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烽皇 作者:瑞根 (全書完)

 
V123210 2016-8-31 19:05: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1 725751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12
第三卷揮劍決浮云第三節猛犬,猛虎

江烽極為肯定的話語終于將諸將的情緒給調動到了極致,就連身體狀況不佳的秦再道和張越都是興奮莫名,而諸如葛晗、李桐這些人就更忍不住欣喜若狂。

對于這些大梁來的軍官們,來固始當然和那些老卒們又有不同,當不只是圖混口飯吃,他們有更遠大的抱負和目標,那就是升官發財,封妻萌子,進而打下一份家業,為子孫后代乃至家族謀一個欣欣向榮的未來。

澮州?澮州!

州和縣的差別大了去,一旦設州,也就意味著將會直接面對朝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哪怕是大梁和澮州也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蓋因李唐規制便是州縣作為行政區,而像道這一級主要是指監察區,而節度更多的是指個人持節,軍事意義更大,但都從未在法理上上升為一級行政區,所以真正的行政區還是要以州縣來劃定。

《韓非子·顯學》說得好,猛將必發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部,這個州部事實上就是指原來的州郡,也就是現在的州,也就是說真正要想發跡,基本上都要從卒伍州部中起來。

而對于楊堪、丁滿這些武將們來說,一個固始縣軍顯然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了,若然能以澮州軍的身份出現,那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掌握更大的軍權,可以參與更龐大更激烈的戰爭,同樣也可以獲取更多的功勛和利益,這對于武將來說,比任何東西都更具吸引力。

尤其是在之前江烽已經明確流露出了會兌現戰前的承諾,連普通士卒們都能獲得包括錢銀和土地在內的獎賞,那么他們這些承擔責任更大,功勞更大的高級武將呢?

一旦澮州設立,可以預想,他們將會為自己的選擇獲得更豐厚的回報。

觀察到諸將一個個喜形于色,江烽也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現在固始軍面臨一個很好的機遇期,但是固始軍的實力有限,而且時間同樣有限,一旦錯失了這個機遇,那么日后就很難再找到這種時機了,所以江烽明白自己恐怕又要面臨一個極為冒險且艱難的抉擇了,但他別無選擇。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只能把一切他能利用的力量都要利用起來,再來一次大冒險,或者說賭博。

在很多人看來,也許現在固始軍就該是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坐看大梁和蔡州軍打生打死了,但是江烽卻知道大梁這一次恐怕很難把蔡州這頭生命力極強的狼打死。

周圍的泰寧軍、晉軍以及感化軍,都不會允許大梁這么做,甚至連現在正在積極謀求和大梁改善關系的南陽都未必愿意看到這種情形發生。

或許在態勢不明朗時南陽還可以態度曖昧,但是當大梁真正要對蔡州構成生死威脅時,沒準兒南陽就又要改弦易轍了,更不用說后邊還有一個隨時會發揮穿針引線作用的關中李氏。

可以說現在大梁周遭所有藩閥對梁蔡大戰都持歡迎態度,但是卻絕不會允許大梁對蔡州構成壓倒性的優勢,這是底線,他們希望梁蔡之間的大戰能讓雙方都兩敗俱傷,或者說形成一種僵局,甚至連江烽內心也一樣如此。

只有這樣,周鄰諸藩才能獲得最大利益,比如南陽入侵安州,自己圖謀構筑澮州。

江烽已經意識到了一些東西,大梁這個號稱中原霸主的頭號藩閥實際上已經陷入了一個密織的羅網當中。

無論大晉還是泰寧軍,亦或是淮北或蔡州,也包括南陽和關中,這幾家中除了大晉之外,其他幾家都不愿意出頭露面充當進攻大梁的急先鋒,而更希望別人來擔起這個擔子,但是他們也絕不會容忍這中間任何一個勢力被大梁所滅。

大晉是一個例外,因為作為唯一一個敢于和大梁爭霸的強藩,大晉的確具備單挑大梁的實力,當然,大晉只是具備這個挑戰實力而已。

從根本上來說,大晉的地域人口和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具備單挑大梁的實力,尤其是它天生擁有從塞外獲取優良戰馬,獲得雜胡支持組建鐵騎的優勢,但是大梁憑借它在戰略縱深和人口經濟上的巨大底蘊,只要不犯戰略性的錯誤,那么大晉就很難真正從正面擊敗大梁。

要想徹底擊敗并滅亡大梁,除非其余幾家能給大晉以全力支持,但一旦大晉滅亡了大梁,那大晉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比大梁更可怕的藩閥呢?這恐怕也是其他藩閥需要考慮的問題。

正因為這種種糾結在一起的復雜心理因素和條件限制,才使得這種諸藩并存,攻伐不休,但是卻有始終難以見出端倪的局面維系了幾十年。

這期間大梁也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曾經憑借著自身超強的實力不斷掀起戰事,但只要有一家真正面臨被滅亡的局面,那么其他幾家便會傾力相助,讓其無法如愿,這從三年前梁蔡關于陳州爭奪戰就能看得出來端倪。

大梁內部的有識之士也越來越覺察到大梁在這場持久的對決中越來越不利的跡象,從幾年前的蔡州反水開始,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征兆。

原本依附于大梁的這個盟友突然反噬,一下子成為了一個反撲大梁的急先鋒,無他,因為他們覺察到了大梁現在的老邁沒落和官僚遲鈍,啃下南陳州只是第一步。

正因為大梁反應遲鈍,沒有做出有力的回擊,這使得蔡州得寸進尺一口吞下了光州,如果不是因為蔡州動作太猛太大嚇到了鄂黃杜氏,使得杜氏出兵干涉,只怕現在整個光州都歸屬了蔡州,真正到那一步,恐怕大梁的局面就更堪憂了。

所以江烽在汴梁時也毫不客氣的譏笑李鶴李固等人說大梁居然要靠一個不挨天不接地甚至沒有半分交情的鄂黃杜氏幫忙,而大梁自己居然還對蔡州的動作遲鈍得懵然無知,居然還意識不到蔡州吞下了光州之后一旦消化掉,其實力會膨脹到一個什么程度,對未來大梁威脅會有多大,想想都是可笑。

這番話也的確讓李鶴等人慚愧不已。

大梁并非沒有人有識之士,只不過大梁有時候太過于傲慢自大,太過于墨守成規,使得它的效率顯得格外低下,但在江烽點明了這一點之后,大梁政事堂和崇政院還是意識到了固始的出現的確是一個契機,一個往蔡州、淮北背后打入一枚釘子和楔子的契機。

釘子的作用是讓蔡州和淮北芒刺在背,無法全力對付大梁,而楔子的作用則更為重要,可以用來撬動這個區域形勢變化。

對于大梁來說,淮北、淮南以及蔡州之間這一塊區域的形勢已經是壞得不能再壞了,只要把固始軍這個還略顯稚嫩但卻成長迅速的惡犬迅速催化補強,讓其這個區域恣意妄為,牽制住蔡州和淮北的精力,對大梁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而且可以說固始軍現在是越強大對大梁越有利。

正是因為這些因素在其中,江烽認為眼下的固始軍可以更大膽冒進一些,對大梁的要求可以更多一些,因為這符合雙方的利益。

拿下霍山和盛唐,設立澮州,讓固始軍成為更為強大的澮州軍,成為一支真正可以抗衡和牽制蔡州和淮北的猛犬,這符合大梁的利益。

江烽不介意當大梁的猛犬,因為固始軍現在的地位決定了它現在還只能當一只犬,還沒有發展到可以擁有自己意志的猛虎,借助大梁的支持,以及大梁和蟻賊制造出來的契機,不遺余力的各方面壯大自己,尋找屬于固始軍自己的發展道路,就是江烽現在要做的。

“大家稍安勿躁,要想把固始變成澮州,這里邊我們自己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剛才也說了,最根本的還是我們自己的軍隊夠不夠強,如果連蟻賊都打不過,你怎么去拿下盛唐,控制霍山?”江烽話語里開始步入實質性的問題,“所以我們當務之急就是要打造出一支能打硬仗,能打勝仗的強軍,但是現在我們的固始軍距離這個標準還有很大的距離,我們需要時間,但是留給我們的時間卻不會多,形勢萬變,如果我們按部就班,也許等我們覺得自己條件具備了,可外邊形勢已經變了,沒有我們的機會了。”

“軍指揮使大人,只要你一句話,怎么干能行?刀山火海咱們都敢去,管他什么伊洛十大寇也好,蟻賊也好,咱們固始軍就是要來拿地盤的,敢來虎口奪食,咱們就滅了他!”

葛晗第一個拍起了胸脯,字句鏗鏘,固始城守城一戰是最讓他憋悶的,讓袁文極和袁文槐兩人聯手戰四人,居然被別人死死壓制住,半點戰績皆無,所以他一直憋著這口氣,想要盡快為自己在固始軍立足打開局面。

李桐也是緊接著就宏聲表態:“對,小郎說得是,蔡州軍咱們都能攆走,難道說還懼了蟻賊不成?大人,現在我們要干什么,你只管開口,咱們啥都沒有,就是有一身膽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12
第三卷揮劍決浮云第四節整軍

見場內氣氛被自己調動起來了,江烽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江烽嘴角含笑的點了點頭:“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待會兒白陵會一一說明,可以說我們固始軍從來就沒有過輕松的時候,從建軍一來就是如此,而且我也認為,當一支軍隊輕松下來的時候,那也就意味著這支軍隊該被淘汰了。”

最后一句話語氣不重,但是卻意味深長,也讓在座眾人都是一震,細細品味著江烽所說這句話的意思。

崔尚也細細的將下一步亟待推動的事情一一道來。

按照江烽的設定,固始軍會進行一次較大規模的擴軍,步軍主力規模將會暫時按照兩個軍的標準來制定,初步決定先設立固始第一軍和第二軍,而這兩個軍將不再按照原來的固始軍五個營以及申州軍兩個營的編制來設立,而是徹底打亂重編。

其中第一軍將由楊堪擔任軍指揮使,張越擔任軍都虞侯,第二軍由許子清擔任軍都虞候,軍指揮使暫時不設。

另外秦再道負責籌建未來的固始騎軍,目前將會按照兩個營的骨架進行搭建,秦再道親自負責籌建騎軍左營,擔任左營指揮使,鞠慎負責組建騎軍右營,擔任騎軍右營指揮使,所需戰馬將從陸續從大梁購買。

丁滿將負責未來的牙軍組建,先期組建兩個營,黃安錦和葛晗分別擔任任牙軍左營和牙軍右營的指揮使。

這樣一來,實際上是將固始軍按照未來的澮州軍規模來搭建架子的,除了第一軍和第二軍外,騎軍和牙軍連架子都還搭不起。

尤其是騎軍,如果要真正完善兩個營的騎軍,光是戰馬就需要兩千匹左右,這還沒有算鞍具和培養合格的騎兵所需耗費,真要達到這一步,別說一個固始縣,就是真正等到澮州成立了都夠嗆。

這個方略一公布出來,立即就引起了在座諸將的一片沸騰。

這里邊既有淡然處之的,也有興奮莫名的,亦有滿懷期待的,也還有失落不滿的,不一而終。

但是無論是誰都意識到這一次固始軍是真的要大動干戈的,而且也絕不是像之前大家所想象的那么簡單,只是要休養生息,養精蓄銳。

尤其是之前江烽的那一番話,擺明車馬是要立馬起風云的,這對大家來說都,就是孕育著無數機會。

無論你現在滿意不滿意,在未來的戰爭你都可以展示自己,甚至可以從戰場上的表現來重新贏得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好了,諸位,白陵已經把我們固始軍未來一段時間的構架宣布了,在這里我要闡明的一點是,這只是一個最初步的構架,也是基于我們當下的固始軍格局的一個臨時性安排。”江烽語氣里充滿了濃烈的提醒,

“就像我們在對抗來犯蔡州軍時那樣,只是一個臨時性的組建了固始軍,現在才不過一個月時間不到,我們固始軍又要重建了,這也意味著也許一個月后,也許是三個月后,也許是半年后一年后,這支軍隊可能還會進行調整,所以大家要有準備,別到了那一天需要調整了,你自己還覺得心氣不順,怎么就沒我的份兒了?你自己都沒有做好準備,那當然就沒你的份兒了,到時候別怪誰對你不公平。”

軍議終于散了,但是帶來的沖擊波卻是震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一次的軍制調整不可謂不大,有些在預料之中,比如楊堪擔任第一軍指揮使,張越擔任軍都虞候,又比如丁滿負責牙軍的組建,但有的則出乎意料,像鞠慎組建騎軍右營,許子清負責第二軍的籌建。

楊堪和丁滿以及他們的副手安排都沒什么值得爭議的,但是像鞠慎組建騎軍右營,許子清擔任第二軍軍都虞候,這都有些突兀,而且也看不出這里邊究竟有什么門道,或者說體現了江烽什么意圖。

書房中只剩下了江烽和常昆二人。

照理說常昆是由黃安錦引薦而來,黃安錦似乎要更親近一些,論關系似乎提早投效江烽的楊堪、丁滿要比至今未曾明確身份,更像是一個客卿身份的常昆更密切一些,哪怕論交情,崔尚已然成為江烽身旁的第一幕僚,也要勝過常昆。

但是只有江烽和常昆二人內里才明白,現在只有他們倆才可以說是無所不談,任何東西都可以敞開來說的。

常昆并無子嗣,只有兩女,而現在常昆與袁無為一戰之后傷了元氣,加上之前幾年酗酒,武道進境已然止步,眼下就算是身體恢復,武道也只能止步于靜息期了,好在常昆心態放得很開,已然放棄了在固始軍中的想法,只是想要為師門白馬寺一脈謀些機會罷了,這和固始軍的發展算是一個雙贏合作。

正因為如此,常昆可以站在局外以一個相對超脫的心態來看待目前固始軍的問題。

“二郎,你這樣驟然擴大至四軍格局,步子似乎邁得太大了一些啊。”接過江烽親自捧過來的茶盅,常昆也只是點點頭,含笑道:“這樣擴張速度過猛,可能會抵消過這一戰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軍心士氣啊,對戰斗力也會有很大影響啊。”

江烽苦笑,“云達兄,我何嘗不知?但固始軍等不到那個時候啊,若是只見兩軍,以眼下的軍官數量,勉強能應對,現在多了騎軍和牙軍,肯定會有較大缺口,可我也無從選擇,時不我待啊。”

這種幅度的擴軍,勢必對戰斗力有較大影響,但是江烽覺得這種影響是暫時的,一旦進入正軌,有大批經歷過兩場死戰的老卒和兵頭帶領,操練熟悉,便能迅速形成戰斗力,形勢也不允許固始軍在按部就班的發展下去了。

常昆也明白江烽所言的時不我待是指什么意思。

現在大梁對蔡州軍攻勢正盛,尤其是西線大戰正式拉開之后,大梁龍驤左右兩廂分兩路從舞陽出擊直插西平和冶爐城,迅疾在這一線展開大戰。

其中龍驤左廂在主帥葛恒率領下在吳房與袁軍主帥袁懷敬率領八千大軍展開激戰,袁懷敬接戰不利,不得不退守吳房縣城,形勢相當不利。

而袁無為則率領偏師在冶爐城狙擊龍驤右廂,利用冶爐城的有利地勢,與大梁龍驤右廂統帥張儻展開激烈攻防,雖然在兵力上袁無為率領的偏師不及龍驤右廂,但是袁無為卻充分發揮了兩千騎軍的襲擾作用,迫使龍驤右廂軍在冶爐城一帶疲于奔命,難以前進,形成僵局。

甚至袁無為還親率騎軍連夜奔襲,一舉擊潰了在吳房縣城下圍攻的龍驤左軍側翼軍,燒毀連營十八座,極大的挫傷了龍驤左廂軍的攻城銳氣。

西線形成了磨盤式的拉鋸戰,雖然袁無為的偏師依托冶爐城地勢之利成功的阻擊了大梁龍驤右廂軍,但是大梁龍驤軍的兵力遠勝于袁懷敬和袁無畏兩路兵馬,在這種消耗戰下,蔡州軍顯得有些捉襟見肘,如果在這樣持續下去,蔡州軍消耗不起。

同樣大梁南路和東路兩路仍然在與蔡州軍大戰,尤其是以南陳州一戰打得尤為艱苦。

蔡州軍在大溵水一線狙擊南下的大梁軍,袁氏家主袁懷河的胞弟袁懷鵬以及汝陽八柱中的頭號人物袁文樑和另外一個薛氏年青一代領軍人物薛乘風與李固率領的天興左軍鏖戰數場,互有勝負,也形成了僵局。

大梁在中線的進攻倒是打得波瀾不驚,趙氏家主趙宣率軍在郾城成功的擋住了大梁天威軍左右廂的進攻,袁懷河在汝陽進行了總動員,親自率領三萬預備隊前出至上蔡,準備隨時策應東北西三路正在鏖戰的蔡州軍。

這一戰袁氏已經傾力而出,老一輩的袁懷如、袁正業、袁懷通、袁懷志都全部出動,各領大軍在一線征戰,小一輩的汝陽八柱除了在固始城一戰中傷重不起的,也全數上陣,力拼梁軍。

就目前的態勢來看,如果沒有其他勢力加入戰爭,僅僅是蔡州與大梁對戰,那么兩三個月內這一戰就可以見出分曉,蔡州必滅,但很顯然大晉和泰寧軍乃至淮北和關中都不容許這種局面出現。

同樣這里邊也還存在一個變數,那就是南陽的態度。

南陽的詭異靜默也讓所有人都在看著劉氏的動作。

南陽目前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安州,甚至沒有等鄂黃方面做出像樣的反應。

慌亂之下的鄂州也是星夜橫渡江水進軍沔州,甚至和素來與鄂州方面親善密切的沔州方面發生了沖突,也幸虧沔州實力太過薄弱,無力抵抗鄂州方面,加上鄂州水軍力量的確強大,所以鄂州方面拿下沔州才未生變數。

雖然剛剛拿下了安州,但南陽其實是還有相當大余力的,如果這個時候南陽從泌州或者申州出兵朗山、真陽一線,那就可以與大梁形成鉗形攻勢,可以輕易而舉的將蔡州徹底打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13
第三卷 揮劍決浮云 第五節 奇貨可居

江烽相信這個時候各方力量都已經動了起來,現在關鍵點有兩個。

一個是南陽是否會出兵蔡州,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蔡州必滅,如果是否定的,那么蔡州還有回旋余地。

另一個關鍵點是大晉、泰寧軍和感化軍什么時候介入,拖得太久,那么蔡州一樣只有覆滅的結局,而這一點還取決于南陽的態度。

南陽如果出兵,那么這幾方出不出兵都意味著蔡州的覆滅,所以無論是大晉還是泰寧軍現在都還是有些猶豫,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他們真的出兵了,南陽仍然給蔡州致命一擊,直接就能把蔡州打崩,而他們卻會被拖入與大梁的戰爭當中去。

誰也不愿意成為變成大梁解決了蔡州騰出手來之后攻擊的重點,泰寧軍和淮北軍不愿意,晉軍也一樣不愿意,所以真正的關鍵點還是在南陽。

所以現在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南陽下一步的動作。

南陽突襲安州并沒有花費太大精力,這是南陽多年前就布局好的一步,可以說鄂黃杜氏輸得半點都不冤。

整個安州被南陽滲透得如同一個篩子,南陽進軍安州就像是一次行軍,而安州方面甚至有部分軍隊直接倒戈歡迎南陽入主,這種局面讓自詡對安州有很大影響力的控制力的鄂黃杜氏目瞪口呆。

這也意味著南陽對安州的掌控并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現在的南陽有相當余力來參與中原之戰,就看南陽方面怎么來考慮了。

“我看南陽不會給蔡州這一刀。”常昆思索良久之后方才道。

“未必,若是劉同,恐怕不會,但是劉玄,就難說了。”江烽悠悠的道:“二劉分治之勢已成,劉同占有南陽府和泌州兩地精華,而劉玄卻只得隋州這一原南陽最貧瘠一地,加上新得申州地小人少,光是一個安州只怕是難以滿足劉玄胃口的,他現在不趁著劉同還記念著讓出南陽的幾分情誼愿意支持他的時候多撈些地盤,等到日后情誼漸淡,劉同憑啥還要出錢出兵替你劉玄打生打死?再親的兄弟也得要明算賬呢。”

“問題是劉玄不會看不到若是他和大梁聯手滅了蔡州,他就不擔心自己成了狡兔死,走狗烹?”常昆不以為然。

“哼,狡兔死?狡兔多著呢,甚至還不是狡兔,還有猛虎惡狼在一側呢,大晉能算狡兔?泰寧軍能算狡兔,還是淮北能算狡兔?哪一個對上大梁都得要讓大梁頭疼幾分,背后還有一個從來就沒有安分過但大梁卻還不敢隨意觸碰的關中李氏,嘿嘿,難道大梁就不需要一個盟友?”

江烽輕輕的哼了一聲,“劉玄老謀深算,這些問題恐怕看得比誰都還準,否則他豈會冒著與自己兄長交惡的風險也要迫使劉家轉向,不再跟著李氏的指揮棒轉?當然這里邊也夾雜他自己的私心,誰讓他是次子而不是長子呢?”

常昆悚然一驚,聽得江烽這么一分析,劉玄出兵蔡州的可能性就極大了。

正如江烽所說,如果劉玄和大梁聯手滅了蔡州,最起碼大梁會以光州之地相酬,屆時江烽這個剛剛升格為準盟友的角色就有些尷尬了。

對大梁來說如果劉玄愿意成為盟友,固始軍這個尚顯稚嫩的角色就可有可無了,若是能讓劉玄吞下整個光州,進而威脅淮北,只怕大梁也是樂見其成的。

光申素為一體,若是劉玄真的得了光州,那擁隋、安、申、光四州,就真的不輸于劉同了,而且所處地理位置更佳,對黃州更形成了包圍態勢,東可虎視壽州,南可染指黃蘄,霸業可期了。

常昆越想越震驚,忍不住皺起眉頭:“這么一來,鄂黃杜家就危險了!光州若是被劉玄所得,安州和光州兩路并進,以杜家之力,實難抗衡,黃州一失,蘄州也勢必易手,杜家覆滅指日可待。”

“杜家肯定就危險了,但是在之前我們固始軍就更危險了,甚至可以說沒我們固始軍的戲了。”江烽苦笑。

“那劉玄還在等什么?”常昆忍不住站起身來,仿佛劉玄大軍已經整裝待發,即刻就要出兵蔡州了。

“也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要出兵蔡州,首先要獲得劉同的鼎力支持,這是其一,而劉同素來與關中李氏親善,若是劉同堅決不同意,劉玄恐怕也得要斟酌幾分。”江烽分析道。

“還有安州剛得,再說之前劉玄做足了前戲,也得要安撫一下吧?鄂黃杜家那邊也得要談一談吧?還有你要名正言順的把安州納入囊中,總還得要上表求長安認可吧?”

“嗯,那恐怕李氏就會以此為條件和劉玄交涉,要求劉氏不得對蔡州不利。”常昆眉頭稍展。

“光是這個就想要讓劉玄罷手?你把劉玄想得太容易打發了,他不要你長安認可也一樣能控制住安州,頂多名份上不足罷了。”江烽搖搖頭,“李氏若是要想讓劉玄住手,起碼還要拿出更多的籌碼來,不過李氏要開條件,難道大梁就不會給劉玄更多承諾?還有蔡州方面恐怕也要斟酌吧?”

“這劉玄豈不成了奇貨可居?”常昆連連搖頭,心中也是感嘆無比,一場戰事竟然牽扯如此多方勢力的神經,方方面面這個時候都在為之使勁兒發力。

“嘿嘿,那不是怎么?誰讓人家劉氏有這份實力呢?”江烽心中也是艷羨。

沒有實力就無法贏得尊重,就像自己一樣,哪怕能夠對大梁發揮一點兒作用,他們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而南陽現在具備了左右整個局面的實力,無論是哪一方都得要對南陽青眼有加。

江烽現在也有些吃不準劉玄會怎么做,若是劉玄真的全力出兵蔡州,袁氏鐵定完蛋,大梁也會傾盡全力把蔡州滅掉,解決一大禍患,可是直覺告訴他沒這么簡單。

關中李氏是萬萬不會同意劉氏出兵蔡州的,其肯定會對劉同施加巨大壓力,劉同承受得住這份壓力么?

而且劉同也還一樣考慮如果劉玄勢力膨脹過大,對他這個兄長會不會產生威脅?

哪怕他們兩兄弟已經有了勢力劃分的定議,但日后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

真要讓劉玄勢力膨脹到一定程度,他要對南陽伸手,自己能不能應對?甚至借大梁之手來借刀殺人,也一樣未可知。

這其實就是一多方參與的巨大博弈,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系,涉及諸多,如何來辨清形勢,也是煞費苦心。

對固始來說,劉玄一旦出兵蔡州,那是最糟糕的局面,三個月之內蔡州必滅無疑,而固始軍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南陽的實力不是固始可以抗衡的,所以江烽不能容忍這種局面的出現。

看見江烽臉色陰晴不定,常昆也知道這位智謀過人的小兄弟又在策劃著什么了,這等事情他雖然也看得明白,但是如何來破局,卻沒有多少手段。

“必須要打消劉玄出兵的想法。”良久,江烽才緩緩的道:“否則我們固始便會毫無機會。”

“可是如何打消呢?”常昆反問道:“若是我是大梁,便會開出讓劉玄無法拒絕的條件,哪怕把整個蔡州都給劉玄!”

“哼,大梁開出這個條件,劉玄也不敢接,蔡州乃是中原腹地,大梁豈容他人染指?好不容易滅了袁氏,又豈能讓一個實力更強的劉氏來接手?”江烽搖頭,苦苦思索,“頂多也就是光州而已,如果再加上大梁支持劉玄吞并黃州和蘄州,我也想不出劉玄如何能拒絕這個誘惑。”

支持劉玄吞并黃州和蘄州?常昆心中擔心更甚,江烽的這個設想才更貼近現實,也最符合大梁的利益,現在劉玄已經拿下了安州,而安州東下便可直入黃州,可以避開義陽三關之險,黃州一失,拿下蘄州便是舉手之勞。

而且這對于大梁來說也不過是支持而已,還把劉玄的主要精力引向了南面,對雙方來說也都是皆大歡喜之事。

“那現在固始該怎么辦?”常昆更關心這一點。

“我們能怎么做?當然還是只能按照我們自己的路子走,壯大自身才是根本,但我們也不能對外界可能牽扯到我們的變化無動于衷。”江烽若有深意的道:“總要有所作為才行。”

常昆點點頭,見江烽這般表情,他也估摸著對方肯定是有些對策了。

見識了江烽在一場接一場的危局中逃生的本事,常昆沒來由的也對江烽充滿了信心。

這個家伙總能想出辦法來逆轉不利的局面,從固始軍分裂開始,無數人都覺得他過不了下一關,但是他卻每每都能從夾縫中掙扎出來,而且還能變得更加強悍。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常昆微笑著道:“其他我幫不了你什么,但是我師門這邊,我還是可以幫你斡旋一番的,更何況他們也一樣需要你這邊給他們提供機會,說實話,這幾年大相國寺可把白馬一脈壓制得夠嗆,我師門這邊可都是有些上火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2:35
第六節 高明

“常兄,在你面前我也不矯情了,現在固始軍還是太弱,我還需要大量的人才,要想把澮州架子搭起來,各方面人才我都急需,尤其是現在我還不能大肆任用本地士紳大族推薦之人的情況下,這就更急迫。”

“我師門白馬寺那邊我會專門去一趟洛陽,希望能替你物設一批人來,……”

常昆話音未落就被江烽打斷。

“不,遠遠不夠,光是白馬寺一脈還不夠,我需要大規模招募原來廣勝軍和龍虎軍以及其他大梁裁撤下來的老卒和軍官,這些人才是最實用的,一來就能上手,這個任務我希望你能幫我盡快做起來,我也會在原來來固始這批老卒中選一批人回大梁去,趁著大梁現在還沒有大規模動員時,再招募一批人來。”

江烽的話也讓常昆意識到現在固始軍的急迫,他點點頭:“沒問題,相信在固始軍擊退蔡州軍之后,會有更多的人看好固始,假如大梁真的上書長安請設澮州的話,我相信就會有無數人要認真掂量了,也會有更多的人對你這里感興趣了,甚至一些世家大族也會主動來聯系你了。”

“世家大族的人我倒是不太感興趣,現在我也沒有和他們合作的實力和資本,稍不留意就會被他們吞得連骨渣子都沒有。”

江烽連連搖頭,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我現在還需要一些能幫我處理政務方面的人才,現在我要行檢地之策,只怕這些本地士紳大族也早就想要等著看我笑話,或者是想要在其中給我設置一些陷阱障礙什么的。”

常昆皺眉,他知道江烽是要物設一批官員型的人才,這對于他來說卻有些為難,他主要接觸的還是軍事方面的人才,對政務人才卻不熟悉。

“政務人才基本上都是出自士紳大族,尋常庶民百姓怕是難得有這方面的機會,而且縱然有,要讓他們放棄大梁來固始,恐怕也不易。”

常昆沉吟了一下,提了一個建議。

“二郎,我覺得你不妨可以考慮適當選拔部分許氏族人,他們在光州已經被剝奪了機會,掃地出門,只要你一表露出這個意思,我想許家肯定會欣喜若狂,而且許氏在固始這邊也無多少瓜葛,正好可以為你所用,另外若是你還是不放心,也可以和鞠慎打個招呼,讓他給在申州的鞠氏族人放一放這方面的風聲,相信鞠氏一族情況相似,南陽再大度也不可能用鞠氏族人,起碼相當長一段時間是如此,所以鞠氏族人估計一樣有這方面的意愿,這樣許氏、鞠氏兩族人才可盡入你手。”

江烽眼睛一亮,常昆給的這個建議相當高明,許、鞠兩家已成世仇,勢難和解,且兩族族人在固始這邊都沒有多少牽連,若是能招募這兩家的人才,讓其相互監督、相互制約,倒是不虞其相互勾結。

“常兄此建議極佳,不過只是這兩族人才還遠遠不夠,我也不能把雞蛋放在這兩個籃子里,還得要吸納其他人才,大梁士紳大族眾多,其中不少也是庶出而無機會者,我相信只要放出這方面的風聲去,一定可以吸引到人才來,唯一可虞的就是其忠誠度,我可不希望大梁方面現在就把沙子摻到我這邊來了。”江烽頓了一頓,“這方面恐怕就要請常兄多幫我把把關了。”

除了軍事人才外,政務人才也是江烽現在需要提前未雨綢繆了。

一旦設立澮州獲批,那一切事務就要立馬提上議事日程,以現在自己就要推進檢地之策,哪怕能夠獲得一些士紳大族中頭面人物或者說聰明人的理解,但是士紳大族中的大部分人還是難以接受理解的,所以短時間內要獲得對方的認同和合作,還有難度。

如果能從外部引入一些人才來合作,那也能對這些以為離了胡蘿卜就做不成席的本地士紳形成制約,這也有利于日后的合作。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打算明日就走,慈忍師兄和其他幾位可能要返回多云寺和白馬寺,但其他幾位俗家師弟師侄他們愿意留下,只是他們甫出師門,對軍中情況并不是熟悉,并不適合馬上擔任軍官,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可以充實你的親兵都,通過一段時間打磨之后再到各軍中去,下一批白馬寺弟子除非曾經在大梁軍中干過的,其他人我建議也還是通過這種方式來進行。”

常昆的通情達理也讓江烽非常滿意。

并不是你武技高強就能勝任軍中軍官職務的了,實際上在這場戰爭中,包括相當多的汴梁子弟的表現也不盡人意。

他們在個人武技上沒的說,但是在其他方面就表現出沒有完全適應,這既與磨合時間太短有關系,也和缺乏經驗有很大關系。

在江烽看來,這些人也許作為軍官的拼殺武力綽綽有余,但是作為一個軍官要起到管理和帶動作用,就未必了,很多人不得不通過戰爭來學習、熟悉和適應,而這往往意味著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實際上如果能夠通過舉辦軍事學堂和短期戰訓班的方式來達到經驗交流和相互切磋,應該可以極大的縮短這些人適應時間,也能加快他們融入到軍中的速度。

這些人能成為武道強者肯定頭腦都不差,學習交流能力都不會差,稍加指點和引導,應該很快就能入行。

和常昆的對話能夠很好的幫助江烽分析判斷自身的形勢。

因為就常昆本人來說,他已經在固始軍體系中沒有合適的位置了,作為一度是太息期的高手,同時又擔任過廣勝軍軍指揮使的他來說,自尊讓他無法屈身于一個尋常武將身份,所以他選擇游離于固始軍之外,而選擇成為江烽私人朋友。

這個身份來為江烽出謀劃策就要輕松許多,這也使得他的心態可以更放松,眼界可以放得更寬,不至于被固始軍內部所束縛。

連崔尚都有些羨慕常昆可以這樣大氣的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來為自己定位,但不得不說這樣做對大家都有好處。

許子清有些心事重重的回到許家小院。

今日的軍議還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讓他出任固始第二軍的軍都虞侯,實際上在軍都指揮使缺位的時候,他這個軍都虞候就是代行軍都指揮使的職責,就像當初江烽以假虞侯的身份執掌固始軍一樣。

雖然這一段時間里江烽或明或暗的和他談過兩次話,言語中都是要求他盡快熟悉固始軍情況,為下一步進入固始軍做準備,但許子清還是沒想到過會讓自己執掌一軍,哪怕只是以軍都虞候身份臨時執掌一軍。

許子清之前也考慮過自己的去向,他估計自己最大可能是擔任軍都虞候,但是卻是在有軍都指揮使的情況下的都虞候,也就是一個副手的身份出現,甚至亦有可能擔任一個營指揮使,比如牙軍左營指揮使,這樣既可以發揮自己武技出眾的特長,亦可避免自己身份尷尬不好安排職位。

江烽的這種安排在許子清看來有些草率。

如果他是江烽,他是絕不會把這種重要職位交給一個之前甚至可能是以刺殺他本人謀取他現在位置為目標的對手,哪怕是江烽心胸再大度,也無需用這種方式來體現證明什么,成王敗寇,本來就是如此。

“大哥,這并不是江烽心胸寬廣,實際上他有他的打算。”許寧替堂兄泡上茶之后,怡然自得的玩起了刺繡。

“怎么說?”許子清知道自己這個堂妹揣摩人心上有獨到之處,連三叔臨去之前都專門和自己交待,遇上看不懂搞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多和這個堂妹商談溝通,足見對這個堂妹的信任。

“大哥,你想想,江烽已經明確提出了大梁老卒、固始老軍、申州軍,要徹底打亂混編,實際上這就打破了原來那種親屬朋友子弟在一起的格局,江烽這么做是有目的的,這種方式可以破壞舊有格局,讓所有軍官士卒都重新認識熟悉,而這其實就是一個重新樹立他江烽是這支軍隊唯一首領的過程,你大梁來人也好,申州舊軍也好,固始老軍也好,都一樣要適應并逐漸承認認可這個結果。”

許寧顯得云淡風輕,目光里卻多了幾分飄忽不定。

“這樣打亂肯定有不利的一面,軍隊戰斗力會受到影響,但是這卻是必然的,因為這一戰本身損失過大,已經這樣了,長痛不如短痛,通過這種方式來徹底重建,一勞永逸的消除這些弊病,進而強化他對這支軍隊的絕對領導。”許寧越說越輕松。

“楊堪和張越搭檔,確保了第一軍在他絕對控制之下,第二軍你只是軍都虞候,我可以斷言,五營指揮多半會是來自大梁子弟而非我們原來光州舊軍,如果有什么意外,他甚至可以直接讓他自己兼任第二軍的軍都指揮使,讓你成為他的副手,光明正大的剝奪你的指揮權。”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2:37
第七節 斥候,細作


許子清面色慢慢陰了下來,目光里也多了幾分陰鷙,“小寧,你的意思是江烽骨子里還是不信任我們?還是在處心積慮的提防我們?或者,他是想毀諾?”

“不,我不這樣認為。”許寧搖搖頭,表情卻更安詳,“這只能說明江烽越來越成熟老練了,事實上這并非針對我們許家,而是針對所有人,無論是許家,鞠家,大梁,還是老固始軍,這是一個上位者必須要采取的手段,只不過他做得相當精妙高明,”

許子清一愣,慢慢品出味兒來,陰鷙表情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這么說江烽是根本沒有把我們許家放在眼里了?”

許寧的表情此時也多了幾分落寞,她很不想承認這一點,但是她卻不是那種不愿意面對現實的弱者懦夫。

“大哥,我不想承認這一點,但現實就是如此,江烽如此大方放手,是因為他現在又足夠底氣可以掌控一切,他認定我們無法翻盤。”

“想想也是,我們憑什么翻盤?靠光州舊軍這點力量?張越,還是秦再道?他們會站在我們這邊么?顯然不可能!”

“至于說大梁子弟更是和我們半點關系皆無,而鞠家怕是恨不能把我們逐出固始軍吧?這么一算,我們還有什么?難道靠固始城里那些光州士紳不成?”

許寧話語里充滿了嘲弄和揶揄,似乎早就把這一切看穿了。

許子清默然無語,這位堂妹對問題的分析堪稱精辟,對江烽心性的揣摩也是格外精準,難怪三叔死活不肯讓小靜替代她嫁給江烽,而非要小寧嫁給江烽。

的確,也只有小寧這樣冷靜睿智的心性,嫁入江烽門中放才能真正為許家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這么說來,我們許氏就只能牢牢的和江烽綁在一起,放才能讓我們許家獲得最大的利益?”許子清有些心有不甘的道:“我們就只能死心塌地的為其賣命?”

“從目前來說,只要江烽不犯大的錯誤,我們許家就只能全力以赴支持他,這最符合我們許氏一族的利益。”

咂著嘴,似乎在揣摩著什么,許子清沉吟了一陣之后才緩緩道:“小寧,江烽欲行檢地之策,你可曾得聞?”

“嗯,大哥莫不是覺得則檢地之策不對?”許寧反問。

“不是不對,對江烽來說這檢地之策所獲土地是爭取固始軍將士之心的最佳獎勵,他必須要走這一步,但是這檢地之策各地推行多了去,其結果大家都知道,江烽這么做就是把他推到了士紳大族的對立面了。”許子清慢悠悠的道:“小寧,你不就覺得這風險有些大么?”

“風險?風險在何處?”許寧再度反問。

“固始殷城士紳大族群情激憤,堅決反對檢地之策,陳蔚、譚正都找過江烽,表達士紳們的態度,殷城那邊據說還表示如果江烽不停止檢地之策,他們寧肯請蔡州或者黃州來接管。”許子清感覺許寧有些意似不屑。

“可笑!荒謬!”許寧連連搖頭,冷笑不已,“士紳大族,固始有士紳大族么?殷城有士紳大族么?如果陳家勉強算,那譚家也算?真以為江烽麾下軍隊都是做善事的不成?就不敢對殷城來一次不封刀,讓他譚家就此灰飛煙滅?故作姿態,遮人耳目而已。”

“遮人耳目?!”許子清大吃一驚,“小寧,你是說陳家和譚家……”

“哼,他們有這個底氣來和江烽對抗么?江烽是靠他們的支持才掌握這支軍隊的么?”許寧輕蔑的一笑,“陳蔚、陳固這些人都是老滑頭了,演戲比誰都會,譚正一樣,誰也不比誰傻,若是有些不開眼的人跳出來,江烽當然不介意來殺雞儆猴。”

許子清遲疑了,“小寧你的意思是陳家譚家是要打算執行江烽的檢地之策嘍?”

“哼,陳家譚家肯定要向江烽表明態度,否則還不任由江烽宰割了?他們硬抗是肯定不會的,而會采取軟磨或者陽奉陰違式的抵制,檢地這樣龐大一項工作,所需人手成百上千,人手從何處來?士紳們抵制,這些官吏只怕都要撂挑子不干了,這項工作怎么開展?”

許寧一條條抽絲剝繭般的把當下固始軍的情況辨析清楚,“我倒是覺得,這是我們許家的機會。”

“許家的機會?”許子清有所悟,但是還是不敢肯定。

“嗯,檢地之策我估計還是會是一個面子活兒,肯定要做,但是要想指望能取到多好的效果,我不太看好。”許寧說得很直白,“江烽肯定也明白這一點,但是他要大張旗鼓的做,這是給這些士紳敲一記警鐘,表明他江烽可以不依賴于任何人來操作這件事情,他依靠的是軍隊。”

“那最終結果會是……?”許子清還是有些看不明白。

“檢地肯定會進行,但是肯定會有選擇性和針對性,無外乎就是一個利益博弈,最后達成妥協罷了。”許寧淡淡的笑道:“江烽肯定也從未指望過要把這檢地之策推行得淋漓盡致,那也不可能,但是他必須要有所獲,否則何以來滿足他手底下那幫虎狼將士?”

“士紳們這一次如果交出土地來無論怎說都是損失慘重,豈會如此善罷甘休?”許子清還是有些擔心。

“江烽肯定會給他們一個誘餌的,打一巴掌,給塊肉吃,江烽肯定會給這些士紳一些許諾,比如,把江烽設想中的澮州其他縣土地拿出來作為交換呢?”

許寧猜得非常準確,如果江烽在這里,也不得不承認此女在心思揣摩上無人能及。

“你說我們許氏一族也要借此機會加入進來,嗯,是要把光州和在外邊那些人召回來?”許子清撫摸著下頜,若有所思的道。

“檢地之策要行,但江烽和士紳們的妥協也會達成,這中間會有一個拉鋸,我們許氏族人來操左此策,也算是盡快融入固始吧。”

許寧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曾幾何時許氏也淪落到要融入固始軍了,不得不說這個世界變得太快。

“這倒是一個辦法,小寧,如你所說,我們許氏已經跌了一跤,再不能犯錯誤,如果我們看好固始,認定江烽,那就要不遺余力的堅持下去,若是三心二意,恐怕會被越來越被排擠到一邊的。”

許子清也嘆了一口氣,若有深意的看了許寧一眼。

“我有一種感覺,這一次擊退蔡州軍之后,大梁那邊對江烽的看重程度還會提升,對其的支持力度會更大,而且大梁內部那些世家望族恐怕也會開始在他身上押寶下注,所以我覺得我們要盡快在他身邊站穩腳跟。”

許寧被許子清眼睛一脧看得臉有些發燙,堂兄這一眼含意頗深,她隱約能感覺出一點兒來,只是自尊卻讓她無法隨意向那個男人低頭,伸手抹了抹額際垂落下來的秀發,故作鎮靜的道:“的確如此,而且我還有些擔心鞠家恐怕也會看到這一點,沒準兒也會在檢地上和我們爭搶主動權。”

“小寧,你明白就好,不過鞠家肯定沒有我們許家這么多優勢,畢竟在固始,我們還算是半個主場,那些士紳大族多少也還是要賣我們幾分薄面,但這件事情恐怕還是要抓緊,必要的時候,小寧你可以主動一些表明我們許家的態度。”

許寧臉色微紅,默默點頭。

蘇鐵有些焦急的守候在茅屋旁,靜靜的等待著部下的回來。

夜色漸濃,深秋的寒意已然讓人身體有些發僵,約好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但是還沒有看到人。

不會出什么問題吧?蘇鐵皺眉,搖搖頭。

幾個部下都是軍指揮使大人精挑細選出來的,或許在武技上遠不及自己,但是頭腦靈活手腳敏捷卻也在軍中相當出色了,而且這些家伙在當兵之前都在外邊晃蕩過,見過世面。

拿軍指揮使大人的話來說,這尤為重要,尤其是在進入其他地方收集情報時,會更能適應融入。

軍指揮使大人對斥候隊的重視程度無人能及,也許這和軍指揮使大人發家之前就是斥候出身有很大關系。

從蟻賊圍城一戰那之后指揮使大人就一直沒有停過對斥候隊擴建的努力,從汴梁回來之后更是親自操作斥候隊的人員招募和培訓。

這幾個人員都是從盛唐、霍山流民中招募來的,在去汴梁之前的百忙中,軍指揮使大人都專門花時間對這幾人進行了好幾次專門的培訓,雖然培訓時間不長,但是卻是異常嚴格,蘇鐵也是參加了這種培訓的。

軍指揮使大人對斥候和細作的培訓非常獨特,從語言語氣、行為動作、穿著打扮、日常生活細節等方面都有很細致的要求。

而最讓蘇鐵感興趣的還是軍指揮使大人對情報收集內容的要求和收集方式,更是讓蘇鐵嘆為觀止,完全顛覆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2:42
第八節 動作

軍指揮使大人再給他們幾個已經通過考察的幾個人上的第一課就是斥候和細作的分工和合作。

什么是斥候,什么是細作,斥候的工作是什么,重點是什么,細作的工作是什么,重點是什么,斥候和細作的分類,,林林總總,娓娓道來。

僅僅是分析探討斥候和細作的分類以及每一個細分類的工作重心,就花了一個下午。

而每一個細分類的工作目標、特點、方式,軍指揮使大人又都專門做了講解。

給蘇鐵的感覺,軍指揮使大人對斥候和細作工作的介紹,有些方面很細,很獨到,很有造詣,但是有些方面又很粗疏,一筆帶過,給人的感覺他是在隨心所欲的介紹,雖然他力圖讓整個介紹變得更具系統化和規范化,但是卻沒有做到,蘇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軍指揮使大人怎么可能這么離譜?

對軍指揮使大人的絕對崇拜讓蘇鐵覺得自己的懷疑都應該感到羞愧,他也從未敢問其他伙伴是否有同樣的感覺,不過軍指揮使大人的授課還是讓他們都覺得就像是給自己開了一扇窗戶,讓自己可以看到另外一個世界,原來斥候和細作應該這么做,而且可以做得這么好,獲得的情報會如此重要。

夜已經很深了,時間差不多該到了。

但等的人還沒有來,蘇鐵按捺下有些煩躁的心境,盡量讓自己把持心情平靜。

不會有事的,盛唐和霍山已經沒有大股的蟻賊了,小股蟻賊對于斥候來說,已經難以構成太大的威脅了,更何況自己這幾個屬下,蘇鐵還是有信心的。

左前方傳來的細微腳步身讓蘇鐵瞬間就從暢想中回到了現實,身體微微下伏,小心的觀察著四周,約好只有一人前來,若是有其他人就需要小心了。

好在下屬的身影很快就隨著接頭的鳥鳴聲出現,倒是讓蘇鐵放下心來。

“大人,這是屬下近期收集的盛唐南部情況,從目前來看,整個盛唐的情況都很糟糕,蟻賊已經席卷了整個盛唐和霍山兩縣,普通百姓要么就是被蟻賊裹挾著北上了,要么就是躲進了南邊的山里,有時候走上幾十里地都遇不上一個人。”

來人是蘇鐵最看好的一個部下,蘇鐵也很重視他的情報。

“整個盛唐南部士紳都被蟻賊滅殺了?我記得在騶虞城附近起碼有十余處塢堡,都被蟻賊攻陷了?”蘇鐵有些訝然,一邊接過紙卷,一邊問道。

雖然盛唐和霍山這邊由于遠離州治壽春所在,而且大多是丘陵地區,士紳大族力量素來不強,說起來也都是尋常大戶。

但是正因為偏處南部,擔心山中盜匪襲擊,所以除了縣城騶虞城外,沿著騶虞城周圍幾十里地也還有十余處塢堡。

這都是盛唐當地大戶以聯戶自保的方式來建成的,主要為了抵御來自南部山區盜匪襲擊,可以相互策應,每一處塢堡都能住上兩三百人,而且塢堡建得也相當牢固結實,設有烽燧,一點有警就可點火示警。

“全都被攻破了,蟻賊采取圍點打援之策,連續伏擊了幾次前來增援的援兵,然后再無人趕來增援,所以蟻賊就這樣利用優勢兵力和攻城器械,一處一處拔掉,”

“到后來最后幾個塢堡的大戶呆不住想跑,結果被早就埋伏好的蟻賊全部抓獲,蟻賊在盛唐這些塢堡中收獲了大量糧食,基本上把整個盛唐都一掃而空了,”

“現在盛唐就只剩下一片白地,只有極少數頭腦反應夠快的大戶在蟻賊剛來之前就逃跑到廬州和舒州的算是走運,但家產基本上都被蟻賊席卷一空了。”

“據說現在江寧和江都教坊司里和花船上不少女子都是盛唐和霍山的大戶的妻妾子女,都是被蟻賊玩膩了賣到那邊去的,”

蘇鐵默默的傾聽著。

盛唐情況和霍山情況相似,甚至還要糟糕一些,畢竟霍山距離山區更近,大戶們很多都是狡兔三窟,發現情況不妙就往山里躲,甚至翻過霍山躲到舒州或者廬州那邊去,盛唐首當其沖,逃無可逃,反應慢一點就只有落入蟻賊手中了。

“我們幾個人在盛唐都基本上轉了一大圈,騶虞城里不足千人,而且都是晚上才敢回去,就是怕蟻賊卷土重來,鄉間也白地一片,要么躲在河汊子里,要么躲在樹林子里,蟻賊威名算是在盛唐打響了,也難怪這些老百姓都往咱們固始這邊跑。”

沒想到盛唐情況變得如此糟糕,蘇鐵也有些吃不準。

壽州南部面積廣大,人口卻相對較少,盛唐和霍山兩縣原本均屬于霍山縣,后神龍年間霍山將縣治移至騶虞城,更名為盛唐縣,但隨后在黃巢之亂后,各地行政區劃紊亂,霍山重新設立縣,縣治仍然在霍山原縣城所在。

于是原霍山縣一分為二,北部地區地勢相對平坦,而且亦能享受到芍陂灌溉之利,較為富庶,為盛唐縣,而南部則是丘陵山區為主,仍為霍山縣。

軍指揮使大人只要求盡可能的收集兩縣各方面情況,山川河流、道路交通、人口村莊、士紳大戶、山林沼澤、田土歸屬都要求分門別類的收羅起來,分別整理成冊,以備日后需要。

作為斥候隊中的高級軍官,蘇鐵當然知道軍指揮使大人有意染指壽州,只是現在壽州南部已然成了一片白地,人口也基本上也喪失了,加上蟻賊隨時可以從霍丘和安豐這一片南下,如果固始軍要進軍盛唐、霍山,就勢必要和蟻賊一戰。

蘇鐵倒不是懼于和蟻賊一戰,固始軍連蔡州軍都能打退,豈有懼怕蟻賊之理,問題是現在進軍這兩縣,就得要陷入和蟻賊的纏戰中去,這卻不太劃算了。

蘇鐵牢記軍指揮使大人所提到的一點,要敢于就自己不了解不理解的事宜提出疑問,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只有敢于質疑,才能有助于發現問題,避免損失。

在蘇鐵看來,這個時候拿下盛唐、霍山無疑是沒有太大意義的,既無人口,還要面對蟻賊的襲擾,固始軍現在騎軍單薄,根本無力應對四處肆虐的蟻賊,拿下這兩縣意義何在?

回去之后倒是要好好向軍指揮使大人提到盛唐和霍山現狀,免得固始軍踏入這個泥潭里不能自拔。

“嗯,既然盛唐這邊情況收集的差不多了,你們幾個人留下兩到三人繼續在盛唐這邊游動了解,看情況有無變化,尤其是要重點收集現在縣里哪些地方還有人居住,大概數量和大戶情況,蟻賊南下的主要路線和頻率,另外幾人你帶著向北,重點在安豐和芍陂一線活動了解,”

交待完任務之后,蘇鐵和對方便迅速各行其道,各自離開。

蘇鐵這一趟出來,不僅僅是指負責收集盛唐和霍山這邊的情報,他還另有任務。

另外還有人會在前面來接應自己,把下屬收集來的情報帶回固始,他自己還要北上霍丘,伺機進入正在霍丘活動的蟻賊內部。

事實上蘇鐵也很驚訝于怎么連蟻賊內也有軍指揮使大人的內線,但是軍指揮使大人從未提起過,只是要求自己按照約定的辦法去負責接頭。

雖然軍指揮使大人未提及過,但是蘇鐵還是大略能猜出這應該是軍指揮使大人執掌固始軍之前在光州刺史府斥候隊中時存留下來的伏筆。

大人曾經談及過他曾在蟻賊中混跡數月的經歷,應該是那時候大人就已經開始在蟻賊中安排細作了。

想到大人在光州刺史府下邊擔任斥候時居然就能有這般本事,從那時候就能開始布局設子,蘇鐵也不由得感慨,又有誰敢說軍指揮使大人這番成就是靠運氣來的?

以大人對斥候隊的重視,大人又把自己安排在斥候首領之一這個位置上,也是對自己寄予厚望,自己絕對不能讓大人失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蘇鐵緊了緊身體上的武器和行囊,趁著夜色辨識了一下方向,消失在黑暗中。

蘇鐵的感覺沒錯,江烽的確對斥候隊的作用非常重視,也對斥候隊的建設超乎尋常的重視。

在江烽看來,像固始軍這樣的小勢力,日后要在這中原大地上和南陽、蔡州、淮北、鄂黃、淮南爭雄生存,乃至還會牽扯到大梁、關中和大晉這些藩閥,實力不如人,那么就需要在情報的精準高效上來彌補。

而自己之所以能準確及時的應對蟻賊圍城,能先發制人做好蔡州軍來犯的應對準備,很大程度上就是有效的運用了來自各方面的情報。

江烽從光州刺史府下的斥候隊擔任時就開始琢磨當下這個時代的斥候運用,應該說現在各方藩閥在斥候細作的運用上還是比較粗糙和流于表面的,沒有真正的發揮其潛力。

對于別方,江烽當然不會去過問,甚至求之不得,但是對于固始,他卻要從現在開始就要有意識的開始進行重點打造培養一支細作和斥候力量。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22:42
第九節 流民,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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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江烽自己才明白細作斥候的作用會有多么大,歷史上無數經典戰例都已經印證了這一點。

只有在戰前把情報工作做得越細,你才能有針對的進行準備工作,才能把效率發揮到最高,在這種冷兵器戰爭的年代,一場戰爭往往就是那么一兩條意外因素就能導致戰爭結果的不同。

如同蟻賊圍城那一戰一樣,如果自己不是提前掌握了蟻賊南下壽州的消息,不是提前有針對性的做好了誘餌讓韓拔陵無法拒絕,也許那一戰中固始軍就不復存在了。

在短期內固始軍無法得到飛躍性的提升下,固始軍想要贏得優勢,那么就必須要在自己能盡可能做到最好的方面做到最好,那么情報體系建設就是主攻方向。

無聞堂就是江烽為日后的情報體系隊伍取的名字,得名于無所不聞和默默無聞,既要讓固始軍日后的細作斥候無所不聞,又要讓這支力量默默無聞。

一直強大而高效率的細作斥候隊伍所需的花費是難以想象的,但是這卻是值得的,當然就固始軍目前的情形來說,沒有必要全面開花,只需要根據固始軍的戰略主攻方向,有所側重罷了。

壽州會是重中之重,而南陽、蔡州、淮北、淮南以及鄂黃這些緊鄰的藩閥勢力,一樣需要密切關注,當然大梁也不會例外。

讓江烽忙得不可開交的事情還有很多,固始軍的全面重建,固始城防體系建設,當然,還有檢地,還有眼前的難事兒。

站在城門樓上,江烽揉著太陽穴,目光從城門外的炊煙處收回。

固始城外沿著城門這一線已經打起了許多木棚草棚,四處冒起的炊煙是粥棚正在煮粥,一隊隊面帶菜色的流民在軍士們虎視眈眈下,自覺地排列整齊,等待著輪到自己去盛那點兒屬于自己的粥。

這個冬天可不好過。

尤其是在這城外,呼嘯的北風會讓很多年老體弱者難以熬過這個冬天,僅靠這簡陋破爛的草棚子顯然是難以抵擋得住寒流來襲。

但這卻是無可奈何之舉。

固始城里不敢再放人進去了,流民數量實在太大。

最開始固始城這邊還覺得來了這么多戰亂災民正好是募兵的好時機,趕上固始軍要擴軍,挑選些精裝漢子充實,再好不過,但是很快江烽和崔尚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來的流民太多了,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除了壽州那邊的,更多的還是來自北面的潁州。

蟻賊和感化軍在汝陰、潁上一帶纏戰不休,按照常理這些被戰亂波及的流民應該是渡淮往霍丘和安豐逃荒才對,但是現在霍丘正在被蟻賊圍攻,而安豐更是成為了蟻賊盤踞的根據地,流民們便轉道向東,源源不斷的向固始而來。

最開始固始處于招募士兵的想法對流民們的熱情態度也讓流民們誤解了固始的真實想法,以至于一傳十十傳百,連霍丘那邊的流民都開始往這邊跑,這才讓固始方面意識到不對勁兒。

怎么這流民數量越來越大,而且絲毫不見減少的跡象?

一直到安排在流民中細作回報,江烽、崔尚和陳蔚他們才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固始待流民甚好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淮水南北,引發了簇擁效應讓固始方面完全始料不及。

甚至連蔡州都有部分過不了覺得熬不過這個冬季的流民往固始跑,這也讓固始方面開始驚慌失措。

如果這周鄰潁亳壽三州被蟻賊禍害的災民都往固始跑,就算是固始之前從大梁、南陽和黃州方面打了一點兒秋風,那也根本承受不起這么多流民的蜂擁而來。

大批流民帶來的不僅僅是糧食壓力,治安壓力同樣讓固始城承受不起。

在最初接納了不到一萬人的流民之后,固始城就再也無法容納新的流民進入了,到后來就只能是沿著固始城南北兩道城門而搭建木棚草棚,迅速在南北城門外形成了巨大的流民群,人數也迅速從最初一兩萬人膨脹到了五萬多人,而且還有繼續增長的趨勢,遠遠超出了固始方面的承受能力。

這些流民基本上都是拖兒帶口,身無長物,隨著冬天的逼近,這些人如果得不到糧食,絕大部分就只能凍斃餓死在野地里。

如此大數量的流民中,免不了也就有不少鄉間潑皮無賴浪蕩子,云集在這固始城外,每日里各種打斗騷亂也是不少,讓固始城的巡檢也是頭疼不已。

管理這樣大一幫流民,起碼要過了這個冬季,也成了固始方面的一個難題。

好在固始現在需要投入城防建設人力需求不少,疏浚拓寬加深護城河,城墻的外移擴建,甚至驛道的整修,都需要大量人力,但是怎么把這些人組織起來,避免因為組織不當引發治安混亂也成了當務之急。

固始缺乏這方面的內政型管理人才,而陳氏卻因為檢地之策與江烽有了嫌隙,族中子弟也有意要難為江烽,所以不肯派人來協助管理,這讓江烽不得不安排軍伍士卒來強行管押,只是效果卻不佳,每日里都會有幾番械斗,弄得亂成一團。

“二郎,我已經給在大梁的幾位朋友去了信函,相信很快就有回音了,如果不是我這邊的確無法走開的話,我更愿意去一趟大梁,我相信我親自的現身說法效果會更好。”

這一段時間里崔尚瘦了不少,但是精神狀態卻極好,的確大權在握的滋味就是最好的滋補劑,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有效,哪怕每天只有兩三個時辰的睡覺時間,但是崔尚已然甘之若飴。

“哦,相信我們固始軍擊退蔡州軍的消息已經在汴梁傳得沸沸揚揚了,現在大梁和蔡州之間的戰事正烈,如果我們向大梁提出一些額外要求,不算過分吧?”江烽好整以暇的笑著問道:“李鶴大人的話相信在崇政院里會更受認可了,不是么?”

崔尚忍不住搖頭,難怪三郎都在說這位軍指揮使大人有著天生一顆商人心,隨時隨地的都在計算著利益得失,雖然固始現在的的確很需要支持,但是這樣不遺余力的向大梁索要援助,也很容易惹人反感的。

見崔尚有些不以為然,江烽也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士人們還是比較講求禮儀和自尊的,像自己這種要把一切都通過利益的計算體現出來,的確有點兒讓人不是滋味,尤其是大梁好歹也算是崔尚的故園。

“白陵,日后固始的難處你會越來越有體會的,就這么兩縣之地,士紳們還在和我較勁兒呢,陳家和譚家都已經屢次三番向我表達了對檢地之策的反對之意,連陳蔚的態度又有些變化,這么大一個攤子,靠什么要維持?”江烽語氣里多了幾分沉郁,“軍心士氣通過打勝仗只能維系一時,將士們歸根到底還是要看到好處,沒有好處,誰會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拼?”

崔尚沒有說話,他能感受到眼下江烽所承受的壓力。

從壽州那邊傳回來的消息,盛唐和霍山兩縣幾乎變成了白地,士紳大族基本被蟻賊一掃而空,而城里鄉間所有糧食被蟻賊卷走,尋常百姓要想過這個冬天不被餓死凍死,就只能跟著蟻賊走。

蟻賊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制造流民,裹挾流民如蝗蟲一般四處游蕩,毀掉所有一切,讓世家大族再無立足之基,當你連役使的莊客佃農都沒有了時,你還怎么稱其為世家大族?這就是蟻賊最大的威力,也是他們的目的。

現在固始已經越來越感覺到了巨大壓力。

從盛唐西進而來,從潁州渡淮而來的流民數量越來越大,最開始固始軍這邊還頗有些高興,覺得正好是固始軍募兵充實的好機會,但是現在無論是誰都已經覺察到了,現在募兵根本不是問題,哪怕你再多募幾千上萬人都不是問題。

數萬流民蜂擁而來,需要解決的是這些人的過冬生存問題。

對于江烽來說,這數萬流民其實是一柄雙刃劍,既有利也有弊。

利是募兵有了充足的兵源,而且這些流民大多來自潁州、壽州,也是物設安插細作斥候的好時機,盛唐、霍山成了白地,這些流民過了這個冬季就可以驅使趕往盛唐、霍山,正好成為日后役使的絕佳對象。

弊也同樣明顯,數萬饑民,這個冬季怎么過?雖然從大梁、南陽以及黃州撈到一些錢銀糧食,但是要供如此多的饑民來過冬,顯然是難以為繼的,尤其是這些流民數量還會隨著蟻賊冬季在潁亳壽三州的肆虐繼續增長的情況下,糧食就成了最大問題。

現在能夠給固始提供糧食支持的,除了固始和殷城士紳能夠提供少量外,就只有大梁、南陽以及鄂黃,但從大梁運糧耗時長,途中消耗大,鄂黃方面因為南陽入侵安州,只怕現在也沒有太多心思來管固始了。

唯一可以救援的最佳對象就是南陽了,只是前次已經在南陽那里索要到一批錢糧,現在又要張口,尤其是南陽和蔡州現在處于一觸即發的狀態下,就很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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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屯軍

“二郎,我覺得可以和陳家、黃家、譚家都再談一談。”崔尚似乎也醞釀了很久,才開口。

“談一談?你覺得他們會改變態度么?”江烽淡然,雙手背負在背后,看著城墻下幾名士卒正在抽打著幾個不太老實的流民,每天這種事情都在上演。

“徹底改變不可能,但是我覺得可以緩和,如果我們能夠把盛唐、霍山之土分配之議透露一些,我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他們的敵視情緒,也有利于推動檢地之策。”崔尚嘆了一口氣,這里邊問題很多,二郎還是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一些。

“今冬不好過,縱然能再在大梁、南陽求得一些糧食,但是明年這些流民要驅往盛唐和霍山的話,也有很多問題,他們的種子和畜力哪里來?而且他們要熬到夏收才能收獲,這期間口糧哪里來?還有,現在盛唐和霍山基本上被洗劫一空,燒成一片白地,起碼遮風擋雨的草房要建起來,現在這些流民一無所有,如果沒有這些士紳大族們的支持,這些事情光靠官府是做不好的,效果也會差很多。”

江烽默然。

他知道崔尚所說的在理,他想把流民驅使到去現在已經化為白地的盛唐和霍山去充實,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過于理想化。

這件事情單靠官府這點人手,做不下來,這需要大量熟悉且有一定組織管理能力和經驗的人來牽頭引導,而且也還需要大量物資作保障,可以說離了這些世家大族,做不好,這一點自己太理想化了。

只是要讓自己在檢地上讓步,又是江烽所不愿意的,現在這個僵局,誰先提出來,誰就落了下風。

當然,崔尚提出來的讓陳、譚這些大族以固始、殷城這邊的熟地去換盛唐、霍山那邊土地,也是一個辦法,當然這需要自己在條件上做一些讓步。

“白陵,我知道你的意思,還得要等等,我們不能這樣輕易讓步,否則日后我們會更被動。”江烽眉宇中多了幾分桀驁,語氣也漸漸變得堅決起來。

“不能太將就他們了,我想許家和鞠家也許該來找我們了,到那時候我想陳家、譚家會著忙的,那個時候我們再來給他們這樣一個臺階,他們會更好接受,某些條件上也會更合適。”

崔尚思索了一下,覺得江烽的意見更穩妥。

這關系到日后澮州設立后的主導權,崔尚當然也不愿意被陳、譚這些地方士紳奪走主導權,利用許、鞠這些外來戶打壓陳、譚這些本土士紳,以毒攻毒,這樣可以求得平衡。

“那二郎不妨早一些把大梁和南陽的糧食問題敲定下來,這樣也可以讓陳譚幾家底氣更薄,等到許氏和鞠家的族人過來,我想他們就會愿意妥協了。”崔尚又想了一下,“另外也可以適當制造一些事端,比如士卒們酒后鬧事,要求沒收士紳們田土分給他們,……”

江烽笑了起來,文人就是文人,只要肯用手段,那絕對勝過尋常武人。

正待夸獎崔尚幾句,卻見張萬山引著臉色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楊堪過來了,趕緊上前幾步:“七郎,你怎么上墻來了?不是說好再休息幾天么?有張越在,你還放不下心?”

“我躺在床上也不安心啊。”楊堪忍不住搖頭,“睡了這么久,骨頭都發癢了,再不起來,我自己都覺得快廢了,二郎,你和白陵都在這里,我有一個建議。”

“哦?七郎請說。”江烽對楊堪的意見還是很重視的,只是這段時間楊堪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他也就沒好去打擾對方。

“我看著南北城門外流民數量日漸增多,現在估計都有五六萬了,加上城內還有數千上萬,光是整修護城河和城墻也不需要這么多人,而且他們今年冬天在這里啥也不做我們固始也要管他們不餓死,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再組建兩軍?”

再組建兩軍?!楊堪一句話把江烽和崔尚都嚇了一大跳,就現在六七千軍力都已經吃不消了,再組建兩軍,這不是要過萬人,見過就這么兩縣之地居然也有過萬兵力,你撐得住么?

看出了江烽和崔尚的擔心,楊堪搖頭:“我的意思是在固始和殷城各組建一個屯軍,就地兵屯,左右你也是打算要檢地收回一批土地給軍中將士,不如就以此法,讓這些屯軍先把這些土地種著,順帶也讓屯軍在農閑時先把基本訓練搞起來,等到成立新軍的條件一成熟,立馬就可以充實入進去,也比到軍中再來學習適應強得多,一旦打起仗來,損失也會輕許多。”

楊堪的這個建議讓江烽和崔尚都是眼睛一亮。

這個建議非常有實用意義和價值。

這種有點類似于三國曹魏時期的屯田方式,當然在規模上就要小許多,而且是以屯墾熟田的方式,在勞動強度上沒有那么大,可以有更多精力專注于訓練,同時又能兼顧守護本該分給將士們的田土。

這樣也可以激發這些新屯兵們的訓練激情,因為這些土地是屬于將士們的,日后只要他們表現得好,一樣可以獲得此種待遇。

江烽和崔尚相顧而笑,顯然都心動了,只不過和陳、譚這些大族的交涉卻要加快了,耽擱不得了。

“七郎這個建議我看可行,建兩個屯軍,五千人而已,他們在這城外呆著也要消耗糧食,還不如弄去屯田訓練,殷城那個軍正好可以充實防守,而且那邊南部生地也相對較多,亦可墾荒。”崔尚意動,支持道。

這數萬流民放在這固始城外已經給固始各方面都帶來了極大壓力,若是能從這流民中招募一個屯軍,加上其家人親屬,估計也應該在萬人上下了,遷往殷城,可以極大的減輕固始這邊壓力,同時充實殷城南部地區用于墾荒。

殷城縣相對人少,南部緊鄰大別山區,雖說生地多,山地多,但是總的來說治安良好,而且南部也是黃州的大別山三關,安全無虞,只要能保證他們這個過冬到明年夏收間的糧食、種子、畜力已經必要的開銷,這幫人就可以在殷城南部立足,也算是充實固始這邊的基本盤了。

江烽也為之意動,隨著來自東面和北面的流民數量越來越多,固始已經有些吃不消了,不僅僅是糧食,各種問題都冒了出來。

尤其是來自潁州和壽州各縣的流民為了爭搶粥飯而發生的斗毆事件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巡檢這邊管也管不過來,若是能遷走一批,也能減輕壓力。

只是要組建兩個屯軍,必要的冬衣、皮甲、武器等物資卻不能少,又是一筆大開銷,固始現在這點兒家當如果不盡早出去化緣,很快就要坐吃山空了。

江烽略加思索,便拍板:“我看可行,既如此,便要盡快啟動,只是屯軍也是軍,一方面要衣甲武器,另一方面也還要抽調部分軍官來組織才行,這還要好好商議一下,七郎你既然提了這個建議,第一軍里也得拿幾個人出來,再充實一批老卒來帶一帶。”

楊堪倒沒有推辭,“二郎,李桐已經帶人回了大梁,我估計最多兩個月之內他就能帶一幫人回來,這個時候第一軍可以抽一部分人軍官來組建這兩個屯軍,但是李桐帶的那些人回來之后,要優先補充第一軍。”

在確定了組建兩個步軍和牙軍、騎軍之后,江烽就把專門沒有安排職務的李桐帶人安排回大梁,再度進行大規模的招募。

招募的主攻方向仍然是原廣勝軍和龍虎軍裁撤軍官老卒,蓋因這兩軍都是涉及到大梁王位之爭的犧牲品,廣勝軍是參與到了大梁目前奪嫡之爭,而龍虎軍則是牽扯到現任梁王朱允當時的奪位之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都屬于被打倒不再可能翻身的一批人,能夠未追究已經很不錯了,到固始卻算是踏入另一個天地,尤其是在現在固始軍擊退了蔡州軍之后,聲譽鵲起,原本看不上固始軍的這些人如果再得知可能設立澮州的消息,相信可以吸引到不少人才來固始。

這也是常昆給他的建議,既可以為大梁消除一些潛在的隱患,也能避免被大梁干涉,畢竟這些人到固始去賣命,也算是脫離了大梁,至于固始軍現在的情形,也還不值得大梁擔心什么。

李桐是李讜一族族人,李讜、李思安、李唐賓、李罕之是大梁軍中赫赫有名的“四李”,雖然這“四李”皆非同一家族,但是“四李”在大梁軍中都各有勢力,其中李讜一族勢力最大,而李桐則是李讜一族的庶出子弟。

庶出子弟也是李氏一族子弟,其家族影響力巨大,加之李桐自小敏而好學,頗有武學天賦,自小就加入了廣勝軍,只不過運氣不佳遇上廣勝軍卷入奪嫡之事中,才被投閑置散,現在得江烽委以重任回去招募,自是歡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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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招募,游說

在江烽和楊堪談及李桐時,李桐已經回到了汴梁,正在全力游說邀約昔日朋友與自己一道去固始。
與李桐一道回來的還有七人,皆是經歷了與蔡州軍血腥一戰的大梁子弟,其中原廣勝軍出身的三人,龍虎軍出身的兩人,還有二人一是汴梁城中的游俠兒浪蕩子,還有一人是汴梁城中軍戶子弟但卻未入過軍。

可以說回來這個群體囊括了整個大梁去固始這個大群體中的各個小群體,廣勝軍、龍虎軍出身的軍官老卒,游俠兒和軍門子弟。

他們雖然都是來自大梁,但是卻各有自己的門道和淵源,像廣勝軍中子弟多以汴梁周邊的汴州(汴梁)、鄭州兩地為主,而龍虎軍則是許州和滑州籍為主,那么他們要去招募邀約的袍澤同僚和舊友也會以地籍顯現出來。

同樣對游俠兒和軍門子弟來說,游俠兒會以汴梁城內為主,但是卻也會以門派家傳有很大淵源,比如白馬寺一脈肯定居多,也夾雜其他,但大相國寺的就不會有,而軍門子弟則多是居于汴梁城中卻在軍中被邊緣化或者混得比較差的小家族子弟為主。

“澮州?有這個地方么?四郎,你不用再吹噓你們擊退了蔡州軍,你所說的汝陽八柱某也聽說過,不過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家伙,被蔡州那邊吹得神乎其神罷了,有沒有進入天境誰知道?”慶豐樓上,一名瘦削漢子不以為然的哂笑道:“如果不是大梁出兵,只怕固始軍早就被蔡州軍給滅了,你怕要么就血染沙場,要么就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了吧?”

“子廷,你若不信,我也無法。”李桐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朋友圈中質疑固始軍對蔡州軍一戰了,他也是既氣惱,又無奈。

這些家伙,除了對汝陽八柱的輕視,就是不相信袁氏三駒都參與了對固始軍的圍攻,更認為參加圍攻的一萬三千蔡州軍數量是夸大其詞,認為頂多就是七八千人,蔡州軍不可能在大梁進攻蔡州在即的時候還敢于這么大動干戈的去南征固始這種旮旯地方。

還有對澮州的勾畫也是引來這些人的嘲笑,認為根本就沒有澮州這個地方,一個旮旯縣怎么可能升格設州?

“子廷,澮州這個地方還是有的,不過被裁撤都有一百多年了吧?這個時候四郎說要重設澮州,依據在哪里?設州是想設就設的么?還是只管一個固始縣?”另外一名身形更加粗壯的圓臉漢子倒是替李桐打了一個圓場,不過聽得出來,內心還是根本就不信。

李桐吸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多廢話,“會不會設澮州,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們說了算,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出來,你們不是消息靈通么?澮州會由梁王殿下上奏長安請設,所轄縣份除了固始之外,還有殷城和盛唐、霍山兩縣,此事絕無虛假,我也用不著來騙你等,多年交情,若是謊話以戳就穿,我這么說又有何意義?”

見李桐說得這般肯定,席間一干人倒是有些將信將疑,那瘦削漢子看了一眼圓臉漢子,皺起眉頭:“四郎,就算是要設立那澮州又如何?現在大梁和蔡州鏖戰正酣,我聽聞我叔父說崇政院可能要求重設龍虎軍,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

“哼,重設龍虎軍這種風聲吹了這么多年,什么時候當過真?幾年前諸藩圍攻咱們大梁,也沒見梁王殿下同意重設龍虎軍,現在又傳這風聲,不是哄鬼么?打死我也不信!”沒等李桐反駁,坐在李桐對面的白衫年輕男子已經不屑一顧的反駁:“我伯父說了,只要梁王殿下還在,龍虎軍重設就是休想!哪怕廣勝軍重設,龍虎軍都別想!”

“就算是重設了龍虎軍也和你我無關,這崇政院下邊無數閑得沒事兒干的將軍們多了去,都在伸長脖子等待著安排呢?為了天威軍的一個軍指揮使職位,官司都打到梁王殿下面前了,你覺得這些好事情還能輪到我們身上?”

有一個黑袍高髻的男子不以為然的插話,“與其指望那些不切實際的,還不如和四郎去固始搏一把呢。”

“呵呵,老八,你真要去?小郭才去幾天就陣亡了,你就不怕你家里那幾個妻妾變成未亡人?”另外一個顯然和他有些不對路的胖子譏笑道。

“張二,你嘴下積德,小郭去了,但那也是光明正大在戰場上戰死的,技不如人,也沒啥話說,總比你們窩在汴梁城里不敢出門好!有本事你去和袁無敵一戰,日后我李桐見了你自動退避三舍!”

李桐怒了,面色一寒,直視對方吼道,其他人也都是怒斥紛紛。

胖子話一出口才知道犯了眾怒,趕緊起身,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四郎,諸位哥哥,我嘴臭,有口無心,掌嘴!還請寬恕輒個。”

一干人也都知道這胖子就是嘴巴臭,其實本心并不壞,也都只是罵了他兩句,便也作罷,倒是其中一人有些感慨:“某和小郭方才一別不到兩月,未曾想就再無相見之時,這小郭走了,固始軍和那姓江的怎么說?”

這一句話出來,立即引起了眾人的共鳴,郭泰都是大家熟識之人,這一去短短一兩個月間,就戰死沙場,固始軍如何來對待也是大家非常關心的事情。

李桐也是一陣默然,郭泰戰死讓無數大梁去固始的子弟們黯然神傷,好在江烽還是給出讓人滿意的答案,這才讓大家釋懷。

“恐怕你們想不到,小郭雖然在固始軍對蔡州第一戰就戰死,軍指揮使大人極為痛惜,提出了要在固始設立英烈祠,專門用于祭奠為保衛固始犧牲的將士。”

李桐也知道這恐怕不是大家最關心的,但對他來說,他覺得這卻是最值得看重的,這說明江烽是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的,他很感動。

“另外,固始軍亦有規制,對小郭這種臨陣戰死者,有特別勛田獎給,將由小郭嫡子繼承,只要固始軍尚存,便永無改變。”

李桐這一番話出口,倒是立即引起了一片驚呼。

勛田?!

在座眾人中亦有不少是將門子弟,諸如“四李“、“二張”、葛、龐、王、楊、劉、牛、氏、謝等族子弟,他們祖輩在跟隨老梁王朱溫一道打天下時,也都獲得過勛田。

但是自打大梁立國之后,勛田授受控制極嚴,哪怕是大梁這數十年來與大晉、泰寧軍、感化軍多番戰爭,無數人立下汗馬功勞,但幾乎都難以獲得勛田授受,。

哪怕封侯授爵,賜以莊園田地,但那也都是私田,該交的租稅也是半分不能少,唯有這勛田,半分不交,世代永傳。

眼下大梁境內幾無勛田轉讓,勛田幾乎成了一個家族是不是底蘊深厚的基本特征。

若是一個家族沒有十畝八畝傳家,那你這個家族便難以稱得上是世家望族,在大梁是如此,在關中、大晉、吳國、越國、南陽等地亦是如此。

當然勛田在各地也有差別,,越是勢力大且正統性更強的藩閥,其勛田價格便越高,像各地勛田中,尤以關中和汴洛勛田最為值價,市面上根本沒有流通。

其次便是大晉、南陽、吳國、越國、岐國,蓋因這幾地藩閥勢力穩固,鄂黃、潭岳、襄陽、江陵、兩川等地再次之。

而像河朔三鎮、定難軍、朔方軍這些地界上勛田最次,蓋因這幾地政權變動頻繁,新上任的主將毫無例外都是通過政變上臺,自然要推翻前任確定的制度,所以勛田制也難以推進,但即便是這樣勛田的價格也要比當地私田貴上無數倍。

“江某人不過是一軍指揮使,他居然敢行獎給勛田之策,地方士紳難道也能接受?田從何處來?如何立制?”立馬就有人質疑。

“江某不過執掌區區一縣之地,也敢授予勛田,簡直可笑,這是違制!”

“荒唐!縱然授予勛田,只怕也是過眼云煙,一旦被淮北或者蔡州所滅,一切皆空!”

一干人都在猛噴不已,李桐卻含笑不語。

他感覺得出來,無論這些家伙怎么憤怒和不屑,都掩飾不住內心的極度嫉妒和不平衡。

勛田啊,這是勛田啊!

大梁已經有數十年未行勛田之制了,這些將門家族這么多年來為大梁打生打死,可以說每個家族在與大晉、感化軍和、泰寧軍的戰事中死傷者都不下十人,卻從未獲得過勛田。

這郭泰雖說填上一條命,但這從軍之路本來就是提著腦袋干,誰都知道去固始就要面對蔡州軍,關鍵在于是否值得。

現在看來起碼姓江的對得起小郭,他把他能拿得出來的最值價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勛田,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一個藩閥最為看重的東西。

待這些人發泄了一個夠,李桐正欲再說,卻見那黑袍高髻男子悠然道:“小郭也算沒白死了,難怪郭岳要去固始,家里人也不擋他,卻是這個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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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沒有野心,何來動力?

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人都啞口無言,連郭泰一直在大相國寺閉關潛修的弟弟郭岳也要去固始?

“此言當真?”忍不住有人問道。

“當然是真的,昨日我和郭家九郎在集賢樓飲酒,他便說其兄已經在準備行囊,不日就要啟程前往固始,郭家尚有三人與郭岳同行,……”

如同在滾油中潑了一盆冷水,立即激起喧囂無比。

郭泰戰死,郭家卻還有四人要去固始,這如何解釋?

那郭岳可是與郭泰一樣也是郭氏一族佼佼者,只是郭氏一族在大梁軍中日漸式微,但郭岳也在苦修金剛不壞體之功,這兩年未見其蹤影,也不知其修行的金剛不壞體之功有無進境,據傳大相國寺監寺與其乃忘年交,對其指點不少,或許有所突破。

“小郭武技大成,已然修煉至天境,為固始一戰而亡,江某以勛田相酬,倒也說得過去。”那黑袍高髻男子又插話道:“不過這江某倒是以此法把郭氏一族給收攏去了。”

“過之此言差矣,我固始軍倒非以誰之武技強橫便能獲此勛田,吳十二,過之知道吧?”李桐微微搖頭。

“知道啊,那丑鬼兄弟倆,成日靠阿滿接濟,吳十二女人被那西關田氏勾走,丟下一雙兒女,前日里我還見那女人打扮得妖妖嬈嬈,招搖過市呢。”另外一人立即接上話,“怎樣?”

“吳十二亦在此役戰亡,軍指揮使大人亦是以特獎勛田十畝,就在固始城外澮水之畔,灌溉便利,盛產黍麥。”李桐不動聲色的道。

“哐當!”酒盅落地,滿座皆驚。

“十畝勛田?吳十二那丑鬼?”忍不住有人顫聲問道:“那小郭獲授勛田幾何?”

大梁勛田之賞一次從未超過十畝之限,像“四李”、“二張”、王、楊、劉等將門世數代人為大梁開國打死打生,每一家哪怕在汴州擁田數千上萬畝,但其中勛田也不過數十畝。

整個大梁境內,勛田過百畝的家族唯有葛、龐、敬三家,兩武一文,就連楊堪所在楊氏一族所獲勛田也不過八十畝,郭家之祖郭言因為過世甚早,甚至連一畝勛田都沒有,沒想到卻被這郭泰因此而得。

“五十畝。”李桐淡淡的回答道。

五十畝?!

在場所有人幾乎再度石化,整個大梁十余家將門世家加上文臣勛貴,恐怕有超過五十畝勛田的不超過十家,沒想到郭泰以一己之死卻換得五十畝世代不易的勛田!

雖說這固始的勛田和大梁勛田無法比,但是這畢竟是勛田啊,固始軍敢以這般姿態來待將士,固始軍何愁不興?

李桐滿意的看著眼前這副情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對固始軍來說,天境以上的高手要想從大梁招募來不容易,但是對正在急速擴編的固始軍來說,大批中低級軍官才是最重要的,像吳十二這種僅僅是通脈期的軍官,在大梁境內就不可勝數了。

而連吳十二這種角色都能在固始軍獲得勛田,那其他和他相似的人呢?

這也是在李桐來之前江烽給他交待的方略,不必把目光放在那些個眼高于頂的天境高手上,而是要著眼于能夠在軍隊中帶兵打仗的軍官。

現在固始軍更需要的是類似于都頭、副都頭、營指揮使和副指揮使這一類的中高級軍官,低級軍官可以打兩場仗就能鍛煉出來,但是中級軍官卻需要時間和經歷,這恰恰是固始軍最缺乏的。

李桐周圍多是廣勝軍的同僚,而朋友中也多是將門子弟,這個群體涵蓋了從天境養息期到天境之下通脈期的各個層面,像今日來赴宴飲酒的這群人里大多在洗髓期和結體期之間,亦有觸摸到了天境初階靜息期的角色。

之所以造這么大聲勢,也就是要讓大家都明白固始的前景光明,當然就目前來說,可能還有些難度,但是一當澮州設立這一構想啟動,相信這些人都會為之意動。

整個酒局中的人們都被李桐輕描淡寫的勛田故事弄得心神不寧了。

吳十二這種貨色也能不撈到十畝勛田,若是在大梁,哪怕他全身活拆了也賣不到一畝勛田錢,現在居然用自己的命去搏了十畝勛田給子孫后代?!

席終人散,大家各懷心思離去,只剩下黑袍高髻的男子留了下來,與李桐一起乘坐馬車回家。

“四郎,澮州之事當真?”黑袍高髻的男子顯然對這件事情更看重。

“當真,臨行之前,軍指揮使大人明確告知我,他和李鶴大人在之前就已經探討過在固始重設澮州一事,大梁是樂見其成的。設立澮州可以在蔡州背后埋下一把刀,讓其在無法專心對付大梁,同時這把刀也可以頂在淮北腰肋上,讓其西向時不得不考慮側翼會不會被捅一刀。”李桐沉聲道。

“嗯,設立澮州的確能起到這個效果,問題是你們這位江大人胃口很大啊,一口要把壽州的盛唐、霍山兩縣吞下去,不是說蟻賊在壽州肆虐么?就不怕蟻賊反咬一口?”黑袍高髻的男子漫不經心的道:“除非他能篤定蟻賊要離開壽州,或者就是蠻有把握把蟻賊逐出壽州。”

李桐看了對方一眼,“過之,若是你真有意,不妨趁早。我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依你之能,到固始軍起碼也能弄個軍指揮使,哪怕現在未必有這么合適的機會,我想安排你一個軍都虞候是肯定的,何苦還要在這汴梁城里廝混?”

李桐倒是真心希望自己這個關系一直最密切的朋友能去固始。

這家伙除了性格冷了一點外,論武技在這群人中,也就只比楊堪稍遜,甚至比丁滿都還要略強,踏入天境養息期也就是咫尺之間,而且論韜略,更是要勝過丁滿等人,比起楊堪來絲毫不遜。

只是這家伙一直有些心高氣傲,等閑人根本不打上眼,就連楊堪和他之間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之前自己去固始時也曾力邀過他,但被對方拒絕了,理由是他絕不會為一個未經證明比自己更強的人效命,說那是對自己命運的不負責任。

這個理由倒也相當強大,李桐也無言以對。

不過這一次自己回來之后,這家伙倒是主動找上門來詢問固始的情況,尤其是對固始軍如何擊退蔡州軍的進攻十分感興趣,大概是很對這一結果感到不解。

在聽完了自己的介紹之后,這家伙也是一直未曾多言,最后問了襲營的蟻賊情況,然后又了解了固始城防體系建設以及對澮州的構想,讓李桐也是頗為好奇。

看見對方再度搖頭,李桐忍不住苦笑,“過之,怎么,你覺得他還是沒有能證明自己?還是覺得他野心太大?”

“四郎,你覺得他野心太大?”黑袍高髻男子反問道。

“嗯,怎么說呢?還是有點兒覺得他步子邁得太大了,一縣到一州之地,這中間差距太大,而且盛唐、霍山歷來屬于壽州,這么突兀的要設立一個澮州納入進來,大家伙兒在興奮之余,始終覺得有點兒不真實。”

李桐忍不住聳聳肩,“包括七郎和阿滿他們都一樣,我們當然都希望固始軍能越來越強大,地盤也越來越大,可就怕步子邁太大,稍不留意栽了筋斗,也許再沒有機會爬起來了。”

黑袍高髻男子臉上仍然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四郎,你說錯了,沒有野心,何來動力?說句不客氣的話,沒有澮州這個設想,今天在座的又有幾個會動心?起碼我就不會。沒錯,野心和實力是要匹配的,但是既然是野心,那也就意味著要比自身實力適度的超前一步,否則那就叫水到渠成,不叫野心了。我倒是覺得你這位上司把鼓點踩得很準,很不簡單吶。”

“過之,你動心了?”李桐一喜,他很希望自己這個密友能一道去固始打天下。

“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不過我打算去一趟固始,接觸一下被你吹得天花亂墜的江烽江二郎,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黑袍高髻男子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神態,“不過我感覺,也許他能給我帶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我喜歡這種不尋常,比如像他能未卜先知的把杜家拉進來嚇退袁無畏,我覺得相當不俗,起碼我處在當時他的角度上,想不到。”

“過之,也許你會失望也不一定,他的武技水準大概就在靜息期和養息期之間,也許還不及你,……”

“這不重要,武技不能決定一切,尤其是現在術法昌盛,我有一種感覺,術法的興起,尤其是在固始的大行其道,也許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很大的變化,像你們在固始保衛戰中鄧龜年他們的所作所為,連大梁都還未曾做到,這一點上,江烽眼光很犀利,或者是他很擅長揚長避短。”黑袍高髻男子難得的笑了起來,“所以我對他有點兒興趣了,愿意會一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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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