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烽皇 作者:瑞根 (全書完)

 
V123210 2016-8-31 19:05: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1 7257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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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節 隱憂


“三兄,這么說來劉玄勢必要進攻我們蔡州了?我們怎么辦?”袁文極也有些緊張。

他們這些小字輩,戰場上打生打死并不懼怕,但是涉及到整個蔡州整個家族的戰略態勢如此惡劣,就不由得他們不擔心了。

南陽的實力他們很清楚,當初和南陽設套把申州和光州一網打盡,然后各自瓜分了光申二州,蔡州就對南陽的實力進行過一次綜合性的評判。

得出的結論是,或許南陽軍的戰斗力不及蔡州軍,但主要原因卻是因為南陽軍許久未經歷過大型艱苦的戰事,缺乏磨礪錘煉,但是南陽的綜合實力卻是大大強于蔡州的。

人口數量、經濟達程度、術法一道的昌盛,這些都是南陽強于蔡州的,也就是說如果陷入長期作戰,演變成消耗戰,對蔡州會更不利。

但從目前的局面來看,蔡州是處于被動防守的一方,大梁的進攻迫使蔡州不得不將主要兵力放在應對梁軍身上。

而劉玄大軍一旦從申州開進蔡州南部,蔡州目前在南部是沒有多少力量抵御的,只能是采取牽制戰略,節節抵抗,以空間換時間,來等待晉軍、泰寧軍和感化軍的進攻能夠給整個局面帶來變化,讓才走能夠從于大梁的糾纏中抽出部分力量來。

這其實就是一種消耗戰,對蔡州很不利,但蔡州卻別無選擇,只能以這種殺敵三千自傷八百的方式來拖延應對。

但從目前反饋回來的情況來看,外部形勢也很不好。

晉軍兵出兩路,在懷州和梁軍展開了纏戰,并未實現突破,尤其是在修武一路甚至還遭遇了挫敗,而泰寧軍卻是一反常態的沒有出兵,要知道以往反梁聯盟泰寧軍往往都是急先鋒,第一個跳出來對大梁展開攻勢的,但這一次竟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出兵,這太反常了,也不由得讓人擔心。

感化軍倒是一如既往的反應遲鈍,這是感化軍的習慣了。

哪怕是在面臨蟻賊在自己領地內肆虐,感化軍仍然會不緊不慢的動員,出,進擊,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很多時候感化軍趕到時,局面都已經不可收拾了,這也是時家在淮北控制力相對較弱的一種表現。

家主就曾經說過,如果讓袁家來控制潁亳二州,根本沒有蟻賊多少活動空間,三個月內就能夠把蟻賊徹底攆出領地。

哪像淮北這樣拖泥帶水,任憑蟻賊把整個潁亳二州局面攪得稀爛,這一仗縱然打贏了,光是這兩州糜爛的局面都能讓淮北幾年都難以緩過氣來。

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袁無為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蟻賊把淮北拖住讓袁無為很難理解,時家表現出來的老態龍鐘讓人扼腕,軍隊動員和調整部署極其緩慢,地方官吏反應遲鈍,情報滯后。

往往是蟻賊已經轉移,感化軍才趕到,始終慢一拍,就這樣被蟻賊牽著鼻子走,這導致了感化軍在潁亳二州虛耗時日,毫無建樹,蟻賊在這兩州的活動也是猶如后花園漫步一般,自由自在任我行。

或許感化軍那邊也有些異樣心思了?這一點是袁無為最不愿意見到的,袁家的靠山一直是時家,如果當時家都有了異心,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候,那袁家就真的危險了。

袁無為細細的梳理著每一個消息,每一條線索,要得出一個結論。

應該還不至于那么糟糕,時家或許對袁氏的迅猛展有了一些忌憚之心了,尤其是其下屬那些部將,但是時家也一樣清楚,如果有點蔡州被大梁和南陽聯手吞并,那么時家就會獨自面對大梁和劉玄的壓力,潁亳二州還能不能保有就真的很成問題了。

“文極,恐怕我們要做好在吳房打一場惡戰的準備了。”袁無為撫摸了一下自己身體各處:“十五叔那邊消息送過去沒有?”

雖然通過周天調息恢復了一些,但是葛恒的小天位實力太過強悍,哪怕只是小天位的最初級,兇猛的刀氣闖入自己的經脈中,撕裂了多處經絡血脈,而且更嚴重的是震傷了自己的脈穴。

袁無為清楚自己現在實際上就和一個普通戰士差不多了,沒有一兩個月的休養,沒有天材地寶的滋養調補,自己的傷勢很難完全復原。

自己無法扛起大局,就只能靠袁懷敬一個人了。

好在袁懷敬性格沉穩,雖然進取心不足,但是主打防御卻很擅長,龍驤軍已經兩度攻打吳房,都被自己從側翼襲擊牽制而功敗垂成。

今日之戰葛恒明顯是以圍點打援之勢來吸引自己,但自己卻別無選擇,明知道是個套都得要鉆,否則吳房就可能失守了。

還是實力不濟,輕輕嘆了一口氣,袁無為只覺得內心又是一陣心悸,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他知道葛恒的刀氣已經給自己元力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短期內自己恐怕都無法上戰場了,也罷,就當一個搖扇指點的儒將吧。

眼下吳房縣城和袁無敵所立營寨遙遙相望,成掎角之勢,相互策應,因為這西寨本身就是為了防范大梁進攻而建,所以選址和建造都相當考究,梁軍屢屢來攻都未能得手。

而如果進攻防范相對較難的吳房,西寨又要出兵策應,尤其是兩千騎軍的運用更是讓梁軍極為忌憚,所以這一戰梁軍也是打得極為被動,也讓葛恒憤懣不已。

“已經送過去了,今晚我們便合兵一處,這邊都已經安排好了。”袁文極看袁無為的面色,心中也是憂心過甚,若是袁無為再無力支撐起大局,西線戰事就危險了,西線一旦失守,那局勢就真的失控了。

似乎是覺察出了袁文極內心的擔心,袁無為淡然一笑:“文極,無須擔心,十五叔雖然野地浪戰稍微方正了一些,但是在防守上卻是優點,我們合兵一處,實際上也就是拖時間,要拖到大晉、泰寧軍和感化軍那邊的變化,我現在是擔心南邊啊。”

“南線有伯祖和十二叔,還有七兄,雖然兵力少了一點,但是家主已經要求各縣都全面動員備戰,也還是能夠擠出一兩萬兵力,支撐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吧?”袁文極說這番話,自己內心都沒有多少底氣。

“南線太寬了,劉玄可以選擇的突破點太多,我們應對不過來,就看老七他們能不能把劉玄拖住,哪怕舍棄幾個縣給劉玄,也無關大局,關鍵在于不能讓南陽軍和梁軍匯合,這是關鍵。”袁無為有些黯淡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陰郁,“我已經給老七去了信,十二叔性子太獨,我就怕老七勸不住,本來我是希望家主讓老七來當南線主帥的,但是……”

袁無為的話袁文極也不好搭腔。

十二叔袁懷志性子剛烈霸道,袁無畏雖然是袁氏三駒之一,但是卻遠不如袁無為和袁無敵那么受老一輩的看重,所以家主肯定不會同意讓袁無畏擔任主帥,而袁懷志本身就很自負,若是讓他當袁無畏副手,那局面會更不好控制。

話一出口之后袁無為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在袁文極這些小字輩面前說這些不太合適,但他的確有些擔心,南線局面比這邊更危險。

這邊雖然艱苦,但那是目的卻很明確,以眼下的情勢來說,就是堅決守住吳房,讓其無法突破防線深入腹地。

可以說到現在是基本上達到了這一目的,下一步直接和袁懷敬匯合之后,葛恒大軍縱然可以圍住吳房,但在沒有打破吳房之前,他葛恒就永遠不敢突進深入,袁無為有信心再在吳房守上兩個月。

但南線不一樣,南陽大軍一旦渡淮,可選擇的方向實在太多了,向中線推進可以直撲汝陽,向西可以攻克朗山夾擊吳房,向東則可以和已然西下的梁軍李固集群對進,一旦實現會師,整個戰略態勢就將徹底改變,再要想扭轉來,就很難了。

所以這個時候南線怎么個打法就很講究,需要把節奏把握住。

既不能硬抗,因為南線軍隊戰斗力顯然無法和南陽蓄勢已久的精銳相比,極有可能一仗打下來一旦失利就變成大潰敗,但是又不能不接戰讓其輕松長驅直入,那樣可能會使南陽軍任意選擇突破方向,。

要采取的是一種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接觸戰,拖著對方按照自己的意圖來動,選擇合適時機來打來撤,讓其無法按照他自己的意圖行動,這里邊的分寸火候相當重要。

袁無為很擔心袁懷志能否做到這一點,在他看來也許只有袁無畏能夠看清楚這里邊的形勢,能夠把握好這一連續作戰的節奏,但家主卻讓袁懷志擔任主帥,而袁懷志卻對袁無畏不怎么感冒,很難聽得進袁無畏的意見,這是他最擔心的。

想到這里,袁無畏心中更是焦躁,也許自己該給袁懷志去一封信,提醒他一下?但以袁懷志的性格,一封信能讓其改變態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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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節 找準定位

江烽并沒有和張璜以及其他幾姓族人代表有太多接觸,除了了解了一下目前光州城中情況外,江烽更多的還是安撫對方,希望對方有一個心理準備,在固始軍接掌光州之后,能夠協助固始軍迅速穩定光州形勢,讓其恢復到之前尚未被袁氏占領之前的狀態。

事實上光州城內這些士紳們還是對當前的局勢多多少少有些覺察的,從一個月之前的宵禁開始,光州城就一直處于一種讓人窒息的狀態中。

大街上人很少,就算是店鋪也多是只開半天,在討伐固始一戰之后,整個光州城更是采取了極其嚴格的進出登記制度,這反而讓城內的士紳們浮想聯翩。

蔡州軍在固始城外折戟的消息也就若明若暗的在士紳內部中流傳來來,但是那一戰具體打成什么樣,士紳們卻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點他們卻是清楚的,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那些從蔡州過來開始大肆接管被袁懷方抄家滅族后留下來的店面、宅邸和田產山林的蔡州豪紳們就心神不寧起來了。

而在前一個月開始那些個蔡州過來的士紳就已經完全停止了之前推進得大張旗鼓的分封檢地事宜,近期更傳出這些豪紳開始出讓原本從刺史府中發賣的宅邸和田土山林,甚至更有人發現夜里陸續有馬車驢馱隊趁夜進出城門。

種種跡象都表明光州恐怕又會迎來新的主人,所以這些士紳才會在張璜一發出邀約之后就不約而同悄然出城來了。

整個見面過程中江烽更多的是傾聽這些士紳代表們的傾訴和發泄。

這幾個月里他們都是戰戰兢兢,深怕被袁氏隨意扣上一個罪名,然后就是抄家,打入大獄,所有家族財產都被充公發賣,這種事情在袁懷方執掌光州之后屢屢上演,讓全城所有士紳都是噤若寒蟬。

現在一切都要變了,讓人噩夢連連的一幕終于要翻過去了,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一頁翻過去之后還會不會有其他人在不久的將來繼續來翻頁,但是起碼他們不需要再面對跋扈兇殘的袁氏。

無論是這位半年多前還是光州城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子小斥候,還是以后可能會以新主人身份蒞臨的南陽劉玄,都肯定不會比袁氏更讓人膽戰心驚。

看著這些人陸陸續續消失在道路盡頭,江烽這才揚鞭策馬。

“萬山,你覺得這些人會歡迎我回到光州么?”江烽嘴角始終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我感覺很多人似乎都口不應心啊。”

張萬山一夾馬腹趕上,他現在越來越適應這位上司的風格,尤其是在看待問題的刁鉆和苛刻,正如江烽自己所說,抱最大的希望,盡最大的努力,做最壞的打算,這三句話讓張萬山也一度咀嚼過無數次,覺得里邊含義無窮。

“大人,我覺得這也可理解,我們和南陽方面現在這種復雜的關系,劉玄勢力的強大,他們都并非一無所知,相比之下,我們固始軍的根基太單薄,哪怕我們曾擊敗了蔡州軍,但是很多人可能會認為是僥幸。”

張萬山也實話實說,接觸這么久,他知道這位主上不喜歡虛言。

“在路上叔祖也曾經不無憂慮的問過我,加入南陽方面對光州士紳們提出各種要求,他們該怎么辦?我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大人您會處理好這類事情。”

“光是一句話,怎么可能打消他們的顧慮?”江烽目視前方,策馬疾行,“歸根結底,還是我們固始軍沒有真正在這些人心目中樹立起不可戰勝的形象,而要做到這一步,那就需要不斷的勝利來積累,蔡州軍也正是通過了與大梁之間的多場戰爭,從大梁口中搶走了南陳州,才贏得了周邊諸藩的認可和尊重,而南陽,還沒有真正做到這一步,我們就更不用說了。”

張萬山對江烽的話深以為然,但是他卻也有不同意見。

“大人,我們固始軍從建軍到現在也不過只有半年多時間,如果要和南陽軍或者蔡州軍相比,恐怕太苛刻了,就在這短短半年間,我們已經經歷了兩場極其慘烈的惡戰,每一場戰爭我們的戰損都超過了三成以上,但是這并沒有打垮我們,反而使得我們的戰斗意志更加堅強,同樣也吸引到更多的人來加入我們固始軍,我覺得這值得我們驕傲!”

“萬山,你覺得我對我們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江烽很欣賞張越的這個遠房侄子,頭腦靈活卻又不盲從,能夠用自己的頭腦來考慮問題,不因為自己態度而改變,這尤為難得。

或許這小子限于天賦,在武技上難以有大成,但是卻在這些方面完全可以彌補。

日后隨著固始軍的壯大,對人才的需要是多方面的,武技高超固然好,但若是不足也無關大局,頭腦清醒,眼光長遠,精于分析,善于學習吸收,這些都是張萬山的強項。

尤其是張萬山很擅長對術法武器的搭配使用,像自己親衛隊中的這些術法武器的配搭結合都是張萬山一手摸索出來的,連鄧龜年和羅真都說張萬山在這方面有天賦。

江烽的問話讓張萬山不好回答,他只能低下頭。

“不是我要求苛刻,而是嚴峻的現實逼迫我們如此。說實話,我是不想介入光州的,我只想老老實實的在固始把我自己規劃的澮州建起來,有潁州、壽州的流民兵源,有大梁和南陽以及黃州支持的錢糧武器甲胄,還有盛唐、霍山兩縣的大片土地,我們固始軍完全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好好休養生息一年,這一年時間我可以把固始城防體系建起來,我可以把這支軍隊打磨出來,這種情況下我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選擇發展方向,壽州也好,潁州也好,黃州也好,光州也好,那個時候來做抉擇,何等愜意?可條件允許么?你在發展壯大,人家會坐視你的發展而不顧么?”

江烽攤攤手,“不會,人家不會給你這個時間,他們都不傻,將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是最保險的,萬山,你要記住,每一支軍隊的強大都是建立在周遭其他軍隊失敗的前提下,每一家藩閥的崛起都是踩在別家勢力的尸體上,這個道理他們都懂,大梁如此,蔡州如此,我們固始要想不當別人的墊腳石,也一樣只能走這條路。”

這一番話也是說得張萬山心潮澎湃,良久,他才悶聲悶氣的道:“那南陽實力遠勝于我們固始軍,我們豈不是只有退讓?現在我們進駐光州,而后又退出光州,光州士紳怎么看待我們,這對我們固始軍的威信會有極大影響,與其如此,不如拒絕!”

“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不想做就能不做的,我們不進駐,也許長安就要給我們設立澮州制造障礙,而杜家也不會再給我們以錢糧支持,所以我們明知道人家要求我們進駐光州是一個陷阱,我們也得要踩進來。”江烽平靜的道:“更何況,這雖然是一個陷阱,但是陷阱未必就不是機會。”

聽得江烽這么一說,張萬山眼睛又是一亮,“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有可能拿下光州?”

“哪怕有一絲機會,我們都可以去搏一搏不是?”江烽笑著反問:“我們付出了,未必會有回報,但是你不付出,那就肯定沒有回報,所以我愿意賭這一把,更何況,另外一邊已經把賭注替我們出了,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看見一身戎裝的堂兄,許寧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的態度,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小寧,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冷靜一下自己,沒錯,我是許家人,但是在此之前,我首先是固始軍第二軍的軍都虞候,而且我還臨時負責第二軍的訓練,在第二軍訓練尚未達到預定效果之前,我無權擅自離開軍營。”許子清站在堂前搖了搖頭:“應該說我在這個時候見你已經違反了軍營中的軍紀,待會兒我還需要向江大人說明情況。”

“小寧,你不用用這種眼光看我,我很清醒,原來的光州許家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許家需要尋找新的自我定位,這是我需要告誡你的,尤其是你現在的身份,我覺得你還沒有找準,或者說有些錯位。”許子清語氣里多了幾分嚴肅,“江烽給了三叔和我們許家承諾,相對應的你也應該要履行你自己的職責,哪怕你現在還沒有嫁給江烽,但是已經約定,那么你就要從你約定的身份來考慮問題,而不是事事都還要從許家人的角度來考慮,這很危險。”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連過問一下這件事情的權利都沒有?誰剝奪了我這個權利?江烽么?”許寧言語冷厲如冬日里的冰刀。

“你當然可以過問,但是我要提醒你,你需要平衡你作為未來江烽平妻和許家女的身份,不要顛倒錯位,更不能指手畫腳,因為你現在沒有資格。”許子清覺得自己需要敲醒一下對方,“至于我,或許私下里有機會我可以向他表明我的想法,但是現在,在公事上,如果他沒有征求我的意見,我無權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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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節擇機

許寧一時間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了。

難道這就是找準自己定位的男人?

光州即將被固始軍接管,這個消息讓許寧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袁氏被迫撤軍,似乎一切都將回復到原點,這是何等讓人興奮的事情,可是眼前此人卻是這般冷靜淡定。

許寧努力讓自己的心境清冷下來,她不相信許子清就對這個情況無動于衷。

“大哥,你覺得我現在該怎么做?裝聾作啞,視若無睹,還是掩耳盜鈴?”許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

“小寧,我不是說你不該過問,但是你這種心態和情緒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聯想,許家不復為往日的許家,江烽也不復是往日的江烽,他下邊一樣有一個龐大的群體,許家只是他麾下這個群體中的一員,光州如果真正成為他的治下,他就需要考慮怎么來平衡整個群體的利益得失,你這樣的姿態,很容易讓人覺得光州還是許家的光州,一切需要以許家為主,這不妥,也很危險。”

許子清的話終于讓許寧有些明悟過來了。

是啊,回復到原點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許家的支配地位現在已經被固始軍這個包容并蓄的復雜群體所取代。

光州經歷了這一波劫難,親許氏的許多閥族滅的被滅,放逐的被放逐,流亡的流亡,勢力大損,許家不可能再就光州的未來做什么安排,那是江烽的權力和責任。

“那大哥,我現在該怎么做?”許寧并非那種無腦之人,心境平復下來之后,就恢復了昔日的清冷。

“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其實很明白,只是總還不愿意接受這個現實罷了。”許子清搖搖頭,“三叔臨去之前交代過你我,你為主,你應該明白什么意思,否則他就會讓我為主了,許家需要找準自己的定位,我們需要助江烽走得更高,那樣才能為我們許家爭取更多的機會,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現在江烽最需要什么,我們可以為他做什么,……”

目光注視著一臉坦然的許子清,良久,許寧才低垂下眼瞼,幽幽的道:“大哥,你說的沒錯,我還沉浸在昔日許氏榮光里無法自拔,也許的確是改走出來的時候,先不說江烽意愿,就是他那些麾下諸將也都不會答應回復到原來,哪怕我嫁給他也不行,主次之分,沒有人能夠無視。”

“小寧,你明白就好,其實我覺得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江烽和我說過一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說是域外胡人的話語,我想從字面意思你就能明白,我深以為然。”許子清也悠然道:“現在江烽率領的固始軍仍然處于一個相當困難的局面中,別看他似乎這么短時間就能打下這么一個大局面,但是這個局面下隱藏著波瀾洶涌,他就像一艘在礁石和巨浪中掙扎的小船,可以說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我們許氏現在已無自立的可能,所以我們和他之間的關系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我們必須盡一切力量幫助他,這也就是幫我們自己。”

“我明白了。”許寧終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似乎是放下了身上一個沉重的包袱,從得知光州將歸于江烽手中時她就一直在糾結,或者說在幻想,事實上她也一樣清楚那種情形不可能出現,但始終有些不愿承認,但現在連許子清,許氏一族中唯一能撐得起場面的男性都表明了態度,她知道自己該醒一醒了。

“嗯,小寧,你明白就好。”許子清頓了一頓,“光州的得失還有很多不確定性,這甚至不取決于江烽,而取決于大梁和南陽對蔡州的戰事進展,所以我估計江烽暫時還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光州那邊,對于現在的江烽來說,穩固軍心,提升軍隊戰斗力才是他的頭等大事,后者我和楊堪他們在做,而前者,我們許氏一族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你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許寧默默點頭,然后站起身來,“大哥,我知道怎么做,我打算告訴江烽我會去光州一行,做我作為他日后的平妻,也是江家人應該做的事情。”

許子清微笑點頭,“很好,你明白這一點就好,許氏日后也許不能成為執掌一地的藩閥,但未必就不能成為影響力更大的頂級閥族,小寧,我相信你可以助我們許氏做到。”

列隊,變陣,突刺,盾防,陣襲,……

伴隨著主將下達命令,持旗小校手中旗幟揮舞,再輔之以鑼鼓號角,黃塵陣陣,旌旗獵獵,面前這支軍隊的演練已經初具氣象。

固始第一軍是整個固始軍的精華所在,雖然已經從第一軍中抽調出不少軍官老卒充實到第三軍,也就是即將赴光州駐扎的軍隊中去,但是第一軍仍然表現出了相當氣勢。

以經歷了固始防御戰的老兵為主的第一軍通過補充兵員已經重新滿編,二千五百多人也是盔甲武器優先保證的對象,從南陽和黃州來的武器和甲胄都是首先滿足了第一軍,楊堪把大梁廣勝軍的訓練方式也沿用到了固始第一軍中來,比起光州軍的訓練強度無疑要強不少。

把第一軍交給楊堪江烽也是經過一番考慮的。

最初他原本是想讓楊堪從頭開始帶一支新的軍隊,比如讓其擔任新建第二軍的指揮使,這樣以老兵為主的第一軍戰斗力能夠基本得到保證,而第二軍則可以完全按照廣勝軍的標準來打造,一旦成軍之后,可以擁有兩軍具備戰斗力的軍隊。

但是楊堪明確告訴江烽要把幾千農夫訓練到成為一支可堪一戰的軍隊第一需要時間太長,第二需要幾輪真正的戰事,單純的訓練是難以打造出一支真正的軍隊。

這個觀點也獲得了江烽的認同,為了確保固始軍能夠有一支隨時能拉得出來打硬仗的軍隊,江烽還是決定讓楊堪接掌第一軍,以便于日后澮州設立之后,這支軍隊成為澮州軍的范本。

校場內觀軍臺上,江烽滿意的點頭,楊堪則負手站在其左側,張越居其右側。

“時日雖短,但卻初見端倪啊,七郎,子躍,第一軍可堪一戰,你二人當居首功!”

“呵呵,大人過譽了,若是某和子躍能將第二軍或者第三軍訓練成這般模樣,那這番夸獎某和子躍也就領受了,但第一軍本身就是原來固始軍的老底子,絕大部分都是參與過兩次惡戰,都堪稱精銳,某和子躍不過是將其凝合打磨了一番,讓其更規范罷了,當不起這般夸贊。”楊堪連連搖頭,“倒是子躍這次去第三軍和四郎搭檔,要將一幫子農夫打磨出來那才是一道難題,要花不少心血功夫方能見成效啊。”

“七郎說得在理,某和四郎接手這支屯軍,連盔甲武器都未湊齊,進駐光州之后卻要與南陽軍比鄰而居,這誰好誰孬不是一下子就顯現出來了么?光州士紳如何著想?”

張越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但是已經能夠起身行走了,讓其擔任第三軍的軍指揮使固然是擢拔,但面臨這樣一支幾乎毫無根底的流民農夫湊合起來的軍隊,要將其打造出來,其難度可想而知。

“光州士紳那邊如何著想且不去管他,南陽軍看了我們這支軍隊能夠放心這才關鍵。”江烽沒有理睬張越的牢騷,“但這支軍隊現在是如此,并不代表日后也是如此,第一軍會抽調部分軍官老卒,而這一次從大梁招募吸納的軍官老卒也會優先滿足第三軍,第一軍第二軍都要排在其后,三個月時間里這支軍隊要初具規模。”

楊堪和張越都是一凜,“大人,你的意思是三個月內大梁、南陽伐蔡就要見分曉?”

“或許根本就要不了那么久,這要看劉玄的南陽軍是否名副其實,要看關中李氏對其他諸藩的影響力是否夠大。”江烽沉吟了一下。

“單從表面上來看,如果四萬南陽大軍傾力一擊,蔡州根本無力抵抗,但是這只是理論上的分析判斷,南陽軍的戰斗力在申州和安州兩戰中并沒有得到真正體現,尤其是安州,那更多的是展現了劉玄不戰而屈人之兵上的本事,但更多時候還是要武力征伐來證明,像蔡州,袁氏經營數十年,士紳同心,南陽軍能否一戰而下,徹底擊潰對方,這就要考驗南陽軍的真實水準了。”

“另外就還有其他諸藩的動作是否夠快,力度是否夠大,如果能在蔡州徹底崩盤之前強勢介入,制止大梁和南陽的挺進,那么這一局還有得看,但我很擔心李氏的影響力和諸藩自身內部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可能會有太多變數,比如感化軍的表現如預料的遲緩,而泰寧軍現在的表現,就大出所有人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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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節 伏手

固始軍的立場也在因時而變,也讓江烽等人對大梁、南陽聯手伐蔡的前景十分關注。

所有人都不太看好蔡州方面,因為大梁表現出來的強勢,南陽方面的底蘊,都不是蔡州可以相提并論的,尤其是現在晉軍出師不利,泰寧軍竟然還沒有出兵,感化軍又被蟻賊所困,這諸多因素交織在一起,意味著蔡州前景黯淡。

但江烽始終對南陽軍心存疑慮,因為一支沒有經歷過大戰、苦戰檢驗的軍隊始終難以令人放心。

縱觀南陽方面這么多年來論人口、論經濟、論術法一道、論武道高手,這些都無一不是璀璨生輝,但是唯獨在對外戰爭上乏善可陳。

這么些年來南陽鮮有和外敵一戰,要說起軍隊表現,都要追溯到十年前與襄陽蕭家一戰去了。

當時南陽方面盡起大軍八萬,氣勢如虹,欲待沿堵水直下襄陽,雙方在峴山一線展開激戰,后南陽方面糧道被斷,被迫撤軍。

最后雙方都聲稱取得了勝利,南陽方面表示并無意占領襄陽,只是要教訓蕭家,已經達到了目的,而蕭家則表示堅決抗擊了南陽的入侵,使其侵略意圖未能得逞。

因為是十年前的戰爭了,那一場戰爭究竟情況如何,江烽也不得而知,但是從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南陽軍在攻堅戰上的表現不盡人意,襄陽軍三萬余人在峴山一線成功的狙擊了南陽大軍長達一個多月,雙方激戰數場,南陽軍始終無法突破峴山一線,結果是糧道反而被襄陽軍截斷,被迫撤回南陽。

當然那場戰爭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能說明什么,據說那場戰爭之后南陽方面也是對軍隊進行了大規模的調整,加強了軍隊的戰斗力,尤其是近幾年來南陽軍在術法一道上的大力推動,已經開始裝備到了各軍,只是效果如何,卻沒有經過戰爭檢驗。

“大人,假如南陽軍真的勢如破竹一舉擊潰了蔡州軍的防線,那我們豈不是真的要將光州城交還給劉玄?”張越忍不住問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來改變這個結果了么?”

“若劉玄真的一舉擊潰了蔡州軍,攜勝勢而來,我們能與其對抗么?”江烽緩緩搖頭,“就算是大梁也不會為了劉玄而支持我們,反而會向我們施壓迫使我們退出光州,那個時候我們能保住固始,或者說澮州已經是一個非常好的結果了。”

“大人,如果劉玄拿下光州,澮州就只能是一個空中樓閣了,以劉玄的性格,不可能容忍這個澮州的存在,而且大梁也會為了交好劉玄,肯定會支持劉玄取下固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使劉玄直接和淮北對峙,這能極大的減輕大梁東面的壓力。”楊堪已經越來越融入到了這個群體中,考慮問題都是從固始軍角度出發,“所以我們不能讓這種局面出現。”

“不能讓這種局面出現?”江烽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同樣坦然的楊堪,“七郎,你好像話里有話啊。”

“呵呵,大人,我想你的想法應該是和我一樣的。”楊堪撫弄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冰王戟,泰然自若的道:“我們固始軍不能坐視這種不利于我們的局面出現,應當有所作為,而且我們也能夠有所作為。”

張越也似乎聽明白了二人對話中隱藏的含義,撫摸著頜下短須,“南陽軍若是從申州出擊,勢必要深入蔡州腹地,這一場戰爭沒那么容易見出分曉吧?若是我是蔡州軍主將,完全可以誘敵深入,或者采取穩步后撤的方式來拖長對方的補給線。”

張越的話語就顯得有些露骨了,畢竟大梁和南陽現在是盟軍,而大梁和固始軍也同樣是盟友,而南陽現在還在源源不斷的向固始輸送錢糧武器。

江烽和楊堪二人都是相視而笑。

“且看蔡州軍的韌勁兒有多強吧,蔡州軍若是不能抵擋住南陽軍的進攻,就怕形成一邊倒的局面,而且蔡州南部都是袁家經營多年的精華腹地,若是就這樣大步后退,恐怕也難以向支持袁氏的士紳們交代吧?像新息、真陽、褒信這些地方的士紳都是袁氏最有力的支持者,袁氏也需要考慮這方面因素。”楊堪沉吟著道:“這就要看袁氏能不能說服這些士紳了,如果能夠大幅度動員這些士紳們以家兵私軍來阻擊南陽軍,也許可以延阻南陽軍的攻勢。”

“我倒是真希望看到南陽軍和蔡州軍能夠在真陽、汝陽這一線打成拉鋸戰,不過看現在的情況,難度很大,南線蔡州軍實力太過薄弱,只有不到一萬五千人的兵力,南陽軍三倍于對方,而且高手武將盡出,連劉玄都要親自出征,恐怕蔡州軍兇多吉少,哪怕袁長河親自坐鎮南線也難以扭轉大局。”江烽分析道。

“那我們……?”楊堪皺起眉頭,“如果真是這樣,恐怕我們需要早做預備。”

江烽一時間沒有說話,倒是張越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就怕暴露了行跡,若是劉玄覺察,勢必報復,我們恐怕也有的受了。”

江烽也清楚,像這樣越境實施襲擊單靠步軍很難,只能是依靠騎軍,可數百騎軍出現,你想推到蔡州南部的士紳私兵頭上都沒有人相信,而且稍微查探一下就能摸出底細來。

真要被劉玄拿住了把柄,或者說只要讓劉玄起了疑心,他就是沒有把柄,一樣會算到固始軍頭上,那麻煩就大了。

“這事兒還要從長計議,如果要做,也得考慮清楚。”江烽也還沒有考慮好,這是萬不得已之計,只是往往最壞的打算都會變成現實,這已經成了屢試不爽的定律。

從校場回來之后江烽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雖然現在還看不出南陽軍能夠有此鋒芒,但是如果事到臨頭再來考慮就有些來不及了。

如果真要采取措施,只能是動用騎軍,只是這瞞得過南陽的斥候么?

這的確是一道難題。

正琢磨間,親衛來報稱,許寧請見。

許寧?江烽有些頭疼,多半是為光州而來,這個女人難道還沒有搞明白現在的形勢么?真還抱著要重返許氏執掌光州的時代的幻想?真要是這樣,那自己也就真的無話可說了。

但現在自己還不能拒之門外,對許氏一族的承諾,江烽并不打算毀諾,除非許氏一族行為觸及自己底線。

“請她進來吧。”

許寧的到來帶來一陣草木清香,要得俏,一身孝,雪白的一身襦裙讓許寧平添了幾分清泠的氣息,眉目間的一抹總是在思索的表情讓江烽也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有其獨到的魅力。

或者這個女子性格不那么討好,但是你得承認在這個時代,這樣獨立的女性并不多見,并不依附于某個男性,而更希冀用自己的智慧來爭取屬于自己的東西。

“二郎,你回來了?”

“嗯,寧娘,坐。”江烽點點頭,“你來是為光州一事吧?我也正想和你談一談呢。”

“光州?”許寧似乎是怔了一怔,“我聽說了,袁氏要撤離,把光州交給我們固始軍和劉玄,讓我們兩虎相爭?打得好主意,不過我今天來不是說這個事情,我是想說我們許氏族人來了一部分到固始,他們愿意為你的檢地之策做事。”

江烽笑了笑,“倒也不完全是,袁氏無力保住光州,想讓我們固始軍幫他們吸引劉玄一些注意力,不過他們的打算可能難以得逞,我已經和劉玄方面談妥,以光州為條件,換取錢糧武器。”

“啊?”饒是許寧已有一些心理準備,也沒想到江峰這么直接的就表示要把光州交給劉玄,呼吸驟然一緊:“二郎,必須要交給劉玄么?”

一句話就把許寧的心思給暴露了,江烽也覺得好笑,“寧娘,你覺得我們固始軍現有的實力能保有光州么?”

許寧一時間無言以對,她當然清楚現在固始軍的情形,而且許子清也明確告訴了他,江烽現在更傾向于要把固始當做根基所在,對光州的重視程度遠不及固始,所以特地要求自己要注意言語分寸,不要老是用原來許氏的心理定勢來考慮問題,自己現在不是不僅僅是許氏族人,更是江家婦。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許寧讓自己的心境稍稍平復了一些,展顏一笑,“我只是覺得光州得而復失,未免有些可惜了,但是如你所說,我們固始軍的實力的確不足以保有光州,尤其是現在劉玄連取申州和安州氣勢正盛的時候,避其鋒芒也是正理。”

“哦?”江烽訝然,他本來是打算好好戲弄一下許寧的,他很清楚光州對許氏一族的意義,沒想到許寧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許寧也變得這樣通情達理起來了?“寧娘,你真這么想?”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22:59
第三十七節 寧娘

“怎么,我不該這么想么?”許寧把垂落在耳際的發絲輕輕拂弄到耳后,目光寧靜,“是不是覺得我態度有些不一樣?”

江烽的確覺得許寧有些不一樣了,上下打量著許寧,目光里也多了幾分探究,究竟是真的心態扭轉過來了,還是以退為進,等待時機?

“寧娘,光州對你我的意義都不一樣,我也很想拿下來,但是現實不允許,起碼現在我們還做不到。”江烽盡量客觀的闡述著這個事實,無論許寧心態如何,他都要讓對方知曉目前的真實情況,“我內心本意是不愿意接手光州的,你也清楚這只會激起劉玄對我們的敵意,但是我們不接下來也不行,關中李氏和鄂黃杜家就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利用我們來牽制南陽,但我不打算讓他們如愿。”

“所以你就打算把光州這個包袱丟給南陽,換取錢糧武器?”許寧努力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情緒,咬著嘴唇,一字一句的道:“也許你有你的難處,但是光州畢竟是我們的家園所在,還有我們那么多族人,說句內心話,我有些難以接受,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做法是正確的,我們要接受現實,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把光州拿回來,二郎,你能做到,是么?”

江烽有些動容,心中也是一顫,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對于一個女孩子也許就是一個單純的希望總是用惡意去猜測,是這個世界的殘酷改變了自己,還是自己本來就是不憚于用惡意去猜測別人?

江烽一時間沒有回答許寧的這個問題,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凝滯。

“二郎,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看法和意見,我也承認之前我有些過于自我,我正在嘗試進入我以后的角色,這一點請你相信,我會做到。”許寧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你可能更喜歡小靜,我也想過是不是讓小靜嫁給你更合適一些,但小靜的性子太單純善良,正如我三叔所說,小靜日后會是一個賢妻良母,但我更能為我們許氏爭取更多的利益,……”

“這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是對于一個家族存亡興衰來說,這已經成了我的責任,三叔說,既然我是長房長女,那么我就不能那么自私,……”

“我現在力圖許氏族人和江家婦這兩個角色能夠平衡統一,起碼我們許家會盡最大努力支持你,你不喜歡我也沒有關系,我也會盡到我做為平妻的責任,……”

理性而冷靜的話語中隱藏著一絲凄然,這讓江烽也有些心顫,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心硬情冷的人,江烽也捫心自問過,許寧究竟有哪些言行讓自己厭惡她,或者說她哪些行為讓自己無法接受,她做錯了什么?

站在許氏族人的角度,一個女孩子能扛起這份重擔,難道不值得欽佩和贊許么?

僅僅是因為她挑戰了自己作為男人的自尊?自己會這么淺薄?

一連串的問題讓江烽忍不住捫心自問,或許幾者兼有吧。

稍稍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江烽想了一想才道:“小寧,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很不幸的是我們所處的固始軍現在還處于弱小的境地中,我們不得不周旋于周遭強大的敵人之間,防止被他們吞噬,許氏其實也就是一個范例,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使我們強大起來,只有你強大了,你才有話語權,才有支配權,別人才會尊重你,光州我肯定會盡量拿到,就像你說的,那是你的家園,也是我的故土,但這需要時機,我們要有耐心。”

江烽稱呼上的變化也讓許寧心中一暖,她能感受到江烽語氣中感情的變化,她嫣然一笑,“二郎,或許我的確有些太心急了,請你理解,這半年多來的無數波折劫難,讓我的確太渴望能給自己一些安慰的東西了。”

“小寧,我們都還年輕,還有機會,有些時候退一步是為了更好的前進幾步,現在我主動要把光州讓給劉玄,并不僅僅只是換取一些錢糧那么簡單,哪怕劉玄不給我們錢糧,我也一樣會邀請他進駐光州,形勢使然,否則他就會主動進攻光州。”

回眸一笑百媚生!

許寧的一笑讓江烽一時間有些失神,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嘴唇,這個尤物,平素不茍言笑,總是清冷孤傲示人,但他沒想到許寧這嫣然一笑竟有這般勾魂蕩魄的魔力。

努力的拋開一些遐想,江烽把目光轉向窗外:“我主動邀請劉玄大軍進光州,但是他未必就能在廣州呆得住,也許到后來,他還會主動把光州交給我。”

“真的?”許寧驚喜交加,“有這種可能?”

“嗯,一切皆有可能。”連江烽自己都覺得自己還真的有些虛偽淺薄,怎么突然間覺得自己在許寧炫耀一番讓對方驚喜萬分,自己就有一種成就感滿足感了呢?還是這本來就是人之本性?

看見許寧還欲再問,江烽趕緊讓對方打住:“小寧,別問可能性有多大,我只能說有此可能,一切需要看情勢的變化。”

許寧也是歉然一笑,點點頭:“嗯,我明白了。對了,二郎,我方才說的檢地之策,許氏族人中亦有不少原來在光州州縣兩級衙門中參操事務者,他們受我之招亦有部分來了固始,你不妨安排人考察一番,若是有合意者,也可一用,他們和這邊固始本地士紳瓜葛不大,若是能有良法監督,短期內倒也不虞擔心他們和本地士紳沆瀣一氣。只是這檢地之策關乎利益巨大,那本地士紳定要想方設法來阻遏此法推行,若是阻遏不了,不會不擇手段賄賂操習吏員,你卻不得不防。”

看見江烽嘴角帶笑,許寧也是坦然:“二郎你別笑,這些許氏族人大多是旁支遠支,本身就是早衙門中操習雜務,對著這等檢地之法并不陌生,也算精熟,唯一可虞的就是他們的品行德操,但你也知道哪里衙門中人都差不多,要指望他們清白無瑕也不現實,必須要有監督之策懸其頭上,方能遏制貪墨之風,這倒需要你好生考慮。”

江烽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許寧居然對檢地之策和實施效果居然有這等深刻的認識,尤其是對官吏的本性認識和提出要用良法監督,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發現自己以前對這許寧了解還是太少了一些,也難怪這許寧如此傲岸自負,若是腹中真這等本事,想要一展胸中抱負,倒也可以理解。

“噢,小寧,你不看好我這檢地之策?”江烽倒真有點兒興趣了。

他并不介意許寧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甚至還有點兒期待。

說實話,他現在手中對這等政務治才還真的是欠缺,檢地之策雖然已經提出來了,但是要推動卻是困難。

且不說各地士紳的抵觸,單是你要把這幾類土地的籍冊清理都需要大量人力,這其中若無有效手段監督,必定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尤其是這些本地吏員本身就和本土士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許多人本身就是這些士紳遠支族人,利益糾葛甚深。

自己有沒有一幫忠于自己的人,如何來推行,強行推進的結果必定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連地皮子都打不濕,頂多也就是能搗騰出點兒土地來滿足自己撫慰將士的需要罷了,這顯然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江烽也知道要想一下子就迫使這些本土士紳老老實實把這么百余年來各種手法吞沒所得的土地交出來也不現實,這幾乎就是和整個士紳階層作對了。

哪怕自己是想打造一個忠于自己的新的豪門望族階層,但也不可能用這種激烈之法。

這對地方的統治相當不利,甚至會危及到整個控制區內的穩定,自己手中也沒有可以替代這些士紳的階層群體,與其那樣,還不如變通,比如改造、吸納,讓其為自己所用,而且這股力量用得好,也將是日后自己王霸之基。

當然,這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也是一個招攬、吸納、充實、同化、依附和壯大的過程。

“二郎,你要聽實話?”許寧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更甚,猶如牡丹盛放,耀眼奪目。

“當然聽實話。”江烽一皺眉。

“嗯,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如果你對這檢地之策抱希望太大,恐怕就會失望了,但要說沒有一點兒效果,肯定也不可能,畢竟你現在執掌固始軍,沒有誰敢拂逆你的意思,最終會有一個大家都過得去的結果。”許寧答道。

江烽微微頷首,“那如果我希望這個結果更有利于我一些呢?我該怎么做?”

“二郎,你不擔心會引來這些本土士紳們的反彈?他們可能會給你制造很多麻煩,我不認為在這個骨節眼兒上這樣做明智,或許你可以擱一擱,……”許寧皺起眉頭:“你有的是時間。”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23:00
第三十八節 另一個擔心

江烽知道許寧的意見是中肯的。

雖然現在強推檢地之策固始和殷城的士紳迫于自己威勢之下也只能服從,但一來會讓雙方關系變僵,二來效果也未必好,就算是自己從許氏、鞠氏那邊能夠拉來一些人參與此項工作,但是仍然會遭遇很多掣肘,而且也容易讓本來現在還不穩定的局面出現問題,所以現在并不是檢地的好時機。

最佳時機無疑是待到澮州設立,乃至盛唐和霍山都能納入固始軍控制下之后,那樣固始和殷城的士紳能看到自己所承諾的希望,那反對的態度就會迅速轉變。

但江烽卻覺得不能等到那個時候,那意味著自己向這些人妥協了。

這項工作必須現在就要干起來,越是困難就越要推動。

得讓這幫士紳明白,自己無需誰來同意,自己決定的事情,就必須要服從,哪怕后邊會給他們一些利益補償,但是現在他們必須要服從。

不服從者,那他就必須要拿一些人來開刀,要給這些人確立這種不容違逆的印象,否則這些家伙日后在任何事情上都可能和自己討價還價,甚至陽奉陰違。

所以他現在最需要許氏和鞠氏在這方面的人力資源的支持,尤其是像許寧提到的那些最基層吏員人手,恰恰是這些人最能搞明白下邊的門道,才不會被這些士紳所蒙蔽。

“小寧,我明白你的好意,我也知道現在推行檢地之策肯定會有遭遇很多反對和抵抗,但是我必須要推進,越是有反對之聲,我就越是要推進,因為我很清楚,檢地之策是我要為固始軍這個我們所依賴存在的群體謀取利益的根本之策!”江烽淡淡的道:“你也應該明白,我和你們許家不一樣,我江烽是庶族小姓出身,既沒有田土資產,也沒有聲望人脈,憑什么在固始立足?憑什么讓這些士紳大族俯首帖耳?無他,就是我手中掌握著的軍隊。”

許寧心中微微一震,江烽對自己的生存根本看得很明白,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依賴的根本,他壓根兒就沒有打算依賴這些士紳大族,至少現在沒有這樣考慮。

“這個時代就是一個武夫當國的時代,要想立足,就只能靠武力。”江烽泰然自若的往下道:“士紳們掌握權力的時代正在崩潰,看看蟻賊們所過之處,一切都被摧毀,這個時代需要被重構,所以我們都要找準我們自己所依靠的東西。固始和殷城的士紳會服從于我,因為我掌握著軍隊,我無意摧毀他們,但他們需要服從于我,交出我需要的東西,否則我并不介意打碎他們,并重新扶持一批人起來,太多的候補人選等待著我的青睞,就像你們許氏在光州被袁家摧毀的一樣,立即就會有外來者或者本地的替代者跳出來,哪里都一樣,沒有誰是不可以替代的。”

許寧心在發顫,她發現眼前這個男人完全顛覆了以前自己的設想。

之前她一直以為對方只是一個幸運兒,碰巧抓住了這樣一個機會,但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他是從最初開始就設計好了屬于他自己的路,而且有條不紊的大步向前,如果許氏不是被袁氏所滅,也許一樣會被他自己所說的那樣,誰擋在他路上不服從與他,就會被他摧毀,然后尋找代替者來代替。

“二郎,你這樣想會很危險,如你所說,沒有誰不可以被替代,那你沒有想過你也一樣可能會被替代?!”許寧忍不住沉聲道。

“我當然想過,所以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江烽悠然道:“我當然也不會蠢到去單兵作戰,現在你們許家不也就加入我的群體么?對于我麾下這些人來說,你覺得誰可以替代我?”

許寧一時間為之語塞。

“小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果你和我同為一體,你就應該看清楚,誰是我們需要牢牢依靠的,抓牢他們,毫不猶豫的捍衛他們的利益,那么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為你效命,首鼠兩端,幾頭討好,這才危險,起碼對于現在還很弱小的我們,非常危險。”江烽看見許寧臉色有些發白,笑著道:“固始和殷城的士紳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強大,實際上你看一看,更為強大的潁亳兩州士紳不一樣被蟻賊殺得人頭滾滾?我相信固始和殷城的士紳會比我們想象的更識時務。”

“我只是在想,你這樣做,最終會變成什么樣一個結果。”許寧低垂下頭,幽幽的道。

“小寧,沒有誰可以預料明天的事情,我們只需要看清楚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并朝著既定目標努力,就足夠了。”江烽頓了一頓,“所以我需要你們許家的幫助,檢地之策要推動起來,但節奏我們可以靈活掌握好。”

“節奏?”許寧似乎沒有明白,看了一眼江烽,從江烽眼中看到了某些狡黠之意,許寧立即明白過來,這個家伙,根本就沒有存著要和固始殷城士紳徹底翻臉攤牌的意圖!

枉自自己被他這種蠻橫無理的做派嚇了一大跳,難怪三叔和子清哥都說這個家伙表面看到的未必就是他真實的一面。

光州袁氏效率很高,江烽回到固始第三天,袁氏的使者就已經來到固始,要和固始軍接洽交接事宜了。

感覺得出來袁氏對南陽伐蔡十分緊張。

的確,短短半年之內,南陽軍突襲申州,然后又勢如破竹般的拿下安州,讓鄂黃杜家都在南陽軍的威勢下瑟瑟發抖,甚至連南陽入侵杜家的勢力范圍都不敢有太強硬的言語,深怕觸怒了南陽方面順帶連沔州都要一并拿下了,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敢小覷南陽軍。

情報顯示南陽軍正在申州和泌州的桐柏一線集結,大量輜重物資都運抵了淮水一線,顯示出南陽的后勤保障體系已經全面運轉起來,這也意味著對蔡州發起攻勢在即。

而相比之下,申州、光州這一線卻顯得格外平靜,很顯然南陽方面根本就沒有把袁氏控制下的光州納入視線,也許在南陽看來,只要拿下了蔡州,光州根本不在話下。

正因為如此,袁氏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戰火即將燃燒起來,而五千兵力駐留在光州就毫無意義了,相較于根本還沒有來得及穩固統治的光州三縣,有著厚實基礎的新息、朗山、真陽諸縣既是袁氏的根本,同時也更利于阻擊南陽軍。

立冬前一日,袁氏兩千步軍一千騎軍趁夜出城,渡淮水北上,駐防白茍城,此乃真陽北部要地,要攻真陽,必取白茍城。

江烽也從各方獲得了線報,光州城內原來蔡州過來的士紳早已經在一個月前就陸續撤離了,只剩下一些原來在袁氏統治期間依附于袁氏的本土士紳,人心惶惶間,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

送走了袁氏使者,江烽迅即命令還處于組建期間的第三軍立即啟程前往光州。

既然應允了尉遲無病和杜立,這出戲也得演下去,最起碼也得要把杜家承諾的錢銀糧食以及盔甲武器拿到手,再來說其他。

更何況現在南陽那邊也是忙成一片,渡淮作戰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對于南陽軍來說,這也是首次正式步入中原戰局,究竟會打成什么樣,恐怕連劉玄自己心里也沒數。

“擴軍速度太快,以至于有些跟不上節奏了。”看著從固始城北門出城的第三軍還有些混亂的陣型,楊堪忍不住搖頭:“子躍和四郎他們身上背負的壓力可不小,大人可是真打算要以第三軍來應對南陽軍?”

“我一直堅持一個觀點,沒有打過仗的軍隊,就不叫軍隊,沒有打過硬仗的軍隊,就稱不上是一支合格的軍隊。南陽軍若是橫掃蔡州,那說明我的判斷還是有些問題,我們當然無力保住光州,若是南陽軍出征蔡州不利,有序退回,說明南陽軍具備一戰之力,那我們就要做好在光州打一仗的準備,若是南陽軍在蔡州久攻不下,恐怕他就未必有機會重返光州了。”

江烽的話讓在場諸將都竊竊私語起來,還是楊堪皺著眉頭道:“那大人你覺得那種可能性最大?”

“不太好判斷,這還要結合大梁在北面的戰況,我擔心東線梁軍拿下了南陳州會不會給西線和北線兩方刺激太大,讓他們也士氣更高,另外晉軍表現不佳,泰寧軍出了意外,所以真不好說,梁軍如果在整個北面三個主攻方向氣勢太盛,導致南線無力應對,也說不清南陽軍就能建一個落地桃子大,當然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壞的打算。”江烽頓了一頓,“而且,我也有另外一個擔心。”

“另外一個擔心?”楊堪、秦再道、鞠慎、許子清等人都是一愣,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了,他們想不出這里邊還有什么變數。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23:00
第三十九節 亂戰

“還記得我們在和蔡州軍苦戰時,是誰突襲蔡州軍營寨,造成蔡州軍軍心混亂,士氣跌落么?”江烽反問。

“大人,您是在擔心蟻賊?”問話的是崔尚,他的眉頭也已經緊鎖起來。

關于是誰突襲了蔡州軍營寨這個情況事后固始軍方面也專門進行了探討,結果其實并不難猜到,除了蟻賊軍,沒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而且事后從蔡州軍方面傳來的消息也證明了這一點,應該是蟻賊波斯女部的精銳騎兵突襲了蔡州營寨。

由于蔡州軍完全沒有想到蟻賊會不遠千里從潁州橫渡淮水而來,所以在營寨防范上沒有做好足夠的防范,所以直接導致了營寨被蟻賊擊破。

蟻賊的突襲,燒毀了大量攻城器械和資材,但糧草卻未被影響,這也使得蔡州軍沒有因為糧草缺乏無法返回蔡州而必須要拿下固始的壓力,這種恰到好處的尺度把握,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大梁太強大了,但是強大到我們都無法看清楚,有時候看起來大梁似乎臃腫而遲鈍,讓人擔心它是不是會稍不留意就倒下爬不起來,有時候你又會發現,它龐大得就算是捅上它三五刀似乎也難以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它照樣會生龍活虎的按照它自己的節奏行事。”江烽有些感慨,“我不知道大梁和蟻賊之間是一種什么關系,想必諸位也未必能搞明白,但我覺得要說蟻賊絕對聽從大梁的指令不太可能,但或許大梁能夠讓蟻賊在不影響蟻賊自身的情況下為其所用倒是很有可能。”

大梁和蟻賊之間存在某種關系在對蔡州軍一戰之后已經不是秘密了,蔡州軍知道,固始軍方面也知道,同樣現在被蟻賊攪得一團糟的淮北方面也知道。

蟻賊并非只有數量龐大這一優勢,它同樣有著像他們自己號稱的焰軍雙刺這樣的精銳騎兵,同樣也有諸如林儒孫道這樣的強悍野戰步兵。

淮北感化軍這么久來和蟻賊纏戰未能取得多少勝果,并非說感化軍就真的是酒囊飯袋了,幾番鏖戰也證明了蟻賊已經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種只靠人多來拼消耗戰術那么簡單了。

秦權的蟻賊軍通過這么久的砥礪打磨,儼然已經成為了一直不容小覷的強軍,如果他們能夠尋找到合適的落足地生根發芽,也許這就是另外一個諸如潭岳馬氏或者荊州高氏一般的存在。

“如果大梁真的下了決心要解決蔡州,那么秦權也許真的會被大梁調動起來也未可知。”鞠慎摸著下頜有若所思的道。

“不,如果我是秦權,我可以接受大梁指令讓我襲擊蔡州軍來為固始解圍,但是絕不會接受大梁現在要我對蔡州軍致命一擊,那對蟻賊并無好處,一旦大梁和南陽瓜分蔡州,潁亳二州就極有可能也被大梁和南陽所分,蟻賊向何處去?那時候也許就是他們的末日了”楊堪緩緩搖頭。

鞠慎一怔之后,仔細思索,好一陣后才道:“七郎言之有理,我想差了,如果大梁現在要求蟻賊襲擊蔡州軍,蟻賊恐怕不會答應。”

“非但不會答應,沒準兒蟻賊還會助蔡州軍一臂之力。”江烽接上話。

“助蔡州軍一臂之力?”眾將皆驚,有些難以置信,包括楊堪亦然。

“對,大家想一想,對于蟻賊來說,只有各方保持均勢才對他們最有利,他們才能游刃有余的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利用他們的矛盾和分歧來求生存,一旦這個區域內只剩下一兩家大勢力,他們還怎么混?”江烽悠悠的道。

“大人,我覺得這個道理似乎也好像適用于我們固始軍?”許子清若有所悟的插上話。

江烽微笑不語,而其他諸將似乎也都若有所思,楊堪更是不客氣的道:“子清說的沒錯,對于我們固始軍來說,南陽伐蔡,最好的結局就是大梁和南陽把袁氏打得半死不活,蔡州依靠晉軍、泰寧軍的幫助茍活下來,而南陽軍被拖入泥潭,難以自拔,這才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

“助弱打強,鋤強扶弱?”剛剛趕到的丁滿,也忍不住似笑非笑的搭上話,“我們固始軍要當游俠兒?”

“游俠兒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仲裁者。”江烽嘿然一笑,游目四顧,“我們說誰不對,那誰就該受到懲罰,我們說誰好,誰就該受到支持,這才是最高境界,愿我與諸君努力,共同追求這個最高境界吧。”

景泰四年十月廿五,南陽大軍四萬五千大軍兵出申州,兵分兩路渡淮。

一路大軍在劉森率領下與廿八抵達白茍城下,與駐守在白茍城下的袁軍展開激戰;廿九,另一路南陽軍攻占新息。

與此同時,泰寧軍終于姍姍來遲的出現在戰場上,十一月初三,泰寧軍從金鄉攻入宋州境內,梁軍在單父和楚丘一線與泰寧軍交戰,隨即泰寧軍一部突然轉道向北,攻入曹州境內,占領成武,威脅曹州州治濟陰。

另一路泰寧軍則從壽張攻入濮州,連克范縣、鄄城,濮州失守。

整個大梁北部局面驟然轉緊。

濮州、曹州是大梁東北門戶,由于歷來是泰寧軍的重點進攻區域,所以大梁軍在這一線的布防一直較為嚴密,但是沒想到這一次泰寧軍先是從宋州突破,緊接著轉道向北突破了成武,而濮州一線泰寧軍集中了精銳與南面的曹州一線泰寧軍形成了鉗形攻勢,試圖一舉要在濮州和曹州對這一線的梁軍實施包圍。

似乎是要和泰寧軍遙相呼應,晉軍從陽武、酸棗一線攻入滑州,連克胙城、靈昌、匡城,于濮州的泰寧軍對滑州形成了夾擊之勢。

一連串的消息如流水一般不斷的傳入到固始城中。

整個地圖都已經被掛在了廳堂中,這一段時日里,除了練兵之外,諸將幾乎都準時的來到江烽的指揮使府中了解各線戰報情況,為了及時掌握南北兩線的情報,江烽也把能夠動用的斥候隊幾乎都用上了,甚至也專門還讓常昆把在大梁那邊的驛報也用了起來。

“現在的情況有些復雜化了,大梁在北面的情況不佳,但是我看晉軍和泰寧軍未必能夠一下子就把北面梁軍解決掉,而南邊梁軍陳州一戰已經結束,李固的天興左廂軍已經攻入了平輿,但是步伐明顯放慢了,到現在都還沒有抵達汝陽城下,……”

“南陽軍的進度太慢了,白茍城就浪費了七天時間,而且根本沒有對蔡州軍造成太大的損失,現在蔡州軍退入了真陽縣城,汶港柵有蔡州軍三千兵力,南陽軍一萬兵力已經抵達,估計雙方會在汶港柵有一場會戰,……”

“看樣子南陽軍是打算放棄褒信和新蔡了,直接要與天興左廂軍在汝陽城下匯合了,劉玄還是看到了問題的癥結,只要拿下汝陽,褒信、新蔡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了,而北邊郾城、西平、吳房就會不戰自潰。”江烽的手指在地圖上慢慢的移動著,目光也有些陰沉,“蔡州軍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沒有懸念了。”

“大人,也怨不得蔡州軍,大梁軍隊在郾城攻勢極其兇猛,三郎從汴梁那邊傳回來的消息,據說郾城攻城戰異常激烈,趙氏家主趙宣親自上陣,現在重傷不起,袁家增援兵力也主要放在郾城,每一個城頭都是幾易其手,大梁軍隊據說在郾城腳下至少損失了五個軍!”

楊堪的話語里也充滿了唏噓感慨,“據說崇政院已經責令龍驤軍必須在十五日之內突破吳房,一個月內抵達郾城腳下和北線實現會師,負責就對葛恒軍法從事了。”

“控鶴軍出京多久了?”江烽轉頭問道。

崔尚翻了翻信函,“七日了,應該已經到了許州境內了,估計再有十日就會抵達郾城腳下。”

江烽嘆了一口氣,“我還是小看了梁王殿下的魄力,我以為北邊形勢這么緊張,控鶴軍這支生力軍應該去北面,沒想到梁王殿下和崇政院居然還是把控鶴軍壓向了郾城,這樣一來袁氏就危險了,郾城和汝陽,這兩座城池只要任何一座丟失,袁家就沒有翻身機會了。”

“如果蔡州西線軍退守上蔡,或許還有一絲機會。”楊堪目光盯著地圖:“他們可以增援郾城。”

“那誰來抵擋西線梁軍?”江烽反問。

“大人,你不是就等著這個時候么?”楊堪笑了起來,江烽也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張萬山這一趟走的情況怎么樣。”

“如果秦權聰明就應該看得到局面的微妙。”崔尚沉吟著道:“不管秦權那邊如何,我們都該動身了。”

秦再道眼神復雜,他沒想到自己這一次出擊,居然是要去為袁氏解難,真是難以想象袁氏的大戰傷勢尚未完全恢復,現在竟然就要為袁氏解難了,想想都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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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 縱覽

似乎是覺察到了秦再道面色的復雜,江烽表情也慢慢嚴肅起來,“再道,是不是有點兒難以接受?”

廳堂內的諸將都是固始軍的核心成員,對于大梁和南陽的聯手伐蔡之戰,固始軍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固始第三軍入駐光州已經就證明了很多東西不是你想擺脫就能擺脫的。

現在光州城中駐扎著三支軍隊,名義上是固始軍控制了光州,但是劉玄的兩千步軍也入駐了光州,而黃州的一千騎兵也同樣入駐了光州,這種詭異復雜的局面也只有江烽能夠甘之如飴,甚至樂在其中。

對于固始軍這樣的小勢力來說,越是混亂的局面,越是復雜的關系,才越是能夠在其中活得滋潤,這一點江烽也早就和諸將說起過,若真的只剩下那么寥寥幾家大藩閥,那也就沒有固始軍這種小勢力生存的空間了。

秦再道注意到其他諸將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有些艱難的搖了搖頭:“只是感觸有些大,嗯,感覺好像這個世道似乎變化太大,今日的敵人,明日的朋友,今日觥籌交錯,明日刀劍相迎,難道我等武人也不得不適應這種轉變?”

江烽一時間也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知道如果這個問題回答得不好,那么也會對諸將的心態造成一些沖擊。

兵不厭詐或許在戰術上是可行的,但是這種今日敵人明日盟友,今日把臂言歡明日背后一刀的行徑估計在這個時代還是很難讓人接受,尤其是受著傳統心態影響的武人們。

“再道,有時候為了生存,我們可能不得不做一些在感情上可能有些難以接受的事情,但我要強調一點,我們固始軍有我們固始軍的底線,并不會主動背棄盟約。南陽并非我們盟友,南陽和我們之間只是純粹的利益交換,否則,劉玄不會明知道光州對我們固始軍的重要性,而視我們的感情于不顧,徑直駐兵光州了,盟友不會這樣做。”

江烽斟酌了一下言辭,繼續闡述道。

“當初南陽對我們給予援助,并非對我們有多么大的好感,而是它需要我們來平衡蔡州吞并光州給其東進戰略帶來的影響,從劉玄吞并申州開始,其實他就確定了他想要成為橫跨山南東道和淮南道兩道霸主的目標,現在他所要做的一切不過是按照他既定目標推進步驟而已。”

“大人,您的意思是南陽早就有這種打算了?”鞠慎忍不住插話問道。

“對,吞并申州只是他們的第一步,這也是劉同和劉玄為了他們日后的霸業基礎所做的一種合理分工吧。”鞠慎的湊趣恰到好處,江烽點點頭,這是在為自己解圍助攻。

“你們可以從地圖上就能看到,南陽拿下申州或許可以說是申州太弱,猝不及防之下被強大的南陽吞并,但是安州呢?要知道安州和沔州一直是鄂黃杜家的勢力范圍,杜家之所以沒有吞并安州和沔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覺得安州和沔州保持原狀和歸入杜家沒太大區別,可以你們都看到了南陽軍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姿態拿下安州的?勢如破竹都不足以形容,基本上是兵不血刃,安州軍實力并不弱,僅僅是州軍就有四個軍一萬人,還有兩軍牙軍,可難言南下大軍僅有兩萬多人,幾乎未經向陽的一戰就拿下了整個安州,安州牙軍更是直接倒戈,鄂黃杜家甚至連反應都沒有來得及做出來。”

在座眾將都被江烽的分析所吸引了,包括秦再道。

“大家再看看拿下安州之后其實南陽是有機會一并拿下沔州的,但南陽沒這么做,而是有意等待鄂黃出兵沔州,甚至鄂黃杜家出兵沔州還引發了當地一些騷亂,真是難以想象,域外的南陽軍入侵安州,兵不血刃的拿下,而一直是杜家掌控之中的沔州卻會對杜家防范性的進兵激烈反對,這里邊難道沒有什么值得考究的東西么?”

“大人,看來南陽起碼是在多年前就已經在安州和沔州布了子了。”楊堪也接上話道:“除了這個理由,很難解釋安州和沔州的詭異表現。”

“是啊,都知道安州和沔州是杜家的勢力范圍,甚至據我所知,南陽為了對付南面的襄陽蕭家,甚至也和鄂黃杜家眉來眼去,希望杜家能夠通過安州對襄陽的郢州施加壓力,兩家雖然沒有結盟,但實際上也和盟友無異了,可一轉眼,南陽就狠狠抽了杜家一個耳光,這也是為什么這一次杜家氣急敗壞,寧肯給我們這么大支持也要破壞南陽的伐蔡大計,因為杜家清楚,一旦南陽和大梁聯手伐蔡成功,不僅僅是蔡州要完蛋,他們杜家也不會好過了,甚至可以說覆滅在即。”

江烽拋出的這個觀點又讓在座諸將心中一震,如果說杜家沒好日子過,這能理解,但是覆滅在即,似乎就有點兒夸張了。

“大家肯定有些無法理解,其實你們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看出,我剛才就說了,南陽有機會拿下沔州而不拿下,為什么?他們需要留一個引子,迫使鄂黃杜家不得不在沔州駐扎大軍,而沔州的情形大家也看得出來,地狹而平,且處于下風低位,南陽軍一旦發起攻擊,沔州會處于絕對不利地位,可若是鄂黃不駐扎軍隊,你就相當于主動將沔州拱手讓給南陽了,而且鄂黃也將沔州這個江水以北漢水以南的橋頭堡失去了。”

江烽似乎也說起了性子,語氣也變得更加激昂,“現在劉玄率大軍伐蔡,我判斷他甚至沒想要分蔡州一勺羹,而是想要通過伐蔡磨練軍隊,另外也和大梁結成一個較為穩定的同盟,進而通過蔡州來交換大梁對其向東向南擴張的支持,這也符合大梁的戰略意圖。大梁拿下蔡州,彌補上這一環,成為當之無愧的中原霸主,而劉玄可以從光州南下,從安州東進,一舉吞并黃州和蘄州,進而染指壽州、舒州,淮河也許會成為大梁和劉玄之間的天然分界線,這才是劉玄的霸業攻略,只不過我們固始卻擋在了他霸業攻略的道路上,所以他會毫不猶豫的將我們踢開。”

伴隨著江烽的手指在略顯簡陋但卻宏大的地圖上移動,諸將的目光已經從最西面的隋州一直向東,越過申州、安州、光州、黃州,游動到了最東面的蘄州,然后就是壽州和舒州。

如果真如江烽所言,那一個橫跨整個山南東道和淮南道,獨霸淮水與江水之間這樣遼闊土地的藩閥就將呈現在眼前。

可以說大半個淮南道都將落入劉玄手中,甚至劉玄一旦勢成,日后乘勢東下,拿下廬州、濠州、和州、滁州也并非難事。

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從眼下的局勢看來的確如此,南陽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吞并了申州和安州,光州也是在兩可之間,一旦伐蔡成功,光州勢必入其手。

而已鄂黃杜家的孱弱,大家都覺得恐怕蘄黃兩州易手是遲早的事情,也就是看杜家能不能依托江水天塹,還有鄂黃杜家的水軍優勢守住鄂州一地而已。

“大人,如果真如你這般描述,那劉玄便氣候已成,我們固始似乎也難以生存了,這里邊肯定也還有變數吧?”楊堪首先發出疑問。

“當然,戰爭本身就充滿變數,剛才只是我描述的南陽最美好的愿景,若真的都如劉玄所想,我們還呆在這里干什么,趕緊拱手投降便罷。”江烽笑了起來,“劉玄的宏愿雖好,奈何卻還有很多阻礙和變數,第一個變數就是南陽軍的伐蔡之旅,南陽軍未經真正的戰事磨礪,戰斗力如何,從前一段時間獲得消息來看,恐怕也是不盡人意,白茍城一戰,南陽軍以優勢兵力包圍白茍城,縱然白茍城乃是堅城,但蔡州軍卻能堅守多日之后從容離去,南陽軍的戰力讓人懷疑。”

“這大概也是劉玄要起大軍伐蔡的一個主要原因吧?一支軍隊如果不經過千錘百煉,難以成器,劉玄是此中高手,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丁滿也接上話。

“所以這一步我們不能讓其得逞,否則其伐蔡成功,我們固始軍便會被南陽一腳踢出局,我們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將成為劉玄的墊腳石。”江烽斷然道:“給予其必要打擊,讓其難以竟全功,進而迫使其放棄光州,這就是我們的目的,當然我們也不能讓其慘敗,最好的結果就是讓其將蔡州打得殘破不堪,然后功虧一簣,這樣我們就可以游刃有余的贏得發展的時間和空間。”

“大人,就算南陽失利,可大梁卻未必會失手啊。”許子清發問。

“大梁那邊,我們做了我們能做的一切,若是天助大梁要一舉滅蔡,我們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畢竟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江烽攤攤手,一臉無奈,“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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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 警醒,砥礪

江烽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后沒來由的讓諸將都松了一口氣。

江烽的判斷分析實在太客觀真實了,讓人不由自主的沿著他的思考向前走,而如果他又能做到這一切,這幾乎就不是一個人,甚至是天才都無法做到,而近乎于無所不能的神了。

好在江烽最后還是來了一句盡人事聽天命,讓大家才回到現實,很多事情還都不在掌控之中,否則就真的太不真實了。

“大梁滅蔡沒那么容易,真正到了那一步,大晉和泰寧軍估計會拼死都要保住蔡州,除非出了他們的控制范圍,比如南陽軍表現比我們想象的都更好。”楊堪思索了一下,“現在大晉還沒有真正傾盡全力,但大晉鐵騎機動能力極強,若是覺察形勢不對,它要介入也比泰寧軍或者感化軍要快得多,只要打亂大梁的節奏,讓大梁難以和南陽實現配合就足以讓這一戰功虧一簣。”

“所以,我們需要做好我們能做到的。”江烽下了斷言,游目四顧,“我不知道諸位注意到沒有,我們可能會迎來一個繼黃巢之亂之后的又一個亂世,像之前這幾十年里諸藩相安無事,只有一些局部小沖突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會是一個烽煙四起,群雄并起的亂世。”

“這一時代應該是從三年前蔡州崛起就開始了,蔡州吞并南陳州,蟻賊蜂擁而起,橫掃潁亳壽三州,蔡州滅光州許氏,南陽吞并申州鞠氏,繼而吃下安州,杜家兼并沔州,這一連串的劇烈變動已經預兆著這個亂世即將拉開大幕了。”江烽站直身體,雙手背負以看到有些人則已經在未雨綢繆,更多的人則茫然無知,渾渾噩噩,而更有人則已經先行一步了。”

“大人的意思是劉玄就是先行一步了?”崔尚沉吟著問道:“袁氏也是?”

“最先行的應該是袁氏,雖然我們和袁氏是敵對關系,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袁氏在這方面是最為敏感的,而且它也具備這個實力。只不過它所處的環境不太好,當時為大梁所迫,為了謀求自立不得不對依靠淮北對大梁一戰,雖然贏得了南陳州,但是卻失去了戰略優勢,所以它力圖通過吞并光州來充實自身力量,如果不是由于我們固始軍的作梗,也許這個時候蔡州已經在密謀奪取壽州和潁州了。”江烽有些喟然。

“那南陽呢?”就在大家還在回味江烽對袁氏的評價時,崔尚又問道。

“南陽是因時而動,或者說南陽二劉中的劉玄是春江水暖鴨先知了,蔡州的動作刺激到了他,加上他本來就有宏圖大志,所以才會有此動作,劉玄所掌握的隋州地理位置更好,且有南陽富庶支撐,所以他能一舉拿下安州和申州,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固始,也許局面又會大不一樣了,杜家也許就會成為南陽下一步盤中餐,至于說劉同,不思進取,冢中枯骨而已。”

江烽對劉同的評價讓諸將為之一驚,劉同竟然是冢中枯骨?

楊堪的心思卻還是在袁氏身上,“大人,您說蔡州本欲謀奪潁壽?”

“唔,可以說這中原諸閥,袁氏本應是最有前景的,本身家族人才薈萃,且有蔡州十一縣之厚實底蘊,又有士紳歸心,養精蓄銳多年,除了因為毗鄰大梁這個無從選擇的劣勢之外,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皆有。”江烽微微頷,“若不是大梁凌迫過甚,我估計蔡州是不愿意和大梁翻臉的,甚至于蔡州寧肯交回南陳州以求與大梁重歸于好,只可惜大梁亦有高人,看到了蔡州坐大的危險,所以斷不肯讓蔡州得手,七郎,阿滿,你二人久在汴梁,也應當略知其中一二吧?據我所知這幾年里大梁內部為蔡州說項的人也不少吧?”

楊堪和丁滿相顧失色,這等隱秘之事江烽居然得知?

倒不是說二人有心對江烽保密,只是這等隱秘,本身大梁內部知曉者不多,二人也不過是楊、丁兩大軍事閥族中的邊緣人,也只是似是而非的聽到家族中長輩的一些只言片語,但對其具體內容卻不甚了解。

而且二人也不覺得這對于當下的固始來說有何意義,尤其是在大梁對蔡州的戰爭已經是不可避免的前提下,所以也就沒有與江烽提起過這方面的情況。

“大人,大梁對蔡州的態度怕也是有意為之吧?”崔尚輕笑,“雖然我不知其中奧妙,但原本親密無間的梁蔡關系漸行漸遠,最終演變成一場大戰,若無本質上的矛盾,豈是外人撩撥能做到的?”

“白陵此言正解。”江烽笑道:“大梁也意識到了袁氏的危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尤其是這個人的鼾聲越來越大,甚至影響到了自己的睡眠,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烽的形容繪聲繪色,也讓眾將盡皆點頭,覺得這個比喻極為準確。

“那大人覺得蔡州未來的前景如何呢?”楊堪進一步問道。

“看來七郎對蔡州是深為忌憚啊。”江烽頗為認可楊堪對蔡州的警戒,在他看來,如果這一次蔡州未滅,那么今后蔡州仍然會是固始軍的一大勁敵,但是這一次自己卻還不得不助蔡州一臂之力,否則固始軍就沒有了展空間,所以這也是一個不得已之下壞和更壞的選擇。

“我總覺得蔡州沒有這么容易被打垮,袁氏深耕蔡州數十年,自身人才鼎盛,且有薛、趙以及何氏等名門望族的全力支持,沒有道理就這么被一舉而滅,若是其幸存下來,其軍隊經歷了這么多輪惡戰,戰斗力更不可小覷,只要讓其回過氣來,必然會更上一層樓,所以我一直在琢磨蔡州喘過氣來,會怎么來掙扎謀生?”楊堪眉頭深鎖,手掌一直在頜下撫摸著,若有所思,“方才大人說袁氏先前欲某潁亳,我深以為然,只怕袁氏經此一劫后,謀潁亳之心更甚,只是時家恐怕又要成下一個大梁和光州了。”

江烽心中也暗自贊嘆,都言張挺深謀遠慮,頗有謀略,但在江烽看來楊堪不過更善于藏拙,若是給予其機會,此子定能熠熠生輝,大家現在都還在琢磨袁氏能否逃過一劫時,楊堪卻已經在關注其下一步可能會向何處去了,尤其是能斷言其謀潁亳之心更甚,哪怕是和其恩主靠山時家反目也在所不惜。

“諸位,現在想太多想太遠也只能讓我們心思煩亂無所適從,對于我們固始軍來說,還是要腳踏實地面對最現實的威脅,對于我們來說,最現實的問題就是兩個,第一光州如何保住,第二澮州如何拿下并真正使之真正成為我們的根基所在,解決好這兩個問題,我們才能談得上其他。”崔尚總結道。

這一番話讓諸將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江烽身上,江烽略一沉吟:“白陵說的的確是正理,對我們來說,現在該做什么?可能大家也都意識到了,這兩仗,蟻賊圍城,我們是僥幸得脫,若是蟻賊再堅持一日,我們必無幸免;同樣,蔡州軍來犯,僅僅一日我們就已經捉襟見肘難以支撐,若不是蔡州軍不愿在固始浪費兵力,我們才真正成了冢中枯骨了,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我們都是僥幸得活,可下一次還會有僥幸么?”

“我覺得恐怕不會有了,看看光州和申州的結果,如果我們還是盲目樂觀,也許就會成為歷史中的一頁被一番而過了。”江烽語氣變得低沉起來,“對我們來說,要活下去,最重要的還是要讓我們手中的力量強大起來,構成我們力量的因素有多方面的,兵士的勇猛善戰,令行禁止;軍官要知兵和眾,明法審令,以身為教,而為將者當何,我想就不必我來贅言了。”

“諸位都清楚,就我們固始軍來說,不用說和大梁、蔡州、南陽這些藩閥比,就算是和鄂黃甚至蟻賊比,恐怕我們的實力都還有相當大的差距,我都不知道如果我們在壽州和韓拔陵的伊洛十大寇生沖突,我們能不能完勝對方?真不好說啊。這也要求我們不但要訓練軍官士卒,更要自我砥礪提升,七郎已然踏入了太息期,再道和子躍也已經站在了天境門檻上,子清,阿慎,阿滿,你們幾個也要努力了,我本人就更不用說,這一段時間等待北面局勢變化期間,我打算自我閉關,用以提升自我實力。

“另外我也請龜年兄和博山他們正在積極設計制作術法器具,用以增強我們實力,因時而變,與時俱進,我們不能囿于原來的舊有觀念,戰爭中取得勝利是我們唯一追求的目標,我希望諸位都要明白這個道理,血的教訓歷歷在目,郭泰和盧英峰的陣亡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們明白戰爭就是用生命和血來換取勝利么?”

如斧劈刀刻,字字鏗鏘,讓諸將心潮澎湃之余也是警醒不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23:02
第四十二節 成長

天際尚未露白。

院內白霜覆地。

坐在院內的磨盤上,兩道淡淡的白霧從江烽的鼻腔中慢慢吞吐出來,時長時短,但是卻能勻速的向外噴涌,冉冉生煙。

從洗髓到結體,再步入天境靜息期,僅僅是幾個月間,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飛躍,但是江烽清楚自己的這種飛躍是建立在自己十多年的五禽功筑基基礎之上的。

對他來說,這是應有之意,并非什么拔苗助長,或者一蹴而就。

這里邊也還有另外一個因素,那就是許靜將三皇炮錘之術交與他,讓他在元力玄氣的凝聚之上更上了一層樓,實現了突破。

三皇炮錘之術事實上上并非一種功法,而是一種鍛體運力的技巧,也就是將體內元力玄氣可以再瞬間情形下實現突然內斂或者外放。

這種技巧對于循序漸進者意義不大,而一般說來武道修行都是循序漸進,有一分耕耘,便有一份收獲,所以包括許氏族人更多的是在某些特定情況下用這種功法來實現短暫爆發。

而江烽由于家訓,在五禽戲功法上更多的是苦修筑基,卻沒有在武道的內斂外放上真正獲得多少實質性突破,所以這一次通過三皇炮錘之功能使江烽這種厚積薄發的功底迅速突破幾個層級,實現跨越性突破。

十多年的勤修苦練,一遭得以突破,也才讓江烽有了這般境遇,在其他人眼中這似乎也成了江烽天縱奇才的表現。

但江烽并不滿足。

若是要和袁無為、袁無敵這些人相比,江烽覺得也許別人會認為自己太過狂妄,但是江烽自認為自己自小修行五禽功,論理起碼不應該輸于袁無畏和杜立這些人才是,這些人早已經是天境養息期的水準,那么自己突破天境,也才是靜息期又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江烽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在短期內沖擊養息期,自己也有這個實力。

以自己對靜息期的理解,其實就是在突破天境之后需要一段時間來靜默養氣,以穩固自己的元力玄氣,為進入養息期之后養精生息做準備。

江烽覺得自己沒有這個需要,自己相當于筑基十余年,基礎打得格外牢靠,哪怕是在突破了天境門檻之后,也能夠迅速調整過來,并沒有像一般突破天境者都需要一兩年甚至三五年的固守靜養階段。

當然,江烽也知道每一次突破都會帶來一段期間的不適應,像自己突破天境之后,本來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正巧又遇上了蔡州軍來犯,與趙欖之間的這一場惡戰也極大的砥礪了自己的進境,可以說這一場惡戰對江烽渡過養息期幫助很大。

像現在,江烽已經可以游刃有余的推動元力玄氣在體內周天循環運行,而一般剛進入靜息期的武者,還只能小心翼翼的推動,甚至只能就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中的局部來運行,一直要到每一處經脈運用通暢圓潤之后,方可嘗試整體循環運行,要完成這一步,也才敢說挑戰突破養息期。

江烽現在已經可以輕而易舉的推動體內元力玄氣運行周天,尤其是在三皇炮錘之術的引導之下,整個氣脈經絡運行更是順暢無比,甚至丹田氣海內更有一種昂揚欲發的震動感,這讓江烽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如果他的體悟沒錯,這應該是從靜息期向養息期突破跨越的先兆。

每個人的體質和修行方式都不盡一致,在修行進境上的表現也就大相徑庭,但是毫無疑問自我閉關苦修和通過游歷與砥礪來實現突破都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江湖門派或者名門望族子弟往往是通過游歷奇山大澤,尋求與各種奇獸靈物的對決來實現突破,而藩閥子弟和軍中武者則更喜歡通過戰爭來砥礪突破。

應該說兩種方式各有千秋。

前者風險相對可供,畢竟奇山大澤中所產奇物在智慧程度上都無法和人類相比,那么只要準備充分,那么一般說來不至于有生死之險,甚至在成功之后還能從奇獸靈物身上獲得天材地寶,無論是用于自身滋養還是武器盔甲的打磨,都大有裨益,當然你要尋求高階段的突破,明知不可為而要挑戰,那風險又另當別論。

而戰場中如果遭遇尋常角色自然無甚幫助,而旗鼓相當或者更勝自己一籌的敵人,因為對手智慧和自己一樣,也會想方設法殺死自己,甚至可能遭遇術法武器這種超出想象之外的意外危險,所以固然可以最大限度的激發潛能,但是這種風險就完全不可控,生死之局往往都是五五之數,甚至更高。

伴隨著體內元力在三皇炮錘之術的引導之下運行越來越快,江烽只感覺一種奔騰跳躍的沖動在體內經脈中不斷積蓄涌蕩。

嘿然一聲,江烽雙腿依然盤坐,身體卻彈射升空,雙臂輕動,如玄鳥畫沙,悠然而起,兩道淡淡的白氣從手指尖溢出,柔若柳枝,但卻利如鋼刀,在空氣中剖開,帶起一陣輕嘯聲,這就是天境之威。

身體陡然一個翻卷橫滾,江烽猿臂輕舒,身體一長,如長虹臥波,已經從小院這一頭御空飛行至小院另一頭的院墻上了,穩穩立住,引來遠處哨塔上兩名持弩軍士驚訝的目光。

江烽沒有理睬對方,足尖在院墻上一點,身體轟然沖天而起,手中已經多了一把狹鋒斬馬刀。

飛行中一口氣斬出六十四刀,青灰色的刀面在漸漸泛白的空氣中化成一片青濛濛的光帶,如流星掠過,直奔三十步外的一處木樁。

“來得好!”一道銀白色光柱從地面斜飛而來,與青濛濛的光帶撞擊在一起。

如冰河解凍,銀瓶乍裂,“嘩啦”一聲,青白兩道光芒綻裂開來,激蕩起兩圈混雜的罡風向四周擴散開來,如同海潮颶風,讓整個四周下方的物體都是一陣搖晃震蕩。

兩道身影乍闔乍分,淵渟岳峙,屹立于空中。

“二郎,你的進境簡直讓人無法置信!”吐氣開聲,冉冉落下,楊堪收起自己的冰王戟,一臉迷惑。

“你和我第一次見面頂多也就是一個結體期的水準,甚至還沒有到結體期!可之后幾乎是每一戰你都要跨越一個層面,如果是天境之前那也罷了,可現在你已經突破了天境門檻,這靜息期的進境對你來說幾乎毫無阻滯啊!”

“怎么,就許你觸摸到太息期的門檻,我連進養息期都不行?”江烽也收了斬馬刀,踏步落下。

楊堪這一戟挾勢而來,氣貫長虹,他也是全力一擊方才招架住,全身氣息又是一陣波動,若不是楊堪收住了手,只怕還真的夠受。

這過了天境關,每踏前一步都不一樣,自己雖然進境很快,但是楊堪也沒閑著,看樣子袁無為從太息期跨入固息期對楊堪刺激很大,這家伙已經把袁無為列為了第一對手了。

“話不是這么說,我可是用了兩年半方才跨越這個階段,而這個進境已經是汴梁城里可以排得上號的了,整個楊家除了我那位號稱妖孽的嫡兄外,無人能比我更快渡過靜息期!而我也是在養息期已經徘徊了整整四年了,如果不是和袁無敵那一戰,如果不是那一戰打得那么慘烈艱苦,我的潛能被全部激發出來,只怕我一兩年都未必能有這樣的突破呢!可你呢?”

楊堪話語里充滿了困惑不解和不服。

這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洗髓期、結體期一躍而過進入天境也就罷了,如果在天境中的進境也是如此之快,那江烽就真的比自己那位號稱楊家數十年不出,甚至比祖父楊師厚更為出色的妖孽嫡兄更夸張了。

“我?”江烽沉吟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表現的確讓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事實上他自己也是在摸索著自己的修行之道。

正因為基礎扎得太過厚實,使得他可以去冒一些一般人不敢冒的險,像直接把三皇炮錘之術嫁接到五禽功上,然后運用于實戰中。

這幾乎就有一種幾乎送死的舉動,當然,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不冒險也是等死,與其那樣,還不如冒險送死。

但即便是這樣,郭泰仍然在那一戰中戰死,這也讓江烽一度內疚無比。

他后來想過很多次那一戰該如何搭配破,但是始終找不出更好的搭配策略來。

可以說以楊堪、郭泰加鞠蕖已經是能夠拿得出最強悍的組合了,而且也把鞠蕖的襲殺戰術運用到了極致,奈何實力的確差太多,袁無為和袁無敵的組合真正是做到了心意相通,聯手無敵,能夠拖了那么久時間,已經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了。

也正是用這種拖延戰術,才使得其他幾人,包括自己能夠斬殺趙欖,讓固始軍成功拖到了常昆趕來,否則,固始軍防線也早就崩潰了。

“我的情況和你們有所不同。”江烽慢慢的道。

他也在考慮自己的情況里邊,有哪些可以運用移植于像楊堪、丁滿、張越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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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