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540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6 17:00
第二百四十章 反目

  蘇青珺比大多數人都更遲一些才離開天昆峰上的正陽大殿,因為路過的千燈、明月,包括她師父木原真人那一行人裡,明珠真人突然讓她在殿口等待著。

  木原真人對此有些不滿,而蘇青珺是個孝順的徒弟,為了避免師父與他們起衝突,所以自願留了下來。

  後來何毅過來了,蘇青珺並不喜歡這個人,雖然何毅與她一樣都是崑崙派中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弟子之一。蘇墨是她唯一的弟弟,但是就是在何毅的手上受了重創,這個仇已經結深了。

  而且,蘇青珺也能多少感覺出來,雖然平時何毅並沒有任何出格的言行,包括看著她的目光大多數時候也是平和,但是他對蘇家同樣也是有一種厭憎的情緒。

  蘇青珺並不知道,自己這邊的蘇家到底怎麼得罪了他,會令此人一直針對蘇家,大概是因為前些日子何剛之死?

  回想起來,何剛的死亡確實有些蹊蹺,死掉的時機無論誰看到了都會懷疑是蘇家為了泄憤而暗中下手的。但是蘇青珺自己心裡清楚,蘇家並沒有做這件事。

  離開正陽殿後,蘇青珺記掛著仍然還在流香圃客房那邊昏睡不醒的蘇墨,便一路趕了回去,但在走到一半路途的時候,她與無數崑崙派弟子一樣,聽到了一聲巨響,然後目睹了千載之下崑崙山脈中最驚人的異變。

  奇峰墜落,山脈崩塌,還有可怕而巨大的光柱直衝天際,大有末日一般的景象。整個崑崙山都騷動起來,崑崙派上下也是一片驚惶,不知有多少人一起衝出屋子,然後向那邊湧去。

  蘇青珺也在人群之中,那一刻她同樣也是震驚駭然,隨後在看到大片大片的人流湧來時,她不由自主地也跟著人們向天穹雲間跑去了。

  如此異像驚天動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難以想像的大事,甚至有可能事關整個崑崙派的生死存亡。因為墜落的那是冬峰,是天穹雲間裡白晨真君的洞府所在。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同樣也想知道。

  再往那個方向隨著人流重新回到天昆峰正陽殿後,蘇青珺很快便發現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還要更複雜些。崑崙派那些大佬長輩們確實見多識廣處亂不驚,一下子就有好幾位元嬰真人出面安撫眾人,同時不停地頒布命令,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人群慢慢安定了下來,但是如蘇青珺一般聰明機敏的人卻也不少,他們很快便看出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發生了如此大事,但是崑崙派一派之首閑月真人卻並沒有出面指揮大局,哪怕眾所周知在這個晚上他絕對是應該要在正陽殿中的。

  出面指揮安定人心的元嬰真人,多是百草堂一脈,甚至蘇青珺從中還看到了自己的師父木原真人。當天際突然出現明亮月光照下時,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師父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激動的笑意,甚至就連在指使旁人時的聲音和動作都有些不自覺地自信自如起來。

  蘇青珺心中猜測到了一些東西,但是她並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那種直覺,所以她一直站在人群中並沒有上前,在天昆峰上待了一陣,發現那些元嬰真人並無意安排人過去天穹雲間後,她便默默地離開了。

  ※※※

  月光很亮,但夜色同樣深邃,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天大變的崑崙山脈似乎仍然到處都籠罩在黑暗之中。蘇青珺快步向流香圃方向走去,走著走著,路上便沒有了其他人的蹤影。

  眼看著快要走到流香圃所在的那座山峰時,蘇青珺忽然腳步一頓,卻是感覺到從前方山道上吹來了一陣略帶腥氣的風,緊接著,忽有人影出現,一個男子從前方的山道上踉踉蹌蹌快速地衝了下來,神情驚慌,面帶恐懼,好像看到了什麼平生最害怕的東西一樣,赫然正是蘇墨。

  蘇青珺大吃一驚,連忙迎了上去,叫道:「蘇墨,你怎麼了?」

  蘇墨身子一震,原本似乎一片混亂茫然的眼神中好像突然清明了幾分,站住腳步向蘇青珺看來,呆了片刻後,忽然澀聲叫了一句,道:「姐姐?」

  蘇青珺跑到他的面前,愕然地看著蘇墨身上一片凌亂的樣子,道:「你醒來了,身子好了嗎?怎麼突然一個人自己跑下山來了?」

  蘇墨呆呆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後,道:「我好了,我現在想回家,告訴爹娘他們這個好消息,讓他們別擔心了。」

  蘇青珺猶豫了一下,隨後還是點點頭,這個晚上崑崙派裡可不算太平,去昆吾城自己家裡倒也不失為一個安全的地方,當下輕聲道:「那也好,你去吧,我要先去謝過幾位長輩對你的救治之恩,回頭我也會回去看你的。對了,不是易昕看著你嗎,她現在……」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看到蘇墨忽然一回頭,就是大步跑去了,好像十分著急的樣子。蘇青珺的話一時卡在口中,隨後皺起眉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蘇墨,眼裡有幾分疑惑,但或許是看他健步如飛,似乎真是大好了的樣子,便又放了心下來。

  站在原地想了想後,她決定還是繼續上山,不管怎麼說,東方濤和顏蘿兩位前輩對弟弟蘇墨有救治之恩,必須是要當面謝過的,易昕妹妹幫了自己的大忙,那也得過去道謝一下。

  其實按理說,蘇墨自己也應該留下來道謝的,不過既然這沒出息的小子自己跑了,那這些事就得自己來一一完成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便邁步往山上走去。

  山道起伏彎曲,月光透過林木枝椏的縫隙間落下,照在她美麗的臉龐上,在夜色中有幾分清冷之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是走到半山了吧,蘇青珺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是從山上走下來的。

  那腳步聽起來格外沉重,聲聲頓頓,似踩在心坎上,在夜色裡飄蕩出去,踏破了這裡原有的寂靜。

  蘇青珺站住了腳步,有些驚訝,然後隨著腳步聲的接近,她看到了前方走來的人影,雙目突然睜大,驚訝之色瞬間轉化為不可思議的愕然、驚懼。

  山道上走下來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人抱著另一個人的身子。

  借著天上落下的月光,蘇青珺一眼就看清了那個男子是陸塵,而被他緊緊橫抱在胸前的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那個一隻手已經無力垂落在身側的人,卻是易昕。

  「你……易昕!」蘇青珺一聲驚呼,快步跑了過來,然而才到近前,她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而易昕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龐,不再起伏的胸膛,都已經說明了一切。

  蘇青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今天早上她離開的時候,易昕分明還是那個巧笑嫣兮的活潑少女,怎麼到了晚上,一切就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她怎麼了?」蘇青珺眼中有霧氣閃過,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抬頭望著陸塵問道。

  然後,她忽地身子一震,面露驚容,竟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這個陸塵,好像已經與她記憶中的那個男子完全不同了。他曾有的溫和開朗,還有那彷彿永遠都在的笑容,此刻都消失了。

  這時候的陸塵,面容肅穆,毫無表情,看上去整張臉就像是石頭雕刻出來的,冷漠而充滿肅殺之意。

  陸塵的眼睛,或許是他此刻整張臉上唯一還有些生機靈動的地方,但是不知為何,蘇青珺卻覺得自己也許是有些眼花了,因為她好像從那雙眼眸中竟然看到了火焰,更有甚者,那火光竟然是黑色的。

  一如這無邊無際、深邃的夜。

  「她死了。」陸塵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感情和起伏,冷漠得彷彿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

  蘇青珺不能置信地搖頭,甚至來不及去管陸塵眼神中的異樣,目光再次落到易昕的臉上,低聲道:「怎麼、怎麼會這樣?她不是在幫我看著蘇墨嗎?我剛剛看見他不是還好好的啊,你、你、你怎麼會突然就……」

  「你看到了蘇墨?」陸塵突然問了一句,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有幾分冷意,像是這夜色裡的寒風,冷冷吹過。

  蘇青珺看著易昕,半張著嘴,臉色哀慟,似乎還是不能馬上接受這個現實,下意識地點點頭,道:「是啊,就在剛才,山下。」

  「他去哪兒了?」

  蘇青珺道:「他說要先回家去看看的,我就讓他走了,說我要過來謝謝易昕和她師父,稍後才會回去……」

  陸塵忽然邁步前行,蘇青珺吃了一驚,連忙攔住他,道:「你要去哪裡,易昕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陸塵忽然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她。

  那一雙眼瞳裡,如鬼火閃爍,黑暗的火焰陡然大盛,冰冷刺骨的寒意彷彿撲面而來,蘇青珺全身一冷,心中大驚,向後連退了兩步。

  就在那一刻,她竟是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可怕的殺意直接籠罩在她的身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7 11:00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色淒涼

  那股殺意濃烈得猶如實質,似一把冰寒的刀刃破空而至,而且隱隱帶著一股蘇青珺從未曾見過的原始、古老,甚至蠻荒般氣息的殺戮之意。

  那是赤裸裸的殺意。

  蘇青珺的臉色略顯蒼白,一隻手甚至下意識地向佩戴的寶劍抓去。

  不過陸塵雖然目光冰冷殺意凜然,但接下來卻並沒有更多的動作,而是在看到蘇青珺退開兩步讓開了山道道路後,便沈默著一聲不響地抱著易昕,往山下快步走去了。

  在他走過蘇青珺身邊時,也許是幻覺吧,蘇青珺好像感覺到了這個男人在可怕冰冷的殺意背後,他的腳步似乎微微頓了一下,似一潭死水中忽起的微瀾。

  夜色深深,夜風淒冷,他的身後有一條長長的黑暗影子。月光被樹蔭遮擋了大半,終於還是看不見他的臉了。

  他站在黑暗中。

  他走在陰影裡。

  這冷漠孤寂的夜裡一片冰冷,唯一還略有些暖意的地方,就在他的身旁。是那個女子,疑惑驚愕中,清澈的目光裡仍有幾分關懷。他依然還記得,她的手是柔軟的,她曾經擁抱自己時那樣溫暖。

  黑暗中太冷太孤單,他真的不願這樣。

  可是在那一刻,他忽然又想起了叮噹,那個埋在青山秀水孤墳中的女子;然後,還有一個更快樂活潑、就像是天上朝陽般溫暖的少女,如今正躺在他的臂彎懷抱中,身體慢慢地冷去。

  她們都在他的身邊笑過哭過,像陽光照進了黑暗,似彩虹落入了心間,是他黑暗人生陰影世界裡僅有的暖色,然後又都無聲無息地離去。

  他的心冷了下來,如冰霜鐵石,斬斷了那近在咫尺的溫暖,哪怕曾有那麽一刻他是如此地想要去抓住那最後的溫存。

  於是他沒有回頭,沒有說話,沒有看她,他什麽都沒有做。

  這個男人就像是一隻孤傲的遊弋於荒野的狼,迎著風雪,拋下眷戀的溫暖,大步地走向那深沈夜色的遠方,讓黑暗的陰影完全吞沒了自己。

  他再不回頭,與身後的那個女子,越走越遠。

  ※※※

  蘇青珺茫然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陸塵抱著易昕的遺體走遠,直到沒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一時間想不通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個月圓之夜的夜晚裡,整個崑崙山中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怪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對了,都與以往不一樣了。

  她的心很亂,不知為何總有一種害怕的感覺,她好像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是那種冰冷的令人戰慄的感覺,讓她幾乎有種本能地想要放棄去思索的心情。

  蘇青珺閉上了眼睛,站在這冷清的山道上,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咬著牙,握緊了拳頭,皺著好看秀氣的眉毛,靜靜地去回想,去思索。

  然後,她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起來,她想到了在山腳下看到的情形,想到了那個狼狽而逃、彷彿就像是小時候做錯事就想要跑回家藏到父母爹娘羽翼下的小孩子。

  接著,她忽然全身一震,卻是睜眼望向遠方天際,看著那天穹雲間的方向,臉上瞬間沒了血色,喃喃地說了一聲,道:「天地偉力,靈山墜毀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覺得全身上下一片寒冷,如墜冰窖,她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一絲痛苦之色,口中低低地叫了一聲:「蘇墨。」

  ※※※

  黑夜中的昆吾城,高大雄偉依舊,只是不再熱鬧,長街上一片冷清。偶爾有一兩個影子跑過,仔細看去,也都是野狗野貓。

  一直很懶的胖子老馬,在這個夜晚卻並沒有睡懶覺。他離開了那條僻靜小巷,隱身於冷清長街上某個幽深黑暗的角落裡。

  那裡是一座高樓上的閣樓,可以清楚地看到昆吾城附近街道的動靜,也可以遠遠地眺望遠方崑崙山的動向。

  不出意外的,他也看到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幕,在為之動容之後,他的心情也更加緊張。他密切地注視著這座大城,因為這是那個人交給他的任務。

  夜色愈發深沈了,在這深夜裡的某一刻,在這條冷清的長街上,老馬坐直了身子向長街遠處看去,只見陰暗的夜色下,若隱若現的黑影在黑暗中出沒著,為數著實不少,雖然大多數都散落開去並不互相聯繫同行,但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那些在黑暗中的影子前往的方向都是相同的地方,就是崑崙山。

  想必是今晚那座山上所發生的事,終於是驚動了所有隱匿蟄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

  老馬躲在暗處冷笑了一聲,眼中有輕蔑之色,但是就在這時,突然,他看見有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從遠方跑了過來,在月光下,老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那個蘇家的公子蘇墨。

  老馬精神一振,同時心中也有幾分驚疑,這個人是陸塵點名要他關注查探的,此刻,此人深夜出現在長街上,面色倉惶腳步不穩,顯然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打算出手,就這樣看著蘇墨從長街上跑了過去。而看他跑去的方向,應該就是往蘇家那裡。

  監視這城中動靜和區區一個蘇墨,其中的大小輕重,老馬自然是分得清楚的,不過他心裡也是有些驚疑不定,不知那個叫蘇墨的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才看到他的臉色,就像是真的見了鬼一般,似乎嚇得著實不輕。

  如此思索了半晌也沒什麽結果時,老馬目光偶然又從長街上掠過,驀地身子大震,竟是一下子站了起來。

  長街之上,走來了一個男子,赫然正是陸塵。

  ※※※

  寒冷的夜風冷冷吹過長街,那個男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橫抱著一個女子的身體,目視前方,黑暗在他的身邊翻滾湧動著,似咆哮的妖獸,似怒吼的惡魔。

  清冷月光照耀長街,卻照不進他的身影,黑暗的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燒著,彷彿在漫長歲月的禁錮後,終於徹底甩開了壓制,在這一天,在一個晚上,狂野而肆意地燃燒起來!

  他身上的每一處肌膚,都有黑火附著,火焰隨風狂舞著,卻沒有絲毫損毀他的血肉肌膚,以及身上的衣物。

  黑夜彷彿凝固了,這條長街上所有的生靈突然全部噤聲,剩下的只有那一股前所未見的濃烈殺意,似海潮,似怒濤,洶湧澎湃如巨浪滔天,追隨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向前轟然湧去。

  老馬臉上血色盡失,眼中滿是驚懼之色,愕然地看著陸塵以及他身上那些詭異的黑火,猶豫再三後,他忽然一咬牙,面上露出決絕之色,竟是一縱身,直接從閣樓上跳了出來,大步跑到陸塵的面前,低吼一聲,伸開雙手攔住了他。

  「你瘋了嗎……」老馬大聲怒吼著,想要去叫醒陸塵,但是片刻後他的目光落到陸塵懷中的那個女子臉上,看著那張熟悉又蒼白的臉,還有他再熟悉不過的死亡氣息。

  老馬的臉也蒼白起來,眼角抽搐了一下,低聲道:「見鬼!」

  陸塵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的表示,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依然繼續向前走著,同時口中毫無表情生氣地說了一句,道:「讓開!」

  老馬被他氣勢所懾,一時間竟是下意識地退到一旁,隨後跟在陸塵身邊,一臉焦急地勸道:「陸塵,你別發瘋啊!你聽我說,如今這城裡不知有多少魔教的眼線,也就是今晚崑崙山大變,他們多半都去了崑崙山下觀望,城中空虛。你聽我的,現在收手跟我走,還來得及!」

  陸塵面色如冰,絲毫不為所動,依然抱著易昕向前走去。

  老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卻又根本不敢靠近陸塵,在他身邊縈繞燃燒著的那些可怕的黑火,令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間,老馬像是想到了什麽,道:「你是要去殺蘇墨?」

  陸塵的臉色第一次微微動容了一下,向老馬看了一眼。老馬立刻道:「我剛才看到他跑過去了,應該是回蘇家。」

  陸塵點了點頭,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長街地面上瞬間現出了一個腳印,黑暗的氣息轟然而起,在他身後狂舞著,淹沒了整片街道。而黑暗之海流轉的方向,正是對著更遠處的蘇府大宅。

  老馬嚇得往前跳了幾步,離那些恐怖的黑暗盡量遠了一些,同時咬了咬牙,對幾乎已經被黑暗所包圍的陸塵大聲道:「陸塵,你別這樣,不值得!」

  陸塵充耳不聞,向前走去,黑暗在他身邊咆哮著。

  「你知不知道,如今崑崙山上大事已定,大人已經掌握大局。接下來,你就能出人頭地了,過上那種你期待的日子啊!」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然而黑暗並沒有停歇下來,片刻之後,他和黑暗的火焰已然向前同行,逼近了那座大門緊閉的宅院。

  老馬怒吼一聲,沖到他的前方,伸開雙手攔住了他,叫道:「你瘋了嗎?你這樣做會害死自己的。動靜這麽大,魔教眾人肯定會察覺,從此以後就是無數追殺;而你公然用此黑火邪術,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真君他老人家也無法迴護於你,反而是要下令崑崙派和真仙盟一起圍獵追殺你!」

  「你這樣做,天下正道邪道,都將殺你而後快!」

  「你這樣做,天下再無你容身之地!」

  「你這樣做,過往一切都付諸東流,值得嗎?值得嗎?值得嗎?」

  老馬被陸塵逼得連連後退,一直就這樣退到了蘇府大門前,同時,他仍然聲嘶力竭地對陸塵吼叫著。

  當黑暗氣息終於靠近那個宅院的大門,當老馬對他瘋了一般嘶吼著叫出了幾聲「值得嗎」,陸塵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他站在黑暗中,黑火在他的身上熊熊燃燒著,似對這黑暗的夜色發出了兇狠的咆哮。他靜靜地看了一眼滿臉焦急之色的老馬,然後擡起頭,又望了一眼高處的黑暗夜空。

  黑暗彷彿無邊無際,深邃如汪洋大海。

  這夜色,真是好生淒涼!



  管 它 呢 !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7 18:28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少年遊

  黑暗翻湧在蘇府大門之外,殺戮之氣沸反盈天,如此異象當然不可能不驚動蘇府。

  高墻之內早已是一片鼓噪驚喊聲,但蘇家人也是機警,並沒有人蠢到打開大門,倒是兩側高墻上有人搭了幾架梯子爬了上來,對著外頭張望著。

  然後看到外面情形的人都嚇得呆了,有一個膽小的甚至直接從梯子上摔了下去。

  而在蘇府大門之外的大街上,陸塵與老馬依舊隱隱對峙著。

  老馬咬著牙站在蘇府門前,攔住了陸塵,半是焦急半是惱怒地低聲吼道:「醒醒吧,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少無知的少年了!這一步踏錯,你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陸塵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沈默地站著,目光慢慢低垂,落在了懷抱中的易昕臉上。她的臉色異常蒼白著,但神情卻十分安詳,彷彿這個胸膛是她最安心的所在。

  在她的嘴角似乎隱隱還有一絲好看的笑意,陸塵此刻甚至好像是聽到她的笑聲。那個少女像平常那樣,正在笑著罵他說他笨啊傻啊的樣子,做人麽,當然還是不要那麽傻呀!

  她的聲音悅耳動聽,如風中清脆的水晶風鈴聲。

  冷風吹過長街,黑暗浮沈搖曳著,帶走了一切的幻象,她終於還是不可能再說話了。陸塵默默地蹲下,將易昕的身子輕輕放在地上。他的動作異常輕柔,彷彿像是害怕稍微用力就會弄疼了她。

  他低著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易昕的臉龐,過了片刻後,老馬突然聽到了陸塵的聲音傳了過來,輕輕念了一句,道:「少年……」

  他緩緩站起,抬起眼睛凝視前方,那黑暗的火焰燃燒著,似以魂魄為薪火,像是他這一生命運的癲狂。

  從懵懂到有知,從少年到長大;

  從饑渴到孤獨,從冷靜到冷漠;

  從光明到黑暗,從黑暗到陰影;

  十數載,彈指間,還是這座熟悉的城池,那些黑夜裡骯臟的角落,連陰影的氣息都未曾變過。只是少年長大了嗎?

  黑夜籠罩著他的身影,他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起來。

  老馬看著陸塵的神情,忽然臉色大變,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但片刻間,他全身大震,一股冰冷寒意湧了過來。

  那個黑暗中的男子霍然抬頭,一聲長嘯,神情間一片冰冷,邁步向前走來。

  這一步竟有破空之聲,長街青石瞬間碎裂,幽暗黑影呼嘯而起,如狂歡的鬼影,似奔騰的怒潮,踏破堅冰,沖破禁錮。

  如我並非少年,而你青春永在,

  便讓這長夜為你盛開黑暗之花,永不凋!

  整座蘇府門前,黑暗瞬間大盛,無數的黑暗火焰從那個男人身上噴湧而出,帶著這世間最深邃的邪惡,帶著最黑暗的狂野與憤怒,洶湧而來。

  老馬驚叫一聲,連退數步,只是被那黑潮邊緣擦了一點但已然覺得自己心口血氣翻騰。老馬大驚失色,哪裡還敢逞強留在這裡,一下子就連滾帶爬地跳到一旁,同時口中破口大罵,吼道:「瘋子!瘋了!你瘋了嗎!」

  黑暗之潮簇擁著陸塵,來到那蘇府緊閉的大門前。如驚濤,似巨浪,黑潮轟然撲下,那一刻天地寂靜,那一刻長夜蕭瑟。

  少年心意,雖老猶在!

  大好男兒,縱死不悔!

  「轟!」

  一聲巨響,周圍土地高墻盡皆震動,咔咔咔的崩裂之聲,在黑暗的夜色中驚心動魄地傳來。

  黑潮翻滾之下,厚實的大門轟然倒塌,直接向裡面炸裂開去,化作無數碎片散落四方,露出了一個赤裸裸的大洞。

  暗潮沸騰,似狂歡到了極點,轟然起舞,捲裹著所有的光明黑暗一起呼嘯著沉淪,然後追隨著那個決然憤怒的身影,大步前行!

  踏入大門!

  ※※※

  蘇府之中先是瞬間寂靜,緊接著一片騷亂轟然,尖叫驚呼聲從後方此起彼伏地傳來,而視線所及之處,至少有十幾個人手持利刃衝了過來。

  陸塵大步前行,面無表情,黑潮猶如實質般從他身邊狂嘯著沖了出去,片刻間,慘叫聲尖銳著撕破了這片黑夜,三個衝來的蘇家人胸口已經多了一個血洞,鮮血泉噴而出,為這黑暗的夜晚抹上了第一絲血色。

  陸塵腳步微頓,臉上掠過一絲詭異的黑氣,那是熟悉的冰冷感覺,再一次從那些失去生命的屍體上被掠奪至他的身軀,沖過氣脈經絡,融入到那黑暗的五行神盤中。

  黑火越發炙熱,黑潮搖曳如狂,似惡魔般饑渴難耐,又像是對著這天地間,發出來歇斯底裡的狂笑聲。

  那彷彿是幽地府而來的嘶吼,恐怖可怕,然而陸塵恍若不聞,向前直行,一路上人擋殺人,樹倒墻開。

  那些普通護院家丁們竟無一合之敵,幾乎都是瞬間斃命在他手下。

  而更遠處四散奔跑,並沒有對他做出攻擊的那些丫鬟僕人,陸塵也視若不見。他閃爍著黑暗火焰的雙瞳,掃過這黑夜籠罩下的大宅,然後望向一處,那是他曾去過的地方,那個屬於蘇墨自己的小院。

  他在黑暗中冷冷一笑,大步走去。

  在他身後,老馬趴在一片狼藉的蘇府大門前,面如死灰,神情沮喪,看著一地血腥和大開殺戒的那個黑暗的身影,長嘆一聲,道:「完了,完了……」

  ※※※

  寂靜的夜空裡,一道光芒劃過幽暗的天際,向著昆吾城風馳電摯般衝來。而在夜色之下,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衝天而起,殺戮之氣震動四方,一時間也驚起了無數黑暗中的魅影。

  不知有多少人,在那深沈的黑暗中霍然回頭。

  不知有多少深邃的恨意,在夜色中重新點燃。

  蟄伏在這片蒼穹之下的黑暗,在那座高山之下的黑影,紛紛開始回頭。就連在崑崙山最深處的迷霧中,突然也有一個巨大如山的黑影動了一下。

  迷霧纏繞在它龐大而可怕的身軀旁,卻擋不住那一雙燃燒著黑火的龍目從霧氣中出現,遠遠凝視著遠方那座城池,以及從城池中升騰而起的黑暗火焰。

  但是,就在它眼看要離開濃霧現身的那一刻,突然一個魁梧的人影在半空中出現了。

  那是天瀾真君。

  他背對著濃霧中那隻可怕而巨大的黑龍,面色冷漠,卻伸出了一隻手,攔在了那濃霧之前。

  巨大的龍目冷冷地看著那個胖大的背影,一股如山般的恐怖氣息似乎即將要噴吐在這個光頭胖子的身上,但是天瀾真君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懸浮在半空中,擋在了黑龍的面前。

  他的手,沈穩而有力;大風吹過,他寬大的衣袍獵獵飛舞。

  黑龍沈默著凝視著他,片刻後,伴隨著一聲低沈如龍吟般的響聲,那巨大的黑影緩緩縮回到了濃霧裡,同時在半空中,則是傳來了一聲有些怪異的話語,迴響在天瀾真君的耳畔。

  「有意思……」

  天瀾真君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神色絲毫不變,只是他同樣也是凝視著遠方那座昆吾城,他的目光同樣看到了那一片衝天而起的殺氣與黑暗火焰。

  過了片刻,忽然有一道光芒掠至這裡,卻是崑崙派千燈真人。只見他神色肅然,對天瀾真君一拱手,行禮之後沈聲道:「昆吾城中有黑火邪術出現,殺氣衝天,必是魔教妖孽。或是妄想趁我門中今晚生亂意圖不軌,值此人心動蕩之時,當立下重手絕不留情,以震懾四方賊子。我意親率宗門裡一部精銳高手,立時下山鎮壓,剿滅魔教妖孽,特來向您請命。」

  天瀾真君沈默地看著昆吾城那邊,欲言又止,眼底深處有一絲複雜難明的微光掠過。片刻之後,他漠然點了點頭,道:「可。」

  ※※※

  蘇府之中一片狼藉,但畢竟是多年的世家大族,是有底蘊在的,很快的,從府邸中便沖出了一些道行不弱的修士,這其中有的是蘇家子弟,有的只是蘇家請來的供奉修士,其中的許多人,甚至都有築基境的修為。

  要知道,如今的修真界中,築基境的道行已經是擁有十分高強的實力了,然而在這個夜晚裡,陸塵這種詭異的黑火彷彿是天生的殺戮機器,對上那些修士似乎是天生的剋星,所有的法術神通,在那狂野呼嘯的黑暗火焰面前,都會被迅速地腐蝕破壞,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殘忍無情的死亡。

  陸塵以一敵多,竟然仍是不落下風,更可怕的是,周圍圍攻他的那些修士們,幾乎很快都感覺到了一個詭異的事實那就是,這個兇神的實力,非但沒有隨著戰鬥時間的延長而疲憊衰弱,反而是越發強盛起來。

  確切地說,陸塵每殺死一個人,他身上的黑火便濃密深邃了一分,那威力便更加強大了一分。從這些死去的修士身上所掠奪而來的那股灰暗的生氣,是陸塵過往所奪得的十倍百倍!

  此時此刻,他氣海中的五行神盤正轟鳴而響,如饑似渴地吞噬著源源不絕的殺戮生機,然後讓陸塵身上的黑火更加瘋狂。

  「他不是人!是鬼啊!」

  終於,有人在強大的壓力下崩潰了,在死亡的面前狂喊著,丟下了兵刃掉頭跑走,圍攻陸塵的人們嘶吼著,狂叫著,但終於還是在死亡殺機的攻勢下,逐漸散去,不是死就是逃。

  高墻轟然倒塌,陸塵走進了那個院子。

  記憶中的那棟兩層小樓不見了,是被當初蘇青珺一劍斬開的,但在院子的另一側蓋起了另一座華麗的子,此時此刻,在廳堂門口,蘇墨站在那裡,而他的父母,蘇天河和白夫人都站在他的面前,將他攔在身後。

  陸塵冷冷一笑,盯著那兩人背後的蘇墨,雙眼黑火如沸,猶如魔神妖鬼,便要向前走去。

  但就在此時,突然夜空中傳來一聲銳嘯,一道劍芒破空而至,直落下來衝到陸塵與蘇家三人中間。

  片刻後,光芒散落,人影出現,一個女子面色決然,帶著一絲痛苦之色,正是蘇青珺。

  ※※※

  黑夜之下的大宅裡,遠處似乎仍然還在不斷傳來呼喊驚叫的騷亂聲音,但此時在這個庭院中,卻是陷入了突然的沈默。

  夜風吹來,吹拂起那個女子柔順的秀髮,她紅色的披肩上,美麗的羽毛在風中飄舞著。

  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人,父母站在前方,父親蘇天河雖然面帶驚容但還算鎮定,母親的臉上則是多了一絲恐懼,但或許是親情壓過了所有的害怕,哪怕白夫人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但是她依然沒有後退一步,緊抓住自己唯一兒子的手,攔在他的面前。

  而她唯一的弟弟蘇墨,此刻神情似乎有些古怪,神志好像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每當他眼神清楚時,看到前方被黑暗包裹的陸塵,臉色就變得異常難看。

  蘇青珺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面上露出一絲慘淡笑容,然後慢慢地轉過身,面對著陸塵,看著那個被黑暗吞沒的男子,看著那黑火焚身如惡魔般的身影。

  陸塵沈默著,然後向前走去,黑暗在他的身邊翻湧起來,如一片潮水般向蘇青珺逼了過去。

  可是蘇青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陸塵眼中的黑火燃燒起來,腳步也絲毫未停,向著她越走越近。

  蘇青珺的雙手握得很緊,片刻後忽然高聲說道:「這是意外!」

  「真的,這是意外……」蘇青珺面上有痛苦之色,放低了一些聲音,道:「我去求易昕師父救治蘇墨,他也給了蘇墨解藥,本來一切都好了,除非、除非是出現了天地異變才會造成藥力失控。可是,可是就這麽巧啊,冬峰墜毀了!」

  陸塵沈默地走著,黑暗之潮已經逼近了蘇青珺,眼看只有丈許遠了,就連後方的白夫人都失聲驚呼起來時,蘇青珺卻仍然沒有退卻的意思。

  「易昕妹妹出了事,我也很難過,如果可能,我真是恨不得代她受苦。我也知道,說什麽也挽不回她的命了,是、是蘇墨錯了……可是他那時候一定也是迷失了神志啊。陸塵,陸塵!」她閉上眼睛慘笑了一下。

  「不管怎樣,我真的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糊塗去死。只當我求求你行不行,你放他一條生路,無論要我、或是要我們蘇家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的!」

  「我這一生,從未開口求過別人,只有在今夜今晚,我求你了!」

  夜色之下,那個美麗的女子哀聲說道,她咬緊了嘴唇,面上有悲涼之色,眼中愧疚、悲傷、失望還有痛苦,彷彿都夾雜在一起,然後就這樣看著那個在黑暗中走來的男子。

  而她等來的,是一句簡短的回答。

  「不行!」

  黑暗如復活的魔龍,隨著這一聲斬釘截鐵的句子轟然而起,向蘇青珺身後撲去;而蘇青珺在這一刻,好像終於也是一聲嘆息,反手拔劍!

  「鐺!」

  劍聲若龍吟,閃爍明光離鞘而起,似秋水灑落人間,橫在那一片黑暗之前。那個美麗的女子橫劍於前,面色蒼白,氣勢卻如山如月,巍峨挺立,竟是一時間將所有的黑暗氣息擋住了。

  月光灑落下來,她的身影顯得如此強大,雖然有幾分孤寂。

  那是崑崙派千載以來最強大的年輕天才,是最年輕的金丹修士。

  ※※※

  冰冷的森寒之氣從黑暗中霍然湧來,從四面八方直接向蘇青珺劈下,蘇青珺一聲清嘯,人隨劍起,不退反進,竟是直接一劍刺向那黑暗深處。

  黑暗怒潮中一聲怒吼,黑暗在她身後合圍,將蘇青珺整個身影包住了。

  蘇家三人大驚失色,但片刻後只聽劍嘯聲聲,如閃電般清亮的劍芒在黑暗之氣中縱橫來去,竟彷彿絲毫不受限制。

  他們面上頓時露出喜色,但轉眼間黑潮又再度大漲,完全淹沒了那片劍光,黑暗滾滾如沸,令外人完全感覺不到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見那邊風氣淒厲如刀,顯然就在這短短時間裡,黑潮之中的戰鬥已然激烈到了極處。

  驀地,黑潮中有人悶哼一聲,隨即一個身影電射上夜空,正是蘇青珺。而下方黑氣閃開,現出陸塵身影,只見他滿臉黑氣,身上卻是多了數道傷口,隱隱流出鮮血來。

  蘇天河和白夫人都是大喜,但當他們擡頭看到那蘇青珺時,笑容又是一僵。他們的女兒懸浮於半空,面色蒼白,一手持劍,另一手卻是垂在身旁,似乎抬不起來了。

  這妖孽的道行上威力竟然如此強大!為何以前聞所未聞?

  陸塵冷冷地看了蘇青珺一眼,渾然不管自己身上流血的傷口,便繼續向蘇墨那邊走去。

  白夫人驚呼一聲,蘇天河臉色也是瞬間難看至極。

  白夫人拉住蘇墨的手,幾乎哭出聲來,對著天空大喊道:「小珺,小珺,你快救救你弟弟啊。」

  蘇青珺怔怔地看著那個被黑暗包圍的男子,嘴唇顫抖了兩下,片刻之後,她彷彿是在苦笑,彷彿是在哀傷,但她終於,還是再一次舉起了長劍。

  那是一柄古意盎然的仙劍,天空高懸的明月灑落下清冷的月光,在那一刻,落在了她的劍鋒之上。

  地上的陸塵似有所覺,忽地抬頭望去。

  那一個瞬間,天空似乎突然黯淡下來,又隨即光明大盛。

  黯淡是因為所有的光亮突然都消失了,都聚集到一點,然後在那劍刃之上璀璨迸發。借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圓月之夜,清冷月華,蘇青珺一劍揮去。

  那一劍的風采,遮蔽了天地光陰,連漫天的月光都似乎追隨而來化作了劍光,瀟瀟灑灑,落入人間,似情人最後美麗的微笑,伸出溫柔的手掌,做那最後的纏綿。

  月華斬!

  月華之中,斬盡塵埃情愫、人生苦楚、悲憫自傷孤寂難了前世三生糾纏難解的人,傷心是誰?

  光輝寂寞,似這一生倒影;斬開黑暗,望見他黑暗眼眸。

  黑火咆哮起來,逆衝而上,與閃爍的劍光激烈地撞在一起,轟然巨響,沙飛石走,整座庭院周圍的墻壁盡數崩塌倒下。

  片刻後,那劍芒陡然大盛,勢不可擋,割開了所有黑氣直衝而下,陸塵側身一讓,左手直接一把抓住那光芒無限的劍刃,瞬間淩厲的劍芒便從他手掌上手臂上透出了十幾個口子迸射光芒,鮮血噴射而出,而他彷彿毫無知覺,面無表情地直接伸出另一隻右手,向著蘇青珺拍了過去。

  蘇青珺人在半空,明眸清亮,手中劍勢一轉,劍芒厲嘯,一瞬間竟是直接刺穿了陸塵的左臂,生生地透了出來。

  陸塵悶哼了一聲,面容終於扭曲了起來。

  那一刻,劍芒對準了他的心口,將刺未刺之時,他的右掌也挾帶著漫天寒風黑潮,呼嘯而至。

  那電光火石的瞬間,他們近在咫尺,他們的目光也終於有了片刻的交匯。

  那一眼深深深深的凝望。

  陸塵矮了矮身子。

  「噗」的一聲,長劍刺破血肉,從陸塵的肩頭另一側對穿而出,帶出了一蓬血霧,而一團黑火在陸塵的右掌上狂舞而來,重重地印在了蘇青珺的胸口處。

  一聲淒厲呼嘯,蘇青珺整個人翻騰著飛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摔倒在丈許開外的地上,身子顫抖了幾下,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出來,同時,在她胸口處,黑焰瞬間直接燒進了她白皙的肌膚血肉中,如惡鬼的獰笑,從此揮之不去。

  黑暗之潮中的陸塵,往前踉踉蹌蹌踏了幾步,看上去似乎差一點摔倒,但最後還是撐住了。

  但是他的情況顯然也很糟糕,左手和肩膀被同一把劍穿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可怕模樣。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些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後看了蘇青珺一眼,正好,那女子也在血泊中虛弱地向他看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陸塵伸出右手,抓住了那柄古劍的劍柄,然後呼的一聲!一下子拔了出來。

  長劍清亮,不知為何彷彿不沾血跡,只有些許血珠,在劍尖處緩緩滴落。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隨手一拋,將那古劍丟在地上,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庭院前方,蘇墨此刻好像忽然清醒過來,猛然大叫起來,不知為何,從崑崙山上下來之後,他就好像特別的恐懼特別的害怕,此刻看到陸塵就像看到鬼一樣,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蘇天河和白夫人死死地攔在蘇墨的面前,準備做殊死一搏,似乎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自己這個孩子。而陸塵的眼中似乎對此並無在意,森冷卻強大的黑火再度燃燒起來,眼看就要席捲而過。

  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女子絕望的叫聲,略帶了一絲顫抖和哭聲,喊道:「別殺我爹娘!」

  陸塵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只見冷漠。他的手繼續揮了出去,一股黑潮湧出,強悍無比地打飛了蘇天河和白夫人,然後在他的面前,只留下蘇墨一個人。

  蘇墨全身戰慄,雙腿打抖,面上都是恐懼之色,像是害怕到了極處,突然大叫起來:「別殺我,別殺我,我是……」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驀地戛然而止,一把從黑暗中突然出現的黑色短劍,帶著一絲殘忍,直接切斷了他的喉嚨,讓鮮血噴湧上了半空。

  旁邊像瘋了一樣的白夫人剛剛要沖過來,就看到了這令人恐懼的一幕,整個人瞬間呆住了,緊接著,她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然後雙眼翻白直接暈倒在地。

  更遠處的地上,蘇青珺也呆住了。她怔怔地看著蘇墨的身子在鮮血飛濺中慢慢倒了下去,整個人面如死灰,片刻後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陸塵抓住蘇墨倒下的身子,盯著他快要失神的眼睛,冷冷地道:「這是為了易昕。」

  說著,黑色的短劍再度掀起呼嘯聲,往蘇墨的胸口連刺五刀,刀刀噴血,最後手起刀落,斬斷頭顱,棄之於地。

  隨即他轉身,向外走去,路過蘇青珺身邊時,腳步微緩,隨即又大步去了。

  黑暗,終於再一次落在這個庭院裡,只剩下了血色一片。

  ※※※

  老馬站在大門口,看著渾身是血的陸塵慢慢走了出來,看著他已經變形的,異常可怕的左手和滿身血跡,忍不住嘆氣苦笑,澀聲道:「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陸塵沈默不語,從他身邊慢慢走了過去,來到了黑暗的長街上。易昕還躺在那兒,安詳而平靜。

  他在易昕的身邊慢慢地跪了下來,他身上的鮮血一滴滴流著,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扭曲的惡鬼與妖魔。

  但是他望著易昕,眼神溫和,如同少年時的天真歲月。

  「沒事了,」他輕聲對易昕說道:「該做的事,我都做完了。」

  易昕安靜不語。

  老馬面上露出幾分不忍之色,才想上去勸說幾句,突然間全身一震,猛地擡抬頭望向遠處。

  闊大雄偉的昆吾城,月光之下的莽莽荒野中,無數的黑影像是被那股黑暗之潮吸引而來,如幽暗的鬼影充滿恨意;而崑崙山頭,數不清的劍光衝天而起,燦爛若朝陽,光明而耀眼,向著這邊飛馳而下,轉眼之間,光影交錯盡在眼前,將這昆吾城就要團團圍住。

  月色淒涼,黑夜蒼茫。

  老馬面色慘然,對陸塵說道:「怎麽辦,怎麽辦?」

  陸塵站起身,看著遠方城池高處與無數陰暗角落裡的魑魅魍魎,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溫和,一如這十年來的光陰,彷彿那最初最早的少年,原本的心意,無所畏懼。

  他一把推開老馬,大笑著走向前,走向那漫漫長街。

  黑暗在他身邊呼嘯,月光追隨著他的身影,那一抹人世間最幽深的陰影,大步地衝向前方,衝向那彷彿無邊無際的黑暗。

  披堅執銳陷陣營,

  男兒至死是少年!


  第二卷《少年遊》終。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0 17:20
第三卷 菩薩蠻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逃亡

  月圓之夜,西陸名門崑崙派突生大變,禁地靈峰墜毀,天有異象,四方為之震動;復有妖孽出世,為禍人間,傳聞為上古凶物。但崑崙派畢竟乃名門大派,門中實力深厚,奮起而戰,終剿滅妖物,守得一方太平。

  惜宗門長老白晨真君為妖物偷襲,雖鎮壓滅殺妖物大小無數,終不幸羽化登仙;掌門閒月真人重傷吐血,被迫閉關療傷,掌門之下,以天兵堂首座獨空真人為首等一應元嬰真人與妖物奮戰,多人戰死負傷,戰況慘烈。

  又可恨魔教妖孽趁人之危,於昆吾城中作亂,施展邪術黑火喧天,兼有無數黨羽妖人,惑亂百姓殺戮生靈,崑崙派中乃派遣精銳弟子下山,擊潰圍殺魔教餘孽,血戰一夜未止。

  當此危難之際,崑崙派天瀾真君挺身而出,統御全局指揮若定,滅妖物擊魔教,安定人心力挽狂瀾,為崑崙派上下所敬重,推為代閉關掌門閒月真人執掌門戶。

  天瀾真君性清德高淡泊名利,堅辭不就,眾人苦勸無果,乃推舉百草堂首座千燈真人代理掌門真人之位。

  門戶既定,風波未止,崑崙派同仇敵愾盡起精銳,與三界魔教在崑崙山下大戰,終大敗妖孽,殺死魔教妖人無數。

  是為「月圓之變」。

  冰冷瘋狂的劍芒與無數各色詭異的光輝在昆吾城內外閃爍了整整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血染黃土,自十年前迷亂之地荒谷之戰後,已有多年未曾有過如此大規模的正邪大戰,場面慘烈,血腥之極。

  大戰至天亮方才緩緩止息,魔教妖人逐漸退去,昆吾城中詭異邪術所生之黑火亦不知所蹤,似已逃出城外。

  崑崙派一面安頓城中人心,一面派人追剿魔教妖人,另遣人往山中通報,得代理掌門千燈真人之命,起門中精英能戰之人追剿,尤以追殺黑火妖人為首要。

  於是乎,崑崙修士搜遍昆吾全城,無果之後得知黑火妖人已然南逃,旋即大舉南下,一路上又有眾多魔教妖人出沒,雙方又是連連血戰,死傷狼藉,但終歸是崑崙派人強馬壯道行高,魔教妖孽連連敗退。

  雖然如此,但魔教妖人兀自也有不少南行之輩,似也在搜尋某人,其間急切處,不下於崑崙派弟子。

  ※※※

  月圓之夜的最後,昆吾城中一片混亂,大舉趕來的魔教教眾與含怒下山的崑崙弟子大戰一場,場面狼藉。陸塵趁著夜色收斂氣息,幾經廝殺掙扎,終於是在夜色掩護下逃出了昆吾城。

  然而魔教與正道雙方皆對他恨之入骨,凌厲追殺攻勢下,陸塵也是身負重傷,周身不知添了多少傷口,一路東躲西藏往南方逃去。

  天下之大,已然沒有他容身之地了。

  追在他身後,欲殺之而後快乃至不死不休的追兵有好幾撥,其中崑崙派的人道行高深威勢極大,但兇狠毒辣處卻以魔教幾個追兵為甚。若不是正邪不兩立,他們雙方偶遇遇見自己會先打得不亦樂乎起來,陸塵重傷之下,只怕都未必能跑這麼遠。

  當日昇日落又過了黃昏傍晚,天色再度黑下來的時候,在整整一天一夜的追殺後,陸塵身後的追兵逐漸零落減少,他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忍毅力與各種詭異狡詐的手段撐到了這時,衝進了一片山林中,又藉著黑暗的夜色在一處密林中出其不意地暴起殺死了追蹤最緊的一個魔教高手,同時身上又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然後踉踉蹌蹌地向前方山林深處逃去。

  身後遠方隱約還有呼嘯風聲,那或許就是更多的追兵,天羅地網殺意深深。陸塵也沒氣力再去管那麼多,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逃得更遠藏得更深,至於後頭的追兵是強是弱,又或是崑崙派還是魔教,他都已經顧不上了。

  這時的陸塵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全身上下無數傷口,好幾處都能望見白骨,一身血染,怕是流了不知多少鮮血,又沾染了多少別人的血腥。

  他在山林中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拚命向前奔跑著,同時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按著胸口,臉上有一縷焦急之色。

  他的傷已經重到了極點,很難再支持他繼續快速逃亡了。而陸塵還有最後一招避難的手段,便是藏在他心口中的那顆「種子」。然而當此險惡之時,周圍危機四伏,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有正邪兩道的追兵殺出來,實在不是一個使用種子的好時機。

  最要命的是,一旦使用「種子」躲到那神秘樹洞中,雖然看起來暫時安全了,但實際上也等同於開始聽天由命。萬一這手段被人從旁看到了,只需要撿起種子,陸塵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畢竟,那神秘樹洞中是沒有第二個出口的,而以崑崙派和魔教的底蘊和手段,無論這種子落入哪一方的手裡,陸塵幾乎都是在劫難逃。

  陸塵絶對不想去嘗試那種被甕中抓鱉的滋味,而且這樣一來很可能還會暴露這顆神秘的種子。這東西關係太大,一旦被有心人認出來,後果也是不堪設想。所以一路逃命艱苦至極,身負重傷,但直到此刻陸塵都強忍著沒有動用這顆種子。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了。他的目光掃過已經黑下來的山林,樹林重重如鬼影一般,在粗重的串喘息聲中,走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看到他想找的東西。

  或許,那個深夜裡,大家的運氣都不太好吧……

  陸塵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忽地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他扶著旁邊一棵粗大的樹幹喘息了片刻,捂在胸口的手似乎緊了緊,但最後還是咬咬牙忍住了,向四周看了一眼後,又繼續向前跑去。

  驀地,一道劍光猛然在他頭頂高處的樹梢出現,緊接著,一聲銳嘯刺破這片黑暗的寧靜,如一道閃電般轟然劈下,耀眼光輝令人咋舌。劍光所過之處,樹裂枝折,樹葉亂飛,可謂是威勢無雙。

  陸塵一聲低吼,整個人便向旁邊樹叢裡撲去,此刻的他已然無力再去施展各種反抗手段了,而且看那劍芒威勢,來人道行委實不弱。

  劍芒急刺而下,但陸塵的身影便如影子一般,在險之又險的間隙間避了過去,摔進了旁邊黑暗的樹叢中。

  劍光裡有人冷哼一聲,帶著幾分不屑蔑視,劍芒一轉,只見劍光大盛凌厲無比,如同一片勢不可擋的光輪直接橫掃而過,頓時掃斷了一排數棵大樹。

  只聽轟然大響聲裡,樹倒草飛,一片壯觀景象。

  然而如此威勢之下,黑暗卻似乎並不為之所動,沉默的依然沉默,反而是在那一片混亂中,各種傾倒樹影凌亂陰影交雜在一起,如同一張詭異的網在這片樹林中浮現出來。

  陸塵的身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竟然沒有被那異常凌厲的一劍逼出來。

  周圍緩緩安靜下來,劍光漸弱,現出一個身影,卻是個三十出頭身著崑崙服飾的男子,只見他眉頭緊皺,冷眼看向周圍,忽地冷笑一聲,卻是道:「膽小鼠輩,只知藏頭縮尾。」

  話音才落,忽然只聽在他身前左側丈許開外傳來一聲輕響,一個黑影從黑暗中微微掠起又迅速低伏,這崑崙派劍士眼睛一亮,一聲叱喝,劍芒大盛,直衝了過去。

  果然,劍芒亮光所至,適才追蹤那人的身影便浮現前方草叢之中,斑斑血跡猶在衣衫之上,這崑崙弟子眼中露出痛恨之色,更不容情,一劍便刺了下去,要將這魔教妖人刺個對穿透心涼。

  劍鋒呼嘯破空而至,勢如破竹,幾似無堅不摧,「呼」的一聲!便刺入那人後背。但這崑崙劍士忽地臉色大變,只覺得劍下感覺不對,輕飄飄的如若無物,定睛一看,果然望見在劍光下那落在草叢灌木上的僅是一件衣服而已。

  他心知不妙,便要抽身而退,然而黑暗陰影之中,突然從他身邊那片陰影草叢裡,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躍起,一隻手已然按在了他的肋下要害處。

  黑火瞬間燃起,如焚滅魂魄的鬼火,瞬間灼穿了血肉。崑崙劍士身軀大震,張口失聲大吼,然而所有的聲音不知為何,突然又詭異地從他口中消失了,就像是被人生生扼住了喉嚨,卡住了所有呼喊。

  黑火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火焰下的人已經殺人不成反成屍體。站在黑暗中的陸塵痛苦地咳嗽了幾聲,臉上湧起幾分痛楚之色,同時眼中還有幾分複雜情緒一閃而過。

  這個本領高強的人,或許曾經有可能會是他的同門師兄弟,他們或許有可能會一起在崑崙山上修煉仙道,相識相交,但是在如今這個夜晚,卻成為了你死我活的生死仇敵。

  這人生際遇,卻是誰又能說得清楚的。

  他咬了咬牙,大口喘著粗氣,剛才那簡單的一番廝殺幾乎已經用盡了他最後的氣力,但他還是掙扎著走向前方。

  不過就在這時,他忽然身子一震,只見在密林前方,忽有一道幽光亮起,冷冷向他這邊飄了過來。

  殺氣凌冽,如排山倒海一般,充斥在這個黑暗的夜色中,將他的身影完全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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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1 17:00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重逢

  密林中仍有幾分潮濕,應該是昨晚最早的那場暴風雨也肆虐過這片山林,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身後那個已經死去的崑崙弟子倒在污水之中,空氣中開始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卻不是從死人身上傳來的。

  那道林間深處的幽光,似乎正在緩緩靠近,因為天黑了林中太過昏暗,又有許多樹木遮擋,所以陸塵一時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是隱隱約約地看著是個龐然大物,卻不是個人形,這麼一來多半就是妖獸了。

  陸塵心中沉了一下,突然想到這一路逃來,特別是進入這片山林後,幾番廝殺爭鬥逃亡,所過之處竟然沒有看到一隻妖獸,這顯然有些不太對勁。而從前方傳來的氣息之凌厲,只怕突然出現的這只妖獸絶非善類,嗜血凶暴那都是少不了的。

  遇到這種事最好的做法當然不是硬扛,何況陸塵自己現在的情況跟油盡燈枯也差不了太多,就差來個一觸即倒了。說實話,他這幾日裡的經歷不要說是普通人了,就是正常的修士也不會有多少人可以支撐的住。

  陸塵儘量平抑住自己的呼吸,然後開始向後慢慢退去,在後退的過程中他甚至不敢背對前方密林中那片幽光,因為過往的經歷早已讓他知道,遇到厲害妖獸時如果還將後背讓出來,那等於就是對妖獸喊快來吃我吧!只是在這最近幾天裡,他的運氣似乎糟糕到了極點,才向後退了三四步,突然又有一陣陰冷風聲從身後林中傳來。

  陸塵臉色一變,回頭看去,只見那頭林中緩緩現出了兩個身影,都是全身黑衣勁裝,黑巾蒙面,一人手持長劍,另一人手上則是像飛環一般的奇形武器。

  看這打扮再加上不加掩飾的殺氣,以及那兩人眼中透露出的刻骨恨意,比之前的崑崙弟子更要強烈百倍,顯然是三界魔教的人。

  陸塵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慢慢轉過身,面對著這兩個人魔教弟子,把後背讓給了林中神秘的妖獸。

  有的時候,人其實比妖獸更可怕的多。

  「叛徒!」

  一聲滿含鄙視憎恨之意的怒吼聲從黑衣蒙面人處傳了過來,那兩人沒有絲毫容忍陸塵喘息、又或是體諒他身負重傷油盡燈枯的想法,毫不遲疑地發動了攻勢,兵刃閃爍著寒光狠狠斬來,看去恨不得立時就將陸塵砍成十段八截的樣子。

  持劍者主攻直進中門,手持飛環樣子詭異法寶兵器的那人則是祭起兵刃後,在半空中陡然一分為二,向兩側分開迂迴,竟是與另一人形成了前後夾攻的局面。

  殺局瞬間已成,沒有絲毫容忍鬆緩手下留情之意,陸塵的呼吸又粗重了幾分,眼神冰冷,突然間脖頸上青筋暴起,他看去整個似乎迎風欲倒的身軀也不知道哪裡忽然來的氣力,突然激射向前,竟是完全不管身後那兩個閃爍寒光的飛環,直撲前方那持劍黑衣人。

  那黑衣人似乎吃了一驚,但並無畏懼退讓之意,反而是一聲獰笑,手中劍芒更烈,直接斬了過來。任誰也能看出,此刻的陸塵全身是傷情況慘烈,眼下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這急促的前撲讓陸塵與身後的飛環暫時拉遠了一些距離,但與前方凌厲的劍光卻陡然靠近,瞬間便已到了跟前,陸塵的那雙眼眸瞳孔中甚至已經倒映出了那一道劍光的影子,但隨即又突然消失。

  因為他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忽然間被一團黑暗的火焰所吞沒。

  黑焰燃起,雖然已有幾分黯淡,然而殺戮之氣並不減弱分毫,黑暗在陸塵身邊翻湧而起,讓他的身影在那電光火石間也似乎模糊了一下。

  「噗!」一聲悶響,劍光堪堪斬到了陸塵眼前咫尺之遙時,黑暗依然無聲無息地湧過劍刃,翻過劍柄,纏上了那黑衣人的手掌。

  「啊!」原本殺氣騰騰的持劍黑衣人驀地大聲嘶嚎起來,彷彿在那一瞬間遭受了無法想像的痛苦,連聲音都尖鋭得像是變形了一般,將他身邊不遠處的另一個黑衣人都嚇了一跳。

  黑火在他手上燃燒著,直接燒進了血肉,那柄長劍「砰!」的一聲跌落在地,一股冰寒但熟悉的寒氣從手腕中吸聚而來,再一次融入了陸塵的氣海丹田。

  如同被這世間最可怕的毒蛇咬了一口,那黑衣人摔倒在地開始拚命掙扎抽搐起來,但這個時候兩道飛環已經再次追殺而來,陸塵身子搖晃了一下,似乎想要躲閃,但身子一個踉蹌,竟是沒有躲開。

  「噗噗」兩聲!兩個飛環直接插入了他的後背。

  陸塵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往前勉強踉蹌走了幾步,腿腳一軟跪倒在地,用雙手勉強撐著土地,似乎還想再強撐著站起來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沒力氣支撐身子了,反倒是幾次強行逼迫身子,讓好幾處傷口崩裂,又流出鮮血來。

  只是血流得並不算太多,不是傷口不夠深不夠大,而是他已經流了太多的血。

  終於,還是無路可走了啊……

  陸塵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整個身軀有一種馬上就要散架般的感覺,殘存的一絲絲氣力都在快速地消逝中,而他目光中此刻所看到的一切,黑夜、山林、樹木、陰影、黑衣還有那詭異的幽光,都突然模糊並開始旋轉了起來。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在遠去,痛苦如潮水一般從他身軀的每一個角落湧來,讓他如同置身九幽地府中可怕的煉獄一般。這是足以讓普通人瞬間崩潰的痛楚,但陸塵卻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熟悉。

  過去十年間,每當黑火詛咒發作、黑焰焚身的時候,他都沉浸在這種可怕的痛苦中無法自拔,現在這個時候,是因為快要死了,那黑火終於又開始反噬了嗎?

  手持飛環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已經明顯不行了的倒在地上抽搐的另一個同伴,惡狠狠地衝上來一腳踹翻了陸塵。陸塵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骯髒潮濕的泥土濺上了他的臉。

  那黑衣人口中罵了一句,眼露凶光,雙手一召,兩片飛環便離體而出飛回到他的手上,帶出了一片血花。而陸塵此刻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身子微微動彈了一下。黑衣人走上前來,二話不說,便是向陸塵的喉嚨抹了過去,看起來是不想再夜長夢多了,直接殺人復仇。

  然而就在這時,這片山林裡忽然黑了一下。

  黑衣人下意識地手中一緩,只見一片陰影突然從前方湧來,飛上半空,殺意盈天,尤其是一股濃郁到無法想像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

  黑暗中,兩道幽綠森冷的光芒掠過,似陰森但透明的寶石,又像是黃泉深處最冰冷的鬼火,洶湧衝來。

  一個龐然大物的名字,遮住了這個黑衣人所有的視線,只留給他全部的黑暗。

  黑衣人慘叫一聲,心中驚駭欲裂,但在如此可怕的凶獸面前,又是突如其來的偷襲,他甚至失去了還手之力,只能下意識伸手摀住頭顱。

  腥風掠過,黑衣人身軀戰抖,全身冰涼,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呆了一下,卻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受傷。抬頭一看,只見剛才從黑暗中撲來的氣勢兇狠可怕無比的妖獸,那氣勢如山的撲殺,竟然撲了個空……

  黑暗的山林中出現了一隻身軀龐大的妖獸,形狀如狼,通體玄黑,兩隻巨眼閃爍冰冷幽綠光芒,看去猶如從地府走出的惡鬼幽狼。只是剛才那看起來雷霆萬鈞殺氣凜然的一記撲殺,這隻黑狼不知為何,落下之後竟然撲在了距離那黑衣人還有一尺開外的地方,撲了個空。

  這隻黑狼凶獸似乎自己也有些呆住了,片刻後猛然咆哮怒吼一聲,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兩眼綠光大盛,一轉身就是一記爪子拍了過去,頓時將那黑衣人抽的血光暴起,原地轉了兩個圈還沒反應過來後,已經又被那隻兇狠可怕的妖獸撲倒在地。然後隨著一陣可怕的嘶吼和血肉撕裂聲,那黑衣人慘叫幾聲後,便再無聲息了。

  山林中的空氣裡,又添了幾分血腥氣。

  一切慢慢安靜了下來,那隻黑狼妖獸盯著地上的那個死人看了幾眼,然後轉過身走到陸塵的身邊,雙眼中冰冷幽光掠過,一張可怕的兀自滴血的狼吻湊了過來,似乎想要對陸塵下手。

  陸塵的身子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翻了個身,還是無力地躺倒在地。面朝天空,大口地喘息著。

  可怕的狼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尤其是那對突出嘴唇雪亮鋒利的獠牙,似乎比這世間所有的刀刃都更冰冷鋒利。

  陸塵靜靜地看著這隻黑狼,忽然間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並不大,笑的時候似乎也很痛苦,但在他的笑容中卻有一絲溫暖欣慰,夾雜著一點痛楚之色。就像是在這黑暗陰冷的夜晚裡,他終於接觸了一絲溫暖的光。

  陸塵咳嗽著,帶著一絲痛苦但微笑著對這隻兇殘的妖獸說道:「喂,笨狗,剛才你那蠢樣我看到了啊!」

  「吼!」黑狼妖獸一聲怒吼,齜牙咧嘴,毛髮倒豎,看起來被瞬間激怒了,恨不得一口就咬斷這個男人的喉嚨!



  這世間也只有這一人一狗能互相依慰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2 11:10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推辭

  黑狼惡狠狠地盯著這個看起來馬上就要死掉的男人,露出了獠牙,似乎正在考慮要不要一口過去咬斷這廝的脖子,直接殺人滅口算了。

  陸塵卻還是笑著,然後勉強地抬起一隻還算完整的右手,拍了拍黑狼的臉,道:「快走吧,後頭不知道多少追兵呢!」

  黑狼嘴裡低吼一聲,看起來仍然有些不滿,但眼神還是很快柔和了下來,原本的冰冷森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關懷,還有一點焦慮之色。它把自己巨大的頭顱俯低,伸到陸塵的身邊似乎想推他起來,但陸塵掙扎了兩下,卻還是沒能起來。

  看著陸塵似乎油盡燈枯的模樣,黑狼有些慌了,口中「嗚嗚」低哼著,用頭去輕輕頂陸塵的身子,又在他身邊趴下,大概是催促鼓勵他快爬到自己背上的意思。

  陸塵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得嚇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筋疲力盡的死狗。

  黑狼等了一會兒,見陸塵還是沒動靜,忍不住又低聲咆哮了一聲,猶豫了片刻後,黑龍忽地站起身,然後一口向陸塵咬去,直接咬住陸塵的手臂上部,然後驀地用力一甩。

  「呼」的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了過來,陸塵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被甩了起來,同時身上好幾處傷口也再一次迸裂開,讓陸塵一聲悶哼,臉上肌肉扭曲起來,下一刻,他整個身子都趴在了黑狼那寬厚的脊背上。

  柔軟但堅韌的黑色毛髮,帶著一絲暖和,在這個冰冷的夜裡有一抹令人安心的溫暖。黑狼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擔心的樣子。

  陸塵又喘息了片刻,哪怕此刻他嘴角都還有血跡,卻依然低聲笑了一下,道:「幹得好,可以走了。」

  黑狼低聲咆哮,然後轉身邁步走去,前方樹林深深,遠處山影重重。

  才走了兩步,在它背上的陸塵忽然低聲道:「別回去了,崑崙山已經容不下我們了。」

  黑狼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它的目光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去質疑陸塵的話,只是它還是往遠處那座雄偉的山脈叫了兩聲,似乎意有所指。

  陸塵忽然沉默了下來,他趴在黑狼的背上,頭顱深埋著,雙手也無力地垂在黑狼的身子兩側。空氣中有一絲冷漠的僵冷。

  黑狼似乎有些不安,不住地回頭向陸塵看來,過了一會兒後,陸塵低聲道:「不用去找易昕了,她……死了。」

  「吼!」

  一聲可怕的嘶吼聲突然從黑狼的口中迸發出來,碧綠森冷的幽火瞬間出現在它重新完好的巨眼之中,如燃燒的火焰,霍然抬頭,凝視著前方深沉的黑夜與那座遠山。

  殺意如潮,從這隻巨獸身上散發出來,彷彿要撕碎身前的一切,它的腳步猛然向前邁出,似乎立刻就要衝向遠方的那片黑暗中。

  一隻帶血的手掌輕輕攔在了它的眼前,片刻之後,黑狼的耳畔傳來了陸塵的聲音,像是帶著一絲平靜,道:「不用去了,我已經替她報仇了。」

  黑狼邁出的前腳頓在半空,過了一會後,慢慢收了回來。它轉過巨大的狼頭,幽綠可怕而充滿殺氣的目光凝視著陸塵。

  陸塵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只是對著這隻巨狼輕輕點了點頭。

  碧綠的幽火緩緩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訴的深沉悲涼,巨大的黑狼沉默不語,站在原地安靜了很久,就像是過往許多許多的畫面,在它的眼前一一掠過。

  迷亂之地的河谷,笑顏如花的少女,她抱著牠,小心翼翼地鼓著嘴巴,溫暖的懷抱,親切的笑容,還有絮絮叨叨囉囉嗦嗦的叮囑,她總是在笑,她總是溫和,她總是有些笨啊,哪怕分手時她也會走錯路……

  只是黑夜那麼冷,世界原是那樣殘忍,本該死去的生命在她手中終於掙扎著活下來時,那光輝是落在各自的心間。

  黑狼背著陸塵,慢慢地轉過身子,向著另一個方向,向著背對那座高大雄山的南方,緩緩邁步走去。

  山林中一片寂靜,黑暗與沉默籠罩在四周。陸塵沉默地趴在它的背上,一人一狼,就這樣漸漸走遠。

  只是,就在他們眼看要走入黑暗之中時,突然,那隻黑狼驀地回頭,巨眼圓睜,盯著那片黑暗天地,發出了一聲淒厲無比的長嘯聲。

  嘯聲遠遠傳了出去,迴蕩在天地之間,迴蕩在夜風之中,逐漸遠去,彷彿那一場逝去的追憶。

  然後,他們終於走入了黑暗,消失於遠方。

  ※※※

  雄偉的崑崙山上,此刻也是夜深時候。

  天昆峰上,莊嚴雄偉闊大肅穆的正陽大殿裡,千燈真人處理完了最後一件事,從寬大的主座上站了起來。

  這張大椅子十分寬大,看上去氣勢十足,所用木料更是極珍罕的「血翅檀」,是品階高達四紋的極品靈木,價值連城,說是世間最珍貴的幾把椅子之一也不為過。

  也只有像崑崙派這種傳承了五千年從未斷絶的名門大派,才可能會有如此深厚的底蘊有這種寶物。身為崑崙派中德高望重的元嬰真人,千燈真人當然知道這張血翅檀寶座的來歷,也知道在過往漫長的歲月中,只有歷代崑崙派的掌門真人才有資格坐在這張椅子上。

  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很想坐在這張椅子上,不過到了今天,當他真的坐在上面時,卻感覺其實並不是特別舒服。

  這椅子似乎有些太硬了,血翅檀雖然是極品靈木,能滋養靈力,養神靜氣,但這種靈木天生自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古怪氣息,並非腥臭,只是很怪異的一種氣味,有的人非常喜歡,有的人卻十分厭惡。

  千燈真人不喜歡這種氣味,所以他也不喜歡這張椅子。

  但是他很喜歡坐在這張椅子上的感覺。所以當他站起來的時候,他還忍不住輕輕用手撫摸了一下旁邊的扶手,然後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轉身走進了正陽大殿的後堂。

  夜色雖黑,但正陽殿後面的那座偏廳裡仍然是燈火明亮,不過到了這時,原本匯聚一堂令人敬畏的眾多元嬰真人已經都不見了。當千燈真人走進這座廳堂中時,只看到了兩個人,一位是坐在上首主位上的光頭大胖子天瀾真君,另一人則是面色恭謹侍立在他一旁的卓賢。

  千燈真人淡淡地看了一眼卓賢,眼神中有一些輕蔑之意,但很快消失不見,換成了一副敬重溫和之色,走上前去對天瀾真君行了一禮,道:「師叔,我來了。」

  天瀾真君睜開眼睛,看了千燈真人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千燈你來了啊,坐下說話吧。」

  「是。」千燈真人謝過,隨即就在天瀾真君左手邊坐下。

  那張椅子給了他十分熟悉的感覺,也十分舒服,特別是與之前那張血翅檀寶座相比後更是如此。這張椅子在這座廳堂裡擺放了很多年,他也坐了很多年,一直都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位置。

  不知為何,今晚他坐在這裡的時候,心裡忽然有一絲異樣,似乎覺得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這種微妙的情緒在千燈真人的心頭掠過,但在臉上並沒有表露絲毫出來,與此同時,他耳邊傳來了天瀾真君的聲音,道:「外頭的事情都處置完了嗎?」

  千燈真人微微欠身,點頭道:「是的,如今宗門中上下安定,諸多弟子各安其位,並無異樣。」

  天瀾真君點了點頭,道:「大變之後能有如此安定局面,千燈你功勞不小。」

  千燈真人微笑道:「全靠師叔你老人家坐鎮大局,力挽狂瀾,方才令我崑崙一門臨危不亂。」

  天瀾真君沉吟片刻,又開口道:「閒月如何了?」

  千燈真人頓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向對面站在一旁的卓賢看了一眼,卻只見卓賢在這個時候正好也抬眼看了過來,似乎這個問題也觸動了他。

  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觸了一下,隨即各自移開。

  千燈真人對天瀾真君恭謹地道:「掌門師兄身負重傷,難以視事,為自身道行和壽數記,不得已入洞府閉生死關,只怕最近十年中都難以出關了。」

  天瀾真君點點頭,隨後忽然又喟嘆了一聲,道:「閒月師侄是我師兄的得意弟子,寄予厚望,不想遭此劫難,也是可惜了。」

  千燈真人與卓賢都是低頭望著地面,沒有接這句話。

  過了片刻後,天瀾真君對千燈真人道:「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接下來這些日子裡,只怕還有得你忙的,辛苦了。」

  千燈真人連忙站了起來,道:「師叔過獎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其實弟子本領粗陋,自被推為代理掌門以來,一直心中惶恐,唯恐做事不力,對不起歷代祖師,更對不起師叔的信重。其實若是師叔有閒,千燈替門中十萬弟子懇請師叔出山掌此大位,我崑崙一門定可從此中興,重現祖師榮光。」

  旁邊,卓賢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看了千燈真人一眼,而天瀾真君沉默片刻,卻是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千燈真人,道:「你這話當真麼?」

  千燈真人心中陡然一跳,一股寒意沒來由地泛起。


  比起人類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人寵之間的感情真心、誠摯多了~好個對比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2 17:21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字道號

  廳堂中氣氛有片刻的安靜,千燈真人忍不住抬頭偷偷看了天瀾真君一眼,只見主座上那個龐大魁梧的男子面帶溫和笑意,看上去慈眉善目、神情和善,正凝視著自己。

  過了片刻後,千燈真人恭謹道:「絶無虛言。」

  天瀾真君驀地哈哈大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千燈真人,又笑著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卓賢道:「你看看,千燈他這個人就是如此謙遜,當真是視名利為浮雲啊。」

  卓賢笑著點頭,道:「確是如此,千燈師兄品性高潔,我向來是十分敬佩的。」

  千燈真人含笑對卓賢點了點頭,眼神也變得柔和了一些。這時,又聽天瀾真君開口說道:「宗門裡諸事繁雜,老夫在仙盟那邊也有一大攤子事,所以這位置還是你來坐吧。」

  千燈真人心頭一鬆,不過面上卻還是有些誠惶誠恐之意,在這裡又說了一會話後,這才告辭離去。

  望著千燈真人離去的背影,天瀾真君面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下來,當那位如今崑崙派代理掌門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後,天瀾真君臉上已經是一片淡漠平靜。

  偏廳中一片安靜,卓賢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廳堂裡都還是無人說話,卓賢的身子紋絲不動,但在他額頭上卻隱隱有一絲冷汗滲了出來。

  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僵冷氣氛快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時,主座上的天瀾真君才開口打破了這裡的平靜,道:「閒月是你師兄,你不去看看他嗎?」

  卓賢原本聽到這位的說話聲時心裡是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的,然而才聽完這句話,他原本放下的心瞬間又是收緊,不敢有絲毫的猶豫,道:「我沒去看他,閒月師兄不識大勢,鑒人不明,宗門裡早有怨言。此番他閉關療傷,也是師叔對他法外開恩,我替閒月師兄多謝師叔了。」

  天瀾真君臉色淡淡,似乎對卓賢的奉承話並無反應,反倒是沉吟片刻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對卓賢道:「我記得前些日子白晨師兄還剛剛新收了一位關門弟子,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天分極高,名叫白蓮的,如今卻是在何處?」

  卓賢心中一跳,連忙躬身回答道:「回稟師叔,小師妹年少貪玩,月圓之夜當晚,她自行下了冬峰,後來就再也沒看到她了。」

  天瀾真君微一皺眉,隨即對卓賢道:「白晨師兄剛剛過世,門下弟子豈可不在靈前守孝?你去將她找回來吧,不可令師兄傳人流落於崑崙派宗門之外。」

  卓賢深深呼吸了一下,只覺得身子有些微冷,但口中還是恭恭敬敬地道:「是,我明白了,弟子一定將她帶回來。」

  天瀾真君目光轉了過來,凝視卓賢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幾分,好像打算再說些什麼話,但這時在偏廳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有個清朗聲音從廳外傳來。

  「弟子何毅,求見真君。」

  ※※※

  天瀾真君向門外那邊看了一眼,隨即對卓賢點了點頭,卓賢彎腰行禮,然後退了出去。走到門外後,果然看到何毅獨自一人站在距離門口外數尺之地,正耐心地等候著。

  卓賢露出一絲微笑,對何毅點了點頭,何毅也是含笑以對,道:「見過卓師叔。」

  卓賢道:「你進去吧,天瀾師叔正在裡面。」

  兩人說罷,各自擦肩而過。

  何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邁開腳步,步伐沉穩地走了進去。

  「弟子何毅,拜見真君。」何毅的聲音似乎也格外地沉穩有力,迴響在這個僻靜的廳堂中。

  天瀾真君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道:「你來了,坐下說話吧。」

  「多謝真君。」何毅神態恭謹地在旁邊坐下了。

  天瀾真君道:「你這次做得很好,我很滿意。」

  何毅連忙又是站起謙謝,不過在這個時候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不太自然,大概是想到了他所做的事吧。

  天瀾擺擺手讓他不必多禮,何毅沉默了片刻後,往前走了一步,道:「真君,弟子此番前來,是有事向您稟告的。我剛從昆吾城那邊回來,自昨晚發現許多魔教妖人後,我們崑崙弟子就與他們激戰了一場,眼下可以說是大獲全勝。不過……」

  說到這裡時,他忽然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天瀾真君看了他一眼,道:「不過什麼?」

  何毅猶豫了一下,道:「不過聽說昨日在昆吾城中,有一個身燃詭異黑火的魔教妖人殺入昆吾蘇家,殺死殺傷多人,其中還包括蘇家家主的愛子蘇墨,並打傷了蘇青珺師妹。」

  天瀾真君面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來,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道:「看來這妖孽的實力不弱。」

  何毅道:「正是如此,而且事後查證,那人竟是混入我崑崙門下的一個奸細,平時是個雜役弟子,名叫陸塵的。」

  天瀾真君目光一閃,道:「此人竟如此狡猾?」

  何毅點頭道:「正是,我們隨後追索此人,但其陰險狡詐,也不知怎地就逃出了昆吾城,一路上還傷了好幾位本門弟子,如今根據最後傳來的消息,此獠大概是已經往南方逃去了。」

  「南方……」天瀾真君口中微微念了一句,片刻後道,「莫非是往迷亂之地逃去的?」

  何毅道:「應該就是如此了。迷亂之地是天下最混亂之地,凶險莫測,歷來便有無數亡命之徒、兇殘惡人在走投無路時逃入其中,同時,那裡也有不少魔教餘孽,想必那賊子也是往那邊去了。」

  天瀾真君沉默了片刻,道:「聽說昨晚昆吾城內外魔教妖人頗多,為何你偏偏只關注此人?」

  何毅慨然道:「回稟真君,此獠潛伏我崑崙門下多時,不知暗地裡做下多少惡事,如今又殺死殺傷我門下弟子,可謂是罪大惡極。弟子不才,願親自前往迷亂之地追殺此人,取其性命,以告慰諸位犧牲同門之靈。」

  天瀾真君眼中鋭光一閃而過,那一瞬間的光亮似乎特別刺眼,幾乎就如同刀子一般鋒利。只是何毅剛好說完話正在低頭,卻是沒有看見這轉瞬即逝的一幕。

  天瀾真君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沉吟了一會後,臉色依然平靜,道:「想不到你如此勇於任事,宗門中也是少見的。不過我總覺得,你大概是還有些話想對我說的吧?」

  何毅忽然雙腿一彎,竟是在天瀾真君面前直接跪下了,以頭叩地,沉聲道:「真君明見,弟子何毅實是有一個膽大包天的不情之請,求真君容我陳述。」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你說。」

  何毅並沒有抬起頭,仍是跪伏於地,頭頂著冰冷的地面,道:「弟子妄言,懇請真君大發慈悲,灑落天恩,收何毅為座下弟子。」

  ※※※

  天瀾真君目光微凝,片刻後緩緩站起,雙手負在背後,並沒有斥責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何毅,卻也沒有和顏悅色地叫他起來,只是沉默地在原地來回走了好幾圈。

  何毅身子紋絲不動,此刻也不知他心裡到底是何想法,但是看著他那跪在地上五體投地般的樣子,似乎頗有一種豁出去的感覺。

  天瀾真君又走了兩步,隨即開口淡淡道:「你要我收你為徒?」

  何毅沉聲道:「正是。弟子知道真君您至今未曾收徒,膝下空虛,何毅如今亦是無師之人……弟子多年來,仰慕崇拜真君久矣,平生常恨不能隨侍於真君身旁。今時今日,或有些許機會,弟子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要來懇求一番。」

  天瀾真君目光微抬,卻是從何毅身上移開,望向了那廳堂門外,那一片黑暗的夜色無邊無際,彷彿是整個世界都是暗的,陰影無處不在。

  他看得似有幾分出神,過了一會後才道:「吾乃真君,所收之徒也並非人人皆可。」

  何毅叩頭數下,道:「是。弟子自問天資、悟性在本門中也算上流,若蒙真君收錄,定然日夜苦修,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絶不敢壞了分毫您的聲名;除此之外,弟子此番前往迷亂之地追殺魔教奸細,便是想為您一展所學,雖不敢妄自誇口縱橫天下無敵手,但一定也不會令您失望。」

  天瀾真君眼中微光一閃而過,隨即轉身向自己那張座位上走去,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臉上似有幾分微妙的苦笑自嘲之色,但也是轉眼即逝,道:「原來你是為此而去迷亂之地的?」

  何毅不答,只叩頭道:「懇請真君收錄,弟子一片痴心,堅定無比。若日後機緣有成,弟子更願得傳那『天』字道號,為真君傳承。」

  天瀾真君腳步霍然頓住,身子站立片刻後,聲音忽然低沉了許多,道:「你還想要我這『天』字道號?」

  何毅咬了咬牙,道:「懇請真君成全!」

  天瀾真君沉默良久,面色漠然,似乎再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過了很久以後,他忽然一揮大袖,卻是邁步向外走去。在路過還跪在地上的何毅身邊時,只聽他淡淡地說了一句,道:「這事等你去迷亂之地,殺了那人後再說吧。」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3 11:00
第二百四十七章 峽谷女子

  寂靜的山林裡,如今已是空無一人,只有那一場激鬥過後滿地狼藉的景象,還有三具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屍體倒在林間。

  這三具屍體中,有兩人是全身黑衣的魔教弟子,還有一人則是起初最先趕到這裡追殺陸塵的那位崑崙弟子,不過,此刻他們三人倒在差不多遠的地方,散發出來的卻都是差不多的血腥氣味。

  風從林間吹過,帶走了淡淡氣息,又過了好一會,忽然有一陣呼嘯聲從遠及近衝來,沒多久便到了附近,一陣狂風掠過後,幾個身影一起出現在這裡,卻都是清一色的全身黑衣勁裝的人。

  地上躺著的三具屍體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印入了他們的眼簾視線,立刻有人發出驚呼,然後好幾人迅速上前查看,剩下的人則是眼露警惕戒備之色,各持兵刃守衛四方,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黑暗的樹林深處。

  末幾,這些黑衣人便確定了地上的人都已死亡,再也救不活了,一個個神情難看地站起,看起來其中有個脾氣暴躁的甚至還用腳踢了一下那個死去的崑崙弟子,嘴裡罵了一聲。

  一陣怪風響起,兩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到地上,卻正是范退和陳壑二人。

  周圍的黑衣人看到他們,都是躬身行禮。范退微微點頭,隨即與陳壑一起走到那三具屍體邊,蹲下仔細查看了一會兒,面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古怪神情,欲言又止,卻是伸手向周圍黑衣人揮了揮。

  其他所有的黑衣人很快沉默不語地向外走遠了些,只剩下范退和陳壑兩人留在原地。

  范退這才看向陳壑,臉色帶了一絲詫異,對陳壑道:「這廝所用的是什麼道法神通,怎地如此詭異?」

  陳壑臉色也有幾分凝重,目光在身前屍體上幾處傷口上掃過,輕聲道:「這個我以前也沒見過。」

  范退想了想,道:「你說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十年前荒谷之戰中的那個叛徒,據說那人在反叛之前是雲守陽長老的得意弟子,莫非,這也是我們聖教中秘傳的一種奇異道法?」

  陳壑搖了搖頭,道:「不太像,至少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聖教有如此詭異的黑焰魔功,不過……這痕跡看起來,似乎倒是和迷亂之地那頭某些南蠻的巫術有些相似。」

  范退皺了皺眉頭,道:「這麼說,我們看錯人了?」

  陳壑拍拍手站了起來,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冷笑,道:「人應該是沒錯的,不管怎樣,這一次能發現這個叛徒,就是天大的喜事,也是我聖教歷代祖師護佑。只要能殺死這個叛徒,就能告慰我們十多年來無數慘死的同教兄弟,不殺他,不將此人碎屍萬段,實在是難洩我心頭之恨!」

  范退點點頭,道:「確實如此,那我們繼續追吧,那叛徒身上應該已經受了傷,逃不快的。」

  陳壑答應一聲,與范退一起起身向前走去,不多時便走入了黑暗之中。

  而在他們身後的那群黑衣人也很快追隨而去,偶爾有人會有些惋惜地嘆氣向後方看上幾眼,那邊地上倒斃的三個人,已然無人理會,或許日後就這樣不聲不響地在這林中腐爛,化為塵土,歸於這片廣闊的山林之中,成為天地間大地的一部分。

  不過,就在他們離開之後不久,忽然有一道白色嬌小的身影突然在這片黑暗的林中出現,一個面容十分美麗的少女從黑暗中現身出來。

  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些魔教教眾離開的方向,確認那邊確實已經沒人埋伏之後,她才低頭開始也去觀察那三具屍體。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她既不關心那個崑崙弟子,也不關心之前被陳壑、范退一直查驗的那個死去的手持長劍的人,反而是在淡淡看過旁邊兩人後,這個少女全部的心思卻都在那個原本手持飛環的魔教弟子身上。

  此人的屍首上,並無任何黑焰詛咒的痕跡,反而是有好些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痕劃破身軀,看起來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似乎是被一隻可怕的巨獸撲倒肆虐,留下了令人慘不忍睹鮮血橫流的傷口。

  這美麗的少女看過去年紀不大,但面對如此可怖的傷口卻完全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反而是異常鎮定地觀察著此人的胸口,在細細看過之後,這少女忽然臉色一板,站起身來,在冷哼了一聲後,隨即自言自語道:「那隻黑狗果然進階聖獸了,我就知道猜得沒錯!」

  說著,她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思索什麼,有些猶豫不定。過了片刻後,她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崑崙山,又回頭看了一眼更遙遠的南方方向,兩相比較之後,她忽然歪了歪嘴,然後邁步向南方走去。

  一如數個時辰之前,陸塵還在這裡時所逃亡的方向,幾乎一模一樣。

  ※※※

  巨大的黑狼奔馳在冷清黑暗的夜色中,速度極快幾乎如風,但偏偏在這隻黑狼寬厚的背脊上卻異常平穩,再加上柔軟的狼毛還有那一絲從肌膚下傳上來的身體溫暖,都讓陸塵覺得好像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地方。

  雖然這夜色依舊沒有盡頭。

  陸塵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要去何方,不過往南方走的話,大概是什麼他心中是有數的,不外乎就是鑽進迷亂之地了。

  去迷亂之地的人很多很多,除了良莠不齊的無數低階散修外,其實也有許多有來歷有背景又有神通的宗門子弟,那裡,也是黑狗阿土的故鄉。

  此刻馱著陸塵狂奔的巨大黑狼當然就是當初的黑狗阿土,它體內本有強大血脈,經過陸塵在神秘樹洞中施展詭異術法後,阿土便陡然爆發出種種力量徵兆來,並在最後時刻,在那個十分怪異的月圓之夜後,它獲得了月圓之夜的力量,突破了南方蠻族中關於聖獸的記載。

  在晉階的過程中,阿土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同時強悍的血脈在百年難遇的月華之中也展現出強大的原始力量,阿土全身幾乎所有的傷口都好了,但最令人驚奇震撼的是,黑狗阿土原本已經損毀的一隻眼睛,居然又再見光明,重新可以看得到了。

  而阿土本身的力量更是暴漲十倍,甚至就連它的體型也變得異常碩大,充滿了強悍的力量感覺。

  陸塵之前從未見過所謂的聖獸,對聖獸進階也只是略知一二,不過當這隻巨大的黑狼出現在他面前之後,陸塵卻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阿土。

  阿土也認出了他,看到陸塵全身是傷,幾乎快要油盡燈枯的樣子,阿土顯出了十分焦急的樣子,不過最終還是帶著陸塵離開了這裡。

  一路向南狂奔,風聲冷峻,陸塵看著黑暗從自己的身周不斷遠去,似乎有一種從海中游向岸邊的感覺,不過他心裡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如今的崑崙派和魔教兩大勢力,都是不肯放過他的。

  這天下已經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或許,也只有那個混亂凶險的迷亂之地才是他最終最後的歸宿。

  陸塵忽然想到了十年前自己在迷亂之地中所幹的那些事情,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想不到卻是在十多年後,自己又再度前往那個令人厭惡的地方。

  黑狼如虯龍般賁起的肌肉,每一條都彰顯著這隻黑狼體內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不過這並不能阻礙更多想要他性命的人。

  殺手很快趕來了,還包括一些名門大派的弟子,陸塵在勉力解決了一批人後,便只能讓阿土不再走寬闊官道,而是往山林中跑去。

  這一招果然有效,進入林中後,後頭的少數幾個崑崙弟子並沒有追上來,反而是魔教殺手紛至沓來。

  只是如今的阿土已是今非昔比,吸收月圓菁華實力大漲,可能是如今神州浩土上十分強大的一隻土狗了。

  這所謂的強大,就是當他們躲在林中裡面時,阿土便會暗中潛伏進黑暗一陣,然後沒過多久後回來時,陸塵看到阿土的嘴邊邊緣裡有些東西,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那是追殺而來的殺手身體上的某個部分。

  約莫到了第七天,一路跋山涉水的陸塵和阿土忽然看到了一抹記憶中的熟悉景色,那是龍虎二山並駕齊驅,在兩山之間,有一道狹長的通道往裡面深處延伸過去。

  遠方更高遠處,那裡面就是天下修真者都聞之變色的天下第一絶險之地,是迷亂之地。

  陸塵的身軀本來已是快要油盡燈枯了,但經過這七日的逃亡,他身軀的強悍又一次顯示了出來,竟然開始慢慢恢復元氣了。

  不過當他們開始走向龍虎雙山,準備進入通道並由此進入迷亂之地時,仍然還坐在黑狼阿土身上的陸塵突然坐直了身子,然後用手輕輕拍了拍阿土的腦袋。

  阿土立刻順從地停了下來。

  陸塵看著前方,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只見前頭在那條峽谷間的通道上,不知何時竟然站著一個女子,容貌嬌媚美麗,身材玲瓏多姿,胸前衣襟似開未開,隱隱露出幾分雪白豐腴,竟是有一股勾人心魄般的魅惑之力。但,更詭異的是,偏偏在那女子臉上,卻是一片冷峻之色,甚至在那明眸目光中,還帶著幾分冷冷殺意,就那樣向陸塵看了過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3 17:00
第二百四十八章 嚮往光明

  這麼多天逃亡下來,陸塵身上的傷仍未痊癒,不過比起之前剛從昆吾城中逃出來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至少已經可以勉強行走自如了。只不過黑狼阿土自從月圓之夜進階之後,整個就像是變了個樣,一天到晚的就像是力氣使不完般的傻大個,背著個陸塵就跟沒感覺一般,陸塵於是便乾脆就拿這貨當坐騎一路南下了。

  不過也別說,除了阿土有時候跑得太快有些顛簸外,有這麼一隻外表威武霸氣的大黑狼當坐騎確實很威風也很方便,陸塵的傷勢能好得這麼快,其實和阿土帶著他一路逃亡,不但避開了大多數的追殺者,也替他省下了太多力氣有很大關係。

  只是這時到了這龍虎二山前,眼看通過那條峽谷就能進入迷亂之地,雖然說到了那邊也不盡然都是天高憑鳥飛海闊任魚躍,但在向來混亂凶險的迷亂之地裡還是會比現在更安全一些。

  不過,此刻出現在峽谷中那條狹長通道上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單薄脆弱,卻是站在了路中間,攔住了那條兩山之間唯一的通道。

  陸塵從阿土背上跳了下來,然後慢慢走到了那條峽谷入口上,阿土跟在他的身後,此刻的黑狼身軀異常龐大,看起來光是站著都比陸塵矮不了多少,再加上一雙巨大狼眼,滿嘴利刃般的利齒,一堆獠牙,氣勢十足,可謂是凶相畢露,正惡狠狠地盯著前方那個女子。

  陸塵抬頭看了看周圍,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以前在月牙城裡也混過一段時間,對龍虎山這一帶並不算陌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條山谷小道平時不會如此清靜,縱然人不算太多,但來來往往的行人蹤影也是時常見到的。

  然而此時此刻,龍虎二山前後,除了他和那個攔路的女子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了。

  此刻,高山之上綠樹成蔭,老樹古藤垂落橫生,偶爾傳來幾聲猿啼鳥鳴,便是這裡僅有的聲音了。

  一切都冷清得有些異樣,陸塵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女子身上,剛要說話的時候,忽然目光一凝,卻是看到了在那女子胸口上,緊貼著白皙肌膚的衣領邊鑲有一枚紅色玉石,形狀如鶯,色澤鮮紅艷麗,看上去栩栩如生,竟似乎有種要振翅而起的感覺。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面上神色忽地凝重了幾分,看著這個女子,聲音也低沉了幾分,道:「血鶯?」

  ※※※

  血鶯是一個女子的外號,她的本名叫做薛穎,是當今真仙盟中浮雲司的首領。在修士如雨、高手如雲的真仙盟中,能夠坐穩一司一堂首領之位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物,更何況是浮雲司這種常年在陰暗中與魔教針鋒相對彼此攻伐、廝殺死亡無日不有的前線堂口。

  血鶯是十年前坐上浮雲司首領之位的,她的身份來歷向來十分神秘,師承道法、神通手段、法寶等等幾乎全部成謎,外人只知道這個女人容貌妖媚美麗動人,但行事手段卻十分老到,御下嚴厲,對敵人則更是狠辣,多年來在浮雲司手上死掉的魔教教徒不計其數。

  更有甚者,據說在魔教內部流傳有一份暗殺名單,上面記載著魔教血海深仇的大敵,是魔教不顧一切也要殺死的仇人,而血鶯在這份死亡名單上高居第三位。

  除此之外,血鶯本人在真仙盟中也是一個頗有傳奇色彩的女子,因為本身道行高強又兼天生美貌,再加上身居高位,便引來了無數人的關注,其中當然也有心懷不軌的覬覦者。但是多年來,血鶯始終拒人於千里之外,幾乎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

  這當然是十分得罪人的做法。當然了,若真是垂涎她美色的人,不管如何虛與委蛇,只要不跟他上床就始終是得罪人,這在男修士佔據多數的修真界中已經是很多年來十分常見的事了。

  不過比其他女修士幸運的是,血鶯雖然始終特立獨行,但並沒有因此而遭受什麼挫折,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她身後其實也有一座高大雄厚的靠山,那就是天瀾真君。

  浮雲司是天瀾真君一手建立的堂口,向來不容任何外人插手,這些年來血鶯更是隱隱成為了天瀾真君在真仙盟中麾下的第一大將,別人投鼠忌器,所以也不太敢招惹她。

  陸塵從未見過這個傳說中在真仙盟裡也是呼風喚雨的女子,但是他曾經在浮雲司的幫助下隱世十年,所以對浮雲司的一些事他當然有所耳聞,也聽說過一些關於血鶯的故事,特別是關於血鶯的模樣,在傳說中更是早就被描述無數回了。

  而當他叫出「血鶯」二字的時候,那個女子的視線也落在他的臉上。她的目光十分明亮,而且正如傳說中說的那樣,因為太過清亮而顯得有些凌厲,彷彿一眼就要看透人的血肉軀體直入內心。

  而在看了陸塵片刻後,這個女子也開口說了一句,道:「陸塵?」

  陸塵略感詫異,道:「你知道我?」

  血鶯凝視著他,道:「你是我浮雲司之下十餘年來成就最大的影子,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

  陸塵臉色微變,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血鶯。

  有那麼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隱隱對峙在這道山谷小路上。半晌後,陸塵道:「麻煩讓一下,我要過去。」

  血鶯卻沒有讓路的意思,她靜靜地看著陸塵,忽然道:「你知不知道當影子的命運,就是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光了?」

  陸塵沒說話。

  血鶯又道:「你在昆吾城裡的那種做法,是自尋死路,你自己知道嗎?」

  陸塵看了她一眼,還是沉默著。

  血鶯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似乎從頭到尾她都只是在平淡地述說著一些事情,道:「你自己不想活了,我管不著,但是你在浮雲司中躲了十年,有沒有想過這樣做讓這些年來照顧你的人怎麼辦?」

  「魔教必定要對你窮追不捨,若是抓到了你,我的屬下也許就會被連累牽扯進來。」血鶯看著陸塵,道,「若是這樣,我覺得,反正你也是破罐破摔的話,不如早點死吧,你覺得呢?」

  ※※※

  陸塵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想要我死?」

  血鶯道:「我覺得你死了其實比活著好,至少不會拖累別人。」她的眼神忽然冷了幾分,看去如霜刃刀鋒一般冰冷,道:「反正你也害死不少人了,對吧?」

  陸塵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似乎這句話還是刺痛了他,血鶯這個女人果然正如傳說中一樣的尖銳,不過他還是忍住了,過了片刻後,淡淡地道:「你掌管著浮雲司,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來歷。」

  血鶯冷笑了一聲,道:「我當然知道,前些年我甚至還專門去清水塘村偷偷看過你一次。」

  陸塵怔了一下,在他記憶中可完全沒有這個女子的印象,想必血鶯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旁偷窺的,這讓他心裡有一絲古怪的感覺。不過現在當然不是想這些東西的時候,他看著血鶯,道:「你來這裡攔我,是他的意思?」

  「他」是誰,陸塵沒說,血鶯也沒問,但是他們似乎各自心裡都已清楚。

  血鶯只是搖了搖頭,隨即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你在大城之中公然施展邪術,哪怕是浮雲司也護不住你了。我們只能說與你毫無干係,甚至為了自身風語,今日過後,說不定還要安排人也來追殺,你明白的吧?」

  陸塵面色如常,點了點頭,道:「明白,我不怪你。」

  血鶯「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屑,但眼神深處原本鋒鋭如刀般的目光,卻似乎微微柔和了些。

  然後,她向旁邊走了一步,讓開了半邊小路,道:「你走吧。日後若是被魔教妖人找到,在被抓之前,我勸你還是先自盡的好。」

  陸塵邁步向前走去,阿土緊跟著他。在走過血鶯身邊時,陸塵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阿土很快也發現了,立刻也停下腳步,然後瞪眼齜牙,兇狠無比地盯著血鶯。

  近在咫尺被這樣一隻兇獸如欲噬人般看著,實在是讓人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但血鶯卻似乎毫無感覺,反而是目光一凝,向阿土反盯了回去。

  那目光竟似乎比這隻黑狼更凶更狠更加兇殘,似乎下一刻這個女人大有要將這隻黑狼剝皮拆骨、煮一大鍋熱湯的準備,而且那股氣勢瞬間高漲,竟是直接壓倒了阿土。

  阿土嗚咽一聲,大驚跳開,身為妖獸,那種對強者的敏感遠勝人類,阿土一下子就往前跑去,一口氣竄到了數丈開外才站住,然後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來,不住張望著。

  陸塵臉色不變,只是站在血鶯身前凝視著她。

  血鶯將目光從阿土身上轉了過來,看著他平靜地道:「怎麼?」

  陸塵道:「我覺得你前頭有一句話說得不對。」

  血鶯道:「哪一句?」

  陸塵道:「做了影子,一輩子都見不了光了。」

  血鶯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不對?」

  陸塵沉默了好一會,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道:「我在黑暗中已經幾十年了,我想去站在有光的地方活著。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說完,他徑直轉身,從這個明艷嬌媚又鋭利如刀的女子身旁再不回頭地走了過去。

  血鶯凝視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這時似有一陣風隨之而起,吹過峽谷,拂動血鶯鬢邊的一縷秀髮,在風中微微搖曳了一下。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2-14 11:30
第二百四十九章 河谷骨骸

  目送那一人一狼走遠之後,血鶯依舊站在原地,神情素淡,看上去帶了幾分清冷之意,似乎之前陸塵臨走時最後所說的話對她來說並沒有絲毫的觸動。

  風過峽谷,兩側山林中樹木搖擺,偌大的山巒間便只剩下了她獨自一人。又過了一會,忽然從她左側山林中掠出一道紅影,從天而降,在半空中一個轉折然後輕輕巧巧地落在血鶯身旁。

  「鶯姐,妳怎麼讓他走了?」

  說話的是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眉目如畫,生得也是十分美麗,不過與血鶯那種嬌媚中帶著幾分鋭利的美麗相比,這個紅衣女子少了幾分凌厲,卻是多了一些熱情。哪怕是在她有些疑惑地向血鶯發問時,她的臉上也還是有幾分熱烈的感覺,就像是她身上所穿的紅衣,奔放而熱情。

  血鶯看了這紅衣女子一眼,眼神明顯柔和了下來,但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卻是反問了一句,道:「妳覺得不該放他走?」

  「當然!」紅衣女子毫不猶豫地說道,「此人在我們浮雲司中做事多年,認識多少人且不說,但對我們一些秘密肯定是心裡有數。萬一他被魔教抓走了,那後果就不好控制了啊!」

  血鶯沉默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黑狼當年對我們浮雲司,不,是對真仙盟和整個正道天下,都是立下過大功的。我們不能像對那些混吃等死的廢物影子一樣對他。」

  紅衣女子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以為然。血鶯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妳還年輕,沒經歷過十年前魔教還興盛時的那段血雨腥風的日子,光是聽聽故事是想像不出來的。」

  說到這裡,她臉上似有一絲極細微的黯然之色掠過,輕聲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欠他的。」

  紅衣女子看起來對血鶯十分敬重,見血鶯如此說了,便也不再多言,反而是沉吟片刻後,轉頭看向陸塵來時的方向,道:「既然如此的話,後頭魔教追殺黑狼的追兵大概很快就要來了,咱們是走是留?」

  血鶯淡淡地道:「妳留下,帶人幫他擋上三天。」

  紅衣女子呆了一下,頓時苦了臉,拉住血鶯的一隻袖子,道:「鶯姐,這苦差事妳怎麼又交給我了,不行,我要和妳一起回仙城去。」

  血鶯擺擺手,道:「近日事情有變,我暫時不回仙城,可能要去西陸崑崙山走一趟,妳跟著我也沒用。再說了,如今可是很難得能守住一個地方,就會有魔教妖人自己送上門來,正好趁此機會翦除一點魔教羽翼,這件事就交給妳了。」

  紅衣女子「嗯」了一聲,看起來對血鶯吩咐下來這個很可能是血腥且充滿殺戮的任務並不畏懼,一臉的神態自若,不過她很快又問道:「那這裡事情做完以後呢,我是先回仙城,還是去崑崙山那邊找妳?」

  血鶯猶豫了一下,道:「妳去迷亂之地,跟著黑狼。」

  紅衣女子吃了一驚,道:「為什麼?莫非妳還要我保護他?」

  血鶯搖頭道:「那倒不是,妳就跟著那人好了,不管出什麼事也不必出手,只等我去西陸之後再跟妳聯絡,到時候是走是留還是對他……到時候再說吧。」

  紅衣女子點了點頭,不過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血鶯是個精細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後,道:「怎麼了?」

  紅衣女子猶豫了一下,道:「鶯姐,妳剛才不是說咱們欠他的嗎?若真是如此,硬要我去保護他也說得過去。可是我怎麼聽妳最後的那句話,好像也有可能對他不利的意思……」

  血鶯沉默了下來,良久沒有說話,就在紅衣女子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的時候,血鶯卻是嘆了口氣,道:「欠不欠的,其實也由不得我做主,還不是咱們上頭的人一句話而已麼。」

  紅衣女子聽了之後微怔,隨即面上露出一絲同情之色,低聲道:「這樣說來,那男的倒真有些可憐了。」

  血鶯似乎突然間有些意興闌珊,揮揮手道:「做好妳自己的事吧。」

  說完,她便轉身向峽谷外走去,看上去速度似緩實快,沒多久就去得遠了。

  剩下一個紅衣女子站在這裡,卻是精神抖擻地看著周圍,又轉頭看了一眼峽谷深處,在那峽谷前方便是號稱天下第一凶險之地的迷亂之地了。

  她忽然笑了笑,似乎對那個方向多了一絲興趣。

  ※※※

  自從進入了迷亂之地,陸塵便覺得身上的壓力突然輕鬆了許多。憑著自己對迷亂之地這片區域的熟悉,他帶著黑狼阿土一直往迷亂之地深處逃去,已經有數日沒有感覺到身後有魔教追兵殺手靠近了。

  雖然如此,陸塵心頭上始終緊繃的那根弦卻並沒有鬆開,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三界魔教中那些教徒真正的瘋狂危險之處。

  一般而言,如果是從月牙城龍虎山這一片的通道進入迷亂之地,如果要深入的話,走得最多的便是黑甲山青葵洞那條路,可以前往著名的荒谷,還可以抵達迷亂之地外圍與中部地帶分隔的那條龍川大河。

  這是普通的修士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選擇的道路,相對安全而且也好走,不過陸塵在往黑甲山方向走了一天之後,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帶著阿土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們一人一狼在迷亂之地闊大的山嶺荒野以及原始山林河流中走了好幾天,繞了一個大圈子,卻是來到了一條大河的下游,然後開始從下往上走去。

  那是一段沿著寬闊平靜的大河沿岸行走的路程,一路上同樣也有許多凶險,有不少兇猛妖獸出現,但依靠如今實力強悍的阿土以及逐漸恢復元氣的陸塵,他們倆還是一路有驚無險地走了過來。

  直到他們抵達了一座河谷。

  站在河谷的入口處,眺望遠方,能望見一座高大的山峰,如果陸塵沒記錯的話,那應該就是黑甲山。而眼前的那片河谷裡,在白日陽光的照耀下,正盛開著一片鮮艷奪目美麗動人的花海,似在陽光中怒放著燦爛的美麗。

  一切彷彿又在眼前重新浮起,如昨日重現一般。

  陸塵靜靜地站在河谷入口處,凝視著這片花海,而阿土站在他的身邊,神色間似乎也有幾分黯然,偶爾還會有些不安地低吼兩聲,搖搖尾巴,離陸塵更近了些。

  陸塵點頭又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伸手在阿土伸過來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你最早出現的地方。」

  阿土最初出生的地方,如今當然是沒人知道的,就是阿土自己想必也不會有這個記憶。不過當日陸塵與易昕在穿過這片長滿了噬血魔花的河谷時,確實是第一次看到阿土的時候。

  那些日子回想起來似乎還記憶猶新恍如昨日,但如今卻已是物是人非了。

  陸塵與阿土沿著河谷邊緣走去,始終與那些看著美麗但異常危險的噬血魔花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在那中間,陸塵也曾看過那片空地,曾經在那裡垂死掙扎的小狗被當做誘餌,如今卻已是一片平整毫無痕跡,似乎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人呢?

  如果人死了之後,是不是也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香消玉殞便如灰飛煙滅,一切繁華落盡後,於是只有蕭瑟寒風吹過。

  陸塵不知道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案。

  他只是沉默地走著,走向那片樹林,阿土跟在他的身後,抬頭往空氣中聞嗅了幾下,忽然口中低低咆哮了一聲,似乎有些憤怒的情緒。

  他們穿行在樹林中,一路走去,雖然已經過了很久,林中也是雜草荊棘叢生,但是陸塵似乎依然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在這裡走過的路,帶著阿土繞過林中怪石大樹,然後來到了那個山洞邊。

  「吼……」

  阿土明顯變得更加激動起來,口中利齒不斷摩擦著令人畏懼的聲音,雙眼寒光四射,掃過這座山洞附近,看起來一副要擇人而噬的兇殘模樣。

  陸塵跳了下來,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見這裡仍然如以前一樣怪石林立,但似乎已經荒廢了很久,那座洞口落了許多的塵埃,也不知多久沒人在此出入過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向某個地方看去,阿土這時也跳到了他的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然後,他們的視線同時在某處停了下來。

  那邊的河灘亂世堆中,隱約露出了一根白骨。

  阿土低吼了一聲,陸塵點點頭,然後走了過去。

  石頭在他眼前逐漸散開,陽光之下,照見了那亂石中有一具可怕的骷髏,但如今已是散落得不成樣子,並且在許多根骨骼上已經有了明顯的獸齒啃咬的痕跡。

  陸塵看了那骷髏片刻,面無表情,隨後轉身對阿土淡淡地道:「走吧。」

  他跨過那具骷髏,走向河灘遠處,向著前方那片未知的、也許是從未有人踏入過的叢林走去。在他前方的,也許是當年那個蠻人過來的地方。

  阿土在他身後叫了一聲,跟了上去,在走過亂石堆時,它的一隻腳踩在那骷髏頭上,只聽啪的一聲,將那白骨骷髏頭踩得四分五裂,化作碎片,然後遠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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