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286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9 17:00
第六百零一章 顧忌

  陸塵停在原地,有些疑惑地低頭看了一眼抱在懷中的白蓮,此刻的她身子被那件披風包裹著,掩蓋了那一身鮮紅的血漿,倒是不再顯得那麼詭異淒厲了。

  或許是因為靠在了陸塵的懷抱裡有些溫暖之意,白蓮此刻臉上的神色平緩了下來,原有的痛苦之色減輕了不少,眉頭也舒展開來,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安全了,脫離了苦海和危險。

  只是她的一雙眼睛直到現在都仍然沒有睜開,似乎還是有某種禁制始終禁錮著她,陸塵心中微動,抱著她身子的雙手微微收緊,小心翼翼地往她體內用靈力試探地探查了一下。

  幾乎是在他靈力才剛剛進入白蓮體內經絡的那一刻,突然之間,陸塵便感覺到一股狂暴無比的靈力似乎像是瘋狂的野獸般狂奔而過,將他的靈力瞬間碾碎,而在那同時,陸塵清晰地感覺到這種源自白蓮體內深處的狂暴靈力同時也在撕扯著白蓮自身的經絡,而且到處可見碎裂傷痕。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不用旁人動手,只要白蓮再拖上一段時間,她自己也就全身經絡破碎,必死無疑了。

  陸塵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白蓮外表看著似乎沒什麼傷勢,但體內經絡竟然糜爛如此,在她這段失蹤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塵不敢再耽擱,當務之急當然是離開這裡,先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救治白蓮。

  當他一步跨出門檻後,向前方街道上看了一眼,卻發現那些剛剛出現的怪異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又消散了去。

  莫非,這裡發生的古怪就是和剛才那個詭異的血人有關?

  陸塵猶豫了一下,有點想回去再查看一下那個血人到底有什麼古怪,但就在此時,白蓮口中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聲,面上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神色,同時嘴角邊緩緩流淌出一道鮮血下來。

  陸塵吃了一驚,知道白蓮體內的傷勢已然嚴重無比,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只得咬咬牙,立刻向這地下洞窟的出口那邊奔去。

  在跑出幾步後,陸塵忽然發覺阿土居然沒有跟著自己,似乎還留在剛才那大屋中沒出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回頭對著那屋子大喊了一聲:「阿土,走!」

  那大屋的後院地方,一片血腥氣裹挾的慘烈場地裡,阿土確實還留在這裡。牠沒有跟著陸塵離開這裡,大概是因為在牠準備走的時候,用鼻子在空氣中聞聞嗅嗅著,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卻是一路慢慢地走到了剛才那個已經倒地不起,被黑火燒得奄奄一息卻仍然被血泊淹沒,看不清模樣的血人附近。

  牠並沒有踩入那片血泊中,而是隔了約莫五六尺地之遠站在那裡,一雙狗眼中似乎有些疑惑,凝視著那個血人,盯著看了好久。

  直到屋子外頭,突然傳來了陸塵的一聲呼喊,阿土一個激靈,似乎這才醒悟過來,口中嗚嗚叫了兩聲,便轉過身向外走去。

  只是當牠快要離開這個院子的時候,突然在這已經安靜下來的院子裡,在那片血腥氣與可怖的血跡裡,猛地傳來了一陣低沉、模糊,卻又似乎遙遠的歌聲。

  月牙彎……

  照見合歡。

  紅色……

  為……

  咿呀,

  流年似水,

  白頭慌……

  朝……

  這歌聲斷斷續續,吐字不清,中間常有斷字漏句,普通人都聽不明白,更不用說一隻黑狗了。阿土看起來越發地有些困惑了,牠回頭向那血人望去,只是那血人撲倒在地,並沒有起來,也沒有動彈,全身被鮮血所覆蓋一動不動,也看不出這個怪物是不是在歌唱。

  阿土又向左右和天空上下張望了一眼,只見周圍一片血跡,卻沒有半點人影,就連傳說中這種慘烈情景各種裝神弄鬼的鬼影都沒一個。

  情形看起來有些詭異。

  阿土向後退了一步,感覺似乎有些毛骨悚然,略有些害怕的意思,忽地「汪汪」大叫了一聲,似乎在為自己壯膽,然後猛地轉身,一溜煙快步地衝出了這個院子。

  一陣冷風吹過,這個被鮮血覆蓋的院子終於陷入了完全的寂靜,帶著幾分淒涼,血腥氣還是在瀰漫著,地上的那個血人身上,鮮血流淌著,黑火燃燒了許久終於熄滅。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以後,那片血泊裡的殘軀,似乎忽然有某個地方,好像手指一樣的東西,微微動了一下。

  ※※※

  陸塵快要跑到地下洞窟出口通道的時候,便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步調他十分熟悉,畢竟是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狗。

  他頭也沒回,雙手摟抱著白蓮往前快步走著,同時口中說道:「剛才那地方你賴著不走做什麼?古裡古怪的,還說不定有危險,下次記得跟緊我。」

  阿土「汪」的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陸塵,又看了看他手中正抱著的白蓮,然後邁開腳步,很快就跑到了他們前頭去了。

  當陸塵抱著白蓮從那地道出口衝出來時,以劉庭為首的一眾浮雲司守衛都靠了過來,然而當他們看清陸塵的模樣以及他此刻抱在懷中的那個人,雖然有披風掩蓋但白蓮的臉還是露在外面的,頓時一個個目瞪口呆。

  有幾個人甚至失聲喊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之前陸塵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人一狗,絶對沒有第二個人。至於白蓮……這位大小姐雖然並不是當紅的人物,但身份、地位同樣也是非同小可,這突然生死不知地被陸塵從地下抱了出來,眾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糟了。

  別的不說,被白蓮不知怎麼搞的摸進地下洞窟就是他們全體的失職,而眼下這位看起來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被裹著的披風下面還時不時地滴下幾滴鮮血,眾守衛看著,頭皮都是一陣陣發麻,嘴裡也是發苦。

  劉庭呆若木雞,被身邊反應快的一個手下推了一把後,這才猛然醒悟過來,連忙跑過來對陸塵急道:「公子,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陸塵此刻哪有心情對他解釋,但也知道劉庭此刻的困境與擔心,當下立刻果斷地道:「我在下面發現白蓮重傷,這應該不是你們的錯,我現在先帶她回去療傷,回頭我自己跟師父還有你們血鶯堂主解釋去。」

  劉庭心中頓時一寬,臉上神色也鬆緩下來,當下連忙揮手對後面人道:「快讓開,快讓開!公子說的話沒聽到麼?救人要緊。」

  只是如果陸塵剛才若沒將責任攬在身上,怕是劉庭一時都不敢放白蓮走的。陸塵對他點點頭,立刻飛掠而去,一路直奔崑崙殿。

  只是在他遙遙望見崑崙殿那巍峨飛檐的時候,他突然心中猛地掠過一個念頭,讓他下意識地一下停住了腳步。

  白蓮體內的傷勢古怪又嚴重無比,如果將她送給天瀾真君療傷的話,他會不會……趁著這個難得機會,直接就將她殺了?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大好機會,就算別人懷疑,大概也只能懷疑到陸塵自己身上吧……

  陸塵皺起了眉頭,有些猶豫起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30 21:00
第六百零二章 蛇吞象

  陸塵有些為難,往日他和白蓮的關係只能說是一般,雖然相識許久,但絶算不上親密,但是他並不希望白蓮會落得個莫名其妙死去的下場。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去地下洞窟那裡,將她巴巴地救出來?

  只是眼下卻是一個十分為難的選擇,白蓮外表看著沒什麼大礙,但身軀裡靈力狂暴大異平常,很有可能隨時失控,將這個美貌出塵、天資萬裡挑一的少女炸得魂飛魄散。

  但是,會不會天瀾真君也看著她的天資如此的好,心裡有其他的想法呢?畢竟,她在名分上始終還是白晨真君的關門弟子。

  那一刻時間不長,白蓮也耽誤不起,但在陸塵心裡卻好像突然被兩難選擇煎熬了一段漫長的時候,但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搖搖頭,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道:「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黑鍋了,要背就背吧……」

  他不再猶豫,邁步向崑崙殿上飛掠而去,阿土跟在他的身後跑著,忽然眼睛一亮,卻是看到在崑崙殿外的大柱下,那隻青牛正趴在那兒,似乎懶洋洋地正曬著太陽打瞌睡。

  阿土有些興奮地叫了一聲,加快腳步往青牛那邊跑去了。牠當然和陸塵不一樣,半點也沒有為白蓮傷勢擔心的意思,大概在這隻黑狗的心目中,就算白蓮死了,牠也不會多難過一點吧。

  如果白蓮此刻清醒過來看到這一幕的話,大概也是要氣得半死的,早前在山下洗馬橋那邊她也曾搞來過不少妖獸肉塊喂給這只黑狗吃,看來都是白喂了。

  青牛很快感覺到了,抬起頭往這邊看了一眼,便看到黑狗阿土跑到自己身邊,搖搖尾巴低聲吼叫顯得十分高興,青牛現在對阿土態度也已經好了很多,尾巴甩了甩,口中「哞」的叫了一聲,不知算不算是打招呼。

  不過當牠轉眼看向陸塵時,特別是看到陸塵懷中抱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白蓮,青牛似乎怔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

  陸塵走到大殿外,往裡面看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天瀾真君在那大殿上,皺了皺眉之後,對青牛道:「死光頭呢,我這裡要讓他救人,很急。」

  青牛猶豫了一下,轉身走進了大殿中,然後一路向後堂方向走去。

  陸塵看了牠背影一眼,思索片刻後,便抱著白蓮走進大殿,然後找了一處背風安靜的地方,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旁邊很安靜,阿土好像留在了外頭,似乎自從上一次來到這裡吃虧之後,阿土就不喜歡再進入這座殿堂了。

  那隻狗很聰明。

  陸塵用手握住白蓮的手掌,定了定心神,然後再次小心地將靈力度入白蓮的體內,開始查看她的傷勢。

  白蓮體內的那股狂暴靈力依然兇猛無比,但有了前車之鑒的陸塵這一次非常小心地縮在她體內經絡的某個角落,所以多堅持了一會,趁著這個機會,他仔細感覺了一番白蓮體內的情況。

  然後,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這個少女體內這股突然多出來的狂暴靈力,威力異常強大,所過之處兇猛狂暴,甚至連白蓮的經絡都有些承受不住這股力量。

  這還是陸塵修行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如此古怪的現象,以往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事,因為這個看起來……那股靈力似乎竟有幾分不像是白蓮自己的靈力。

  以她的道行境界,體內卻含有如此強大的靈力,看起來似乎正好和一句古話很像是,那就是「蛇吞象」!

  陸塵並不知道這股力量是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白蓮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她體內經絡的傷勢來看,她應該撐不了太久了。

  陸塵迅速地在心裡思索了一陣,想過所有自己有可能去救她的法子,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他似乎還真的好像有一種可能能夠去救她。

  那就是用黑火注入白蓮的經絡,當然了,白蓮體內的那股靈力異常狂暴強大,並不適合正面抗衡,所以陸塵會從側面試著一點點去灼燒、減緩這股靈力,只要時間夠久的話,他或許能夠慢慢磨平這股靈力,至少也會讓它不再如此狂暴。

  但這樣做的代價就是白蓮體內的經絡基本就是徹底廢了,被那股狂暴靈力肆虐一回,再被黑火用作戰場灼燒一次,哪怕是五柱的天才,也要徹底變作廢人。

  廢人與死人,哪種下場更好?

  或許也沒什麼區別?

  陸塵不知道,此刻也沒法去問白蓮的意思。好在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因為很快這大殿上就響起了腳步聲。

  一個人和一隻牛的腳步聲,一起走了過來。

  看來天瀾真君今天是在崑崙殿後頭休息著,被青牛給請了過來。不過大概也只有青牛能如此直接和毫無顧忌吧,普通的門人,在天瀾真君休息時,從來不敢打擾的。

  寬袍大袖的天瀾真君大步走了過來,目光炯炯,也沒對陸塵廢話說什麼,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即往地上躺著的白蓮身上掃過。隨後他的眉頭皺了一下,走了過來,在白蓮身邊蹲了下來,先是用手握住白蓮的下頜,左右輕輕搖動看了幾眼,沉吟片刻後,又拉起了披風。

  陸塵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天瀾真君的披風拉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他的目光顯然已經看到了披風下的情況。天瀾真君默然片刻,隨後緩緩將披風重新蓋在了少女的身上,沉聲道:「怎麼回事?」

  陸塵用最簡單直接的語言,將這件事的前後說了一遍,包括他發現的在白蓮體內那古怪又無比凶險的異象。

  天瀾真君臉色微沉,忽地伸出一隻手掌,卻不是如陸塵那樣去握住白蓮的手掌指尖,而是直接按在了白蓮的額頭上。

  在那一個瞬間,陸塵似乎聽到了空氣中突然緊張起來、隱隱有電流迸裂刺耳的撕裂聲,但一切仍是安靜的,只是突然有一種莫名的風從天瀾真君的身邊吹了過去,將他寬大的衣袍掠起了一角。

  他腳下的一塊青磚「啪」的一聲裂開,化為粉末。

  天瀾真君神色不變,手掌按在白蓮額頭,面上看去有些冷淡,過了片刻後,他低低說了一聲道:「蛇吞象……」

  說了這三個字後,他面上忽然掠過一絲殺氣。

  那殺意是如此的明顯,陸塵幾乎是瞬間感覺到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死光頭他根本就沒有隱藏的意思,就那麼赤裸裸地表露了出來。然後,他就聽到了天瀾真君突然轉向他問了一句話:「白蓮她會『血食秘法』嗎?」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1 20:00
第六百零三章 徒不類師

  天瀾真君看著陸塵的眼神中並沒有很強烈的敵意,那股森冷的殺氣並不是針對他的,關於這一點,陸塵能夠感覺得到。同時,他也明白天瀾真君為何會有如此的情緒。

  血食秘法並不是一個很正大光明的道法神通,它的來源神秘,究竟成型於什麼時候如今已不可考,但基本上被認為與魔教以及南疆荒原上的蠻人部族古老的巫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在很長時間裡,人族正道修真界中都有人懷疑,這門陰損邪惡的法術也許就是這兩種惡法雜交的惡果。

  天瀾真君乃是當今天下正道領袖,更隱隱有天下第一人的威望,對這種和魔教有關的法術當然沒有好感。陸塵對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自己如果此刻順其自然,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或許他本來就會如此做吧,畢竟有了這麼多年的磨礪,沉默與忍耐早已成為了他的習慣。

  只是到了最後,不知為何,他卻還是開了口,說道:「她會血食秘法,不過,」他頓了頓,然後平靜地說道:「我在魔教十年,幾乎從未見過有人施展這門邪術,想來應該是和南疆荒原上的蠻人巫術關係更大一些的。」

  天瀾真君雙眼微微瞇了一下,看著陸塵的眼神似乎有些變化,但陸塵迎著他的目光並沒有躲避的意思。過了片刻後,天瀾真君忽然冷笑道:「那你的意思,莫非她竟是個南疆蠻人?」

  「不是。」陸塵立刻搖頭,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修習到這門邪術的,但肯定不是蠻人。」

  天瀾真君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白蓮,道:「地下洞窟那邊,居然還會出現那等怪物,看來是需要去看看了。」說著看了陸塵一眼,淡淡地道:「回頭你陪我走一趟。」

  「好!」陸塵答應道。

  天瀾真君雙手收在寬大的袖袍中,來回踱步走了一會,忽然開口問道:「她身上這種傷勢,雖然詭異凶險,但我應該能救。」

  陸塵心頭一跳,卻並無喜悅之色,反而是心往下一沉,面上仍是平靜如常,只是點了點頭。

  果然,天瀾真君轉過身,看著他,嘴角帶了一絲微笑,問道:「那你覺得,我應不應該救她呢?」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道:「是你要我去找她回來的,我做到了。至於要不要救她,我做不了主,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隨後點了點頭,道:「好,那就不救了吧,省得麻煩。」

  說罷,他袖袍揮動,卻是轉過身去,就這樣一路走進了後堂,中間再沒有回頭一次。

  ※※※

  陸塵默默地看著天瀾真君離開的背影,一時間也是沉默無語,當那個偉岸的身影從這座大殿中消失以後,他才低頭向地上的白蓮看了一眼。

  披風還蓋在她的身上,雖然掩蓋了她本來美好但如今因為鮮血覆蓋而顯得淒厲的身子,但那些血滴還是緩緩地流淌了一些出來,染紅了周圍的青磚。

  白蓮她依然昏迷著,至少看上去她的雙眼緊閉,直到現在也沒有甦醒的跡象。

  陸塵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眼神裡有異常複雜的神色,過了一會後,他俯下身子,再一次將這個少女的身子抱了起來。

  也許是緊貼在他的胸口,白蓮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溫暖,她的身子動了動,向他貼緊了些。

  然後,陸塵聽到了她口中似乎無意識地咕噥了幾句,聲音十分模糊,聽不太清楚。

  陸塵仔細聆聽,但結果白蓮又沒有繼續說話了,他等了一會,只得抱著她走出了這座崑崙大殿。

  阿土還在門外等著,看到他出來很快就跑了過來,陸塵略作思索,便邁步向前走去。

  阿土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他,又看了看被他抱著的白蓮,似乎並不太理解陸塵的做法,但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陸塵抱著白蓮一路快步走到了蘇青珺原來所住的那間屋子外,推門進去將白蓮放在床上,然後讓阿土待在門口,在關門前對阿土說道:「別讓其他人進來。」

  阿土「汪」地叫了一聲,便趴在門口,陸塵摸了摸牠的頭,然後關上了門。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靜得有些沒有生氣,不過那股從白蓮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血腥氣,倒是讓這裡又多了些另一種不一樣的感覺,至少不那麼死板了。

  陸塵走到床沿邊上,默默地看著白蓮,過了一會後,他忽然說道:「你身上這麼多血,弄髒了她的床,怕是她回來以後,就不會再用這張床了。」

  白蓮沉默不語,好像在昏迷中聽不到他的話語聲,又或是就算聽到了,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陸塵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只是緊皺著眉頭,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然後猶豫了片刻後,用手抓住了白蓮的一隻柔軟的手掌,緊緊握在手中。

  「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冒險救你呢?」陸塵對白蓮問道,看他的神情,似乎白蓮會給他一個答案似的。

  ※※※

  「哞……」

  青牛低鳴了一聲,嘴巴裡咬著也不知哪裡搞來的靈藥,不緊不慢地嚼著。在它身邊不遠處,天瀾真君走了過來,看了它一眼後,淡淡地道:「我沒救她。」

  青牛毫無反應。

  天瀾真君也不再說話,他只是背負雙手,仰首望天,看著天空裡那片血海異像,過了一會後,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道:「蛇吞象?小小年紀,她還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這一次青牛嘴巴裡的動作停了一下,抬頭向天瀾真君看了一眼,天瀾真君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管閒事了,我那位師兄的傳承斷了也就斷了,沒什麼好可惜的。再說了,她不是還有兩位師兄在崑崙山上麼,雖然並沒有傳承風雪經,至少名分是有的。」

  頓了一下後,他的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滿,道:「倒是陸塵,他應該知道我的心意,為何不直接就在洞窟裡將這個女子給殺了,帶個屍首回來?」

  青牛打了個響鼻,哞地一聲,轉過了身子,似乎有些嫌棄。

  天瀾真君默然片刻,忽然嘆了口氣,點頭道:「是啊,你和師父他老人家總是覺得我殺性太大了,陸塵他跟我不一樣,或許……或許也有他的好處吧。」

  他似乎有些意興索然,搖搖頭轉身走去,只是才走出幾步,忽然間他若有所覺,卻是再度抬頭望天。

  一道光輝明亮的天光,從天空灑落下來,片刻之間,只見漫天血海陰雲盡數散去,天空重現光明,那可怕陰沉的異象迅速地消失了,天地重新恢復了晴朗。

  天瀾真君咧嘴一笑,自言自語道:「快了,快了,就只剩最後一次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2 17:32
第六百零四章 模糊的記憶

  記憶中始終還是有些混亂,那一段突然感知到的空白還是纏繞在陸塵心裡,讓他心中有些驚懼不安。其實如果是完全的空白,就像是一個晚上的熟睡,渾然不知那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屋外發生了什麼,當然並沒有什麼好心煩的。

  但陸塵此刻的心裡,卻總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陰影在心頭晃來晃去,他極力去回想那段空白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但總是想不起來,偏偏又有一二跳躍斷裂的影響,總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

  他不知道那些莫名而詭異、或者說一切都是模糊的片段到底有什麼意義,或許其實所有都是自己的幻覺和多想,可是在他心裡,總有一個聲音揮之不去。

  令他毛骨悚然,令他冷汗淋淋,令他在往事中不停追索,每每無功而返又始終不能放棄。

  那個淒厲而帶著驚訝、憤怒的怒吼聲,似乎始終迴響在他的腦海裡,那個聲音來歷莫測,也許在他一生中根本從來就沒聽過這句話啊,但又好像銘刻在心裡最深處,從來不曾遠離。

  那句話就像是一把刀子,冷冷照亮著他心靈黑暗的最深處。

  那個聲音喊道:「你竟然連她都殺……」

  ※※※

  「嗯……」一聲低沉的呻吟聲,隱含著一絲痛苦,迴響在陸塵的耳邊。陸塵的身子震動了一下,然後從臆想與無休無止困惑的回憶中驚醒過來。他搖了搖頭,對那段幾乎完全是空白的模糊記憶有種無奈的感覺。

  他的手還握著白蓮的手掌,大概是因為他數次的摩挲和搬運,此刻白蓮身上的血腥氣已經減弱了不少,包括那些原本滴落流淌的鮮血也逐漸乾涸,不再肆意流動。與此相應的是陸塵的那件披風,現在看上去基本已經完全染紅了。

  陸塵定了定神,回想起自己剛才的那種可怕的猜測,不知為何,他居然打了個寒顫。對他這樣心志剛硬的男人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只是當他再看向白蓮時,他端詳著白蓮那張臉龐,沉默地凝視著。

  過了好一會後,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好像還真有點像啊!」

  說著,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他只是看上去像是下了決心,不再猶豫,抓著她的那隻手,猛地握緊,然後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十分的安靜,直到忽然有呼呼的低沉的呼嘯聲,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響起,然後有風從某個角落吹了過來,將白蓮身上的披風吹起一角。

  坐在少女身邊的那個男人,臉色平靜,雙眼緊閉,彷彿正聚精會神地思索著什麼,而在他身上,突然之間的微光泛起,然後黑暗升騰而起,化作一片黑暗的火焰,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一切就在你自己的命好不好了吧……」

  這句話聽起來帶著幾分無奈,又讓人覺得格外的不負責任,也許白蓮此刻清醒的話,大約會氣得七竅生煙,然後把陸塵大罵一頓吧。

  黑火燃燒著,在陸塵的身軀上移動流轉,然後逐漸匯聚到他的右手臂上,開始向白蓮的那只柔軟的手靠近。

  屋外,原本趴在地上有些懶洋洋的黑狗阿土,忽然間若有所覺,回頭往房門緊閉的房間裡看了一眼,牠的一雙狗眼中同樣有微弱的黑暗火焰一閃而過,但過了一會後,牠又把頭埋在了自己的一雙前腿中間,趴在地上,打了個哈欠。

  人吶,有時候就是這麼蠢,總要給自己找麻煩吧?

  ※※※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阿土趴在門外石階上呼呼大睡,已經帶著幾分寒意的夜風吹過,拂動了阿土身上黑色光亮的毛髮。牠對這點寒冷似乎完全不在乎,絲毫也沒能打擾牠的美夢,不過當在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後,前一刻還在睡夢中的阿土兩隻耳朵猛然豎起,緊接著雙眼睜開,兩道森冷幽綠的光芒在這黑暗夜色中陡然出現。

  那腳步頓時停止,但已然來不及,阿土整個人像是一個繃緊的彈簧般瞬間躍起,在黑暗夜色中猶如一道深邃黑暗的弓箭,剎那間飛了過去,伴隨著可怕的咆哮聲,一下子將那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撲倒在地,然後雪白的獠牙已放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眼看著下一刻就要將那人的脖子咬斷了。

  「喂喂喂……停下,是我,老馬,是我!」那個被撲倒的人拚命掙扎起來,但隨即又強忍住,因為自己的脖子上正被一排可怕的牙齒含著,他的皮膚有些刺痛,似乎下一刻就可能破皮流血……

  阿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後,牠眼中的幽綠光芒漸漸退去,然後張開嘴巴,向後退了兩步,又回到了那扇門前的石階上,趴在原地,打了個哈欠。

  從頭到尾,這隻狗好像都沒有表露出什麼咬錯人的愧疚和不好意思之類的情緒,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老馬從地上坐了起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粗短的脖子,嘴裡忍不住罵了一聲,然後對不遠處的阿土沒好氣地道:「蠢狗啊你是,差點就把我咬死了你知道不?」

  阿土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尾巴搖了搖,看起來像是表達了一點很勉強的歉意,老馬被這隻狗氣得半死,嘴裡罵罵咧咧地站了起來,不過也沒辦法,誰讓這隻狗背後還有個陸塵呢!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房門那裡,道:「陸塵在裡面?」

  阿土沒反應。

  老馬便想走上前去敲門,但阿土猛地站了起來,卻是攔住了他,盯著他不讓他上台階。老馬怔了一下,皺眉道:「他在裡面做什麼,居然不讓人打擾他?我這裡有點急事要跟他說啊!」

  阿土甩了甩尾巴,一聲不吭,看起來一副堅強衛士的形象,老馬有些無奈,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好好的我也變蠢了嗎?還跟這隻狗講道理……」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只聽阿土身後的房門發出吱呀一聲,卻是被人從裡面打開,隨後,陸塵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氣,隨著他走出來的步伐飄了過來,老馬心中一喜,連忙迎了上去,道:「你可出來了,是聽到我的話了麼?我跟你說啊……」

  陸塵面上似有幾分倦色,輕輕揮手攔住了老馬,沉默片刻後,他卻忽然帶了幾分堅定之色,對老馬道:「我要離開一趟。」

  老馬愕然,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道:「去哪裡?」

  「去荒谷。」陸塵說道:「我要去那邊走一趟。」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3 18:00
第六百零五章 破碎的印記

  「去荒谷?」老馬吃了一驚,遲疑了一會才說道:「好好的你為什麼突然想去那地方?」

  陸塵往前走了兩步,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然後帶著幾分疲倦地說道:「不為什麼,就是想過去看看。」

  「得了吧。」老馬對他的這個藉口嗤之以鼻,毫不客氣地便反駁道:「這山上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這句話的,到底是什麼原因?」

  說完,老馬似乎也感覺自己的口氣有些衝動,便平緩了一些語調,嘆了口氣,對陸塵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仙城這裡是什麼形勢,就算是我想溜走都被攔了下來,更不用說你了!」

  是啊,天瀾真君如今唯一的親傳弟子,這片宏大基業的內定接班人,整座天龍山上整個真仙盟裡,萬眾矚目的人物,陸塵隨便走到哪兒,只怕明裡暗裡都會有人關注,更別說要離開仙城去荒谷那麼偏僻的地方了。

  就算他真的去了荒谷,那麼到時候那座山谷中的人肯定不會只有他一個,一定會有其他許多人想要搞明白,他為什麼會在如此緊張的時刻突然到了那座山谷中?而且荒谷本身又曾經發生過那件事情,就更加會引人深思了。

  而且最後的最後,還有一位天瀾真君站在那兒,他會同意陸塵離開嗎?

  陸塵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亂得像是一鍋粥,這是他許多年來都沒有過的心煩意亂的情形,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和混亂。只是在他腦海裡,那些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卻又隱隱讓人驚心動魄的畫面片段,實在讓他無法安心下來。

  那段失去的空白記憶中,好像真的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了。

  阿土靠在陸塵的腳邊趴著,一聲不吭地陪伴著他,老馬則是看了他半晌後,終於感覺到這一次陸塵的反應似乎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樣。

  他開始有些擔心起來,走到陸塵的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跟我說嗎?」

  陸塵沉默地坐了一會,然後抬頭看著老馬的眼睛,笑了一下,道:「其實就是心裡也煩了,想出去散散心,不過你這麼過來跟我打岔說說話,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了。」

  老馬深深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點點頭,道:「那就好。」

  ※※※

  「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來著?好像是說了有急事。」陸塵對老馬問道。

  「哦,是啊。」老馬像是重新記起了自己的使命,而把剛才的追問全部都忘在了腦後,道:「血鶯堂主讓人傳話過來,叫你馬上去『凶宅』一趟,她在那兒等你。」

  陸塵一怔,面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愕然道:「她怎麼又去那兒了?」

  所謂「凶宅」,實際上就是前些日子出事的陳壑的那座屋子。當日事發之後,雖然浮雲司這邊動作極快,迅速封鎖了場地,尤其是兇殺案發生的那間臥房,但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就有了一些消息和傳言悄悄流傳了出來,在真仙盟中暗地裡傳送著。

  其實流言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就是那裡面發生的兇案場景異常恐怖可怕,幾乎不似正常人可以做得出來的,當然了,會殺戮婦孺的肯定也不是正常人。

  只不過在那之後,隔了一段時間後,真仙盟裡突然又冒出了另一種很奇怪的傳言,說是那座房屋雖然之前看起來好好的,但實際上在很早以前,曾經發生過另外一起兇案,很不吉利,卻是沒想到多年以後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沒在意這種忌諱,將這座屋子給了陳壑他們一家人居住。

  這一來二去的,倒是有不少人直接將那座屋子稱作凶宅了,只是這流言之中意有所指,卻是矛頭隱隱對著浮雲司這裡的人。

  陸塵當然也聽說過這個傳言,不過一直沒在意就是了,此刻聽老馬這麼一說,眉頭就皺了起來。

  而老馬的臉色卻是顯得有幾分凝重,居然還先向周圍看了看,然後才壓低了聲音,對陸塵說道:「在那屋裡一處隱秘所在,有人發現了一點東西。」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什麼東西?」

  老馬沒有直接說出答案,只道:「我也不太清楚,但聽薛堂主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好像是和魔教有些干係。」

  陸塵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那片屋子原先是給陳壑一家子住的,而陳壑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是從魔教那裡投靠而來。若是在那屋中發現了和魔教有關係的物件,這裡面便有太多的可能了。

  真投靠,還是另有所圖?

  真憑實據,還有有人栽贓嫁禍?

  陸塵只覺得自己眼前似乎又是一片迷亂,讓人看不真切,似乎從回憶起那個模糊片段後,自己的腦子裡就總是有些懵懂不清。

  他嘆了口氣,對老馬點點頭,道:「那我們過去一趟。」

  老馬應了一聲。

  陸塵站起身後遲疑了一下,回頭向那屋裡看了一眼,隨後伸手將那房門關上,然後對阿土交代道:「你還是在這裡待著,不要讓其他人進去,知道麼?」

  阿土「汪汪」叫了兩聲,看起來卻似乎有些不太滿意,陸塵摸了摸牠的頭,安慰地說道:「幫個忙,我和老馬過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大概是很快回來這幾個字讓阿土有些安心,它安靜了下來,然後趴在了地上。

  陸塵笑了笑,對老馬招招手,便向前方走去。

  外面的路還被黑暗的夜色籠罩著,不過舉目眺望遠方的時候,陸塵忽然發現遙遠的地平線上,隱隱約約似乎有一絲光亮微微透了出來。

  他腳步不停,目光凝視遠方,有那麼一刻,他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這麼多年了,距離荒谷之戰已經這麼久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無數的事情、痛苦、順境逆境,他的腦海中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有關於那段空白的記憶。

  可是為什麼,這一次會突然就想了起來?

  雖然還是模糊不清,但他心裡隱約覺得那並不是幻覺,那一定是有發生過什麼事情,只是自己記不起來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某種力量在他腦海中沉默地封閉了那段記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這個封印被突然打破了。

  那麼這個打破的舉動,又是因為什麼呢?

  是什麼力量突然打破了他腦海中記憶裡的那段詭異的封印?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4 19:16
第六百零六章 雜念

  那座如今在天龍山上已經開始逐漸出名的「凶宅」,位置本來就在浮雲司地盤這一邊,所以陸塵和老馬走過去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只不過就算陸塵素來是心志堅毅剛硬的男子,但也沒有喜歡血腥場面的變態愛好,所以在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就再沒有來過這附近了。

  那間臥房裡的情景就算是回憶起來,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走到「凶宅」外的時候,陸塵看到了周圍那些浮雲司的人守衛在房子四周,人數上比兇案發生當晚當然要少了許多,但足以阻攔有些其他心思的人進入這裡。

  這個時候,天空還是昏暗,遠方的微光略微亮了一些,但黎明前的黑暗好像還是死死地壓制著光明,讓人心中有股壓抑的感覺。

  看到陸塵和老馬走了過來,站在大門口的守衛連忙迎了上來,而且看起來他們顯然已經得到了吩咐,直接就把陸塵和老馬讓了進去,並還說明了一句薛堂主等人正在兇案現場那邊等待陸公子的到來。

  陸塵點了點頭,和老馬一起走了進去。

  進了凶宅大門,便明顯地能感覺到有一股清冷之意,雖然看起來這裡的房屋、樓閣都和前些日子一樣,並沒有任何變化,但就是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甚至帶點陰森的感覺。

  老馬忍不住皺了皺眉,對陸塵低聲說道:「這座房子是不是真的有些古怪?進來就讓人覺得些許的不舒服。」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會不會是你自己心裡多想了?」

  老馬「唔」了一聲,道:「那也說不定……」

  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這裡當然是不會再住人了,就算是陳壑,這些日子也另外找了地方給他安置,也免得他觸景傷情,又多生事端。至於凶宅這裡,自然是早就被浮雲司的人細細搜查過,包括今天叫陸塵過來,也是因為似乎血鶯他們突然有了新的發現。

  只是就像時光總會流逝,記憶總無法抓住,這裡的血跡再觸目驚心,再多再慘也會乾涸。空氣中那股濃烈駭人的血腥氣已經大部分散去了,只剩下殘留的一點點氣息,還讓人想起那慘不忍睹的景象。

  陸塵的心裡莫名地有一陣煩躁,但臉上還是忍住了,沒有表露出什麼情緒出來。

  很快,他們二人就走到了那個後院中,然後就看到了血鶯正負手站在院子中央,靜靜地抬頭仰望著天空。

  在這個黎明前的夜色裡,這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略有幾分清減,雖然並不減少她的嬌媚清麗,卻讓人覺得她在這一刻隱約竟有些惹人心疼。

  也許這一個晚上,她都在這裡度過?

  陸塵和老馬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血鶯回頭看來,目光在陸塵和老馬臉上掃了一下,然後略微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客氣中隱約帶著一點疏離。

  陸塵問道:「薛堂主,聽說這裡又發現了什麼?」

  血鶯「嗯」了一聲,道:「是,而且發現的那東西他們懷疑和魔教有關,因為你對魔教十分熟悉,就想讓你過來看看。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不好意思。」

  陸塵看不出血鶯的歉意到底是真是假,但既然人家這樣說了,他也只能回應道:「無妨的,還是這裡的事要緊。那我們去看看?」

  血鶯點點頭,伸手示意一下,便帶頭往那間臥房走去。

  陸塵看向那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腳步並沒有遲疑停頓,也跟了上去。

  老馬倒是站在原地有些猶豫,不過最後嘆了口氣,也是跟著他們兩個人走進了那間臥房。

  臥房裡有燭火、燈光,並不像兇案發生的那晚一樣黑暗,照亮了這屋中大部分的地方。陸塵站在門口,環顧四周,依稀能看出這裡原來的格局布置,正是一個平常但溫馨的住家房間。

  但,現在當然一切都不同了,那些傢俱大多倒在地上,就算沒壞,也沾染了血跡,就連地板上也隨處可見那些暗紅色的斑痕,大塊大塊的,污穢骯髒。

  曾經躺在這裡的屍體早已不見了,陸塵心中忽然想到一個詞叫做入土為安,可惜他自己的理智卻告訴他,只怕那些可憐的婦孺到現在也未必能得到安寧。這件事情太大,影響太壞,浮雲司是一定要查出個底朝天來,才能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確切地說,是讓血鶯對天瀾真君有一個交代。

  死去的那些人的屍首,也許還被浮雲司保存著,存放在某個隱秘的地方,至於那些死人的心願,甚至活人陳壑這樣的心願,大家可以安慰體恤,但不會有人理會。

  血鶯走到屋子深處,跨過了地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在那張已經傾斜歪倒的大床邊站住了,然後向陸塵招了招手。

  陸塵走了過去,血鶯對他指了一下那床板,低聲道:「昨晚才發現的,在那背面。」

  陸塵先是一怔,隨即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浮雲司底下這些人都是常年見慣生死兇殺的,做事也從來細密,在這場兇案發生後,這座凶宅的里奇外外肯定都被挖地三尺般地搜查過,無論是再隱秘的角落、隱藏再好的密室,也都會被這些人搜出來,絶無倖免。

  所以在來之前,陸塵心裡還有些奇怪為何居然會有漏網之魚的秘密到今天才被發現,並叫他過去,但現在這裡一看,他就知道了。

  這裡床板下的地板肯定是被人仔細看過了,但應該是人的心理而言,床板的背面卻是被漏過了,看起來不過是很簡單的一個小套路,卻能瞞過那些老手。能有這種佈置的,當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老馬在一旁拿著燈火走了過來,在燈光裡,陸塵抓住床板手上用力,便將整張床板翻了過來。在翻轉的同時,他的手上居然略感吃力,這床板的重量居然頗為沉重,顯示這木板是十分厚重的良材。

  轉眼間,木板翻轉,燈火落在那木板背後,照亮了所有,在他們面前顯示出了一個圓形的圖案。

  一個渾圓的大圈,中間有一棵筆直大樹連接上下,中間枝椏分叉,一枝一層,每一層都有雕刻不同圖案,或有飛禽走獸,或有修羅惡鬼,有人有仙有精怪,其餘空位中同樣也雕刻了不少東西,看起來十分古怪。

  屋子裡十分安靜,血鶯看著陸塵蹲下身子,仔細地端詳著這幅圖案,她等了好一會後,沉聲對陸塵問道:「這幅圖案,可是與魔教有關?」

  陸塵慢慢站了起來,隨後轉頭看著血鶯,沉默片刻後,目光深沉,緩緩說道:「先把陳壑扣下吧。」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5 19:00
第六百零七章 神樹圖

  「為什麼?」血鶯站立不動,神色間有些不太好看,但並沒有發怒的意思,甚至連聲調都顯得有些低沉,只是很平靜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在讓我動手之前,你總要給我一個說法。」

  「這是魔教的『神樹圖』,想必你們也不算陌生。」陸塵指著那副床板背面的圖案說道:「過往在與魔教爭鬥中,應該也會看到一些類似的圖畫,這是因為在魔教神話傳說體系中,這種神樹圖其實有高低數個階層的分別,普通教眾所畫的是最低階的神樹圖,而高階的神樹圖只有魔教高層才明白其中的含義。」

  陸塵的手指緩緩掠過那些神樹上的枝椏,聲音平緩但有力地說道:「通常我們看到的那種魔教印記,就是最低階的神樹圖,裡面僅有頂天立地的神樹;而這幅神樹圖則有三界融合眾生各在位階的含義,在魔教中是極高階的秘密。」他頓了一下,然後又道:「差不多剛好是陳壑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明白的。」

  「可是他為什麼要在自己家裡畫這個?這裡是真仙盟總堂啊!那廝腦子壞掉了不成?」這一次忍不住開口問話的卻不是沉默不語的血鶯,而是站在一旁的老馬,看他的臉上一臉錯愕,顯然對此很是想不通。

  血鶯聞言,也是向陸塵看來,顯然對此也有幾分疑惑。

  陸塵從地上站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幾分猶豫,但最後還是點點頭,道:「是這樣的,魔教中的一些人……不少人吧,他們對魔教那種歪門邪道的傳說信仰,其實是異常堅定的。陳壑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血鶯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冷峻,道:「那他為何又背叛魔教,投靠我們?」

  陸塵搖了搖頭,道:「不,他並未背棄魔教的信仰,從頭到尾都是魔教那些妖人中了我們的反間計,鬼長老那邊下令要殺戮他的家人,所以陳壑不得不反。他背叛的是鬼長老,並非魔教的信仰,所以大概他到了我們這裡以後,心底仍舊惶惶不安,這才悄悄刻下這樣一幅神樹圖,日夜相伴的時候,他才能夠睡著吧。」

  饒是血鶯和老馬這兩個平日裡不算太親近熟悉的人,此刻都是忍不住帶著驚訝之色對視了一眼,過了一會後,血鶯忽然冷笑了一聲,道:「看起來,你對魔教上下還真是無所不知了?你在他們裡面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沒白過了。」

  陸塵目光微微低垂,也不知道此刻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但他並沒有再就此解釋什麼,只是平靜地說道:「我說過了,這幅圖十有八九是陳壑自己所製,最好先把他扣下來。莫非薛堂主對此有所異議?」

  此言一出,血鶯的面色便難看了幾分,似乎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突然,這屋裡的光線陡然一暗,幾處燭火都猛地搖晃了一下。屋中三人都是一驚,一起回頭望去,便只見一個龐大的身軀不知何時卻是站在了那大門口,面向著這臥房裡,正淡淡地看著他們。

  那赫然是天瀾真君。

  ※※※

  老馬最先行禮,隨後血鶯與陸塵也低下頭來,天瀾真君緩緩走進這屋中,看他面上平和淡然,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這裡隱隱漂浮的那股血腥淒厲氣息的影響。

  他走到陸塵身邊,向地上那塊木板上的神樹圖看了一會,然後卻是看向血鶯,問道:「陸塵剛才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血鶯欲言又止,過了片刻後,她輕輕吸了口氣,低聲道:「有理,陳壑他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不過屬下以為,畫這幅神樹圖,與殺死這一門婦孺是兩件事,他應該不會……」

  天瀾真君抬起手攔住了血鶯的話頭,看了陸塵一眼,道:「你覺得陳壑會是這件兇案的真兇?」

  「不是!」陸塵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回答道:「事發當晚,我和老馬都曾在聽雨樓那邊見過他,至少按時間來看,他那時不在這裡。」

  頓了一下後,陸塵又道:「我沒說他殺了自己家人,我只是覺得此人心中仍有眷念魔教之意,不可大意,最好先扣下再說。」

  天瀾真君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血鶯道:「妳都聽到了麼?」

  血鶯目光垂低,道:「是。」

  天瀾真君道:「先將陳壑拿下,細細詢問。」

  血鶯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天瀾真君待她離開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也轉身向屋外走去,只是中途中對陸塵說道:「你也來,隨我去地下城池走一趟。」

  陸塵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看來自己之前對天瀾真君所說的地下城池中出現的異像,對這位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需要立刻去查看和處理。

  這位光頭真君似乎對那座空蕩蕩的地下神秘城池,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重視啊!

  陸塵答應了一聲,隨他向門外走去,老馬在一邊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但隨即看到陸塵在經過他身邊時,微微擺手,卻是不讓他一起過去的意思。

  老馬鬆了口氣,同時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不知道在那地下城池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等到那兩個人也離開這裡,臥房中只剩下老馬自己獨自一人後,老馬忍不住走到了那張床板邊,蹲下來仔細又看了看那張神樹圖。

  這一次,他看了良久,漸漸的眉頭皺起,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似乎看到了哪裡讓他不太明白的地方,有些困惑不解。

  ※※※

  前往山下那個地下洞窟入口的途中,天瀾真君和陸塵一路而行,確切地說,是陸塵始終落後天瀾真君一個身位,走在他的側後方上。

  天瀾真君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倒是在走了一會周圍沒人的時候,他忽然向陸塵問了一句,道:「白蓮她怎樣了?」

  陸塵沉默了一下,道:「我出手幫她調理了一下,但未見清醒,生死未卜,只能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天瀾真君「哦」了一聲,走了兩步,道:「你近來好像是心軟了。」

  陸塵抬頭,向他高大的側影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天瀾真君也沒有再就此多說什麼,師徒二人看上去竟似乎有些無話可說的意思,就這樣下了山。

  不過在走到那條長街上時,天瀾真君突然又問了一句,道:「你之前說那副神樹圖只是極高階的圖案,那就還不是魔教中最高階的神樹圖了?」

  陸塵道:「是。」

  天瀾真君問道:「那最高階的神樹圖是什麼樣子的?」

  陸塵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是天塌地陷、三界崩潰之像,神樹貫穿天地,又有魔神降世,眾生匍匐,歸於一統。」

  天瀾真君的腳步一頓,忽然站住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6 17:00
第六百零八章 為人做嫁衣裳

  陸塵看見天瀾真君停下腳步,並未回身,只是眺望遠方。他順著天瀾真君的目光望去,便看到在那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抹朝陽終於破曉而出,溫暖的光輝映紅了天邊的朝霞,開始給這個世界帶來光明和希望。

  「天亮了。」天瀾真君忽然開口說道。

  陸塵點點頭,道:「嗯,天亮了。」

  天瀾真君凝視著那漸漸升起的朝陽,道:「你相信魔教的那些話嗎?」

  「不信。」陸塵說道:「如果我相信那些鬼話,當年在荒谷中我就不會去做那些事了。」

  天瀾真君緩緩點頭,道:「說得很對,那時候魔教妖人距離真正降神不過只有一步之遙,多虧你及時出手阻止。所以在魔教這件事情上,天底下的人就算我誰都不信,但也一定會信你的。」

  陸塵向他看了一眼,天瀾真君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還用手拍了拍陸塵的肩膀。

  有些話,他們心裡應該都明白,但都不會說出來,到了這種層次的人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許多時候,也許信任這兩個字,會比能力要更重要。

  不管你出身如何、品性如何、能力手段又如何,只有信任才是最難得到的東西。化神真君站在高高的人族巔峰上,看穿看破了多少人事浮華與風雲變化,在與魔教多少年來的血腥爭鬥中,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早已如家常便飯一般,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身後刺來的兵刃的他們,才是最珍視信任的人。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天瀾真君他才對陸塵始終另眼相看吧。

  只有他始終堅信著,不管世間形勢再如何變幻,也只有陸塵會始終和他站在一起,絶不會和魔教同流合污。

  「對了!」天瀾真君回身繼續向前走去,同時口中帶了幾分隨意地說道:「你在魔教中待了這麼多年,聽聞那些妖孽洗腦的本事很強,為何你始終都能保持清醒?」

  陸塵跟在他的身後,沉默了片刻後,道:「是你教我的。」

  天瀾真君看了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笑聲中似乎帶著幾分欣慰與歡喜。

  ※※※

  「有你我三人在,縱橫天下不過小事,放眼世間,能與我等抗衡的,一個也沒有,哪怕是天瀾那廝,也是不得不低頭的。」

  一陣略帶得意的話語聲,在星辰殿大殿中傳來,如此貿然而且膽大包天的話,當然不可能讓太多的人聽到,所以此刻在星辰殿裡,只坐了三個人,正是如今真仙盟中威名赫赫的三大化神真君,分別是星辰殿之主古月真君,天律堂之主鐵壺真君和大宰院之主廣博真君。

  現在正在說話的乃是廣博真君,只見他神情激昂、面帶期望,顯然對他自己出面組織了這個暗地裡針對天瀾真君和浮雲司派系的聯盟深感得意,就差沒有拍著胸脯自誇了。

  相比起廣博真君的驕橫得意,古月真君和鐵壺真君看起來都還冷靜一點,其中古月真君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鐵壺真君,然後問道:「金龍和流雲兩位真君那邊,真的說不動了?」

  廣博真君臉上神色微一凝固,坐在旁邊的鐵壺真君開口替他說了下去,道:「嗯,他們二人我也去私下裡談過了,金龍真君的意思是他年歲已高,時日恐怕不多,不想再牽扯進這些事情中去;流雲真君則是參悟玄功妙法,閉關二十年,日前已到了緊要關頭,無能分身。」

  古月真君緩緩點頭,旁邊的廣博真君看著他的臉色,連忙又道:「雖然如此,但這兩位真君也都私下答應,到時候會約束手下,絶不參與多餘事情中來。其實,以我們三人手上的實力,對浮雲司一家也是擁有壓倒的優勢,只要他們兩家不出妖蛾子,不倒向天瀾那一頭,我們就是必勝局面!」

  古月真君看起來卻似乎還是有些擔憂,低聲道:「這兩人該不會首鼠兩端,私下裡又將這事偷偷告訴給天瀾吧?」

  廣博真君皺了皺眉,向鐵壺真君看了一眼,鐵壺真君卻是微微一笑,頗有把握地道:「這一點老夫倒是可以肯定,他們是不會這麼做的。以他們二人的性子,藉口或許可以隨便找得難辨真假,但真要有所衝突起來,他們多半會坐山觀虎鬥,事後給一點蠅頭小利於他們,自然也就打發了。」

  古月真君撫掌笑道:「果然還是鐵壺兄老謀深算,一切盡在掌握。既如此,我們就幹吧!」

  鐵壺微微一笑,廣博真君則是十分歡喜,擊掌道:「正該如此,到時候我等清除那狼子野心之人,澄清宇宙,天下正道復歸平安,便是萬民之幸!」

  「萬民之幸麼……」古月真君在心裡默默地將這幾個字念了一遍,有些無語,但面上並不表露出來,還是微笑為廣博真君的豪言壯語鼓掌,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道:「說起來,既然咱們準備行此大事,便當有個名號,既做聯盟,又該當有一位主持大局的人物,發號施令,評斷局勢,如此才能統一指揮,成就大業吧。」

  此言一出,鐵壺真君與廣博真君都點頭稱是,但隨後兩人都沒有接口說話。

  古月真君皺了皺眉,做沉吟思索之態,過了片刻後對二人說道:「愚以為,此盟可叫『破天』,至於主事領袖之責麼,在下願為副手,前後奔走,義不容辭。」

  「甚好、甚好!」

  「古月兄當之無愧,當之無愧!」

  對面那兩個人紛紛點頭,都是微笑相看,但除此以外,仍然是誰都不肯多說一個字,只是那無言中的含義,卻彷彿已經呼之欲出了。

  「選我!選我!」

  這兩個字眼彷彿都已經刻在他們的目光裡和寫在他們的臉上,誰都知道,一旦主事,便有大權在手,最關鍵的就是事成之後劃分利益的時候,必定能分到最大的一塊。大家拚死拚活,甚至為了「天下正義」,不惜與天瀾那個瘋子翻臉,為的不就是這個麼?

  天理公義?那是什麼東西,能當飯吃麼?

  能養活大家手底下那麼多人嗎?

  兩個人,都看著古月真君,都是面帶笑意,顯然都等著古月真君繼續說話,讓他說出那個名字來。

  饒是古月真君道行高深意志堅定,心中又早有準備,但此刻被這兩人如此看著,心裡也是一陣發麻,畢竟都是化神真君啊,那發怒的後果……就算是同等級的人也是有些忌憚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了想後,然後面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片刻後深吸了一口氣,道:「以我看來,這個主事之人的位置,非鐵壺兄不可!」

  「啪!」

  一聲脆響,卻是廣博真君手中的茶杯瞬間爆裂,化作粉碎。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7 18:30
第六百零九章 施恩

  星辰殿大殿很大很空曠,現在只有他們三個人,當然不可能會有多熱鬧,所以這一聲捏碎茶杯的聲音聽起來就格外的響亮和清晰,甚至就連遠處大殿門外,隔了一道緊閉大門的守衛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回頭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大殿裡,廣博真君面色有些難看,那些濺出的茶水沾染到他的手上,緩緩滴落,他也沒有顧忌到;而坐在一旁的另外兩人,鐵壺真君似乎在剛才突然耳聾了,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泰然自若地拿起茶杯自己抿了一口茶水;至於剩下的古月真君,則是面上帶了一絲苦笑,嘆了口氣。

  儘管心中早有定奪,儘管對這種局面他心裡事先也有所預料,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直接面對一位化神真君的怒火,哪怕他自己也是並不弱於對方的化神真君,但那股壓力仍然是十分沉重。

  這世間沒有人會比化神真君自己,更清楚修煉到這個層次的大修士的恐怖與可怕。只是當古月真君心中有些無奈地想到這個的時候,他忽然心中猛然一震,卻是在這個瞬間有片刻的失神。

  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以來,都沒有任何修煉到化神境界的大修士被人殺死了。

  化神真君是公認的極度難殺,甚至哪怕是年老力衰的化神真君也不可輕視,所以多年以來,幾乎沒有人動過要殺死化神真君的念頭,更不要說付諸行動了。

  既然如此,那麼天瀾那個人,他的腦海裡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類似的這種念頭呢……

  古月真君忽然想到了前幾年突然過世的那位崑崙派的白晨真君。對於崑崙派這種千年的名門大派來說,有些事注定是要永遠封藏的,外人永遠不可能知道真相。

  但是,古月真君很快地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天瀾真君提前就離開了真仙盟,回到了崑崙山上,包括事後從好幾個消息渠道中都傳來,崑崙山深處有激烈異變,甚至就連最著名的天穹雲間四大奇峰,都墜毀了一座。

  那一座正是白晨真君洞府所在的冬峰。

  這紛至沓來的眾多念頭其實只不過是一剎那間就在古月真君的腦海中掠過,他想過了所有當時發生的事,然後心底有微微的一絲寒意。不過片刻之後,他就把那些雜念都暫時壓了下去,面上重新露出微笑,來面對眼前的看起來有些棘手的難題。

  廣博真君看起來很生氣,很惱火,很憤怒,他似乎馬上就要爆發出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麼之前大家所有的籌謀就是一場空了。

  古月真君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廣博真君的面前,隨手遞過來一方柔軟綢巾讓廣博真君擦手,一邊又笑著道:「廣博兄,你素來冷靜沉著,這可不太像你平日的模樣啊?」

  廣博真君「哼」了一聲,卻也沒有立刻翻臉,伸手接過了那塊綢巾開始擦手,周圍原本緊繃的氣氛頓時鬆緩了不少。

  古月真君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此刻他已是背對鐵壺真君,整個人面對著廣博,伸手去收拾桌上碎片。

  廣博真君微微皺眉,雖然他現在心裡很不痛快,但肯定也沒有讓另一位化神真君當著他的面去幫他收拾這些東西的道理,不管怎樣,古月真君可不是下人,那是正經的化神真君。他若是視而不見的話,便有幾分侮辱蔑視的感覺了。

  於是廣博真君只得撇了撇嘴,伸手攔住了古月真君,甕聲甕氣地道:「你收這些東西做什麼,回頭讓別人做……」

  只是這話說到一半時,廣博真君忽然看到古月真君面上眉頭一挑,卻是對他悄悄使了個眼色,眼光中似有深意。

  廣博真君心中一動,手上還是攔住了古月真君,古月真君當然也不可能真的去做這些事,順勢就停了下來,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鐵壺真君,道:「鐵壺兄,廣博兄,依我看,此間大事就這麼定下來,反正日後就算大事做成,要如何分潤利益,還不是咱們三個人說了算嘛。一切就等到時候再說如何?」

  鐵壺真君第一個點頭,笑呵呵地道:「此言甚好,就這麼定了。」說著斜眼向廣博真君看去。

  廣博真君看起來一臉晦氣,臉色複雜,似乎是在心中盤算斟酌,最後好像是算來算去的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長嘆一聲,道:「那就這樣吧。」

  鐵壺真君哈哈大笑,狀甚得意。

  ※※※

  天瀾真君與陸塵二人在朝陽的光輝中走到了那條長街上,看著那些守衛在布幔外的浮雲司守衛,在那些人中間,陸塵看到了當日他留意到的那個首領劉庭。

  不過這個時候看過去,劉庭應該還沒注意到長街遠處走過來的這兩位大佬,他的神情怏怏的,似乎有些沮喪的樣子,與前頭遇見陸塵時好像換了一個人。

  陸塵心中有些奇怪,不過隨即看到在劉庭周圍的那些守衛似乎士氣都不太高,心裡便是一動,大概猜出了原因。

  這些守衛看起來是在這裡值守了一整夜,但陸塵很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帶著白蓮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表情。光天化日下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瞞得住的,現在過了這麼久,不用說,浮雲司上層特別是血鶯那裡肯定是知道了。

  讓白蓮偷偷溜進了地下,這麼多人居然沒人發覺?這肯定是要吃掛落的,只不過現在多半還沒有處置下來,但以血鶯的手段,肯定是要讓劉庭這些人吃苦頭的。如此也就難怪劉庭他們愁眉苦臉了。

  正思索間,天瀾真君已經走到了那個地道入口的近處,最外頭的那幾個守衛才要無精打采地警告一番驅趕,猛然間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片刻後頓時嚇得蹦了起來,紛紛見禮。

  後頭的劉庭還沒反應過來,心事重重地根本沒往這裡看,急得一個守衛過去就重重推了一下。劉庭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登時大怒,正要破口大罵,忽然目光裡出現了天瀾和陸塵兩個人的身影。

  劉庭一個激靈,瞬間大步迎了上來,但口中結巴,看著天瀾真君這平日裡敬若神明的大人物就站在那裡,他身子微微顫抖,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便在這時,只聽站在天瀾真君身邊的陸塵微笑著對天瀾真君說道:「師父,這人名叫劉庭,是浮雲司下的一個守衛隊長,平日裡做事倒是得力的,不過前日裡倒是因為青牛而吃了苦頭。」

  若是陸塵只說劉庭如何能幹云云,天瀾真君大概最多也就點點頭,半點也不會上心,但突然扯到了青牛,天瀾真君倒是有些意外,多看了那劉庭一眼,道:「怎麼回事?」

  陸塵笑道:「那天青牛突然執意要下去這裡,他們守衛難做,你也知道青牛的脾氣了,他們可是吃了苦頭。也幸好後來我路過這裡,出面帶了青牛下去,不然又是一陣折騰。」

  天瀾真君「嗯」了一聲,點頭道:「做得好。」頓了一下後,忽然又瞄了一眼陸塵,然後淡淡地道:「以後好好做事,浮雲司裡最是公正,有能之人必能提拔。」

  劉庭大喜過望,雙腳一軟就跪了下來,在他身後那些守衛也是紛紛跪下,口中連聲稱謝。

  天瀾真君也沒多言,直接走了過去,陸塵跟著過去的時候,看了劉庭一眼,只見劉庭雙眼中滿是感激之色,對著他重重點頭。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2-8 17:30
第六百一十章 失蹤的人形

  不是帝王,勝似帝王。

  看著周圍人都匍匐在那高大的身影下,並且面上還都帶著崇拜感激的目光,而這些不過都只是因為天瀾真君很平淡的一句話而已。他甚至都沒有給出過一句牢靠的承諾,只是那淡淡的一句誇獎,就已經讓這些人如此激動。

  陸塵站在天瀾真君的身旁,將這些都看在眼中,沉默不語。

  然後,他們兩個人就走入了那條地下通道,劉庭等守衛誠惶誠恐地跟著,他們甚至都不敢跟天瀾真君說話,只能小心翼翼地對陸塵詢問是否需要他們的幫忙,而且滿面期待渴望之色,彷彿天瀾真君若是有需要他們的地方,那竟是他們最大的光榮,看起來他們甚至可能願意為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陸塵十分客氣但堅定地拒絶了,周圍的守衛一副理所當然本該如此的神情,連聲答應,恭送著這兩位大人走入地下世界。

  當進入那條地下甬道後,後頭的那些聲音便消失了,周圍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天瀾真君和陸塵兩個人的腳步聲,真的有一種從喧鬧的紅塵突然走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在走了一段路之後,天瀾真君忽然開口道:「剛才外面那些人跪拜我們的時候,我看到你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怎麼了?」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在我面前跪下,雖然主要是跪拜你,但我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天瀾真君道:「以前你在魔教裡的時候,他們沒這麼幹過?」

  陸塵想了想,道:「基本沒有吧,偶爾會有些師徒跪拜禮儀,但是魔教中倒不講究這種磕頭跪拜的東西,所以很少見到。」

  天瀾真君安靜了片刻,然後說道:「你應該知道的吧,不是我要求這些人跪我的。外頭的那些人,都是自己要跪,或是有人帶了頭,然後大家就都跟著跪下了。」

  陸塵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說完他頓了一下,又笑了笑,似乎帶了一絲自嘲,道:「其實我也跪過你啊,說起來,我也沒資格去笑他們的。」

  「那些人都是小人物,人這種東西,天生便有嚮往敬仰強者的心態。」天瀾真君很平靜地道:「在太多人的心裡,從來都是對高高在上的強者羡慕仰望,以為他們無所不能,彷彿怎麼看那些強人身邊都有著耀眼的光輝,把自己自貶到了塵埃中,自甘螻蟻。」

  他向陸塵看去,道:「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陸塵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

  天瀾真君道:「那是當然,總還是有一些有志氣的英才俊傑,但如果我說大部分的凡人都是如此,你覺得呢?」

  陸塵又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說得對。」

  天瀾真君笑了笑,伸手過來拍了拍陸塵的肩膀,神態溫和,目光柔和,道:「你和他們不一樣,你不要這樣。」

  ※※※

  紅色的血月光芒對陸塵來說已經變得有些熟悉了,所以當那道光芒再次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甚至莫名地感覺到了一點親切感。

  當然了,他很快又想起了在這地下世界裡發生的許多事,那些並不令人愉快的回憶,於是那一點好心情頓時便蕩然無存。

  天瀾真君則是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輪血月,雙眼微微瞇起,似乎在觀察著什麼,過了片刻後對陸塵道:「帶我去看看出事的那個地方。」

  陸塵點點頭,便領著他往前走去。雖然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完全搞清楚這個地下洞窟以及天上那一輪詭異血月的秘密,以及天瀾真君究竟聯合了星辰殿在這地下要搞什麼事情,但是很明顯的,這位光頭真君對這個地方確實十分上心,異常重視。

  現如今要找出一個能夠讓天瀾真君聽了之後立刻就過來查看異常的地方或是事情,已經很不容易了。

  血紅的光芒灑落在他們的身上,腳步聲迴響在空蕩蕩的街頭,那些高門大戶的牆壁門扉上彷彿都染著血,透著一股莫名的淒厲。走在這種地方,真有種像是行走在地獄的錯覺,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不過,天瀾真君和陸塵面上都沒有表露出任何不適的樣子,也許對他們來說,這點不快根本不算什麼。

  陸塵在行走間一直留意著周圍,早前曾經詭異飄起的那種紅色霧氣,現在已經看不到了,空氣中漂浮的血腥氣也不見了,那天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來,恍如一場夢幻。

  現在只有走到那個出事的院子裡看看會不會有痕跡留下了,陸塵當然是不可能懷疑自己的眼光看錯或是記憶出錯了,那天的情景他記得十分清楚,包括那個倒地的血人。

  走過長街後,他們走到了接近城池中央那尊古怪雕像附近的屋外,陸塵向那門口指了一下,對天瀾真君說道:「我就是在裡面的後院中,找到白蓮的。」

  天瀾真君點點頭,卻沒有馬上走進這座房子,而是先打量了一下這裡的地形,然後忽然又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座貫穿整座地窟的巨型雕像,隨後,似乎不經意地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片刻後,他對陸塵說道:「我們進去看看吧。」

  陸塵答應一聲,隨他一起走了進去。

  ※※※

  地下城裡不知何處又吹來了一陣風,掠過他們兩人頭頂的上空,幾乎是在同時,他們都聞到了風中那淡淡的腥氣。

  天瀾真君對此恍然不覺,背負雙手,寬袍大袖微微拂動著,一路順著迴廊走進了後院。

  陸塵跟在他的身後,當他們走到那後院中時,一抹刺目的殘酷的紅色,便印入了他們的眼中。

  這裡果然還是當日的那個修羅場一般的地方,雖然曾經鮮紅可怕的血液不再流淌並大多乾涸凝固,但是這院子的地上、牆邊、角落,到處都可以看到那些殷紅的血跡,透著一股慘烈和淒厲的氣息。

  陸塵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向天瀾真君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這位化神真君面色平靜,似乎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跟普通的花鳥魚蟲或是風景並沒有什麼兩樣,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這裡的一切,不多時候,忽然停留在了院子中間的一處地面上。

  陸塵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發現那裡只是好幾塊連在一起的血跡,看起來有些瘮人,但除此以外並沒有什麼異樣。

  不過很快的,陸塵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天瀾真君這時已經走了過去,在距離那個地方還有四五尺外的時候,他忽然大袖一揮,一股勁風掠過,地上血跡陡然碎裂散開,紛紛向四處飛灑,隨後便露出了在血跡下方的一個詭異的痕跡。

  那看起來好像是一個撲倒在地的人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rty2008

LV:8 領主

追蹤
  • 16

    主題

  • 20126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