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400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1 17:09
第二百一十章 清晨訣別

  蘇青珺是在天亮以後的清晨時分,從山道上走回飛雁台的。當她正要走向自己的洞府那邊時,腳步猶豫了一下後,向飛雁台的另一邊看了一眼。

  那座木屋安靜地佇立在晨光裡。

  蘇青珺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走了過去,正打算去敲門時,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看了看太陽還沒升起的天色,舉起的手便又放下了。

  她在門口站立片刻,轉身正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卻聽到飛雁台懸崖那邊有一個聲音傳來,對她叫了一聲。蘇青珺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懸崖那邊的石壁下,陸塵正背靠石壁坐著,對著她招手微笑。

  蘇青珺走了過去,看著陸塵,帶了一絲驚訝道:「你怎麼在這裡?」

  陸塵指了一下懸崖下方茫茫雲海的遠處,道:「我昨晚突然想到,來到你這裡住了這麼久,落日看了不少,但還從來沒看過這裡的日出呢。」

  蘇青珺嘆了口氣,望了一眼天際地平線上那一輪眼看就要升起的朝陽光輝,道:「日出有什麼好看的啊?」

  陸塵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麼了,看妳心情好像不太好。」

  蘇青珺搖搖頭,欲言又止,隨後眼角餘光忽然看到陸塵肩頭濕了一塊,又看他背靠石壁髮梢上居然還有一點露珠水滴,不由得又是一怔,道:「怎麼回事,你竟然在這裡坐了一夜?」

  陸塵順著她的眼神向自己肩頭瞄了一眼,隨後笑了一下,道:「嗯,昨晚睡不著,又想著過來看日出,就乾脆跑過來了。妳要不要也過來坐坐?這裡風景挺好啊。」說著,他還拍了拍身邊的地面。

  蘇青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真的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兩人並肩坐著,山風吹過,便望見晨光下白雲如濤翻滾起伏,一輪紅日光芒四射,在蟄伏一宿之後終於緩緩噴薄而起,金光萬丈,照耀天地。

  那一刻天地人間,彷彿儘是光明燦爛,耀眼奪目。

  蘇青珺凝視遠方,面上露出驚喜之色,由衷地道:「啊,日出好漂亮啊!」

  陸塵也是凝望著遠方,道:「是啊。不過妳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難道真的從來沒看過這景色嗎?」

  蘇青珺忽然臉頰微紅,收回目光瞄了他一眼,道:「沒有……唔,你知道的,有時候,我起來得比較遲啊!」

  陸塵正色道:「有時候?」

  蘇青珺突然有些羞惱,瞪了他一眼,道:「喂,好歹我也是你名義上的師父啊,就算是掛名的……」

  陸塵笑道:「所以我就不能說了嗎?」

  蘇青珺看了他一會,忽然嘆了口氣,道:「算了,隨便你說吧,反正這些年來也就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對我隨性地說話了,其實有時候想想,好像也沒什麼。」

  陸塵眼睛一亮,笑道:「真不介意?那我回頭可以跟別人說……」

  「你敢說,我就打斷你的腿!」蘇青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然後惡狠狠地說道。

  陸塵哈哈一笑,點頭答應了。

  蘇青珺自己剛剛裝出兇殘的樣子,但隨即也是莞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如春花般明媚。隨後,她又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雙手抱在腦後,靠在石壁上,望著遠方雲海茫茫,微微眯上眼睛,自言自語地道:

  「還是你聰明啊,坐在這兒看日出,真是悠閒自在,真舒服!」

  陸塵笑了一下,轉過身來看著她,道:「這是家裡又有煩心事了吧?」

  蘇青珺閉上了眼睛,「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後又輕聲道:「我弟弟的腦袋,可能好不了了。」

  陸塵皺了皺眉,道:「這麼嚴重?」

  蘇青珺點了點頭,道:「家裡請了好些位道行高深的前輩看過了,包括我師父我也央求著去看了一次,但都是沒什麼好辦法。蘇墨他如今就是好一陣壞一陣的,好的時候看起來還勉強能像個常人,自己吃飯睡覺,但壞的時候發作起來,就全然像個……傻子了。」

  陸塵默然片刻,低聲道:「聽起來像是傷到了腦子裡了。」

  蘇青珺道:「是,所以幾位過來看過的前輩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將能找到的靈丹妙藥都試著給他吃吃看,但一直也都沒什麼用處。為了這事,我爹已經瘦了一圈,我娘急得頭髮都白了,整天都在那兒哭著。」

  陸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於那個被攝心術傷到腦子的蘇墨他絶無絲毫好感,但眼前的這個蘇青珺他卻始終覺得有些與眾不同,看著她有些消沉的樣子,陸塵的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

  過了片刻後,蘇青珺忽然冷笑了一下,道:「昨天在山門那邊的事,你應該也知道吧?」

  陸塵微微抬眼看了她一下,點了點頭,道:「我過去看了。」

  蘇青珺道:「那位何毅何師兄,很威風吧?」

  陸塵道:「很威風。」

  蘇青珺淡淡地道:「如今他搖身一變,只不過是去殺了一個無力反抗的魔教奸細,就突然變成了掌門真人和獨空真人力推的英雄人物。這樣的人,我們蘇家就算想報仇,也是不敢了。」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是,妳們最好忍一忍。」

  蘇青珺怔怔看著那一輪升起的紅日,過了好半晌,道:「有時候我真覺得挺沒意思的。」

  陸塵道:「那以前被妳弟弟害了的人怎麼想,是不是也覺得沒意思?」

  蘇青珺一怔,眉頭頓時皺起,轉頭向陸塵看來,眼神裡有些陰鬱下來。

  陸塵笑了一下,平靜地道:「對不住啊,我這個人就是不會聊天,說話偶爾就是這樣難聽了。」

  蘇青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本以為你這個時候會安慰我幾句,最少也是陪著我說說話,讓我開心些。」

  「為什麼呢?」陸塵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道,「是因為妳覺得自己天生麗質男人就該哄著妳,還是妳覺得自己對我有大恩大德,我就應該死心塌地地巴結妳,又或是妳忘記了,我也是被妳那位弟弟害過的人?」

  蘇青珺盯著他,緩緩地道:「你……還恨他?」

  「我不該恨他嗎?」陸塵道。

  「那些藏在院子裡的刑具,我想妳心裡應該也知道,我不會是第一個嘗試那些痛苦滋味的人。」

  蘇青珺微微垂眼,在那一刻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聲道:「我本以為,我對你好一些,你能……稍微淡忘一些那些恨意的。」

  「妳錯了。」陸塵平靜地說道。

  蘇青珺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後站了起來,轉身向下方走去,但在走了兩步後她忽然又停下腳步,也沒轉身,只聽她說道:「你往日裡從來沒對我這樣說話過的。剛才我剛到這裡時,你問我心裡有什麼事,其實應該是我來問你吧?」

  蘇青珺慢慢地轉過身來,明亮的眼眸中有柔和的光芒,看著陸塵,道:「我不在山上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陸塵?」

  「沒事。」陸塵說道,「只是我不想再奉承妳了,我覺得自己之前整天為妳著想哄妳開心的事,做得挺噁心的。」

  蘇青珺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低聲道:「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其實咱們兩個人何必這樣虛偽,難不成大家還真的一直裝得可以做朋友的樣子嗎?」

  「我們不是嗎?」

  「不是。」陸塵的臉色似乎越來越是平靜,平靜到了接近冷漠的地步,連目光都是冷的,看在眼中冷入了骨髓,「我跟著妳,當然是看妳容貌秀美,然後道行高深可為倚靠,以後仗著妳的名頭可以混日子騙吃騙喝;妳呢,照顧我大概有一點內疚吧,還有的就是我能哄妳開心,對不對?」

  蘇青珺看上去有些難過,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陸塵有些不耐煩起來,對著她揮了揮手,道:「總之,我就是這樣想的了。妳知不知道我在妳那位弟弟手上受了多大的罪,可是妳整天回來就只是念叨著他的名字,我聽了心裡就煩。我想,咱們終究還是兩路人,大概是做不了朋友的了。」

  「妳一個崑崙派首屈一指的天才金丹修士,從心裡又怎麼可能真的看得起我這樣一個廢物般的雜役弟子呢?」

  蘇青珺猛地抬頭,道:「我沒有……」

  「時間長了妳敢保證一定不會?」

  「我……」蘇青珺突然啞然。

  陸塵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雲海盡頭的那輪紅日,感嘆了一聲,然後向懸崖下邊的木屋走去。走過蘇青珺的身旁時,他頓了一下,道:「這地方我不想待了,今天就下山,以後也不想麻煩妳了。能否請妳把那個掛名的師父字號取消了,行不?」

  蘇青珺茫然點頭,眼神複雜,輕輕咬牙。

  她看著陸塵回到了木屋,沒多久就拿著一個小小包裹走了出來,然後大步向著山道走去,沒有言語,沒有告別,看起來就像要這樣直接走遠。

  望著那個男子的背影,蘇青珺忽然大聲喊了一句,道:「我沒看不起你!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下山的人腳步頓住了片刻,卻終究還是沒有回頭,只是伸起一隻手在風中揮了揮,像是對過往一段日子的告別,然後便大步走下了這座山丘。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2 11:00
第二百一十一章 收屍之請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彎彎曲曲,曲曲折折,彷彿總是在走著彎路陡坡,總沒有平坦的時候。

  附近的山道上並沒有人,飛雁台這邊平日裡還是比較清靜的,陸塵一個人走了很久,在離開飛雁台後他也是隨意走去,似乎並沒有一個清晰而明確的去向。

  他就像是一個冷漠而孤獨的影子,走在這群山中,直到突然有個渾厚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溫和地道:「你這是去哪兒?」

  陸塵站住了腳步,道:「等你。」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然後便聽風聲起處,山道兩旁林木沙沙作響,天空中光線灑落,竟似有片刻的扭曲,在他眼前處折射出詭異的彩虹。

  一個龐然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陸塵的身後,然後下一刻,他們二人便已離開了那條山道間,來到了相鄰的一處寂靜山林中。

  陸塵站在林中看了看周圍,嘴裡咕噥了一聲,也不知道在說啥,然後便抬頭看向對面,道:「死光頭,有酒嗎?」

  「呼」!半空中一個酒葫蘆丟了過來,陸塵一把接住,拔開塞子大口喝了,然後一抹嘴巴,感慨地道:「這什麼爛酒,好歹你也是個化神真君好吧,就不能搞點喝一口能長命十年的仙酒來喝嗎?」

  「滾!」坐在林子中看起來都比陸塵高一些的天瀾真君對他啐了一口,然後手一招,那酒葫蘆又飛了回去,一下子落入他的手中。

  天瀾真君摸摸酒葫蘆,看起來居然有些愛惜神色,道:「天底下根本就沒那種東西,再說了,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能喝我的酒了,知足吧你!」

  陸塵看起來並沒有絲毫驕傲榮幸的樣子,「哼!」了一聲,然後在天瀾真君面前隨便找了塊地方坐了下來。

  天瀾真君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似乎突然有一絲奇怪的笑容,道:「你突然跟那蘇青珺鬧翻然後下山,有點怪啊?」

  陸塵淡淡道:「老子看他們蘇家全家人不順眼,行不?」

  天瀾真君道:「行啊,當然行。別說你現在心裡有氣了,等日後把那些破事都做完了,我騰出手來,一定也幫你好好折騰一下蘇家,給你出氣好吧?」

  陸塵搖頭,道:「我的仇自己報,我的事你別管。」

  天瀾真君嘆了口氣,道:「都是廢話,你這是怕我去飛雁台?」

  陸塵沉默了片刻,隨即說道:「反正你遲早也是要來找我,一堆破事,沾上就脫不了身,就不必去害人了。」

  天瀾真君失笑,道:「看起來你很不相信我啊!另外,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對別人動了惻隱之心,怎麼,看上那姑娘了?」

  陸塵搖頭道:「不是那回事。本來上飛雁台那邊就是為了想查內奸的,但看那位確實不像,人也過得去,就算了。反正再過三天就真相大白了。」

  天瀾真君目光凝視著他,神色漸漸穩重下來,道:「你這麼肯定?」

  陸塵道:「那張圖紋是三界魔教中最高層次的秘紋,作不了假的,除非是像我這般在魔教中混了多年的人。」

  天瀾真君並沒有再做任何質疑,而是立刻點了點頭,道:「好。」說著又微笑起來,道:「不枉我大老遠的偷偷跑回來一趟。」

  陸塵抬頭看他,道:「偷偷?」

  天瀾真君笑道:「是啊,如今崑崙派裡還沒什麼人知道我回來了,你也別出去亂說啊!」

  陸塵道:「我說了也得有人信啊!就算我跑到山門那邊大喊一句死胖子回來了,人家非但不信,還會直接揍我一頓吧?」

  天瀾真君大笑,道:「你看,徒子徒孫多就是有這個好處啊。」

  陸塵冷笑,道:「你有個屁的徒子徒孫,連徒弟都一個沒有吧?」

  天瀾真君微笑道:「不就是你麼?」

  ……

  ※※※

  陸塵轉開了頭,不去看他,口中問道:「如果月圓之夜,那內奸果然被引了出來與我相見,到時候怎麼辦?」

  天瀾真君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是抓起來。」

  陸塵道:「誰動手?」

  天瀾真君微笑道:「我趕回來不就是做這個的麼?你放心,到時候我就藏在你附近,一旦那奸細出現,我自然出手拿下。」

  陸塵盯著他看了一會,道:「就這麼簡單?」

  「除非他不來。」天瀾真君聳了聳肩。

  ※※※

  林間有落葉飄零落下,掉落在天瀾真君和陸塵的中間。陸塵看著那邊已經半枯乾的葉子,過了一會後,忽然開口道:「我有事想問問你。」

  「嗯,老馬之前也跟我提到過這個了,你儘管問吧!」

  陸塵抬頭看著天瀾真君那雙眼眸,道:「為什麼魔教中人,也和我們一樣,似乎並不知曉在崑崙山上隱藏最深的那個內奸?」

  「我不知道。」

  陸塵臉色一沉,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天瀾真君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整天混在魔教中、跟你一樣的影子,我也確實不太清楚這些年來魔教內部的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你別忘了,我是化神真君,但我不是神棍啊!有許多事確實我也不是無所不知的。」

  陸塵靜靜地看著他,道:「我覺得這件事有點古怪。」

  天瀾真君目光落下,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笑了笑,道:「所以,你暗中追查到那第二個的魔教奸細,然後通過老馬拐了七八道彎,將那人的身份透露給閒月?」

  陸塵淡淡地道:「那廝就是個蠢貨,一點都不想著收斂隱匿,別說是我了,就是浮雲司裡來個老手,也能將他直接找出來。」

  天瀾真君咧嘴笑了一下,然後道:「所以那人死了啊!」

  陸塵眼觀鼻鼻觀心,沉寂了片刻後,點點頭道:「死得好!」

  「魔教之人都該殺!」他看起來面色誠懇地對天瀾說道。

  ※※※

  「你這次做得真的很好。」天瀾真君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能找到隱匿那麼深的魔教奸細,這世上當真只有你一人而已了。」

  陸塵道:「可是,還沒抓到人呢!」

  天瀾真君頓了一下,微笑道:「很快的,就幾天時間了。」

  「哦。」陸塵沉思了一會,忽然又對他問道:「但是我這次殺了一個崑崙派的雜役弟子,你不怪我亂殺好人嗎?」

  天瀾真君道:「你覺得那個賀長生是好人嗎?」

  陸塵欲言又止,想了想後搖頭道:「說不清楚。」

  天瀾真君微笑道:「我沒什麼好怪你的,因為我信你啊!」他有些感慨地說道:「當年你一人混入魔教之中時,那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在那般情況下我都可以信你多年,今日在這崑崙山上,我又為何不信你了?」

  陸塵點了點頭,過了半晌後,道:「好!」

  ※※※

  「月圓之夜,我在山下刻畫圖紋的密林中等你。」陸塵說道。

  天瀾真君點了點頭,道:「你不用管我,只管自己過去,我會隱身暗處,必要時便現身捉拿奸細的。」

  陸塵皺了皺眉,道:「不告訴其他崑崙派的人嗎?比如掌門閒月真人?」

  天瀾真君搖頭道:「暫時先不說了,免得人多嘴雜,對吧?」

  陸塵緩緩點頭,隨後沉默思索了片刻後,道:「如果當時現那奸細是崑崙派中的重要人物呢?」

  天瀾真君道:「那豈非更好,說明我們正好釣出了一條大魚,什麼人都不怕。」

  陸塵道:「哪怕是元嬰真人?」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什麼元嬰真人比得上我?放心吧,到時候我抓給你看。」

  「更厲害的人呢?」陸塵問道。

  天瀾真君眉頭一皺,道:「什麼意思?」

  陸塵道:「比元嬰真人更厲害的,你能抓嗎?」

  天瀾真君的面色第一次凝重下來,看了陸塵一眼,道:「你是說我那位白晨師兄?」

  陸塵淡淡地道:「化神真君你也能抓給我看嗎?」

  天瀾真君忽然失笑搖頭,道:「你可有證據?」

  陸塵道:「沒有,我就瞎說的,看你準備怎麼回答我。」

  「那不可能!」天瀾真君笑著道,「身為我堂堂崑崙派的化神真君,什麼沒有,怎麼可能會去做一個喪家犬般的魔教長老輩人物?你當他傻了嗎?」

  陸塵看了他一會,然後點頭道:「你說得對,不可能會是白晨真君。」

  ※※※

  「還有事嗎?沒事我就走了。」天瀾真君對陸塵道:「該說的咱們已經都說清楚了。」

  「抓到那魔教奸細後,我真的能重新做人嗎?」陸塵問道。

  「當然!」天瀾真君十分肯定地說道。

  陸塵點點頭,道:「那我多求你一件事吧。」

  「你說。」

  「山下山門外的那個魔教奸細屍,回頭收了吧,不然一身赤裸地身首異處、暴屍長街的,看起來有點悽慘。」

  天瀾真君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陸塵,道:「你這是在為那個魔教奸細求情?」

  「嗯。」陸塵臉色平靜地應道。

  天瀾真君默然片刻,道:「不是你暗中找到了此人嗎?」

  「我想給他收屍,行不行?」陸塵好像沒聽到天瀾真君的話,也似乎並不在意天瀾真君漸漸陰沉下來的臉色,又向他問了一句。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2 17:12
第二百一十二章 波瀾將起

   「不行!」天瀾真君說道:「別多事了。」

  陸塵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後點點頭,沒有說話。

  天瀾真君看著他,眉頭微微皺起,道:「馬小雲說得沒錯啊!你看起來最近確實有些不對勁。」

  「因為我想給那個人收屍?」

  「因為你心軟了。」天瀾真君道:「十年前的時候,你可不會心軟遲疑,不會顧忌別人的感覺,不會擔心會不會連累別人。我想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這樣的影子都活不長。」

  陸塵沉默無言,過了好一會之後,他才道:「你說得對,大概就是這十年裡我有了變化吧,怎麼了,你不喜歡?」

  天瀾真君道:「這樣可能會讓你送命,我當然不喜歡。」

  「但我覺得還好吧。」陸塵平靜地說道:「雖然心軟了,道行廢掉了,但我看到了以前沒見過的東西,感覺了一些從不知道的心境,我覺得那些都很好。」

  陸塵抬眼看著眼前這位名動天下的真君,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是現在的我在那荒谷之中時,我還會不會鐵石心腸般毫無猶豫地一劍刺死雲守陽。」

  天瀾真君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著陸塵,道:「怎麼,你覺得自己十年前做錯了?」

  陸塵搖搖頭,道:「不,我沒後悔。」頓了一下後,他道:「你說得對,大概還是我心軟了。影子是不應該心軟的,我想我大概是不適合再做影子了。」

  樹林中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後,天瀾真君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不過幸好,這次事情做好後,你就可以解脫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真的嗎?」

  天瀾真君笑了起來,道:「我騙你做什麼,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將來我還指望你傳承我的法統衣鉢呢!唔,說到這個,我這一脈啊有個習慣,歷代祖師都會將自己名字中的一個道號傳給最中意的弟子,然後世代傳承下來。我師父是天鴻老祖,他就將『天』字道號傳給我了,所以我叫天瀾。」

  「將來我也把『天』字傳給你啊,陸塵。」天瀾真君笑著對陸塵說道。

  陸塵聳聳肩,道:「那我叫什麼呢,陸天?天塵?陸天塵?聽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不好聽啊!」

  天瀾真君想了想,道:「叫『天影』可好?」

  「天影?」陸塵念了一遍。

  天瀾真君微笑道:「如何,我覺得挺不錯。」

  「算了吧,別跟我扯這個,不然搞得我一輩子都要跟影子糾纏不清似的。死光頭,咱們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了啊!」陸塵笑著對天瀾真君道。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嗯,最後一次了。不過這名字真不錯啊,你再想想,哈哈……」

  笑聲之中,他站起身來,寬大的袖袍如浮雲舒捲,大風驟起,落葉飄舞,整片山林獵獵作響,忽地有鳥雀驚起,他身形一閃,便已是不見蹤跡。

  山林深處,便只剩下了陸塵一人。只見他望著那大風餘勢,面上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像是思索著什麼,過了片刻之後,卻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天鴻老祖最中意的弟子,卻沒有接掌崑崙派麼……」

  ※※※

  天穹雲間,冬峰之上。

  呼嘯的風雪聲中,白蓮和卓賢二人站在再度打開的風語盤前,看著裡面的狂風暴雪,然後聽到了從風雪深處傳來的白晨真君的聲音。

  「蓮兒,這幾日中風語盤先放在妳二師兄這裡,有許多宗門大事需要他時時與我聯絡,妳年紀還小,就不要分心,只管在洞府中靜心修煉就好。」

  白蓮微微垂首,平靜地道:「是,弟子明白了。」

  「妳去吧。」

  「弟子告退。」白蓮先向風語盤行了一禮,隨後又向卓賢點了點頭,卓賢微笑示意,隨後白蓮轉過身子走了出去。

  洞府中便只剩下卓賢一人,過了片刻後,白晨真君的聲音再度傳來,道:「近日蓮兒修煉的情況如何?」

  卓賢道:「小師妹乃是天縱奇才,道行進境極快,早已遠勝當年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弟子真是自愧不如。」

  白晨真君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心情不錯,居然還笑了一下,道:「嗯,蓮兒天生五柱根骨,在修行上確實勝過常人。不過她畢竟還小,日後的路還長,你這個做師兄的也要時時照顧她。」

  卓賢拱手道:「是,弟子明白。」

  白晨真君又道:「宗門裡情況如何?」

  卓賢道:「如今一切都好,前日閒月師兄斷然下令處死魔教奸細,雷霆手段震懾眾人,那些風言風語這兩天已經少了許多了。」

  白晨真君冷笑了一下,道:「那幾個刺頭不過也是色厲內荏的角色,就算修成了元嬰也是成不了什麼大事。如今宗門所慮者,也僅有我那位師弟天瀾一人而已,只要他不回山,就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卓賢目光一閃,把聲音放低了一些,道:「師父,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天瀾師叔他……對大師兄有所不滿嗎?」

  「他不滿的人大概是我吧!」白晨真君這一天的興緻似乎不錯,對自己這位二徒弟也是並未隱瞞,淡淡地道:「不過無所謂,只要有我在一日,他就翻不了天。」

  卓賢深深低下頭去,恭聲道:「師父英明。」

  「我將靜心修煉,不過既然答應了閒月,宗門評議會那天晚上我還是會替他去坐鎮一場,到時候你來找我。」

  「是。」

  風雪聲逐漸低落下去,逐漸消失不聞,那塊風語盤也安靜了下來,變成了平日安靜的模樣。卓賢走上前,輕輕將這面法寶收了起來,臉上神情似乎陷入了深思的模樣。

  ※※※

  這一晚夜色降臨,明月初升的時候,一道身影從夜空中掠來,降臨在飛雁台上。

  月光清冷照耀左右,平台上看去空空蕩蕩,那人正要往山壁洞府那邊走去叫門,忽然「咦?」了一聲,卻是轉頭向另一邊看去,只見在那邊木屋外不遠處,有個女子正是蘇青珺,正站在那兒抬頭仰望月色,怔怔出神。

  這人走了過來,行進間還故意加重了腳步,蘇青珺立刻感覺到了後面的動靜,轉頭看來,臉上先是一怔,隨即叫了一聲,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這來人自然就是如今崑崙派鐵支的領袖木原真人,只見他走到蘇青珺身前,向左右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蘇青珺的臉上,有些驚訝地道:「妳站在這裡做什麼?」

  蘇青珺道:「今晚夜色不錯,月光照雲海,頗有壯闊之意,我就想過來看看。」

  木原真人翻了一個白眼,道:「妳在這裡住了幾年了,早該看膩了吧?」

  蘇青珺沉默了片刻,道:「沒有,前些年我醉心修煉,回來後便時時都藏在洞府中,這周圍景色,日昇月落壯闊雲海什麼的,如果沒人告訴我,我還真沒認真看過。」

  木原真人望了一眼遠方雲海,只見月光之下雲海上一片銀光閃爍,如大海波濤一般,確實異常美麗。他點了點頭,道:「嗯,我們修道之人,有時也要講究個參悟天地造化,雖說這等境界一般都在元嬰境之上的修士才能感悟,不過像妳這種天資過人的奇才,在金丹境多體會體會,對自身道行修行也是有益無害的。」

  蘇青珺點頭道:「是,弟子明白了。」說著又看了木原真人一眼,道:「師父,你今晚過來,是有事找我麼?」

  木原真人也不再看那片雲海,遲疑了片刻後,對蘇青珺道:「嗯,今晚去見了一位……老友,回山途中路過此處,便想下來看看妳,跟妳隨便聊幾句。」

  蘇青珺點點頭,道:「哦,師父那你稍候,我去拿些靈茶出來沏茶喝,我們師徒共賞月色。」

  木原真人一擺手,道:「不喝不喝,那茶味太淡了,我還是喝自己的酒水就好。」說著也不知如何就從身上摸出個酒壺來,往嘴裡塞著大口骨碌骨碌喝了幾口,蘇青珺也是失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木原真人喝了酒,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道:「青珺啊,妳拜入我門下這麼多年,會不會有些後悔的時候啊?」

  「後悔?」蘇青珺吃了一驚,愕然道:「師父,好好的你怎麼這樣說?我從沒後悔啊,這些年都是多虧了你的教導,我才能道行日進,哪裡會有別的心思。」

  木原真人笑了笑,道:「嗯,妳是個好孩子啊。」說著,他又喝了一口酒,道:「不過咱們崑崙派裡的事,想必妳心裡也是有數的,我們鐵支式微多年,總還是有許多吃虧的地方,為師雖然儘力幫妳爭取,但有時候總難免會有做不到做不好的時候,就怕委屈了妳這份天資根骨啊!」

  蘇青珺微笑道:「師父,你想多了,我很好的。」

  木原真人凝視著蘇青珺那張美麗的臉龐,忽然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嗯,真是好孩子。不過妳放心,將來總有一天,師父要好好地栽培妳,讓妳和宗門裡所有其他天才一樣,盡展所長,將我們鐵支一脈發揚光大!」

  說話間,他似乎有些激動,手上不自覺地用力,卻是一聲悶響,直接將那酒壺捏碎了。

  酒水飛濺出來,在那月光之下,在那半空中無數水滴之間,折射出一道道瑰麗而奇異的彩虹,彷彿通往遠方遙遠的夜色深處...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3 11:15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非您不可

  夜深人靜,明月高懸。昆吾城外,無名山林。

  急促的尖叫聲與亡命的奔跑夾雜在一起,刺破了這片山林的寂靜,在黑暗中蕩起如水波般的漣漪。一道黑影從樹林中衝了出來,那是一隻身材龐大的黑熊,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它身上、胸前、背後的皮毛上都已經有了板甲般的硬皮,與普通熊類大不相同,顯然是已經晉階成為妖獸的兇猛獸類。

  像這樣的妖獸在品階上或許還不算太高,但戰力卻不可小覷,其力量之大甚至往往在普通猛獸的數倍之上,性情也更是凶暴,十分難惹。

  在普通的山嶺森林中,這等妖獸已經足以佔據一座山頭或一片林子,成為這片地域中的百獸之王。

  但是在這個黑暗的夜晚中,這隻黑熊妖獸看起來卻有幾分驚慌,眼中有畏懼之色,拚命地向前跑去,似乎恨不得生有雙翅快速飛馳,最快地離開這片黑暗的山林。

  而在這隻妖獸狂奔而逃的時候,月光照耀下的山林一片肅殺冷寂,沒有任何的聲音膽敢響起,所有的野獸包括鳥雀,彷彿都拚命隱藏著自己的氣息,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驀地,那天際灑落的月光陡然一暗,黑暗的夜色中有寒風吹過,一陣詭異的氣息從這隻黑熊妖獸的左側密林深處吹了過來。

  黑熊怒吼,然而那風聲驟然凌厲,如電如雷轟然而至,一片黑影瞬間攔住了天際月華,遮住了黑熊的影子。

  「吼!」

  黑熊發出了瘋狂而絶望的怒吼聲,龐大的身軀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撞倒在地,它抬起巨大的熊掌砸了下去,但那黑影進退如電,瞬間避讓而過,緊接著陡然靠近,黑暗中一道森冷光芒亮起,是尖利的獠牙雪亮如霜!

  幽光閃爍在那黑暗的眼瞳裡,有綠火在燃燒。

  黑熊的吼叫聲戛然而止,所有的聲音似乎瞬間被堵在了喉嚨裡,被噴湧的鮮血直接淹沒。龐大的身軀瘋狂地掙扎著,但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可怕的利齒與鬼魅般的黑影。

  漸漸的,這隻妖獸的身軀鬆軟下來,生命如流水般從它強壯的身體裡流逝,就像噴湧的鮮血般被人喝乾。

  碧火燃燒在那隻孤獨的眼眸中,黑暗似乎也在隱隱咆哮。

  山林寂寂,一切漸漸安靜下來。

  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那是一隻身軀膨脹了許多的黑狗,強健賁起的肌肉彷彿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當淋漓的鮮血從它的利齒邊滴落,它卻恍若不覺。

  月光從天上再一次灑落下來,落在這座山峰之上,百獸靜默,鳥雀噤聲。只有一隻黑狗抬頭仰望,凝視著那一輪越來越豐盈的圓月。

  突然,它張開大嘴,對著那天穹明月,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

  「哦嗚……」

  ※※※

   「你腦子壞掉了吧?」

  昆吾城黑丘閣中,老馬惱怒地指著陸塵,罵道:「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嗎?做事不用腦筋嗎?那種話你也敢對真君說?」

  陸塵面無表情地坐在他的對面,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應的意思。

  老馬看著他的樣子,越發憤怒了,看起來甚至是氣得有些身子發抖,道:「我真不懂你現在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都別說以前了,我看就是十年前的你,都比你現在聰明得多,都更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什麼時候又該把嘴巴閉緊,把那些該死的話都吞到肚子裡悶一輩子,到你死為止!」

  陸塵伸手抹了一下臉,嘆了口氣,道:「你能好好說話麼,口水噴到我臉上了。」

  「呸!」老馬怒道,「我都恨不得倒一盆水在你頭上澆下去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得了,這不是沒事了嗎?」

  老馬冷然道:「這是真君他老人家念舊情,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他對你是另眼相看的,在他心裡,你是與眾不同的!就你說的那些屁話,還有那什麼見鬼的收屍,隨便換了一個人,信不信當場就打殺了你,免得多生後患。」

  陸塵微微低頭,默然片刻後,道:「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是!」老馬斷然道,「我知道你疑心重,這也不怪你,這麼多年做影子下來的,當年在魔教裡日日夜夜精神緊繃著,小心翼翼,夜不能寐,十幾年如一日,每天生死煎熬折磨著,說實話,你沒瘋我已經很佩服你了。」

  「可是你這樣是不行的!」老馬激動起來,忽然走上去一把抓住陸塵的衣襟,對他吼了一聲,然後咬牙道,「陸塵,你聽著,你可以懷疑這世上所有人,甚至你都可以不信我懷疑我,但是你真的不能去懷疑真君他老人家,你明白嗎?」

  陸塵對老馬的動作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抗,他只是微微皺起眉頭,看著老馬,道:「為什麼?」

  老馬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慢慢地放開了抓著陸塵衣服的手,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過了片刻後,忽然苦笑了一下,道:「這麼多年了,是他把你養大,栽培你所有的一切,你做的所有事也都是為了他。如果……如果你真的懷疑他,那你前半輩子算什麼?」

  「一場空?還是一場夢?」老馬盯著他輕聲說道。

  陸塵沉默不語。

  老馬在他身前來回走了幾步,又走到了大門邊,看著屋外那冷清的小巷,道:「而且話說回頭,真君他老人家又有什麼必要來害你,你能威脅到他什麼?」

  「論實力,他是化神真君,跟你如今這種廢物道行是天壤之別。」

  「論名聲,他名動天下,你默默無聞。」

  「論秘密?你幫他做的都是對付魔教之事,可他針對魔教最力的名聲早已天下皆知。所以我實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麼地方會來害你,又值得你去懷疑的?」

  陸塵默然良久,然後苦笑了一下,道:「這麼說,是我疑心太重,錯怪他了?」

  「是。」老馬點頭,然後盯著陸塵,神色肅然,道,「兄弟,聽我一句話,別胡思亂想,別走錯了路。你就跟著真君,自然便有光明前程。」

  ※※※

   那一天,離開黑丘閣從那條幽深小巷裡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從背後照下來,陸塵看到了自己前方地面上的影子。

  他停下腳步,有些怔怔出神。

  他邁步,影子動了一下,他跨步,影子又動了一下。

  他看看旁邊,發現高牆下有一片陽光照不到的陰涼地方,他走了過去,站在牆下。

  陽光照不到他了。

  他看向自己的腳下。

  影子,不見了。

  陸塵沉默地看著,過了很久以後,他邁步往前走去,就這樣走出了這條巷子。

  ※※※

   崑崙山天兵堂。

  何毅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沿途的崑崙弟子對他都是禮敬有加,年歲不大便已修成金丹,被公認為宗門裡最出色的天才之一,前途無量不說,還得到了天兵堂首座獨空真人的栽培愛護,甚至就連掌門閒月真人都十分看重。

  這樣的人才,真的是當得起「天之驕子」這四個字。

  不過何毅向來並無倨傲之氣,相反的,在境界突破金丹之後,他的氣度涵養彷彿又更上一層樓,待人彬彬有禮,無論是普通弟子還是雜役弟子,他都能一視同仁,說話處事令人如沐春風,同時又更加令人敬重,在宗門裡的聲望是日益上漲。

  獨空真人看到自己這個最喜歡的弟子走進來的時候,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不管是誰,哪怕他是一個成名多年的元嬰真人,有這樣一個稱心如意的弟子都是最滿意的事情。

  「今天怎麼過來了,有事麼?」獨空真人笑著問何毅道。

  何毅說話前照例先是恭恭敬敬地對師父行禮,獨空真人哈哈一笑攙扶起他,道:「這裡沒外人,不必多禮了。」

  何毅站直身子,笑道:「應該的。」說完他神情一整,對獨空真人道:「師父,我這裡確實有件事,需要向你稟告一下。」

  「嗯,你說。」

  何毅從懷中取出一張布片,遞給獨空真人,獨空真人展開一看,只見上面是一個圖紋拓片,圖形扭曲複雜,又隱隱有些眼熟,不由得怔了一下,道:「這是什麼?」

  何毅道:「自從抓到上次那個魔教奸細後,弟子心中有所啟發,再度仔細追查第一次殺賀長生案,終於是機緣巧合地發現了這個圖紋。」

  獨空真人精神一振,道:「這圖紋何意,你可知道?」

  何毅道:「弟子對魔教密語十分熟悉,看得出來這秘紋的意思是說,月圓之夜,原地相見。」

  獨空真人霍然站起,道:「當真?」

  何毅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而且此秘紋遠比之前被抓到的魔教奸細所用之物高明太多,再加上那次出現的轉生陣,定然是一個魔教潛伏在我崑崙派中的大人物!」

  獨空真人喜形於色,用力一拍何毅肩膀,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弟,當記一大功。」

  何毅微笑道:「其實,弟子此番來,是想稟告師父,以我微末道行,只怕未必能做此大事,或許真要出手擒拿此獠的,還要師父您親自出手啊。所以真正的大功頭功,也應該是師父您才對。」

  獨空真人吃了一驚,道:「我?」

  何毅點了點頭,正色道:「非您不可!」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3 17:00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眾惡之初

  離月圓之夜還剩兩天了。

  ※※※

  這天早上,天色陰沉,崑崙山脈的上空烏雲聚集,然後很快下起了雨。從遠處望去,整座崑崙山都隱藏在一片灰濛濛的雨絲中,若隱若現的。

  山中的氣息變得潮濕起來,如珍珠般透明的水珠從屋簷上滴落,形成了一副晶瑩剔透的水簾。屋簷之下,窗扉半開,細細微風吹過,帶著一片雨米分飄揚進屋,翻轉瀰漫,又隨即消散在這裡溫暖的氣息中。

  淡淡茶香,從屋裡桌上裊裊升起的一縷煙氣裡散開,沁人心脾,彷彿未飲已知醇甘。桌邊有兩人,白髮男女,對坐品茗。

  顏蘿端著小巧精緻的茶壺,往對面那人的茶杯裡倒了一杯茶水,隨後微笑著道:「這是你那個寶貝徒弟家裡的茶葉,你覺得如何?」

  對面那男子自然便是收了易昕為徒,近日裡剛剛破關晉階元嬰真人的東方濤。

  只見他端起茶水先是聞了一下,微微頷首,然後喝了一口,讚歎道:「好茶!」

  顏蘿笑道:「裝什麼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不喝茶的,現在就知道什麼好茶了?是看在你那徒兒份上吧?」

  東方濤呵呵一笑,放下茶杯,看著顏蘿道:「我的事什麼也瞞不過妳啊!不過說真的,這些日子我閉關破境,無力顧及易昕,也多虧妳在外頭照應著她,真是多謝妳了。」

  顏蘿擺擺手,道:「都是小事罷了,而且說起來我也有疏忽之處,讓易昕那丫頭吃了那麼大的苦頭,到現在我心裡想到這個也還是有些不好受。」

  東方濤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也不是妳的錯,不必再提了。而且前些日子聽說那何剛突然暴斃於昆吾城中,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顏蘿輕輕點了點頭,道:「總算易昕那孩子是個心寬的,受了那麼大的罪,換作是平常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只怕都是受不住。偏偏她事情過後竟然挺了過來,到現在看著像是都快忘了那些事了,也是難得。」

  東方濤微笑道:「就當作是對她心性的磨礪吧,只要日後在修行上有所助益,也就不枉白受了這一難。」

  顏蘿頷首同意,修士這一生中,最看重最要緊的,當然還是自身道行的修煉,東方濤所說的話,其實也是許多修士共同的觀點。她端起茶壺又重新加了用山中靈泉煮沸的清水,一時間清香撲鼻瀰散開來,加上屋外雨聲細細,水滴聲聲,顯得這屋中格外的清雅。

  ※※※

  「待會易昕帶人過來時,你好歹給她一些面子,對那蘇青珺客氣些。」顏蘿給東方濤一邊倒茶,一邊說道。

  東方濤面上露出幾分無奈之色,道:「那丫頭整天就會給我找麻煩,眼看著再過兩天就是宗門評議會了,我剛登元嬰,正是要結交門中那些個同境道友的時候,她倒好,硬是求了我半天,非要我去幫人看病。」

  顏蘿笑道:「易昕這孩子心地善良,平日裡和那蘇青珺也算是好友,見面都以姐妹相稱的。這次聽說是蘇家那邊實在是沒辦法了,到處求人也治不好蘇青珺的那個弟弟,估計也是病急亂投醫,求著過來讓你看看會不會有些意外之喜罷。」

  東方濤「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你們百草堂的人,療傷治病這些事我可不行。」

  顏蘿笑罵了一句,道:「別廢話了,好歹你今天都到了這裡,就總是要見人家一下。而且蘇青珺那姑娘我也見過幾次,知書達禮,天分過人,特別是如今年方二十二歲,便已修成金丹,這份成就可比我們兩個年輕時強太多了,日後只怕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人物。你徒弟跟人家交好,日後也是有好處的,你這老頭就別在這裡矯情了,只當是為你那位乖徒兒鋪路罷!」

  東方濤翻了個白眼,雖然如今他已是元嬰真人的身份,但在顏蘿的面前卻是十分隨意,顯然,二人的關係十分親近密切,哪怕顏蘿笑罵他幾句也全不在意,只是聳聳肩答應下來。

  ※※※

  距離那間茶室遠處半山道上,一行人正冒雨走了過來。

  當先兩人都是年輕女子,手持雨傘,正是易昕和蘇青珺。

  而在她們身後則是有數名僕人抬著一台轎子,轎簾垂落下來,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但隱約可以看到內裡是坐著一個男子的身影。

  雨水飄落下來,打在傘布上發出低沉的聲音,晶瑩的水珠不停地從傘面上滑落下來。傘下的女子凝視前方,看著那山間煙雨,白氣裊繞於青山綠樹裡,天地一片朦朧。

  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眉目間有一絲倦色,當微風細雨掠過她的鬢邊時,彷彿平添了一絲哀愁的美麗。

  「蘇姐姐,妳莫要太擔心了。」一旁傳來易昕的聲音,蘇青珺「嗯」了一聲,對她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次真是要謝謝妳了,易昕妹妹。」蘇青珺說道,「若不是妳著力懇求,只怕東方師叔也未必願意騰空幫我看看蘇墨的情況。」

  「哎,這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易昕搖搖手,笑道:「倒是我師父脾氣彆扭得很,我都跟他說了,就下山去妳們蘇家走一趟,他硬是不肯去,非要在這山上不可,還要麻煩妳帶著人跑一趟,真是被他氣死了!」

  「沒事沒事,」蘇青珺連忙道:「只要東方師叔願意幫忙看一下蘇墨,我們上山是應該的,確實沒有讓他老人家移駕的道理,妹妹妳可千萬不能這麼說。」

  易昕嘟著嘴抱怨了兩句,大抵看起來還是對她那位師父有些不滿意的,不過很快她就轉向了其他,對蘇青珺靠近了一些,放輕了聲音,道:「蘇姐姐,其實這些麻煩都沒什麼,只要能治好人就行。不過我就怕萬一……」

  蘇青珺嘆息了一聲,神色間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苦笑了一下,道:「妹妹,如今我這邊的情況妳應該也是知曉的,請了好些位宗門前輩都看過了,大家都是束手無策。今日求見東方師叔,其實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抱一個僥倖萬一的期望罷了。若是真的還是無法醫治,那就是蘇墨他命中注定,我也不能再強求什麼了,由他去吧!」

  易昕點了點頭,眼中有幾分同情之色,隨即回頭看到前方的房屋影子,連忙道:「就在前面,馬上到了。」

  蘇青珺望著前方出現在眼前的那座房屋,眼前卻突然浮現出那一天她和陸塵一起前往義塚時所見到的情景。在那座黑暗而神秘詭異的義塚庭院中,東方濤和看屍人進行了一場短暫但激烈的鬥法。

  蘇墨神智受損時好時壞,一切的根源顯然都是從那座義塚中開始的,但是如今限於局勢,蘇家卻是不好追究了。只是在遍尋高人醫治無效,家中眾人幾乎絶望之時,蘇青珺卻是想到了東方濤,雖然她對這位剛剛晉階的元嬰真人並不瞭解,但從那天看到的情況看,東方濤卻似乎和那座義塚,和那個神秘的看屍人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關係。

  也許,來他這裡會有一點奇蹟發生麼?

  蘇青珺不知道,她也只能抱著這最後一點希望過來,家中老夫憔悴老母傷心,如今也只能靠她自己一個人了。

  只是在這個時候,不知怎麼,在這片山間飄落的清冷煙雨中,在她撐傘走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時,她突然又想到了陸塵。

  那一天早上,他還陪在她的身旁,一起走向那黑暗的義塚。現在回想起來,那時雖有擔心,但或許心中,仍然還是有一些不經意的溫暖吧。

  ※※※

  他,現在在哪裡呢?

  ※※※

  一行人走到了茶室之外,易昕與蘇青珺合起傘走到門邊,易昕敲了敲門,片刻之後,便聽「吱呀」一聲,兩扇門扉自行打開,從屋中傳來聲音,道:「進來吧。」

  兩人走了進去,只見屋中佈置素淡雅緻,中間一張茶桌邊坐著兩個人,正是東方濤和顏蘿二人。

  蘇青珺肅容行禮,神態恭謹,道:「弟子蘇青珺,拜見東方師叔,顏蘿師叔,今日冒昧打擾了。」

  東方濤沒有說話,旁邊的顏蘿已經先笑著道:「起來起來,大家都這麼熟的人了,不必多禮,過來坐吧。」

  旁邊的易昕則是早早跑了過去,挨到東方濤身邊,抓著他一隻手撒嬌道:「師父,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幫蘇姐姐好好看看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東方濤顯然對易昕也是十分疼愛,聞言有些無奈地搖頭,然後看著蘇青珺,上下打量了幾眼,露出一絲微笑,道:「妳就是蘇青珺吧?早就聽說木原師兄收了個好徒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天分過人的奇才啊!」

  蘇青珺臉頰微紅,低頭道:「師叔過獎了。」

  東方濤神態溫和,對著蘇青珺微笑道:「事情易昕都已經跟我說過了,妳放心,我自然會儘力去幫妳看看弟弟。妳讓人將他送進來吧。」

  蘇青珺面上掠過一絲喜色,感激道:「多謝師叔。」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4 11:32
第二百一十五章 心懷善意

  因為東方濤要對蘇墨仔細檢查,易昕和蘇青珺兩位年輕女子便先退了出來,站在茶室外不遠處的迴廊裡等候著。

  迴廊是由松木所建,涂以彩漆,橫檻上描畫山林、河川各種精美圖案,左右飛檐雕有瑞獸靈動活潑,栩栩如生。迴廊之外,又有各種樹木,或高大,或挺拔,最近處幾棵芭蕉葉片在雨水中被清洗得青翠嫩綠,煞是惹人憐愛。

  雨珠落在屋簷和地上,發出噼哩啪啦的聲音,讓這原本安靜的地方又增添了一絲幽然。

  蘇青珺望著廊外煙雨,眉頭微鎖,似乎有些出神。

  「蘇姐姐,妳別擔心,事情總會有希望的。」易昕看到蘇青珺的神色,忍不住對她安慰了一句。

  蘇青珺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的,謝謝妹妹。」

  易昕點了點頭,也看向廊外的雨,不過在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幽思愁緒,過了片刻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蘇青珺道:「對了,蘇姐姐,我問妳一件事啊!」

  「嗯,是什麼?」蘇青珺道。

  易昕道:「我昨天去飛雁台那邊,本來是想好久沒去看陸大哥還有阿土了,可是過去一看,卻發現陸大哥和阿土都不在,而且……」

  她偷偷看了一眼蘇青珺,道:「而且陸大哥的木屋裡,好像都沒有他的東西了,看起來好像搬走的樣子啊?」

  蘇青珺默然,過了一會後,她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啊,陸塵他已經搬走了。」

  易昕吃了一驚,道:「怎麼回事啊,蘇姐姐?」

  蘇青珺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天發生的事粗略地對易昕說了一遍,然後微微苦笑,道:「我也沒想到陸塵他會這樣。這些日子我家裡為了蘇墨一片忙亂,或許我平日裡也有疏忽之處吧,忘了是蘇墨曾經傷過他,沒注意他的感受,所以他才憤然離開,還讓我取消了掛名弟子的名義。」

  易昕愕然,隨即有些苦惱地道:「這個陸大哥,突然莫名其妙地鬧什麼啊?往日裡我看他也沒這麼衝動的啊!」

  蘇青珺抿了抿嘴,道:「大概……他是對我有所不滿吧,所以就衝動了。反而是在妳面前,一直就好好的,我也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易昕嘻嘻一笑,道:「蘇姐姐,妳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蘇青珺奇怪地道:「妳要做什麼?」

  易昕道:「回頭我就去找陸大哥,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年紀大了啊,說不定就變笨了!明明飛雁台上跟著妳多麼舒服的日子,硬是不過,非要折騰什麼,我得去把他罵醒!」說著,她抿著嘴,看起來有些不服氣地抱怨道:「就他這樣子的,還整天罵我笨呢,最笨的應該就是他自己啊!」

  蘇青珺雖然此刻心中牽掛蘇墨的傷勢,心情不算很好,但看著易昕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搖著頭笑道:「妳們兩個啊,好好的幹嘛整天說別人蠢笨呢?再說了,陸塵今年還不到三十吧,哪裡又算得上妳說的什麼年紀大了?不知道的人聽妳這麼一說,還以為他如今已經七八十歲了呢!」

  易昕「哼!」了一聲,道:「我看陸大哥那口氣那說話的樣子,還真像老頭了。總之,待會這裡事情做好了,我就去找他,幫妳好好罵罵他!」

  蘇青珺搖搖頭剛想勸阻,心道,妳跑去將那人強留下來或者是勸回來,那算是個什麼意思嘛!只是話到嘴邊,她忽然又是心中一軟,欲言又止,最後也是帶著一絲自嘲般苦笑了一下,心想隨妳去吧,我這裡還有一大攤子事呢,管不了那麼多啊!

  易昕想說就說吧,誰管妳願不願意回來呢……

  ※※※

   這時,原本安靜的茶室中,突然傳來了一聲東方濤略帶驚疑之意的聲音,像是發現了什麼令人驚訝的東西。

  蘇青珺與易昕都是吃了一驚,對視一眼後,連忙快步跑到茶室那邊推門進去。

  只見在茶室裡,蘇墨被擺放在旁邊一張躺椅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似乎已經暈了過去。而在他的身旁,東方濤站在那兒,神色間似乎有些難看。

  不等蘇青珺開口,易昕已然搶先問道:「師父師父,你發現什麼了嗎?」

  東方濤臉色深沉,冷冷地說到了一句,道:「是攝心術!」

  蘇青珺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這過往看過蘇墨的好幾位宗門前輩,雖然多能看出蘇墨是神智受損,但都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手段,唯有今日的東方濤在檢查之下,卻是直接說出了蘇墨所承受的法術神通。

  這是前所未有的,在這一刻,蘇青珺原本已經有些絶望的心情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忍不住激動起來。

  而在一旁的易昕則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攝心術,那是什麼東西?」

  東方濤皺著眉頭,也沒理自己這個徒兒,在沉吟片刻後,他轉身面對蘇青珺。

  蘇青珺則是臉上露出一絲期待之色,緊張地看著這位元嬰真人,道:「東方師叔,蘇墨他還有救嗎?」

  東方濤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妳這個弟弟是被人下了一種手段十分霸道的攝心術,因為道行太低,霸道靈力衝入腦顱,所以傷了神智。」

  蘇青珺暗自握緊雙手,道:「東方師叔,求你救他!」

  東方濤沉默了一下,道:「我能看出他的病因,但攝心術我解不了。不過,我知道誰能解,但是那人脾氣古怪,只怕……」

  蘇青珺盈盈拜倒,道:「師叔,求你救救我弟弟,無論為此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我們蘇家一定都盡力做到。」

  東方濤眉頭皺起,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片刻後卻是看向易昕,目光深沉。

  易昕卻是不明所以,被這個師傅看得有些奇怪,訝然道:「師傅,你看我做什麼?你快幫幫蘇姐姐啊!」

  東方濤苦笑,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對蘇青珺道:「罷了,我就捨了這張老臉,幫妳去走一趟吧!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幫妳求一顆解藥回來。」

  蘇青珺面帶感激喜悅之色,連連點頭,道:「多謝師叔!」

  東方濤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負手向茶室大門走去。旁邊的顏蘿則是有些關心地看著他,走了過來輕聲道:「沒事吧?」

  「沒事,大不了再打一次罷了!」東方濤淡淡地道,「反正如今我是元嬰真人,他也打不過我了。」

  ※※※

   易昕是個熱心腸的、說話算話的好姑娘。

  在東方濤離開以後,她閒等著左右無事,便先一步離開了茶室那邊,下山來找陸塵了。

  不過陸塵如今離開了飛雁台,按照蘇青珺的說法,當日他離開時只說了取消掛名師徒名義,卻是半個字沒提他後頭的打算,所以蘇青珺自己也不知道如今陸塵是到哪兒去了。

  這偌大的崑崙山,雜役弟子幾有十萬之眾,真要一個個找過去,那和大海撈針也差不太多了。不過易昕當然不是這麼笨的女子,平常說她笨的人都是污衊啊,比如那個叫陸塵的上了歲數的「老頭」!

  易昕在心裡罵了一句陸塵出出氣,然後很快想到了辦法。以她對陸塵的瞭解,現在要找到陸塵,除了飛雁台外,還有幾個地方。

  她去了流香圃,可惜沒有收穫。

  她去了石盤山,同樣沒見到人。

  易昕跑到山門,跑到在崑崙山上和陸塵第一次見面的那座山亭裡,同樣也沒有看到他的影子。

  這個男人好像突然間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從崑崙派中失蹤了一樣,沒人注意,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後來易昕忽然想到,不管怎麼說,這人就算離開飛雁台了,總是還要在崑崙山中找到地方住的吧。於是,她很快就想到了陸塵原來住的那個房子。

  她興沖沖地跑了過去,但看到陸塵的那座舊居鐵將軍把門,還落了灰塵,顯然沒人住在這裡,而轉到屋後,居然還能看到那一個小小的狗洞。很早以前,黑狗阿土就是從這裡鑽進鑽出的吧?

  易昕有些氣餒了,她第一次發覺好像這位陸大哥真的藏到了哪個隱秘的地方,而自己似乎也找不到他。

  一想到在蘇青珺蘇姐姐面前吹的牛皮眼看要吹破了,易昕就覺得有些尷尬,但也沒什麼好辦法,只是嘆了口氣後,轉身離開了這裡。

  這一片地方都是雜役弟子的居住區,有很多屋子都住著人,以前都算是陸塵的鄰居罷。只是現在是白天,絶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了這裡去幹活了,剩下的人不多,只有一座座孤零零的房子。

  正走路的時候,易昕忽然腳步一頓,卻是看到了遠處有一間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屋子,與周圍的房子相比,那間屋子顯得格外清冷破敗。

  易昕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便往那房子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在靠近之後,她忽然想了起來,這棟屋子以前就是屬於賀長生的。

  後來,在兇殘的魔教奸細殺害了賀長生後,這屋子不知為何就廢棄在這裡了。

  她正看著那屋子有些出神時,突然,一隻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易昕一個激靈,嚇得跳了起來,大聲叫道:「誰!是誰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4 17:15
第二百一十六章 潛伏

  這周圍一片冷冷清清的,突然被人在背後這般拍了一下,換了是誰也要嚇個半死。易昕也是一顆心猛然間提到喉嚨眼上,一個激靈後轉身看去,只見身後站著一個人,居然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陸塵。

  「啊!怎麼是你,陸大哥?」易昕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陸塵笑道:「可不是我麼,倒是妳,好好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他舉目四望,目光在那座廢棄了的曾經死人的屋子上停留了片刻,對易昕道:「這裡平常可沒人來的,聽說那屋子死人以後,半夜三更的經常鬧鬼呢!」

  「啊!」易昕身子又是一顫,連臉色都有些白了,不過很快的她就現陸塵面帶笑容,頓時反應過來,一下子氣惱得不行,用力打了他手臂一下,嗔道:「你又嚇我!」

  陸塵哈哈大笑,不知怎麼,看著易昕他的心情似乎就好了許多,笑道:「聽說嘛,我也沒見過的。對了,妳還沒說到這裡來幹嘛?」

  「找你啊!」易昕瞪了他一眼,恨得有些牙癢癢的,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飛雁台那邊就不說了,流香圃、石盤山我可都是一一跑過去,就是沒看到你的影子。」

  陸塵怔了一下,笑容收了起來,有些詫異地道:「這麼急?妳找我有事麼?」

  「嗯,有事啊!」易昕道,「我聽說你跟蘇姐姐鬧翻了,非但自己拎著包裹走人,還讓蘇姐姐取消了那掛名師徒的名義?」

  陸塵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易昕一跺腳,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傻呢?你知不知道蘇姐姐她如今是什麼身份的人了,全崑崙山上十萬雜役弟子,至少有九萬九千九百人都哭著喊著想去拜在她門下呢!你倒好,自己跑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是蘇青琤叫妳過來見我的嗎?」

  「呸,想得倒美!」易昕看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氣呼呼地道:「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蘇姐姐如今貴為崑崙派裡最年輕的金丹修士,未來前途遠大,甚至大有希望成就元嬰真人的,你以為人家會真的看重你這麼一個平平常常的雜役弟子嗎?」

  陸塵「哦」了一聲。

  易昕一拍額頭,看起來已經完全被陸塵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無語了,過了一會才道:「陸大哥,你聽我一句勸啊!還是回去向蘇姐姐認個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說點軟話怕什麼!而且我看出來了,蘇姐姐對你也是好心的,你稍微服個軟,再加上我在一旁幫你拚命多說幾句好話,一定能讓她收回成命。」

  說著,她眼珠子又轉了一下,忽地嘿嘿一笑,拉著陸塵低聲道:「陸大哥,要不你再裝一下,就說遇到什麼慘絶人寰傷心事,悲痛欲絶,流一點眼淚出來,我擔保蘇姐姐絶對扛不住,一定會把你重新收入門下的。」

  「胡說!」陸塵正色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妳居然讓我哭?」

  「哎呀,都說了是做戲了!」易昕瞪了陸塵一眼,然後笑嘻嘻地慫恿道:「去吧,去吧,聽我的沒錯。我可是為你好,不然將來等你歲數大了,沒個靠山什麼的,在這山上就難混了我跟你說。」

  陸塵看著易昕的臉龐,目光漸漸變得溫暖起來,微笑道:「妳居然想的這麼長遠啊!」

  易昕沒好氣地道:「是人都會這樣想的好不好!我說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啊,總覺得越來越笨了,大概是年紀已經大了吧?」

  陸塵失笑,搖著頭看著她,道:「這樣啊,那等我將來老了以後,我找你做靠山,讓妳養我吧,行不?」

  易昕一呆,愕然道:「我?」

  陸塵點點頭,道:「對啊,妳不也是一個元嬰真人的弟子嗎?將來肯定也不差嘛,行不?」

  「這個……」易昕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些苦惱地想了一會,道:「呃,這麼說的話,好像也可以啊!不過蘇姐姐的天資前途,比我好太多了,說真的,你還是應該去跟著她才有前途。等到實在不行的話,你再來找我吧!」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易昕的臉頰上忽然好像亮了一些,看起來有些驕傲,揚起了頭,雙手叉腰,道:「喂!你啊,來,叫一聲師父給我聽聽。」

  陸塵大笑,一伸手放在她的頭上,將她推開了,笑罵道:「小丫頭,學壞了啊!」

  易昕向旁邊退了一步,嘟起嘴摸了摸頭,不過很快又高興了起來,對陸塵道:「哎,不開玩笑了,陸大哥。你聽我的,還是去找蘇姐姐說說吧,這樣對你這種雜役弟子的身份,真的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陸塵想了想,又看了看易昕那滿是期待的眼神,便笑著點頭道:「好吧,我聽妳的就是了。不過這兩天就是宗門評議會,山上一片忙亂的,她是金丹修士,估計也要忙。等這幾天忙完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吧!」

  易昕想了想,道:「嗯,這樣也好,蘇姐姐最近確實忙呢!今天還把她弟弟送到了顏蘿師叔的茶室那邊,請我師父幫忙看診呢!那就過幾天吧,到時候我來找你。」

  陸塵微笑道:「好,說定了。」

  易昕對他招了招手,便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問了一句,道:「對了,陸大哥,最近沒看到阿土啊!牠還好嗎?」

  陸塵道:「挺好的,吃得香跑得快,整天在外面野得都不想回家了。」

  「哦。」易昕笑了起來,繼續向前走去,這一次走出約莫丈許遠,她又停了下來,對陸塵喊道:「陸大哥,你現在到底住哪兒啊?我都找不到你了!」

  陸塵怔了一下,隨後笑道:「沒事,到時候還是我來找妳吧。」

  易昕嘻嘻一笑,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

  眼看著易昕漸行漸遠,逐漸連身影也消失在視野中後,陸塵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連綿不停的細雨仍然還在下著,打濕了這一片山林屋宅。

  他轉過身,靜靜地看了看那座廢棄的木屋一眼,然後邁步向前走去,在中間拐了一個彎,走進了遠處那片十分闊大的樹林。

  如同過往一樣,這片樹林裡十分安靜,只不過這時比平常多了一些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走到樹林裡,雨勢便頓時小了,但林中的空氣十分潮濕,看起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水不停地從那些高處的枝條葉片上滴落下來。

  陸塵如同一個幽靈一般,在這片山林中無聲無息地前行著,哪怕是偶爾經過濕軟的土地,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也沒有留下任何足印的痕跡。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又看到了那塊在林子深處的大石頭,還有那棵與周圍樹木比起來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的大樹。

  樹林裡異常安靜,潮濕的雨水淅瀝瀝地下著,不但鳥獸遠離,似乎連蟲子都沉默著。

  陸塵的眼眸慢慢變得明亮起來,他的目光掃過這裡周圍的地面,看過每一棵的樹木,甚至連每一塊碎石每一根野草都沒放過。

  過了一會後,他走了過去,來到那棵大樹下,站在那塊大石旁邊。雨水從頭頂滴落下來,掉落在他的頭頂,從他臉頰上流淌下滑,但他卻似乎全然不在意。

  他的目光越來越是明亮敏銳,甚至有一些隱隱的凌厲。

  他看過了所有的地方,最後低下了頭,看向他的腳下。

  地上是黑色濕潤而骯髒的泥土,有很厚的一層枯葉落在上面,想來是不知多少年月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掉落堆積在這裡的,有很多枯葉看起來甚至都已經腐爛了,焦黑枯敗的和泥土顏色接近,或許再過一段時間,這些爛葉也會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陸塵凝視著腳下這些黑土枯葉,沉默地思索了很久,然後忽然抬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在中土神州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從古至今,古老相傳的就有一種說法,叫做入土為安,意思就是人這一生無論怎樣活著,終有一死,那麼死後唯有葬入土地,在無邊無際古老的泥土中,死人才會安心下來,這一生才會有最終最好的歸宿。

  從來沒有人會去想過,人在泥土中是什麼感覺,因為只有死人才會躺在深深的地下,被泥土所掩蓋。

  陸塵不是死人,但他在這一天卻躺進了這裡的黑土中,以一種十分詭異的方式,就像是一條陰冷的蛇隱藏進了黑暗陰影中。

  那些潮濕黑色骯髒的泥土裡,混雜著腐爛枝葉,甚至還有各種各樣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活蟲子以及令人聞之慾吐的噁心氣味。這裡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待的所在。

  但是陸塵就像是一個死人般,停在了黑暗的泥土之下,黑土和厚厚的枯葉完全掩蓋住了他的身體,當雨水從天空滴落一晚後,這林中已經再也沒有任何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只有一根極細的中空小樹枝,在枯敗的落葉中插入土中,毫不起眼地豎立著,過上很久以後,會輕輕地顫動一下。

  這場雨,下了一夜。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5 11:11
第二百一十七章 喜不喜歡

  又是一夜過去,在早上的時候雨停了,但天空裡仍是一片陰霾,烏雲依舊集聚不去,看起來隨時都會再度飄雨。

  崑崙山經過一夜的雨水洗刷,在清晨時顯得清晰明朗了許多,清新的微風吹過山巒,帶著濕潤的味道。

  不過在這些美麗美好的景色中,崑崙山裡也有幾處地方依然沒什麼變化,一個是天穹雲間下方的濃霧禁地,所有的雨水落到那些濃霧上時就好像消失了一樣,絲毫不能影響半點;還有一個地方便是義塚,這個躲藏在無名山峰背面陰暗角落裡的地方,似乎永遠都是那樣的黑暗陰森,連晨風都好像不願吹過來。

  不過在這個早上,義塚那一片黑色的庭院中,卻有一陣陣的沉悶迴響,時而激烈,時而舒緩,道道奇異的光芒在黑暗中不停閃爍著,散發出瑰麗的光彩,同時也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氣息。有的時候,甚至就連腳下的土地都會顫抖幾次。

  良久過後,義塚庭院中的激鬥終於慢慢停歇了,各色光芒淡了下去,消失不見後,各種聲音也停了,一切似乎又都恢復了平靜。

  黑暗的庭院裡,東方濤與看屍人對峙站著,看起來東方濤神色嚴肅,而看屍人臉色難看。當然了,看屍人那張臉從來都是極難看的,所以也沒法看出此刻的他到底是什麼心情。

  過了一會後,東方濤首先開口道:「如何?」

  看屍人有些兇狠地盯著他,但片刻後還是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直接丟給了他。

  東方濤伸手接住,打開看了一眼,只見瓶中只有一枚白色靈丹,便皺眉問道:「如何服用?」

  看屍人嘶啞著聲音道:「用水送服就是,之後便會嗜睡,好好睡個兩天,自然就好了。」

  東方濤點點頭,重新將蓋子合上放入懷中。看屍人則是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冷笑道:「修煉到了元嬰境,果然就猖狂起來了啊,居然敢主動上門打架了?」

  東方濤搖搖頭,道:「第一,我不是上門打架的,我來,是向你要解藥的。是你非要以此相逼,要和我切磋鬥法一場,我不得已而為之;第二,打贏了你就是猖狂麼,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啊?」

  看屍人臉色越發難看了,不過大概是知道自己既然輸了就沒什麼好說的,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開。不過這時東方濤卻又開口叫住了他,道:「我說,你這種攝心術太過霸道,以後再這麼肆無忌憚地出手,很容易惹來麻煩的。」

  看屍人腳步頓了一下,卻似乎並不以為然,只是冷冷道:「想不到你還會為我著想?」

  東方濤淡淡道:「總歸是師兄弟一場。對了,這解藥服食後有沒有什麼忌諱?」

  看屍人有些不耐煩地道:「哪有什麼忌諱,都沒事的。也就是攝心術牽涉腦顱有些隱患,但錯非是服藥後兩日之內,在藥力行走時突然有天地劇變的偉力,可能影響藥力外,根本就不會出事。」

  東方濤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放心了。本來麼,天地劇變那是何等大事,不說千百年了,就是成千上萬年有沒有一次都難說,這可能性確實極小。

  ※※※

  流香圃茶室外,易昕過來找到蘇青珺的時候,她正在走廊上看著外頭一片被雨水滴落清洗得翠綠欲滴的芭蕉葉,看上去有些怔怔出神。

  易昕一下跳過去,拉住了蘇青珺,口中笑著叫了一聲,道:「蘇姐姐。」

  蘇青珺吃了一驚,隨後看清是易昕後,頓時也是露出一絲微笑,道:「妹妹,妳來了啊?」

  易昕「嗯」了一聲,隨即看看周圍,道:「妳怎麼站在這裡,是等誰麼?」

  蘇青珺道:「哦,蘇墨現在在客房那邊休息著,今天一早,東方濤師叔便出門去了,說是幫我弟弟去找解藥。我心中有些不安,就想著在這裡等他老人家回來。」

  易昕點了點頭,笑道:「沒事,我師父既然說了,那一定是能做到的,蘇姐姐妳不要擔心了。」

  蘇青珺笑著點了點頭。

  易昕看看左右無人,便拉著蘇青珺的袖子道:「對了,蘇姐姐,昨天我找了半天,最後終於找到陸大哥了。」

  蘇青珺眉頭微挑,明亮的眼眸裡似乎有一道微光亮了一下,但面上神色並沒有什麼改變,只輕聲道:「哦,怎麼樣了?」

  易昕笑道:「我抓住他就是一頓臭罵,罵得他狗血淋頭,算是狠狠地幫姐姐妳出了一口惡氣啊!」

  蘇青珺吃了一驚,道:「妳……好好地罵他作甚?」

  易昕偷偷看了一眼蘇青珺的臉色,口中則是道:「那人太笨了,不罵不行,我罵他是為他好,一定要罵醒他!」

  蘇青珺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後卻是微微苦笑,搖搖頭沒有說話。

  易昕道:「我跟他說了,他那就是狼心狗肺,就是不識好歹,從頭到尾都是蘇姐姐妳好心對他,收留他照顧他,憑什麼他一個雜役弟子還張狂起來了,尾巴還翹到天上去了啊!妳說對不對,蘇姐姐?」

  蘇青珺看起來有些尷尬,道:「呃,易昕妹妹,話也不能這麼說……」

  易昕一伸手攔住了蘇青珺的話頭,道:「姐姐妳別管,反正我是跟他說明白了,一定要讓他回頭過來跟妳賠罪,要是妳不原諒他,就讓他給妳磕頭請罪。嗯,讓他跪在妳洞府石門前,跪個十天半個月的,看他還長不長記性!」

  蘇青珺臉頰微紅,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妳這麼說,陸塵他……他怕是要氣死了。」

  易昕哼了一聲,道:「他還敢生氣?做了錯事還敢給妳臉色看,我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說著她臉色一轉,笑嘻嘻地拉著蘇青珺的手道:「不過姐姐啊,妳看陸大哥他也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從小無父無母的,吃了無數苦頭。加上天資又差,年紀一大把了還一事無成,人還長得不俊,真是要啥沒啥,太慘了。要不,妳就當可憐可憐他,讓他回來吧?」

  蘇青珺嘆了一口氣,道:「妳這些話說得太重了,其實我對他並無生氣,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要走的。如果他真的想回飛雁台的話……那就回來吧。」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變輕了,臉上有一絲紅暈掠過,但還是清晰地說了出來。

  易昕大喜過望,拍手道:「那就好,回頭我就告訴陸大哥,讓他回來向妳賠罪去。哼!要我說,男人就是蠢呀,好好的安穩日子不過,非要折騰!」說著,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看起來對陸塵十分鄙視。

  蘇青珺笑著點點頭,但想到那天陸塵離開時的樣子,她心裡又總覺得似乎並不會像易昕說的那般簡單容易,不過想想,易昕是不會騙自己的,她說了去找陸塵,那就一定是找到了他說了這些話。

  心裡頭掠過陸塵那張臉的模樣,蘇青珺有一絲淡淡異樣的感覺,沉默片刻後,她對易昕說道:「易昕妹妹,這樣吧,明天就是宗門評議會了,我身為金丹修士,如今也必須要參加,脫不開身的。等過了明天之後,若是……他願意的話,妳就隨時都可以帶他過來見我,好麼?」

  易昕一拍手,笑道:「好嘞,我知道了。其實昨天我跟陸大哥說這件事的時候,他也提到了這一點,說這幾天妳怕是會很忙,讓我別來打擾妳。」說著說著,易昕就笑了起來,道:「妳看,妳們兩個還心有靈犀啊,想到一塊去了。」

  蘇青珺臉一紅,嗔道:「喂,妹妹妳別亂說話啊!這些事情……這些事誰都能想得到,看得出的好不好,關心有靈犀什麼事,瞎說!」

  易昕掩口咯咯直笑。

  蘇青珺不知為何,突然間心情彷彿好了許多,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對易昕道:「反正這事就這樣吧,回頭妳跟他一起過來就好。唔,不過還有個麻煩事。」

  易昕道:「什麼啊?」

  蘇青珺道:「明天我要去參加宗門評議會,東方師叔和顏蘿師叔也是要過去的,但是蘇墨他還不能離人,就這樣把他放在這裡的客房,感覺有些……」

  「沒事啊。」易昕爽快地道,「我幫妳看著就行了,不就一天時間麼!」

  蘇青珺感激地道:「那就麻煩妹妹妳了,多謝。」

  易昕笑道:「有什麼好謝的,小事一樁。」說著她湊了過來,把臉放在蘇青珺白嫩的吹彈可破的臉腮邊,輕聲笑道:「只要妳答應讓陸大哥回來就好啦。」

  蘇青珺拍了一下易昕的腦門,笑著罵道:「妳這小丫頭,我也是奇了怪了,其他人也不見妳這般關心啊!為何就只對陸塵如此上心關懷?妳該不會是動了凡心,喜歡上了他吧?」

  易昕一呆,隨即臉頰飛紅,一跺腳道:「蘇姐姐妳亂說什麼,我就是看陸大哥可憐才幫他的,誰會喜歡他啊?」說著,她還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聲,道:「沒錢沒權,潦倒落魄,天資又差,人還不帥,我、我眼睛瞎了會看上他麼?」

  蘇青珺一時失笑,倒也沒在意,聽著門口腳步聲響起,好像是東方濤回來了,趕忙叫了易昕一聲,向門口那邊趕去。

  而在走廊之上,易昕卻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微微皺起眉頭,目光看著走廊外頭的芭蕉葉,忽然怔怔出神,但過了一會後,卻又猛地把頭一甩,嘟起嘴氣鼓鼓地道:「誰會喜歡他啊,哼!」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5 18:05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月圓前夜

  距離月圓之夜只剩下最後一個夜晚了,但是在崑崙山這裡依然是烏雲沉沉,在天黑下來以後,甚至從天空中又下起了雨。

  這一場雨,好像比昨天還更大一些,夾雜著從北方吹來呼嘯的冷風,有一種滲入肌膚的寒意。天地間彷彿充斥著一股肅殺冰冷的氣息,淒風冷雨中,山林在黑暗的夜色裡彷彿也在瑟瑟發抖。

  森林中,一個黑影從陰暗的角落裡走了出來,一點幽火燃燒在牠的眼眸裡,正是阿土。

  此刻,這只黑狗的身軀不知為何,竟然已經比平時整整膨脹變大了一倍有餘,同時,一對雪白鋒利的獠牙從牠的嘴邊露了出來,在夜色裡散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

  有殷紅的鮮血,從牠的唇齒間滴落下來,在牠的身後還能隱約看見一隻倒斃於地的妖獸,鮮血被雨水沖刷著流到地上。而阿土的腳步也有些不穩,似乎剛剛進行的那一場戰鬥對牠來說也並不輕鬆。

  牠的身上有淋漓的鮮血,與雨水混合在了一起,染紅了牠身上的皮毛。這些鮮血中有一半是那隻死去的妖獸的血,另一半則是從阿土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中流出來的。

  冷冷的夜色中,這些鮮血流淌著,卻是漸漸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氣息,兇猛強大,卻又彷彿有一點點誘惑的香氣,就像是上古魔神祭壇之上,那供奉的犧牲祭品。

  那香氣,隨風瀰散而去,飄過這黑暗夜色,飄過這不停下著的雨,飄過山巒森林,漸漸地,讓這個黑暗的夜開始騷動起來。

  遠方有獸吼傳來,高低起伏,阿土站住腳步,轉過牠的獨眼望向遠方,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口和血。

  雨漸漸大了,寒風淒厲地吹著,裹挾著冰冷如刀子般的雨水打在牠的身上。前方的黑暗湧動著,彷彿是被這突然出現的「香味」所吸引,這茫茫黑夜中,突然有無數可怕而兇猛的氣息,一起向這座無名的山林靠了過來。

  阿土獨眼中的幽綠火光閃爍著,隨後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繼續向前走去。夜色越發黯淡,風雨更加急促,牠的腳步緩緩向上,開始逐漸走上這座山峰的最高處。

  只是當牠抬頭仰望夜空的時候,那冰冷的天地黑暗的蒼穹裡,只有漫天的風雨與黑壓壓的烏雲,看不到一絲一毫月亮的影子。

  在這個只差一天就要月圓的夜晚,在這個本該豐盈明亮的深夜,只有冰冷的雨水遮蔽了這片天地,帶著無窮無盡的黑暗與暗影中那些可怕的氣息,向這隻黑狗撲了過來。

  ※※※

  夜深了,崑崙山上下著大雨。

  這天晚上意外的冷,哪怕是素來有道行在身,不畏寒暑的修士們,也會感覺到一絲寒意。所以,除了那些巡山守衛弟子外,大多數的人都呆在自己的住處裡,或靜心修行,或聆聽雨聲,等待著這一場大雨和這一個黑暗的夜晚過去。

  閒月真人獨自在自己的房間裡。

  因為他特殊的身份,身為崑崙派的掌門真人,他既不像大多數的元嬰境真人一樣有自己的洞府,也沒有因為是白晨真君的大弟子而居住在天穹雲間的冬峰上。雖然按道理來說,這兩種待遇他都可以得到。

  既然是崑崙掌門,那麼他住的地方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天昆峰的正陽殿中。這裡是歷代崑崙派掌門所居住的地方,是整個崑崙派權力的中心,幾千年來,不知道有多少奇人異士絶代人物在這裡出現過,又有多少震動天下驚世駭俗的大事件在這裡發生。

  然而時光流逝,天才來來往往,卻只有沉默的山峰和巍峨的大殿始終矗立在此,從未改變。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閒月真人還無意安睡,他點了一盞燭火,關好了門窗。當外頭的風風雨雨吹打著緊閉的窗扉時,他則是在屋中銅鏡前,披上了只有崑崙掌門才能穿戴的肅穆禮服。

  這件禮服莊嚴、氣派,漂亮大氣,一般情況下也沒什麼機會穿著,除非是遇到什麼特殊的節日或大事時,崑崙掌門才會穿著這件衣服。這些年來崑崙派平靜祥和,所以閒月真人一年中只有一次機會才會穿上牠。

  就在明天。

  他的手輕輕撫摸過這件氣派肅穆的大禮服,臉上浮現出一絲志得意滿的自傲。這一輩子裡,他在修仙這條道路上雖有波折痛苦,但總的來說仍然算是走得很順,在他這個年紀所達到的成就,已經遠遠超出了這間的大部分人。

  他確實可以驕傲。

  不過在他的前方,那條從古至今彷彿無窮無盡的道路上仍有漫長的前路等待著他,但是閒月真人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師父那高大而寬闊的背影,也許有一天,他也會真正追上的。

  到了那時候,又會是怎樣的感覺呢……閒月真人微笑著,看著銅鏡中威嚴的自己。

  ※※※

  天兵堂是崑崙派中最重要、實力也最強的堂口之一,首座獨空真人在宗門裡也是德高望重,聲名顯赫。

  在這個晚上,獨空真人呆在自己的洞府中,和此刻天昆峰上的閒月真人差不多的,獨空真人的心情也不錯。他支持掌門閒月真人已經有很多年了,這些年中,雖然崑崙派對外都是一片安寧祥和,但在元嬰真人這個層面上的人物來說,總會有一些不會讓人看見的爭鬥。

  有人並不喜歡閒月真人,也不希望閒月真人坐這個掌門之位,但是閒月真人自己就很出色,更不用說他還有一位無論道行、聲望都在本門中首屈一指的真君師父。所以從一開始,獨空真人就堅定不移地站在閒月真人這一邊,做他的馬前卒,當他的左右手,為閒月真人搖旗吶喊,終於是得到了閒月真人還有他背後那位化神真君的信任。

  這份信任迅速地給了獨空真人巨大的回報,讓他和他的天兵堂在宗門裡顯赫一時,也獲得了更多更大的修煉資源,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了。

  獨空真人對自己這麼多年來的選擇十分滿意,從來不曾有半點動搖,眼看著這一晚過去,在明天的宗門評議會上,他依然會再一次地站在閒月真人身旁,為他搖旗吶喊,為他一壯聲勢。

  當然了,在那之前,他會和自己最心愛的弟子何毅一起,去將那個可惡的魔教內奸抓起來。

  獨空真人在洞府中微笑地合上眼睛,開始入定靜修。

  而與此同時,在距離他洞府不遠的地方,同樣出身於天兵堂的何毅,也沒有睡著。他靜靜地站在一處屋簷之下,看著冷冷黑暗的夜空中飄落下來的雨,在他眼前從屋簷上滴落下來,沙沙入耳,化作萬千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風中飄蕩著,最後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便悄無聲息地迸裂碎開,在那黑暗中化為粉末水流,再一次流入遠方黑暗深處。

  他的臉有些許的蒼白,大概是冷風吹過帶來的寒意,雨粉打在他的臉上,他也一動不動。他凝視著黑夜遠方,口中微微動彈了幾下,好像是在輕聲對著誰說話一樣。

  ※※※

  這一晚,蘇青珺留在了流香圃這邊的客房,因為東方濤果然信守諾言,為她取來了一枚據說可以醫好蘇墨的靈丹解藥。在服食那枚靈丹後,蘇墨就立刻昏睡過去,一直沉睡不醒。

  按照東方濤的說法,這都是正常情況,一般至少是要睡上兩三天的,同時又把一些需要注意的和忌諱的地方對蘇青珺交代了。

  蘇青珺對此自然是感激不盡,蘇墨昏睡又有傷在身,移動不便,她就留在這裡照看他,昆吾城家中也派人傳了消息回去,可想而知父母二人會有多麼的高興。

  她走到床前,看了看蘇墨,只見正在沉睡中的他十分安靜,甚至有些像是一個孩子。她忽然有些恍惚,卻是突然想起了好些年前自己這個弟弟才出生時的模樣,還有後來他慢慢長大的時候,有那麼多可愛的瞬間。

  她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輕輕為蘇墨將被子蓋緊了些,心裡想著等這次事情過後,要抽出時間好好地教一下蘇墨,他從小那般可愛,本性是不會壞的。

  一陣冷風忽然吹開了窗扉,一下子吹滅了屋中的蠟燭。

  蘇青珺走過去,拉上窗扉重新關起,在完全關上窗戶之前,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外頭那深沉的夜色,忽然心中想到,這樣一個雨夜裡,那個人現在何方,又在做什麼呢?

  ※※※

  某個漆黑寂靜的林子中,潮濕的雨水不停地往泥土中倒灌進去,混雜著腐爛的氣息,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條毒蛇慢慢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彎曲著身子向前爬行,但是就快走到那片腐敗落葉覆蓋著的地面時,這條蛇突然停了下來。它豎起三角的頭顱,對著前方噝絲吐著蛇信,冰冷的豎瞳中閃過一陣幽光。

  片刻後,這隻蛇突然改變了方向,向旁邊爬走了。

  而在那片寂靜的泥土上,那片腐爛的葉片下,一根小小的中空的樹枝,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又安靜下來,隱匿在一片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

  那即將到來的天明!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6 11:11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月圓之日

  月圓的那一天,天亮得很遲。

  大概是因為天空中仍然堆積著濃重的烏雲仍未散開,連太陽都未見到的原因,不過在清晨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雨又漸漸停歇下來,彷彿是要給這一片天地一點喘息的時間,連寒風也不見了。

  隨著天空慢慢亮起來,沉浸在淒風苦雨中一整夜的崑崙山,就像是也慢慢活過來一樣,漸漸熱鬧起來了。山中的人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然後一些身份地位較高的崑崙修士,便陸陸續續地從四面八方向天昆峰的方向走去。

  崑崙派一年一度的宗門評議會要持續一天,基本上大致可以分為一大一小兩場。大場從白天開始,最為隆重,參加者幾乎網羅崑崙派中絶大部分的菁英,所有金丹境界以上的修士,還有少部分最優秀的築基境天才弟子都會參加。而小場的規模就小得多,在晚上召開,與會者則只有那十幾個元嬰境真人了。

  儘管大場小場規模相差極大,但從重要性來說,其實反而是晚上的小場中,在一眾元嬰真人的層次上所談的事似乎要更緊要些。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白天的大場評議會裡,來到天昆峰正陽殿的元嬰真人並不算太多,能過來的,其實大部分都是心照不宣地表明支持閒月真人的態度了。

  這些微妙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元嬰真人以下的大部分人都不會感覺到,但崑崙派這麼大,精英修士也是為數眾多,總有些耳聰目明、老於人情世故的聰明人,可以看出些東西來。

  ※※※

   雄偉闊大的正陽殿上,這時已經來了不少人,同時大殿門外還不斷有人趕來,讓這座象徵著崑崙派權力重心的莊嚴肅穆的大殿,變得罕見地熱鬧起來。

  東方濤與顏蘿也一起來到了這裡。

  當他們走進大殿的時候,路過的不少金丹修士和築基修士都對東方濤行禮致意,這是對元嬰境強者的天然尊敬,要知道,放眼天下無數修士之中,能夠修成元嬰真人的別說是萬中挑一了,只怕是十萬人中也未必就有一位。

  東方濤臉色淡淡,未露倨傲之色,也沒有顯露出過於溫和的神情,總的來說一副平靜但高深莫測的樣子,這也是大多數元嬰真人在低階修士面前的神態。

  走了一段路,他們兩人來到大殿一角一處顯然專為高階修士準備的小桌邊坐下,旁邊的修士也自動地離遠了一些,顯露出了對元嬰真人的尊敬。

  顏蘿向周圍看了看,笑道:「果然威風啊!這當上了元嬰真人就是不一樣了。」

  東方濤面不改色,面色仍是一片肅然,但口中則是低聲道:「這都是怕麻煩,要是我稍微給那些人一點好臉色,你信不信馬上就有人上來攀交情求指教?」

  顏蘿笑了一下,倒也沒反駁他的話,大概心裡也是有數吧。不過事不關己,她也懶得管,只是笑著道:「反正不關我的事,我就跟著你,今年也能蹭個好座位坐坐了。」

  東方濤笑了笑,目光轉動,只見大多數人都站在正陽殿中央,而在大殿側面那些特殊小桌上,卻是大部分都空著,一眼望去,只有寥寥二三人而已。

  似乎感覺到了東方濤的目光,那幾個人也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雙方的視線在半空中接觸,隨後都是彼此帶了一絲客氣地點頭致意,便又各自轉開了。

  旁邊傳來顏蘿的聲音,這一次她也放低了聲音,輕聲道:「來的人不多。」

  這時候正陽殿裡站著的人已經不少了,而且門外還有人陸續進來,顯示出崑崙派一片欣欣向榮的興旺景象,當然,不可能是來的人不多。不過東方濤卻是神情不變,道:「時候還早,到下午的時候應該就多了。」

  顏蘿看了他一眼,道:「我本以為你會晚上才來的。」

  東方濤默然片刻,隨後嘆了口氣,道:「宗門裡的這些事,你也是明白的。今天白天時候能過來的,多少也是個說法,至少能讓掌門真人以及那位真君大人知曉我的心意。」

  顏蘿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只是我原本確實以為,你在修成元嬰之後,會和以前一樣老實縮著,不出頭來站隊表態的。」

  東方濤搖了搖頭,嘴角掠過一絲苦笑,道:「我何嘗沒這麼想過,但是真到了我現在這位置上,才知道也有難過的地方,元嬰真人的數目,太少了!」

  說著,東方濤又向旁邊那些空蕩蕩的桌子看了一眼,輕聲道:「以前我能打混藏著,那是金丹修士人數眾多,但元嬰真人就那麼十幾個,誰是誰非一目瞭然,大家都盯著你,你就不能不表明態度。」

  顏蘿嘆了口氣,道:「所以,你就選了掌門真人這一邊?」

  東方濤道:「我不選閒月師兄這邊還能選什麼,難道還真的去投靠百草堂那邊的千燈、明珠兩位師兄?掌門這一脈如今擺明是咱們宗門中實力最強的那一支,閒月師兄背後更是還有一位白晨真君坐鎮著,誰能與之抗衡?既然我沒什麼靠山背景的,如果要找的話,當然也要找一條最粗的大腿抱才好吧!」

  顏蘿聳聳肩,道:「你說得對,換了是我的話,應該也是這樣選吧!」

  東方濤笑了一下,向遠處大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位看了一眼,道:「你看著吧,今天過來的元嬰真人絶對少不了,因為我聽說白晨師伯今天可能要過來的。」

  顏蘿吃了一驚,低聲道:「去年他老人家不是說要靜心修煉,不再參加這宗門評議會了嗎?」

  東方濤笑而不語,顏蘿很快也反應了過來,搖了搖頭也是苦笑了一下。隨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對東方濤道:「不過今天還沒看到天兵堂的那位,倒有點奇怪了。」

  東方濤想了想,也是點頭道:「嗯,你這麼一說我也感覺到了,那位獨空師兄從來都是力挺閒月師兄的,往年也都是來得最早的一個,想不到今天居然慢了。不過他來是肯定會來的,大概是天兵堂那邊有什麼要緊事耽擱了吧。」

  顏蘿「嗯」了一聲,顯然也沒怎麼在意此事,倒是目光一轉後忽地一亮,卻是看到從正陽殿大門口處,走進來一個美麗出眾的女子,正是蘇青珺。

  遠遠地,蘇青珺似乎也看到了這邊,然後立刻露出了微笑,對著這邊兩人揮了揮手,微微欠身行禮。

  東方濤與顏蘿都是微笑頷首,顏蘿有些感慨地道:「這小姑娘確實不錯啊!以後我要是能收這麼一個徒弟,那就好了!」

  東方濤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

   天兵堂中,獨空真人穿戴整齊,看上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氣度儼然十分威嚴,令人心生敬畏。而何毅則是陪同在他身邊,一路走了出來。

  按照昨天商議的結果,獨空真人離開天兵堂後,並沒有立刻前往天昆峰正陽殿,而是轉而走向當初賀長生橫死的那間屋宅方向。反正白天的大場評議會雖然十分隆重熱烈,但重要程度還是比不上晚上那個小場,正經是眼下有機會可能抓到那個魔教內奸,卻是大功奇功一件。

  獨空真人甚至都可以想到,當自己抓著那魔教內奸丟到掌門師兄的面前時,閒月師兄會是怎樣一副驚訝驚喜的神情,而由此對自己的看重,那就更是不用說了。

  別人做不到抓不著的人,他獨空真人做到了抓到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獨空真人的心情很不錯,腳步也不慢,而何毅則是一直跟隨著師父,一路走到了那間廢棄的屋子外,然後按照之前留下的線索,那個魔教內奸約定見面的地方,應該是在附近那片十分闊大的山林中。

  這個時候周圍十分安靜,並沒有什麼人在附近走動。在這個地方住著不少雜役弟子,但他們與眼下正在召開的隆重的宗門評議會並沒有什麼關係,事實上,絶大多數的雜役弟子和平常一樣都去幹活了。

  獨空真人對此並不在意,很快便大步走向那片林子。

  何毅望著師父的背影,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很快還是緊緊跟了上去。

  只是當他們兩個人走到那片林子邊緣,眼看就要走進去的時候,獨空真人忽然眉頭一皺,卻是停下了腳步。

  何毅在一旁怔了一下,道:「師父,怎麼了?」

  獨空真人沉吟著道:「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這魔教內奸之事關係非小,按道理來說,我動手之前還是要跟掌門師兄說一聲,至少也要商量一下後,得他允許再動手才好。」

  說著,獨空真人卻是轉過身子,看起來是要離開這裡。

  何毅吃了一驚,連忙攔住了他,道:「師父,你這是要去哪兒?」

  獨空真人道:「我去天昆峰,跟閒月師兄商議一下,萬一他另有打算,暫時不想抓這個內奸了,我此番進去豈非是打草驚蛇?」說著他笑了笑,對何毅道:「小毅啊,咱們做事情可得思慮周全了,萬不可莽撞。走吧,我們先去見閒月師兄。」

  何毅愕然,在看到獨空真人轉身走去的時候,他的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起來,連額頭上都隱隱滲出了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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