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烽皇 作者:瑞根 (全書完)

 
V123210 2016-8-31 19:05: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1 725759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3:40
第二十三節 威逼利誘

無數紛亂的場面和臉孔在劉玄腦海中交替出現,讓劉玄一時間也難以取舍。
悍然進兵蔡州?還是舉手獲得光州?

劉玄很清楚,進兵蔡州風險無限擴大,但是卻正是一次破局良機。

而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光州,看似得益巨大卻又毫無損傷,但是一旦蔡州扛過了大梁這一輪進攻,勢必會重新對光州提出要求,這又會成一個冤怨不解之局,自己日后若是想要發展,便會隨時受到蔡州的牽制。

以劉玄對蔡州袁氏的了解,要么就得要一下子將蔡州打死,徹底斬草除根,讓其永無翻身機會,而如果沒有將其一下子打死的把握,就最好不要輕易去碰對方。

蔡州十一縣,土地肥沃,接近三百萬人口,甚至比南陽府還要多數十萬人口,袁氏經營數十年,根基深厚,否則其也不敢有與大梁對抗的膽量,

按照大梁開出的條件,兩家聯手滅掉蔡州,蔡州南四縣真陽、新息、褒信、新蔡四縣歸自己,而北蔡州七縣郾城、上蔡、汝陽、平輿、西平、吳房、朗山歸大梁,然后兩家日后可以聯手對潁亳二州發起進攻,潁州歸南陽,亳州歸大梁。

而且大梁還隱約透露出來了和淮南方面也有已經有了計議,讓吳軍出兵渡淮,泗州、海州皆歸淮南,力爭徹底將淮北打垮瓜分。

只是這等美好勾畫也只能聽聽而已,淮南那邊的局面混沌不清,能否出兵淮北也還是一個未知數,而拿下蔡州之后,要想徹底肅清蔡州袁氏影響,也是一件難事。

看見主公時而面目猙獰欲待決斷,時而又掙扎糾結,難以抉擇,灰袍儒者也知道這個選擇的確不好做出。

主公是一個有大抱負的人,若是只是想當一個富家翁,又何須這般殫精竭慮的東進申州,南取安州?以南陽幾州富饒之地,安穩了幾十年,何等優哉游哉?

現在態勢這般良好,怕的就是小富即安的心態又起,老是想著等一等看一看,老是看到困難而看不到曙光,進而生出怠惰心思,在他看來,那才是最大的危險。

只是為上者謹慎行事卻也是應有之意,灰袍儒者也知道身份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盡一致,所以他也能理解。

“玄公。”

“唔,霆道?”似乎被灰袍儒者從夢魘中驚醒一般,劉玄晃了晃腦袋,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旁邊的劉奎也覺得自己父親好像極為疲憊一般,趕緊奉上茶盞,劉玄端起一飲而盡。

“玄公,我看不如這樣,你不是極為看好那江烽么?既然此子心思狡獪,不如待其從尉遲無病那里離開之后,悄悄招其來玄公這里,問個究竟,再做決定。”灰袍儒者建議道。

“也罷,就如此吧,奎兒,你帶人去尉遲無病處守候,不要被人發覺,引江烽前來,注意不要和其發生沖突,只消報出我名字,他自然明白。”劉玄點頭。

“父親大人,若是他意欲逃跑,那該如何?”劉奎對父親表現出來對江烽的重視程度很是不理解,忍不住問道。

在他看來,一個初入天境的小角色,一個運氣較好的幸運兒罷了,若是要解決他,分分秒秒的事情,何須這般鄭重其事?

父親招他來,也是看得起他,他如何敢拿大?

“哼,那江烽若是這般角色,那他也不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了,去吧,結識一番,日后也許還有打交道的時候。”

劉玄皺眉只后也是一聲喟嘆,自己這個兒子要說文才武略都不差,唯獨這性子卻把自己年輕時候的狂傲學到了十足,不是一個好兆頭。

此時的懷遠堂內卻是氣氛凝重,宛如膠著。

懷遠堂是南陽經略使府劉同的一處私宅——養心齋的廳堂。

養心齋距離經略使府不足三百步,地處關帝廟外廣場斜對面的一條幽靜巷子中,亭臺高聳,回廊水榭繞行,古木森森,夏日里乃是絕佳的避暑勝地,非貴客不得入住。

關中李氏來客一般都是選擇入住這里,足見劉同對李氏的尊崇。

“二郎,你還在擔心什么?!”尉遲無病目光中多了幾分凌厲,雙手按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

“光州本來就是許氏之地,交給你勉強可以稱得上是完璧歸趙吧?劉玄又能說什么?你懼怕他劉玄進攻光州,杜立愿意領騎軍一千助你守城,我,還有薛禪,也都可以替你坐鎮掠陣,你缺武器甲胄,黃州馬上替你運來,錢銀糧草,關中替你籌集,這等條件,你還在猶豫什么?”

江烽在尉遲無病鋒利的目光下顯得有些招架不住,拱了拱手赧然道:“尉遲大人,非是小子拿捏矯情,而是固始軍實力實在太弱,難扛大局啊。這位蔡州來使也在,想必也是知道那一戰的慘狀,蔡州軍固然沒討好,但是我們固始軍損失也很大,這才剛完成了新兵補齊,整訓還剛開始,驟然要固始軍進駐光州,太過草率唐突,一旦南陽軍來犯,我們固始軍根本無法應對啊。”

尉遲無病目光流轉,重重的頓了一頓,“二郎,你也別和我們繞圈子了,有什么要求,你提出來,只要我們能滿足的,都可以盡量予以滿足。”

江烽也是一陣腹誹,這種趕鴨子上架的事情這關中李氏似乎玩得太順溜了,自己壓根兒沒想過要接手光州來和劉玄硬杠,好不容攢下點兒家當,要對上劉玄大軍,只怕立即就得要煙消云散。

尉遲無病說得天花亂墜,他和薛禪加上杜立來協助守城,劉玄大軍一來,守不住他們幾人可以一走了之,杜立帶的是騎軍也可以拍馬溜之乎,自己這固始軍就只能撂在這里了,這等不智之事自己是絕對不會干的。

只是今日在這里,自己若是不答應,怕是脫不了身,惡了尉遲無病,澮州怕是難得獲得長安批準了,想到這里江烽就是一陣煩心,這趟渾水看來還真是趟錯了不成?

“尉遲大人,進駐光州會有什么后果,你我都心知肚明,我這邊前腳剛從玄公那里接受了糧食和武器甲胄,后腳就要來和玄公打對臺,這合適么?我江烽豈不成了恩將仇報之人?”江烽緩緩的道。

“二郎這話不對,光州本來就和南陽沒有任何瓜葛,何來和劉玄打對臺一說?要說光州本是許氏之地,但現在許氏不復存在,而你本是出身許氏,接掌光州也是順理成章才對,劉玄若是來犯光州,那也是他失了道義!”

杜立是早有準備,立即反駁江烽的話語。

“二郎,光州乃是你出身之地,據我所知,目前固始亦有大批光州士紳逗留,如今袁家愿意交還光州,包括原來一切房宅田地都原物奉還,我相信你可以馬上獲得光州士紳的擁戴,縱然劉玄來犯,你也有民心可用。”

尉遲無病這個時候也顯得格外溫和而誠懇,讓江烽都為之側目。

“至于說固始那邊,你與蔡州握手言和,一切就都過去了,壽州那邊蟻賊亦不可能重返固始吧?周邊盡皆無敵人,那你固始軍為何不能移駐光州?難道說你還留戀那盛唐和霍山兩縣白地?”

“尉遲大人,那不一樣。”江烽沉穩的道:“光州固然美好,但是我卻無半點根基,固始雖然殘破,卻也它的城防體系卻是我一手一腳打造出來的,我可以毫不夸大的說,哪怕蔡州軍再來犯固始,我也一樣可以讓其鎩羽而歸,可光州呢?若是南陽來犯,我以何應敵?杜兄一千騎軍,尉遲大人您帶來的幾員武將,那也只能勉強幫我應對南陽武道高手,但是攻城拔寨歸根結底還是由士卒們來完成的,我這點兵力要守光州,太過危險了啊。”

“二郎,你意如何?”尉遲無病沉聲道,他也不愿意在和江烽繞圈子。

“尉遲大人,你們要我固始軍入光州的目的我很明白,無外乎就是讓我固始軍牽制玄公大軍,可是我要問一句,固始軍就算是進了光州,玄公就會受牽制,就不向蔡州進兵了么?”江烽好整以暇的反問:“我覺得恐怕達不到這個目的啊。”

江烽直白的話語讓尉遲無病老臉都是一熱。

不過他也是老于世故的老人了,對這種場面也是見慣不驚了,點了點頭:“二郎這般坦率,倒是讓老夫有些汗顏了。”

“沒錯,固始軍這點兒力量的確難以對劉玄數萬大軍起到多少牽制作用,劉玄如果決定要對蔡州用兵,一樣會出兵,不過蔡州在光州駐扎五千兵力可以騰出手來轉往蔡州本土防御,總能發揮一些作用,至于說劉玄若是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進兵蔡州,我想他會感受到眾叛親離四面受敵的滋味如何,也會讓他明白,若是沒有關中為其張目斡旋,他就什么也不是!”

尉遲無病的最后一句話里恫嚇之意表露無遺。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3:41
第二十四節 緩兵之計?

從養心齋出來的時候,江烽只覺得自己背上濕漉漉的說不出的難受。

在尉遲無病這種老狐貍面前,你就是想玩點兒心思都得要百般小心。

這家伙長期充當李氏的說客,四處奔走,一雙火眼金睛,一顆七巧玲瓏心,揣摩人心端的是恰到好處。

尋常花招在他面前根本無所遁形,所以江烽干脆就攤開來說。

固始軍可以接替蔡州軍進駐光州,但是可以再情況不利的情況下撤離光州,這是其一;關中和鄂黃要為固始軍補充兩個軍的武器和甲胄,還有一批錢糧,這是其二;長安方面要盡快批復設立澮州,并任命江烽為澮州刺史,時間限定為兩月之內。

尉遲無病很爽快的應允了江烽第二、第三項條件,但是對第一項撤離光州這個條件作了約定。

那就是一旦南陽軍來襲,起碼固始軍要堅持守城兩天以上,利用固始最優勢的術法器械給予南陽軍以狙擊,至于南陽如果有強者來襲,則由尉遲無病和杜立他們來負責對付,在卻是無力阻擊南陽軍的情況下,方可退出光州。

江烽也不知道自己答應下來進駐光州是緩兵之計,還是權宜之計,到現在他也還沒有考慮清楚。

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答應下來,恐怕局面就會很糟糕,糟糕到什么程度,他不確定,但是從那薛明棟眼中露出來的灼灼兇光,江烽估計他們真是有心要斬殺自己的。

哪怕是鞠蕖和四名藏有術法匣弩的親衛就在屋外,江烽知道若是尉遲無病要想對付自己,自己一行人也是半點機會皆無的。

尉遲無病起碼都是固息期了,距離小天位也是半步之遙,斬殺自己和鞠蕖易如反掌。

四名親衛所攜帶的術法強弩,對付薛禪和杜立天境初階靜息期、養息期的角色還有些效果,但是對尉遲無病,那就如同小孩家的玩具了。

連自己千年龍柏根煉制木系術法都能被對方一招破解,術法強弩就更不用提了。

江烽很清楚像尉遲無病這樣的人物是不會以個人感情來左右家族利益的,雖然他對自己印象頗好,但是現在關乎關中李氏利益,關乎整個中原大局,別說是殺自己,就算是殺劉玄,只要能做到,能解決問題,他也一樣會毫不留情的下手。

他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劉玄已經脫離了他們掌控的軌道,日益向著與大梁結盟的方向發展,而且似乎已經無法逆轉。

這對于關中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接受的局面,制止不行,那就要破壞,破壞不行,就要延緩,總而言之,他們要盡一切努力來避免這種局面的形成。

江烽也想過如果自己是劉玄,會怎么選擇,最終得出結論,他也會選擇在吞并光州前提下出兵蔡州,但是出兵蔡州卻不能停留于蔡州,而是要助大梁將袁氏打垮,解決這個后患。

至于說蔡州,江烽覺得如果劉玄聰明,那就根本不要,大大方方送給大梁做個人情,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圖謀蘄黃二州上。

以杜家的實力,根本無法抵擋劉玄的進攻,蘄黃二州易手是遲早的事情,而當劉玄真正擁有隨、安、申、光、黃、蘄六州之地之后,一個縱橫于江南和中原之間的霸主就出現了,哪怕是大梁也要對劉玄禮遇三分了。

屆時,劉玄是要和大梁爭霸中原,還是要繼續南下圖謀山南江南,那就要看情況變化和劉玄自己的考量了。

想到這里江烽都忍不住羨慕劉玄手中一大把好牌,無論怎么打都能玩出一個漂亮局來,不過這個漂亮局卻對自己對固始軍很不利。

出兵進駐光州不是好主意,可逃回固始一樣不是高明之舉。

劉玄拿下光州,勢必不會容忍什么狗屁澮州的出現,而無法獲得長安的認可,這個澮州也就會成為一個笑話,所以自己必須要入局,卻又不能被這個局所束縛。

“前面就是南陽城了!”

“好一座雄城!”

“與汴梁城相比,還是略遜風騷啊,比之洛陽尚有不如呢!”

“這如何能與兩京比?但觀這南陽城規制,竟然也與汴梁城相似,三孔城門,三層城門樓,若不是這城墻略低,門洞略小,還真以為又回到了汴梁城了。”

“子騰這話有些矯情了,南陽與汴梁還是有相當差別的,一看便知。”其中一個聲音有些高亢,“南陽雖然升格為府,但是依然是州治格局,汴梁幾門,洛陽又有幾門?”

十余騎沿著北面官道疾馳而來,眼見得南陽城在望,十余騎都有意識的放慢了速度,開始談論起南陽城來了。

“劉氏頗識時務,居然也知道轉向和大梁和解,進而一舉拿下安州,否則若始終和大梁敵對,他哪來余力他顧?”

“聽說劉同和劉玄態度不一,主導安州和申州一戰的都是劉玄,劉同是坐享其成,……”

“劉氏兄弟兩位一體,縱然有些嫌隙,但在對外上怕也還是要攜手共進退的吧?……”

李桐有些無奈的看著這一群朋友,一個個策馬揚鞭,興致高昂,很想告誡一番,但是卻又不好落了他們的面子,真還以為自己是出來踏青賞花不成?

這是來投軍,要打仗,要玩命的活計。

似乎是看出了李桐內心的擔心,倒是李桐旁邊的黑袍高髻男子搖搖頭:“不用擔心,他們不是才出來的雛兒,最起碼也是軍中子弟,不過是在汴梁城里憋得太久,有些興奮罷了,只要進入軍隊的環境內,他們自然就會融入。”

李桐沒有在汴梁待太久時間,他們一行八人雖然是一道返回汴梁,但是各自任務卻不一樣,也沒有約定一道回固始的時間,都是各自按照自己的路子走。

李桐回汴梁的任務相對簡單,一方面要處理好郭泰和盧英峰二人這兩位將門子弟的后事,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借勢宣傳,招攬吸引更多的人才來固始,尤其是軍事人才。

應該說這一次效果不錯,厚待郭泰和盧英峰的家人這是最具有說服力的,郭泰獲得了五十畝勛田,盧英峰也獲得了三十畝勛田,雖說這勛田是在固始,但是這份激勵仍然讓人側目。

郭家在汴梁城里武將家族中已經排在十幾位之后去了,郭言過世時三個子女,郭泰也是二房出來的,所以郭氏家族子弟歷經三代,嫡出庶出,長房二房三房,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是好幾十號人,得知郭泰獲此殊遇,無不震動。

“從方城直插泌州起碼可以節約一天時間,若是你們那位江大人不在南陽,那咱們這一圈就繞虧了。”黑袍高髻男子目光中還有幾分游移不定,“這個時候來南陽,他也不怕自己走不掉?四郎,你確定他會來南陽?”

李桐不好明言這是常昆給他的消息。

常昆重新回到了汴梁,已然過著和以往一樣的醉生夢死的生活,甚至還更愜意,不過李桐作為軍中高級軍官,他是隱約知道常昆應該是和固始軍之間有著某種默契或者說關系。

自己離開汴梁時,常昆就來了和自己說了,說江烽可能要去南陽一行,讓自己如果可以的話,不妨走南陽這一線,也許能遇上江烽。

江烽去南陽自然是和南陽與蔡州戰事有很大關系,南陽的轉向也贏得了大梁的一片歡欣鼓舞,若是南陽這支力量能夠化敵為友,對于大梁戰略態勢的轉變簡直就能起到勝負手的作用。

不說南陽能對蔡州干什么,只需要南陽在邊境地區減少駐軍,都能給大梁莫大的支持,整個南面伊洛這一帶就可以安全下來,龍驤左右廂都可以徹底解脫出來,投入到對蔡州的一戰中來。

“過之,你不是自詡天下大勢盡入眼中么?如果軍指揮使大人來了南陽,你說他目的何在?”李桐反問對方。

“哼,目的何在?你不是說固始現在受到蟻賊戰亂影響的災民大量有涌入你們固始么?固始小縣,肯定支撐不起那么多張口,到外邊去化緣要糧自然就要去南陽了,南陽歷來富庶,存糧豐足,只是你們軍指揮使大人這一次去未必能如愿以償啊。”

黑袍高髻男子顯得很云淡風輕的模樣,李桐也大感興趣,問道:“過之何出此言?劉玄若是要出兵蔡州,自然是和大梁有了默契,照說固始軍也算是大梁的盟友,劉玄如何反而會不給糧?”

噗嗤一笑,黑袍男子笑了起來,“四郎,帳可不是你這么算的,敵人的敵人也許是朋友,但是朋友的朋友卻未必是朋友了。我問你,若是劉玄要出兵蔡州,光州歸誰?”

李桐被問得張口結舌,黑袍男子這才又道:“這個問題不解決好,劉玄和你們軍指揮使大人反目成仇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沒準兒咱們一去就能看到雙方正在大打出手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0:03
第二十五節 撲朔迷離

十余騎進入南陽城,這個風雨欲來的時節,立時又為整個南陽城平添了幾分動蕩的氣息。

李桐他們根本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南陽城里已經進入劍拔弩張的最緊張時候,任何一方的異常舉動,都能為整個局面增添幾分爆炸性的變數。

張萬山有些焦躁的在院門外來回踱步,等待著江烽的歸來。

南陽早就是固始斥候細作活動的重點區域,而在許望俠臨去之前,總算是給了江烽一個禮物,那就是將原來他執掌光州刺史府錄事參軍室時的殘存資源轉交給了江烽。

這也是江烽在正式應允了同意娶許寧為平妻之后,許望俠才交給他的。

不得不說許望俠或許在其他方面乏善可陳,但是在細作刺探這一塊上還是有些造詣的,起碼像江烽、張越這些人都在他手底下打磨了幾年,都學到了很多東西。

而光州刺史府旗下斥候隊的情報收集能力在這些小藩閥中絕對是第一流的。

雖然無法和大梁、南陽、大晉這些大藩閥相比,但是比起諸如鄂黃、淮北、蔡州這些藩閥來,卻絲毫不遑多讓,甚至猶有過之。

只不過當時光州自身的實力所限,限制了光州斥候隊的發揮,但是即便是這樣,光州在申州、壽州、黃州、潁州、南陽、蔡州、汴梁也都還是有較為完整的情報收集體系,可以說麻雀雖小,但是五臟俱全。

江烽從許望俠手中接過這套情報體系之后也是大喜過望。

只有他這個過來人才最清楚一套完整情報體系的建立需要花費多少心血,需要耗費多少時間,而固始最需要的恰恰就是時間。

僅憑這一點,拿崔尚的話來說,就是讓江烽娶許寧、許靜兩人為平妻都值得。

對于固始軍來說,一套完善的情報體系實在太重要了,哪怕是光州限于自身需求,只把觸角伸向了周邊州縣,但是這卻是一套完整體系,這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說只需要在現有體系架構下加大投入向外拓展,就可以迅速延伸開來,而無需從頭開始一步一步來走了。

江烽重設了整個情報體系,得名無聞堂,就是在光州原有情報體系上組建的。

江烽在接手了許望俠移交過來的整個光州情報體系之后就一方面開始進行調整布局,另一方面有意識的加大投入,在固始軍本來就不夠強的情況下,依靠情報體系的靈通來支撐就格外重要了。

調整布局江烽也分了兩步走。

一步加大對南陽、壽州、黃州三地的投入,這三地日后和固始日后發展息息相關,需要密切關注,并加大各方面情報搜集,另一方面著手從小開始培訓情報人才,尤其是有意識的在壽州、潁州等地的流民中收羅孤兒,并且也專門派人到各地收羅孤兒,作為情報體系后備人才來進行培訓。

張萬山就是江烽選中的日后會逐漸協助他來掌握情報體系的主管。

情報體系不可假手外人,張萬山乃是張越的親戚,忠心無二,雖說在武道修行上并無太過突出的天賦,只能說是優秀,但是這個家伙頭腦靈活,很多東西一學就會,一點就透。

而且還有一個特長就是善于取長補短,像其武技上不如蘇鐵,但是卻能很好的運用術法器具來彌補自己這方面的不足。

江烽在告知了張萬山南陽日后將會和固始軍休戚相關之后,張萬山也是有意加強了在南陽方面的人員布置,只是原來的格局尚未徹底變化過來,還只能一步一步來。

張萬山剛剛得到南陽這邊情報人員傳遞過來的消息,大晉兵分兩路越過太行山,一路在修武與梁軍激戰,另一路則越過了沁水,在武德、溫縣一帶擊破了梁軍,梁軍被迫退守懷州。

但是在修武一線,梁軍大將李崇高卻出伏兵大敗晉軍鐵騎,一舉殲滅晉軍鐵騎三千余人,極大的震動了晉軍,晉軍另一路原本已經取得了優勢,現在被迫收縮。

泰寧軍已經進行了動員,但是對是否馬上加入戰團,還有些疑慮,主要是顧忌北面魏博軍蠢蠢欲動。

在來南陽之前,張萬山就專門進行了安排,要求固始那邊一旦得到關于北面軍情,要第一時間傳遞到南陽這邊,以便于讓江烽可以進行評判進行決策。

這連續幾份情報都非同小可,意味著北線戰事可能會更加趨于復雜化,大晉已經出兵,而且是兵分兩路,但是卻未能取得突破性進展,原本以為應該是最先出兵的泰寧軍卻還在磨磨蹭蹭,這無疑增添了大梁滅蔡的可能性,一旦劉玄出兵,恐怕蔡州也許就會是雪崩式的潰敗了。

可軍指揮使大人又出門去了,甚至連蕖娘子和四名親衛都被拉走了,只在門房上留了一句口信說到養心齋去了,張萬山也不敢離開,因為他知道江烽還要去拜會劉玄,肯定要回驛館,若是自己冒然出去錯過了那就麻煩了,所以只能在這里等待。

早知道該留下一名親衛了,張萬山忍不住以拳擊掌。

但是四名親衛又都是專門為進行了術法弩陣的訓練,就是為了防止江烽在遭遇高手刺殺時,四名親衛能迅速結陣為江烽贏得逃跑時間機會,所以四人一般說來都是共同出行,這也是自己對親衛的要求。

正焦躁間,卻見迎賓館的門房來通報說,有一叫李桐的人來詢問江大人是否在驛館中。

張萬山喜出望外,連忙讓門房把李桐他們帶進來。

沒想到李桐等人居然是一群十來個人,張萬山也顧不得許多,把李桐拉到一邊,將情況告知對方。

“你是說大人被杜立拉到尉遲無病那里去了?”李桐也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去了這么久都不回來,難道會有什么意外不成,但是轉念一想,既然是江烽主動去的,他也應該能判斷有無危險才對,“萬山,你是擔心尉遲無病對大人不利?”

“我也說不準。”張萬山皺起眉頭,“大人應該是和尉遲無病熟識,但是現在劉玄要對蔡州用兵,那杜立擔心光州落入劉玄手中對他們鄂黃杜家不利,所以想要游說大人接手光州,但……”

張萬山雖然也能從杜立的來訪猜到一些端倪,但是該不該接手光州,能不能接手光州,接手光州會不會是一個陷阱,他一時間也吃不準。

“那萬山你現在擔心什么?”李桐也覺得頭疼,如此撲朔迷離的局面讓他也是眼花繚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需要我做什么?”

“大人去了尉遲無病那里,我有些擔心尉遲無病和杜立他們會逼迫大人接手光州與劉玄對抗,而且我剛得到一些情報,大晉在北邊懷州和大梁僵持,而泰寧軍至今尚未決定出兵,估計南陽方面也應該得到這個消息了。”

李桐想得頭暈,形勢對蔡州不利,那么南陽劉玄也許就要出兵蔡州,可出兵蔡州與光州得失和己方是否接手光州又有多大關系,這里邊似乎有太多的牽絆,讓人想不明白。

“我該怎么做?”李桐吐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還是別想太多,干脆問自己怎么做得了。

“四郎可否去養心齋一行,告知大人這個情況,至于如何抉擇,大人自有決斷。”張萬山沉聲道:“我怕你們沒能接上大人,大人可能還要去劉玄府上,所以準備去劉玄府門前堵截大人。”

“好!”李桐也是一個果斷之人,“我和他們幾人交代一下,請他們在驛館等候,我去養心齋,你去劉玄府前,這邊留人,如果大人回來,就請他暫時留步。”

李桐一去交代,立即就分頭行動起來,張挺和郭岳二人見李桐心急如焚的模樣也知道事情緊急,郭岳留在驛館中等待江烽,他已經是打定主意要到固始的,所以李桐也比較放心。

“四郎,這么忙不迭地干啥了?出事兒了?”李桐把張挺拉上也是考慮張挺武技在這群人中是最高的,一旦遭遇意外,也可以有個有力幫手。

原本以為張挺還在天境初階靜息期,沒想到短短一個月時間張挺也突破了自我,進入養息期,可以說堪堪與楊堪相比了。

“過之,你先回答我,是否真的打算要加入我們固始軍?”李桐反問。

黑袍高髻男子笑了起來,“四郎,我不是說了么?如果你們江大人野心夠大,我會考慮,如果只想要守成當個富家翁,那就免了。”

李桐也知道自己這個好友素來狂放,作為張氏一脈嫡子,文韜武略在家族中都無人能及,但卻在家族中不太受歡迎,主要就是過于恃才傲物,目無余子。

兩度入軍,一次入軍在踏白都,一次入軍在龍驤軍,都是和主將無法相處,后來索性主動退出,李桐也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太了解自己這個好友內心中的驕傲了。

“那我暫時還不能告知你,等見了江大人之后再說吧。”李桐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暫時守秘的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0:05
第二十六節惺惺相惜

養心齋距離迎賓館還有幾里地,不過從迎賓館到養心齋皆是大街,二人策馬快行,一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南陽的繁華可見一斑,兩人是想快都快不起來。

到了養心齋外,正在考慮是否登門拜會,卻見江烽等人已經在親衛簇擁下出來了。

李桐趕緊下馬見禮,江烽驚訝之余也很高興,“四郎,怎么走南陽來了?走,先回驛館,咦,這位是……?”

“張挺。”黑袍高髻男子倒也沒有太失禮,但也只是簡單一抱拳。

“哦?張挺張過之?”江烽訝然,張過之的大名他也是早就聽說過了,楊堪就和他提起過這個有些另類冷高范兒的家伙。

張歸霸的嫡孫,照理說張歸霸、張歸厚、張歸弁三兄弟在大梁軍政兩界都有很大影響力,這個家伙作為張歸霸長子的嫡子,要謀個職位并不難,但是這家伙卻在大梁軍中很不受待見,最終被攆出了龍驤軍。

不過楊堪卻說此人雖然性格高冷,狂傲不群,但卻的確有些真材實料,尤其是看問題角度與眾不同,在龍驤軍中就經常提出一些見解讓龍驤軍諸將難以接受,而他的性格更是咄咄逼人,所以最終只能請他走人。

“正是。”還是只有短短兩個字,讓李桐都有些尷尬,連點兒客套的話都沒有。

江烽倒不以為意,楊堪已經和自己多次說起過這個家伙,說此人只服比自己強的人,一直說懶得在庸人身上浪費精神。

“久聞過之與眾不同,果然!”江烽呵呵一笑。

“俗人夸贊不足道。”黑袍高髻男子漫不經心的回應道。

喲,果然有點兒高冷范兒啊,江烽也覺得有點兒意思,不過這個時候可不是來考究對方的時候,尉遲無病和杜立他們給自己下了這么一個套,自己還得要好好想想怎么來破這個局才行。

一行人匯合之后剛走出百余步,就見一仆從模樣的角色疾步奔一行人而來,立即就引起了鞠蕖、李桐等人的警惕,下意識的扶刀按劍,以防不測。

一直到那名仆從道明來意,江烽放眼望去,見巷口幾人也在望著自己,知道對方是不欲引人關注,便點點頭表示知曉,幾人便徑直離去。

“江大人,以為劉玄相邀是因何事?”江烽正欲策馬前行,卻聽得旁邊黑袍高髻男子目注于他問道。

“過之以為呢?”

“怕是劉玄已經知曉李氏意圖,要逼江大人表明態度吧?”黑袍高髻男子沉聲道:“江大人就不怕那是鴻門宴,一去不復返?”

“有此可能,可是過之覺得我不該去么?”江烽笑著反問。

黑袍高髻男子略一思索,“不去恐讓其更起疑,只怕我等難以離開南陽返回固始呢。”

江烽見張挺已經知曉了尉遲無病邀自己一談的目的,也有心要看考較一下對方,便道:“以過之之見,這光州,我是當進不當進?”

“某看江大人似有定計,莫不是打算要博這一把?”黑袍高髻男子眼睛里越發精芒閃爍,“久聞江大人賭性奇大,尤擅押注,看來此言不虛啊。”

“哦?看樣子過之是看出了我的定計,說來聽聽。”江烽也沒想到自己尚未完全決斷,也就是有這方面的想法,本來還說找個人再合計合計,沒想到這家伙居然就能看出端倪來,看來此人還真有幾分本事。

“大人如果要進光州,欲待如何獲得劉玄的認可呢?難道說是要與劉玄共同駐兵光州?”張挺眼睛盯著江烽,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如彗星般掠空而過的家伙膽子奇大,竟然打算和劉玄共謀光州。

江烽也是微微一震,還真被這家伙看穿了?

他也是從養心齋出來時才慢慢琢磨出這個道理來的,光州的得失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劉玄,在于劉玄對蔡州一戰是否順利。

剛才李桐已經悄聲將晉軍出兵懷州與大梁激戰形成僵局以及泰寧軍至今未出兵這兩個消息告知自己,再加上先前尉遲無病的恫嚇之語,江烽覺得恐怕也不完全是恫嚇,而是有實實在在的手段在其中。

南陽軍東取申州,南占安州,這般順風順水,恐怕也有些驕縱了,申州和安州是南陽謀定而后動所得,可蔡州不一樣。

蔡州是袁氏的根基,苦心經營數十年,州內士紳大戶都與袁氏休戚相關,不到萬不得已,這些士紳豪門都會和袁氏共進退。

而百戰之軍蔡州軍也不會像申州軍和安州軍那么輕而易舉被南陽軍所滅,縱然在兵力上不如人,但是一旦蔡州全力以赴動員全州力量來與南陽軍周旋,只怕這一戰還有會有許多曲折,說不定南陽軍就會陷入在這個泥潭中。

關鍵在于大梁。

大梁有無決心一舉滅蔡?

江烽覺得這一點很可疑。

制約大梁決心的因素太多了,內外皆有。

外部有大晉、泰寧軍、感化軍以及關中,現在南陽被分化,劉玄成為大梁盟友,但大梁還有很多問題。

大梁內部的分歧是根本。

大梁成立數十年,當年朱溫立國時的血性和勇氣已經被磨滅得差不多了,或許在面對外敵入侵時,梁軍還能爆發出一戰的勇氣,但是在主動對外攻城略地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進取心。

三代梁王,除了首任梁王朱溫外,前任梁王朱友貞和本代梁王朱允均無開疆拓土之志,安于現狀。

之前大梁內部雖然也認為蔡州是心腹大患,但是總還是覺得大晉才是最大的威脅,所以對蔡州一直是采取安撫籠絡之策,可對大晉,大梁卻又無可奈何,所以這種戰略目標上的模糊使得蔡州實力迅速膨脹起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就是江烽給大梁對蔡州政策下的評語,放任蔡州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結果尾大不掉,反噬大梁。

現在大梁深刻意識到了蔡州的威脅,卻又已經有心無力了,所以才不得不想方設法把南陽拖進來,從目前來看,這一步走成功了,但是聯手南陽就能一舉成功么?

江烽覺得大梁和南陽,尤其是南陽還是小覷了蔡州的韌勁,尤其是在背后更有關中李氏穿針引線,再加上南陽吞并安州給杜氏也帶來了極大刺激,這些都使得這一聯手滅蔡的動作力度可能會受到多方牽制。

既然大梁、劉玄可能會在聯手滅蔡上有波折,江烽覺得那就不妨可以在光州得失上搏一把了。

江烽覺得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過于愛冒險搏一把了,連眼前這個家伙都都能從自己短短半年內的活動軌跡中判斷出自己酷愛冒險,賭性奇大。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處于這個位子上那也是不賭不行。

江烽堅信,隨著時間推移,那種諸藩和睦相處的局面不會持久,只要有一條鯰魚攪合進來,那么這種局面就會被逐漸打破。

而蟻賊這條鯰魚已經進來了,蔡州和劉玄也都表現出了足夠的野望和進取心,像前幾十年那種大家和睦相處間或夾雜小打小鬧的局面就不會持續太久了。

自己既然身處這個亂世,又不幸的忝居這個連小藩閥都還算不上的固始軍指揮使位置上,就不得不為自己這個群體的前途奮斗努力。

給自己和平發展的日子不會多,那么就只能抓住一切時機來壯大自己,冒險也是迫不得已之舉了。

“那過之覺得可行么?”江烽笑得更加開心燦爛。

就像是嗅到了血腥氣味的餓狼,張挺目泛奇光,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為何不行?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縱然這其中有幾分兇險,但是江大人之前兩戰中哪一場又不兇險?”

“呵呵,過之,雖然這種夸贊聽起來有點兒帶貶義,但是我還是很喜歡聽,我接受了,嗯,人坐在屋里都還有屋子突然垮了壓死的風險呢,更何況打仗?你說可行,可有依據?”江烽漫聲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張挺腦子急速飛轉,他也是越來越佩服江烽的膽魄了,這種事情居然都敢做?還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呢,一旦被拆穿,只怕就要成為眾矢之的,在諸藩之中就再無容身之地。

但是越是這種膽大包天之舉才是越是能激起張挺的興趣,這一趟來固始看來是真來對了。

“不知道江大人準備如何給劉玄一個交代?真要先接下光州,再邀請對劉玄駐兵光州,以示坦誠?那關中那邊又如何交代?我不信江大人愿意放棄澮州設州之舉,恐怕江大人更看重澮州吧?”

張挺沒有回答江烽的問題,反而連問江烽幾個問題。

這的確是幾個棘手的問題。

江烽很清楚如果不能得到劉玄的諒解,這光州城是坐不穩的,若真是招來劉玄的攻擊,那反而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江烽甚至可以肯定一旦自己進駐光州,只怕尉遲無病這個家伙還會有一連串的手段出來,迫使自己和劉玄反目,所以在此之前就必須要把劉玄這邊搞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0:05
第二十七節 入局,破局

“看樣子過之對我們固始軍下一步動態很感興趣啊,有沒有意愿到我們固始軍來?”江烽也沒有回答張挺的話語,反問道。
張挺有些惱怒,瞪著江烽一時間沒有說話。

江烽的意思也很明白,如果沒有加入固始軍的意思,那這等秘密自然不可能讓自己得聞,這后續事情也和自己無關。

但是張挺卻真的是被勾起了興趣,這個江烽真的夠大膽,敢玩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活兒,左右逢源豈是這么容易做到的?以尉遲無病的老練,他們豈容你搞這種陽奉陰違甚至暗通款曲?

“如果江大人真的要進光州,我愿意陪江大人一道玩這一局!”張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好,那過之就陪我去一趟玄公府上吧。”江烽笑了起來:“蕖娘,你和四郎他們待會兒就留在府外,我和過之進去就行。”

他很喜歡這種有性格的男人,敢于冒險,崇尚挑戰。

這樣的人才更有進取心,才能引導一支軍隊去不斷追求勝利,駕馭得好,這種人就是一柄鋒利無比的戰刀,可以為你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劉玄雖然不常駐南陽,但是作為劉氏嫡子,劉玄在南陽城內的府邸占地極寬,樓閣連云,兩具石獅自帶一股威勢,江烽只是看一眼就知道這石獅乃是用價格不菲的青云母雕刻而成,青云母石自帶濕潤之意,有防火之功效,沒想到這等術法石料居然被劉玄用來雕刻石獅,也足見劉玄的豪奢。

劉玄宅第外的廣場上停放著多輛馬車,亦有不少騎士隨從在廣場外等候。

從遠處就可以看見圍墻四角處均有高閣,造型古樸,裝飾精美,但只要仔細一看,就知道這是遮掩下的專用哨樓,哨樓上不用說都設用大弩頜術法器械,防止敵人強攻。

“看來劉玄對其兄也還是不放心啊。”張挺陪著江烽步入大門時,小聲說了一句。

“哦,何以見得?”江烽隨口問道。

“以劉玄的武技水準和南陽城的防御嚴密,自己大宅,何須建造得這般固若金湯?”張挺接口道:“要么就是劉玄疑心過甚,要么就是他們兩兄弟關系根本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和睦,劉玄也擔心其兄對其不利。”

對張挺的分析解讀能力已經有了一個初步了解的江烽心中也暗自豎了一個大拇指。

難怪楊堪也對此人贊不絕口,稱其看問題的角度總與常人不同,只是唯一的遺憾就是此人在人際關系相處上始終磕磕絆絆,很難有上司喜歡他這種部下,江烽深以為然。

他也不喜歡這種有些矯情的高冷范兒,但喜歡和重用往往不能劃等號,甚至很多時候還恰恰需要錯位。

“你親眼看到江烽進了劉玄宅院?”

“親眼所見,而且屬下還在外邊守候了半個時辰,一直沒見二人出來。”抱拳一禮的男子沉聲道:“隨同江烽一道入內的,如果屬下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城東張家八郎,張挺張過之。”

“哦?張過之也跟從了江烽?”在上盤腿而坐的老者訝然睜開眼睛,“這匹桀驁不馴的烈馬,江烽能駕馭得了?”

“不清楚,但熟悉看他二人是一道來的,其余幾人,包括江烽那名女性護衛都留在了府外,只有張家八郎跟隨江烽進了府邸。”

“天麟,你覺得現在我們該怎么辦?”老者搖搖頭,微微一笑,“劉玄招江烽入府,江烽也是前腳出養心齋,后腳就進劉玄府邸,看樣子劉玄是要逼江烽攤牌啊。”

“云公,其實正如你所說的,江烽也就是一個墻頭草而已,他的出現對大局無礙,而且從現在局面來看,劉玄已經下了決心,無論江烽是否要接手光州,也無法改變劉玄的決定,頂多也就是他們討價還價一番罷了。”

被喚作天麟的男子身高八尺有余,隆準鷹眸,一道淡淡的傷痕從左臉頰斜貫而過,但是這道傷痕非但沒有影響到其英俊的面容,反而為其平添了幾分冷峻的氣息。

“嗯,我們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不過老夫還是想看到江烽怎么應對劉玄,也許這家伙就走不出這道門了呢?”老者意態悠閑。

“云公,那倒不會,江烽敢進去,肯定也有應對之策,沒準兒進去納頭就拜,直接請劉玄接管光州呢。”鷹眸男子也笑了起來。

“對我們來說,只要拉了劉玄入局,就是的結果了,自此以后,我們大梁南邊可高枕無憂了。這一步棋,云公,你走得堪稱國手!”

老者撫須而笑,顯然也是頗為得意。

南陽雖然從未真正參與過對大梁的進攻,但是其十多萬大軍擺放在南面始終讓大梁芒刺在背,而南陽與關中李氏的關系卻更是讓人放心不下。

為了拉劉玄入局,甚至動用了大梁在安州的一些關系,讓劉玄能如此順利的拿下安州,現在更是把南蔡州四縣和光州也交與劉玄,支持其吞并黃州和蘄州,這樣的條件還不能拉劉玄入局,那就真的是沒辦法了。

當然,老者也清楚劉玄不是光靠開出一些條件就能打動的,真正打動他的還是他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以及擋著他上位之路的那位兄長。

沒有誰會愿意讓自己的兒子像自己一樣屈居人下,他劉玄這一輩子也許就這么過去了,可他絕不會愿意自己的兒子過同樣的生活,尤其是在有機會改變這一切的情況下。

“大梁這么些年來一直為外敵合縱所困,李氏是其中穿針引線的罪魁禍,可我們囿于大義,卻無法對李氏有所動作,只能舍本逐末,現在好不容易總算破開了其中一環,也許我們大梁可以松一口氣了。”老者點點頭,“只要劉玄入了局,日后他就別再想出局了,當然,只要他老老實實的留在局中,大梁也不會虧待他,南蔡州和光州,乃至蘄黃二州,都可以由他支配,只要他吃得下。”

“云公,如果這一次能夠解決蔡州問題,那大梁下一步就是一片光明了。”鷹眸男子顧盼神飛,顯然是在憧憬日后領軍出征的美好場景。

“天麟,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劉玄手中大軍戰斗力究竟如何,還有待于考驗,我始終覺得安州和申州取得太過容易,沒有見識到南陽軍的真實實力,或許南陽術法一道高明,武將也是名聲很大,但是戰爭往往不是靠這些虛名,而是只有打了才知道。”

原本興致高昂的老者說到這一點的時候又慢慢的沉靜下來。

“蔡州軍的情形也讓我有些不解,他們能在三線都和我們打得難解難分,為何卻又在固始那等小城折戟?縱然只打了半天,但我以為一萬多大軍對陣固始五千州軍,完全應該橫掃才對,為何卻又退兵?這讓我簡直無法理解,如果領軍的不是袁無為,我真覺得這支軍隊主帥應當軍法從事。”

“或許固始軍的確在防御戰和術法一道上有不俗的實力?”鷹眸男子沉吟道:“我知道鄧龜年在術法一道上頗有造詣,他去了固始,而且還帶了不少人過去,想必對固始軍助力不少,包括楊家、郭家不少子弟也參加了固始軍,另外也從我們大梁招募了不少老軍,另外據我所知固始城從北周時代開始就是要隘,城防建設還是比較牢固的,江烽也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才能擊敗蟻賊和蔡州軍。”

“也只能做此解釋了。”老者微一沉吟,“這一次我回去之后,要向崇政院建議,不得再讓固始再在我們大梁招募軍士!我們連番戰爭,本身就缺士卒,如何能讓外人來把我們精銳老卒拉走?!”

“云公,這恐怕不行,那些老軍都是龍虎軍和廣勝軍裁撤下來的,本來地方上就對這些人感到頭疼,他們大多皆成父子之軍,不習農桑之業,罷歸隴畝,衣食無著,軍中又不可能用他們,所以能夠把他們推到固始應該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鷹眸男子的話才讓老者想起這幫人的來歷,他也只能默默點頭嘆息。

“云公寬心,這一次我們破了李氏的縱橫之局,想必這個時候也該李氏頭疼無比了,如果能夠這一戰徹底解決蔡州,日后我們對沙陀人,對泰寧軍,對感化軍,我們都可以任取任予了,尤其是感化軍,到時候倒是要看看時家怎么來應對,我們也可以讓他們嘗嘗顧此失彼捉襟見肘的滋味。”

老者也對鷹眸男子的話語很是高興,不過他又突然想到些什么,“天麟,劉玄和江烽之間,你覺得會有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鷹眸男子略一思索,“如果我是江烽,我就主動退避,虛與委蛇劉玄是不會吃這一套的,只是他江烽卻如何向尉遲無病交代?澮州設立之事,政事堂已經呈報奏請了長安,若是如此,怕是難得批下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0:16
第二十八節代守


“為我代守三月?”劉玄啞然失笑,忍不住將身體靠在云柏木制作的大椅中,回首四顧,“這就是二郎給出的誠意?你覺得我該接受么?”

“玄公都說了,光州不過是你囊中之物,任取任予,難道還擔心會飛了不成?”江烽沉穩的一笑,“尉遲無病沒有給我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您也知道我的心思在澮州,大梁已經將設立澮州之事報請長安,承諾我在三個月內會批復下來,我在這里也一樣承諾,屆時玄公只需一騎而來,余自當躬身而退,返回澮州。”

“若是那時候二郎卻改變了心意,覺得此間樂不思蜀了呢?”劉玄臉色不變,頗為玩味的看著江烽。

“噢,這么說玄公是對伐蔡沒有信心了么?”江烽燦然笑道:“若是對伐蔡沒有信心,玄公何不放棄出兵,直接與尉遲無病和袁家談妥,接手光州便可,某也懶得來摻這趟渾水,安安心心經營某的澮州去了。”

被江烽的話語擠兌得一窒,劉玄倒沒有怎么,劉奎卻勃然大怒,“放肆!”

“奎兄,某不是放肆,而是實話實說罷了,若玄公真的覺得伐蔡這一戰無甚把握,不如就此止步,接手光州,安安穩穩當個富家翁便罷,玄公若是抹不下這顏面,便由某去和尉遲無病和袁氏交涉吧。”

江烽笑意盈面,但這一句富家翁卻極大的刺激了劉玄,若是只想當個富家翁,自己又何須花如此多心血,申州入囊,安州得手,難道就是為了一個富家翁?

厲芒閃動,劉玄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淡淡的笑道:“二郎,我若取了這光州,你那澮州還有甚設立必要?你就不怕我大軍相逼,順帶連你固始也取了?”

“呵呵,玄公不必如此苦苦相逼吧?固始軍偏居一隅,我也就是想著趁蟻賊之亂打打壽州的主意,不至于讓我手底下幾千號人連容身之地都沒有吧?”江烽大笑。

“北面蔡州我不知道玄公和大梁怎么談的,但南面的黃州、蘄州,還有與安州唇齒相鄰的沔州,難道這么多地方都還不能滿足玄公的胃口?”

“玄公,拿下是一回事,消化也是一回事,玄公就不怕貪多嚼不爛?再說了,固始軍和大梁好歹也算是盟友關系,如今玄公既然也與大梁結盟,我們本該攜手合力,各取所需才對啊,大梁當它的中原霸主,玄公取你的山南淮南腹地,我安心向東為兄弟們謀個落足之處,何樂而不為呢?”

江烽的話一句接一句的沖擊著劉玄的心防,尤其是江烽提到的若是沒有伐蔡必勝的信心,那還真不如就放棄伐蔡,直接接手光州就好,更是刺激著劉玄。

但這個家伙現在卻如此大模大樣的提出來,真不怕自己放棄伐蔡轉而接受光州?

“玄公,我再說一句,恐怕南陽也得到消息,淮北那邊局面目前很糟糕,徐州大軍走一步停三步,畏懼那秦權如虎,泰寧軍至今都未出兵,打蛇不死必被蛇咬,若是玄公真要出兵蔡州,那就全力以赴,若是沒這份把握,那也早作打算,我這是由衷之言,望玄公體察。”

江烽的話終于觸動了劉玄,不過要讓劉玄對江烽放心,這還不夠。

“二郎,光州可以讓你代管,但我打算派兵在光州進駐,你意若何?”劉玄緊緊盯著江烽的眼睛。

“可以,不過玄公最好需要考慮好怎樣避開長安眼線,最起碼我們不能做得太過于暴露。”江烽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不如這樣玄公你看如何,我從袁氏接掌光州之后,只打算駐扎一個屯軍意思意思,玄公可以擇機派人進駐光州監督,數量由玄公自定,但我的意見可以先少一些,日后逐漸增加,待到三月期滿,澮州設立批復下來,玄公接手便是。”

劉玄眼中精芒閃動,意似不信,這江烽如此大方,難道說真的是不打算要光州,真的一門心思要向壽州發展?

“當然,我這樣配合玄公演戲,玄公也應當予以我固始軍必要補償才是。”江烽緊接著又補充道。

劉玄心里這才一松。

這還差不多,這才是江烽的風格,純粹就是商販格調,但劉玄也能理解,畢竟像固始那等小城偏居一隅,地狹人窮,根本無法養得起數千兵力。

他也知道江烽這幾個月里四處打秋風,大梁、鄂黃,以及自己這里,撈的好處不少,從糧食到錢銀,從盔甲武器到術法資材,無所不包,啥都要,真有點兒吃四方的感覺。

想到這里劉玄禁不住微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意里也自然就多了幾分其他味道:“二郎,你胃口可別太大了,南陽也不是我一家人的,這馬上我也有很大的開銷,支應不小。”

“呵呵,玄公,我知道南陽豪門大戶甚多,他們都一力擁戴玄公,這蔡州十一縣拿下來,哪怕玄公能得三分之一,那都不是小數目啊,再加上這個光州三縣,難道說還不夠填飽他們的胃口?現在拿點兒出來算什么,到時候這些補償也足夠他們賺的缽滿盆滿了吧?玄公,你說是不是?”

劉玄也忍不住皺眉,這家伙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狠狠敲自己一筆了,不過只要能妥善處置這樁事情,些許錢銀糧秣倒也不是問題,南陽也支應得起。

見劉玄皺起眉頭,江烽趁勢又道:“玄公別皺眉,我也不容易,幾千號人的吃喝拉撒,固始城小,縣里縣外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加上你也知道,從潁州和壽州那邊跑過來被蟻賊禍害的流民都聚集在固始,我也是迫不得己,日后澮州設立,盛唐、霍山又需要人口充實,所以我也是打落牙齒也得和著血往肚里吞啊,這些人從現在到明年夏收吃穿我都得要供著啊。”

聽得江烽說得懇切,劉玄雖然有些肉痛恐怕又要出一次血,但是心中卻稍安。

看樣子這家伙也是打定主意要把這澮州搞起來了,一門心思要打壽州的主意,現在暫且不去理會他,待日后自然可以好好和他算一算這筆賬。

“二郎,此事還需要在商量,不過我本人倒是無甚異議,具體內容你可以讓人去申州商議,我會安排人在那邊來具體磋商,不過這駐軍一事,……”

“玄公,你怎么說,我便怎么辦,總得要玄公安心放心才是,如何?”江烽立即接上話,“不過我也要提醒玄公,我這邊若是接手了光州,那尉遲無病肯定會有各種手段出來,定要讓玄公和我起齟齬,玄公心中倒是要有準備,莫讓別人把你我當猴耍了,中了敵人詭計。”

“唔,老夫知曉,只是二郎要謹記你我之言,莫要存著其他心思便好。”劉玄不動聲色的點了點對方,他也知道這家伙不是易與之輩,保不準與那尉遲無病還有什么勾勾搭搭。

“也不怕玄公知曉,尉遲無病和杜家為了讓某進光州,也是向某許了不少好處的,就請玄公裝作不知便是。”江烽笑吟吟的道。

果不其然!

劉玄心中冷笑,這家伙果然是兩邊下手,半點不漏,倒也符合這家伙貪得無厭的脾性。

從劉玄府中一出來,江烽幾乎連上馬鞍的力氣幾乎都要耗盡,踩蹬上馬都險些滑下馬來,讓鞠蕖和李桐他們都嚇了一大跳。

張挺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在劉玄面前,先前種種充滿信心的硬氣都消失無蹤,劉玄只用了一眼就讓張挺深刻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他甚至懷疑劉玄如果一旦出手,自己是否能逃得出那間房,但他可以肯定,劉玄若是真的有意要留下二人,二人縱然傾盡全力也絕無可能走出這個大院。

這就是小天位的實力。

自己之前還在為自己突破了靜息期踏入養息期而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和楊堪一較高下,但現在看來,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跋涉還任重而道遠,也許十年后自己能跨入小天位?

江烽的表現要比自己好得多,這大大出乎張挺的意料,也讓張挺羞恥無比,自以為自己可以在武技上壓對方一頭,對方拉上自己是為了自壯膽氣,沒想到對方能在劉玄面前表現得淡談笑自若,甚至有理有據的爭辯。

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被劉玄氣勢所懾,心神大亂,整個對話這一個時辰里,自己甚至連一句像樣的話都沒有抖落完整,難道這就是上位者的底氣?

江烽也知道從二人一進入劉玄視線,劉玄就把他的氣勢提升到了極致,用這種氣機鎖定的方式來震懾二人心神,意圖在與自己的談話中占據先機。

應該說這一招很厲害,起碼好一陣都讓自己的心境無法平復,難以進入狀態。

但劉玄也用這種方式暴露了他自己內心的迷茫,也給了自己可乘之機。

自信者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展示自己,而劉玄走差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0:53
第二十九節愿效犬馬之勞!

戰爭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劉玄固然在武道修行上無與倫比,但是戰爭結果卻不是個人武力能改變的,江烽無意間窺測到了劉玄內心的一絲虛弱。

若無決勝之心,便無決勝之果,尚未出戰,劉玄就暴露出了些許不自信,這更堅定了江烽的信心,那就是大梁和劉玄聯手伐蔡一戰堪憂,更不用說還有關中李氏這根攪屎棒在其中不斷的攪和了。

這對于固始來說卻是一個莫大的機會。

一行人趕緊回驛館,一路上江烽和張挺都在不斷的調息著自己氣血運行,盡量讓自身狀態恢復到正常。

這一次面見劉玄,幾乎有如經歷了一場惡戰,讓二人都有精疲力竭的感覺,小天位的高手的確名不虛傳,也不知道傳說中的大天位高手,又當是如何。

回到驛館中,江烽稍作休息之后就決定盡快返回固始。

現在局勢已經明朗化,事實上關中李氏、杜家和袁家都已經意識到了劉玄出兵蔡州恐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大家云集于南陽也就是要商量出一個如何最大限度將這件事情帶來的沖擊力降到最低的方略。

哪怕江烽不接手,袁氏也要舍棄光州,因為一旦蔡州根本有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光州孤懸于淮水之南,掌握在袁氏手中也就毫無意義了。

還不如大大方方丟給江烽,起碼也能膈應一下劉玄,江烽和劉玄的關系起些齟齬。

在這一方面上,尉遲無病無疑是個中高手,玩這種摻沙子打楔子的手腕比誰都高明。

不過在離開之前,江烽也知道需要和尉遲無病、杜立和袁氏那邊把相關情況交代清楚。

自己去劉玄府上是瞞不住人的,至于說個中細節內幕,江烽覺得可能也需要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透露給尉遲無病他們知曉一些,否則只會引來他們更多的懷疑。

另外,李氏和杜家承諾的錢銀、武器、盔甲和物資也需要盡快拿到,這才是目前最實惠的東西,只不過現在關中那邊距離太遠,還只能讓杜氏代付,好在杜氏也算富庶,這方面也很愿意先行墊付。

“江大人,你真打算讓劉玄駐軍光州?”張挺已經從先前的震撼中慢慢恢復過來,思維也漸漸冷靜清晰下來。

“過之,你覺得我能拒絕么?”江烽反問,“劉玄手中現在有四萬多大軍可供支配,我感覺得到他對出兵蔡州仍然不夠自信,他認為光州是他的囊中物,但如果我進入光州讓他感覺到了危險,我擔心他會放棄蔡州攻略而先來接管光州,我們這點力量根本無力對抗,所以我必須要打消他的疑慮,讓其可以放心大膽的與大梁聯手解決蔡州。”

張挺目光注視著江烽,“你很不看好劉玄和大梁的聯手伐蔡?為什么?”

“過之,你注意到沒有,天興左廂軍在攻克了項城之后,收回南陳州已經成為定局,蔡州軍正在有條不紊的撤回蔡州,南頓已經成為空城一座,南陳州三縣算是完璧歸趙了,這個時候你看梁軍的進軍速度呢?”

江烽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哂笑:“李固將軍現在大概正在項城大開慶功宴吧?這種情形下,你覺得大梁軍隊繼續發動攻勢進攻蔡州軍的動力會有多大?”

“但是對劉玄來說動力卻足夠大!”張挺反駁,“蔡州南部腹地幾乎沒有駐扎多少兵力,別說四萬大軍,就是給我三萬大軍,我可以橫掃整個蔡州南部!從真陽和新息出發,一個月內我就可以拿下整個包括汝陽在內的半個蔡州,只要梁軍能夠保持現在的攻勢拖住蔡州軍就行!現在的蔡州已經把所有能動員的力量動員起來了,它就像一個快被壓垮的駱駝,只需要最厚一袋草,就能徹底把它壓趴下!”

“而且,如果我是劉玄,我會在對蔡州發動攻勢之后告訴劉同,蔡州已經徹底完蛋了,問問他劉同愿意不愿意來分一勺羹,只需要他從泌州出兵東進,西平、吳房、朗山,整個西部蔡州劃歸泌州!”

“我就不信在蔡州已經徹底無救的情況下,舉手之勞就可以取三縣之地,劉同會不動心?!他劉同也一樣有好幾個兒子,難道就沒打算為他其他兒子準備一份家當?”

“再說了,劉玄拿下半個蔡州,無數擁戴他的士紳大族會因此而獲益,他劉同如果無動于衷,放在嘴邊上的肥肉都不知道吃下,怎么能讓那些依附于劉同的世家望族滿意?真要那樣,他眾叛親離也就為時不遠了!”

“在蔡州袁氏終結已成定局的時候,我相信劉同再是矜持守禮,也不可能拒絕這份厚禮,這種情況下,李氏也不可能苛責劉同,落入劉同手中,總比落入大梁或者劉玄手中好!”

一連串的話也讓江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家伙可真是夠狠,居然能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問題。

的確,誰都沒有考慮過劉同,因為大家下意識的都認為劉同因為李氏的愿意而不愿意支持劉玄出兵蔡州,怎么可能他自己還要出兵蔡州?

但是你仔細分析一下就可以發現,劉同只是不愿意交惡李氏,或者說覺得對一舉吞掉蔡州沒信心,而并非他對出兵蔡州不感興趣。

而李氏在意的也是蔡州存在能夠起到的牽制大梁的作用,而非對蔡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在蔡州袁氏潰滅成定局的情況下,李氏當然不會介意劉同出兵。

甚至他還會希望劉同獲得的利益更大一些,起碼親近李氏的劉同實力獲得增長要比這幾縣之地落入大梁或者劉玄手中更符合李氏的利益。

“過之,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這其中也還有一個關鍵,那就是劉玄能不能勢如破竹般的擊潰袁氏的防線!”江烽微微點頭。

“如你所說,李氏現在竭力壓制劉同不讓其與劉玄合流,同時他們也會從各方面給大梁和劉玄制造障礙,大梁那邊我們不去說,無外乎就是大晉、泰寧軍以及感化軍,那么劉玄這邊呢?固始軍算一個,但是固始軍太弱,我也不怎么配合,那還有誰?”

“鄂黃杜氏?襄陽蕭家?”張挺瞳孔一縮。

“我可以斷言,尉遲無病的信使已經在去往襄陽的路上了,襄陽或許要真正進攻劉玄不可能,但是做做動作牽制一下劉玄還是有可能的,鄂黃杜氏也一樣,沔州和安州緊鄰,杜家在沔州也駐扎有大軍,演演戲,配合蕭家,我想也不是難事,劉玄你信不信,不信,也許就可以假戲真做,信,那你就得要留一手,你就無法全力以赴去進攻蔡州,這種情況下蔡州只要能頂住劉玄的攻勢,讓劉玄不能一舉橫掃擊潰他們,只要能采取步步為營的方式拖下去,那就有機會等待變局,而在無法確信大梁和劉玄能滅蔡的情況下,有李氏的游說,以劉同的性格,他很難出兵。”

一番抽絲剝繭的精妙分析,張挺和江烽的推斷理由都是那么充分客觀,讓坐在一旁靜聽二人辯論的李桐和張萬山等人也是嘆為觀止。

“我之所以不愿意配合,一方面是因為過于配合的話,我擔心讓劉玄心生顧忌,他反而不愿意入局了,他不出兵蔡州,那就勢必要拿下光州,我連代管的機會都沒有,遑論其他。”

江烽也有意識的要培養張挺、張萬山和李桐他們幾人的大局觀,講得很細。

“另一方面,這種僵持之局對于我們固始軍來說才是最符合利益的,只有當他們雙方長時間的打下去,誰也奈何不了誰,我們固始軍才有在夾縫中生存和發展的空間,所以我們要叫盡可能的促使這種局面的出現和維系下去,這也是我們這種小勢力的存亡之道。”

張挺臉上浮動著一種復雜的表情,他一直以自己的心智韜略為傲,自幼熟讀兵書戰冊,《孫子兵法》,《戰國策》,《尉繚子》,爛熟于胸,尤喜應對這種混亂復雜的局面。

但是今天他發現自己一直在冷眼觀察的江烽江二郎竟然有著不輸于自己的冷靜理性分析能力,甚至比自己看得更準更遠。

“那江大人,你這一次進駐光州,你覺得你能得償所愿么?”張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

張挺還要考對方一次,看看對方究竟能否判斷正確。

“五五開吧,如果劉玄能一舉擊潰蔡州軍防線,那么光州自然我坐不穩,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小;如果劉玄在攻擊未達到效果的情況下就能迅速抽身撤退,這光州我也只能拱手交給他,但如果他發起進攻一時間未能得手,卻又不能立即抽身,或者陷入泥潭,我想他需要考慮的就不是光州他還要不要,而是該考慮申州能不能保住了。”江烽悠悠的道。

張挺目光閃動,臉上神色變幻莫測,終于站起身來,躬身拱手一禮,“張挺愿加入大人麾下,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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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 行徑

一旦確定了自身方略,江烽就比任何時候都更果決,一邊命令李桐等人盡快返回固始,這邊他也要求張張萬山留下來協助自己處理和尉遲無病、杜立等人的交涉事宜。

固始軍入光州,袁軍退去,李氏和杜家對固始軍入駐光州的“補償”,還有如何來“平穩”實現南陽軍的入駐光州,與固始軍“和平共處”,這中間都還有相當多的具體細節,江烽只能把張萬山留下來和諸方洽談交涉。

固始那邊也還有很多問題。

雖然兩個屯軍已經組建起來,但是這只是把兵員給補充起來了,作為一支軍隊,根本還不夠格。

當初從固始第一軍抽調軍官和老卒時因為就考慮的只是一個屯軍而已,前期主要工作也不是打仗,而是軍屯,所以在配備上也盡可能簡陋,能拉起架子就行,現在為了讓劉玄放心,還只能把屯軍拉過來趕鴨子上架。

屯軍要代表固始軍駐扎在光州,一方面要消減劉玄疑心,一方面也要盡快形成戰斗力,江烽考慮過自己可能會退出光州的可能,但是他認為自己能夠駐留在光州的可能性更大。

劉玄要駐軍任他去,只要自己保留在光州的駐軍權,一切都不是問題。

至于說尉遲無病和杜立那邊,真要追究起來也說得過去。

哪怕劉玄駐扎五千兵力在光州,起碼自己也算是拖住了劉玄的五千大軍,這也符合尉遲無病、杜立和袁氏的意圖,甚至可以說劉玄駐軍越多越好,可以讓袁氏那邊壓力更輕。

而劉玄若是只象征性的保留五百一千兵力,那也由他,自己也履行了約定,并未違約之處。

“精妙絕倫!”楊堪在看完信函之后也是忍不住和崔尚擊掌相慶,臉上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真沒想到大人此次南陽一行,竟然取得如此成果,哪怕日后劉玄真的拿走了光州我們也不虧!”

“我看大人的意思也是如此,我們的重心還是在澮州,光州周圍的形勢太嚴峻了,夾在袁家、劉家和杜家之間,若是劉玄滅了蔡州,局面會更糟糕,但是澮州這邊可供拓展的方向就要大得多,所以我覺得大人的決定無比正確。”

崔尚也是喜不自勝。

光州無疑是一個意外之喜,當然這個意外之喜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無論怎么說,以代守的名義進駐,進而還能從劉玄那里獲得大批錢糧物資,賺大了。

現在潁州和壽州流民這一年的生計問題就解決了,江烽考慮問題甚是周到,甚至連牛、驢這等牲口都考慮進去了,估計南陽方面看到這個清單也是要捶胸頓足,怎么會遇上一個這樣的狠角色。

一萬貫錢銀,外加三百頭犍牛,五百頭驢子,以及三千柄橫刀,還有最重要的五千石糧食。

相當可觀了,雖說因為南陽這邊豐足,無論是糧價還是牛、驢價格都偏低,遠低于固始和壽州那邊,但是隨著冬季到來,南陽糧價也從秋糧收后的二百六十錢每斗上浮到了現在的三百五十錢左右,而且還在穩步上漲,而現在這個價格在壽州戰亂地區甚至連半斗都買不到。

總算下來,這筆物資也價值在兩萬貫以上了,加上一萬貫錢銀,這一次從南陽獲得收益甚至超過了大梁對固始的支援,而且這還沒有算從李氏、杜家那里索要到的錢銀物資。

“得盡早把南陽那邊的錢銀物資運回來,尤其是三千柄橫刀,我正在琢磨著屯軍的武器從哪里來解決,若是花錢去買,耗費甚大,現在正好,只是還欠缺一些,看看能不能從黃州那邊解決了。”楊堪搓著手,喜笑顏開,“只是黃州產橫刀質量不及南陽,南陽武器素來聞名,若是可以的話,杜家許諾的條件最好能以錢糧來折抵。”

“這一次南陽沒有同意給資材,看來他們也對我們固始在對蔡州軍一戰中表現出來的術法水準很是忌憚,寧肯給錢給糧,都不再愿意提供術法資材了。”崔尚琢磨著其中道理,“我們固始城的城防設施標準定得夠高,這是咱們日后立足的根本,在術法器械和防御體系的安設上,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

“四郎,過之真的已經同意了加入大人麾下?”楊堪還是很關心張挺的去向,“這個家伙不是一直恃才傲物,誰也不服么?怎么這才見了大人一面,就被折服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過之跟著大人去了一趟劉玄府上,回來之后他們又在一起爭論了一番,后來過之就表示愿意加入大人麾下了。”李桐搖頭,“其實之前我也和過之說過這件事情,他說要看大人野心是否夠大,說他不愿意當燕雀,而愿意做鴻鵠。”

“呵呵,這家伙,說話還是這么有意思,燕雀焉知鴻鵠之志?他當鴻鵠,那大人是什么?”楊堪和張挺關系說不上多好,但是也算熟悉,只不過這家伙性格過于傲岸,不太合群罷了。

“七郎,過之這段時間也有大變,他已經突破了靜息期進入養息期了,一直想要挑戰你呢。”

在昔日廣勝軍為紐帶的這個群體中,楊堪和張挺一直是武技最高的二人,只是兩人身世不同。

張挺是張氏嫡子,而楊堪卻是庶出,但楊堪性格豪爽大氣,朋友頗多,加上武技更是力壓張挺一籌,所以一直是這個群體中的領袖人物。

而張挺在這個群體中關系密切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兩三人,但都是能過命的交情。

“哦?”楊堪傲然一笑,“那他可又落后了,袁無為這一戰算是助我一臂之力了,我現在尚未痊愈,一旦我徹底恢復,我便之差一個機會就可以踏入太息期了。”

“啊?”李桐眼中也是異芒閃動,艷羨之意溢于言表,“七郎,你這是因禍得福啊,若是能一戰便能獲得突破,我也愿意一試啊。”

“呸!你小子說話倒是挺輕巧啊,我是拿命換來的,生死就在須臾之間,若不是運氣夠好三郎剛好趕到,我現在就是枯骨一堆了。”楊堪狠狠瞪了李桐一眼。

“業精于勤荒于嬉,雖說現在大人給你安排的工作不輕松,但是自己武技才是根本,戰場上沒有誰能幫你,還得要靠自己手中的刀槍才是最可靠的兄弟,四郎,你得抓緊了,若是過不了天境這一門檻,你始終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不希望每一場戰事下來,我都有幾個好友會消失在這個群體中,雖然我也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若是我們能依靠自己的勤修苦練讓敵人成為我們的待宰羔羊,豈不是更好?”

李桐默然點頭。

他也很清楚這一點,兩軍交鋒,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還得要有強橫的武技護體才是保命法則,尤其是在許多特定時候需要你作為主將身先士卒時,風險更會無限放大,你武技不如人,就可能成為無數白骨中的一具了。

事實上從大梁來的一干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戰場不比平時在汴梁城里那種交流切磋,失敗者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郭泰、盧英峰二人都是他們來固始這一群人中的佼佼者,但是一戰下來,郭泰和盧英峰都雙雙陣亡,這種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慘痛教訓,都無一不讓所有人感到震動。

連楊堪這樣在他們看來都絕對稱得上是強中手的人物,在袁無為面前仍然是只有招架之功,以三打二,結果還是一死兩重傷,而且還是在常昆及時趕到才拯救了剩余二人,不然就是三人全軍覆沒了。

這就是差距。

差距就要付出代價,很多時候就是性命的代價。

“四郎,大人在信函中已經明確了,新建這兩個屯軍中一個重新進行充實,更名為固始第三軍,也可以稱之為澮州第三軍,張越任軍指揮使,你擔任軍都虞候。”崔尚已經看完了信函,見氣氛有些凝重,也就岔開話題,“所需軍官,從第一、二軍抽調了部分,另外也還要從這一次倒大梁招募人員中進行補充,張越現在身體尚未完全恢復,這段時間的訓練安排你就要多操心了。”

在回來之前江烽就已經給李桐交代過了,由張越和他帶一個屯軍負責駐扎光州,一方面要加緊訓練,另一方面也要和即將入駐的南陽軍協調處理好關系。

“這個屯軍可是啥都沒有,現在就還是一幫流民農夫,怎么訓練?”李桐也知道已經搭起架子來的連個屯軍,皺起眉頭,“什么時候能夠把武器盔甲補齊?這是最起碼的啊。”

楊堪和崔尚的笑了起來,會意的交換了一下眼色,“四郎,冬衣已經基本備齊了,就帶著這幫人先尋些竹竿木棒湊合著用吧,帶到光州去住下來再說。”

“什么?!”李桐一聽頓時急了,“不是說改為第三軍了么?屯軍也得要有武器啊。”

“四郎,你還不明白大人的意圖?就這樣才能讓劉玄安心,讓尉遲無病和杜家不放心,否則杜家的武器甲胄什么時候送來,答應我們的條件什么時候兌現?”崔尚眨巴著小眼睛,以手撫頷微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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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節 重返

江烽也知道自己走出這一步非常艱難,這嚴重的打亂了他最初預定的步伐。

在最初他和崔尚、楊堪、張越、秦再道商議的構想中,目前固始軍組建成兩個完整的建制軍再加上先把骨架搭起來的牙軍和騎軍,已經有一口吃個大胖子的嫌疑了。

要知道半年前固始軍分裂之后,固始軍只有寥寥三營兵力,通過招募新兵、吸納光州舊軍才勉強湊夠一個軍。

經歷了蟻賊圍城戰之后,又是一次大規模的招募新兵和吸納申州軍、大梁老軍的整軍活動,將固始軍擴張成為前所未有的一個軍外帶三個步營和一個騎營。

這已經是一個極限了,也全靠歸附的申州軍較為完整,而大梁來的人中又有較多的軍官和老卒,所以在勉強具備了一定戰斗力。

實際上從蔡州軍來犯這一戰就能看出一斑,固始軍的戰斗力堪憂,守城方和攻城方的戰損比例不合理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除了蔡州軍的確是百戰精銳這個因素外,固始軍成軍時間太短,其間又不斷的進行整合以至于始終未能形成像樣的戰斗力,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原因人人都明白,所以江烽在蔡州軍退去之后才有意識的超前一步,一口氣先設立兩個完整軍,再把兩個牙軍和騎軍架子搭起來,這樣考慮的是等待梁蔡大戰會持續一段時間,可能到明年春耕時節看看能不能有個定論,這期間固始軍可以有較為充裕的時間來對軍隊進行整訓,讓固始軍真正成為一支可以打硬仗的軍隊。

但計劃始終沒有變化快,陡然間固始軍又被卷入了光州之爭中,而且還是身處漩渦中心無法自拔,劉玄和關中李氏、鄂黃杜家都不允許固始軍置身事外,那么選擇哪支軍隊進駐光州也就相當考究了。

人數要夠,這是要做給李氏和杜家看的,哪怕是裝樣也得要裝夠,但是戰斗力最好能讓劉玄放心,讓其不至于改變其伐蔡之后再來取光州的意圖,所以安排一個屯軍去是最合適的。

原本只有一縣之地,覺得陡然擴充到兩個滿編軍已經綽綽有余,但是現在局勢變化若斯,澮州還在上奏報請過程中,這光州控制權卻又突兀的交還到了自己手中,這如何不讓江烽感到焦頭爛額。

“終于回來了。”江烽輕輕催動著胯下健馬,遙望著依然如故的光州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大人,以我之見,恐怕我們還是不宜進城。”張萬山格外緊張,畢竟到現在為止,這里還是掌握在袁軍手中,袁軍將把光州城的控制權移交給固始軍的消息還沒有傳開,知曉的人也僅僅是局限于己方高層寥寥數人罷了。

“萬山,你怕袁軍對我不利?”江烽笑了起來。

江家和張家都是土生土長的光州人,張家雖然算不上名門大戶,但也算是庶族中的翹楚,像張越的一個叔叔張璜就是昔日光州刺史府的資深司法參軍,張萬山算是張越的堂侄,其父是張越堂兄,也是定城縣衙一名佐官。

而江家在光州就是純粹的平民庶族了,算得上是一個郎中世家,只不過其父早喪,而其兄和母也有盡皆在江烽成年后陸續去世,江烽也未能繼承家族事業,而是進了崇文書院中,所以現在江烽除了還有幾個遠房叔父和堂弟外,其余近親反而沒有什么人了。

“大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袁氏在固始城下折戟,只怕仇視大人者甚眾,加之現在他們要撤出光州的消息恐怕下邊也還未得知,而且像那些從蔡州、南陳州過來鵲巢鳩占的家伙肯定也不愿意離開州,所以屬下覺得還是謹慎一些好。”

張萬山猶豫了一下,“不如就由屬下先進城打探一番,屬下在城里人熟地熟,也方便許多,我叔祖父現在雖然賦閑在家,但是袁氏也未對其有什么,想必也能知曉許多情況,或者我把叔祖父邀約出城來。”

袁氏接手光州時日尚短,統治力還很薄弱。

由于許氏是被誅滅而非降服,所以除了少數提前就和袁氏勾搭在一起的大族外,絕大部分光州士紳望族都要么逃亡在外,要么就是被誅殺或者流放。

其這些家族的田產宅邸基本上都被從蔡州過來的士紳大族所接管,也引起了很大的反抗之聲,只是袁氏為了酬謝這么些年來蔡州士紳望族對其的支持,所以也是在光州推行了強行查沒和檢地之策,動輒以各種罪名來對付反對的士紳,所以在光州搞得也是雞犬不寧,

這固然贏得了蔡州士紳的一致支持,但是卻也不可避免的使得袁氏的統治力缺乏基礎,很大程度都還只能停留于城中,對鄉間的控制力相當薄弱,許多鄉村集鎮還是被本土的鄉紳所把控,袁氏的統治也還沒滲透到這下邊來。

張氏雖然在光州算不上名門望族,但是在庶族中還是薄有名聲,加之張氏族人中有幾人都在州縣衙門里,所以袁氏接掌光州之后也只是將張氏族人逐出了衙門,但卻沒有對張氏一族有什么其他動作,實在是因為像張氏這種情況太普遍了。

江烽也遲疑了一下,最終接受了張萬山的建議。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去冒這種險,他來這一趟也就是想要實地了解一下光州目前的情形,直觀感受一下,也為下一步怎么來和劉玄共掌光州做打算。

從內心來說,江烽對光州并無太深的感情,相反固始才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真正成長起來的見證,兩場惡戰,再加上從固始軍分裂開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地步,這也是江烽一力想要設立澮州的重要因素。

當然,固始也的確有其優勢,如同一把鑰匙鎖住了淮南,只要掌握住這把鑰匙,固始就如同高屋建瓴,虎視淮南,隨手可以插手淮南。

“你說什么?袁氏要撤兵了?交給固始軍,江二郎?”張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一點就把手中的茶盞給打了,雙手微微發顫。

“是的,叔祖,估計應該是十日之內的事情,屆時固始軍會進駐光州,不過估計南陽也會有部分軍隊進駐光州。”張萬山在自己叔祖面前一樣顯得很沉著,“這是指揮使大人和劉玄達成的協議。”

張璜有些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用力的搖了搖頭。

江烽江二郎將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之前他也知道蟻賊未能打下固始城,后來袁氏也要討伐固始,大家都以為袁氏是手到擒來,但是后來很快袁軍就從固始撤了回來,也沒有誰提起討伐固始的結果如何,然后袁軍大部就直接北上返回了蔡州。

城里城外也是各種謠言滿天飛,有說固始已經被袁氏攻占屠城了,也有說袁氏在城下和固始軍簽了城下之盟,固始軍歸附了袁軍,還有說袁軍在固始城下沒能討好,鎩羽而歸,還有的說袁氏迫于杜家的壓力沒有去打固始,只是去和杜家對峙了一番。

張萬山也知道光州現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外界的形勢,像袁氏在固始戰敗,大梁與蔡州方面在三線大戰,南陽即將出兵蔡州,光州這邊都一無所知。

蔡州方面為了防止光州生亂,也采取了嚴格的控制措施,禁止外來人口流動,雖說這無法起到徹底的斷絕作用,但是傳出來的各種消息也就是似是而非模糊不清了,讓大家也不知道誰是真誰是假。

張璜畢竟是在刺史府中打磨了多年的老手了,很快就搞清楚了整個情況,雖然還對一些具體關節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也無關大局了,現在固始軍將重返光州,用重返有些不太合適,進駐更準確,光州在經歷了半年多時間的黑暗之后,又要迎來光明了,張璜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機會。

“萬山,你不用多說了,這是我們張家勃興的機會,江大人需要我們做什么?”張璜忍不住站起身來,搓著手,來回走動,“現在城中袁軍還有幾千人,他們會自己離開?”

“這是肯定的,具體要做些什么,我覺得叔祖你還是和我一道出城面見大人,大人可能要對你有一些交代。”張萬山頓了一頓,“叔祖需要把其他幾家主事人也叫上,大人要一并交代。”

張璜臉色微變,顯然有些不甘,他知道這個侄孫所說的那幾家是指城內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幾個家族,而張氏在他們面前還排不上號,“萬山,必須要叫上他們么?”

“叔祖,這是大人交代的,除了和袁氏勾搭在一起的可以不理會,其他幾家要叫上,大人不希望在固始軍接手光州時,再引起一輪震蕩,現在光州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張萬山也知道這位叔祖有些不愿意讓別人來分羹,但現在條件卻不允許,如果這幾家被排除在外,那么一旦劉玄的大軍進來,也許就會被劉玄給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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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節 西線

龍焰天王刀再度勃發,一抹赤紅色光焰沿著刀刃旋轉飛出,迅速浸入了那層層青色光波之中,一連串的細碎的噼啪聲響起,兩道身影再度糾結在一起,進而飛躍分開,站定。

袁無為目光沉靜清冷,看了一眼自己肋下那一擊,肋骨估計又斷了兩匹,葛恒這個老匹夫,老而彌堅,如果不是文極發出那一箭,只怕自己就真的走不回來了。

對面一身淡青色蝠王神甲的葛恒也有些驚訝,剛下的近距離連番肉搏,對方挨了自己一擊蛇形刁手,這個家伙居然還能穩得住,無為天王的名聲還真不是吹出來的。

這個家伙已經踏入了固息期了,距離自己的小天位境界也就是一線之遙,假以時日,這個家伙的武道水準絕對會超越自己,想到這里葛恒也是不由得生出要把對方留下的心思,哪怕自己付出一些代價。

只是旁邊那個虎視眈眈的家伙太過于招人討厭,雖然不過是初階靜息期水準,但是那家伙手中的那把弓卻非凡品,而且箭技驚人,每每箭矢都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襲來,讓自己防不勝防,始終無法盡全力來解決袁無為。

給自己的副手和另外兩名武將使了一個眼色,葛恒深吸了一口氣,手中陌刀微微一揚:“袁無為,今天你走不了了!”

“葛恒,哪天你不說這種廢話,行么?我走不走得了,你說了不算,我自己說了才算!”

袁無為也不斷調息著氣血,不得不承認這個正值壯年的家伙武技要高出一籌,小天位的實力不是自己能挑戰的,能夠堅持這么久已經是極致了,再拖下去,自己恐怕就真的撐不住了。

注意到葛恒背后三人悄然無聲的向外擴展這包圍圈,袁無為嘴角微微浮起一抹哂笑。

這幫家伙就只會玩這一招,他和袁文極早已經心意相通,只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的意圖。

身形猛然拔空而起,龍焰天王刀再度幻化成三個赤紅色的光輪,猛然綻放而出:“赤陽遮天!”

三個赤紅色光輪緩緩向外吐出,灼熱的光輪漸漸擴大,將那三個正準備展開包圍圈的家伙給籠罩了進去,最后一刻猛然炸裂開來,斑斑點點的赤紅色光斑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毫無規則的向四周濺射。

猝不及防之下,三個人忙不迭的舞動手中兵刃抵擋著來自袁無為傾盡全身元力爆發釋放的這凌厲一擊。

一直在一旁的袁文極早已經和袁無為心意相通,在袁無為發動攻勢的那一瞬間,早已經伏地連續滾動,手中寶弓不斷扣弦。

小指粗細,不到兩尺長的無羽箭,十三支連環射出,沒有半點聲息,悄然掠過空中,甚至連一絲空氣波動都沒有激起。

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被袁無為轟然發動的凌厲一擊所吸引,一直到十三枚快慢不一的無羽箭以一種毫無節奏和秩序的凌亂方式飛行襲到,抵近到三尺之內時,他們才駭然發現。

兩個人交錯出刀,相互掩護,配合得天衣無縫,九枚無羽箭撞擊在兩人的刀鋒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而袁無為發動的龍焰,在對方的防護圈外盤旋良久,也終于瞅準了機會,浸入了對方的防御圈,燒中了對方其中一人的小腿上,只見那人毫不猶豫的一刀掠過,連著燃燒的火焰和一大塊血肉都凌空飛起。

另外一個顯然就沒有這么走運了,手忙腳亂的躲開了如跗骨之蛆一般的龍焰和三枚無羽箭,另外一枚無羽箭卻再也無法避開,無羽箭從其腰部一閃而逝。

“宮寒!”

從對方原本紅潤的臉膛驟然變黑,葛恒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狂吼聲中,葛恒手中的陌刀幻化成一個直徑丈余的光球,從空中一掠而過,直奔持刀屹立的袁無為。

袁無為早已經有了防范,身形不斷變換,意欲躲過對方正面的撲擊,只不過對方也顯然是預料到了這一點,光球驟然放大,變成三丈大小,席卷而來。

避無可避,袁無為也就不再避,龍焰天王刀催發出最強悍的光焰同時,左手握拳,整個左臂猶如吹氣一般,猛然膨脹了一圈,連甲胄都無法包裹得住,轟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天焰龍拳第一式——天龍伏魔!

粗壯的小臂連同著旋轉的拳頭,瞬間化為了一頭赤紅色的龍形異獸,仿佛吸納了周圍空氣中一切能量,猛然吐出,金色的戰氣密布充斥于整個空間。

葛恒目不斜視,早已經晉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手中沉重的陌刀早已經變成了一道雪亮的光輪,層層疊疊,光波如海,勢不可擋的向前冉冉推進。

兇猛無匹的天焰龍拳拳勁擊打在陌刀泛起的光暈上,只是短暫的一陣搖動,光暈便繼續向前涌進。

而拳勁幻化出來的龍形異獸也沒有消失,附著于陌刀刀柄上兇猛的向刀柄處不斷吞噬撕咬,仿佛要把那持握的手掌徹底撕碎。

兩道身影終于再度交織在一起,整個方圓三丈的空間內再度引發了劇烈的震蕩和沖擊,周遭任何東西都被震飛,而地面更是刮掉厚厚的一層,裸露出新鮮的泥土。

搖曳晃動的身軀終于拔空分離,各自向后飛躍開來,站定。

落地的葛恒面色平靜的打量著對面的袁無為,然后垂下眼瞼,看了看自己粗壯的左臂上鼓起的一個氣包,那個氣包仍然還在蠕動,猶如一只活物,葛恒笑了笑:“無為天王,果然名不虛傳啊,有點兒意思,難怪老寇都栽在你手上!”

探手一點,那在皮膚下不斷蠕動的氣泡陡然炸裂開來,帶起一陣血沫肉塊,葛恒面色不變,點了點自己胳膊上的幾處脈穴,這才目光落到袁無為身上:“我這三刀也不好受吧?”

袁無為嘴角溢出一抹血沫,而更讓人恐怖的是腰肋下鮮血汩汩溢出,將整個下半身衫褲都浸透了。

“不過如此,見識了!”袁無為飛身一躍,縱身于空中,葛恒猙獰的一笑,身體同樣飛起,御空而行:“你還想走?留下命來!”

“哼!你以為你能留下我?!雷鳴!”袁無為嘴角掠過一抹詭異的微笑,身體詭異的翻轉。

一頭翼展達三丈的雷鳥緩緩從袁無為身下掠過,而木鳥上早有四名持弩武士,瞄準了對面飛馳電射而來的葛恒。

“啊也?!”葛恒一眼看見那頭巨型雷鳥背上的四名持弩武士,圓筒設計和弩矢造型,一看就知道是術法武器。

來不及多想,在空中一個靈活無比的空翻,堪堪躲過了第一輪攢射,緊接著第二輪攢射再度如暴雨梨花般襲來,硬生生將葛恒逼到死角,一枚弩矢射中了葛恒的大腿,痛得葛恒忍不住怒吼聲中倒飛而回。

“葛將軍,后會有期!”袁無為噴出一口血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巴,“我會在吳房等你!”

伴隨著主將的撤退,袁軍將士也在兩翼騎兵的掩護下穩步后退,只不過梁軍卻也不是易與之輩,兩邊的掩殺緊隨而來,一場纏戰也是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兩邊才算是慢慢分開,各自脫離戰場。

回到營寨中的袁無為只來得及喝了一口湯水便陷入了打坐調息中。

葛恒的小天位實力不是假的,雖然他強行用天焰龍拳破了對方的防御圈,也給對方造成了不輕的傷害,但是對方給自己的傷害更大。

陌刀帶起的刀氣已經傷及了自己全身經脈,如果不是雷鳥來救,自己根本無法逃脫對方的追殺了。

等到袁無為調息恢復一個大周天醒來之后,看到的是袁文極焦急的臉。

“怎么了,文極,我沒事。”袁無為安慰著對方,笑了笑。

袁文極何嘗不知道對方是在安慰自己,但是梁軍的實力太強了,己方已經精銳全出,仍然無法抵擋得住梁軍不計犧牲的沖擊。

“三兄,家主來的信。”遞上信,但袁無為卻不接,“不用看了,是不是光州丟了?是直接交給劉玄還是江烽?”

“是交給了江烽。”袁文極臉上訝異之色一閃而過,看來三兄早就料到了光州不保。

“不該交給江烽,該直接交給劉玄!”袁無為有些疲憊的靠在床頭上,“交給江烽毫無意義,那個家伙狡譎如狐,豈會上這種當?尉遲無病嘴尖皮厚腹中空,看不清形勢,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最大敵人就是南陽,哪怕能多拖一天時間都好,這么忙不迭的交給江烽,江烽必定會以此去向劉玄邀功,如果我是劉玄,根本就不會在光州駐一兵一卒,就交給江烽替我代守,我可以全力以赴進攻蔡州。”

“可交給劉玄又有什么好處?”袁文極不解:“難道劉玄就會放棄進攻我們蔡州?”

“當然不會,但是劉玄卻需要安排軍隊駐守,而且起碼我們可以在交接上做點兒文章,來拖延一下時間,又或者我們該讓劉同來接管光州!”袁無為嘆息不止,“也許劉同不愿意接,算了,已經于事無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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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