇家人就是如此。

  不過在蘇青珺帶回這個消息後,蘇家家主蘇天河便當機立斷,立刻偃旗息鼓準備聽從木原真人的勸告,這中間倒也有發生一點波折,便是愛子心切的白夫人心痛不已,還想要去儘早救人,小小地鬧了一下,但很快也被蘇天河壓了下去。

  在送走家人後,懷抱著對蘇墨的擔憂,蘇青珺回到了飛雁台上,瞅瞅天色已近快黑了。她在路邊站了一會,只見那座木屋門扉關著,隱約有個身影在裡面,她像是有些想過去說幾句話,大概是想和陸塵聊聊天吧,但是最後卻還是沉默不語地走回了山壁洞府中,這一天再也沒有出來過。

  陸塵躺在木屋裡,看到了蘇青珺回來時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特意迎上去的意思,而是抱著阿土待在床上,然後看著天黑,看著月亮升起。

  這一晚的月亮已經細長如鈎,孤懸於天際之上。

  阿土蹲坐在他身邊的床鋪上,抬頭從窗戶裡看著月牙,怔怔出神。

  陸塵輕輕摸了摸阿土的頭,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阿土喜歡上了月亮。牠常常長時間地凝視那一輪明月,卻又不像許多的狼和狗一樣,會對著月亮嚎叫。

  牠只是沉默地著看著月亮,安靜異常,卻又有一種奇異的氣息從牠的身軀裡散發出來,讓人覺得牠與過往的那隻黑狗已經有所不同。

  ※※※

  翌日,看似平靜的崑崙山上忽然又掀波瀾。

  午時之前的時候,蘇家人記掛的蘇墨還沒有放出來,但是何毅那邊卻派人又通知了幾個人去他那邊問話。這幾個人包括了林匡義和張志,都是當日在流香圃草園中發生爭執時在現場的人。

  聽到這個消息後,陸塵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在下午時,便有人來到了飛雁台。

  那位是天兵堂出身的崑崙弟子,論輩分正是何毅的師弟,到這裡言辭還算客氣但態度卻十分堅決地「邀請」蘇青珺和陸塵一起前往,去見何毅一面。

  大家聊一聊。

  這時候當然沒人願意跟何毅聊這鬼天,說是聊天,誰不知道這心裡有壞主意,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扣下了,而且被扣的人還不太敢反抗。

  前有崑崙派森嚴門規,這件事可是掌門真人親自吩咐下來,要追查魔教妖孽的;而後面還隱藏著高高在上的化神真君的身影,誰敢得罪那種人物?

  陸塵和蘇青珺都沒有反抗的意思,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然後跟著來人去見何毅了。不過在心裡,陸塵則是將死光頭又友好地問候了好多遍。

  之前都只說何毅扣人,但真的被人帶到地點上,陸塵才愕然發現,何毅竟然將扣押和詢問嫌疑人的地方,直接放在了無名山峰背面的義塚裡。

  當他看到那片黑色的庭院並確認是那個地點後,陸塵心裡忽然有種偷偷的快意,待在這種地方被抓著不放,那個叫做蘇墨的人,只怕這些日子來是要吃大苦頭了。

  與陸塵心中有數不同,蘇青珺並沒有來過這裡,看著這片陰氣森森的地方,蘇青珺同幾乎所有人一樣都露出了厭惡和驚訝的神情,看起來也沒有想到過在崑崙山上居然會有一個這種地方。

  雖然不快,但該去的還是要去,只是當他們剛準備走過去敲門時,忽然只見義塚外黑色的大門突然被人一下打開,然後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步伐都有些虛浮不穩,定睛一看,卻是何毅。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2 18:18
第一百九十二章 義塚為牢

  陸塵與蘇青珺都是吃了一驚,對望了一眼後,一起站住了腳步。

  而帶路過來的那個崑崙弟子則是嚇了一跳,連忙衝了過去,一把扶住何毅,口中急道:「師兄,師兄,你怎麼了?」

  何毅擺擺手示意無妨,隨後也看到了後頭的蘇青珺與陸塵二人,便對他們點頭示意。

  見他神色大致正常,並不像是出了什麼大事,蘇青珺和陸塵這才走了過來。

  蘇青珺打量了一下何毅,皺眉道:「何師兄,你遇到什麼事了麼,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何毅苦笑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忽然幾個人似乎若有所覺,一起轉頭向義塚那黑色的庭院方向看去。

  只見一團疾風挾帶著陣陣煙塵,像一隻土龍般突然騰空而起,在那庭院中扭曲起來。風聲淒厲,甚至隱約可以聽見破空銳嘯聲,隔了很遠也能感覺到那風口附近強烈的靈力滾動。

  陸塵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旁邊的蘇青珺看起來也是吃驚不小,道:「裡面有人動手?」

  話音未落,只聽那風聲陡然轉厲十倍,竟是直接向門外衝了過來。

  剎那間沙飛石走,蘇青珺在風中臉色微變,猛一伸手去抓陸塵的手臂打算帶他向後退去,誰知這一抓居然抓了個空,她略感詫異地回頭一看,卻發現陸塵跑得居然比她快得多了。只這一會的工夫,居然就竄出去好幾丈遠,也就難怪她沒有抓住陸塵了。

  蘇青珺「哼」了一聲,有些氣惱,也有些尷尬地瞪了陸塵一眼,跟著走了過去,同時低聲咕噥道:「道行不高,跑得倒快!」

  陸塵耳朵尖,居然聽到了這話,便笑著對走過來的蘇青珺笑道:「沒辦法啊,如今這個世道混日子不容易,我又沒妳們這些天才那般天下無敵的天資根骨,隨便來一個人,就夠我們雜役弟子煩的了,所以修行上什麼都可以,但唯獨這逃命的本事不能懈怠。」

  「就你話多!」蘇青珺先是笑了一下,隨後嗔罵了他一句。

  另一邊,何毅則是將他們二人的說話神態、表情都看在眼中,若有所思,不過並沒有太多的神色變化。

  如此又過了片刻,那風勢漸漸小了下去,空中那道土龍似乎受到了什麼強大力量的影響,扭曲得越來越厲害,然後突然從中折斷,掉到下來。

  然後,風停了。

  一個人從那黑色庭院中走了出來,卻是東方濤。

  黑暗在他身後翻湧滾動著,隱約還能看到另一個枯槁乾瘦的身影,那是看屍人,不過他顯然對義塚外頭的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人物既然出現,那剛才似乎激鬥了一場的人自然就是東方濤和看屍人這兩位了,這個發現讓陸塵和蘇青珺都是吃了一驚。

  要知道,東方濤如今已然是突破至元嬰境了,算是如今崑崙派中的又一位強大的人物。但最令人驚訝的是看屍人,雖然外表醜陋乾瘦,就像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頭,又像是衰敗多年的老朽,但從剛才的情形看,這個看屍人是怕有各種奇異秘法,與一位元嬰境真人相比,居然也沒有落太多下風。

  當然了,這兩個人為什麼動手,又為什麼突然戛然而止,就不是陸塵和蘇青珺所能猜到的了。

  東方濤對看屍人說了些話,看起來神情有些生氣,而看屍人也回了一句,陰惻惻地有些陰陽怪氣的感覺,頓時讓東方濤又憤怒起來。

  但是儘管如此,東方濤到了最後居然還是強忍了下來,然後離開了這座黑暗的山峰背面。

  ※※※

  在東方濤離開的路上,何毅與蘇青珺、陸塵都是向他低頭行禮,東方濤卻沒怎麼理會這些年輕小輩,最多也就是對何毅點點頭,表示一下而已。

  看著東方濤揚長而去,陸塵和蘇青珺也終於是走到了門檻邊上。何毅則是比他們快了一步,搶先走進了院子,望著看屍人道:「前輩,你看……」

  「你們做你們的事,不用管我。」那看屍人冷冷地說了一句,便轉身走進了黑暗中,看上去與平時似乎毫無一樣。

  何毅長出了一口氣,轉頭與蘇青珺問好閒聊起來。陸塵就在一旁聽著,似乎毫無存在感的樣子。

  「何師兄,你叫我們過來,到底是所為何事?」在有些虛偽的客套話說完之後,蘇青珺便向何毅開口詢問。

  何毅擺擺手,道:「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當初賀長生死得很慘,宗門裡上頭有些人看不過眼,便下令要徹查此事。」說著頓了一下後,他看上去微笑得有些謙和也有些鬱悶,以致於人們根本都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些什麼,「正好當日你們二位,也都在流香圃的草園中,在那場爭吵發生時也在現場的……」

  陸塵與蘇青珺忽然間都是臉色一沉,蘇青珺沉著臉對何毅道:「何師兄,你沒什麼證據就叫我們二人前來,怕是有點過分吧!」

  何毅臉色不變,淡淡地道:「兩位若是對我有些看法,可以直接去找掌門閒月真人申訴。一旦有命令下來,我自然就收手了。」

  這個命令是要不到的,蘇青珺心裡猶如明鏡一般敞亮,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有什麼事,何師兄你請問就是了。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去看看我那位不成器的弟弟,可以麼?」

  「這個怕是不太方便了。」何毅卻是直接一口否決了,然後對蘇青珺十分敬重地道:「蘇師妹其實不必多慮,我們這邊就是還有一些問題要對蘇公子之外的其他人去問,看看到底是不是和魔教妖孽有染。」

  蘇青珺哼了一聲,道:「反正你叫我們二人過來,也是懷疑我們的身份了嗎?」

  「那是不會的。」何毅微笑了一下,道:「我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啊。不過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鑒於如今修真界中多有魔教奸細,實在令人防不勝防,對二位有些失禮了,還請見諒。」

  緊接著,何毅也就沒有多廢話,直接就對他們開始了詢問,中間有一段時間還將他們二人分開了。他問的事不多,但連續幾個問題卻有些不好回答,其中最關鍵的一件事就是賀長生死的那天晚上,被問話的人到底在哪裡。

  蘇家原本被抓了三個人,但蘇文、蘇遷說明了那天自己的去向,便被放了出來,倒是一直吞吞吐吐不肯仔細明說自己那個晚上在哪裡的蘇墨,直接被扣了下來。

  何毅似乎真的是說到做到,並沒有對蘇青珺有任何為難之處,但是對上陸塵時,他似乎又顯示了另一面。

  他開始追問陸塵那天晚上到底在哪裡,可會有人證明?

  陸塵想了想,發現自己永遠都是一個人獨居,證明不了別人,也證明不了自己。何毅立刻就翻臉了,對著蘇青珺公布說,這個人我要暫時留下好好詢問一下。

  蘇青珺據理力爭,並不願意讓陸塵留下來,但何毅只是不肯放人,只說自己並不會對陸塵有所不利,只是真的是要詢問一下。

  詢問一下到現在,蘇墨還沒問完呢,也就沒有放出來。陸塵當然也不願意留下來,不過眼看著何毅態度堅決,他便對蘇青珺使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

  有了之前師尊木原真人的提點,蘇青珺知道了這件事背後廣闊深邃的背景,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幾分敬畏。而陸塵常年在外,誰還會真正在乎這個。

  而陸塵真正願意答應留下來的原因,其實還是他對這座義塚的好奇——那個神秘的看屍人,還有那些死人。

  何毅將人都帶到這個陰森森的義塚中問話,是不是也藏著一些其他的企圖。

  陸塵突然很想去看一看被人抓住至今不放的那個人的樣子。

  ※※※

  事情到了最後,兩個人一起來的,走得時候卻只有一個人,這個情景讓蘇青珺有些難受,盯著何毅的眼神裡便格外地不善。

  何毅苦笑,也不多加解釋,將蘇青珺送走了。

  其實若是可能,何毅心裡同樣也想將蘇青珺留下來,但這樣一來,多半鐵支那邊的人就要開口說話了,而蘇家那邊就會徹底被激怒,什麼事都可能幹得出來了。

  那種混亂並不是何毅想要的,也不是閒月真人和他師父獨空真人想要的。

  陸塵被帶到了一間黑暗的房間。

  在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又由於這個地方特殊的用途,所以就連這裡的房間看起來都顯得格外恐怖。按照何毅的說法,是今天累了,讓陸塵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聊。

  陸塵也不辯駁,沉默地接受了何毅的話。直到他置身在這黑暗的屋中,然後開始試圖看清和摸索周圍情況時,卻忽然聽到了這屋子角落裡傳來了一聲脆弱且痛苦,包含著畏懼害怕的聲音。

  「救我、救我……救我……」

  陸塵立刻停住了腳步,轉頭向那個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過了片刻後,他忽然向那邊走了幾步,來到了一個角落裡。然後他蹲下了身子,看著角落裡縮成一團的那個人影,嘆息了一聲,道:「蘇公子,你好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3 11:00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對月長嘯

  說實話,陸塵並沒有想到能這麼快和這麼順利地就見到蘇墨,原本他以為蘇墨身為目前唯一被懷疑並扣下的嫌犯,好歹也要單獨被關在什麼秘密的地方,嚴密看守那自是不用說的了。

  誰知何毅居然就這樣顯得有些大大咧咧地直接將他們兩個人關在了一起。

  這個舉動並不尋常,或者說一點也不正常。蘇墨到底是不是魔教奸細還未有定論,隨便和其他人關在一起,豈非危險?

  還有,當日蘇青珺回蘇家大鬧一場的事,陸塵被蘇墨等人折騰重傷,這些事都不難打聽到,陸塵可不相信何毅這般心機深沉的人會不曉得。

  而眼下將他和蘇墨關在一起,這其中的味道似乎有些意味深長啊!

  陸塵心中如電光火石般轉過這些念頭,但臉上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看著這黑暗的屋子裡那個躲在角落中低聲呻吟求救的男子,依稀能看出他就是曾經囂張一時的蘇墨。

  陸塵向蘇墨打了招呼,但蘇墨卻並沒有回應他,口中仍然有些茫茫地說著那簡單的兩個字。

  陸塵皺了皺眉頭,在他身前蹲了下來,這時看清了蘇墨整個人縮成一團,把頭埋在膝蓋上,雙手抱在腦後,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

  「救我……救我……姐姐,救我……」蘇墨還在低聲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反倒是對近在咫尺的陸塵毫無反應。

  陸塵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蘇墨的肩膀,蘇墨的身子縮了一下,但似乎只是本能的反應,並沒有其他更多的動作。

  這情形看上去有些奇怪,也有些詭異,陸塵凝視著蘇墨不再言語,陷入了沉思,過了片刻後,他忽然站了起來,向周圍看去。

  這是一間黑暗的屋子,義塚裡的屋子大都是如此,因為太過昏暗,所以有的時候甚至讓人無法清晰地感覺到這屋子到底有多大。而在這間屋子中,有一處的黑暗特別濃重,就在那邊靠屋子牆壁邊。

  陸塵盯著那片濃重的黑暗,又看了看周圍,過了片刻後忽然嘴角翹起,卻是冷笑了一下,笑容中似有幾分譏諷之色。

  ※※※

   蘇青珺獨自一人回到了飛雁台上,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她的心情很不好,眼前總是出現義塚那邊種種黑暗詭異的景象,她有些擔心,甚至比去之前還更擔心。

  擔心弟弟蘇墨,也擔心陸塵。

  走在山道上的時候,蘇青珺便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要再去那個陰森森的義塚一趟,無論如何,還是要儘力將人救出來。雖然這事的背後可能有各種莫名其妙的暗流,但是和蘇墨、陸塵兩個人有什麼關係!

  在她走上飛雁台時,忽然身子頓了一下。在清冷的夜色中,她看到有一隻黑狗孤獨地蹲坐在那邊的木屋前,一直看著這邊的山道。

  過了片刻,阿土起身慢慢地走了過來,來到蘇青珺的身旁時,它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身後,發現空無一人的時候,阿土便抬起頭望著蘇青珺,低聲叫了一聲。

  蘇青珺平日裡跟這隻黑狗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接觸,只是因為陸塵堅持要將阿土帶在身邊,她也無所謂的就讓阿土住在飛雁台上,然後中間見過幾次而已。

  不過今天晚上,她好像覺得阿土似乎與平日裡有些不太一樣,但是究竟哪裡不同,她也說不出來。

  大概總歸是平日裡接觸太少了罷。

  蘇青珺嘆了口氣,對阿土道:「你在等陸塵嗎,阿土?」

  阿土看著她,搖了搖尾巴。因為受過傷,它只剩下一隻眼睛和半條尾巴,搖尾巴時有些滑稽,看著牠的獨眼,還有臉上仍殘留的傷痕時則是給人一種慘烈,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這隻黑狗身上詭異的混在了一起。

  蘇青珺心裡有些歉意,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但看著阿土,不知怎麼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輕聲道:「陸塵他被人扣下來了,今晚不能回來。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明天就過去,不管那邊到底問出了什麼,只要不能確定他就是內奸,我一定就將他帶回來,好不好?」

  阿土靜靜地看著蘇青珺,唯一的眼睛裡光芒幽暗不定,在身後的那半隻尾巴,則是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蘇青珺見阿土半天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聽懂了自己的話,只得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走向石壁洞府,開啟石門走了進去。

  沉重的石門在她身後關上,飛雁台上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靜。

  夜色越發冷清。

  黑狗慢慢站起,走向懸崖邊,望著茫茫雲海,牠靜靜地看著。

  牠唯一的眼睛裡有幽綠的光芒亮起,如晶瑩剔透的寶石,又似深沉的大海。牠緩緩抬頭,望向黑暗的天穹夜晚。

  這一晚陰雲很厚,遮住了月光,遮蔽了星星。

  這世間彷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牠孤獨地站在那裡,夜風越來越緊,越來越冷。

  牠抬頭望著天空,黑色的毛髮拂動,幽綠的目光閃爍。

  突然之間,牠猛然抬頭,對著蒼穹對著夜空對著陰雲,又或是對著那看不見卻一定藏在高空之上的冷月,仰首,長嘯!

   「嗷嗚……」

  淒厲的長嘯聲,迴蕩著這片雲海上,久久不散!

  ※※※

   蘇青珺的確是在翌日一大早就起床了,在穿戴整齊後她便走出洞府,準備前往義塚那邊。在離開飛雁台時她看了一眼那間木屋,卻並沒有看到阿土的身影,心裡便想也許那只黑狗現在還在睡覺的吧。

  蘇青珺起來得很早,不過在同一天的早上,還有另外的人比她起得更早,在還沒有熱鬧起來的昆吾城長街上走過。

  街上雖還不熱鬧,但已經有些行人了,胖子老馬打著哈欠,眼瞅見前方路旁有個賣早點的攤子,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這種路邊小攤當然都是俗世凡人吃的東西,沒有也不可能有各種靈材所製的食物,一般的修士根本不會光顧這裡。不過老馬顯然還是更像凡人多一些,他大大咧咧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要了些熱氣騰騰的早點和熱粥,大口吃了一陣,頭頂都微微有汗冒了出來後,這才像是長出了一口氣,神色間舒服了一些。

  「這一晚上的,好冷啊!」他有些感慨地說了一句,然後轉頭向北邊看了一眼,雄偉的崑崙山脈群山起伏,哪怕昆吾城高高的城牆也不能擋住。

  老馬撇了撇嘴,自言自語地道:「該做的我都做了,最好別來煩我,接下去看你怎麼辦罷。」

  他發了一會呆,然後便叫老闆結賬。

  小攤的老闆是個老頭,過來和氣地跟他算了賬,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看到老馬的手,便對老馬提醒了一聲,道:「客倌,你的手流血了啊!」

  老馬低頭一看,果然看見自己左手指縫間有些血滴,他隨即笑了一下,對老闆道:「啊,沒想到居然劃破了手,多謝老闆了,我回頭就去包紮。」

  那老頭呵呵一笑,收拾碗筷走開了,老馬則是站了起來,重新走回到大街上。在腳步邁動間,他不動聲色地將左手在身上袖下抹了抹,那一絲鮮血就擦在了上面,從他的手上消失了。

  他怡然自得地向前走去,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長街上這時候漸漸熱鬧了起來,人慢慢多了,誰也沒注意到一個手有血跡的胖子,漸漸走入了人流中,消失不見。

  ※※※

   何毅這個晚上沒有睡好。

  義塚這個地方陰氣太重了,實在不適合普通人居住,哪怕是他這樣身有不錯道行的築基境頂峰修士,突然住在這裡,時間長了也同樣是覺得很難受。

  在這種陰晦之地住得久了的話,大概連人的性子也都會變得奇怪吧?就像那個看屍人一樣。何毅心中其實對看屍人是有些好奇的,這個枯瘦的乾癟老頭,神秘且顯然實力強大,又跟新晉的元嬰真人東方濤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就更讓人捉摸不透了。

  不過這些眼下都還不是何毅最關心的事,他是獨空真人推薦給掌門閒月真人,一心追查那個魔教奸細殺人事件的,然而此事久拖不決,何毅心中其實也未嘗沒有極大壓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得不將自己的手段逐漸變得激烈起來,再想用以前那種溫柔委婉的手段,已經來不及了。師父和掌門真人那邊,也不可能再那樣放縱下去。

  何毅心裡有些委屈,這個魔教奸細的手段狠辣但異常謹慎,哪怕以他對魔教十分熟悉的經驗,這麼久以來卻還是始終找不到任何靠譜的線索。不過他心裡並沒有去怪罪那兩位師長,沒有他們,他如今只怕還是在閉關面壁思過,沒有他們,他也不可能這麼早就能出來做事。

  何毅甚至還有些慚愧,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師尊和掌門真人。

  所以,這天他覺得昨晚自己心情忐忑不安不能安定的原因是自己沒做好事情,那麼今天一定還是要想辦法仔細再問問目前扣下來的這兩個人,爭取能問出些什麼來。

  若有結果,憑著這份功勞,一定可以讓弟弟何剛重新再回到崑崙派吧!

  何毅心裡想到這個時,有些沉重的心情便開朗了許多,在他大步走出房門時,大概是想到他弟弟吧,嘴角還帶著一絲笑容。

  不過在走到庭院的那一刻,他忽然怔了一下,只見義塚黑色的大門口上,房門打開著,但是門外卻不知何時,站著了一隻黑狗。

  黑狗正盯著他。


  阿土要發威了嗎?沒這麼快吧?!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3 17:00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離開黑暗

  何毅當然沒見過,或者說就算見過了也不會在意這樣一隻普通的黑狗,不過此刻看見了那隻黑狗時,他還是略微吃了一驚,既奇怪於這種陰晦之地所有生靈、活物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怎麼會有一隻狗跑了過來,又有些驚訝於他所看到的這隻黑狗身上的殘缺和傷痕。

  這是一隻明顯受過重創的狗,傷痕纍纍不說,獨眼半尾更是令它變得醜陋與可怕。何毅也是正常人,在看到黑狗的第一眼時便皺起了眉頭,眼中有些厭惡。

  不過很快的,何毅的目光忽然又有些微微的變化,神色間卻是柔和了些,這種改變並非是他突然善心發作慈悲為懷,而是他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何剛。

  因為在迷亂之地身陷妖獸黑豺狗群的圍攻,何剛落得一個重傷毀容的下場,如今一番波折後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這個做大哥的心中著實心疼。不知怎麼,看到這隻黑狗,他突然就想到了何剛,便莫名地有了幾分惻隱之心。

  所以,他並沒有直接上去驅趕那隻黑狗,而是駐足看了一會,然後走了過去。

  黑狗看著他的身影,沉默著沒有動作,既不後退,也不躲避,那唯一的獨眼中有奇異的光芒流轉著,盯著何毅的身影。

  何毅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黑狗,又看看門外,確認這外頭並無人影,看來並不是有人故意帶了這麼一隻狗來到這裡。

  不過這樣也就更加奇怪了,在義塚這裡待了好些天,何毅早已看出此地陰氣極盛,幾乎是所有生靈活物的大敵,別說什麼野獸鳥雀了,在這義塚之中,便是老鼠蟑螂也沒看到一隻。

  難道因為這隻狗顏色是黑的,所以不怕這裡黑漆漆的義塚嗎?

  何毅心裡頭莫名地掠過這種可笑的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無聊,不過還是對這隻黑狗有了些好感,便對黑狗揮了揮手,道:「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吧!」說著作勢驅趕。

  那隻黑狗向後退了兩步,雖然還盯著何毅看,但或許是之前何毅並沒有露出太多的敵意,甚至還有一點溫和維護的地方,黑狗也就沒有對他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它的狗眼向義塚院子裡看了一眼,似乎也有幾分猶豫,那裡面的黑暗和詭異的氣息,確實也令它不太舒服,不願意進去。

  所以在遲疑片刻後,這隻黑狗退出了一丈多遠的地方,找了一處大樹下趴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什麼。

  何毅瞄了那邊一眼,搖搖頭也懶得多管,人還管不過來呢,誰還有心思去管狗?

  ※※※

  何毅轉身向院子深處走去,那間關著蘇墨和昨天剛來的那個叫陸塵的雜役弟子的房門還緊鎖著,而在另一側的黑暗中,看屍人如同一隻鬼魅般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何毅對他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面上有一絲擔憂之色,對看屍人道:「前輩,他們不會出事吧?」

  看屍人面色枯槁,神情似乎永遠都是那樣死板板的模樣,在聽到何毅的問話後,他也只是淡淡地道:「死不了。」

  何毅搖搖頭,看起來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道:「可有結果?」

  看屍人道:「攝心術下,魂魄激盪受創,身陷恐怖幻覺中,所說之話絶無虛假,應該不是他們兩個。」

  何毅默然,看屍人也不理他,隨手往那邊招了招,只見一陣陰風忽起,捲過院落,那邊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何毅皺了皺眉,走過去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後一手一個,卻是拖著兩個人出來,然後將他們放在地上。

  這兩人自然便是蘇墨和陸塵了,只見兩人中,陸塵面色灰白,雙目無神,坐在地上似乎目光還有些茫然,甚至都不能聚焦到何毅與看屍人身上,口中偶爾會低聲喃喃說幾句話,卻又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些什麼?

  至於蘇墨,他的情況便比陸塵更加不堪了,大概是因為他在這裡待的時間更久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彷彿都像一個白痴一般,口水流淌,雙眼歪斜,與原來的那個公子哥已經完全變樣了。

  何毅瞄了陸塵一眼,隨即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蘇墨身上,在注視半晌後,他忽然站起身,對看屍人說道:「前輩,這次多謝你出手相助了,不過我想此事還是到此為止吧。剩下如何追蹤魔教妖人的事,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看屍人神色不變,只是看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我是欠了你一點人情,這才出手幫你。既然你不需要,我自然不會再管了。」

  何毅嘆息道:「主要還是前輩你這『攝心術』實在是太霸道了,我怕再這樣下去,這兩人的神智腦子就全毀了。那個雜役弟子倒是無所謂,但是蘇墨畢竟是有家世背景的人,不好亂來。」

  「隨你的便,不過你記住,過了這一次,以後就不要再來煩我了。」看屍人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進了庭院深處,臨走時如鬼爪般的手掌向蘇墨、陸塵兩人揮舞了一下,幾道灰暗的光芒從他們身上飄了起來,追隨著他進入了黑暗之中。

  蘇墨與陸塵都是身子猛然一震,片刻後頭一歪,都是暈倒在地。

  何毅走過去幫他們兩人搭脈,只覺得這二人脈象都逐漸平穩下來,便點點頭放心了些。

  崑崙派中畢竟是有規矩的地方,容不得他亂來,真要是冤枉好人還害死了人,哪怕是他師父和掌門真人,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解除了攝心術的蘇墨、陸塵兩人,陸塵看上去沒有太大變化,蘇墨則是氣色好了許多,至少那歪嘴斜眼的白痴模樣不見了,面上神情漸漸恢復了正常,只是臉色依然不太好看。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後,何毅突然聽到義塚大門口處傳來了一聲叫喚,道:「何師兄!」

  他回頭一看,只見蘇青珺一臉肅然地站在門檻便,正看著這邊,隨後目光落在了地上躺的那兩人身上,頓時露出驚詫擔憂之色。

  何毅對她拱了拱手,道:「蘇師妹早。」

  蘇青珺慢慢走了過來,似乎還在強壓著心情保持平靜,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何毅道:「剛放出來,透透氣。」

  蘇青珺臉色一冷,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何毅搖了搖頭,道:「我什麼都沒做,不過該問的話我已經問完了,他們二位應該是和賀長生的死沒什麼關係,所以待會醒了之後,你就可以帶他們回去了。」

  蘇青珺頓時一怔,隨即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也就在這時,地上忽然傳來呻吟聲,陸塵先醒了過來,然後沒過多久,蘇墨也跟著醒來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目光仍有幾分散亂,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好像突然發現了蘇青珺,頓時臉色一變,撲了過去一把抱住蘇青珺,大聲叫道:「姐姐,姐姐……」

  蘇青珺面上露出心痛之色,伸手拍著他的後背低聲安慰著他,一邊看向陸塵,卻發現陸塵的神情雖然也有幾分異樣,但總的來說卻還能自控,在那邊搖搖晃晃地自己站了起來。

  兩人的目光相接,陸塵咧嘴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蘇青珺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何毅,冷冷地道:「何師兄,既然無事,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何毅點點頭,道:「恕不遠送了。」

  蘇青珺攙扶著蘇墨,陸塵看起來也有些虛弱,但還是一個人走在旁邊。當他們走出義塚的大門時,忽然有一道黑影從前方一處角落裡走了出來。

  黑狗阿土靜靜地站在路邊,目光裡並沒有蘇青珺和蘇墨,只是看著陸塵。

  然後,它輕輕搖了搖尾巴,向陸塵走了過來。

  陸塵在看到阿土的時候,臉色也微微變了一下,隨即他瞄了一眼蘇青珺,蘇青珺卻是搖頭道:「我沒帶牠來,我也不知道阿土牠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的。」

  陸塵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回飛雁台。」

  蘇青珺猶豫了一下,但眼下確實蘇墨情況更糟,而她也要儘快將他送回昆吾城蘇家父母的手上,現在也管不了陸塵了。所以她最後還是輕聲叮囑了一下,道:「我送蘇墨回去,安頓好他之後,就儘快回來看你。」

  陸塵笑了笑,道:「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蘇青珺應了一聲,便扶著蘇墨去了。義塚這裡黑暗的氣息似乎無所不在,縈繞在他和阿土的周圍。

  陸塵在阿土的面前蹲了下來,看著阿土。

  阿土唯一的那隻眼睛也看著他。

  不知為何,他覺得阿土眼中的光芒似乎與以前又有些不同了。不過他並不在乎,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用手摸了摸阿土的頭,道:「變聰明了啊,笨狗。」

  阿土沉默地搖晃了一下腦袋,陸塵站起身,對牠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一人一狗向外走去,就在他們快要走出那片黑暗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急切的身影從遠處跑了過來,面帶驚怒焦急之色,一下子從他們身邊衝了過去,跑入了黑暗深處。

  陸塵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繼續向外走去,踏入了那片溫暖的光明之中。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4 11:30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臨死字跡

  昆吾城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如平日,如太平盛世,似眾生安樂。遠處的崑崙山巍峨雄偉,飛雁台上陽光和煦,陸塵摸著阿土躺在木屋的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景色;遠離喧囂之外的城中,黑丘閣裡小院中,老馬坐在那裡,換了一身衣服,端了一盆清水,在仔細地洗手。

  點點血痕,讓清水有些許的紅。

  他看著紅色,臉色有些奇怪,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那水波中微紅的地方輕輕劃了幾下,好像是胡亂攪拌,又有點像是寫了一個字。

  淡淡的血絲在他指尖輕輕環繞著,在水中浮起又散去,讓那個字總是不能成形,並很快連血色本身都消失了。老馬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沉默了一會後,從旁邊扯過一塊布巾,將手掌仔細地擦乾淨了,不留半點痕跡。

  ※※※

  早上的風吹過昆吾城,有些許寒意。

  某一處宅院大門外,圍著一群人,空氣中有若隱若現的血腥氣,是從那戶人家裡飄出來的。圍觀的人群看去有些激動,像是平凡的日子過得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個熱鬧可以看,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試圖進去這處院子。

  這年頭誰是傻瓜呢?

  明哲保身冷眼旁觀才是正理。

  一直到了後來,有個人影突然從遠方飛馳而來,如離弦之箭般衝入了那處宅院,因為速度太快甚至有了破空的鋭嘯聲,讓人都看不清他的身影和面容。

  緊接著,又有幾道身影隨之趕來,卻是落在這處宅院門口,不同的是他們都清楚地現身人前。圍觀人群中頓時有一陣騷動,因為那幾個站在門前明顯戒備防衛的人都是身著崑崙派弟子服的修士。

  衝在最前頭速度最快的人,是何毅;而他衝進的這個地方,以前他來過好幾次,是他弟弟何剛的住所。

  當他接到報信匆忙趕來的時候,當他剛到此處聞到了那一絲若隱若現的血腥氣息時,他的心已經慢慢沉了下去,一直到他衝到了那一處庭院裡,看到了那一幕血腥。

  何剛趴在院子中間的地上,已經死了。

  在他身邊還有一道血染的痕跡,從他住的臥室一直延續到他此刻死的地方,看起來,他好像是從那邊一直掙扎著爬過來的。

  他流了很多的血,所以看上去似乎皮膚都有些慘白,這讓他那張已經毀容的臉顯得更加可怕;何剛的眼睛還睜大著,彷彿死不瞑目,但是已經沒有人知道他臨死前看到了什麼。

  何毅的身子僵直著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地上那具屍體,明明就在幾天前,他還和自己坐在一起,滿懷希望地憧憬著未來美好的日子,甚至還有些誇張地為哥哥盤算著未來應該找個多麼好的嫂子。

  有的時候,何毅真的曾經以為,自己能和弟弟一直就這樣好好地活下去,自己會功成名就,自己會道業大成,自己會這樣好好地照顧他一輩子。

  往事如一幕幕畫面在那瞬間從他的腦海中閃爍過去,從孤苦的孩童時相依為命的兄弟,到扶持走過的這麼多年,他從小到大一聲聲從稚嫩變得成熟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笑容的「大哥」聲,此刻如同喪鐘般在他的耳邊一聲聲再次響起。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瘋狂地跳動著,好像立刻就要爆裂開一般,他以為自己就要瘋了一樣大叫大吼大喊著,可是到了最後,他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只是有些踉蹌地走上前,然後輕輕跪倒在弟弟的屍體旁邊。

  血腥氣撲面而來。

  他忽然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他的手有一點顫抖,慢慢地伸過去,輕輕地碰了碰何剛的頭顱。

  弟弟的頭微微晃了一下,沒有任何的反應。觸手的地方,指尖有一絲冰寒彷彿滲入了骨頭,他咬緊了牙關,嘴巴無聲地扭曲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整個身子繃緊了顫慄著,將所有的憤怒痛苦,都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的臉上慘笑著,沒有眼淚,只有淒涼。然後,他輕輕地用手去抹弟弟的眼睛,想讓他至少安息,可是試了幾次,卻發現,那眼睛一直不能闔眼。

  何毅慢慢縮回了手。

  「好吧,」他輕聲說道:「你就睜著眼,大哥答應你,會幫你報仇的。」

  何剛的臉毫無變化,死後有靈這種事,彷彿終究只是傳說而已。

  何毅低下頭,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開始默默地幫弟弟整理身體,抹平衣衫,放平身子,接著他發現何剛有一隻手一直壓在身下。

  他試著去將他的手拉出來,可是當他翻過何剛的身子才一半的時候,突然他身子一震,動作猛然停頓了下來。

  過了片刻,他放輕了動作,輕輕地將何剛的身子扳開放在一旁,露出了原來他壓住的那塊地面。何剛的一隻手掌還放在那兒,他的手指沾著殷紅的鮮血,在地上面用血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可怕的字跡。

  「蘇!」

  那個扭曲的字跡,如插入胸膛的利刃,那淋漓的鮮血,印在他眼中似燃燒的赤焰。

  何毅盯著那個字,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著,這個時候在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是他帶來的幾個師弟走了進來。

  何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很快又閉上了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淒涼的笑容,然後又很快收起。

  他的臉色變得慘淡又最後漠然,站起身一腳踏過,卻是踩在了那個字上。

  旁邊的幾個崑崙弟子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那血腥的場面,面上都有驚怒不忍之色,紛紛上來安慰何毅。

  何毅緩緩點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輕聲道:「多謝諸位師弟幫我。」

  說著,他慢慢地邁步走去,只是那提步之間,卻彷彿有無限沉重的壓力在他肩頭,當腳步向前邁去時,腳下扯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痕,一片血跡模糊。

  有人將他扶到一旁休息,另有人過來嘆息著準備收拾殘局,中間看了一眼那地面上,鮮血淋淋中,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只有陽光灑落下來時,照出了那血腥而慘烈的影子。

  ※※※

  距離下個月圓之夜,還有十三天了。

  崑崙派中又有些動盪,是關於何毅的。他唯一的親人,嫡親的弟弟何剛,突然在昆吾城中被人殺死,棄屍庭院中。消息傳來,何毅悲傷過度,幾乎不能理事,所以那個鬧出了不少風波的賀長生命案,突然又沉寂了下去。

  心痛愛惜弟子的獨空真人再次以閉關的名義召回了何毅,自己去掌門閒月真人那邊請罪,將這份責任都攬到了頭上。但閒月真人倒也開明,並沒有真的追究什麼,反正再怎麼說,大家也都是同門中人,怪只怪那魔教妖人太過奸險狡詐了罷。

  只是在宗門裡,大家看起來都是對魔教恨之入骨忿忿不平,但在私底下卻暗自流傳著一些難以上檯面的竊竊私語。這何剛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何毅大舉追查命案時死了,偏偏在何毅扣留了蘇家人之後死了?

  這裡面水很深吶!

  有許多人都這般說著,說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蘇家那邊則是始終保持著沉默,原本在接回蘇墨他們忿忿不平地要反抗要反擊要報復,但這個時候突然一夜之間,所有的蘇家人都被蘇天河直接關在了家裡,輕易不能出門。

  崑崙派裡的氣氛有些古怪,但是無論如何,沒有公開說出來的事,大家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日子還是要過的。

  當夜晚的那一輪月亮從最小的月牙又開始慢慢一天天變得豐滿時,陸塵也有好幾次在深夜中出去,希望能夠再次遇到那種詭異的三眼怪蟲,但是一直都沒有收穫。

  那個晚上似乎真的就像是一場幻夢而已,一切似乎都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改變。

  直到這天晚上,他突然看到了趴在窗檯上的阿土,猛地抬頭,向著黑色的天空嘶嚎的樣子,聽見了那一聲淒厲的長嘯。

  陸塵猛地坐了起來。

  阿土長嘯過後,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從窗戶跳了出去。陸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也翻了出去,然後跟著阿土,一路跑向這飛雁台後山的叢林。

  黑暗的山林在夜色下散發出深沉的暗色,古老魁梧的樹木就像是高大的巨人,不過阿土似乎對此沒有任何的畏懼,直接就跑入了森林裡。

  陸塵跟了上去,一路奔跑穿行,漸漸地來到了這片山林的深處。然後在某個地方,阿土突然停了下來,陸塵也放慢腳步站在牠的身旁,先是看了牠一眼後,然後環顧四周。

  四周有些黑暗,但前方可以看到有一塊大石頭的影子,周圍影影綽綽的,似乎擺放著一些東西。

  陸塵的臉色忽然變了一下,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漸漸看清了那裡的東西。

  那塊石頭邊上,是好多隻小鳥小獸的屍體,都是被咬死的。

  他驀地回頭,盯著阿土,只見在黑暗中,阿土眼眸中的幽光漸漸亮起,漸漸明亮起來。

  如幽綠的火焰。


  已經開始魔化了嗎?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4 17:10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追根問底

  陸塵的目光與阿土對視著。

  這寂靜的深夜裡,這黑暗的山林中,有夜風在林木上方吹過,有枝葉擺動發出的細微沙沙聲音。

  還有一點微光,如碧綠的火焰,比過往他曾經看見的眼眸明亮了許多的光芒。周圍並沒有太多的血腥氣,哪怕有不少鳥獸的屍體,或許是時間久了血跡已經乾涸了吧?

  阿土的口中開始有了低沉的喘息聲,彷彿隱藏著一絲痛苦,牠的目光裡開始變幻著光澤,帶著一點狂亂的意味,就像是在這一瞬間,突然有兩個念頭在牠腦海中猛然撞擊起來,瘋狂地撕咬著。

  那碧綠色的光芒也隨之不穩,時而明亮時而衰弱,似風中搖曳的燭火。

  陸塵安靜地看著牠,面色冷峻,目光也有了一絲寒意,但是這個晚上的阿土似乎與以往真的不同了,牠在糾結著掙扎著,在安靜與狂暴的兩種情緒中沉浮,圍繞在牠身邊的黑暗也逐漸洶湧起來,一波一波鼓蕩著。

  安靜的山林裡,彷彿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誰也不會想到,在這寂靜的深夜中,他們會在這裡突然對峙起來。

  黑暗漸漸匯聚成潮,一浪浪沖刷過來,阿土眼中的碧火越來越亮越來越盛,眼看著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一般。

  那山林彷彿一片沉寂,所有的生靈都屏息不語,連樹木都畏縮了一般,只有在那黑暗深處,如鬼魅一般的地方,似乎還有惡魔一般的眼神凝視著這裡,透出興奮的目光。

  突然,陸塵霍然回身,毫無任何徵兆地衝進了這片山林的另一片黑暗中,蹲在原地低聲咆哮不止的阿土猛地抬頭,眼中的碧綠光芒卻是閃爍了一下,似乎在這瞬間有些驚愕。

  黑暗中,沉寂如海,然而片刻後黑暗便如陡然炸裂的怒濤,轟然散落。低喝怒吼尖嘯聲,混雜在一起,各種詭異的聲音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激射而出,哪怕是阿土也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與此同時,似乎是注意力被那邊分散開去,牠眼中的碧綠光焰慢慢黯淡了下來。

  「轟」的一聲!那片黑暗裡有人痛哼出聲,緊接著兩個人影一起摔了出來,但在半空中卻並未分開,反而還在纏鬥,所用的各種招式全是異常毒辣毫不容情的手段,招招要命,式式見血。

  半空中的身影墜落下來,其中一人正是陸塵,只見他此刻眼中黑光閃爍,氣息全開,儘是森冷肅殺之意,平日裡那個人畜無害的雜役弟子早已不知去向,此刻的他分明就是一個冷血嗜殺的殺手。而在他對面的,卻是一個嬌小的身影,明明擁有一張出塵絶色的臉容,出手狠辣處卻像是最可怕的惡鬼,正是白蓮。

  這兩個人的搏殺幾乎就是上一次的翻版,沒有任何修仙之人的尊貴雍容,所用的儘是毒辣陰險凶悍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只為讓對方儘快死掉。

  鮮血瞬間橫飛,血滴沾染上了白蓮那白皙絶美的臉上,似清晨嬌艷的花瓣上紅色的露珠,令人觸目驚心。

  橫墜而下時,她已然抓破了陸塵的胸膛,白皙的手指尖瞬間有風雪冰霜呼嘯而起,只片刻間已然刺入陸塵的胸膛。

  然而風雪只到此為止,因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從黑暗中如惡鬼般衝出的手掌,已經一把抓住了白蓮纖細的脖頸。

  陸塵如咆哮的惡鬼狂野地衝上,白蓮痛苦地呻吟,手指顫抖,冰雪在陸塵的胸膛炸開,那無數的碎屑冰晶全部都變成了血色!

  陸塵一聲低吼,面容扭曲,彷彿在那一刻全身如墜冰窖,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似乎全身的血都是冰冷的,隔絶了所有的痛楚置之不顧,那可怕的五根手指上黑焰閃爍,瞬間灼燒進白蓮的肌膚血肉。

  白蓮尖聲大叫,整個身子被陸塵抓住脖頸向後撞去,只聽「砰」的一聲大響!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一棵大樹的樹幹上,頓時周圍一陣亂顫,無數落葉飄落如雨。

  黑暗中的那一場肅殺之雨!

  空氣中彷彿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的喧鬧瞬間平息,然後漸漸的,聽到了落葉飄落的聲音,還有陸塵略帶痛苦的喘息聲,以及白蓮已經扭曲般的呼吸。

  阿土眼中的碧火光芒已經幾乎完全消失了,牠似乎被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直到這個時候,牠才反應過來,然後有些猶豫地站起,慢慢地向陸塵和白蓮這邊走了幾步。

  走近了些,便看清楚了在那依然飄落的紛亂的落葉中,陸塵微微低頭,彷彿倒吸著冷氣在輕聲咳嗽著,在他的胸口一片狼藉,而他的右手則是直伸在前方。

  他兀自抓著白蓮的脖頸,將她頂在那樹幹上,讓她嬌小的身軀懸空,臉色蒼白的彷彿就快要窒息而死。

  樹林中,一片沉寂。

  阿土看著那詭異的兩個人,猶豫著又往前走了一步。突然,陸塵轉過頭來向牠看了一眼,那只空著的左手猛然舉起,向牠伸出了一根手指。

  居高臨下地指著。

  伴隨著這個動作,從他身上又傳來幾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清脆崩裂聲,如冰面裂開的聲音,隨後在他的胸口又湧出了一股鮮血。

  阿土立刻站住了腳步。

  牠抬頭看著陸塵,那根手指就在牠的上方,那個人的眼眸深處,似有狂野燃燒的黑色火焰,挾帶著無窮黑潮席捲而來。

  他站立在黑暗中,如神似魔。

  阿土瞬間全身的毛髮彷彿都豎了起來,片刻之後,牠低下了頭,慢慢地在那根手指下趴了下來,表現出了所有的臣服與敬畏。

  陸塵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隻黑狗,然後轉過頭來,看著眼前的白蓮,眼神暴虐如惡鬼妖獸,冰冷似此刻胸膛上的冰雪。

  他盯著這個如天仙般的小女孩,過了片刻後,冷冷地道:

  「好玩嗎?」

  ※※※

   白蓮在那只彷彿鐵鑄一般的手下,身子懸空面色痛苦,但是不知為何,她在喘息中看著陸塵的臉色,卻還是在笑著。

  「好玩啊!」她說著,目光直視著陸塵,那眼底深處似乎還要一絲挑釁的意味。

  陸塵的五根手指又緊了一下,白蓮痛哼了一聲,懸空的身子都扭曲了一下,就像是一隻被扔到岸上乾渴的魚。

  「你這是在逼我殺你。」陸塵冷然道。

  「你不敢殺我的!」幾乎是緊接著他的話,白蓮便立刻這樣應了他一句。然後她的腿腳又蹬了幾下,好像終於是漸漸喘不上氣了,身子開始軟了下來。

  陸塵沉默地看著這個彷彿光明黑暗美麗兇狠天使惡魔混於一身的詭異女孩,過了一會後,忽然鬆開了手。

  白蓮一聲輕呼,整個人摔了下來,落到地上後,用雙手摀住脖子,開始大口大口地拚命喘息著,過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

  陸塵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嘆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我不敢殺你。」

  ※※※

   山林中的黑暗,這個時候已經漸漸平和下來,不再如潮水般洶湧,也不再有那種兇狠,反而多了一絲安靜的溫和。

  陸塵走到阿土的身邊,很自然地在牠旁邊的地上坐了下來。此刻在他身上的所有與眾不同的氣息都已經收斂不見,他似乎有變回了平日裡那個溫和又沒用的雜役弟子。

  不過阿土似乎更熟悉的,還是陸塵這種氣息,牠輕輕靠了過來,用頭蹭了蹭陸塵的大腿,然後依偎在他的身旁,就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另一邊,白蓮在休息一陣後,也走了過來。在那一場生死見血刀光劍影的搏殺後,她似乎突然間像是就忘記了一切,就像阿土一樣,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自然而然地坐在陸塵和阿土的對面。

  氣氛,有些隱約的詭異。

  陸塵抬頭看她,道:「我以為我們以前已經說清楚了的。」

  白蓮道:「什麼意思?」

  陸塵道:「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離遠一點,便相安無事。」

  白蓮想了想,道:「我本來也這樣想的,直到我又一次看到了阿土。」

  阿土從陸塵身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陸塵伸手按住了牠的頭,摸索著牠的頭頂毛皮,道:「嗯?」

  白蓮盯著他,似乎想從陸塵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道:「這隻狗身上有血食秘法的氣息。」

  陸塵搖了搖頭,斷然道:「沒有這回事!」

  白蓮冷笑道:「你以為這句話就能打發我了,我絶不會看錯的。」

  陸塵沉默片刻,忽然道:「妳別忘了天下之大,也並不只有一門血食秘法,或許還有其他神通手段是妳不知道的。而且就算是血食秘法,那也不是妳獨門手段,妳憑什麼胡亂猜測?」

  白蓮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其實就算這隻狗身上真有血食秘法,我也無所謂。但是最要緊的是,這隻狗在被施展了血食秘法後,沒發瘋也沒死!」

  她冷笑了一下,看著陸塵,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陸塵輕輕摸著阿土的頭,卻是沉默了下去,許久一言不發。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5 11:46
第一百九十七章 血晶轉生

  那個晚上最終的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陸塵與白蓮在那黑暗的山林中分開,各走各路,分道揚鑣。

  當那個絶美的少女如幽靈般隱沒在山林間消失不見,陸塵則是帶著阿土走到了飛雁台上,回到了自己的木屋中。

  夜深時候,雲開月現,淡淡一縷月光照在窗檯上,灑落在陸塵和阿土的身上。阿土仰望著天空月牙如鈎,陸塵則是凝視著阿土。

  過了片刻後,他伸手輕輕摸了摸阿土的後背,阿土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陸塵眉頭微微皺著,過了一會後,忽然開口道:「你不能再待在這崑崙山上了。」

  阿土的獨眼中有微光閃爍了一下。

  陸塵的手在阿土的身上輕輕摩挲而過,牠的皮毛柔軟而光滑,如同黑色的綢緞,然而在這份順滑之下的,是一塊塊賁起的血肉筋骨,是流動極快的血液,還有砰砰跳動的強有力的心臟聲音。

  那是一股陌生的力量,正在這隻黑狗的體內緩緩凝聚,在未來的某一日,終將噴薄而出。

  「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陸塵輕輕摸著阿土,低聲道:「我當時只是想救你一命,可是確實沒有其他法子了。」

  「白蓮那小姑娘總以為你身上的是血食秘法,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我當日用的是魔教『轉生陣』再加上我以邪法所凝的血魄晶碎片,當時想的,也只是為你續命而已。」

  「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能夠吸納血魄晶碎片,進而激發了所有的血脈潛力。這個結果,和血食秘法幾乎是一模一樣,所以她認錯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阿土,我想你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一定是一隻強大無比的妖獸啊!所以牠才能給你如此強韌的血脈。」

  阿土靠上前,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陸塵的話,只是牠從頭到尾,始終一聲不吭。

  陸塵也不在意,他抬頭看向窗外,看著那高高天穹之上的月亮,過了片刻後,輕聲道:「你最多只能再待十多日了,月圓之夜到的時候,你就再也無法忍耐了。」

  「在那之前,你一定要下山。」

  ※※※

  翌日早上,天光明亮,當陸塵走出木屋的時候,便看到從山下快步走來的易昕的身影。

  雖然在那天分開的時候對陸塵說過會儘快回來看他的,但實際上這些天裡蘇青珺一直都沒有回來,至於原因麼陸塵其實心裡很清楚,那就是蘇墨的情況其實遠比當天從義塚中出來的模樣更加糟糕。

  攝心術是一門十分霸道的術法神通,不過也不能直接說是妖法邪術,事實上類似的手段不管在正道還是魔教中都有,但一來十分難練,二來修習此術極易反噬自身,一向修習之人都不多。

  魔教中瘋子眾多,那就不用說了,至於正道中人修行類似法術的也有,但幾乎都在真仙盟麾下的浮雲司中。

  畢竟這種術法,對修士自身的道行實力幾乎毫無助益,危險卻是不小,大部分的時候,也就是只能用作一種拷問手段而已。

  陸塵對真仙盟其他的堂口不算瞭解,但對浮雲司卻是瞭如指掌,當日一看之下,便看出了蘇墨是被人施了極霸道的攝心術,神智受損不說,而且那施法之人出手毫無顧忌,下手極重,大有一種為了得到自己知道的完全不顧蘇墨死活的跡象。

  陸塵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感覺何毅似乎不至於此,否則的話便是直接要與蘇家翻臉,以蘇家如今的聲勢還有蘇青珺進階金丹,這麼做直接就結成了生死仇敵,實在太蠢了!

  直到,他後來看到了那個看屍人。

  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看屍人就是真仙盟浮雲司派來崑崙派的暗子。

  相比起這些日子來陸塵身邊的種種,不管是人是物,彷彿都是陰霾灰暗的,唯獨是在這天早上他所看到的易昕,卻是光亮的。

  她沐浴在光明的晨光裡,輕快地走來,在看到站在飛雁台上的陸塵時,她頓時笑了出來,然後用力地揮手,向這邊跑了過來。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折射出異常明亮的光輝,清新的山風彷彿也追隨在她的身旁,盤旋飛舞著,吹遍這座山峰。

  「陸大哥!」易昕笑著對他叫道。

  陸塵對她點點頭,露出了一絲笑容,道:「妳怎麼來了啊?」

  「哦,是蘇姐姐託人傳話,讓我過來看看你啊!」易昕笑著說道。

  「嗯?」陸塵眉頭微挑,道:「她怎麼了,好好的居然找妳傳話?」

  易昕嘆了口氣,面上露出一絲無奈,對陸塵說道:「蘇姐姐家裡有事啊,她實在走不開,但是聽她說好像你也有些傷,她也有些擔心,所以讓我過來看看你。蘇姐姐還說,若是你覺得身上傷勢確實重了,就讓我帶你先去百草堂那邊看看,不必顧忌什麼,將來她回山之後,自然會去還這一份人情的。」

  陸塵笑了一下,道:「她倒是個心細的女子啊!」

  易昕笑道:「那可不,蘇姐姐人可好了。我說陸大哥啊,你這真的是運氣好呢,換做別人,絶無可能這樣對待一個雜役弟子的。」

  陸塵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問道:「那妳呢?」

  「啊?」

  陸塵問道:「若是你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會不會像她一樣記掛一個普通的雜役弟子啊?」

  易昕皺起好看的眉,似乎有些苦惱和猶豫,遲疑了片刻後期期艾艾地道:「唔……我麼,大概、可能、應該……也不會吧。」

  陸塵「哈!」地笑出了聲,指著易昕道:「妳是壞女人了。」

  「喂!」易昕頓時有些氣惱,瞪了陸塵一眼,嚷道:「平白無故的你幹嘛亂問我這些事啊……唔,一般人都不會在意並不親近的雜役弟子好不好。」

  陸塵聳了聳肩,道:「完了,看來我以後真要出事時,是指望不了妳了。」

  易昕臉頰一紅,卻是搖頭道:「那不會,陸大哥……你跟別人不一樣,我肯定會照顧你啊!」

  陸塵略感意外,看了易昕一眼,微笑道:「真的?」

  易昕點點頭,道:「真的。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真要被人打得快死了,豈不是很慘?而且你以前對我挺好的,我將來有本事了,就一定要照顧你啊,你放心吧!」

  陸塵看她說得格外認真,只覺得有趣,心裡又有些莫名的感動,但很快還是笑著打岔了過去,道:「好好好,那從今天起,我就說妳是個好女人吧!」

  易昕似嗔似喜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向周圍看了看,道:「阿土呢?」

  陸塵回頭吹了聲口哨,過了片刻後,只見一道黑影從飛雁台後山山林中竄了出來,正是黑狗阿土。

  遠遠的看到站在陸塵身邊的易昕,阿土頓時搖頭擺尾,大步快速跑了過來,易昕也是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咯咯笑著迎了上去,半路上一把抱住撲過來的阿土,把牠摟在懷中。

  「汪汪、汪汪汪汪汪……」

  阿土一疊聲地叫著,顯得十分興奮和高興,大概是有一段時間沒見過易昕了吧。在這崑崙山上,真正能讓牠覺得親近的人,能夠完全放下防備戒心的人,也只有眼前的陸塵和易昕了。

  易昕也是歡喜異常,一把摟住了阿土,然後雙手用力地在牠背上頭上按著摸著,好像要把這些日子的沒見都加倍要回來,哈哈笑著,忽然尖叫一聲,卻是阿土太過興奮,一直蹦跳著將易昕一不小心都給壓倒了。

  易昕拍了一下阿土的腦袋,雖然阿土如今的模樣顯得十分凶悍醜惡,但是在她眼中,卻彷彿還和當初的那隻只小黑狗並無兩樣。她甚至還笑著叫道:「哎呀,臭阿土,你現在怎麼這麼重了啊!這是長了多少斤呀?」

  「汪汪汪汪……」阿土在她身邊蹭個不停,尾巴也是狂搖著,彷彿在盡情宣洩自己心中的喜悅。

  鬧了好一陣,一人一狗才平靜了些,易昕笑著拍了一下阿土的頭,回頭對陸塵笑道:「陸大哥,你說阿土是不是長大了好多啊?」

  「長大了嗎?」陸塵有些驚訝,不過被她這麼一說,再仔細一看,倒還真覺得阿土好像大了一圈。他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有微微的凝重,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微笑道:「應該是啊,這隻笨狗,什麼都不會,就光惦記著吃了。」

  鬧騰了一陣,易昕好不容易走了過來,對陸塵道:「陸大哥,你現在這邊真的沒事嗎?」

  陸塵道:「嗯,我挺好的,沒什麼事,妳不用擔心。」

  「哦,那我回頭轉告蘇姐姐。」易昕笑著說道。

  陸塵看著易昕,心中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當初在那個黑暗的義塚中,易昕的師父東方濤卻突然出現在那邊,而且還與那神秘的看屍人似乎激鬥了一場。

  他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對易昕問道:「對了,妳老是問我,妳自己最近過得怎樣?」

  易昕道:「挺好的啊!」

  陸塵微笑道:「那妳師父呢,他最近有教給妳什麼了不起的手段嗎?」

  「還沒有啊!」易昕看上去有些鬱悶,道:「師父說我還要將根基打得牢靠些,然後再修煉更高階的術法神通。哦,對了!他還說,最近會帶我去一個神秘的地方,讓我開開眼界呢!」

  陸塵身子突然一震,眼中精光瞬間大盛。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5 17:12
第一百九十八章 靜室密謀
   
  「哦,妳們要去哪兒啊?」陸塵對易昕問道。

  易昕搖頭道:「師父沒說,只說是我從沒去過的,我也很想知道呢,可是問了師父好幾次,他老人家卻都只是笑著不說話。」

  陸塵低頭沉吟片刻,隨即目光還是慢慢柔和下來,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做影子久了,在黑暗處裡待多了,好像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怪異起來。東方濤不過是和自己的女徒兒隨便說上一句,或許就真是想帶易昕開開眼界的,偏偏他聽到耳朵裡就覺得有問題。

  「也許是心黑了吧……」陸塵低聲咕噥了一句。旁邊的易昕沒聽清楚,有些好奇地道:「陸大哥,妳說什麼?」

  陸塵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麼,對了,這崑崙山脈如此之大,或許確實有許多神奇瑰麗的洞天福地我們都沒聽說過啊!別的不說,光是天穹雲間那四座奇峰,懸浮於高空之中,世所罕見,要是能上去看上一眼,也是一種福氣。」

  易昕哈哈一笑,道:「陸大哥你說得是,不過我想天穹雲間多半是不可能了,咱們宗門裡早有規矩,只有元嬰真人才能踏足春夏秋冬四座奇峰,我還差得遠呢!」

  陸塵心中忽然一動,對易昕問道:「說起來,我聽說在這上頭也有例外啊。」

  易昕怔了一下,道:「陸大哥,你是指……」

  陸塵看看左右無人,把聲音放低了些,道:「就是白晨真君座下弟子啊。白晨真君有三位弟子,其中大弟子也就是咱們的掌門閒月真人乃是元嬰境修為,其餘二位,卓賢聽說是金丹修士,還有一個白蓮那就更差了,跟咱們也差不多。可是我聽說,這兩位沒有元嬰境道行的同門,可是經常能上天穹雲間的冬峰上修行的啊!」

  易昕呆了一下,頓時有些緊張起來,一把抓住陸塵的手,嚴肅地對他說道:「喂,陸大哥,你傻了啊!這種話哪裡可以亂說的?那可是真君,是化神真君啊,大哥!」

  陸塵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你別擔心。」

  易昕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很快的,好像她自己也被陸塵這句話說得有些出神,想了一下後才慢慢地道:「唔……我想,大概是真君大人的面子吧!」

  陸塵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易昕道友,妳的意思我聽出來了,妳是說崑崙派雖然門規森嚴,但最多也只能限制到元嬰真人,對化神真君這些門規就沒用了。」

  「喂!」易昕嚇得跳了起來,一張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道:「陸大哥你、你、你不能亂說話呀,我、我沒有那個意、意思……」

  陸塵哈哈大笑,但才笑到一半時忽然笑聲中斷,只見他手捂胸口,面上卻是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易昕又是吃了一驚,趕忙扶住了他,道:「陸大哥,你沒事吧?」話才說完,她忽然間身子一震,像是陡然想到了什麼,瞬間大驚失色,驚道:「哎呀,該不會……該不會是你剛才說了白晨真君的壞話,他老人家感覺到了,所以降下懲罰了吧?」

  陸塵翻了個白眼,深深呼吸了兩下後,痛苦之色減退,身子也站穩了,然後沒好氣地對著易昕腦袋打了一下,道:「胡說八道,妳以為真君都是神仙嗎,全天下那麼多人知道他們的,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喊過他們名字,這要是一一去追究,那化神真君也不用幹其它事了,每天光是煩就煩死了。」

  易昕呆了一下,道:「你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有一點道理啊!」

  「廢話!」

  易昕看起來膽子頓時大了不少,吐了吐舌頭後,神情也機靈了許多,在沉思片刻後,卻是帶著一絲神秘拉著陸塵,低聲道:「要真是這樣的話,好像白晨真君座下那兩位徒弟,確實有點違反門規啊!」

  陸塵道:「我剛才就說了啊,不過崑崙派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也沒人出來說話啊!」

  易昕聳了聳肩,道:「陸大哥,你這也是廢話啊!誰敢說嘛?那位可是化神真君,再說了,就連當今掌門閒月真人,也是他的大徒弟呢!這樣還出頭說話的,不是傻就是腦子壞了。」

  陸塵看了她一眼,笑道:「咦,妳最近不傻了啊?」

  「我從來就沒傻過好嗎!」易昕憤憤不平地道。

  陸塵也不理會易昕的抗議,自言自語地道:「這樣看來,還是當化神真君的徒弟舒服啊!天生就比別人強太多了。」

  「是啊!」易昕不無羡慕地道,隨即取笑陸塵道:「陸大哥,咱們崑崙派兩位真君,除了白晨真君外,還有一位天瀾真君,他老人家可是至今都還沒有徒弟呢!要是你有了什麼機緣,能拜入他座下就好啦,到了那時候,豈非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上奇峰就隨便上了?」

  陸塵想了想,點頭道:「妳說得對啊!這樣吧,以後等我成為他徒弟後,我也不管什麼門規了,就偷偷把妳帶到天穹雲間的奇峰上去看風景,好不好?」

  易昕只笑得前仰後翻,咯咯笑聲如清脆的風鈴聲,指著陸塵笑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緩過氣來,兀自還笑個不停,對陸塵笑道:「好啊,好啊,反正我這輩子估計也沒多少機會能修成元嬰真人了,到時候等我真老了的話,就等著你帶我上去吧。」

  陸塵一攤手,道:「何必要等那麼久,隨便等幾年,看我功成名就時,就帶妳上去玩!」

  「哇哈哈哈……」易昕笑彎了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陸塵拚命搖頭,又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陸大哥,我全指望你啦!」

  陸塵嘿嘿一笑,沒來由地忽然也覺得自己心情開朗起來,只覺得這天光晴朗,只覺得這青山如黛,只覺得雲海壯闊,未來似乎一下子變得美好起來。

  他微笑著望著遠方,山風吹拂過笑意滿面的兩個人,掠起他們的衣衫。

  ※※※

  「白晨真君一脈把持大權,在崑崙派中一支獨大,目中無人久矣。諸位,你我都是崑崙門人,本門五千年基業傳承至今,靠的是什麼,不是有多少天才人物,不是人多勢眾,更不是偶爾出現的化神真君!」

  「崑崙派能傳承到今日,最大的倚靠正是當年歷代祖師們傳下來的種種門規。千百年來,中土修真界中多少名門大派起起落落,興起衰落咱們還看得少了嗎?為何只有我們崑崙派長盛不衰?」

  「規矩!」

  「只有規矩這兩個字!」

  振聾發聵的聲音迴蕩在百草堂大殿下的一間秘密靜室中,有人在慷慨陳言,而其他人則是仔細聆聽著,或頷首點頭,或默然不語。

  靜室中有五人,皆是元嬰真人,哪怕是在崑崙派這種一等一的名門裡,這五人也是不容小覷的一股強大力量。

  座上為首的自然是百草堂的兩位真人,此前剛剛在激情說話的乃是明珠真人,而坐在主位上的千燈真人則是微笑頷首,神情自若,似乎半點都不覺得明珠真人的話裡對本門那位白晨真君有所不敬。

  除了他們二人外,其餘三位元嬰真人則是神態各異,表情略顯複雜。千燈真人目光炯炯,掃過眾人,隨即微笑道:「適才明珠師弟所說的,想必諸位近日裡也有相同感受吧。別的且不說了,但天穹雲間這等至高禁地裡,向來都只有元嬰真人才能進入,但如今卓賢和白蓮二人卻踏足冬峰,確實不妥啊!」

  坐在他右手邊一位看去有些白淨的男子點了點頭,道:「千燈師兄說得是,光陽我也有同感。其實何止我等,據我所知,春、秋二峰上眾多元嬰真人對此不滿者在所多有,只是如今那邊勢大,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是啊!」這時坐在光陽真人對面的另一位元嬰真人也開口說道:「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如今白晨真君坐鎮門中,掌門真人也是他的弟子,白氏黨羽遍布門中上下,我等也是無可奈何。」

  千燈真人含笑道:「事情雖然如此,但未必不能有轉機,畢竟如今這份基業是祖師傳下來的,我等身為崑崙弟子,正本清源,原也是責無旁貸啊!」說著,他轉過頭看向坐在最後的那位一直垂頭不語的元嬰真人,微笑著問了一句,道:「你以為如何呢,木原師弟?」

  那最後一位元嬰真人緩緩抬起頭來,面色凝重,眉頭緊皺,一時並沒有說話。而這靜室中似乎也隨之陷入了一時安靜,旁邊幾位元嬰真人的目光,很快都轉了過來,落在了木原真人的身上。

  空氣裡一片寂靜,無聲無息卻彷彿突然變得重若千鈞,過了好一會後,木原真人才看向千燈真人,道:「千燈師兄,我有一句話想說在前頭。」

  「師弟請說。」

  「你們諸位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本來我鐵支情況如何,諸位也是知道的,早已是不能更糟了,如有機會,就此搏一次也未嘗不可。但是……」他眉頭挑起,沉聲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若無天瀾真君親自出面對我承諾的話,此事我斷然不會參與!」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16 18:02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取捨之間

  千燈真人皺了皺眉,面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而旁邊的幾位真人都是沉默下來。

  靜室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冷,過了片刻後,木原真人放緩了聲調,目視千燈真人,帶了幾分誠懇之色,道:「千燈師兄,你我也是相識多年的同門了,雖然談不上什麼生死之交,但是一句知根知底也應該是有的。我木原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數。」

  千燈真人緩緩點頭,而木原真人環顧眾人,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繼續說道:「大家都是明眼人,客套話也就不用說了。如今昆支強盛已極,而我鐵支衰微,若是正常情況下,也莫說我們鐵支不敢摻和了,其實就是昆支諸位爭權鬥得天翻地覆,也未必會有我鐵支什麼事。」

  「我們鐵支,元嬰境真人連我在內,僅有四人,元嬰境之下弟子裡,除了我那個徒弟蘇青珺外,幾乎也沒有出色的人才。」他淡淡地道:「諸位將為之事,將我拉了進來,所為者,當也是我這裡四個老骨頭罷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開始便無退路,我亦等於是將從昔年鐵羅祖師傳下的法統、傳承一併壓上去賭一把。這種事,我實在是輸不起啊!」

  千燈真人沉吟片刻後,忽然開口道:「木原師弟,既然你如此坦誠,那我也不客氣了,就跟你說句不好聽的話。」

  木原真人道:「師兄請講。」

  千燈真人道:「如你之前所說,鐵支一脈近年來確實式微,但若是繼續明哲保身,雖或許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日子,但未來可見的很長時間裡,只怕都很難有興盛之機。不知我這一番話,你心裡是否有異議?」

  木原真人沉默以對,不說贊同,也不肯附議。

  千燈真人也沒在意這個,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師弟,此事為兄的勸你一句。與其拖延著半死不活,何不奮力一搏?天瀾師叔早前已傳過法旨,只要此番大事你們鐵支出力,一旦功成,定然便有封賞,其它不論,你們四位元嬰真人就一定能安排去天穹雲間修行。」

  木原真人臉色微變,咬了咬牙。

  在崑崙派中早已有個門規存在,就是非元嬰境界者不得上天穹雲間那四座奇峰上修煉。但事實上,因為力量對比太過懸殊,如今能進入那春、夏、秋、冬四座懸浮奇峰上修行的,全部都是昆支弟子,而鐵支僅有的四位真人,卻至今無法上去過。

  這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是在崑崙派中從來也沒有人敢公開提及此事,原因麼,其實也很簡單,別的都不用多說,只看如今宗門裡至高無上的那兩位化神真君是什麼出身就好了。

  ※※※

  「你說的,我心裡都懂。」木原真人對千燈真人說道,「只是此番事關重大,不容我不小心行事。白晨真君一脈實力強大,在宗門中黨羽無數,要想與之為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輕輕指了一下某個方向,道:「別的不說,就算我們做得如何好,那位白晨真君坐鎮冬峰之上,該如何解決?此事必須要由天瀾真君親自出面,我們才有一點機會。若是他老人家不出面,我們鐵支決不沾染這蹚渾水。」

  千燈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木原真人微微低頭,道:「失禮之處,師兄莫怪。」

  千燈真人擺擺手,道:「人之常情罷了,不必在意。」說罷頓了一下,隨即又道:「我昨日已經收到消息,在下個月圓之日前數天時,天瀾師叔便會從真仙盟中趕回來,參加一年一度的宗門評議會。到時候看看吧,或許他老人家自己會找你說話。」

  木原真人微微屈身,點頭道:「多謝師兄體諒,多謝天瀾真君好意。」

  千燈真人目視眾人,忽然略微提高了一些聲音,道:「諸位,此番大事我前頭也已經與你們都說過了,事情緣由,想必大家也心裡有數。昔年天鴻老祖在世時,宗門裡上上下下誰不知曉,祖師爺平生最疼愛的弟子乃是天瀾師叔?甚至就連『天』字道號也傳給了他,其中含義真是再明顯不過了,便是要天瀾師叔統領我崑崙派,繼承這掌門真人的大位。」

  「然而,後來事情卻是急轉直下,天鴻老祖意外過世,只剩下白晨與天瀾二位師叔,而到了最後,卻是白晨真君最後繼承了宗門中的一切法統傳承,而天瀾師叔反而是被逼到真仙盟去和那些凶悍狠辣的魔教妖虐去拚死拚活。」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意思,我也就不用多說了。」

  千燈真人嘆了口氣,隨後又道:「然而多年後,白晨真君將掌門寶座傳給了他的大徒弟,勢力就此坐大。眼看著如今本門綱紀敗壞,多有惡人奸細者,偏偏閒月等人毫無能力,外不能抵禦強敵振興宗門,內則多養庸碌小人以搏聲望,令我崑崙派聲勢一天不如一天。可笑的是,閒月等人反而以為本門欣欣向榮,動輒自誇,可謂是厚顏無恥也!」

  「天瀾師叔嘗有言對我說道,他雖生性淡泊無以功名利益,但對本門漸漸陷入危險境地時,卻是無法坐視不管的。否則他百年之後,何以面對昔年天鴻老祖,也無顏面對崑崙派歷代祖師。」

  「撥亂反正,正本清源!這就是天瀾師叔所要做的。」話說到最後,千燈臉色肅然,卻是斬釘截鐵般地說了出來,頓時讓周圍人都為之面色緊繃,然後紛紛點頭稱是。

  ※※※

  蘇青珺不在飛雁台上的日子,顯得格外冷清,不過或許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寂寞,所以陸塵並不覺得難過,反而更自在了不少。

  不過過了子時以後,陸塵卻是帶著阿土從南麓山道上下了山,然後直奔昆吾城去了。

  他來到昆吾城,大半時間其實都只有一個去處,就是來黑丘閣找老馬。這一次他經過那條剛剛發生長街邊血案的地方時,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有些疲憊。

  那一處人家早已沒法租人了,畢竟在院子裡死了人,而在門口和家宅中,居然還有幾個看起來十分陌生的男子守衛在那門戶邊,禁止外人隨意出入。

  中間或許有些脾氣不太好的修士想要鬧事,但很快的所有人都看到或者知曉了這些守衛人全部是崑崙派弟子。

  在那門中死的到底是什麼人,這昆吾城中大部分的散修們並不知曉,所以猜測什麼的都有,有些東西甚至讓人發笑到撓頭。比如在那屋中死去的是一位極厲害的元嬰真人啦,躲在這城中是在修煉什麼秘法來著?

  又或者是,有人以為這裡乃是崑崙派百年一見的天才,生怕被人發現有些意外夭折了,便養到了這裡。

  不過這些話其實都還算是客氣的,最過分的是,甚至有人說,這座神秘的宅院裡本來有女人的衣服,說不定就是如今崑崙派掌門真人閒月的老相好吧?

  這種話可謂惡毒,不過當然也可能真有人腦子壞了,想要抹黑閒月真人達到什麼目的。

  陸塵當然是知道在那座庭院屋宅中發生過什麼事,不過其中具體的一些細節,他當然是還不知道的。今天來到昆吾城中,向老馬詳細地問問當天的事,也是他的來意之一。

  不過這一次來到昆吾城,陸塵最重要的事還是阿土。

  阿土的外表雖然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陸塵知道,這隻黑狗的皮毛之下,已經開始逐漸顯露出一點強悍且兇殘的跡象了。無論如何,已經不適合將它繼續留在崑崙山上了,否則的話,未來阿土說不定會在那座山上鬧個天翻地覆。

  而崑崙派那些神通廣大的元嬰真人們,要對付這樣一隻黑狗,幾乎是有無窮無盡的厲害手段,陸塵甚至不敢去想,日後阿土要是真闖禍了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處被崑崙派天兵堂的弟子看守的房子,便帶著阿土離開了這裡,前往那個破破爛爛門可羅雀的黑丘閣。

  老馬看到陸塵來了,頓時高興萬分,不過在聽到陸塵的交代後,他臉上頓時露出為難之色,道:「陸塵啊,你看,如今這裡處處都在修葺,都沒什麼錢了,我自己麼,對養狗其實也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呢……」

  陸塵淡淡地道:「我出錢。」

  老馬霍然站起,正氣凜然地道:「所以這隻狗當然可以留下來,我會照顧牠的!」

  陸塵笑了一下,也不在意,只是說道:「其實你也不用照顧牠太久,也就是每天喂點東西給牠吃。然後就是別讓牠隨隨便便就跑到外面大街上去,搞不好會有麻煩的。」

  「麻煩,什麼麻煩?」老馬有些疑惑地看著陸塵,道:「這不是一隻普通的狗麼,能有什麼麻煩?」

  陸塵擺了擺手,道:「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總之,這幾日照顧好牠,回頭等事情辦好了,活著等到月圓之夜的前些日子,我找個時間將牠送走吧,越遠越好。」

  老馬皺著眉頭,忽然看著陸塵,問了一句,道:「你等到那個月圓之夜時,是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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