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541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 17:12
第二百三十章 原來是你

  大雨傾盆而下,密林中一片漆黑,到處都是如瀑布一般灑落的水流,嘩嘩的水聲彷彿已經遮蔽了所有的聲息。

  但就在這樣一個漆黑的樹林中,卻還有一個身影在幽暗中穿行著,走過一棵又一棵黑暗如鬼魅的大樹,踏過一片又一片潮濕的水窪,漸漸靠近了林子中間的空地。

  地面上空無一人,只有潮濕的水和黑泥枯葉混雜在一起的土地。

  那個黑影隱身在一棵大樹背後,十分謹慎小心地向那塊大石頭邊的樹木看去,等了很久以後,發現那裡仍然沒有任何的動靜。

  黑影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試探著慢慢走上前來,雨水被頭頂茂密的枝葉擋了一層,落在黑影的身上已經是無聲無息。

  一直等這個黑影走到這空地中間時,也還是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這個事實似乎讓黑影有些錯愕和驚訝。他轉動身子向周圍仔細觀望了一下,卻發現這片林子中視線所及處幾乎都是一片黑暗,那些在風雨中激烈顫動晃抖的陰影,看起來異常陰森可怕,但若是仔細分辨的話,就會看到那大多數都是樹木枝葉在風中的搖曳。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森冷的氣息,在這個孤寂而黑暗的樹林中。黑影向後退了一步,似乎並不太喜歡這裡,然後便轉過身子,看起來便要邁步離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他只覺得自己腳下一緊,一隻如同黃泉地府中突然伸出的鬼爪般的手,猛然從腳下的爛泥土地中衝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黑影的腳踝。

  「啊!」

  一聲短促尖利的叫聲陡然刺破了這片黑暗林子間的靜寂。

  在這個陰森的雨夜中,突然從地下伸出一隻手來的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讓人毛骨悚然了!哪怕黑影過去也曾經見識過許多足以挑戰普通人心理極限的惡事,但此刻仍然是忍不住全身一激靈,失聲叫了出來。

  那聲音短促尖利,竟是個女子。

  這一聲驟然發出,那地下的手似乎也吃了一驚,原本殺氣凜凜的手勢竟也頓了一下。

  電光火石間,這黑影便迅速鎮定下來,一聲輕喝,腳步往地下重重一踩,隨即手上瞬間擰出一條銳利冰刺,直接就向土壤中刺去,要將那土中人刺個對穿。

  然而迎接她的是一大捧黑暗,伴隨著一聲轟鳴之聲,大片骯髒的黑土和一大捧水花從地上猛然翻湧起來,向身側鋪天蓋地地衝了過來。

  黑影驚叫一聲,瞬間什麼都不顧了,直接向後迅疾退去。

  但在那黑土之後,一個身影猛然從土中躍起,正是陸塵,如一隻獵豹般向那黑影撲了過去,後發而先至,一下子便抓住了那黑影的身體,右手一勒,鎖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那黑影的頭驟然揚起,一手抓住陸塵鎖魂般凶悍的手臂,下方的腿卻是無聲無息地踢了出去,片刻之後,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直接撞在陸塵的小腹之上。

  陸塵悶哼了一聲,臉色在黑暗中瞬間蒼白了下去,但他的強悍堅韌在這一刻完全展現了出來,對著這一腳劇痛竟是完全咬牙忍了下去,然後手臂一緊,眼底深處黑火陡然大盛,直接壓倒了那隻手臂,只在那脖子上狠狠壓了下去之後,只聽一聲痛哼,那黑影的身子頓時軟了下去。

  便在此時,只聽天空中一聲驚雷乍響,似乎在遠方天際之上有一股恐怖而強大的力量撞擊著迸發開來,與此同時,一道閃電猛地撕裂天空,照亮了天地。

  林子中間,那一道電光同樣照亮了這裡的黑暗片刻。

  大雨傾盆,雨淋淋的水花中,陸塵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個人,那是白蓮。

  白蓮臉色蒼白至極,似乎在剛才那短促而激烈的搏殺中已經受了傷,不過她的神智仍然還清醒著,此時睜著眼睛,同樣也看到了陸塵——那個滿身泥水蒼白臉龐的男子。

  於是,她同時也呆住了。

  閃電從天空消失,於是黑暗重新回到了這片森林裡,大雨嘩嘩地下著,狂風吹動著樹葉枝條不停呼嘯。

  黑暗的林中,兩個仍然保持著糾纏在一起姿態彼此搏殺的男女則是都僵持在原地。

  黑暗中,他們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過了片刻之後,陸塵感覺到了自己手上傳來的一股輕細而帶著些許試探般的力量,像是想要推開他的手。

  他沉默以對,但過了片刻後,他還是慢慢地鬆開了手,與此同時,在黑暗中的白蓮也緩緩收回了自己隱藏在黑暗中的另一隻手掌,只差一點距離,她的手就可以貼到陸塵的身軀血肉上,有淡淡的幽光在黑暗裡的手上一閃而過,隨即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在這黑暗中,他們兩個人突然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

  「原來是你!」

  ※※※

  天穹雲間,冬峰之上。

  這片冰冷的世界裡仍然還在飄落著風雪冰霜,但是在落下的風雪中,突然多了一些奇異的濕潤的東西,那是絲絲縷縷的雨水。

  雨從天上來。

  這或許是漫長歲月中第一次穿過風雪落在冬峰上的雨水吧。

  站在雪地中吐著黑血的白晨真君,抬頭向冬峰高處的天穹看了一眼,眼神裡有些許的失落。

  天穹之上,電芒肆虐,雷聲陣陣,彷彿蒼天正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對著這座山峰發洩著可怕的力量。

  白晨真君收回了視線,然後轉過頭,卻沒有與自己那頭號大敵天瀾真君說話,反而是看向了從頭到尾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卓賢。

  背靠冰壁的卓賢臉色異常的蒼白,似乎目睹了剛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真君之戰對他這個金丹修士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同時,在他身後,那面原本堅硬無比的冰壁上出現了十幾道大大小小的裂縫,不時有冰塊冰渣掉落下來。

  有的冰渣直接掉到了卓賢的頭上,他也沒有躲避,就跟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因為白晨真君的目光凝視著他。

  「為什麼?」白晨真君對他問了一句,眼神裡沒有太多的狂怒憤恨,似乎更多的反而是一些疑惑不解。

  卓賢微微低頭,過了一會後,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師父。」

  白晨真君搖了搖頭,眉頭微皺,又吐了一口黑血出來,但不知為何,這口黑血離嘴之後,他原本黑氣籠罩、十分委頓的臉色居然好看了一些。隨後他看著卓賢,又重複地問了一句,道:「為什麼?」

  卓賢默然,隨後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白晨真君凝視著他,然後有些痛苦地咳嗽著說道:「你如今也是這個歲數了,什麼沒有?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卓賢搖了搖頭,道:「什麼都有的,是您和師兄,不是我。」

  白晨真君慘笑了一下,忽地身子一顫,又噴了一口黑血出來,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亮了幾分,盯著卓賢道:「想不到這些年來你一聲不吭的,原來是心懷不滿。」

  卓賢說道:「那是因為您從來都沒看重我,衣鉢傳人是大師兄的,掌門之位是大師兄的,所有的靈材資源、修煉功法,最好的也都是大師兄的,我永遠只能跟在大師兄身後,所以他是元嬰,而我只是個金丹。」

  白晨真君搖了搖頭,臉上有幾分失望之色,低聲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糊塗!」

  卓賢道:「您剛才也說了,我如今也是一把年紀了,再不爭取一把,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吧,可是我不想就這樣。」

  「呵呵。」白晨真君冷笑了一下,道:「好有志氣啊!來來來,你來告訴我一下,我的這個神通廣大的師弟,又能給你什麼天大的好處了,足夠讓你來背叛我,暗算我?」

  卓賢剛要說話,但前方忽然傳來天瀾真君渾厚的聲音,在風雪中飄了過來,淡淡地道:「我答應他了,許他一個元嬰真人的前程!」

  白晨真君霍然回頭,瞪著天瀾片刻,隨即面帶不屑,卻是對卓賢冷笑道:「這種騙小孩一般的鬼話你也信?從古自今,你可曾聽說過有什麼手段能讓人從金丹升到元嬰境的?那一個大生死關,又有誰能夠躲過去的?」

  他看著卓賢,臉上沒有殺氣,湧起的卻是深深的失望之色,道:「我教了你幾十年,沒想到,竟是教出了這樣一個蠢貨!」

  卓賢沒有說話,天瀾真君卻是向前邁出了一步,道:「師兄,你老了,這世上有很多事你並不知曉,只是做井底之蛙罷了。」

  白晨真君枯槁的面容上忽地一皺,「哇」的一聲又吐了一大口黑血出來,但詭異的是,這一次吐血之後,他的臉色竟然迅速地紅潤起來,看上去甚至比他平日裡還更精神了幾分。

  風霜雨雪,不知不覺中又一次在他頭頂匯聚起來,這位蒼老的化神真君慢慢挺直了身軀,一股從未見過的威嚴和強大的氣息從他身上緩緩流露而出。

  「哦,井底之蛙?」他笑了一下,然後輕蔑地看著天瀾真君,看著卓賢,看著那一片濃密的迷霧,又看著這一片深邃的夜空蒼穹。

  「就算是青蛙,也可以吃掉你們啊!」他淡淡地說道。


  
  答案揭曉,好像也沒啥意外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2 11:00
第二百三十一章 萬刃冰刺

  風雨會山巔,閃電照黑狗。

  這座無名的山丘最高峰的地方,是在山頂上一條狹長斜坡處,一塊大石突兀地豎立在那兒,離地約有七八尺高。站到這塊大石頭的上面,彷彿站在了這座山丘的最高處,俯望四野,盡收眼底。

  只是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裡,這塊大石周圍已經再沒有風光景色,有的只是連大風大雨都吹不散蓋不住的血腥。

  遍地的屍體以及隨地流淌的鮮血,都在述說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在風雨下的黑夜中,這個在人類視線之外野蠻而慘烈的故事。

  黑狗阿土還活著,牠還有一口氣,牠依然還站在那塊大石的最高處。

  在牠的腳下,到處是血肉模糊的屍體,那些覬覦牠血肉的妖獸已經先牠一步流乾了自己的血,牠們的屍體鋪滿了這座山頂狹長的斜坡,在更遠處的地方,那些可怕的氣息已經不多了。

  不多,但仍然還有。

  這個夜晚,衝動的妖獸已經死光了,不夠強大的妖獸已經死光了,不夠狡猾的妖獸已經死光了,膽子不夠大被嚇壞了的妖獸已經都跑了。在濃濃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後,在偶爾亮起的閃電光芒照耀下,依稀還能看到在那道斜坡後方,仍然還有兩道僅存的目光陰冷地看著大石頭這邊。

  它們徘徊不去,它們仍覬覦著那美味的血肉。

  瓢潑大雨不停地下著,打在大石上的阿土身上,此刻的牠,身上已經找不出任何一塊完整的肌膚血肉了,到處都是傷口,到處都是血跡,看起來牠自己的鮮血也快要流乾了。

  可是阿土仍然還是沒有倒下,牠像是一隻孤獨卻偏執的瘋狗,咬牙切齒地站在這大石上,冷冷地掃視著這黑暗的世間。

  可是與此同時,在電光閃爍的那個瞬間,連牠自己和旁邊僅存的那兩道陰冷的目光,都感受了這隻黑狗身體的顫抖,看到了牠的搖搖欲墜。

  也許下一刻,這只黑狗就要從大石頭上摔下來直接斃命,所以那兩道在黑暗中隱藏的目光仍然在安靜地等待著,等著這隻異常凶悍的黑狗自己結束生命。

  反正如此暴雨的夜晚,又怎麼可能會有明月?

  沒有月圓之夜的月華之力加持,再強大的聖獸也不可能晉階成聖。

  黑狗阿土無疑也知道這一點,也許從沒有人告訴過牠,但在牠體內的妖獸血脈激發出本能的同時也讓牠明白了這個規律,風雨太大,不可能會有明月出現了。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牠卻早已經無路可退。

  阿土慢慢地趴下來,在一片血腥屍骸的包圍中,在這座山丘的最高處,抬頭望著天空。

  除了落下的淒厲風雨,便是層層濃密的烏雲,又哪裡有明月的影子?牠的口中有輕輕的嗚咽聲,把頭埋了下來,彷彿到了這最後的時刻,終於還是要向這命運認輸。

  黑暗湧來,黑狗的身影在山巔絶高處,顯得那樣孤獨。而在遠處山坡下,兩個陰暗冷酷的聲音慢慢站了起來,像是終於等到了最後最好的時機,開始向山頂走了過去。

  ※※※

   冬峰之上的氣息,忽然變得有些異樣起來,雖然風雪依舊在飄舞,雖然頭頂高處依然是電閃雷鳴,但是在這片懸崖邊的雪地上,氣溫卻在迅速地下降。

  飄落的雪花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天地之間一片清冷肅殺,偶爾抬起頭仰望山巔的時候,便會發現那一片原本包裹著山頂的狂風暴雪突然離開了山峰,然後開始慢慢地向下方移動著,一點一點地漸漸靠近正在對峙的那兩個人。

  白晨真君站在雪地裡,盯著天瀾,一字一字地道:「你居然膽敢來到這冬峰上挑戰我,這是你做過的最愚蠢的事情!」

  天瀾真君抬頭也看了一眼那一片正在緩慢落下的暴風雪,片刻後笑了笑,看著白晨真君,雙眼微眯,道:「是麼?」

  白晨真君冷哼了一聲,道:「當年師父臨死之前,對我囑咐說,你這個人心高氣傲膽大包天,日後道法若有大成,只怕為禍之烈遠勝於三界魔教。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他目光如電,冷冷地盯著天瀾,寒聲道:「你竟敢私自去地宮,偷取那魔物所生的黑龍涎!」

  天瀾真君笑了起來,道:「哦,這句話是師父說的,還是你自己說的啊?」

  白晨面色冷峻,道:「當年那段公案,是非因果到底如何,咱們知道的人心裡自然有數。我只有一句話,問心無愧!」

  「巧了!」天瀾真君往前走了一步,淡淡地道:「昨日我去給師父掃墓的時候,在他老人家的墳塋之前,說的也是這四個字。」

  「問心無愧!」他一字一字地說道,聲音隆隆,便如雷霆一般。

  白晨真君不再與他多言,但在真正動手前,他卻是特意又轉頭看了站在一旁的卓賢一眼。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但眼神冷得比天上的冰雪更甚幾分。雖然沒有任何言語,但是那眼神裡的冷酷,卻是如此的清晰和明顯。

  卓賢看懂了自己這位師尊的意思,他的臉色很快變得蒼白起來,與此同時,他還發現隨著那片暴風雪的落下以及身體周圍這塊雪地上的氣溫急降,原本在他身後幾乎接近四分五裂的冰壁,突然又開始有重新凝結起來的趨勢。

  風雪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冷。

  天瀾真君巍然不動,因為所有的風雪都靠近不了他的身體,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一片落下的暴風雪,片刻之後,他忽然若有所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

  那是一片雪地,被落下的大片大片風雪覆蓋了厚厚一層的雪地,但在此時,從他們腳下的土地深處突然傳來了一絲隱約的震顫,似一道波動從這座龐大的奇峰內部深處泛起,如漣漪一般蕩漾開來。

  雪地上厚厚的雪層,突然抖動了一下,無數鬆軟的雪就那麼微微地向上方跳動了一次,緊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明顯,一次比一次劇烈,然後全部人都感覺到了,是這座冬峰在顫抖,是這座山峰在咆哮。

  「呼!」白晨真君振衣而起,整個人飛到了半空中。

  與此同時,天空的那片暴風雪如同一片雪白而狂暴的圓環,從天而降落下來,將他的整個身軀包裹住,如簇擁著冰雪之王,以白晨真君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在半空中劇烈飛舞的大雪球。

  冬峰的震顫越來越是激烈,無數的冰雪鼓蕩飛起,從四面八方湧向那個巨大的雪球,風聲淒厲急切得近乎如刀,割破了這一路上無數堅硬的山壁玄冰。

  那個枯瘦但此刻猶如天神般的老人,隱身在威勢無與倫比的巨大雪球中,他的聲音便猶如那暴風雪的呼嘯,響徹天地之間!

  「你不該來這裡的!」

  他冷冷地說道,然後抬手,指去!

  那一指之處,那一指方向,在那空中的一點上,突然凝固,無論是飄過的雪花,還是吹過的風,一切凝結成冰,然後只聽喀嚓喀嚓之聲如銳利刀鋒,直破虛空,迅捷無比地在這空中凝出一道丈許尖刺。

  緊接著,暴風雪驀地大聲,從原本的雪球陡然擴散了數倍,半空之中,那道冰棱尖刺的周圍,也瞬間多了一根同樣的冰刺,然後如同瀰漫一般,瞬間,無數的冰刺出現了,鋪天蓋地遮天蔽日,幾千根幾萬根的冰冷尖刺,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天瀾真君。

  冰冷的刺尖上閃爍著幽幽透明的光,充滿了殺意。

  躲在一旁的卓賢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絶望之色,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看重那個蒼老的師父,但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一位化神真君的力量遠遠不是他可以覬覦窺探的。

  他師父真正強大的力量,他仍然從未見識到。然而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很快的,卓賢眼中又再度燃起了憤怒嫉妒不甘的火焰。

  如此強大的境界,如此可怕的力量,他卻從來不得而知,但大師兄肯定是知道的,就連那個剛入門不久的小師妹白蓮,小小年紀也被師尊直接傳授了風雪經那門秘法,假以時日,一定也會知道這種可怕的道法。

  唯獨只有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

   相比起已經有些失態的卓賢,天瀾身為一位與白晨同階的化神真君,顯然要比卓賢鎮定太多了。

  哪怕在他身子周圍被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尖鋭冰刺所包圍,下一刻就有可能被萬刺穿心的危險,天瀾臉上的神色也沒有露出太過擔心的樣子。

  他甚至還遠遠眺望著那凌空懸浮在巨大雪球中的白晨真君,片刻後,露齒笑了一下,道:「引導奇峰靈脈之氣匯聚一身,強奪玄冰法陣禁製為己用,能做到這些,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實在是要對你說一聲厲害啊!」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臉上好像真的露出了一絲佩服之色,但很快的,只見天瀾真君又淡淡地笑了一下,這一次,卻是帶了幾分嘲諷之意:「你這是要跟我拚命了嗎,師兄?」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2 18:05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巨爪

  對於天瀾真君略帶諷刺的語氣,白晨真君毫不在意,能修煉到化神真君這等世間至高境界,站在人族武力最高巔峰的人,哪一個不是在漫長的修煉過程裡被磨煉得心志如鋼?

  但是自信驕傲並不等於愚蠢盲目,眼前這個人是他的師弟,同樣也是一個天資超卓的化神真君,白晨絶不會認為天瀾會是一個可以隨手就輕易解決的人物。更何況,眼下的局勢明顯是天瀾經過了周密謀劃才突然闖進冬峰上逼宮。別的不說,只看連自己的二弟子卓賢都背叛了,就可以想到這個局勢何等險惡。

  白晨甚至還開始有些擔心冬峰之下的局勢,今天便是宗門評議會召開的日子,大弟子閒月按照計劃,此刻應當正在天昆峰正陽殿中與宗門裡大大小小的精英人物們開會,而在最重要的晚上小會時,他或許還在等待著自己過去的鎮場。

  可是天瀾卻突然來了,並將自己堵在了這冬峰之上。

  白晨真君很容易地就能想像得到,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已經無法迅速地聯絡通知大徒弟了,那麼為今之計,最好也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迅速地解決掉眼前的事情。

  其實,那些山下的打打鬧鬧也出不了什麼大事,無非就是一些勾心鬥角暗算殺人,就算是殺人,能殺多少人?難道還能翻天?

  正經是眼前這位天瀾師弟,那才是唯一一個可以真正威脅到他的人。只要能在這裡取勝,又有什麼事不能收拾?

  心中念頭轉動至此,不過也只是片刻工夫,白晨真君便已將這迷亂局勢中的脈絡輕重想得清清楚楚,眼神也越發冷厲,凝視著下方那個光頭魁梧的男子,寒聲道:「師弟,看在師父臨終對我叮囑的份上,這一次我可以饒過你,只要你將卓賢那逆徒交給我處置,並就此退下冬峰,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否則的話...」說到此處,白晨真君冷冷一笑,目光掃過漫天泛著冰冷光芒的透明尖刺,道:「別忘了,此處乃是冬峰,是我經營多年的洞府之地,我要取你性命,那也是不難!」

  天瀾真君抬頭仰望著那個被暴風雪包裹住的人影,一時間沒有馬上開口說話,而是若有所思地凝視那邊片刻,隨後忽有所覺,卻是轉頭向那片冰壁下的卓賢看去。

  卓賢臉色蒼白如紙,胸膛起伏,似乎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天瀾真君爽朗一笑,對他擺了擺手,然後指了一下天上的風雪人影,道:「莫怕莫怕,他是嚇唬人的!」

  漫天風雪陡然急切,呼嘯之聲一下子變大,似乎這句話已然觸怒了暴風雪中的白晨真君。

  但天瀾真君卻似乎並不在意,他微微眯著眼睛,望著白晨真君看了一下,微笑道:「師兄,本來我還不太肯定,但聽你這麼一說,大概也知道了,那份黑龍涎並不好受罷,也不是那麼容易輕輕鬆鬆吐兩口血就能解毒的吧?」

  白晨真君冷笑一聲,不再言語,催持著風雪轟鳴著緩緩逼迫落下,漫天的尖刺開始微微顫抖,似乎已經到了最後的決戰時刻,下一刻便要萬箭齊發,將天瀾真君戳成一個篩子。

  天瀾真君似乎也感覺到了白晨真君那邊的決心,點了點頭,臉上笑意收起。

  叮……

  也不知是哪一根晶瑩剔透的冰刺突然震盪響起聲音,突然間,這種悅耳卻帶著一絲森冷氣息的聲音響起一片,無數冰刺蠢蠢欲動,封死了天瀾真君的所有退路。

  眼看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一旁觀望的卓賢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就在此刻,忽然只見天瀾真君驀地一跺腳。

  那一腳直接踩入了雪地,穿過雪花直接踏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剎那間,彷彿山搖地動,土地崩裂,在天瀾真君所站的位置上竟是突然裂開了一個大洞,然後天瀾真君如此魁梧的一個高大身材,竟然直接掉落了下去,瞬間消失不見。

  半空之中的白晨真君怒嘯一聲,那一片暴風雪轟然而鳴,無數的透明尖刺直接轟下,轉眼間,那一片雪地上便是千瘡百孔,非但是雪地,甚至就連原本的土層也被這些強大的冰刺刺穿。

  但是,天瀾真君竟然已經失蹤了!

  片刻之後,突然間冬峰上再一次山搖地動,只見在白晨真君所在的那片暴風雪之下,陡然間雪地上一大蓬雪花炸開,一道身影衝天而起,帶著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從下方直接撞入風雪之中。

  緊跟著,數百根鋒銳的冰刺竟然也從地下衝了出來,如追魂索命一般緊追天瀾真君的身軀不放,也衝入了那片風暴之中。

  如雷聲隆隆,各種異聲從那片暴風雪裡傳了出來,片刻之後竟有閃電猛然出現,穿梭於那片風雪之中,同時,風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甚至已經讓人看不清暴風雪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驀地,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從風雪深處炸響,電芒陡然明亮了十倍以上,向著四面八方衝去,無數的風雪冰塊同樣如炸裂開一般,摧毀了那片暴風雪附近的一切。

  山壁倒塌,雪堆崩潰,無數白色的積雪轟鳴落下,如同雪崩一般。

  卓賢早就看出不對,早早躲到遠處,但饒是如此,竟然還是被那股激盪狂野的力量逼迫得狼狽萬分,一時間心神震動,或許這才是化神真君真正的力量?

  奪天地之威,破造化玄奇,化身神祇有毀天滅地的神力。

  ※※※

  落雪紛紛,天地嗚咽,過了好一會之後,當激烈的風雪逐漸平靜下來,原本肆虐在半空中的那片暴風雪不知何時消失了,兩位化神真君的身影已經從半空中重新落到雪地上。

  只不過那片雪地早已是千瘡百孔、凹凸不平,到處都是深坑大洞,只有兩個人分開距離兩丈多遠對峙站著,看起來情況都不算太好。

  天瀾真君身上的衣袖破了好幾處地方,臉色也有些蒼白,一些傷口處隱隱可見血跡,而白晨真君的情況還更差一些,他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跡,那血又變作了黑色。

  兩個人彼此對峙著,過了片刻後,白晨真君忽然開口道:「你天分果然比我高一些,咱們歲數差了二十年,但道行上你居然已經追上我了。」

  天瀾真君居然也沒有謙虛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

  白晨真君冷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抹去了嘴邊的黑血,冷冷地道:「你道行雖高,又下毒暗算於我,若是在平地外頭,我自然便不是你的對手了。可是你硬是要在我這冬峰上動手,也就怪不了我借這風雪靈山之力,所以到了最後,輸的一定還是你!」

  天瀾皺著眉頭,看起來是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居然又點了點頭,道:「這句話你也說得對。」

  白晨真君的臉色冷了下去,看起來並沒有絲毫喜悅興奮之色,相反的,他一雙眼眸中的瞳孔反而收縮了一下,掠過了一絲忌憚和憂慮之色。

  到了他們這等化神境界,對天地靈力道法神通的掌握早已是細緻入微精妙無比,對局勢的判斷也鮮少有錯,然而雖然眼下連天瀾都承認這般打到最後可能還是強行借助靈山洞府靈力的白晨真君更有利些,但天瀾自己本人,卻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他甚至還在那兒笑,帶著平靜和從容,彷彿有恃無恐。

  那一刻,白晨真君心念如電,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想是否除了卓賢外又有人背叛了自己,又給自己安排了什麼絶頂險惡的手段。但很快的,他便驚覺,自己的心念竟然在剛才那一瞬間微微有些亂了。

  明明自己借助靈山洞府的偉力佔據了上風,但為何卻是心思不寧?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天瀾真君凝視著他,忽然道:「師兄,我們兩個人在師父死後,也算是明爭暗鬥了幾十年,直到今日,我才突然發現,其實你老了。」

  白晨真君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而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無窮無盡的風雪,又一次從他身旁凝聚起來,那強大的暴風雪似乎也再一次現出了一點模型。

  不管天瀾如何巧舌如簧,只要在這冬峰之上,有天地山脈靈力相助,自己就絶不可能會輸!

  那又何必廢話?

  天瀾微微搖頭,看著白晨真君的目光裡忽然多了一絲憐憫之色,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那是一種勝利者對戰敗者特有的目光。白晨真君這一生中,從沒有人敢這樣看過他。

  除了現在。

  白晨真君冷笑了起來,手一抬,風雪再度湧起,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他的雙眼目光猛地一僵,霍然抬頭,卻是越過了天瀾真君的身影,看向了他身後的那片迷霧。

  那片濃霧,不知不覺中已經擴散到了整片冬峰那麼高大的範圍,在這個時候,霧氣似乎也開始急速的湧動起來,一個巨大的甚至可以與整座冬峰相媲美的龐大陰影,竟是從天瀾真君那泰然自若的身影背後,緩緩地浮現。

  天際之上,有驚雷炸響。

  電光撕裂蒼穹,光芒之下,一隻可怕的黑色巨爪,甚至比天瀾真君的身軀都要更大一倍,就這樣從濃霧中伸了出來,「轟」的一聲!抓住了這片山峰土地。

  天地風雪,一片肅殺蕭瑟,然後整片天幕,陡然間全部暗了下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3 11:00
第二百三十三章 等待真君

  濃霧中的身影看上去彷彿大如山嶽,搖動之中道道黑氣衝天而起,而隨著那隻巨大的骨節凸起的黑爪猛然抓到冬峰的懸崖土地上,尖銳可怕的爪尖瞬間刺破了無比堅硬的岩石,牢牢地抓住不放。

  片刻之後,在冬峰所有人的目光裡,那隻巨大的黑爪猛地收縮一下,彷彿是用了全力,骨骼肌肉賁起,然後一個更加巨大的陰影,從冬峰下方升了起來。

  迷霧翻滾著,如同沸水,似激動萬分,又或是恐懼萬狀,這黑暗的夜色中,那隱約是一個巨大的頭顱,緩緩從迷霧中靠了過來。

  有低沉卻轟鳴如雷的呼吸聲,甚至壓過了漫天暴風雪的聲音,兩個巨大的眼瞳,在迷霧中漸漸顯現。

  那其中彷彿是有火焰正在熊熊燃燒,而那火光,赫然竟是如墨一般的深邃黑色。

  黑暗的焰火!

  ※※※

  無邊無際的濃霧從地底散發出來,已經完全包圍了天穹雲間的四座奇峰,將這片崑崙派中最重要的禁地包裹得嚴嚴實實,而在這個漆黑的深夜裡,從遠處看,竟然絲毫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端倪。也只有是在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某一刻,突然撕裂夜空蒼穹的閃電落在這濃霧之上時,才能看到些許的陰影。

  但不知為何,濃霧之中本該是驚天動地的一場廝殺搏鬥,此刻卻是沒有半點動靜從這霧氣中傳出來。

  一點痕跡,都沒有……

  天穹雲間之外的地方,仍然是被一片暴風雨所淹沒,大雨還在下著,冷風還在吹著,將這座崑崙山脈掩映在黑暗的夜色中。沒有人知道,這一個夜晚何時才會過去。

  天昆峰正陽殿後,偏廳之中,來到這裡的元嬰真人已經差不多都到齊了。廳堂之中,擺放著主座大椅兩張,兩側紫檀大椅,左十右九,各自一字排開。

  如今的崑崙派是中土神州最頂尖的修真名門,宗門中除去那兩位高高在上號令群雄的化神真君外,最頂尖的元嬰境真人本是有十九人,其中昆支十五位,鐵支以木原真人為首的一共四位。但近日東方濤剛剛突破晉陞,成為了崑崙派中的第二十位元嬰真人,所以在這偏廳裡,也就多擺放了一張紫檀大椅。

  此刻在諸多椅子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東方濤來到這裡後,論資排輩的也很自覺地坐到了最後一位上。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只見前方主座上閒月真人正襟危坐,氣度威嚴;在他身旁稍微靠後一些的地方還擺著一張大椅,此刻還是空的,眾所周知,那是屬於白晨真君的位置。

  從那往下,坐了兩排元嬰境大真人,這個陣容若是隨便放出去被人看到了,當真是可以嚇死人的,這正是如今崑崙派強大實力的體現,是崑崙一門的根基所在。

  閒月真人左手邊位置第一位的,坐的就是千燈真人,再往下的,乃是明珠真人、光陽真人等,而右手邊處,第一個位置的椅子上卻是空的。

  再往下,東方濤也能看出,似乎是幾位平日裡與閒月真人這一脈走得近的元嬰真人,包括前頭白天在正陽大殿裡出現的幾位元嬰真人,此刻也坐在了此處。

  當他們感覺到東方濤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也是對他紛紛微笑點頭。看起來,這廳堂裡的氣氛,似乎還是比較輕鬆的啊!東方濤淡淡地想著,只是偶爾當他的目光掠過前方時,卻又會看到一些奇怪的細微之處。

  閒月真人的臉色威嚴不苟言笑,但一雙眼睛視線裡每過一會兒,就會向離他最近的那個空位瞄上一眼,眼底深處隱隱有些焦慮之色。而這個空位對面的千燈真人等人,始終保持著沉默,面上也是平靜漠然,只是偶爾會流露出一絲笑容,帶著幾分冷意與譏諷。

  東方濤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偏廳中,他沉吟了片刻後,壓低聲音向坐在自己旁邊的一位元嬰真人輕聲請教了一下,得到答案後點頭道謝,再抬頭向那邊空位上看去時,目光卻是有些不同了。

  那個空位椅子,原來是屬於天兵堂的獨空真人的。

  這麼遲了,直到此刻,為什麼獨空真人這個掌門真人最鐵桿最堅定、同時也是最不可能缺席的夥伴,竟然還是沒有來到這裡?

  他去了哪兒?

  ※※※

  除了獨空真人以外,這個廳堂裡還有數張椅子是空置的,不過其中的原因多是眾人知曉,比如鐵支的一位元嬰真人就是年歲大了閉死關,為的是延續壽命,若是失敗的話,大概也就差不多壽終正寢了;還有的是為了要修煉某種極艱深的道法神通閉關不出的,這種閉關是不可打斷的,所以也沒有過來。

  但基本上能到這裡的,該到這兒的,差不多都來了。現在這座偏廳之中,該來而還沒有來的,只剩下了兩個人:一位是獨空真人,另一位來頭更大,便是閒月真人身邊的那張椅子的主人,白晨真君。

  這兩位毫無疑問是閒月真人在崑崙派中最強的助力,特別是他的恩師白晨真君,那更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這二位的缺席,影響顯而易見,哪怕只是看看而已,也會讓人覺得閒月真人的身邊突然空虛了很多,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虛弱感覺。

  閒月真人對此無動於衷,似乎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仍然是安靜地坐著,似乎他的耐心在此時是無窮無盡的,準備一直等到這兩個人的到來。

  閒月真人是掌門真人,他作出了願意等下去的姿態,大多數的人也不會出言反對。雖說元嬰真人身份貴重,各自時間都異常寶貴,但今晚顯然是與眾不同的一個夜晚,而且能修煉到這份上的,哪裡會有蠢材白痴,今晚雖然並沒有什麼徵兆,但這氣氛與往年卻已經是有了幾分不同了。

  千燈真人那一派沉默不語安坐不動,閒月真人這一脈的人則開始紛紛皺眉,面上隱露憂色,而還有一部分平常中立的元嬰真人,則是也感覺到了什麼,在觀望了一陣形勢後,便紛紛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閉口不語了。

  管你是風是雨,我只坐看風雲。

  東方濤是剛剛來到這一層境界的新人,他以往其實多少聽說過一些宗門裡暗流湧動、明爭暗鬥的故事,但他並非是師從昔年天鴻老祖那一脈的嫡系弟子,所以在崑崙派中的地位一向有些邊緣化。

  也正是因為如此,東方濤才在這一天作出了投靠閒月真人的態度,並受到了閒月真人的讚賞和接納。

  不管怎麼說,因為元嬰真人都是強大而珍貴的戰力,是需要去籠絡的。

  但是來到這座偏廳之後,東方濤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選擇似乎並不像原先所想的那樣穩如泰山般的穩妥。這個宗門裡對閒月真人這一脈的敵意,竟是比自己所料想的還要更濃烈許多。

  東方濤對此實在是有些疑惑不解,因為過往多少年的經歷都早已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只要有白晨真君在,閒月真人的位置就牢不可拔,閒月真人這一脈的勢力就不可動搖。

  但是為什麼,那些人看起來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呢?

  他們為什麼敢這樣?他們為什麼看起來……似乎不太害怕?

  東方濤正思索間,這個沉默了很久的廳堂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卻是坐在左邊首座的千燈真人緩緩站起,目光沉著,環顧眾人。

  剎那之間,東方濤的心裡陡然一震,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竟是有些緊張起來。

  而主座上的閒月真人也是霍然抬頭,目光冷冽,眼中似有銳芒般的神光射出,盯著千燈真人。

  但千燈真人對此似乎並無察覺,他甚至都沒有細看閒月真人,而是往這在座的所有元嬰真人面上一一看了過去,片刻之後,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時候不早了,已經過了咱們這一場小會的時間了吧?」

  那一刻,整個廳堂裡一片寂靜。

  不知道有多少位元嬰真人坐著不動,面無表情,而東方濤卻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彷彿要做好準備,迎接這可能是突如其來的風雨。

  暴風雨!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回應千燈真人,廳堂中的氣氛顯得微妙而古怪。

  但千燈真人卻絲毫並不在意,在環顧四周後,他又微笑著說了下去,道:「所以我覺得,咱們還是現在就開始吧。在座的諸位,每個都是元嬰真人,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的。對吧,掌門師兄?」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轉過頭來,看著閒月真人說的。

  廳堂中的氣氛,在那一刻僵冷安靜到了極點,似乎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一般。

  閒月真人緩緩站起,凝視著千燈真人,過了片刻後,沉聲說道:「還有幾位沒來,再等等不遲。」

  千燈真人搖了搖頭,道:「掌門師兄,恕我直言,我們等得太久了,現在還沒來的人,只怕也不會來了吧!不必再浪費時間了。」

  周圍一眾元嬰真人中,隱隱傳來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各道視線帶著複雜神色,紛紛看了過來。

  閒月真人則是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冰冷地看著千燈真人,寒聲道:「千燈師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連我師尊白晨真君,你也不想等他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連吸氣的聲音都彷彿停滯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千燈真人一人的身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3 17:08
第二百三十四章 正陽訣

   大雨下個不停,密林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此時此刻連頭頂茂密的枝葉都已經不能遮擋似乎無窮無盡的水流了,到處都跟堤壩潰破一般,大股大股的水浪從樹上高處嘩嘩地流下。

  隱匿在黑暗中的兩個人影,在最初彼此各自的驚愕過後,便很快安靜了下來。這林中是如此的黑暗,以致於他們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對方的臉,也看不見身邊這個人臉上的神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塵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樹皮背後的那個圖紋,是妳畫在那兒的?」

  白蓮身子微微一震,似乎又吃了一驚,遲疑了片刻後,道:「不是。」

  這一下卻是陸塵愕然,而還不等他開口繼續追問,白蓮卻已經說道:「那圖紋難道不是你畫的?」

  陸塵啞然,抬起頭看著前頭那個模糊而嬌小的身影,在這一刻,他只覺得非但是看不清白蓮的容貌,這個少女身上的一切似乎都越發神秘詭異起來了。

  「也不是我。」陸塵很快否認了,隨後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妳為什麼會在這兒?」

  白蓮卻反問道:「我也正想問你這句話,那個圖紋分明是魔教中十分罕見的秘紋,外人根本不能知曉,你又怎麼會知道的,又怎麼會在這兒?」

  陸塵沒有說話,白蓮也很快安靜了下來,兩個人的身子蟄伏在黑暗中,忽然都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點,離對方更遠了些。

  陸塵轉過頭,看了一眼山林中的那棵大樹,沉默思索片刻後,便在心中下了決斷。儘管白蓮看上去說得真切,儘管她不過是個半大孩子,但這個女孩的話,不能信。

  在這個夜晚如此湊巧地來到這裡,說是跟魔教沒關係都不可能。這個女孩的身上一定是有什麼極大的秘密。

  就在他心念已定準備有所動作時,忽然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竟是險些跌倒,隨後在那片黑暗中,他的雙眼中突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一股冰冷的殺戮之意竟是不可抑制地升騰而起。

  前方的白蓮幾乎是瞬間就感知到了這股凜冽的殺意,一聲冷哼,向後退了兩步,對著陸塵擺出了全力戒備的姿態。

  但,陸塵卻並沒有動手,而是帶著一絲驚疑轉過頭,望向了遠方黑暗的深處。

  那裡是崑崙山的深處,是傳說中天穹雲間所在的地方。就在剛才,他突然異常清晰地感覺到從那個方向裡傳來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直接與隱藏在他體內最深處的黑火起了共鳴,讓他體內的黑火瞬間升騰而起,幾乎是壓都壓不住。

  黑色的火焰搖曳著,在陰暗的林中向著遠方擺動,似乎在那遠處有某個異常強大但同根同源的力量,在吸引著這股黑火。

  ※※※

  天穹雲間,迷霧籠罩下的冬峰。

  一股無比強大的氣息,從濃霧中透了出來,龐大如山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漸漸的,有一個巨大的頭顱慢慢靠近了冬峰上的這處懸崖,從迷霧之中,逐漸顯露了真容。

  那赫然是一個巨大的龍頭,通體黑色,長而堅韌的龍鬚在風中拂動著,彷彿是兩根黑色長鞭。雪亮的獠牙在龍口中隱隱出現,露出森冷的光芒,而最可怕的,還是那一雙巨大的龍目中並沒有眼瞳,而是燃燒著奇異的黑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黃泉地府中突然躍出的惡魔,令人驚怖恐懼地慢慢升到了冬峰之前,出現在冬峰眾人的眼前。

  巨大而可怕的龍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出現的地方就在天瀾真君的身後,此刻龍頭甚至可以說就在天瀾真君的頭頂上方,只要稍微低垂,就可以一口將看上去相比之下異常渺小的天瀾給吞掉。

  但是天瀾真君卻彷彿毫無戒備,依然還是從容不迫地站在那兒,寬袍大袖迎風飛舞。他和這條突然出現的匪夷所思的恐怖巨龍,此刻都看著前方雪地上的那個人,白晨真君。

  白晨真君的臉色在那個黑影最初出現的那一刻就陡然動容,一向沉靜如水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匪夷所思般的驚愕之色,緊接著,他的臉上各種表情交織在一起複雜難明,甚至連他的身子,都隱隱有些顫抖起來。

  不是畏懼,而是狂怒!

  他從那條恐怖的黑色巨龍身上收回目光,盯著天瀾,咬著牙,嘶聲道:「你、你怎麼做到的?你又怎敢如此!」

  天瀾真君面不改色,神色從容,彷彿自己從來都是問心無愧一般,對白晨真君的質問置若罔聞。而在他頭頂上方的黑龍龍頭則是微微擺動了一下,一陣沉悶如撕裂空氣般的聲音傳來,似乎在這條巨龍身邊,那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只要稍微動彈一下都會引來連鎖變化。

  真不敢想像,如果這隻黑龍徹底發怒動手的話,那又會是何等威勢?

  見天瀾沒有回話,白晨真君似乎越發憤怒,但就在他還要再發怒的時候,一件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高高在上的黑龍龍頭,卻是突然往前伸了一下,龍目中的黑火熊熊燃燒著,彷彿倒映出白晨的身影。緊接著,那龍口開啟,在那風雪之中,突然間竟是傳來了一個低沉隆隆如雷鳴一般的聲音,竟是那黑龍口吐人言:「他比你聰明啊!」

  白晨真君霍然抬頭,看著那隻黑龍,臉色蒼白,隨即慘笑一聲,卻是對天瀾真君道:「你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做事之出格悖逆,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年師父和我對你的勸誡。事到如今,你竟然狂妄到將這妖孽都放了出來,就不怕遭到天譴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白晨真君聲若驚雷,字字轟鳴,彷彿是想怒喝震醒在他眼中的天瀾真君。

  只是天瀾微微皺眉,卻是平靜地道:「這迷魂霧陣法已經將天穹雲間盡數包圍了,你就算叫得再大聲,也是傳不出去的。」

  白晨真君臉色肅然,忽地神情一冷,道:「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尊榮沒享受過,今日就是將命交待在這裡也算不了什麼。但是我只想問你一句,師弟,你如此不顧一切肆意妄為,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有些痛苦地搖頭指著自己的胸口,道:「難道你做這麼多事,就只是為了跟我爭鬥,就只是為了要殺我嗎?」

  天瀾真君臉色平靜如水,看不出他內心有什麼變化,甚至在白晨真君聲色俱厲地質問他時,他臉上都不曾露出絲毫愧疚、後悔,又或是害怕畏縮之類的神情。

  他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最後笑了一下,道:「師兄,你老了。」

  「你不會懂我的。」

  他淡淡地道:「我要做的事,這世上原本也沒什麼人會懂,我也沒指望你們能懂我。」

  人生一世,好男兒自當我行我素,管他天崩地裂,也當縱橫睥睨,隨心所欲。

  這些話,天瀾都沒有說出口,但是從他的臉色眼神中,白晨卻都看了出來。這麼多年的師兄弟了,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更瞭解這位師弟。

  如果有,大概也只有當年已經過世的師父天鴻老祖了罷。

  白晨真君不再多言,在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臉上的怒氣很快消散了,一片片風雪從他身後出來,漸漸又凝聚成一片白茫茫的暴風雪景象。

  化神真君的驕傲與強大,從來不會是那樣簡單的完結。

  這個枯槁的老人挺直了脊背,冷冷地看著前方魁梧的光頭男子,還有那條更恐怖的黑龍,忽地冷笑了一聲,昂然道:「你以為私放黑龍,暗算於我,就能令老夫俯首稱臣了麼?」

  黑龍巨目中的黑火閃爍了一下,似乎火光大盛,但在它龍頭下方的天瀾真君,凝視白晨真君片刻後,卻忽然搖頭道:「師兄,你怕了。」

  白晨真君大怒,喝道:「胡說八道!今日在這冬峰之上,我有山靈護體,那妖孽雖然兇殘,但被鎮壓千載,哪裡能有什麼戰力神通?來來來,你我決死激鬥一場,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天瀾真君笑了笑,一隻手臂緩緩揮起,在他身後飄蕩的濃霧霍然退開,就連那巨大的龍頭也垂眼向他看了一下。

  一股強橫無匹的力量,從他的身體中慢慢散發出來,純陽剛正,溫厚如日,先是有淡淡金光,隨即光芒大盛如旭日初昇,有萬道金光。

  無盡風雪在這金光面前,盡數消融退避,而他身處萬丈金光之中,猶如神祇,一股熾烈陽氣噴薄而出,幾令人無法直視。

  白晨真君臉色頓時大變,瞳孔收縮,澀聲道:「正陽訣!你竟然已經練成了……」

  只見,金光之中,一股灼熱陽剛之氣騰騰而起,與白晨真君這邊的一片冰霜風雪形成了鮮明對比。

  光輝之中,只聽天瀾真君渾厚的聲音淡淡地傳來,道:「師父早就說過了,我在修道上的天分,生來就比你強得多。」

  話語聲絶,金光瞬間大盛,竟是直接向白晨真君撲了過去!

  白晨真君怒吼一聲,風雪呼嘯,也是應了上去。

  兩大真君,在這深夜濃霧之中,終於是展開了最後的決戰!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4 10:56
第二百三十五章 墜峰

  旭日之光大放光明,照耀而下,所過之處不僅冰雪消融,甚至就連白雪之下的岩石泥土也為之開裂,一股煌煌之氣似乎帶著一絲凌駕萬物之上的霸氣,所向披靡地衝了過來。

  看著這股金色的光柱,白晨真君的臉色異常凝重,身形往後一退,周圍風雪頓時大作,化作一片暴風雪迎了上去。

  烈日風雪,一熱一寒,一明一暗,一陽一陰,如天地兩極,如水火不容,瞬間撞在了一起。最開始的時候,兩道截然不同的光芒僵持在半空,彼此源源不斷地融化、消解又不停湧上,周圍的空間開始激烈地扭曲起來,甚至開始有怪異的虹光在烈日風雪中出現,還有刺耳的尖嘯聲不絶傳來。

  過了一會兒之後,風雪開始後退,烈日光輝逐漸燦爛耀眼,往前一步步逼了過去。

  天空中的黑龍龍目中黑焰閃動著,看不出是什麼心情,反而是從黑龍出現後明顯受到了驚嚇躲在一旁的卓賢,卻在這時回過神來,面上露出一絲喜色。

  白晨真君臉色微變,隨即一聲輕喝,退了幾步,背靠上一面冰壁岩石,剎那間,只聽「咔咔咔咔」之聲陡然響起,這面山壁上堅冰四分五裂散落掉下,一股股白色煙氣從山體岩石中湧出,滲入了白晨真君的體內。

  白色煙氣入體,白晨真君雙目神光大盛,風雪呼嘯欲狂,竟是倒捲而回,將之前勢不可擋的旭日光輝抵了回去。

  道道冰雪,在地上空中凝結而來,彷彿空氣中的氣溫瞬間低到了極點,連雪花都變成了冰塊,漫天風雪眼看著變成了冰雹,森寒之氣衝天而起。

  白色冰霜勢不可擋,一路壓倒灼熱光芒,直逼天瀾真君眼前。

  天瀾真君面色漠然,似乎對局勢瞬間倒轉並未過於驚怒,只是伸出另一隻手在眼前虛虛一按,與另一隻手呼應著畫出了一個圓環形狀。

  濃烈的純陽之氣自他掌心溢出,直接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個火盾,白色冰霜大舉逼來,但在這火盾前再次被攔住,並且無法再前進一步。

  只是雖然如此,局勢上白晨真君卻已是大佔上風,在這中間他一直分心關注著那條巨大黑龍,但只見從頭到尾,那條黑龍幾乎沒有任何異動,無論天瀾是佔據上風,還是逆轉落在下風,黑龍都毫無出手的意思。

  在崑崙派中,知道那禁地之下地宮中秘密的人,只有白晨和天瀾二人而已,對於這條可怕的妖孽,除了天瀾,也幾乎沒有人會比白晨真君知道得更多。

  他知道這隻妖孽本不該醒來,它本該在那黑暗不見天日的地方,永世不得翻身。它已經在黑暗中被封印了五千年,那麼,它這時候突然醒來時,難道真的還會像它當年那樣可怕嗎?

  至少現在看起來,這條黑龍只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子而已。

  白晨真君精神大振,若果真如此,自己今日原本以為的必敗必死之局,竟是有了幾分轉機。天瀾師弟雖然確實厲害至極,但在這冬峰之上動手,便是他的最大錯誤,甚至自己可以在幹掉天瀾之後,再將這條魔龍重新逼回地宮中去。

  心念轉動間,白晨真君已然想了許多。

  然而天瀾真君雖然暫時處於劣勢,卻憑著身前那一面火盾守得異常穩妥,任憑白晨真君如何催持道法神通,那足以將普通人凍死無數回的冰霜風雪,竟然還是破不了火盾的防禦,無法更進一步。

  正陽訣果然是天下第一等的神通道法,剛正純和,隱隱有王道之氣,遇強愈強,守得是嚴密無比。而如此王道卓絶的神功秘法,卻是被師弟得到了。

  白晨真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難看下來,盯著天瀾真君眼中殺氣閃現,忽地一聲長嘯,整個身子竟是飛到半空,雙臂一震,彷彿有無窮靈力突然在這整座冬峰上一起跳動了一下,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無數的白色煙氣從高大的冬峰上一起飄了出來,絲絲縷縷,紛紛向半空中的白晨真君游去。

  隨著這無數白色煙氣的聚集,整座冬峰似乎也活了過來,與半空中枯瘦的白晨真君似乎融為了一體,同呼吸,共震動。

  此刻,山就是人,人就是山,白晨真君如化身山神,俯視天瀾,忽地一聲大笑,舉手劈下。

  那一刻,夜空中似有幻象,冬峰化作了一個龐大無比的巨人,一掌拍了下來,要碾死掌下的螻蟻,而天瀾真君面上仍然沒有太多的神色,還在拚命撐住火盾,一點點抵擋著白晨真君恐怖而癲狂的攻擊。

  一切眼看就要決出勝負時,突然,在那片迷霧深處,猛地出現了一片巨大可怕的陰影,以一種難以形容的速度,飛快掠來。

  那是一隻黑色的巨爪。

  那是黑龍的第二隻爪子!

  黑龍一爪破開了無限風雪,直入暴風雪中,如巨靈神掌一般,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只聽「砰」的一聲悶響!白晨真君一聲悶哼,竟是被這一爪直接打飛了。

  他在半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頭,然後「噗!」的一聲重重撞在了雪地裡,半截身子甚至都直接插到了雪中。

  而與此同時,那條強大到絶世罕見但剛剛卻偷襲得手的黑龍,慢慢地收回了它那隻爪子,然後龍鬚起伏搖盪,卻是開口平靜地說了一句,道:「聽說你剛才覺得我不厲害?」

  ※※※

  黑龍冷笑著,甚至還彈了彈自己的巨爪,然後低頭對天瀾真君說道:「如何?」

  因為白晨真君被打飛,剛才還被吸聚了山脈靈氣所壓制的天瀾真君總算是喘了一口氣,正好在這時,他聽到了黑龍的問話,天瀾真君瞄了黑龍一眼,卻是冷笑了一聲,道:「一般!」

  黑龍雙眼中黑火一閃,但居然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出任何對天瀾真君不利的動作來,反而只是緩緩抬頭,道:「昆元子和鐵羅那兩個不是好人,什麼事都不肯告訴後代子孫,大概他們都忘記告訴你們了,在地宮裡的,可是一條小心眼的龍。」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那我現在知道了。」

  黑龍眼中黑火閃動,便轉過頭去,再一次看向白晨真君那邊。

  白晨真君此刻已經稍微恢復了清醒,慢慢地從雪地上站了起來,但是受到了剛才那沉重的一擊,白晨真君的情況看起來很是糟糕,身上衣襟凌亂且不說了,傷口和口鼻間,血跡也是隨處可見,看起來異常悽慘。

  然而,還不等他站穩回過神來,天空中突然又起呼嘯之聲,一隻巨大的黑爪砸了下來,而在身前地面上,一道炫目灼熱的光輝也再度重振旗鼓,甚至比剛才所看到的更加熾烈,向著他打了下來。

  天瀾和黑龍,竟是沒打算給白晨真君絲毫的喘息之機。

  眼看著追魂奪命的殺招到了眼前,白晨真君忽地一聲怒吼,全身衣衫瞬間盡裂,手上、腳下、身邊所有的冰雪一起騰空而起,將兩個怪物強大的力量擋住。

  然而,他面對的敵人實在是太過強大,或者可以說是,非但強大,而且異常的狡猾、果決、堅定!

  黑龍的巨爪不停地砸向那片風雪,每一次落爪都有一大片風雪冰霜被震飛走;而在天瀾真君那邊,則是一言不發地全力催持著正陽訣大法,以可以熔煉硬鐵的可怕威力,侵蝕著一片又一片暴風雪。

  白晨真君勉力抵擋,但隨著時間延長,這又豈能是長久之計,眼看著他被兩股恐怖的力量苦苦相逼,整個人又要吸聚容納那些數量恐怖的白色煙氣,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整個人竟然是開始顫抖起來。

  之後,猛然間只聽到一聲巨響,白晨身子突然倒飛而出,下一刻便重重地撞到了石壁上,頓時只見一片冰屑飛舞,帶著幾分淒涼的破碎雪花,漫天飄灑落下。

  勝負已分了!

  白晨真君七竅流血,傷勢極重,但饒是如此,他的意志似乎仍然是堅毅如鋼,慢慢地站了起來。

  睜開被血染紅的眼睛,他喘息著,慘笑著,突然間臉上掠過一絲瘋狂之色,反手一掌,竟是直接以血肉之軀撲向了那面山壁。

  白色煙氣瘋狂地湧入他的體內,但是白晨真君卻再沒有站立起來,他只是仰天大笑,狀似瘋狂,大吼道:「你妄想要我的神仙洞府?做夢去吧!」

  「轟!」

  冬峰遠處傳來了一陣怪聲,天瀾真君霍然抬頭,往絶頂山巔處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巨大的山峰上已經沒有了那片暴風雪,但是此刻只見山體上一切東西似乎都碎開了,不停地有大大小小的落石從山上落下來。

  隆隆雷聲,卻不是從天際雲層上傳來的,而是在這座冬峰的內部傳出。白晨真君狂笑著道:「你還想覬覦我的寶藏,別妄想了,師弟!」

  「我會給你的,只有一座垮掉的廢墟!」

  他一聲怒吼,突然間,白晨整個身軀一下子膨脹起來,不停放大,當到了某一個程度後,突然血肉爆炸,化作無數血花,而與此同時,整座冬峰也陡然劇震。

  緊接著,無數塵土衝天而起,而山體亂石越墜越多,大地開始崩裂,整座山峰,竟是開始向下崩塌著落了下去。

  這天穹雲間絶世的奇峰之一,竟是在今日崩塌墜地了! 本帖最後由 arty2008 於 2016-12-4 12:20 編輯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4 17:00
第二百三十六章 明月

  似一聲從遠古傳來的呼喊,迴蕩在天地之間,震顫了所有生靈大地。那是從龐大的冬峰山體深處在崩塌之時所迸發出的巨大轟鳴聲,與此同時,有無數道強光從山體上激射而出,向著各個方向衝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世界。

  那是純粹而強大的靈力所匯聚的靈光,穿透了一切阻礙,到了此刻,甚至就連那層層濃霧都無法阻擋這座靈山最後毀滅之時所爆發出的強大力量,一時間,光輝耀眼,直達天穹,映亮了半邊夜空。

  大塊大塊的巨石、岩層都在不斷地斷裂崩塌著,整座巨大的冬峰在緩緩墜落,隨之而起的是一股可怕如風暴一般的塵土。

  綿延萬里,巍峨龐大的崑崙山脈,此刻彷彿也在不停地顫抖著,大地同樣也在哀嚎。

  片刻之後,冬峰崩塌得越發快速,煙塵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懸浮的山峰眼看就要完全潰散被煙塵淹沒時,數十道耀眼的靈光陡然收攏,匯聚成一道灼熱刺眼、耀目閃爍的巨大光柱,直射上天空!

  剎那間,風吹雲走,天地變色,所有的烏雲在這道光柱之前盡數退散,無數的風捲殘雲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半空中急速旋轉,黑暗與光明交錯,閃爍出道道銀色的電光撕裂著黑夜,然後伴隨著最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一道光波如怒濤般,在高空向著四面八方鼓蕩湧去。

  所有的烏雲都被沖得四散零落,風雨驟然而止。夜色深邃陰暗的夜晚中,在這個原本是狂風暴雨的夜晚,突然間風止雨收,然後一幕千載難逢卻又是異常詭魅的情景,在這深夜裡出現了。

  一道皎潔的月光,從天穹上灑落下來,漆黑的夜空中,一輪圓月懸掛於九天之上,豐盈圓滿,光輝耀眼,清冷絶世,光芒四射!

  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月圓之夜,這一輪圓月終於顯現在天穹之上!

  ※※※

  圓月既出,迷霧便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一下子畏縮下去,開始不停地往地下縮了回去。而在之前地動山搖的那股靈山崩塌中,早已飛到半空的天瀾真君,負手而立於虛空中,大風從他身邊吹過,將他一身寬大衣袍吹得獵獵作響,猶如神仙中人一般。

  在他腳下,便是一片塵埃如海中的冬峰廢墟,那座雄偉的奇峰似乎已經化作了一位化神真君的墳塋,粉身碎骨地守護著他。

  天瀾對此並無憤怒之意,他的臉色意外地十分平靜,只是默默地凝視著天穹冷月。

  傳說中人在絶頂高處時,便有孤獨清冷的感覺,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刻在天瀾真君的心中,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迷霧中那條巨大的黑龍,不知何時已經退後消失了,它似乎並不喜歡如此強烈明亮的月色,而那龐大的身軀也不知去了何處,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黑暗中。

  在天瀾真君更下面一些的地方,卓賢也飛到了半空,他神情複雜地看著那被毀掉的冬峰,最後似乎嘆了一口氣,然後面上露出恭謹之色,對著高處的天瀾真君微微低頭,耐心的等候著。

  就像他多年以來在白晨真君座下時那樣的耐心,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和臣服模樣,甚至還猶有過之。

  因為和過往的局勢再不相同的是,崑崙山中,再也沒有第二個化神真君可以與眼前這位相抗衡了。

  ※※※

  那個深夜裡,幾乎崑崙山上所有的地方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所震撼,所有的人不管是不是局內人,都為之驚心動魄。

  當大地開始震動時,所有人都為之驚懼;當那聲巨響響徹天地時,人人自危;而到了最後,突然風雨停歇,月光灑落的時候,所有人又都是呆若木雞。

  天昆峰正陽大殿裡,那十幾位站在人族修真界最頂峰的元嬰真人們,此刻大概也是以各種異樣的心情,紛紛站到窗前門口,望著遠方迷霧散去後,冬峰隕落的可怕景象。

  沒有人說話,又或是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從古至今,彷彿覺得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就在眼前這樣生生毀滅了,所以,當那一抹清冷月光重新灑落在他們身上,照進這座偏廳的時候,每一位元嬰真人的身上似乎都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閒月真人呆若木雞,一臉錯愕驚駭,過往的鎮定冷靜在此刻蕩然無存。

  也是,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就在眼前,那座象徵著崑崙山至高無上權勢的山峰突然崩塌在眼前,又有誰還能鎮定呢?

  驀地,閒月真人突然清醒過來,立刻站起,怒吼道:「快!快走,我們去冬峰救人!」

  廳堂裡頓時一片騷亂,一時間,倒有接近一半的元嬰真人都邁開腳步,然而就在此時,突然間,有一個帶了些許冷意、聽起來異常冷靜甚至有些冷酷的聲音,迴蕩在偏廳之中。

  「且慢!」

  眾人一驚,紛紛回頭看去,卻只見開口說話之人,正是在閒月真人下首處的千燈真人。

  在眾人一片紛亂之中,這位在崑崙派中位高權重的大真人卻是不知何時,竟然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坐得四平八穩,坐得平靜泰然,坐得彷彿是老樹生根,坐得是紋絲不動。

  在他的臉上,此刻看不到絲毫驚容,只見他面容沉靜,緩緩開口說道:「諸位師兄,師弟,我看這個小會,咱們還是開始罷。至於還沒有到的人,就不必再等了。」

  此言一出,頓時人群裡一陣嘩然,哪怕在場的一個個都是涵養深厚的元嬰真人,此刻也是紛紛臉上變色,面露駭然之色地望著千燈真人。

  「你!」閒月真人怒氣盈胸,指著千燈真人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連手指似乎都在顫抖。

  而旁邊有人也在這時回過神來,頓時開口責問千燈真人不識大體。

  千燈真人也不分辯,只是待周圍人聲音小了一些後,又平靜地道:「再過一會,天瀾師叔便會來此,到時候如何打算,何去何從,諸位自己思量吧。」

  說罷這一句,他便閉上了眼睛再不開口,而周圍廳堂之中,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主座上的閒月真人面如死灰,身軀微微顫抖,眼中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絶望之色。

  清冷月光,灑落在廳堂地上,如霜如雪。

  ※※※

  天氣變化之快,在這個晚上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前一刻還是大雨傾盆的樣子,下一刻便忽地雲開雨散,露出一輪皎潔明月高懸天空,實在是令人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密林之中,從潮水密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到突然水流消失,緊接著一抹月光灑落而下,也就是片刻工夫的事。

  月華光輝中,陸塵和白蓮突然看見了彼此,各自吃了一驚,向後退了一步。

  陸塵抬頭望去,只見那一輪圓月異常明亮的懸掛天穹,心中驚愕異常,但心中更驚駭的卻是在崑崙山深處,那股引起他體內黑火共鳴的神秘力量,竟是在此時達到了無法想像的濃烈程度。

  白蓮突然一聲驚呼,卻是向後連退了兩步,然後指著陸塵,驚道:「你、你、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為何會有黑火燃燒?」

  陸塵心中一震,這黑火是他最刻意保守的秘密,可以說,這世上除了不會說話的黑狗阿土外,幾乎沒人見過或是知道這黑火,而此時此刻,受到那股奇異力量的刺激和吸引,他一時間竟是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力量,那黑火翻騰湧起,在他眼中驟然顯現出來。

  眼露黑色火焰,如此詭異的徵兆樣貌,看上去如鬼魅一般,顯然,絶非崑崙派中所能擁有的神通道法。

  那一刻,陸塵心中念頭急轉,身上殺意起伏沉默,但就在這時,白蓮臉色微變,突然身子一震,目視遠方,看到了遠方那一場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變,看到了那座冬峰墜落崩塌的景象。

  她似乎瞬間驚呆了,隨即一聲驚呼慘叫,口中大叫一聲:「師父!」話音未落,整個人便電射而出,向著垮塌的冬峰方向衝了過去。

  身形之快,在這林中幾個轉折,便要消失在視線之中。

  陸塵在她身形甫動之際,臉色便是一沉,下意識地往前踏出一步,似乎想要有所動作。

  那一刻林中冷風忽起,點點濕氣水珠飛濺,正在奔馳之中的白蓮明眸閃過冷光,似乎也向他這邊看了一眼。

  淡淡幽光,在她掌心若隱若現。

  陸塵眼中,黑火熊熊燃燒。

  兩個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個剎那,他們似乎都各自屏住了呼吸,將動未動,似有殺意滿溢,卻又終歸緩緩收斂壓下,在那電光火石莫名的一刻轉瞬即逝後,他們兩人的身影分開了。

  白蓮飛馳而去,再不回頭,陸塵一直看著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黑暗中,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遠方那明亮月光之下驚天動地的異變,神色複雜。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抬頭看著天際明月,忽然轉身向外走去,在他口中有一聲低沉的嘆息,似一句疑惑問話留在了這片黑暗的林中。

  「你為何沒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5 11:10
第二百三十七章 生死關頭

  崑崙山。

  流香圃客房之外,易昕站在屋簷下,看著天際那輪皎潔的明月,俏麗的臉上一臉愕然,幾乎可以說是目瞪口呆。就在不久之前,她還看著外頭風大雨大幾番淒風冷雨心中有幾分幽怨情緒,結果轉瞬之間風雨停歇烏雲散盡,竟是露出了明月高懸天際。

  她活了十多年,真是從未見過如此異象,一時間只覺得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來,如此看了片刻後,突然,她卻是聽到了從她身後的客房中猛然傳來了一聲呼喊聲,卻是蘇墨叫了起來,而且聲音裡帶著十分痛苦之意。

  易昕吃了一驚,連忙回身從窗檯邊看去,只見在那客房中的床鋪上,蘇墨仍舊雙眼緊閉,但面上肌肉扭曲,似乎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魘,身子不停地在床上扭動著,雙腳胡亂蹬踢,雙手緊緊抱頭,口中還叫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啊……啊……嗚啊……」

  陣陣苦痛喊聲,在這深夜裡著實讓人有些毛骨悚然,易昕不明就裡,但那人畢竟是蘇青珺託付給她照顧的,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棄而不顧。

  所以,易昕趕忙跑到門口,推開房門跑了進去,來到床邊,用力壓著蘇墨,同時口中連聲叫喊著他的名字,希望能將蘇墨從夢魘中叫醒。

  但蘇墨似乎深陷噩夢之中,無論易昕怎麼叫喊,他都好像聽不見,只是拚命抱著頭顱扭動身子,哭爹喊娘地叫喊著什麼,最後甚至開始用手去撕扯抓撓身子。

  易昕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壓住蘇墨的手,但是蘇墨的氣力在這種迷夢的情況下似乎變得比平時大了許多,好幾次易昕都險些壓不住他,不過也幸好蘇墨意識不怎麼清醒,並沒有真正故意去傷害易昕。

  如此反覆掙扎了好久,蘇墨的痛苦似乎才慢慢減緩了些,他的叫喊聲隨即平靜下來,神情似乎舒服了一些,不再有痛苦扭曲的樣子了。

  易昕此刻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看到蘇墨這樣子真是如釋重負,直起身子長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水。

  再看蘇墨,只見這男子直到此刻都還沒有睜開眼睛,躺在床上似乎又睡著了。易昕沒好氣地撇撇嘴,口中咕噥了一聲道:「真麻煩!」

  說著,隨手拉過被縟給他蓋了,又看看周圍,感覺沒什麼事情後,就再度走出了房門,來到屋外走廊上。

  因為那一輪明月的突然出現,而且在這月圓之夜中月光異常明亮猶如白晝,這夜色彷彿比之前還更明亮了些。易昕看了看那月色,隨即又望向天穹雲間的那個方向,臉色變得有些擔憂起來,低聲自言自語道:「出了這麼大的事,蘇姐姐他們就算在回來的路上,眼下也一定都趕去冬峰那邊救助幫忙了罷。真是的,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呢……」

  「啪!」

  當她正自說自話的時候,突然從她身後傳來一聲脆響,嚇了易昕一跳,回頭一看,卻只見客房的兩扇窗扉好像是被風吹著,關了起來。

  易昕皺了皺眉,「哼」了一聲,忽然覺得身上似有幾分寒意,當下也沒有細思,大概是這夜色太涼了罷。

  她伸手緊了緊衣襟,心頭卻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在那次迷亂之地時,陸塵帶著她還有阿土行走在窮山惡水之間的事。她的心頭有一陣淡淡的溫暖掠過,嘴角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笑得如此甜美,卻完全沒有察覺在她身後突然有一抹陰影悄然湧來,向著她的背影撲了上去。

  ※※※

  崑崙山上異變陡生,暴雨瞬間消散,天空出現明月,這樣的奇景不止是在山上,就連山下的昆吾城中也是被一時波及,只是因為距離山峰太遠,昆吾城裡的人們根本看不到冬峰崩塌的那驚人一幕,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令人驚詫了。

  三界魔教潛伏在昆吾城中眼下身份地位最高的兩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范退和陳壑二人了。此刻他們站在了自家住所的房頂上,正向著遠處黑暗的崑崙山眺望著,面上都有驚愕之色。

  夜幕下的崑崙山顯得神秘異常,雖然他們看不到迷霧深鎖地帶的冬峰崩塌景象,但那道衝天而起的巨大光柱還是太過顯眼,想不看到都不行。

  范退喃喃道:「這山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有如此異象?」

  陳壑搖頭,道:「不知道,如此驚天異象,我也是生平僅見。」

  范退突然神色一變,對陳壑道:「莫非是在崑崙派中那位神秘的不知身份的兄弟,做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陳壑怔了一下,面上顯露出幾分怪異之色,有心想要否認,但隨即細思之後卻似乎又不太敢如此武斷地否認,最後只得苦笑道:「這事我還真不敢亂猜,但山裡面多半是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

  范退沉吟之後,忽然握手道:「如此驚天異象,必定非凡。若是有寶物出世,必定乃是稀世珍寶、上古神器;若有人修成功法展露異象,則主神功大道功參造化;不管怎樣,都不可等閒視之,我即刻調集人手趕到此處,再令山上內應著力查探,看看崑崙派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壑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說罷,他若有所覺,回頭向四下望去,只見夜色之下,昆吾城中許多人家的屋頂高牆之上,都隱隱約約地有些人影站上高處,紛紛遠眺崑崙山脈的方向,顯然也是被那不久前的一幕異象所驚動了。

  ※※※

  而在離昆吾城更遠的地方,荒郊野外的那一座無名山峰上,位於山頂絶巔的狹長斜坡,到處都是妖獸屍體,鮮血橫流血肉模糊如同黃泉地府煉獄一般的恐怖景象裡,在山峰的最高處,那塊大石上,這場在人族視線之外,充斥著最原始最野蠻也最赤裸裸生死暴戾你死我活的爭鬥,也到了最後的時刻。

  黑狗阿土,苦撐到了最後一刻。

  牠擋住了所有覬覦牠血肉的貪婪妖獸,踢開並咬死了每一隻攔著牠路的阻礙,最後抵達了這座山峰最高處的時候,天卻下著狂風暴雨。

  牠所期待的、最渴望的月圓之夜的明月,卻不見分毫。

  命運就像一隻邪惡的手,始終緊緊地扼住這只黑狗的咽喉,讓牠無法喘息,讓牠痛苦呻吟,讓牠瘋狂掙扎之後看著成功近在咫尺卻好像就要功虧一簣。

  沒有一個人能夠忍受如此痛苦的折磨!

  狗也一樣。

  黑狗阿土憤怒甚至狂怒地對著黑漆漆的雨天怒吼著,但是毫無作用,而隨著牠最後殘存的氣力在冰冷的風雨中逐漸消失,下方那兩隻始終等待著直到最後時刻,有著可怕的耐性與驚人實力的妖獸,終於開始慢慢向前走來。

  貪婪的氣息再也壓抑不住,那彷彿是垂涎欲滴的聲音,阿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就連身上的血似乎都已經馬上要流乾了。牠只能頽然倒地,不再去看那兇殘的妖獸步步緊逼而來,而是怔怔地看著黑暗的天穹,連叫都不叫一聲,就這樣沉默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黑狗唯一的眼睛裡,閃爍的是孤寂幽綠的光芒。也許在這一刻,牠想到的還是陸塵吧,也許牠還想著能夠待在他的身旁,會是怎樣美好的一件事。

  猩紅的舌頭與雪亮的獠牙,帶著粗重的喘息聲靠了過來,阿土掙扎了一下,卻還是倒在了地上。

  一切,似乎已是命中注定!

  直到,夜幕天穹中,那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裡,突然,降落下一道光。

  一道皎潔明亮的月光。

  烏雲散去,風雨收起,明月從陰雲背後躍然而出,高懸於夜空之中。冷冷清輝,幽然灑落。

  無論是阿土,還是兇殘的妖獸,都是駭然抬頭望天,但過了片刻之後,突然,一聲沉悶的怪聲,陡然從黑狗阿土的身上傳了過來。

  那有點像是「咔嚓」般的聲音,如骨骼撞擊摩擦的聲音,在月光下聽得如此清晰,甚至清脆得有些可怕。

  阿土的頭,忽然抬起,牠眼中幽綠的火焰,漸漸明亮起來。

  近在咫尺的貪婪妖獸,突然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它們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感覺過的強大氣息,驀的從它們面前那隻看上去幾乎是垂死的黑狗身上散發出來。

  冷冷夜風吹過,萬物盡數匍匐,那隻黑狗全身異響一聲接著一聲,似乎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又重新自行接續中,那股氣息,竟是猶如王者,睥睨天下,目中無人。

  黑狗阿土,慢慢站了起來。天空中的明月灑落下一道光柱,正正好照在牠的身軀上,將牠包裹在月光裡,有閃亮的光點升騰起來。

  牠身上所有的傷口,突然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癒合,牠的肌肉鼓起又低伏,身軀竟似在迅速膨脹,轉眼間竟長大到猶如獅虎一般龐大的樣子。

  阿土的精神在快速恢復著,牠甚至冷眼看了一下那兩隻退後的妖獸,兩聲哀嚎聲中,妖獸落荒而逃,留下地上一片狼藉血腥。

  阿土似有輕蔑之色,毫不在意,牠站在山巔的最高處,仰望天穹,忽然間抬頭對月,發出了一聲淒厲而悠長的長嘯,聲震四野,迴蕩在天地之間。

  「嗷嗚——」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5 17:00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尋覓

  陸塵離開了那片密林,覺得有些疲倦,不管是誰,哪怕他曾經是在黑暗世界中最頂尖的影子,經歷過最苛刻最艱苦的環境和遭遇,也修習過一些常人無法想像的詭異功法,但只要是人,在黑暗的泥土中潛伏了兩天,都不會是一件輕鬆的事。

  這時明月高懸,夜色也陡然變成清朗起來,陸塵身上的衣服因為在密林中的那些事顯得十分骯髒,在月光下就更加明顯。不過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件難事,在離開那林子不遠的一個偏僻角落中,他取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新衣服換上了,看上去整個人便煥然一新,甚至連氣色看起來都好了許多。

  隨後,他向遠處走去,目光也不時眺望著崑崙山深處天穹雲間方向,那衝天而起的巨大光柱實在是太過驚人,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遮蔽阻攔。

  看著那座巨大冬峰墜落崩塌,以及被巨大煙塵所淹沒的壯觀景象,陸塵也是默然震撼。

  但很快的,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那巨大光柱衝天而起的上方,那直刺雲霄令天幕變色幾乎隱隱有黑色漩渦出現的景象,不知為何,卻是讓他心頭猛地一震。

  這一幕的情景,竟與昔年在荒谷一戰的最後,三界魔教所召喚出來的降神咒最後的情景格外相似。

  當然了,此刻的天空雖然風雲變幻,但並沒有出現當年那種詭異的神蹟力量,更不用說隱匿在黑暗中似乎如魔神一般可怕的那隻眼睛。

  行走了一段路後,陸塵便看到了有許多崑崙弟子紛紛跑了出來,其實按時間計算的話,這時已是深夜,已經算是崑崙派宵禁的時候了。但今晚所生的事情實在太大,讓人根本無法呆坐屋中。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了,更多的人開始向冬峰那個方向跑去,同一個方向上,不僅有天穹雲間那個神秘的禁地,崑崙派的主峰重地天昆峰和正陽殿也在那邊。

  看起來大家都有些六神無主,要去尋覓宗門裡那些位大佬指點迷津了。

  「是因為生了這樣的大事,所以死光頭他才沒來的?」陸塵在心中暗自尋思道,但此刻的他心中疑惑叢生,實在是不知道該相信誰。

  這個世上你有沒有幾個可以真正信任的人呢?那種可以完全相信,堅信他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

  夜風有些微涼,吹拂他的臉龐。陸塵原本走向天穹雲間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後,他輕輕嘆了口氣,臉色有些複雜。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中忽然浮起了一個少女的身影,那是易昕,她微笑著的容顏彷彿是這冷漠世間最可溫暖人心的樣子。

  陸塵沒來由地笑了一下,居然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再抬頭看著那一輪明月,月光皎潔,此刻的夜色竟有幾分明媚。

  不知為何,他對那人群奔去的地方有些厭倦之意,卻是想起來前幾天易昕說過要來找他時的模樣。她的笑容好像在他心裡從未如此清晰過,陸塵轉過身,然後自言自語地低聲道:「算了,去看看那個傻姑娘吧!」

  ※※※

  流香圃茶室和客房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在與天穹雲間以及天昆峰等重要地點相反的方向,陸塵轉身向那邊走去的時候,路上便遇到了許多迎面而來的崑崙弟子。

  他一個人獨自逆行,當然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不過此時正是夜晚,又兼生如此震動人心的大事,所有的崑崙弟子幾乎個個人心惶惶,也就沒人會去注意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普通小人物了。

  再加上一路上陸塵都儘量走在路邊陰影中,許多人甚至都沒感覺到他就從他身邊大步跑了過去,陸塵暗中觀察了不少人,現這其中似乎有為數不少的人是今天前去天昆峰正陽殿中參加了白日大會,晚上回來的途中突然又生了如此大事,於是再度紛紛折返,向那崩塌的山峰趕去。

  「生了什麼事?」

  「冬峰怎麼了?」

  「難道有外敵入侵?」

  「山中又有大震生了嗎?」

  諸如此類的問話,一路上陸塵不知道聽到了多少,顯然,大多數崑崙弟子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走了約莫一半路程後,前方一下子空了下來,似乎大部分的人已經在那一撥中趕去了,只剩下前方那些幽暗的屋宇、樓閣在夜色中沉寂不語。

  陸塵記得易昕對他說過這些日子她常會待在這兒,因為她的師父東方濤常來這邊與顏蘿喝茶聊天,看起來兩人的交情異常深厚。不過現在陸塵只擔心易昕那丫頭傻傻的,別看這天穹雲間那邊熱鬧非常,結果她也跑過去看熱鬧了。

  今晚他找不到易昕倒是無所謂,但是他隱隱有一種感覺,死光頭此時此刻很可能就在那裡。

  在這個世上,陸塵最看不透也最忌憚的人,始終都是將他從小撫養長大的那個死光頭,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那個人的強大,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人如果真的狠下心來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無情。

  當然了,像死光頭那等絶世人物,眼中不太可能會有易昕這樣的小姑娘,然而真君之側絲毫微小波瀾,對普通人來說也許就是滔天巨浪。

  陸塵不想易昕有什麼危險,所以還是過去了。

  當他走到流香圃茶室附近的時候,只見那片屋子中一片漆黑,並無燈火,看起來不像是有人還待在裡面,想必原本在這裡的人要麼是已經睡下了,要麼就是在剛才被那一場冬峰異變所驚動,紛紛跑了出去。

  「該不會是真的已經溜過去看熱鬧了吧?」陸塵皺起了眉頭,正想著要不要回頭再去天昆峰那邊走一趟時,突然從側面猛地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陸塵轉頭看去,只見從茶室另一邊一排客房的方向,同樣是黑燈瞎火的地方,突然跑出了一個人影,腳步有些踉蹌,但速度很快地跑了出來。

  藉著這一晚明亮的月光,陸塵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忽然怔了一下,只見此人卻是蘇墨,但看他的臉色似乎十分怪異,面上肌肉不住地扭曲抽搐著,雙眼也是詭異地一紅一白,同時,在他的臉上有各種恐懼畏怖的神情,似乎看到了什麼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不住地大口喘著粗氣。

  在跑出來的時候,蘇墨似乎也看到了獨自站在另一邊的陸塵,他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眼中竟是浮起了一抹凶光,帶出了一點殺意。

  陸塵的臉沉了下來,他對這位蘇墨蘇公子可是看不順眼很久了,若不是有蘇青珺那個女子,只怕他早就對蘇墨下手了。

  不過事實上,其實就算有蘇青珺在,陸塵也並沒有真的打算對蘇墨完全既往不咎的,他讓老馬私下裡去打聽過蘇家幾個人的日常行蹤,所為的也就是出這一口氣。

  所以在這個冷清的深夜裡,四下無人的時候,當蘇墨似乎對他露出敵意時,陸塵非但沒有退縮害怕,反而是眼露精光,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是當他意有所動時,蘇墨卻好像突然感覺到了陸塵的殺氣,這一下子反而是慫了,口中怪叫一聲,竟是直接掉頭跑了。

  陸塵頓時一呆,倒是沒想到這廝居然跑路跑得如此乾脆,半點世家弟子的臉面都不要了。這要是換在以前,似乎蘇墨幹不出來這事啊。

  心中有些疑惑,但陸塵很快眉頭一皺,卻是在蘇墨跑過之後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他目光一凝,向蘇墨背影看去,只見那個男人的右手上果然是有一片血跡。

  ※※※

  蘇墨很快跑遠了,而且看著他奔跑而去的方向,並不是前往天昆峰,或是天穹雲間那個熱鬧的地方,反而是向著下山的方向跑。

  難道這大半夜的,這個古裡古怪的蘇家大公子卻是要回昆吾城的家裡嗎?

  陸塵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後,終於還是放棄了追蹤此人的念頭。今晚異像叢生,大變生,像這等小事倒是不必著急,所以也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日後總有的是時間慢慢找這廝的麻煩。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這裡,易昕既然不在這裡,想必是也去天穹雲間那邊看熱鬧了吧?還別說,這種事情的確很符合易昕的性子。陸塵甚至都能想像得出易昕呼朋喚友十分激動急切的樣子,有點可愛也有些笨啊!

  他笑了一下,往前走去,腳步聲在黑暗的夜裡前行著,一聲聲落在這蕭瑟的庭院中。

  地上還是濕漉漉的,有許多地方有水珠滴落,大概是前不久那一場傾盆大雨的結果。他踩過了一片水窪,突然身子一頓,卻是停了下來。

  黑暗裡,有冷冷的夜風吹過。

  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隨風而來,飄蕩在風中。陸塵轉過身,目光有些冷,掃視著周圍,然後慢慢地看向了客房那邊黑暗的屋子。

  幾許迴廊深深,也多屋簷滴水。

  他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後走了過去。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拉長了一條黑暗的影子。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6 11:39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易昕

  腳步聲聲,在寂靜的庭院和走廊上回蕩著,冷清的夜有些寒意,似乎總是揮之不去,一如這個總是有黑暗遮蔽的世界。

  不過幸好啊,黑夜過後總有陽光,黑暗雖多,但人生總有溫暖,陸塵有些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衫,不知為何,他心跳得有些快,不知為何他想到了易昕。

  他與這個少女從最早見面認識,一路過來的時間,其實並不算長,但是他們經歷的事情卻不算少。有很多時候,陸塵總覺得易昕有些笨笨的,他也總習慣了去居高臨下地取笑她,跟她開玩笑。

  可是這時候想起來,陸塵卻突然發現,原來這些日子來,每一次易昕對著他笑的時候,天空是明亮的,氣息是溫暖的。原來從不是他在照顧她,一直都是那個少女在溫暖著那個隱匿在冰冷黑暗中掙扎的孤獨影子。

  她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從黑暗裡稍微拉出了一些,讓他站在光明下感受到那一點溫暖,也許不算太多,但是彌足珍貴。就像是從烏雲中透下的那一縷光,雖不強盛,但已經足夠照亮一片黑暗。

  他慢慢向前走去,忽然看到了在前方走廊的地上,趴著一團黑影,那是一個人葡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夜色太深,月光照不到這裏,隱隱約約、模模糊糊,陸塵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是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他覺得好像那身影有些眼熟。

  口中發乾,是緊張或是害怕?

  陸塵不知道,也沒空去細想,他屏住呼吸,慢慢走了過去,忽然發現周圍的血腥氣突然濃烈了起來,卻是從這個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傳來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撞擊著他的心靈,但或許是這麼多年來的影子生涯早已將他的心志磨煉成鋼,就像是失去了普通人的柔軟情感,陸塵沒有驚呼沒有喊叫,甚至沒有失神,他就像是一個冰冷得沒有感情的影子,慢慢地謹慎地在那人身邊蹲了下來,然後伸手去翻她的身子。

  當他的手觸碰到那個人的身體時,忽然從他手上傳來一陣濕閏感覺,緊接著,那人身子動了一下,忽然擡起頭來,看著陸塵,叫了一聲,道:「陸大哥?」

  陸塵身子震動了一下,看著易昕那張擡起的有些蒼白的臉龐,忽然間只覺得自己身上一陣輕鬆,彷彿原本是壓了千鈞重擔在心頭一般。他甚至為此略微失神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易昕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道:「妳笑什麼啊?」

  陸塵眼淚似乎都快笑出來了,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看到妳就想笑啊。」

  易昕嘴裡咕噥了一句,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陸塵則是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一晚之前所有經歷的事都無足輕重了。他覺得這一晚夜色好美,月亮好圓,人世也許並非全部都是黑暗吧……

  他自顧自地笑著,然後目光垂落的時候,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剛才他去推易昕身體時的那隻手。

  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月光之下,他的手一片血紅,掌心指間裏,都是鮮血淋淋。

  ※※※

  「地上好冷啊。」易昕抱怨了一句,然後想要坐起來,但是身子才擡起一半,她就好像突然失去支撐般向後倒去。

  陸塵一把抱住了她,讓易昕靠在自己的懷裏。

  他看了一眼易昕的前身,衣裳完好,似乎並無傷口,然後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子,在被她倚靠的胸膛衣服上,就這麼一會工夫,都被鮮血浸濕染紅了。

  他的臉忽然蒼白起來,看上去甚至比易昕的臉還白了幾分,幾乎沒有了血色。他小心地抱著易昕身子微微往前移了一點,然後向她的後背看了一下。

  他的目光呆住了。

  他的身子開始有些微微的顫抖,然後沈默著,慢慢伸出雙手,再一次將易昕摟在自己的懷裏。

  易昕舒服地靠在陸塵的胸膛上,長舒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沈,卻又好像還有她最初的天真,道:「怎麼搞的啊,好像沒什麼力氣了。」

  陸塵輕輕抱著她,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輕聲道:「沒事的,休息一會就好。」

  易昕「哦」了一聲,看起來很聽話的洋子,似乎又回到了當初最早在迷亂之地與陸塵一起時,對他言聽計從的洋子。

  陸塵看著她的模洋,眼神裏掠過了一絲深邃難解的痛楚,但臉上神情卻似乎依然安靜,仿佛若無其事般地說道:「妳怎麼趴在地上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易昕都著嘴看起來有些生氣,但很快又好像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只得嘆了口氣,說道,「我答應了蘇姐姐,在客房這裏幫他照看蘇墨的……」

  「蘇、墨。」陸塵閉上眼睛,慢慢地念了一遍這兩個字,彷彿咬牙切齒,是從牙縫間透出來的聲音一樣。

  「是啊,就是他了。」易昕說道,「他吃了藥,就一直在睡覺。後來……唉,好像打雷了,他胡言亂語叫了起來,但後來又好了。我還是站在這裏,我想到妳了啊,陸大哥……哦,今天月色不錯啊!咦,為什麼、會有月亮呢?不是下雨嗎……我怎麼暈倒了啊,我不知道啊!」

  她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眼睛也開始慢慢閉起,似乎很是疲倦的洋子。

  陸塵怔怔地看著懷中的少女,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易昕細長的睫毛動了動,又睜開了眼睛,輕聲道:「我怎麼覺得有些難受啊?」

  陸塵沈默地站起,將易昕橫抱起來,然後向前走去,離開了這片黑暗的世界,然後口中平靜地道:「沒什麼,妳受了一點傷。」

  「受傷了?」易昕好像有些驚訝,不過似乎太疲倦了,以至於她都沒想到去看看自己到底哪兒受傷。

  「是啊。」陸塵對她溫和地重複了一句,然後笑了一下,道:「小傷,沒事。」

  「哎呀,我不要啊。」易昕忽然輕聲叫了起來。

  「不要什麼?」陸塵問她,同時已經走出了長廊,向著山下走去。

  易昕皺著眉頭,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厭惡,都著嘴道:「我不要那種蟲子啊,你以前老是給我抹蟲子,噁心死了!」

  陸塵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去,同時輕聲道:「好了,不抹那種蟲子汁了,再說現在也找不到那種東西了啊!」

  易昕好像頓時高興了起來,笑了一下,但整個身子都慢慢地向他的胸口倚靠了過去,輕聲道:「陸大哥,我有些冷。」

  陸塵的雙手緊了一下,將她抱緊在自己的懷抱,同時一滴水落在易昕白皙的臉上。

  易昕的眼睛似乎有些模糊,但還是感覺到了,晃了晃頭,道:「咦,下雨了,還是你哭了啊,陸大哥?」

  「胡說,我殺人無數、鐵石心腸十幾年,怎麼可能會哭?」陸塵笑著說道,往前走去,然後一滴水珠從他臉頰邊落下,滴落在易昕的心口上。

  「哦。」易昕答應了一聲,好像完全相信了陸塵的話,可是片刻之後,她又問了一句,道:「陸大哥,我的傷你能治好嗎?」

  「都說了是小事啊,藥到病除,放心!」陸塵道。

  「可是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易昕道。

  「我帶妳走!」陸塵立刻說道,他的語氣堅定得如同鋼鐵,彷彿這是天經地義,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妳想去哪兒?」陸塵問道。

  易昕的頭已經完全靠在了他的胸口,眼睛也微微閉上了,臉色蒼白得彷彿要透明一般,口中的氣息也微弱了下去,但似乎她仍然還不想睡,她還是想說話,於是她堅持著又醒了過來,強撐著睜開眼睛,對陸塵笑了一下。

  「我想去看看我爹娘。」易昕說道。

  「我們現在就走。」陸塵抱著她,腳步一下子加快了,但是在片刻之後,他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低頭看去,卻只見易昕睜著一雙眼睛,卻是凝視著他的臉。

  「怎麼了?」陸塵忽然不敢去看這雙純凈得明亮澄澈的目光,他移開了眼睛。

  然後,聽到易昕低聲說道:「陸大哥,你又騙我啦。」

  「我沒有……」

  易昕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看到了,你哭得好傷心。」

  月光下,那個男人淚流滿面!

  他搖晃著頭,咬著牙拼命想要笑出聲,可是一聲一聲都變作了嘶啞的嗚咽,他想要拍著胸膛對她大吼著承諾保證,卻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

  月光下,他抱著那少女踉蹌而行,似一頭倉惶喪家的野狗,瘋狂地想要去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卻終究攔不住那個少女與那一份溫暖的遠去。

  蒼白的手伸了起來,易昕在他的臉上抹了一下,擦去了一點淚痕,然後自顧自地又抱怨了一句,雖然聲音很輕很低。

  「唉,我還沒去成天穹雲間那邊啊!結果連山都塌了,真沒勁……」

  她的聲音漸漸低落,終於不可聽聞。

  陸塵的腳步瞬間頓住,然後看著那隻手從他的臉上滑落下來,無力地滑到少女的身側,垂落下去。

  他怔住了。

  他慢慢地擡起頭,看著深邃的夜色,還有那一輪冷月。

  黑火,再一次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一股可怕而冰冷的殺戮之意,在黑暗中如惡魔的陰影,奮然躍出,對著黑夜發出了無聲的嘶嚎!

  夜色,愈深愈冷。



  又來?虐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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