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310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9 17:00
第五百八十一章 承諾

  陸塵和血鶯兩個人,一直到最後其實都沒有動手,說到底,他們兩人也只是動口不動手而已。口上爭辯嘲諷話語過分等都還有留著幾分餘地,但萬一真的不顧一切大打出手,勝負結果先不說,這局面便徹底的無法控制了。

  他們兩個人,也就再也沒有退路,甚至可以說,他們動手了也是不給至今仍未露面的天瀾真君留下退路和餘地。

  真到了那一步,天瀾真君也只能是在二人中擇優而選一人,並徹底放棄掉另外一個人。

  這裡的放棄,差不多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意思,簡單直白一點的說,大概就是一個死字了吧。

  陸塵是聰明人,他敏感地察覺到血鶯似乎有意在今晚藉著這突發的事情發作來打擊自己這邊的聲望勢力,而且這其中的味道雖隱晦卻帶有凌厲。所以,他在瞬間做出了判斷,直接將二人的矛盾攤開,並試圖激怒血鶯。

  血鶯也是聰明人,她手掌大權驕傲了那麼多年,除了真仙盟中的那幾位化神真君,她何時對人低過頭?但是這一次,一直到最後,她竟然都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兩個人,終究還是都沒有跨過那條界限。

  腳步聲逐漸遠去,像是陸塵已經帶著老馬和阿土走進了宅子裡面,但是在大門口處,血鶯仍然站在那兒。有許多年了吧,一直都沒有人敢如此當面的斥責和嘲諷她,這個面子丟得有點狠啊!

  她環顧周圍,目光掃過那些人,這時候已經有更多的人聚集了過來,大部分是浮雲司的人馬,還有些也是天瀾真君這個派系的人,比如崑崙派那邊的也過來了不少,都算是自己人吧。

  只是人來得越多,那種臉上肌膚灼燒的感覺似乎就越強烈。除此之外,這麼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雖然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敢與她的目光對視,在她眼光掃過時,多數人都移開或是垂下了目光,但是血鶯心裡清楚地知道,只要等到天亮,整個天龍山,整個真仙盟上下,大概都會知道今晚這裡發生的事。

  這個消息是不可能守住秘密的,一定會有人洩露出去,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人。

  真仙盟中沒有秘密。

  她忽然覺得有幾分疲倦,也有幾分茫然若失。在剛才那個掃視眾人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了這些平日裡對她忠心耿耿的浮雲司屬下們的眼中,有驚愕、有疑惑、有憤怒、有同情,各種各樣的情緒都有,但是,唯獨沒有她心底深處暗暗期盼的那種挺身而出。

  是的,這些平日裡因為她一句話語一個命令都很有可能去出生入死的精鋭人馬,在今晚這一場衝突中,卻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置身事外,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為她撐腰,為她吶喊,為她受辱而發怒動手。

  也許真的發生了那種事,她反而會喝斥阻止,但是並沒有。

  從那一刻開始,血鶯就明白了一點,儘管她拚命做事幹了這麼多年,儘管她為浮雲司這個堂口奉獻了一切,但是浮雲司,並不是她的。

  浮雲司永遠只屬於那個高高在上的天瀾真君。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陸塵與她發生激烈的口角衝突後,雖然她仍然還是浮雲司的首領,但是浮雲司中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支持他。所有人都在旁觀,那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陸塵他說的話並沒有錯。

  陸塵有師徒的名分,但血鶯沒有。

  血鶯的確是沒資格那樣叫他,換而言之,在場所有人都是那麼聰明的人,沒人會想不到,日後這一片宏偉的基業,天瀾真君過世之後的繼承人,似乎也只有一個人。

  沒有人站出來支持她,血鶯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身體裡的力量似乎突然被抽空了一樣。她默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夜色深沉,她的眼裡有一絲痛苦之色掠過。

  這是為什麼,數十年的恩義與忠心,還是換不來那位的垂憐?

  自己又到底有什麼地方,比不上這個陸塵呢?

  人們都傳說天瀾真君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晚上他為什麼直到此刻仍然還沒有露面?

  這是不是他也在擺明或是暗示著什麼?

  血鶯慢慢地轉過身,有些吃力地邁開腳步,走進了那個宅子。

  很難想像,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是意氣奮發、野心勃勃準備展露一番手段的,但是現在卻好像突然就陷入了窘境。

  是她小看了陸塵,還是她錯看了天瀾?

  ※※※

  人群背後的何毅凝視著大門前的那個美麗女子,微微皺眉,眼中似乎掠過了一絲感同身受般的同情光芒,隨後又輕輕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後,移開了視線。

  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長,直到現在仍然漆黑一片,看不到天亮的跡象。

  ※※※

  血腥氣從前方不停地飄來,令人反胃,也讓人厭惡,陸塵和老馬都皺起了眉頭。他們兩人並不是善男信女,也曾經見過一些十分慘烈的事情,但無論怎樣,這種事情都從來不會令人愉快。

  一路上十分平靜,浮雲司的人早已完全控制住了這裡,但幾乎沒人開口說話,只有遠處隱隱傳來的痛苦嚎哭聲似乎在散發著悲涼的氣息。

  而路上的道路、牆壁甚至各處花草走廊等地方,都十分乾淨,想像中的修羅地獄、屍山血海般的景象至少目前還未出現。不過這並沒有讓陸塵和老馬輕鬆幾分。

  這路上沒有,但氣息仍舊如此濃烈,那麼裡面真正出事的地方,那裡的情形可想而知。

  看著這時候附近沒什麼人,老馬腳下忽然快走了兩步,來到陸塵身邊並肩而行。

  陸塵轉頭看了他一眼,面色陰沉沒有說話,老馬則是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兩個人停下了腳步站住了。

  老馬壓低了聲音,澀聲道:「這事跟你無關的,對吧?」

  陸塵默默地看著他,片刻後開口道:「你覺得我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嗎?」

  老馬咬了咬牙,道:「我相信你沒做,但是咱們心裡都知道,你只要狠下心來,也許會做的。」

  陸塵「哼」了一聲,道:「我剛才是為了救你,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老馬斷然道:「我很感激,也很欣慰,但是我想要你跟我說一句,這裡不是你為了報復而做的。」

  陸塵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他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不是我做的。」

  老馬頓時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隨後又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好,那就好。前面不遠了,我們過去看看吧……」說著,他的臉色看起來有幾分苦澀與同情,低聲道:「聽那聲音,陳壑好像快瘋了吧,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塵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前走去。

  在一片血腥氣中,他們走到了後院臥房這裡,然後就看到了不久前在聽雨樓外還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的陳壑,那個男人,撲倒在院子中,投向著某間臥房的方向,整個人抽搐著顫抖著,哭泣著哀嚎著,似乎突然崩潰了。

  而在院子周圍,密密麻麻站了十幾個浮雲司的人馬,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陸塵和老馬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間房門半掩的臥房裡。與此同時,腳步聲再度響起,卻是血鶯冷著一張臉,也走到了這裡。

  他們一起看向了那間臥房,然後就能感覺到,一股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從那裡面翻湧著飄蕩出來。

  陸塵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走了過去,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獨自一人,慢慢地走到了那間臥房的門口。

  然後他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房門,向屋裡看了一眼。

  老馬從身後向他看去,隱約感覺到,在那一刻,陸塵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過了一會後,陸塵緩緩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來。這一次,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撲倒在地上的陳壑身上。

  院子裡的所有人包括血鶯在內,目光都注視著他,似乎帶有幾分複雜之意。但是陸塵對外界的這些目光視若無睹,他走到了陳壑身邊,陳壑對他似乎已經完全沒有感覺,只是用嘶啞的嗓子哀嚎著。

  陸塵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了一會後,他先說道:「節哀順變。」

  又過了片刻,他又開口說道:「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最後的這句話,他說的時候聲音響亮了幾分,院子裡的人,差不多都聽到了。



  能力再強的打工仔也比不上一無是處的二世祖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0 17:30
第五百八十二章 安排

  那間宅子裡的臥房最後是被浮雲司的人嚴密封鎖了起來,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少數的一些人進去看到過,但是有關於裡面的真實情況卻很快暗中傳開了。

  對此,浮雲司並沒有嚴厲管控,一個是在場的人實在太多,確實很難完全控制住消息不外洩,另一個原因就是事已至此,如果一味壓制消息,反而會顯得這件事裡有些蹊蹺和怪異。

  事實上,就算沒有靠近那間不停飄出濃烈血腥氣的臥房,沒有看到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那些人,只要看到這處宅子的主人陳壑在進屋之後就慘叫嘶嚎,然後貌似瘋癲般地崩潰痛苦撲倒在地後,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點真相了。

  那是主人的臥室,並不是圈養畜生的地方,也不可能會在裡面殺豬宰羊。那麼濃烈的血腥氣,意味著什麼幾乎是不言而喻,再看看陳壑的反應,事實幾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只是,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疑問是絶大多數人心中的疑惑,而就在這個晚上,另一件突然發生在天瀾真君派系中兩大實權人物陸塵和血鶯之間的爭執,也多少減弱了這股驚悚悲傷的氣氛。

  事後,這兩人爭執的原因也有隻言片語的傳言流了出來,雖然查不到這流言的出處,但流言卻說得十分明白:在這場爭執中,陸塵是撕破臉粗暴的那一個,但是事情的起因卻好像是血鶯這裡先挑起來的。

  血鶯似乎是對陸塵,以及他最親近的手下老馬產生了懷疑,她不敢直接動陸塵,但想將老馬扣下試圖做些什麼,結果陸塵當場翻臉,強力反擊,甚至直接譏諷血鶯的身份地位,在短時間裡就將兩人原本和睦相處的「外衣」直接扯破了,暴露出了兩人勢如水火的真實情況。

  這就是突然不玩了還暴怒掀桌了的做法啊!

  老實說,許多人都沒看懂,或是沒想通陸塵為什麼要這麼做?包括一大票真仙盟中的其他勢力以及浮雲司裡的大堆人馬。

  不過令人覺得微妙的是,那天晚上一直到最後時候,對浮雲司這一派勢力擁有至高無上、威望權力的那位天瀾真君,卻一直都沒有露面。

  ※※※

  投靠了真仙盟,從魔教中棄暗投明然後反戈一擊的陳壑,當初也曾經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硬漢子,面對真仙盟浮雲司中那些令人恐懼的手段他都能硬撐下來,沒有背叛魔教和鬼長老。直到最後,陸塵對他使用了攻心和離間計策,以陳壑家人的性命相威脅,以及讓陳壑知道了魔教對他已然放棄並視若仇寇,這才讓陳壑痛苦地拋棄過去,效忠正道。

  然而,這一切如今看起來似乎都變成了一場鬧劇和笑話,還帶著充滿了譏諷與嘲笑的惡意。陳壑曾經為了家人的安全而不顧一切,寧願背叛了自己的前半生,但是現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號稱天底下最安全的天龍山上,這個真仙盟的總堂所在地,他所有的家人,老婆、孩子,都永遠地留在了那間黑暗的臥房裡,再也沒能走出來。

  聽說,他們的死狀很慘很慘,鮮血流淌得特別多,這也是那天晚上血腥氣異常濃烈的原因。

  陳壑看到那一幕後就崩潰了,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完全瘋掉,在痛苦嚎泣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逐漸清醒過來的這個男人,直接跑到了那座巍峨的崑崙大殿外,就那樣身軀直直地跪在大殿前的石階上,一言不發,拜倒在地,然後就這樣跪了一天一夜。

  中間有好多人前來勸說,血鶯、陸塵、浮雲司裡那些相識的熟人等等,都來過這裡勸他保重身體,復仇還要從長計議,但是陳壑只是不聽,就那樣硬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的臉色很差,幾乎看不到血色,任是誰都能看出此刻的這個男人不過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稍微有些刺激起伏的,怕是就要禁受不住了。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敢在此刻亂來,當然了,也說不定有的人面上悲傷口中勸告,心裡卻是高興的。

  沒人勸得走陳壑,加上這件事已經逐漸發酵傳揚開去,天瀾真君數次派人相勸無果後,最後也不得不自己現身於大殿之外,和顏悅色地對陳壑安撫了一番。

  陳壑並無其他要求,就只說了兩字:「報仇!」

  天瀾真君答應了。

  只是在真仙盟中,從那一天後,卻又暗中流傳著一種晦暗不明的誅心言論,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光頭真君在一開始的時候居然沒有立刻答應這個天經地義的請求,而是猶豫遲疑起來,在過了好一會後,才帶了幾分勉強答應了下來。

  這是為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真仙盟中的其他勢力幾乎一下子都關注到了這點,反而是那天晚上最開始鬧騰的天律堂鐵壺真君那邊,居然沒什麼人去關注了。

  鐵壺真君是老牌真君厲害的,天律堂是歷史悠久大堂口沒錯,但是如今這世道,已經是天瀾真君和他浮雲司的時代了。

  「天瀾老兒為何會有顧慮?莫非這件事裡面還有什麼其他我們不知道的隱秘嗎?」

  天律堂大殿裡,在只剩下鐵壺真君與宋文姬兩人時,宋文姬看著周圍無人,便對鐵壺真君問出了自己心中的這個疑惑。

  鐵壺真君眉頭微微鎖著,看起來對此也是想了很久,末了沉吟道:「如今看來,倒不像是那個還未找到的兇手不好對付,而是他對他手下兩員大將的爭執有些顧慮吧。」

  宋文姬目光微閃,挑了挑眉,道:「陸塵和血鶯?」

  鐵壺真君點點頭,負手在大殿中走了兩個回來,道:「聽聞血鶯當天晚上曾經想過要扣住陸塵最信任的手下,不料卻引起了陸塵的強烈反應,一下子撕破了臉。我當時就在想著,那個叫做陸塵的年輕人,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勁。」

  宋文姬「嗯」了一聲,道:「是啊,他之前可都是一直隱忍著與血鶯相處的,這也是持重守成的法子。畢竟他才是天瀾真君的唯一弟子,日後只要不出意外的話,這片基業當然是由他來繼承,現在與血鶯發生衝突,根本毫無益處。」

  鐵壺真君看了她一眼,道:「正是如此,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先隱忍待時,從長計議,但那個陸塵偏偏就拋開以前,非要和血鶯扯破臉,以我看來,問題就出在血鶯突然要扣他手下那裡。」

  宋文姬道:「是他那手下有問題?」

  鐵壺真君想了想,緩緩搖頭道:「血鶯這麼做,或許……是想藉機生事,將這個兇手污名蓋在陸塵那邊的頭上。畢竟天瀾真君還活著,日後就算是撤換弟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宋文姬緩緩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深處隱隱有幾分奇異的光芒掠過。

  這時,鐵壺真君冷笑一聲,似乎對這些事有些不屑,不願多說,便對宋文姬岔開話題,道:「那人做事做得不錯,你安排下去,過幾日後,我來見他一面。」

  宋文姬吃了一驚,道:「義父,你這就已經完全相信他了?」

  鐵壺真君呵呵一笑,手撫白鬚道:「這次的投名狀效果比我預想的還好,夠了,夠了。」他微微眯起眼睛,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光頭那廝也吃個苦頭!」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1 19:31
第五百八十三章 為什麼

  天瀾真君把陸塵叫了過去。

  摒退左右,單獨相處,偌大的崑崙殿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天瀾真君甚至連大殿的門都叫人關上了。當厚重的殿門合上時,便隔絶外面的聲音以及那些明裡暗裡窺視探究的目光,只剩下他們師徒二人。

  看起來這一次的事情似乎十分嚴重,看起來天瀾真君似乎十分惱怒,不然不會在陸塵到達後先是冷言冷語嘲諷幾句「翅膀長硬了」的話,又在摒退其他人時隱含怒氣,猶如聲帶雷霆,令人心生畏懼。

  陸塵在眾人面前並沒有爭辯什麼,也許面對這樣一位名動天下威勢無雙的真君師父,不管是誰心中都有極大的壓力,畢竟天瀾真君的一句話,也許就能讓無數人血流漂杵。

  當所有人都離開、這座宏偉的大殿安靜下來以後,陸塵這才慢慢地抬起頭,望向前方,然後看到了那個光頭真君面上怒色退去,眉頭微皺著,在前方地上很隨意地坐了下來,寬袍大袖的他,看去猶如一尊神祇佛陀。

  天瀾真君向陸塵看了一眼,然後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陸塵安靜地走了過去,然後在他身前坐下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問道:「是不是你幹的?」

  陸塵斷然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是!」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容色稍緩,但看起來仍是一副臭臉,道:「好,那你跟我說說,若是現如今你是浮雲司的首領堂主,遇到這種事,你會覺得哪些人最有動機去殺陳壑的老婆孩子?」

  陸塵皺起了眉頭,看著天瀾真君,沒有馬上說話,天瀾真君淡淡地道:「讓你說你就說,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以前不都是這樣嗎?還是說現在正式做了我的徒弟,便心有顧忌,反而有話不敢直說了?」

  陸塵默然片刻,隨即輕輕呼出一口氣,點點頭道:「好吧。」

  天瀾真君咧嘴一笑,神色間卻似乎溫和了不少,也讓這安靜的大殿周圍不再那麼僵冷。只聽他用平和的聲音又問了一次,道:「那你說,不說證據只論心證的話,誰最有嫌疑?」

  「老馬。」陸塵說道。

  ※※※

  大殿中在那一刻似乎安靜了一會,饒是以天瀾真君的閲歷,也是忍不住為之側目,看著陸塵目光中帶著審視意味,過了片刻後才說道:「馬小雲?你居然認為是他?」

  陸塵神色淡定,道:「他心中本是迫切想離開仙城,藉著去西陸追剿魔教餘孽的任務去逍遙一陣子的,原本沒什麼問題,但後來這件事卻被你和血鶯安排交給陳壑了。心有不滿,那是難免的。」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有道理,不過我猜你接下來要說『但是』麼?」

  「但是,」陸塵道:「不可能是他。」

  天瀾真君道:「為何?」

  陸塵道:「事發時,他始終和我在一起,並無行兇時間;此外,老馬色厲膽薄,道行粗淺,也做不出這等暴戾兇殘的事情來。」

  天瀾真君嗤笑一聲,看起來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也沒有反駁陸塵,只道:「按你這麼說,那就不是他了,那後頭還有什麼可懷疑的人?」

  「還有幾個。」陸塵很客氣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說道:「若是按血鶯薛堂主的想法,想必我也算一個嫌疑很大的人吧?」

  天瀾真君這次倒是真的笑了一下,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後,點頭微笑道:「我看著也像,你這人心狠手辣,思慮周密,與血鶯不和,陳壑又棄你而投靠她,還有馬小雲也是你最親信的手下。不說是為了馬小雲出氣,就算是為了你自己立威,看起來也很有嫌疑啊?」

  「說得對,但可惜不是我。」陸塵看著天瀾真君說道:「如果你還要追問的話,當天晚上我和老馬在一起,沒有時間去做這破事。」

  天瀾真君怔了一下,隨即失笑,隨即感嘆一聲,道:「你臉皮也越來越厚了啊……」

  「實話實說而已,做了我就認,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陸塵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天瀾真君居然十分痛快地就認可了這一點,然後說道:「但你現在要好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那天晚上一定要跟血鶯撕破臉吵起來,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為難?」

  陸塵欲言又止,看著天瀾真君,有些詫異地道:「你怎麼不追問誰是兇手的事了?」

  「廢話!」天瀾真君看起來有些沒好氣地、帶著幾分蔑視地道:「誰有那個閒心去管幾個不相干的人死活,那陳壑的老婆孩子死了對我來說算個屁!正經是你和血鶯兩個人鬧起來,才是給我添麻煩,別囉嗦,快給我講清楚。」

  陸塵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後才嘆了口氣,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嗎,想想也有點可怕,萬一以後我坐到你這位置上,會不會也變得像你這樣冷血無情?」

  「會的。」天瀾真君十分肯定地點點頭,道:「你這小子現在就已經跟我差不多冷血無情了,日後萬一修道有成,成大功立大業,那肯定是屍山血海走過來,滿手血腥,一句冷血無情肯定不夠形容你的。」

  陸塵臉色黑了下來,瞪了天瀾真君一眼,忽然罵了一句,道:「滾,別咒我!」

  天瀾真君哈哈大笑,似乎十分開心,平日裡也極少見他如此快慰,笑呵呵地道:「生氣了麼?不過生氣發怒,是不是你心裡還是覺得我說的很可能是對的,只是心裡受不了啊?」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理會這死光頭的挑撥,定了定神,便將那天晚上與血鶯爭吵的事對天瀾真君說了,末了道:「血鶯她擺明了是對我一步登天心懷不滿,想要藉機生事下我的面子,若是能使些手段讓老馬屈打成招之類的,搞不定就能動搖你立我為傳人的決心。」

  天瀾真君皺了皺眉,道:「所以你就當場與她翻臉?」

  陸塵道:「是。」

  天瀾真君冷笑道:「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護著你?血鶯背後可是整個浮雲司,她也對我忠心耿耿,憑什麼?」

  陸塵想了想,道:「我覺得血鶯她自己,是第三個很可能的兇手。」

  天瀾真君吃了一驚,面色微變,道:「怎麼說?」

  陸塵道:「你剛才說了心證不論證據的啊,那這件事她獲益最大,自然是有嫌疑。」他看著天瀾真君,道:「怎麼樣?你知道我說的有點道理吧,血鶯她故意栽贓嫁禍給我,這種事她做得出來的。只要你讓我去查一下她,嗯,當然了,你要給我權力,還要先將她從浮雲司的位置上給撤了,不出五天,我一定就給你一個交代……」

  「不行!」天瀾真君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陸塵怔了一下,住口不言,只聽天瀾真君緩緩地道:「將來我的基業都會是你的,但是現在,我不許你去動她。」

  陸塵定定地看著天瀾真君,過了片刻後,開口問道:

  「為什麼?」

  「為什麼這幾十年來,以你麾下無數奇人異士,你卻只唯獨對她一人青眼有加,信任不疑?」



  有事秘書幹,沒事幹秘書?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2 18:00
第五百八十四章 異象再現

  為什麼不能動血鶯?

  這個問題大概有不少可能的答案,比如大多數人都能想到的血鶯跟隨天瀾真君許多年了,並且一直忠心耿耿,又或是她曾經立下過大功,為天瀾真君做了無數大小事情,為他奔走驅馳,為他如今的基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腦子靈光聰敏、或是肚子裡陰謀詭計多的,大概還能想到也許這麼多年來,血鶯身為天瀾真君最得力的屬下,掌管著浮雲司這麼一支強悍可怕的力量,特別是浮雲司向來以那些「影子」出名,沒人會知道,血鶯心裡知道或是隱藏著多少秘密。

  這些秘密中,有沒有有關於天瀾真君的陰私呢?會不會有什麼把柄,是抓在她手上的呢?

  這些猜測大都是符合所有人的想法,但到底是不是事實,陸塵不知道,天瀾真君沒有對他說,他自己也沒有問。

  在天瀾真君清楚明白地對他說明不許去動血鶯後,他對此事就一言不發了。

  不過話說到這種地步,似乎也沒什麼好繼續說下去的了,天瀾真君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經過,陸塵也明白了天瀾真君的態度,兩人各取所需,所以沒過多久,陸塵便起身告辭,離開了這座宏偉的崑崙殿。

  他離開的時候,還帶上了大殿的門,於是乎,這裡在片刻光亮透進來後,又恢復到了有些陰沉昏暗的情景。所不同的是,從剛才的兩個人變成了天瀾真君孤零零的一個身影,看起來確實有些孤獨的氣息。

  天瀾真君凝視著大門的方向,過了一會後,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嘆息聲聽起來有些惆悵,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大殿中卻顯得格外清晰,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大殿裡,忽然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聲調低沉渾厚,彷彿似雷霆在烏雲間緩緩滾動一般,道:「你這徒弟很好,為何嘆氣?」

  天瀾真君的面上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似乎對這個聲音的突然出現沒有覺得意外,但對於它所說的話倒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道:「難得,你居然會誇獎他這樣一個凡人?」

  在他說話的同時,天瀾真君伸手到懷中,片刻後卻是取出了一件金色光芒閃耀流轉的金印出來,正是當初他交給陸塵前往西陸的那一方「崑崙印」。

  崑崙印上金色光輝緩緩明亮起來,放射出耀眼光芒,不久之後在天瀾真君的面前形成了一片光幕,將他的臉都倒映成帶了幾分金色的模樣,更不用說他那個大光頭,更是折射出了幾分金光,在一片威嚴肅穆中,難得地顯露出幾分滑稽來。

  當然了,這裡並沒有外人看到這一幕,不過就算有人看到了這個場景,估計也沒人敢取笑這位的。

  那片光幕在半空中凝結猶如水牆,起伏蕩漾,然後逐漸平靜下來,最後金光安靜之後,在光芒背後卻是露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樣子模糊不清,但從那聲音以及這影子的大致輪廓看,應該就是陸塵當日在崑崙山禁地天穹雲間地底深處所見到的那條黑色巨龍。

  光影背後的巨龍,雖然此刻看起來不過只是一個幻影,但是那股睥睨人間的氣勢似乎仍然可以透過那片光幕傳出來,而他在面對天瀾真君時,雖然多少也保持著幾分克制,但還是帶著一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淡淡地道:「那人不錯,很像年輕時候的你。」

  天瀾真君抬頭凝視著這隻黑龍,沉默了片刻後,道:「你說得對。」

  ※※※

  黑龍擺動了一下它巨大的頭顱,像是正在舒展自己的身軀,同時對天瀾真君說道:「不過他居然就這麼走了,我本以為到了這種地步後,他會讓你更公開地支持他才對。」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不會的,陸塵是個聰明人,之前他跟我說了一大堆話,包括跟血鶯那些爭執,其實都是廢話。他最想聽到的東西,其實已經得到了,所以他才這麼乾脆地走了,對血鶯也不放在心上。」

  「是什麼?」黑龍問道。

  天瀾真君道:「就是讓我清楚肯定地交個底,以後這片基業是傳給他的。」

  黑龍「哼」了一聲,似乎帶了幾分不屑,道:「你是這麼說了,但是他就敢這麼相信了嗎?」它居高臨下地看著天瀾真君,帶著幾分嘲諷意味,道:「想必他還不知道你過去所做過的那些事吧?背信棄義對你來說,也沒那麼難。」

  面對黑色巨龍隱隱帶著鋒芒尖刺的話,天瀾真君並不生氣,也沒有否認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然後說道:「他相信我的。」

  黑龍「哈」的一聲,似乎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道:「看來這年輕人竟然是和我一樣的蠢,是這個世上第二個竟然敢如此相信你的人了。」

  天瀾真君看了黑龍一眼,微笑道:「雖然這些年你過得並不如意,但就算是你,應該也不能否認,我當初答應過你的事,都做到了吧?」

  黑龍冷笑一聲,看起來有些嘲諷,但並沒有否認這句話,道:「別人不曉得,我可是知道你能有今天的地位是怎麼來的。怎麼,對那個年輕人的承諾,你不要告訴我你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出會一定完全地遵守了?」

  天瀾真君沉默了下去。

  黑色巨龍眼中的嘲諷之意越發濃烈,身子擺動了一下,崑崙印上的金色光芒頓時一陣晃動,然後開始逐漸收縮回去。它龐大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但是它的聲音依然透過那片光幕傳了出來,道:「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裝了,那個年輕人,將來不過就是你手底下又一個祭品而已。」

  隨著那低沉的聲音逐漸淡去,金色光芒完全收斂,崑崙印恢復了正常,落回到天瀾真君的手中。

  天瀾真君的手掌抓緊又放鬆,將這枚金印放回自己的懷裡。

  他在原地又坐了一會,然後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大殿的門邊,伸手打開了大門。

  一股山風從大殿外吹了進來,天瀾真君微微瞇眼。他站在風中,袖袍微微舞動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中有幾分深沉,帶幾分滄桑,又有幾分灑脫與傲氣,負手在身後,目光望人間,道:「我就是對他守諾了,那又怎樣?」

  ※※※

  「轟!」

  天際突然有一聲轟鳴,似蒼穹迴響,又彷彿是老天爺對他所說話語的回應。天瀾真君略感詫異,抬頭望去。

  與此同時,世間凡人抬頭仰望,便只見天穹上異變陡生,光芒縱橫,不多時,便有一片血海滔滔轟然而至,鋪天蓋地,遮蔽天日,並且這一次,看起來已經推過了至少八成的天空地方。

  那一幕血海異象,再次出現。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3 18:00
第五百八十五章 枯井之下

  突然出現的那片血海異象,又一次籠罩在天龍山乃至整座龐大仙城的天空中,並且這一次來勢愈發洶洶,遮蔽天日只留下了不到兩成左右的一小片天穹沒有被血海所淹沒。而且不管怎麼看,那最後一點空隙似乎也隨時會被這漫天的血色汪洋所最後吞沒。

  這裡是人間界,是無數歲月以來人族在這裡生長繁衍的地方。從古到今,人們早就熟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熟悉了腳下是大地頭頂是天穹的世界。

  這一片天,可以晴朗可以陰霾,可以颳風可以下雨,暴曬冰雪春夏秋冬,什麼都可以,人們什麼都見過了,都可以習以為常,但是沒人經歷過和看到過這一片血色海洋倒懸於天空中,看起來隨時都會傾覆下來將整個世界毀滅的那種氣象。

  不管怎麼看,那似乎都是惡魔地獄才有的末日氣息。

  所以現在雖然還是暫時什麼事都沒發生,但對這種血海異象十分反感厭惡的卻大有人在,消息靈通的浮雲司在第二天就有情報傳了上來,明白地指出這一次血海異象出現後,仙城中離開的人數目上突然暴增了一倍。

  當然了,那些因為厭惡或是恐懼,又或者只是單純地不願待在這變得古怪的地方的人,大部分都是真仙盟外的散修和凡人,佔據了這片繁華城池並擁有天下無雙實力的真仙盟中,並沒有這樣逃亡的現象。

  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這裡,偌大的仙盟中規矩森嚴,貿然離開乃是重罪,眼下特殊時刻更可能被安上一個動搖人心的罪名,那以後就有苦頭吃了。當然了,仙盟中離開仙城的人也不是沒有,事實上數量也不少,不過在這裡大家都是說開的,凡是離開的人都是身懷各種特殊任務,是正常離開仙城去外地辦事而非逃亡。

  雖然在那些離開的人群中,有不少婦孺孩童,也有一些大家平日裡眼熟的人物。反正真正有權勢有辦法的人,就算有仙盟裡森嚴的規矩,他們也總有門路可以離開,或者至少讓家人先走。

  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陸塵和老馬站在天龍山頭一處僻靜地方,都仰著頭望著天空那一片血海滔滔,高空中狂風吹過時,血色雲彩飛揚起伏,看去就像是大海波濤起伏翻滾,本是非常壯觀的景色,但唯獨是帶了那殷紅似血的氣息,卻是讓人看了毛骨悚然,生怕下一刻著無盡血海就要從頭頂倒下來了。

  老馬看著那景色,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如此可怖,只怕當年窮凶極惡的魔教都沒搞出這麼噁心的東西來!」

  陸塵沒有附議他的話,而是仔細回想了一會後,卻是對老馬搖搖頭,道:「那倒不是。」

  老馬怔了一下,道:「怎麼,你以前還見過比這更厲害更可怕的異象?」

  陸塵點頭道:「是,當年荒谷之戰中,魔教雲……守陽等人加上南蠻火之薩滿等高手,在荒谷裡開啟了一種『降神咒』法陣,其時天象大變,天穹破洞,狂風驚雷裡似有邪神將欲降臨。那時的景象,比現在要可怕多了。」

  老馬有些驚訝,看著陸塵的眼神也隱約有幾分複雜,道:「那時我在外圍接應,並沒有進入荒谷中,所以這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嗯,這麼多年了,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陸塵看著他笑了笑,道:「這事死光頭也知道的,你聽他對外人說過嗎?」

  老馬頓時抿緊了嘴,搖搖頭不再多話,不過看他眼裡仍然有掩飾不住的疑惑,顯然是對陸塵今天突然提起此事有些不解。

  只不過陸塵看起來並無意為他解惑,話說了也就說了,他看了一眼天空,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片異象大概還只是開始吧,更多更可怕的事,應該還在後頭。」

  老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說得倒是輕鬆啊。」頓了一下後,他又鬱悶地道,「本來我現在早就躲到西陸去快活自在了,結果那差事被陳壑給搶了去。這下倒好了,我去不了,他也沒去成,現在整天在那家裡失魂落魄的,看起來倒也有幾分可憐啊!」

  陸塵默然片刻,眉頭微皺,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天夜裡他在那間臥房門口所看到的景象。哪怕以他的鐵石心腸,也是面上露出一陣不快之色,微微搖頭後嘆息了一聲,道:「不管陳壑此人如何,他老婆孩子終究是死得冤枉……這件事頗有古怪詭譎之處,我們也要仔細追查。」

  老馬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那天才對陳壑做了那個承諾?」

  陸塵淡淡地道:「他更相信的應該是死光頭,而不是我罷。」說完,陸塵似乎不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便岔開了話題,道:「對了,最近白蓮有去找你麼,感覺有一陣子都沒見到她了。」

  老馬道:「沒有,我最近也沒見過她。前段日子剛回來的時候,我看她情緒不佳有些低沉,後來就一直把自己關在蘇青珺的那座房子裡,很少出來了。」

  陸塵略感意外,道:「這倒是少見,換作以前,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早就該出現了。也罷,好歹她跟我們也算有些交情,我們去看看她吧。」

  老馬點頭道:「也行,她應該還住在蘇青珺屋子那裡,我們去看看。」

  說罷,兩人便並肩向原本蘇青珺所住的那間屋子方向走去了,在他們身後,天空中血雲翻滾,血海滔滔,似乎正醞釀著要掀起更大的波濤。

  ※※※

  仙城的天空中血海異象鋪天蓋地,仙城之下的地窟中血月城池裡卻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儘管這二者之間看起來十分相似,而且隱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一些細節處發生改變的是血月城池這裡那股對人族修士的道行有壓制的神秘氣息,最近越發濃烈了,普通的修士來到這裡就好像進入了地獄一般,靈力翻滾逆行,異常難受。

  所以現在除了一些必要的人事,血月城池這裡幾乎都沒有人進來,大部分時間都是空空蕩蕩的,猶如渺無人煙的鬼域。

  但實際上,這裡還是有生氣的。

  沒有植物,沒有動物,但卻有兩個人。

  在那大宅的後院枯井之下,被繩索捆綁住不能動彈的白蓮臉色蒼白,全身蜷縮成一團,面上有一絲痛苦之色,似乎正承受著這裡無所不在的那股力量氣息的壓制。但是除此之外,不知為何,她的眼底深處卻似乎還有一絲暗自的快意。

  因為就在她的彷彿比她身邊不遠處,枯井的另一邊,還有一個身影此刻更加痛苦十倍百倍,身子躺倒在地上,雙手撕扯著自己的皮肉,地上點點滴滴,看去竟是鮮血淋淋。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4 21:30
第五百八十六章 禍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枯井中那個頭戴面具的人終於慢慢平復了下來,在他身上肆虐的那種痛苦好像暫時饒過了他,悄悄隱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

  那個人喘息稍定,然後站起身,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後,忽然向白蓮這邊看了一眼。

  面具猙獰恐怖,閃爍著一股詭異的光澤,但是也因此看不到那人面上的神情。白蓮身子微微縮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害怕的表情,至於之前眼裡的那點快意則是在面具人安靜下來後就立刻不見了。

  現在的她所在這枯井下的一個角落裡,身子緊貼著石壁,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看上去真的就好像是一個年歲不算甚大的少女,無知又單純,並且在看到自己面前這個詭異的人時顯得十分害怕。

  過了一會,連最後的那點喘息聲也消失了,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似乎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抬眼望向頭頂。

  白蓮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只見枯井上方那個圓形的洞口外,什麼都沒有,除了那一片圓圓的血色天空。

  「你是誰?」這個面具人聲音低沉而帶著幾分嘶啞的聲調,對白蓮問道。

  白蓮縮了縮身子,然後怯生生地答道:「我剛才跟你說過了啊,我叫白蓮,是崑崙派弟子。」

  在她說話的空隙中,白蓮眉目低垂,看起來十分害怕,正如一個無知少女一般。但實際上,她眼角的餘光仍是在不動聲色中悄悄掃了那邊一眼,同時心中念頭急轉不休,猜測著這個人的身份。

  這一處地下洞窟和神秘城池,上有血月異象,外有浮雲司和星辰殿兩大堂口嚴密看守,顯然是一個極大的秘密,等閒人別說進來了,大概連具體詳細一些的事情真相都不知道。

  白蓮自己就不知曉著底下的秘密,所以她才會好奇,並暗中跟著陸塵和青牛、黑狗等潛入這裡,而到了這個時候,她心中多少也醒悟過來,難怪陸塵和浮雲司血鶯他們做了那麼多的事,追蹤得那樣賣力,幾乎都要將仙城翻了個底朝天了,卻仍然還是一直找不到鬼長老的下落。

  如果眼前這個人的確是鬼長老,就正好說明了為什麼浮雲司那邊無功而返了,大概誰也料想不到,鬼長老居然會就藏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吧!

  只不過看此人的模樣,特別是剛才那痛苦到甚至自殘的舉動,白蓮心中也是有數,這位鬼長老不是身上有什麼極可怕的隱疾,就是在這片血月光輝籠罩的地下世界裡,受到了什麼嚴重影響。

  甚至,還有可能二者皆是。

  對面的鬼長老此刻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當然了,他臉上的面具遮擋住了他的容貌,是喜是悲也看不出來,只能望見他一雙眼眸中光芒深沉。他看著白蓮,沉默了片刻後,道:「只是普通崑崙弟子而已?」

  白蓮沒有說話,但心中還是略微緊了一下。

  片刻後,只聽那鬼長老說道:「普通崑崙弟子,怎麼會來到這裡?這洞窟外頭可是有許多人把守的吧;還有,你被我抓住時施展的那種道法神通,是不是叫風雪經,那東西可也不是普通玩意。」

  白蓮幾乎是在一瞬間,心裡便做出了決定,隨後道:「我是崑崙派弟子,我師父道號叫做白晨,風雪經就是他教我的。不過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我在仙城這裡無依無靠。至於為什麼我到了這兒,也是因為太過無聊,就跟著那個名叫陸塵的人下來玩玩……前輩,前輩,我真的無意打擾你啊,求求你饒我一次吧?」

  說到最後,白蓮眼中淚花泛起,居然看起來真的像是馬上就要哭了的模樣,只不過在她心裡卻是心念急速轉動著,正在苦思對策。

  雖然她嘴上苦苦哀求著,但實際上白蓮心裡想的很清楚,此人不是鬼長老也罷了,若果然是鬼長老,那便不可能會放自己離開。

  放走了去告密怎麼辦?

  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一個看起來單純的陌生少女?

  這種事白蓮自己都不相信,所以她也不相信眼前這個聲名狼藉、與正道真仙盟為敵數十載的魔教最後一個大敵,會犯這個錯誤。

  是的,在白蓮看來,大概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無恥猥褻甚至殺了自己的可能性,都遠遠比他發善心的可能性更大。

  那麼眼下便是九死一生的絶境了……打似乎也打不過此人,那麼,到底還有沒有一線生機呢?

  聽到了白蓮哀求的鬼長老,看上去果然像是無動於衷的樣子,甚至沒有在這個時候更多猶豫遲疑一下,而是冷冷地看著白蓮,道:「風雪經倒是一個好東西,你師父居然傳給了你,看來對你的天資十分看重啊!」

  白蓮道:「是,不瞞前輩說,師父只將風雪經傳給了我一人,我另外兩位師兄都沒有得到這個法門神通。」

  「嗯?」鬼長老聽到這裡,第一次顯露出一點詫異,隨即沉吟片刻後,他看著白蓮,語氣森然,道:「想不到你倒是個有福氣的人,那風雪經是不世出的絶學,我……」

  「前輩您想要麼?我交給您啊!」白蓮直接插口說道,語意堅定,神色懇切,好像在她對面的不是她的仇敵,而是對她有再生之恩的大恩人一般。

  鬼長老窒了一下,大抵是沒料到眼前這小姑娘居然會是這種態度,風雪經在他這個層次的人物眼中,當然是一件極珍貴的寶物,只要有機會,肯定想要據為己有。但白蓮的反應與他原先料想的差了很遠,一時間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半晌才說道:「這不是你師父的心血麼?你乃是化神真君的弟子,怎地半點沒有為他盡忠的念頭?」

  白蓮面上掠過一絲難過神色,然後說道:「讓前輩見笑了,不瞞您說,自從師父過世後,我就在崑崙派中備受欺凌,特別是我那位師叔天瀾,更是對我冷酷無情……」

  說到這裡時,她眼角餘光又偷偷瞄了一下鬼長老,果然看到鬼長老在聽到天瀾真君的名號時,身子微微一震,似乎精神一下子集中了過來。

  白蓮心裡冷冷一笑,這麼多年來被天瀾真君碾壓追殺,要論對天瀾真君怨氣最大的,天下間大概無人可以比這位鬼長老更大了吧。

  能否有一線生機,就看這位鬼長老對天瀾真君的恨意到底有多深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5 17:00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三姓師徒

  距離在天龍山上發生的那起殺害婦孺滅門案已經有幾天了,這件事影響很大,據說甚至連幾位化神真君都關注了。畢竟這件事發生的地方就是在天龍山上,就在真仙盟心腹之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等於是在打所有真仙盟中人的臉。

  幸好是現在魔教那邊基本已經被打垮,很難再興風作浪了,而且這次血腥意外的事件中也無人在現場發現任何與魔教有關係的線索,不然的話,只怕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早十年前,不,最多只是早五年前,甚至還更短時間內,這天底下唯一膽敢對真仙盟勢力範圍核心處做出這等駭人惡事的,也只有魔教這個邪門宗派了。而且按照慣例,魔教做了這種事後,必定是要留下表明身份的痕跡,等同於向真仙盟乃至全天下宣告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乃是我們做的。

  所以,這次現場如此「乾淨」,其實也是從側面證明了魔教似乎與此事並無關係,這也讓許多浮雲司中的人鬆了一口氣。

  畢竟如果要論殺人動機的話,對陳壑一家恨之入骨的頭號嫌疑,大概是要算魔教了,至於真仙盟中那些因為利益糾葛的對頭,估計也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只是現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陳壑一家被殺,真仙盟臉面丟了個乾淨,浮雲司甚至是天瀾真君的臉都可以說是被打了,於是許多人,包括真仙盟中各個山頭以及偌大仙城裡的大小勢力,這段時間裡都是格外關注浮雲司的動向。

  浮雲司有動靜麼?

  當然是有的!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如果沒動靜,那豈非和石頭人沒差別了?浮雲司從血鶯以下,整個龐大的勢力機器似乎都動了起來,從天龍山上查起,一路追索,無孔不入的探子追蹤著每一條可疑的線索和可疑的人,至於這中間有沒有用,外人卻是不知道的。

  大家只知道那個可怕的兇手暫時還沒抓到,但浮雲司搜索的力度卻是越來越大,整個仙城似乎都被他們整得不得安寧,只是大部分人都不太敢反抗,畢竟浮雲司這次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似乎是真的急了。

  不管是臉面被打的羞惱,還是來自於更高層級那位神祇一般威嚴的真君的威脅,都很快轉化為對浮雲司人馬的壓力:那個兇手,不論死活,一定要找出來!

  整座仙城一片肅穆,似乎連往日的繁華都略顯失色,大概是在這種強大力量的壓迫下人們變得謹慎小心了。

  何毅從他很小的時候,基本上就是懂事的時候開始,就是一個很小心謹慎的人,他父母早亡,下邊還有一個更加不懂事的弟弟要照顧,這一路走來,其實真的是吃過很多的苦。小時候是為了吃飽飯,大了些進入崑崙派後,是為了向上爬,一切都是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讓自己可以放心一點。

  是的,他心裡從來都不放心,在他內心深處從來都覺得自己似乎永遠都是當年那個拉著年幼不懂事的弟弟茫然無措絶望地站在街頭的孩子。

  他沒有安全感,他一無所有,他總覺得自己手上所有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失去,如今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孩子天真而誇張的夢,夢醒後一切成空,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孤獨絶望的世界。

  這種心情他從未對人說過,包括他的弟弟何剛。原本一切看起來都在慢慢變好,他成為獨空真人的弟子,道行精進,聲望日起,前途無限,一切都會變好的,直到後來,接連不斷地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弟弟死了,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師父也死了,真正的兇手是他自己。有些路走錯了,原來就真的不能回頭,每一個深夜寂靜漆黑的時候,他獨處的時候都會回想往事,想著自己是不是或許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可是,世間沒有後悔藥,哪怕現在看起來他做的選擇是完全錯誤的。

  天瀾真君完全不是一個他可以信任的人,哪怕他為了這位真君做了那麼多的事,背叛了恩重如山的師父,也背叛了自己的前半生,但是在那個人的眼裡,自己也許就像是一隻螻蟻般無足輕重。

  何毅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一無所有了。

  他對此異常恐懼,哪怕世間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堅強強大,但是他知道自己內心的脆弱與膽小。

  他絶不能再讓自己處於那種無所依靠的情形,是天瀾先背棄了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甚至僅僅是活下去而已。

  何毅不相信陸塵上位以後,還會容得下自己,畢竟自己曾經親手將他打入過龍川大河;他甚至覺得以天瀾真君的心狠手辣,為了替他那個徒弟鋪路,在陸塵上位之前,自己大概就會死於非命罷。

  這種事絶對不能發生!

  所以,當血海滔滔掛在天穹,他穿過那一處地下通道,再一次來到那座小樓時,何毅心裡再一次告訴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錯的是陸塵,錯的是天瀾,錯的是這整個世界……

  只是那天晚上的血腥,他始終揮之不去,那黑暗中的啼哭聲慘叫聲,好像還是在他耳邊迴響著。

  何毅甩了甩頭,有些茫然地看著那座在他眼前出現的門扉,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和上次過來一樣,這門後看起來是一個很溫暖很溫柔的臥房,彷彿是一個青春年華的少女正在這裡肆意揮灑著最美好歲月的所在。

  那個美麗的身影正坐在梳妝台前,聽到聲音,回頭看到是他,頓時便是嫣然一笑,如春花綻放清麗無雙;而在她的身後更遠處,那張床上,柔軟紅被邊緣則坐著另一個老人,白髮雪眉,面上手上裸露的肌膚雖然能看到一些老人斑,但氣勢懾人,仍是令人心生敬畏。

  雖不如天瀾真君那般高高在上猶如神祇,卻也自有種不可一世的強大氣息。

  何毅眼前一亮,疾步上前,先是抱拳拱手,但略微遲疑,猛地雙膝跪下,卻是在這個老人面前磕了響頭。

  那老人白眉一揚,露出一絲笑容,道:「啊,你何必如此?」

  何毅埋首,語氣誠懇,道:「弟子何毅,對真君大人風采神往已久,今日一見,更是折服。往日種種,不過未見明主而已,若真君不棄,弟子願為真君效死!」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這一見面就開口弟子長弟子短的,我可不記得與你有師徒情分啊?」

  何毅身子一震,目光急轉,隨即大喜道:「若有幸,何毅願為真君門下驅馳,萬死不辭!」

  站在一旁的那個美麗女子宋文姬,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微微笑著,眼底深處卻是掠過一絲複雜神色,帶有一絲冰冷,也有點點嘲諷之意。

  她轉頭向窗外看去,只見天色壓抑,血海滾滾,心想著這骯髒人間,還不如末日快些到來算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6 18:00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夜半詢問

  陸塵和老馬在蘇青珺原來住的那間屋子門外叫門叫了很久,但是屋子裡面毫無動靜,門窗也是緊閉,密不透風,看著這情形,顯然就是要麼屋裡人根本不想見他們,要麼就是屋裡根本沒人。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難看起來,因為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過來找白蓮而未果了。從那天他們交談中想起許久沒看到白蓮後,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來到這裡,但每一次都吃了閉門羹。

  一次兩次如此,或許還可以說是不巧,白蓮有事出門沒有遇上,但連續三次沒見到人,並且陸塵與老馬都是行事周密的人物,在此之前也已經悄悄打聽過,這些日子裡浮雲司裡根本沒人曾經見過白蓮。

  所以說,要不就是白蓮這些日子完全沒有出門,將自己莫名其妙地像閉關一樣鎖在屋子裡,要麼就是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老馬向陸塵看了一眼,低聲道:「事情有些不對勁。」

  陸塵點了點頭,同時也聽懂了老馬話裡沒有明說但已經十分明顯的意思,略作沉吟之後,便點了點頭,道:「進去看看。」

  房門是緊閉上鎖的,不過這只是普通的屋宅,並不是那種有強大法陣,或是強橫機關守護的仙家洞府,對於他們兩個在黑暗世界裡混了這麼多年的人來說,這一點屏障和沒有並沒有太大差別。

  老馬點點頭,走了過去,站到門前,用身子擋住了自己的雙手,同時,陸塵面色淡然且十分自然地走到他的身後,背對老馬,面向外面的道路,向四周看了一眼。

  因為前兩次的撲空,為了遇到白蓮,這一次他們特意挑選的是很大可能在家裡的晚上,所以,外頭的路上並沒有人影經過。

  老馬站在原地不動,因為身子擋住也看不到他做了什麼,但過了片刻後只聽見一聲低沉悶響,門後隨即響起了啪嗒之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老馬鬆了一口氣,用手一推,房門發出「吱呀」一聲,向裡面打開了。

  一股有些涼意的風從他們身邊吹了過去,陸塵與老馬都是皺了皺眉,然後走了進去。

  屋子裡面還是有些昏暗的,但是一切袒露在他們眼前,環顧一圈後,他們已經得到了答案。

  「這屋裡沒人。」老馬沉聲說道。

  陸塵走到那張桌子旁邊,隨手摸了一下桌面,瞄了一眼後,淡淡地道:「應該有幾天沒人在這裡打掃過了。」

  老馬環顧四周,道:「傢俱東西都是好的,擺放也整齊,沒人在這裡動過手。」

  陸塵點點頭,默然片刻後,道:「是她自己離開這裡的,然後再沒回來過。」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沉默了下來。

  ※※※

  因為天空中那詭異的血海異像的存在,現在仙城和天龍山上下的景象也變得十分怪異起來。白天裡光線被天空中血海所遮擋,所以許多地方都十分昏暗;但是到了平日裡真正萬籟俱靜漆黑一片的深夜時分,許多地方卻又由於天上血海異象所散發的那些詭異暗紅的光芒,反而比平時還明亮一些。

  陸塵和老馬走在路上,暗紅的光芒灑落在他們身上,連臉龐看上去都似乎帶了幾分紅色。

  平常的這個時候,這條路上應該一片漆黑的,但是眼下反而能夠看得清周圍景象,不過就是什麼東西都抹上了一層紅色,看起來有些讓人心悸。

  走了一會,陸塵忽然開口道:「你先回去,我去崑崙殿走一趟。」

  老馬吃了一驚,心思轉動,片刻後皺緊眉頭,沉聲說道:「你這是想幹什麼?」

  陸塵道:「白蓮身份特殊,雖平日裡並不受死光頭待見,但只要浮雲司和死光頭不倒,她又不去招惹那幾個化神老頭子的話,這真仙盟中就無人敢動她。唯一有那個想法的……」

  說到這裡,陸塵就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老馬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看著陸塵,道:「你說的或許沒錯,但是你這樣過去找真君是什麼意思,莫非你還想為了白蓮去質問他老人家?」

  他冷哼了一聲,道:「別怪我說你啊,平日裡可沒看出來你對她有這麼深的情誼。」

  陸塵沉默片刻,卻是搖了搖頭,道:「你錯了,我並不覺得是死光頭做的。只是她是死光頭欽定的人,我一定要過去和他確認一下,如果萬一……連死光頭都不知道白蓮出事的話,那這件事就要仔細追查了。」

  老馬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確實如此,白蓮乃是白晨真君的關門弟子,雖然因為宗門裡的派系之爭,不得如今的天瀾真君所愛,但是在名分上仍然是他的師侄女。就憑這個,天瀾真君也斷然不能容她莫名出事。

  雖然有些諷刺意味,但是白蓮現在更像是一個牌坊,天瀾真君想什麼時候推倒毀掉就什麼時候推倒,但是別人來做這件,卻是萬萬不行的!

  ※※※

  老馬先行離開回去了,陸塵轉了個方向向崑崙殿那邊走去,同時在心中他開始回想起白蓮那個少女的模樣。說實話,在他認識的女子中,白蓮實在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她與陸塵始終是處於一種敵友難分的狀態,兩人間的關係也是若即若離,甚至曾經有幾次,他們還動過手,下過足以致命的重手。

  陸塵對這個美麗但骨子裡異常兇狠的少女,當然並沒有什麼男女情意,至少他自己是根本沒往那方面想過的,只是不知為什麼,在發現了白蓮的異常後,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立刻決定追查了下去。

  這是什麼緣故呢?

  莫非終究還是那女孩生得好看麼?

  天生一張美麗精緻的臉,就會比醜陋的人多出這麼大的優勢嗎?

  陸塵自己在心裡啞然失笑,將這些無聊念頭拋開,他想他對白蓮應該還是無所謂的,至少他現在就毫無緊張可言。

  就這樣,他走到了崑崙殿前,通報之後,雖然此刻已是深夜,但天瀾真君的命令還是很快傳了出來,讓他進去,由此也能看出,陸塵在天瀾真君這裡確實是有著與眾不同的地位的。

  當陸塵走到崑崙殿上,便看到坐在大殿裡若有所思的天瀾真君,雖然已是深夜,但是看上去這個光頭真君似乎還是沒有任何的睡意。

  陸塵也沒有拐彎抹角,很直接地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然後開口問道:「白蓮失蹤了,我找不到她。」

  天瀾真君面上的神色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道:「是你要殺她嗎?」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7 17:00
第五百八十九章 月黑風急

  天瀾真君看了陸塵一會,然後神色平靜地道:「我沒下這個命令,最近也沒有這個意思。」

  他這句話說得有些奇怪,在意思上似乎還有幾分重複,但是陸塵卻是聽明白了,默默點頭。

  以天瀾真君如今的權勢和地位,開口說一句話,自然可以斷人生死,但若是有的時候有殺意卻不方便,卻也有許多法子可以不說,只要讓身邊人知曉那份意思後,就有無數人會幫他做了這件事。

  天瀾真君明白地說對白蓮沒有殺意,至少最近沒有,是很重要也極關鍵的。只是這樣一來,陸塵雖然心中的擔憂輕鬆了一些,但隨即又皺緊了眉頭。如果不是天瀾真君這邊所為,那麼白蓮又會去了哪兒?

  陸塵低頭沉思了一會,隨後感覺到天瀾真君注視他的目光,遲疑片刻後,便坦然將自己去找白蓮的這段過程完全與他說了,末了輕聲道:「這事情我覺得有些古怪,還是要過來和你說一聲。」

  天瀾真君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似乎對白蓮的命運毫不關心,只是對陸塵上下打量著,微笑道:「你如此可是懷疑我麼?就不怕我因此發怒?」

  陸塵搖搖頭,道:「我沒有懷疑你,我過來只是跟你確認一下。」說著他頓了一下,又道:「真要是你有心動她的話,她自然是必死無疑,同時,也不會留下這麼多手尾。」

  天瀾真君失笑,道:「你倒是對我很有信心啊!」

  陸塵道:「畢竟是你栽培我出來的啊,天下間大概也沒人比我更知道你的厲害了。」

  天瀾真君道:「看來這些年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其他本事精進倒也罷了,倒是這拍馬屁的工夫著實厲害,臉不紅心不跳的,比我年輕時候強。」

  陸塵微微低頭,道:「過獎了,以前在魔教裡頭混的時候,為了能活下去,自己學會的。」

  天瀾真君臉色微微一僵,隨即恢復了正常,沉吟片刻後,道:「你等一下。」

  當著陸塵的面,天瀾真君起身開口,叫了大殿外值守的手下進來,吩咐去叫浮雲司的血鶯過來一趟。

  陸塵下意識地向大殿外的天空看了一眼,只見夜空中血浪滔滔,暗紅光芒遮天蔽日,雖是深夜,看起來似乎與白天差不了太多。

  ※※※

  這個時候當然並不是見面聊天的好時機,普通人這個時候去打擾朋友,別人大概就要跟你翻臉順便再罵幾句腦子有坑破落戶等等。但是看著天瀾真君吩咐此事的時候,卻是神色淡然,彷彿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大概在他眼中,這個世間、整個世界,都應該是以他為中心而轉動的吧。

  他從來不會顧及、或者說是去考慮在他身邊大部分人的心情和想法,他只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但最可怕的是,這麼多年以來,他所取得的成就,他所擁有的實力,他的威望與權勢,竟然讓這一切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陸塵微微垂眼,面無表情,心裡卻暗暗想著,如果這個時候血鶯那個女人已經睡下了,躺在溫暖被窩裡的她突然被人叫醒然後又要被迫趕到這裡的時候,她心裡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會不會在心裡偷偷地罵這個死光頭神經病腦子有坑呢?

  陸塵突然對這個十分好奇起來。

  如今的真仙盟日漸臃腫龐大,許多堂口人馬的做事效率都已經每況愈下,拖拖拉拉,令人沮喪,但是這其中並不包括浮雲司。

  多少年來與魔教腥風血雨的廝殺爭鬥,還有在天瀾真君這個異於常人的領袖強力管束下,浮雲司中仍是一派精幹氣氛。而血鶯作為這個真仙盟最強大堂口的堂主,果然是以身作則,在天瀾真君命令傳下去不久後,最多不超過一刻鐘時間,她就已經匆匆趕到了崑崙殿這裡。

  早有人交代了若是血鶯過來就無需通報,讓她直接進來,所以,血鶯一路疾走,面上神色還帶了幾分急切,看起來是有些擔心天瀾真君這裡或許是有什麼十分急迫的大事。

  不過,當她走進崑崙大殿看到陸塵也坐在那裡時,臉上還是露出了幾分異樣神色。

  在過往很長一段時間裡,能夠在這種深夜十分陪伴天瀾真君做事、說法的人,常常只有她一個人。

  血鶯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卻是露出微笑,好像突然間就已經在前幾日的那一場不愉快完全忘掉了。她先是對陸塵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面對天瀾真君,正色行禮,輕聲道:「大人,您有事找我?」

  天瀾真君頷首點頭,卻不言語,只是指了一下陸塵。

  看到血鶯有些詫異的目光轉了過來,陸塵也沒辦法,只得將白蓮的事又說了一遍,與此同時,他也暗中觀察著血鶯面上神色。畢竟在這天龍山上,血鶯地位特殊,近來處境微妙的她,偏偏手上還掌握著如此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說她真要做什麼的話,陸塵也沒把握能完全攔住這個女人。

  大概只有天瀾真君才能完全地壓住她吧?

  血鶯聽完了陸塵的話,先是驚訝,隨即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同一時候,只聽天瀾真君在一旁又緩緩開口,叫了血鶯一聲。

  「血鶯。」

  「屬下在。」血鶯面色恭敬,對天瀾真君行禮道。

  天瀾真君道:「白蓮這個人,我是交給妳暗中看管的吧?」

  陸塵心中一凜。

  血鶯點頭道:「是的,屬下也已經安排人手看著她,前些日子她有所異動時,就被我們擋了回去。不過自從上次您同意她去西陸崑崙山一趟後,再回到仙城裡,她好像就老實了許多。而且您交代的也只是不許她隨便離開仙城,平日裡則並無禁止,所以屬下的人手大概也鬆懈了幾分,只是在靠近仙城邊緣才會露面,其餘時候大概就大意了。」

  她神色肅然,對天瀾真君道:「這件事是屬下失職,請您給我數日時間,我現在就安排下去,一定將白蓮的下落找出來稟告給您。」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先去問問最後看到白蓮下落的地方是在哪裡,最近她又與什麼人有所接觸了,好好查一下。」

  血鶯點頭道:「是。」說完起身,快步退出了大殿。

  坐在一旁,在這過程中一言不發的陸塵皺了皺眉,道:「你剛才那話裡,莫非是有懷疑的人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面帶肅殺,冷冷地道:「在這仙城之中,敢逆我之意、暗中搞鬼的,無非就那四五個化神老頭子罷了。此事來了也好,我正好打算要跟他們幾個『好好聊一下』的。」

  陸塵看著他的神情,沒有說話,卻是只覺得身子周圍一陣微涼。

  大殿之外的夜色,看起來越來越冷,風也越來越急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8 18:20
第五百九十章 偶遇

  天亮的時候,或者說是到了天亮時分,陸塵從天龍山上走下來,漫步在仙城裡的街道上。

  天穹中詭異而陰沉的血海異象,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這座天底下最繁華最龐大的城市,往昔這個時候,仙城裡便已開始熱鬧起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是這一天陸塵走在街頭時,卻發現周圍似乎有些清冷的淒涼。

  街頭只有很少的人出來了,想來是有的人離開,有的人留下卻不願出門,而就算走出家門的那些人,面上的神色看上去也是沉重和壓抑的。畢竟,頭頂上那樣一片令人恐懼又不知底細的滔滔血海,怎麼看都是一幅末日景象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會讓人高興得起來呢?

  陸塵微微皺了皺眉,眼前的這一幕他之前想到過,但並沒有料到事實似乎比他預想的還要更加糟糕。雖然血海異象直到現在也只是漂浮在天空裡的景物,從未對仙城裡的人們造成過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是這種氣氛還是令人壓抑到無法忍受。

  他甚至都不用去浮雲司打聽,就能想到那邊的每日報告裡肯定是這裡離開的人越來越多。

  天穹遠方的邊緣處,還有大概不到兩成左右的天空是明亮的,是原來天空的樣子,有清澈的蔚藍,有幾朵白雲,還有本該在這時升起的朝陽灑落下來的陽光,在那血海邊緣映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輝,告訴人們這個世界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未來會怎樣?沒人知道。

  陸塵收回目光,忽然間有些意興索然,心裡想到不知所蹤也不知生死的白蓮,心裡忽然想到,也許離開這座城池,也是一種不錯的活法。

  察覺到這個念頭泛起時,他自己心裡也怔了一下,雖然早前他也曾經想過逃離這裡,但在天瀾真君出面將他正式收為弟子,便公布天下舉辦收徒大典,明確了將來這宏大基業就是要傳給他後,陸塵便早已放棄了這種逃避念頭。

  他心中所思所想,都已在這激烈狂暴的權利場中,站穩腳跟,爭奪一切。他從不以此為苦,也許他天生就是俗人,為了權勢,為了強大的實力可以付出一切。

  他整日裡罵著那個人死光頭,但也許在他心底深處,最嚮往最期盼的,就是成為那樣一個人。

  只是在這一天,不知為何,他的心志竟似乎有些動搖起來。

  大概,或者,也許……只是這新的一天的清晨,那莫名的一種惆悵吧!

  陸塵在心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正要離開,忽然看到前方街上走過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而對方似乎也正好望見了他,面上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站住了腳步。

  那是宋文姬。

  清晨的街頭,壓抑陰森的天空下,他們在這清冷又淒涼的街頭偶遇。

  ※※※

  「早啊。」陸塵首先開口,對著宋文姬客氣又不是禮貌地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嗯。」宋文姬也露出了一絲微笑,在這壓抑陰沉的街頭,她的容貌依然美麗,並且不知是不是陸塵的錯覺,在她熟悉的嬌媚魅惑之下,在這天早上,宋文姬那清亮的眼眸中竟是隱隱約約地還帶著一絲奇異的純真。

  就像是一個貪玩的孩子,眷戀嚮往著屋外美好的風景,在清早偷偷跑出家門,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在山野間的小路盡情奔跑。她的裙襬飄揚,清風在她笑顏與髮梢間掠過,留下了一片風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那是天真的孩子,那是美好的歲月。

  優雅如氣泡,轉瞬破滅。

  她站在這暗紅可怖的天空下,還是那魅惑人間的妖精,埋葬了單純,變幻了笑容,走了過來,帶著盈盈笑意,道:「昨晚很忙麼?這麼一大早就在這裡,是剛從山上下來嗎?」

  「是啊。」陸塵的話很順暢地說了出來,道:「昨晚我那位師父找我說事,拖得遲了,剛下山不久。妳呢?」

  宋文姬看上去好像是順口說道:「我也……哦,我是昨晚睡得早啊,早上醒來了,一時意動,就想出來走走。」

  她改了口,陸塵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了宋文姬一眼後,他想也許是她覺得那樣說不好聽吧。陸塵可以和天瀾真君一整晚待在一起商議事情,但是她如果對別人說和鐵壺真君待了一個晚上,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大概立刻就會有數不清的風言風語湧來吧?

  雖然現在的流言也早已是滿城風雨那種了。

  可是不論怎樣,看起來,這個女子在這個早上,似乎還是想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心情與尊嚴。

  陸塵微笑著點點頭,對宋文姬說道:「還是妳舒服啊,我可是忙了一夜,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這樣吧,妳吃過沒有,我請妳吃早點?」

  「吃早點?」宋文姬有些訝異地看著陸塵,對他們這樣修行有成的修士來說,正常的食物需求其實已經減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了,很多時候他們對普通人的食物只是一個美食的喜好而已。

  不過,大概是陸塵的笑意看起來還算溫和吧,又或者是這幾年來,在她與鐵壺真君那些風言風語傳出來後,就從未有其他的男人膽敢這樣邀約她了。

  是因為他是天瀾真君的弟子嗎?

  她的心跳了幾下,然後忽然露出了笑容,那一點點單純的歡喜夾雜在魅惑眾生的美麗中,她重重地點點頭,道:「好啊!」

  ※※※

  仙城是一座龐大的並且擁有無數人口的城市,其中雖然有為數眾多的修士,但也有更多的普通凡人,在這裡生活。修士與凡人,因為真仙盟的強勢維持著秩序,所以他們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階層,在這座城池中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要吃早點,當然是要到凡人聚居的地方。

  陸塵帶著宋文姬,走過了好幾條街,來到了一處凡人聚居的街頭,又拐進了一條看起來十分熱鬧的巷子,然後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來的,就是一個個熱鬧非凡的攤位,沿著巷子擺了好遠,至少有幾百人,或站或坐著,在這裡吃著早點,談笑風生,人間煙火,彷彿撲面而來。

  「就這裡吧,怎樣?」陸塵微笑著回頭,笑著對宋文姬說道。

  只是他回頭看到宋文姬的那一刻,忽然一怔,只見宋文姬站在他的身旁,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條巷子,目光幽然,彷彿看到了什麼勾動心緒的東西,竟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是完全沒聽到陸塵的話語一般。

  多少年的光陰,在那一刻似乎倒流而回,在她眼前輕輕掠過。她快活而美好的童年,牽著那隻柔軟又溫暖的手,跑到這裡,指著那處攤子,笑著喊道:「吃那家吧,姐姐!」

  「宋姑娘?」陸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把宋文姬從回憶中驚醒,她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隨後微微垂首。片刻後,她再次抬起頭來時,卻是露出笑容,對陸塵柔聲說道:「來,我知道這裡有一家特別好吃的攤子哦,我帶你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rty2008

LV:8 領主

追蹤
  • 16

    主題

  • 20126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