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烽皇 作者:瑞根 (全書完)

 
V123210 2016-8-31 19:05:4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1 725750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2 23:57
第一百三十五節 后續

鞠慎瞟了一眼許子清,沉聲道:“對于咱們固始軍來說,關鍵還是要固本培元,壯大自身實力。我個人意見,其實現在蔡州短期內已經不太可能再對我們固始發起進攻了,他們現在需要面對的是大梁,這個時候跟進掩殺意義不大,蔡州軍還有兩千騎軍作為掩護,若是被其反噬一口,反為不美。”
鞠慎的這個意見獲得了常昆、丁滿以及黃安錦的一致贊同。

蔡州軍如果真的撤軍,那意味著今后一段時間固始軍就會處于一個相對安定的發展期了。

可以說從固始軍分裂開始,一直到蟻賊來襲,再到現在蔡州軍來犯,這幾個月時間里固始軍都一直處于一種極其不穩定的狀態下,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來進行自我調整鞏固。

分裂,招募光州舊軍,重組,然后就是蟻賊圍城,打生打死之后,只留給了固始軍一個多月時間招募新兵,吸納申州軍和大梁老軍,再重組,緊接著就是與蔡州軍的這場惡戰。

這場本來在防御體系上固始軍已經做到了極致的情況下,蔡州軍不過兩倍多于固始軍,但是卻給守城一方的固始軍造成了極大的傷亡損失。

其中主要原因就是雖然固始軍有四千多人,但是其戰斗力并未真正得到整合和提升,相反,新舊士卒混編沒有得到多少時間來熟悉適應,只能靠這一場戰爭來催化成熟。

這種方式固然可以加快一支軍隊的成長,但付出的代價卻會更大。

這一戰的損失基本上已經統計下來了,堪稱慘烈。

固始軍包括申州軍兩營在內,傷亡人數達到了二千四百多人,其中戰死人數超過一千人,而且預計在幾日內還會有兩到三百人死去,總計目前固始軍能保持戰斗力士兵總數只有一個滿編軍,也就是二千五百人左右。

預計在今后一個月內,會有部分傷兵傷勢陸續痊愈恢復戰斗力,但也會有部分就此喪失戰斗力,這么一算下來,固始軍如果再不招募新兵的情況下,只能達到三千人左右的總兵力。

這幾乎就是一個輪回,一個多月前,挺過了蟻賊圍城這一戰,好不容易招募、吸納、整合,達到四千多兵力,結果一仗下來,又打回原形,對于固始軍來說,這的確太殘酷了一些。

許子清在話一出口之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江烽把自己招來商議,實際上也是履行他對許家的承諾,自己卻還囿于許氏一族角色中不能自拔。

自己這番意見很顯然是帶有很大的復仇味道在其中,而非從固始軍全局利益出發,卻被這鞠家子逮著機會不動聲色給自己上了眼藥。

“白陵,你的意見?”江烽也注意到了鞠慎和許子清之間的針鋒相對,好在語氣還算平和,雖然有些矛盾無可避免,但他不希望這種時候就開始冒頭。

“唔,我贊同阿慎的意見。”崔尚撫摸著下頜,慢吞吞的道:“蔡州是我們的敵人,如果他們今晚真的撤兵,那么短期內就無力顧及我們了,我們現在去追擊沒有太大意義,或者說得不償失了,由得它去和大梁打生打死吧。”

崔尚的話一錘定音。

“那下一步白陵你覺得我們固始現在該如何?”江烽覺得自己都有點兒像大唐狄仁杰里邊的狄仁杰一樣,隨時都可以來一句元芳你怎么看了,只不過改成了白陵你怎么看了。

“軍指揮使大人,下一步我們固始軍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現在蔡州軍這個威脅雖然可能暫時消退了,但是并非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崔尚知道今日這是臨時軍議,還但他也需要提醒一下在座眾人,避免這幫人在蔡州軍撤軍之后就陷入放松狀態,尤其是江烽本人。

“白陵,我們知道,現在蔡州軍尚未撤軍,我們也不敢放松,就固始軍現在被打成這副模樣,你想讓我們高枕無憂我們也睡不著覺啊。”江烽攤了攤手,一臉無奈,“今日還談不到太遠的安排,你先說說最緊要的事情吧。”

“當下最緊要的還是整飭城防,三處城墻破損,城里老百姓睡不安枕,無論蔡州軍也好,蟻賊也好,都可以輕易而舉進來,這是當務之急。”

崔尚早有準備,他在蔡州軍退去之時就已經開考慮戰后事宜了,自己也梳理了一個條陳,原本是準備在江烽明后日重開正式軍議時拿出來,但現在先提出來幾條亟待辦理的也好。

“城防體系還得要重新修復,比如護城河,恐怕要馬上重新疏浚,城墻修復明日就要動工,另外恐怕我們固始軍死傷人員的后續撫恤安排工作也要安排妥當。我聽縣令陳大人說前期蟻賊圍城戰時的后續撫恤事宜都尚未辦好,這很不妥,這一次務必要一并處理好,否則日后對軍心影響極大,軍指揮使大人,這一點尤為值得重視。”

對這一點崔尚是最不滿意的。

陳蔚明確告知崔尚,縣里無力承擔蟻賊圍城一戰戰損士卒所需要撫恤,所以很多都是只能是以一紙文書來承諾。

而固始軍由于性質定位的模糊,對士卒的撫恤也無法和當時光州牙軍以及州軍來比對。

要知道州軍基本上是很少參與這種戰事,而更多的承擔防御敵方,對付盜匪這一類常規戰事,像與外藩對陣戰爭這種高烈度的戰事,州軍基本不會參加,所以其撫恤條件和牙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而江烽執掌固始軍時間甚短,根本還沒有來得及建立起一套屬于固始軍的軍事體系,無法對位處置,所以也導致這些安撫措施拖延下來。

當然這里邊也還有縣里士紳們對蔡州軍可能來犯固始的擔心,對固始軍能扛過這一戰的不看好,否則若是讓士紳商賈們捐輸,也起碼能解決一些問題。

崔尚的話讓江烽也是一凜,先前他對這些方面的過問過于粗疏,很多后勤和保障上的事務,要么交給了賀德才,要么就是委托陳蔚辦理,現在看來,這一點上有些失職,崔尚已經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點。

之前還可以以要馬上應對蔡州軍一戰來解釋,但日后再是這般,恐怕就真的會對軍隊的建設有很大影響了。

“白陵,這一點我有些疏忽了,明日你把此事列為頭等要務,盡快解決。”江烽沉吟了一下,“蔡州兵若真是撤離,殷城那邊我們要盡快接手,我相信蔡州軍這一走,短期內便無力再來過問固始這邊的事務,固始和殷城的田土山林,便要重新進行登記,若是無主山林田土要盡快收回,用以解決陣亡傷殘士卒的后續事宜。”

崔尚吃了一驚,而其他諸將則是顏色微動,丁滿、黃安錦等人是滿臉喜悅,而許子清和鞠慎則是表情復雜。

涉及到田土山林的權屬問題,歷來是最為敏感的。

除了本來就有主之土自然不說,無主之土的界定也是極為復雜而棘手。

許多地方士紳望族實際上就是將本屬于國家的田土山林占為己有,聰明的就和地方胥吏勾結,偽造田契文書,搖身一變化為己有,膽大者干脆就直接霸占,反正這么百十年來戰亂不休,各地變動雖大,但士紳豪門在地方上的影響力已經不是隨便來幾個外地官員就能扭轉得了的了。

可以說近百年來,除了黃巢之亂算是將地方士紳豪族的勢力徹底掃蕩了一圈造成了較大的變動和影響外,也就是近幾年慢慢膨脹起來的蟻賊勢力對地方士紳有較大的的沖擊,但也只僅限于蟻賊所到之處,其他各地仍然是地方士紳牢牢把控著地方上的影響力。

而藩閥們要么本身就是地方豪族士紳成長而來,要么就是從軍頭逐漸轉化為地方豪門。

哪怕像江烽這種新近崛起的軍頭,除非你動用軍隊將固始、殷城兩地的士紳望族斬盡殺絕,否則你也不得不尋找和他們合作的方式。

當然這也不是說這些士紳望族就看不清形勢,非要和掌握刀把子的軍頭們過意不去,誰也不愿意和這些提著腦袋玩的軍頭們拼命,所以往往都能尋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妥協之策。

只不過要找到這個妥協之策卻也不是三五日就能達到的,這本身也就是一種博弈,一方面要看你自身的實力,另一方面也要看你能夠給這些地方士紳望族帶來一些什么利益。

但就目前來說,江烽已經表現出了讓人期待的潛力,尤其是在擊退了蔡州軍之后,如果又能持續獲得大梁以及南陽、鄂黃方面的支持,士紳們與江烽妥協的意愿就會大大增加了。

當然,如果江烽還能夠拿出一些讓他們更感興趣的東西,比如講固始變為澮州,又比如將現在已經被蟻賊徹底洗劫一空的盛唐和霍山兩縣納入澮州,讓固始殷城兩地士紳參與對這兩縣利益的分配,那么這就根本不是問題了,他們只會無比熱切的向江烽貢獻他們的忠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2 23:57
第一百三十六節拭目以待

整個一夜就在近乎窒息的氣氛中渡過。

對雙方來說都是如此,對固始城里的市民來說更是如此。

都知道在白天這一戰中固始軍艱難的取得了防御戰的勝利,力保城池不失,但是城墻被蔡州軍用術法攻城錘擊破三處,險些就被破城,這個情況瞞不了人。

哪怕是戒嚴,也很難避免這個情況在戰戰兢兢躲藏于深宅中的士紳們知曉。

這些情況都讓士紳們喜憂參半,喜的是終于擊退了蔡州兵,而憂的是第一日就險些破城,那明日呢?

雖然江烽已經讓人將情況通報給了光州士紳代表黃家和固始本土士紳代表陳家,但是這些士紳很難完全相信,對于他們來說,眼見為實,只有當蔡州軍真正撤走之后,他們內心的大石頭才會放下來。

斥候們早已經撒出去了。

觀察蔡州軍大營的變化成為斥候們最重要的任務,而很快斥候們就發現沿著澮水一線出現了大量蔡州軍斥候,而且緊接著大批輜重兵便在騎兵的護送下,率先出營向西,直奔澮水而去。

情況一下子就明朗化了,輜重兵先行,顯然是要為大軍西渡澮水做準備,也就意味著蔡州大軍將不再沿著來路,而要向西轉進光州。

而到光州之后是駐留光州,還是繼續北返入蔡州,還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蔡州軍要撤兵了。

這一夜蔡州騎兵也頻頻出動,不得休息。

夜襲伏擊是最危險的,尤其是對趁夜要轉進的蔡州軍來說,但袁無為也判斷目前恐怕固始軍還不具備夜襲夜戰的能力。

步兵不用說,就算是固始軍那幾百騎兵,只要蔡州騎兵有所防范,固始騎兵討不了好。

而且袁無為也不認為以江烽的精明,不會不明白這等情勢下,襲擊蔡州軍還有多大意義,他應該能看得明白當下的大勢。

所以袁無為敢這么大膽的率軍夜行。

不出所料,雖然斥候遭遇戰不斷發生,但是固始的騎軍始終沒有出現。

蹄聲踏踏,車輪轔轔。

暗夜中不斷有斥候和騎兵從兩側飛馳而過。

見袁無為始終臉色沉郁,袁無畏忍不住問道:“三兄還在為西線擔心?”

袁無為搖搖頭,“西線的確很危險,而且我也可以肯定,大梁的攻擊重點會擺在西線,因為這里是我們最無法得到支持的,所以我才會留下這幾千兵力用在西線,若是明日再在固始城下消耗,拿下固始城又能如何?”

“三兄若是不是為西線擔心,那是……”袁無畏聽出袁無為對西線一戰還是有信心的,也有些納悶兒,不是為西線擔心,那是為何?袁無為也不像是為個人得失形諸于色的人。

“固始軍,還有江烽這個人。”袁無為語氣枯澀,“老七,你可知道,我有預感,恐怕我們這一去,只怕就再無機會拿下固始了。”

袁無畏微感吃驚,“三兄如此高看江烽?”

“嗯,我覺得從來就沒有低估過他,哼,一萬三千人來打固始這樣一個小縣城,居然鎩羽而歸,你覺得在此之前,你能信么?”袁無為反問道:“我自以為已經很高看他了,但最終發現還是小覷了他。”

袁無畏一時間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一萬三千兵力,就算是自己當初不也是覺得有點兒牛刀殺雞的感覺么?結果呢,居然打成這般模樣。

這還是自己屢屢在家主面前提醒固始不可小覷的前提下,連自己都覺得一萬三千兵力是以巨石壓卵的氣勢,沒想到卵沒壓碎,卻還崩掉了巨石幾塊。

“三兄,江烽的確是一個不好對付的角色,不過固始這個彈丸之地限制了他,只要我們緩過氣來,下一次他就絕對沒有機會了。”袁無畏安慰道。

“老七,這話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袁無為笑了起來,又恢復了先前的清冷灑脫,“我們和大梁這一戰會達成什么樣,打到什么時候,由不得我們,等到我們真的緩過氣來脫身,你覺得江烽呢?他會一直在這里等著我們?”

“他不在這里,還能去哪里?頂多就是讓他拿下一個殷城罷了,殷城城破人少,對固始軍意義不大。”袁無畏突然臉色微變,忍不住一夾馬腹,趕上來,“三兄,你是說江烽要打光州以外的主意?壽州,黃州?”

袁無為搖了搖頭,目光澄澈,注視著遠處黑暗中,悠悠道:“若是常人,斷無可能,休養生息還來不及呢,但江烽,你不覺得此人賭性奇大么?每每都敢壓上自己一切去賭,所以這個人我看不透,壽州也好,黃州也好,都有可能,甚至我們的光州,北邊的潁州,說不定這個家伙都要找機會伸一只手進去。”

“三兄,你是不是太夸大其詞了?這么短時間,江烽他怕連固始都未必能站穩呢,……”袁無畏這番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江烽豈是囿于這等原因的角色?

所以袁無為也聽出了袁無畏話語里的不確定性,笑了笑:“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左右我們近期都沒有精力開過問這邊了。”

當袁無為和袁無畏自以為看清楚了江烽本性和底氣時,江烽其實正被這一切弄得焦頭爛額。

又是一個通宵未眠,他也睡不著。

斥候如流水一般的把情報消息傳遞回來,他需要在第一時間作出判斷和決定。

蔡州軍是真的撤軍了,而且是連夜撤軍,全部主力軍都是一路向西,估計明早就要渡過澮水,直奔光州。

看樣子袁無為也覺察到了大梁在西線布局帶來的巨大危機,但江烽估計袁無為也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是袁無為連夜撤兵,問題是從固始到朗山——吳房——西平一線,這數千大軍,起碼要走五六天,而且中途還需要整訓,大梁顯然不可能給他這么多時間。

大梁一旦發起進攻,恐怕就是天崩地裂雷霆萬鈞的,勢必要在這一線把蔡州打殘打廢。

這一線雖然還不算蔡州最富饒的地區,但是也是蔡州經營已久的縣份,大梁軍縱馬進來,恐怕就不僅僅像蟻賊那么擄掠一番就走那么簡單了,徹底破壞蔡州的戰爭潛力只怕就是應有之意了。

在得知蔡州軍全數拔營西歸時,已經是將近卯時了。

不僅僅是江烽未睡,甚至固始城內大部分士紳商賈睡,而在江烽的指揮使府中,陳蔚和光州黃氏的代表——黃靖,甚至也一直陪著江烽等候著。

“陳大人,黃老先生,你們可以回去安穩的睡一覺了,蔡州軍已經全數離開,前部已經抵達澮水開始西渡了,估計明日午時前,蔡州大軍就會全數渡過澮水。”

江烽有些不雅的伸了一個懶腰,牽動傷口,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陳蔚和黃靖相顧而笑,同時站起身來,拱手一禮,“那就恭喜指揮使大人了,這一仗總算是打勝了,我們固始百姓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不知道這戒嚴什么時候解除?”

“明日一早就可解除,二位盡可放心,大梁已經在三線對蔡州開戰,蔡州現在是自顧不暇了,沒準兒南陽那邊可能也會對光州產生興趣。”江烽笑了笑。

陳蔚和黃靖相顧失色,黃靖最為關注光州情形,忍不住問道:“指揮使大人,你說南陽劉家會對光州動兵?”

“不,黃老先生,我可沒這么說,我只說南陽可能會有興趣,而這個興趣要根據大梁和蔡州之間的戰爭進展變化,若是戰事對蔡州不利,那么南陽對光州興趣也許就會變得很大了。”江烽攤攤手,“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還真不好說。”

江烽的話沒錯,如果南陽劉氏真的得了光州,光州就真的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南陽士紳勢力素來強大,連二劉平妻都大多要娶本地大族士紳嫡女,這些士紳大族也一直支持二劉對外擴張,尋求更多的利益。

現在光州已經被蔡州軍掃蕩一空,若是被他們南陽所得,正好可以心安理得的將一切收歸己有,而不必承擔任何道義上的責任,因為他們是從袁氏手中獲得的。

黃靖神色復雜,默默的點點頭,這個道理略微一想就能想明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黃家還真要期望蔡州不要在與大梁的大戰中敗得太慘,那樣讓南陽劉氏也趁機奪下光州,那就真的塵埃落定了。

最好的辦法是這樣不死不活的拖下去,拖到固始軍能有機會收回光州,那樣才是最符合黃家的利益的,只是這個時間恐怕太長了一點,守住固始和奪下光州完全是兩個概念,這也許只是一種美好愿景。

“好了,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一點兒,二位回去休息吧,也可以把消息告訴其他人,讓全城人都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說實話,我也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江烽拍拍手,送客。

他也真的需要睡一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0
第一百三十七節 這是頭等大事!

連綿不絕的爆竹聲終于還是把江烽從沉睡中驚醒過來了。

淡淡的硝煙味兒彌漫在空氣中,看樣子城中居民已經知道蔡州軍撤軍這個情況了。

瞅了一眼窗外,天早就亮了,不過江烽卻有一種賴床的沖動。

這種沖動很久沒有出現了,至少在來這個時空中之后好像就未曾感受過了。

全身的傷勢依然在隱隱作疼,不過江烽很注重自身保養,在戰前就已經有針對性的調制配制了一些丹丸散劑,內外皆有,就是為了防止在這一戰中可能出現的各種傷害。

他很清楚這一戰和蟻賊那一戰不同,袁氏如過江之鯽的高手,幾乎個個都有超越自己或者和自己匹敵的水準,隨便遇上哪個都不會好過,現在看來這種充分準備是非常明智的。

和楊堪、秦再道、張越這些人相比,江烽的傷勢算是輕的,外傷無外乎失血過多,經脈未損,骨骼有小損,但是內傷卻不輕。

趙欖不愧是逼近養息期的高手,饒是自己苦心設計了陷阱讓其入局,但臨死前的爆發式反噬還是讓自己內腑震傷不小,沒個十天半月根本恢復不過來。

稍微在床上翻了一個身,屋外就傳來聲音:“軍指揮使大人,您醒了?”

“唔,幾時了?”江烽強撐著身體坐起來,身體越睡越酸軟,還是需要通過玄氣元力的調息養息才能慢慢恢復,只是有時候弓弦繃得太緊,的確很容易讓人崩潰,適度的放松也是很有必要的。

“已經是巳時了。”張萬山小心推門進來。

“蔡州軍已經撤走完了?”江烽一邊穿衣,一邊隨口問道。

“嗯,已經撤完了,走得很匆忙,大概是為了避免暴露,甚至還丟下了很多木料和資材。”張萬山趕緊回答道:“崔大人和賀大人已經安排材官所的人前去清點,盡快將其運回城中。”

這也在意料之中。

攻城之戰既然結束,蔡州軍為了盡快趕回光州,丟掉一些笨重和不方便攜帶運走的材料也很正常,而且他們短期內重犯固始的可能性幾近于無,所以丟給固始也算不上什么,這方面袁無為還是相當果決的。

“有沒有什么緊急事務?”江烽穿好衣服,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還是有些不得勁兒,想要調息活絡一番,不想被人打擾。

“常大人來過,還有鞠指揮使也來過,見您還沒有醒,就離開了。”張萬山小心的回答道。

經此一役,江烽在一干老固始軍和光州軍心目中的印象陡然拔高到一個巍然聳立深不可測的境地。

尤其是這一次袁氏三駒、汝陽八柱中諸多英雄人物盡皆登場,其規模和標準遠勝于幾個月前袁氏對光州的一戰,但是固始軍卻能以一幫臨時湊合起來的雜牌軍隊硬生生的把蔡州軍給打退了,而且還迫使蔡州軍還不得不連夜退軍。

雖然也知道蔡州軍的連夜退軍肯定有其外在原因,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固始軍不能在昨日一戰中扛下來,那現在固始城里早已經是袁氏旗幟飄揚了。

而在面對無為天王、不滅天魔和鐵戟橫天袁氏正當打這一代的三大高手,還有正在崛起的汝陽八柱,固始軍竟然能夠有條不紊的接下來,而且軍指揮使大人竟然還斬殺了一名汝陽八柱中的領軍人物,無論是誰都得要承認,這一戰如果不是江烽居間來運籌帷幄,恐怕就不可能有這個結果了。

常昆來很正常,經此一難,原本常昆是有意要留在固始的,但是現在常昆改變了想法。

從天境初階太息前期被打落到靜息期,甚至連恢復到養息期都基本不可能,這也絕了常昆留在固始軍的想法,倒是留在汴梁也許還能為固始軍多發揮一些作用。

當然在此之前,常昆希望要和江烽好好談一談白馬寺一脈子弟到固始軍落足的問題。

對常昆的一些想法江烽也心知肚明,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一個雙贏的格局。

白馬寺一脈在大梁軍中被大相國寺一脈排擠得站不住腳,而且在中原地區也日趨式微,現在亟待尋找一個合適時機來重振旗鼓,固始軍這個小盟友無疑就是最為合適的。

固始現在經歷了這一輪惡戰之后,勢必要大規模的擴充自身實力,而且獲得大梁鼎力支持,其生存空間也會得到極大改善。

可以說現在的固始軍就像十多二十年的蔡州軍一樣,也會迎來一個快速膨脹期,而誰能在這個時候加入進來,就能最大限度的提升自身的影響力,也能獲得最大的利益,白馬寺一脈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常昆不找江烽談,江烽也會找機會和常昆談一談。

不過鞠慎這個時候來找江烽倒是讓江烽有些意外,一時間他也想不起鞠慎有什么緊要事情找自己,難道是來詢問鞠蕖的傷情?

想到這里,江烽沉聲問道:“蕖娘的傷勢有無變化?”

“沒有什么變化。”

張萬山知道軍指揮使大人對這個有著胡人血統的女子很是看重,而且在這一戰中這位蕖娘子也是立下了大功,成功的拖住了袁無為和袁無敵二人相當長一段時間,為其他人和整個軍隊都贏得了寶貴的機會,否則若是讓袁氏雙駒突破,恐怕固始軍防線也早就崩盤了。

江烽默然。

從他內心來說,他很想盡早騰出手來煉制幾爐丹藥,這對于自己的恢復,對于蕖娘的康復,甚至對于楊堪、張越、秦再道幾人的傷勢恢復都有極大的幫助,在這方面江烽還是頗有底氣的。

《青囊書輯要》是祖輩給自己留下了一筆極為寶貴的財富,可以說比自己之前修煉五禽戲功法不遑多讓。

而原來的江烽對《青囊書輯要》不甚重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修煉武道上去了,只是把《青囊書輯要》視為一本普通的醫經藥書,平素用來熬煉一些藥散丹丸,輔助武道修行。

不過在逐漸了解到了《青囊書輯要》其中奧義之后,江烽才逐漸意識到這本書的重要性。

武道修行不單單只靠苦練勤修,也不完全是靠天賦悟性,后天的滋養藥補一樣相當關鍵。

尤其是在經歷一些大戰砥礪磨練之后,用藥得當,可以避免傷勢惡化,甚至幫助傷勢迅速痊愈,乃至讓武道修行更上一層樓,這些都往往離不開天材地寶和丹丸藥散的幫助。

藩閥世家豪門望族之所以能成為藩閥世家豪門望族,就在于他們能夠為家族子弟提供豐厚的各種資源,供其不斷提升修為過程中,使得他們能夠獲得更多的機會和資源,讓其在與其他庶民子弟競爭時占據更大的優勢。

而庶民子弟要想出頭,往往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者就要在天資才華上有更多的優勢。

同等條件對比之下,自然藩閥世家和豪門望族子弟獲得出頭機會要多得多。

《青囊書輯要》一書中除了一些病理傷情有更精辟的闡述分析判斷外,更多的還是一些傷勢診治,以及丹丸藥散的熬煉制作,尤其是最后關于一些有助于武道修行上筑基固本和提升所提及的天材地寶發掘尋找,一些藥物巧妙搭配,熬煉制作的工藝,都有不同于別家的秘旨奧義。

江烽讀后也是獲益良多,所以他也急于想要尋找機會來試驗一番,但這么久來繁雜的事務一直讓他無暇抽身,讓他本來想把這方面當做一個業余愛好來試驗試驗的想法都未能如愿。

現在固始軍如此多的重要人物受了重傷,本來是一個最好不過的機會,但是現在他作為主帥,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務等著他,讓他想要嘗試一番都不得行,所以也是遺憾不已。

“還有什么情況?”江烽見張萬山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耐煩的問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崔大人之前也和我交代了,說如果指揮使大人醒來了,讓告訴您一聲,軍中有不少陣亡將士安葬事宜需要和大人商量一下,其中不少是沒有家眷的,現在軍中士氣尚可,但是再拖兩天,待到勝利的氣氛漸漸淡去,恐怕軍心士氣就會受到影響,也會影響到大人的威望,崔大人覺得茲事體大,想要……”

江烽心中一凜,一骨碌翻身站起來,“白陵在哪里?立即讓他來見我。”

從蟻賊圍城到昨日一戰,這么多陣亡將士的安葬問題,還有他們后續的撫恤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解決,之前自己有些疏忽,現在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而且需要自己親自來過問抓這件事情,否則下一步的軍隊補充整訓都會受到很大影響。

這是頭等大事。

崔尚來得很快,很顯然他也覺察到了這件事情的緊迫性。

不趁著勝利的喜悅氣氛尚未散去時把這件事情處理妥當,一旦將士們的心境發生變化,士卒們對自己死去之后的安排,對袍澤逝去的懷念,就會交織在一起發酵,對軍心影響極大。

此事處理,宜早不宜遲,而且還要有一個規范且可持續的條陳規則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4
第一百三十八節 根本

與崔尚商討關于陣亡將士安葬和記功授勛、軍屬優恤、不停衣糧、子侄入伍等事宜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崔尚對這一塊的事宜顯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知之甚詳。

事實上在李唐一朝中關于陣亡將士善后處置就有著相當完善的條陳規制,只不過隨著李唐后期藩閥割據稱雄,各地藩閥在田土、財政等方面的條件不盡相同,這些條陳規制就逐漸被選擇性的廢置或者說改變了。

崔尚也提出了像固始現在這種小縣目前根本無力承擔過高的優恤、記功授勛等待遇,尤其是這兩戰中陣亡士卒數量實在太大,如果要按照李唐時代的標準來解決,根本就承受不起。

更何況現在本身因為水旱天災頻發,戰亂四起,逃荒的災民以及淪為流民的數量極大,根本不虞兵源不足的問題。

以固始為例,由于蟻賊在壽州肆虐,從盛唐、霍丘、霍山逃亡到固始的流民數量就不小,近期更因為潁州遭遇蟻賊洗劫,渡淮而來的潁州流民數量又大增,目前在固始東面和北面的災民數量都在上萬人,不少都正在向固始縣城進發。

之前蔡州兵在南下時就曾經攔截抓獲了不少流民直接編入他們民夫隊中,可以說戰死在固始城下的民夫就有不少是潁州那邊的戰亂流民。

“二郎,參照各地目前的優撫規制,無外乎幾類,最常見的,擇其子侄頂替入伍,蓋因軍隊士卒待遇較高,尤其是牙兵禁軍這一類精銳,其次,對其家屬不停衣糧,穆宗之前為五年不停衣糧,而穆宗之后,改為三年,主要是為陣亡士卒子女提供五年生活所需;再其次,為加倍記功授勛,這一點因為雖有規制,但實際上由于官田的缺乏,授勛田這一規制很難落實執行,所以更多的還是以獎勵銀錢作為替代。”

崔尚洋洋灑灑的將李唐時代的優恤規制作了一個介紹,又結合目前固始軍的情形作了一個分析,認為目前固始軍目前尚不具備按照江烽所設想的一這三種制度同時并行的方式來解決優恤的條件,這樣的代價太大。

雖然現在固始得到了大梁和和南陽以及鄂黃的錢糧支持,但是這只是短期效益,后續能不能獲得這樣力度的支持,還很難說。

而已固始現在的經濟實力顯然是無法支撐的,而承諾了又無法兌現的話,給軍心士氣傷害會更大。

江烽撫摸著下頜,一時間沒有搭腔。

他明白崔尚的意思,現在的固始軍能控制的地域太窄,僅僅固始一縣,勉強可以加上一個還不確定的殷城縣。

這兩縣受到蟻賊影響很小,絕大多數熟地都在地方士紳控制之下,官府手里官田很少。

倒是殷城因為人少,南部靠近大別山區地帶,還有一些生地和山林屬于官府掌握之下,但是條件卻不算好。

“白陵,你認為對于士卒們來說,什么對他們是最具吸引力的,或者說能夠讓他們不懼生死上陣拼殺的原因是什么?”江烽一字一句慢吞吞的道:“排除保護自己家園家人這個因素之外,對士卒們最具現實誘惑力的因素是什么?”

崔尚被江烽這番話問得有些發愣,想了一想才道:“當然是立功授勛了,立功授勛一方面可以獲得提拔,另一方面哪怕是沒有勛田,但是起碼也有替代的錢銀。”

“你的意思是還是勛田的吸引力最大?”江烽再問,他聽出了崔尚言外之意。

“這還有什么值得問的?多于農夫來說,誰能夠給他們提供一個不受歡迎外士紳控制,甚至連賦稅都予以減免的田土,還可以子孫流傳下來,說是傳家寶也不為過,這當然值得他們用性命去拼搏。”崔尚理所當然的道:“現在各州縣哪里還在授田?佃雇農要么就是依附于士紳,要么就只能托庇于寺廟道觀,其性質都差不多,田賦,勞役,哪樣都不能少,如何能與什么都不用交的勛田相比?”

的確,事實上從李唐中期,均田制就已經逐漸崩潰了,無地可授成為一個最大的問題,失去了這一基礎,府兵制自然也就土崩瓦解,進而重歸募兵制。

進入藩閥爭霸時代,藩閥們本身就是最大的地主,誰愿意白白把土地交給別人?

哪怕是士卒們為他們的利益打生打死,但是他們寧肯用銀錢絲絹這一類物事來獎勵,也絕不肯把一分一毫土地給士卒,這已經成為了各地的通例,。

除非是一些新近崛起的藩閥,對于為自己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寵臣大將或者對自己需要倚仗的豪門大家,也許能從新獲田土山林中予以對方獎勵,提升其忠誠度,鼓勵為自己賣命,其他尋常將士,是斷不可能獲得這等厚賞的。

在這個時代,土地終究還是所有人心目中最重要的東西,勝過一切,而對于江烽來說,他卻沒有這種情結,而且對于他來說,需要一幫牢牢團結在自己周圍的將官士卒,為自己的政權生存打生打死,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對自己來說,田土山林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同樣,像楊堪、丁滿、郭泰、葛晗、李桐乃至吳十二、吳十三這些人之所以不遠千里從大梁來到固始,固然有覺得固始軍有發展前途,能一展心中抱負的想法,但能夠在固始獲得更多機會,尤其是為自己日后兒孫乃至打下一份家業這個意愿同樣相當強烈。

因為他們的祖輩也就是這樣,從黃巢之亂之后就開始老梁王打天下,打下了現在大梁這片天下,也才有這些原來不過是私鹽販子、屠夫、乞丐、小販、流民、農夫等下等人出身,現在卻能一躍成為大梁豪門的家族,現在他們也一樣想要復制這個夢想。

“白陵,恐怕我們要考慮到這一點,我們固始現在太過于孱弱,從蟻賊圍城到現在蔡州軍來犯,兩場戰爭下來,我們的士卒損失有多大?太大了,或許由于水旱天災和兵亂的緣故,有大量災民和流民可為我們提供兵源,但是真正發揮關鍵作用的軍官要訓練培養出來卻不容易。”

江烽一邊整理著思路,一邊闡述著的自己的想法和意圖。

“就目前來說,固始軍面臨著巨大的重建壓力,蔡州軍的威脅暫時退去,但是其對我們的威脅是長遠的,我們和他們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還有蟻賊的存在一樣會對我們有巨大威脅,雖然看起來他們在之前這一戰中助了我們一臂之力,但改變不了我們和他們之間的根本矛盾,這也要求我們固始軍必須更強大才能保衛自己的安全。”

“而我們要建立起一支更強大的軍隊,需求是多方面的,充足而穩定的兵源,具有高水準的軍官,還有能夠支撐這支軍隊的經濟,嗯,包括錢銀,糧食,馬匹,武器和盔甲,一切,而起根基就是土地,地盤,……”

江烽花了很大的心思來向崔尚闡述自己的觀點,怎么樣來讓固始軍能在這個夾縫中生存下來,進而發展壯大。

而要實現這個目標,一個最根本的問題,就是要讓這些軍官士卒心甘情愿的為自己賣命,而自己能給出的東西就是田土。

當然這肯定還面臨著很多問題,比如田土從哪里來,而與掌握著海量土地的地方豪門士紳又該如何來達成妥協相處。

但江烽要讓崔尚明白,能讓固始軍真正站穩的根本是固始軍本身,而不是那些豪門大族,至少現在還不是。

簡而言之,他江烽現在還是一個除了軍隊一無所有的軍頭,他首先要保證自己軍隊中的軍官士卒們能得到讓其為自己賣命的東西,讓他們全心全意為自己賣命,才談得上其他,士紳大族們的利益都只能暫時擺在后邊。

“二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打算要用土地來酬謝將士?”崔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他聽明白了江烽的意思,士紳大族現在還不是江烽可依托的對象,頂多算是一個可以相互利用的伙伴,而真正是江烽依靠的現在是軍隊將士,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也將還是軍隊將士,甚至在更久的以后軍隊將士都將是江烽的根本。

因為江烽本身就是庶族出身,也沒有什么士紳望族背景,哪怕是日后可能會因為聯姻和士紳望族的投效而產生瓜葛,但是江烽很清醒,他可以倚仗的還是軍隊。

現在考慮其他都是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為了軍隊將士的利益,哪怕暫時傷害士紳望族的利益也在所不惜。

“嗯,這是應有之意,同時也是必須兌現落實的,但是怎么來兌現落實,你要擬定一個規制出來,土地從何而來,怎么獎勵,土地的分配、權屬和使用、繼承等等諸般規制,這是我們固始軍的根本,關系到我們固始軍的存亡。”江烽點頭:“這會是一個非常復雜的規制體系,現在可以有一個粗略的,但是要能迅速兌現落實的,日后可以逐步完善,確保現在軍心士氣要迅速給我凝聚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4
第一百三十九節軍心

崔尚心事重重的離開了。

江烽交給他了一個無比無復雜繁復的工作,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完成的任務,而且這個直接將士紳望族利益排除在外的構想,也對出身五姓七望出身的他心理上一樣有很大沖擊。

好在崔尚也是一個明白事理之人,他很清楚目前江烽要想迅速站穩腳跟,要想迅速充實壯大固始軍,就只能這么做,否則江烽這種統治力維系不了多久。

更何況崔尚也看到了江烽這其實也是一個權宜之計。

江烽并非顛覆了整個士紳望族占據主導地位的社會秩序,很大程度只是想要通過軍功來重新培育一批為他賣命、忠于他的新貴罷了。

這和自己來固始的目的不矛盾,自己來固始也不就是想要從被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的情形下另尋出路重新踏入權力中樞中么?

雖說固始現在還遠談不上與權力中樞有多少瓜葛,但是這起碼是一個良好的開開局了。

就憑著與蟻賊和蔡州軍的這兩戰,固始軍很快就會淮南淮北道和河南道上熠熠生輝。

無論是大梁,還是淮北時家、淮南楊氏以及南陽劉氏,乃至鄂黃杜氏,都會感受到這支新興力量的不一般,都需要掂量一下這支力量的出現給這個區域利益格局帶來的觸動和變化。

江烽知道崔尚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自己帶給他的這番觀點,但他相信崔尚是個聰明人,很快就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至于說制定規制條陳那更是崔尚這類策士得心應手的活計。

現在自己只讓他拿出一個現實可行的粗略版條陳,能夠最簡單直白的讓將士們明白他活著替自己賣命能得到什么,為自己戰死又會獲得什么,讓他活著能有奔頭,死了也心甘情愿,不會抱憾。

崔尚臨行之前也告知江烽,如果身體支撐得住的話,最好擇機到幾處將士尸體收殮所在去看一看,順帶看望一下陣亡將士家眷,予以撫慰,這也是收攬軍心的最佳時機。

這個提醒也來得很及時,這幾日里陣亡將士都將陸續收殮安埋,按照李唐一代以來的規制,要么是就地安埋,要么就是送回鄉中安埋,這其中還還要分有無家眷親屬者。

本地籍士卒自然不必說,但是這一戰中戰死的將士不少是來自大梁和申州,亦有部分是來自壽、潁等州,而且現在光州還在袁氏控制之下,如定城、光山、樂安等縣自然不會接受固始軍士卒的安埋,這就需要一個折中的辦法來處理。

丁滿默默的替吳長生蓋上棺槨蓋板,看著身后這一群將士們,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們。

數百具尸體擺在校場內,觸目驚心。

縣城里的棺材根本不夠,材官所正在招募縣里所有木匠加班加點趕制。

這一戰對大梁子弟來說是真正的浴血之戰,從大梁來的九百多將士,在這一戰中陣亡超過兩百人,可謂慘烈無比。

無數人帶著夢想而來,但是幾日后他們卻只能迎來一抔黃土。

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大梁還有妻兒老小,還等待著丈夫、兒子、父親能給他們帶來富足的生活,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會隨著戰爭的殘酷一點一點變得現實而冷峻起來。

當兵從來就是提頭討生用命掙餉的活兒,大梁子弟來固始之前就曾有過這種心理準備,他們在廣勝軍、龍虎軍中時也是一樣如此討生活,但是當這種生活帶來的殘酷性再度回到他們的視野中時,幸存下來的將士們還是有些不寒而栗了。

“指揮使大人,軍指揮使大人戰前所作的承諾是否會兌現?”

氣氛有些凝滯,終于吳長勝還是代表這兩百多陣亡將士問道,逝者已矣,那么活著的人該得到什么,這才是最現實的問題。

丁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雖然蔡州軍已經撤離,縣城內也已經解除戒嚴,但是后續的事情還很多,楊堪現在還傷重不起,郭泰陣亡,大梁來固始的三個領頭人中就只有自己了,大家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也在情理之中。

“我相信沒有問題,軍指揮使大人戰前明確向七郎和我承諾,會讓為固始戰死和受傷的兄弟們得到他們該得到的東西,這一點江大人不會失信。”

丁滿也相信江烽不會失信,這關系到這一支軍隊的軍心士氣,沒有那個主帥會會這么不智,但是戰前只有一個虛無的承諾,要落實到具體的條款上來,那就不簡單了。

陣亡者該怎么優恤,傷殘者又該怎么優恤,還有戰爭中得勛獲功者又該怎么來賞賜,而他們得勛獲功之后陣亡了或者傷殘了又該怎么獎賞,這些都非常復雜而具體,不是一件簡單之事,

吳長勝點點頭,丁滿這么說,他自然不可能不信,而且江烽給他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只是這關系到已經陣亡的兩百多兄弟,在沒有定論之前,沒有誰能放得下心。

較場口傳來一陣聲音。

“軍指揮使大人來了。”

一干將士和家眷們都激動起來了,先前丁滿就向大家介紹過了,軍指揮使大人受傷甚眾,難以起身,這也得到了吳長勝等人的證實,為了斬殺汝陽八柱的趙欖,軍指揮使大人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都能理解。

看著江烽一瘸一拐在張萬山等親衛的攙扶下過來,一干將士和家眷們自動的分開一條路,而將士們更是主動的行禮。

“阿滿,這是十二的靈柩?”江烽一臉肅色,走近靈柩,推開張萬山的攙扶,徑直問道。

“回軍指揮使大人,是十二的靈柩。”丁滿趕緊道。

如果說在這一戰之前,丁滿對江烽還只是有些尊重和羨慕,內心深處還是覺得這個家伙運氣太好,但這一戰之后,他的這份心思早已經消失無蹤。

不談他如何與大梁、南陽利益博弈,也不談他怎么運作從鄂黃杜氏手中撈來利益,單單是這一場戰爭的分派應對,丁滿就自愧不如遠甚,而且江烽更是在武將對戰中斬殺了趙欖,這更讓丁滿心折。

無論是采取什么策略手段,也不管這一場戰爭中充滿了多少巧合、運氣成分在里邊,但是丁滿清楚,以蔡州軍巨石壓卵的實力,如果但靠運氣、巧合想要贏得這一戰,那純粹就是癡人說夢。

沒有前期術法防御體系的準備,沒有前期杜氏的各方支持,沒有江烽與大梁之間的種種交易,固始軍憑什么打贏這一次遠超各方預料而來的蔡州軍?

就連楊堪、丁滿等人內心深處都一樣充滿了懷疑,只不過作為武者的尊嚴讓他們不可能臨陣脫逃,就這樣,他們贏下了這一戰。

這是在江烽主導下的第一戰,丁滿感覺得到,無論是老固始軍,還是大梁子弟,亦或是申州軍,在這一戰之后,都有一種脫胎換骨般的感覺,只要再加以凝聚重鑄,丁滿自信這支軍隊將不遜于他原來所在的大梁廣勝軍!

江烽示意張萬山掀開棺材蓋板,站直身體看了看吳十二被術法火彈燒得有些猙獰變形的身體,鄭重其事的鞠躬行禮之后,這才示意張萬山把蓋板蓋上。

“十二家中尚有何人?”江烽把目光轉向吳十三吳長勝,“可有父母妻兒,在大梁還是在我固始?十三你可有家小?”

隨著大梁九百多子弟來固始,亦有部分家眷隨著這九百多老卒來固始,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大梁混得較差,連溫飽都成問題的老卒。

“我哥尚有一女一子,女年方十二,子年僅九歲。”吳長勝黯然道:“老父還在大梁,母親早逝,我未曾娶妻。”

“十二之妻呢?”江烽也有些頭疼,一子一女,都才未成年,吳十三又未曾娶妻,混得連溫飽都解決不了,自然無從娶妻,而且聽吳十三的話里話外,吳十二似乎妻子還在。

吳十三一時間沒有回答,倒是丁滿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小聲道:“十二之妻已經休夫。”

“哦?竟有此事?”江烽大惑不解,大唐以來民風開放,女子地位相對較高,女子休妻之事并非罕見,但也不多見,一般說來要休夫也得有合理理由。

丁滿見江烽問及,也只得簡單介紹了吳十二之妻情形。

原來吳十二之妻原是某大戶正妻丫鬟,生得頗有姿色,原本大戶家主有意納其為妾,結果才發現這丫鬟早已和家中一奴勾搭成奸,所以一怒之下將其買入教坊司。

后此女在教坊司中因為不服管教,被老鴇拾掇之后患病病重,眼見不得治,最終被趕了出去在街頭等死,結果被吳十二生了好心撿了回去,延醫服藥,竟然痊愈了,后來也就跟了吳十二。

沒想到前兩年故態復萌,加之吳十二一家的確困苦,所以該女子便休夫另走,據說是被汴梁城中某權貴金屋藏嬌。

江烽也沒想到吳十二身上居然也有這等狀如戲劇般的故事,唏噓感慨不已之余問道:“現十二之子女如何生活?”

這也是一干人面臨最大難題。

吳十二是把子女帶來了固始,沒想到一來就遇上大戰,尚未來得及安頓這兩個子女。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5
第一百四十節 授田

江烽沉吟了一下,一時間也沒有想好怎么來處理這類事情。

這種事情的確棘手,他也想到過這一次大戰后會遺留下許多問題,原本是打算逐步考慮來解決,但沒想到會在吳十二這里遇上。

像陣亡將士未成年子女問題,失去家中的頂梁柱,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而解決這些將士身后之憂也是最能激發將士士氣,最能打造一支軍隊凝聚力和戰斗意志的。

對于多了千年歷史經驗的江烽來說,他很清楚這一點。

“去把十二的子女喚來。”江烽想了一想,打算先問一問這兩個子女的情況,以及他們自身意愿。

很快就有人把吳十二的兩個子女帶到了江烽面前。

讓江烽頗感驚訝的是這姐弟兩居然還頗為知書懂禮,少女在自己面前盈盈一禮,而男童略顯緊張,但也還是能在自己面前鞠躬行禮,倒是大出江烽意外。

“汝父已去,你等二人現在有何打算?”江烽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姐弟二人,問道。

少女雖然年方十二,但是卻已經有了幾分美人胚子模樣,亭亭玉立,雖然臉帶悲色,但是心神卻未亂,即便是在江烽炯炯目光審視之下,依然能夠保持鎮靜,也讓江烽內心嘖嘖稱奇。

“奴家姐弟年幼,父親逝去,但憑大人安排。”少女悄悄的瞥了一眼在一旁的丁滿和吳十三,盈盈一福道。

這丫頭倒是生得一張巧嘴,根本不提其他,直接就把擔子交給了江烽,讓江烽也大為頭疼。

再看看丁滿和吳十二滿懷希望的目光,江烽覺得自己若是不給這姐弟二人安排一個好去處,倒真是有些不好交代了,也會寒了在場人的心。

“阿滿,你覺得如何?”

“指揮使大人,我看白陵那里雖有二名參劃,但是仍然還有不少瑣事需要小童照應,不如讓吳江去替白陵打下手,也算白陵半個弟子,日后也能謀個出身。”

丁滿的話讓吳十三眼睛一亮,崔尚現在算是江烽的首席參謀,未來的錄事參軍,若是能讓自己侄子拜在崔尚門下,也是一大造化。

“嗯,這倒可以,白陵那邊事務繁多,只是這吳江年幼,……”江烽沉吟了一下,吳十三就馬上接上話:“軍指揮使大人,我這侄子自小吃苦,且跟隨他母親識字不少,若是能跟隨崔大人打磨一番,也算是尋個出身了,想必哥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這話一出來,再不行也得行了,江烽自然滿口答應,這事兒就算定了。

他也有一打算,準備待條件時機都成熟的時候設立一個軍學堂,專門接納這些陣亡將士未成年子女,只要愿意,都可以到這個學堂里學習生活,由固始軍負責起他們一直到成年的生活。

這不但可以收攬人心,同時也算是為自己培育起一批絕對忠于自己的潛力嫡系。

“那你怎么辦?”只剩下這當姐姐的少女,江烽覺得要好處理許多,畢竟這女孩子也有十二歲了,在這尋常人家女孩子十三四歲就嫁人的時代,等上兩年就可以出嫁,就算是現在要尋個人家也屬正常。

少女又是盈盈一禮,“大人,奴家自幼聽聞武技術法,只是無緣得習,聽聞許家靜娘子精擅術法,奴家甚為敬佩,還有那鞠家蕖娘子武技超凡,奴家也甚是仰慕,愿意伺候二位小娘子,也好有機會向她們請益。”

江烽一愣,忍不住再次打量這個女孩子。

翦水雙瞳靈動無比,下頜微尖,峨眉如畫,眉含春山,嘴角卻有一顆小痣,原本端莊清秀的嬌靨,憑空多了幾分媚意,尚未張開的身體倒是沒啥看頭。

能說出這番話,不得不讓江烽大感驚訝,這丫頭才來固始幾日,居然就知道許靜精于術法,鞠蕖武技精深,而且還提出要去伺候許靜或者鞠蕖,這份心思可不簡單。

若是這丫頭是知曉鞠蕖和許靜與自己的關系而存了這般心思的話,那就更不簡單了。

心念急轉,江烽嘴角帶笑,“嗯,你想去陪靜娘和蕖娘?也好,那不知道你想去陪靜娘還是蕖娘呢?”

少女眼波流盼,“奴家聽聞蕖娘子現在受傷身體不便,想要去伺候蕖娘子,不知可否?”

江烽心中又是一凜,都知道許靜性子溫順,而鞠蕖不善言辭,性格內向,一般說來女孩子要選都會選許靜,但這丫頭居然選了鞠蕖,而且給出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情通理順,要去伺候受傷的鞠蕖。

甚至自己都要領這份情,以這丫頭的精明乖巧,伺候鞠蕖只怕要不了多久,以鞠蕖爽直且沒有多少的心機的性格,就要被這丫頭給哄得要什么給什么了。

至于說這丫頭還有沒有其他心思,江烽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丫頭若是再等幾年絕對是一個非凡的角色。

“當然可以。”這個時候江烽自然不可能說不行,只是日后倒要考慮怎么來提醒蕖娘別著了這丫頭的道兒了。

處理了吳十二的子女安頓問題,江烽也明顯感覺到這一群人里的氣氛都要融動許多了,看樣子解決將士們的后顧之憂的確對提振軍心士氣有著巨大的作用。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烽的親善,一干士卒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軍指揮使大人,戰前給我等的獎懲許諾不知道能否兌現?吾弟大腿經脈在這一戰里被蔡州兵斬斷,郎中說怕是不能再當兵吃糧了,他昨晚睡不著覺,我以為他是疼痛難忍,結果他說他是擔心他日后的生活,……”

“是啊,軍指揮使大人,我表兄戰死,他家中尚有老母和尚未成家的幼弟,一家人便斷了生計,……”

一干士兵只要有一個人開了頭,便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連丁滿也難以制止。

事實上丁滿也不想制止,他也想希望江烽能在這個問題上給一幫士卒一個肯定的說法。

江烽也知道需要給將士們吃一顆定心丸,這對于下一步軍隊的重組重建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事實上他也需要將士們將自己的這番話傳遞出去,不僅僅是軍隊中,也還要擴散到那些流民中,為下一步擴軍備戰打好基礎。

“嗯,大家伙兒都很關心這個問題,某既然為固始軍指揮使,自當要對固始軍每一兵一卒的身前身后事謀劃,我已經責成崔尚正在就從上一次蟻賊圍城一戰到今次蔡州軍來犯一戰中的所有功勛和陣亡傷殘將士情況進行全面統計核查,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個結果出來,我承諾過的,有功必獎,這個獎,既包括銀錢絹布,也包括私田和勛田,必定會兌現,……”

當私田和勛田二詞從江烽嘴里出來之后,立時就引起了整個在場將士,甚至包括丁滿在內的所有人的興奮。

獎賞銀錢絹布大家有心理準備,但是私田和勛田這兩個詞語從中唐以來,已經很難從戰事獎賞中看到了,即便是有,那都是皇帝或者藩閥對重臣武將的賞賜,對于中下層軍官士卒來說,可以說極其罕見。

今日江烽明確提出了對此次戰事中有重大功績者會有私田和勛田的獎賞,哪怕這種獎勵數量可能會很少,但是這畢竟代表了一種可能。

這意味著尋常士卒一樣可以獲得私田和勛田這種可能,而對于一般士卒來說,若是能為自己子女掙得幾十畝私田,或者兩三畝勛田,只怕是立馬戰死也是千值萬值了。

當江烽與丁滿離開較場時,整個校場內外的軍官士卒們都沉浸在了一種無比的興奮和喜悅之中。

哪怕他們知道這個獎勵不好拿,知道也許拼上一條命也很大可能一無所獲,但這畢竟是一種可能了,萬一運氣轉到自己頭上,就能讓自己立下一場大功呢?

“二郎,你真的打算要對大功將士授以私田和勛田?”丁滿在興奮激動之后,也開始冷靜下來,這非同小可,哪怕知道江烽不會是一時沖動之言,但他還是擔心江烽沒有意識到這里邊的巨大風險。

“嗯,我說過的話,自然不會食言,而且我也和白陵說了,讓他盡快拿出一個規制條陳出來,要盡可能的細化,這個田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江烽淡淡的道:“阿滿,我記得你也和我說過,來固始,不也就是沖著能光宗耀祖,創下一番家業來的么?難道說田土不算?”

“嘿嘿,二郎,說實話,田土肯定算,誰都知道勛田不可能有多少,我們指望的也就是能掙得一分私田就滿足了。”丁滿嘆了一口氣,“不過二郎,現在你就把這個授田之事提出來,恐怕會引起很多人的恐慌的。”

江烽當然知道丁滿的意思,像黃家、陳家這些本土士紳,只怕是最為敏感的,一旦說到授田,田從何處來?

以固始一縣為例,熟地幾乎都被士紳望族們占光,你江烽要授田,拿誰的田土來授?

這數千士卒,一人三五十畝地,那就意味著幾十萬畝熟地,除了向陳氏和黃家這些士紳大戶們動手,還能有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6
第一百四十一節 骨頭,肉

就目前來說,除了軍隊是自己的最大倚仗外,這些士紳大戶的支持同樣是不可或缺的。

軍隊需要武器盔甲,需要糧秣冬衣,需要銀錢資材,這些歸根到底都還是要從地方上出來。

雖說現在從大梁、南陽和鄂黃幾個地方撈到一些支援,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要想維系一支軍隊的支持,還得要地方士紳的支持配合,尤其是地方上如果失去了他們的支持,各種羈絆掣肘就會接踵而至。

當然,雙方更大程度上是會達成一種動態的妥協,江烽固然不愿意把士紳們得罪太深,而士紳們一樣不會輕易冒觸怒眼下掌握著絕對軍權的江烽。

但如果江烽要觸動陳氏、黃氏這些士紳望族們賴以生存的最根本東西土地,那就另當別論了,縱然這些士紳再不愿意得罪觸怒江烽,但這種情況下,他們恐怕也只有走上和江烽決裂的道路了。

不過江烽暫時還沒有要和這些地方士紳望族決裂的計劃,從現在的情形來看,固始地方士紳還是比較支持的,當然這也有在強敵壓境的因素下。

江烽覺得自己和固始士紳望族之間是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案的,而實際上這個方案他也隱約向陳蔚提起過了,只不過就要看陳蔚能不能領悟和接受,以及對自己是否有信心了。

“阿滿,要讓所有人都滿意的事情這個世界是沒有的,我們現在可以說已經在固始站穩了腳跟,如果說戰前有些人還可以藉此要挾拿捏我們,但現在他們需要仰我們的鼻息了。”

江烽瘸著腳,在張萬山的攙扶下慢慢走著。

張萬山是張越的親戚,忠心無虞,所以江烽并沒有太多顧忌。

見丁滿面帶憂色,江烽又笑了起來,“當然,我不是刻意要傷害誰的利益,但我自己清楚,我的底氣源于何處,我也希望他們明白,他們需要拿出一部分利益出來酬謝為他們家人、財產安全打生打死的將士們。”

丁滿嘆了一口氣,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明白歸明白,要讓別人接受那就不容易了,土地是世家大族們的根基,要從他們手里拿到土地,比在他們身上割肉還難。

“行了,阿滿,我只有分寸,對這些家伙,屬驢的,需要抽一鞭子,再給根兒蘿卜嘗嘗,更何況我相信這些家伙里邊不缺聰明人,看得到我們固始軍現在的發展勢頭。”江烽漫不經心的道:“放心吧,也許他們比我們想象的更精明,當我把澮州這塊大餅畫出來時,所有人都會熱血沸騰,垂涎三尺的。”

畫餅?丁滿啼笑皆非,“二郎,你這是給我們畫餅,還是給他們畫餅?”

“餅是畫出來的,但是一旦我們拿到時,那就不是畫的餅了,就是實實在在的餅了。”江烽眼中閃過一抹厲芒,“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壽州現在被蟻賊攪得亂成一團,若是我們還不伸手去摘這顆果實,那就真的只能困死于固始了。”

聽得江烽這么一說,丁滿精神大振,大梁子弟來固始不是來安貧守舊的,就是要謀功業的,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

哪怕才經歷了一場生死惡戰,也絲毫不能阻擋丁滿內心對外征戰攻伐的欲望,更何況先前這一戰不過是防御作戰,那及得上外出攻城略地?

但丁滿也非無腦之人,立即就意識到其中問題,沉聲問道:“二郎,以現在我們固始軍的實力,能啃得動壽州這塊帶肉的骨頭?”

“阿滿,壽州是一塊帶骨頭的肉,而非帶肉的骨頭。”說起壽州,江烽都忍不住咂了咂嘴。

這個地方是在太重要了,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毋庸多說,淮西之本源,建康之肩髀,虎視淮南,遙望淮北。

而且壽春自秦漢以來便素以商貿發達著稱,淮水,潁水、渦水以淝水,四水交匯于此,舟楫縱橫,商賈云集,無論是誰想要從淮南圖謀中原,亦或是要從中原南下江淮,都不得掂量一下,怎么拿下壽春。

“呵呵,二郎你這話說得有趣,帶肉的骨頭和帶骨頭的肉,有什么區別么?”丁滿也笑了起來。

“阿滿,如果把整個壽州比作一塊帶骨頭的肉,那么盛唐、霍山就是肉皮,而霍丘就是半瘦肉,而安豐則是膏腴無比的肥肉,至于壽春,那是骨頭,不好啃,但是骨頭里邊卻又有最精華的骨髓,只有敲開了骨頭,你才能吸取到最精華的骨髓。”

江烽用最形象的比喻來形容了壽州諸縣。

安豐有芍陂灌溉之利,乃是壽州糧倉,芍陂的水產資材極為豐富,亦是術法一道所急需的,而霍丘僅次于安豐,也是產糧大縣,且與光潁二州緊鄰,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

相比之下,盛唐和霍山兩縣地處壽州南部,卻是以丘區為主,人口較少,山林沼澤眾多,士紳豪族勢力相對較弱,同時因為壽州州治壽春距離盛唐和霍山兩縣較遠,蟻賊進入壽州肆虐之后,盛唐和霍山兩縣基本上就被壽州放棄,這兩縣基本上都被蟻賊蹂躪了一個遍。

丁滿也忍不住咂了咂嘴,掂量了一番,“二郎,恐怕我們現在能垂涎一下的就只有霍丘、盛唐、霍山三縣了,安豐和壽春只怕我們都還只能遠觀啊。”

江烽點點頭,“的確如此,甚至連霍丘我們都還得要掂量掂量,現在蟻賊也還在圍攻霍丘,擺明志在必得,我們這點兵力要去和韓拔陵斗,還弱了點兒,如果能給我們一兩年時間來恢復養息,倒可以試一試。”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丁滿忍不住問道:“二郎,既然我們要圖謀壽州,那我們就得要馬上重新募兵,盡快重建固始軍,時不我待,時間拖長了,壽州局面如果有變,就怕沒咱們機會了。”

“重建固始軍肯定是要盡快,但是壽州的局面恐怕一時間還沒有那么容易大變,而且就算是變也未必就會向不利于我們的方向轉變。”江烽胸有成竹的道:“壽州的關鍵在壽春,而我估計打壽春主意的人不會少,淮南、淮北,還有秦權,只怕都在盯著壽春,你看秦權遲遲不渡淮,難道是真對潁亳兩州感興趣?他就不怕淮北緩過氣來?顯然不是,我看他也許在等待機會。”

等待機會?等待什么機會?要說再等下去應該對蟻賊更不利才對啊。

一旦淮北調整過來,感化軍的戰斗力并不弱,加上有地方士紳的支持,別看現在蟻賊縱橫潁亳之間,但是真要大軍對壘硬戰,蟻賊就未必能有多少勝算,丁滿有些疑惑。

但江烽沒有深說下去,丁滿也不好深問,不過他知道這位軍指揮使大人心機深沉,考慮問題更是深遠,他這般說,自然有其道理。

斥候隊的行動效率還是很高的,沿著蔡州軍撤退路線,斥候隊基本上掌握了蔡州軍的行跡。

可以確定,這一次蔡州軍是真的撤出了固始境內,甚至連殷城那邊也沒有半點留戀。

整個固始城中處于一種混雜著狂喜和悲傷的氣氛當中,酒和肉是賣得最好的東西,酒肆、飯館都充斥著狂歡的人們。

很多人當初都已經絕望,尤其是士紳們,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貢獻自身家產來換取袁氏的寬恕,袁氏在光州的血腥舉動讓所有士紳都心驚膽戰。

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蔡州軍退卻了,而且看這個架勢,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蔡州軍都在無力南犯固始了。

正陽樓。

陳固靜靜的坐在酒桌前,等待著客人。

固始軍已經正式接管了殷城,而殷城僅存的兩都兵也已經撤離了殷城縣城,返回了陰山關。

殷城縣令譚正所代表的的殷城譚家在光州勉強算得上是士紳大族。

說是勉強也很客觀的說法,因為殷城雖然地界不小,但是人口稀少,不過區區十萬人出頭,甚至連許氏控制光州的時代都沒有在殷城駐軍,實在是因為殷城沒有太大的駐軍價值。

殷城稱得上士紳望族的大概也就只有譚家,雖然也還有一些諸如錢、孫、楊等大姓,但是這些大姓頂多也就算是鄉紳大戶。

除了土地多一點,家資厚實一些,家族人口多一些,這些家族中既沒有什么特別的名聲,也沒有出過擔任過高官重臣的人物,所以素來都是以譚氏馬首是瞻。

看了看時辰,客人還沒有到,陳固有些煩躁。

作為家族中下一代的族長,陳固對二弟陳蔚的意見是有些懷疑的。

他也清楚二弟所處的位置比較尷尬,但是如果失去了這個位置,那么陳氏一族在固始的地位就會受到動搖,可要在這個位置上坐穩,你就不得不在某些方面接受江家子的要求。

現在是武人當道的時代啊,想到這里陳固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09
第一百四十二節 檢地

從撐起的窗戶向外看去,深秋的艷陽照在街道上,除了仍然可以隨處可見的皂白布幡外,固始城正在逐漸恢復正常。

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悲傷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現實生活的重壓,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卻要繼續生活下去,不可能長久的沉湎于逝去的過去中。

都是為了生活,而作為大家族的長子,生活還不僅僅意味著自己的生活,還意味著一個家族的生存興衰。

陳固有些下意識的想要嘆氣,卻聽外邊長隨的聲音:“譚二爺來了,我家主人已經在里邊等候多時了。”

“譚公來了,快請上座。”

“陳公太客氣了,某聞陳公相招,豈有不來之理?”譚正也是一縷黑須,面色白皙,很有點兒富紳模樣,拱手一禮。

陳固估計對方也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自己一發函相邀,對方便馬上應允而來。

寒暄一陣之后,等到酒菜上來,房間里只剩下二人,二人的隨從仆人盡皆閉門在外守候。

“恐怕譚公也聽到一些傳言了吧?”陳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前某也以為這不過是蔡州或者蟻賊方面有意傳出來的謠言,離間我等和軍指揮使大人的關系,但是后來某問了我家二郎,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言,一直到某嚴詞相逼,他方才說了實話,軍指揮使大人的確有此意。”

陳固的話一出口,剛端起酒杯的譚正手禁不住一抖,就都仰倒了半杯,恍如未覺,顫聲道:“果有此事?”

“嗯,確有其事,不是空穴來風。”陳固重重的哼了一聲,“固始連遭兩難,蟻賊過境,蔡州軍來犯,我陳氏一族出錢出糧,還出人助戰,折損過百,現在軍指揮使大人卻要行此法,無疑是在斷我們士紳的根基啊。”

譚正被陳固的話給嚇住,連手足都有些冰涼。

殷城不比固始,而譚家也和陳氏無法相比。

殷城偏居光州南部,緊鄰大別山區,在整個光州是最沒有存在感的,譚氏一脈中除了曾經有一人曾考中舉人外出做官,現在這一支脈在長安外,其他皆無值得一提之處。

而固始好歹也算是光州東部要地,且固始人口也比殷城多得多,陳氏也是當之無愧光州士紳。

在江烽率領固始軍抵抗蟻賊時,陳氏一族也是鼎力支持,頗受君寵來形容也不為過。

如果說江烽現在連陳氏都要動手,那殷城譚家又如何能避免得了?

見譚正被自己的話給嚇得面色蒼白,陳固心中也是稍稍一松。

若是能挑起殷城士紳的強烈反對,這其中就還有可待商榷余地。

陳固就不相信江烽真的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要對固始殷城兩縣士紳大族下狠手,縱然現在蔡州袁氏已去,但是畢竟光州還是在袁氏統治之下,若是江家子真的要這般妄為,陳氏還真不如拱手迎袁氏入城更好。

譚正也非沒有見識之人,只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之前他只是知曉了固始軍擊退了蔡州軍,這大大出乎殷城方面所有人的意料,原本托庇于鄂黃杜家,沒想到鄂黃杜家因為安州被南陽進攻,慌慌忙忙退軍走了。

惶恐中殷城還在等待蔡州來人接管,沒想到霸氣若斯的蔡州軍居然敗給了原本不值一提的固始軍,現在固始軍強勢入駐,接管了殷城的統治權。

譚家本來就因為之前對固始軍的冷淡而惶惶不安,現在驟然聽到江氏要行檢地之策,這簡直就是要挖士紳們的根。

所謂檢地,就是要對各地現有土地進行核實。

自太宗以來,推行均田制,各地土地除士紳私田之外,絕大部分為國家所有的公田,但隨著中唐之后兼并之風大盛,大量土地從公田被改籍為私田,大批農戶得不到授田,不得不淪為佃戶、莊客,同時原有的永業田也被士紳豪族購買卻不移戶,使得租稅仍然落在原有農戶頭上,最終迫使大批農戶流亡,這也成為流民的最大來源,所以這種授田制度基本上在各地被廢置。

但隨著黃巢之亂后,又有現在的蟻賊之亂,各地士紳豪門也受到沖擊,亦有一些藩閥為緩解水旱天災和無敵流民帶來的壓力而實施檢地之法,也就是對各地進行檢地,清查以前被非法改籍和買賣中未曾移戶的土地,以及后來新墾之田卻又未上報官府以避租稅之田,收歸國有,再行實施分配。

檢地,實際上就是要檢三類地。

第一類,新墾未報之田,按照規制,新墾之田三年不納租稅,這百十年來未報不納稅之田何其多?固始地處平原腹地尚好,但是像殷城這種偏于南部的縣份,近幾十年新墾之田極多,若是皆被收歸國有,那士紳們損失可就慘重無比了。

第二類,公田改私田,這要分兩類,一種是獲得了官府批準的改田,這自然沒有問題,但是更多的還是士紳與地方胥吏巧立名目或者移花接木私自改籍,這種情形在晚唐以來越演越烈,也是導致國家無敵可授的根本,在各地都相當突出。

第三類,就是原本分配給農戶的永業田,由于水旱天災或者生老病死,或者被士紳地主凌迫,農戶不得不出售自己土地,但是士紳在買下土地之后卻不移戶,使得租稅仍然落在農戶身上,要么向官府隱匿莊戶佃戶,要么就只能迫使農戶逃亡,這也是流民興起的一大主因。

江烽要興起的檢地之法,自然解決不了土地兼并的根本問題,但是卻能以這種方式來獲取自己所需要的土地,而且是有理有據。

新墾未報之田偷漏國家租稅,該補交租稅該罰該沒收,無人敢說半個不對,公田改私田,若是與官吏勾結私改,不但要改籍無效,而且懲處官吏士紳;買賣田地不移戶,以此偷漏國家租稅,一樣要補租稅該處罰和沒收。

萬事都要說一個依法有據,只是這等事情在士紳面前卻要看你實力是否足夠。

若是尋常官員,本身就是本土士紳出身,自然不會去給自己家族過意不去,而外來官員,你若是沒有士紳支持,連日常事務都處理不下去,如何來管?

也只有像江烽這能軍頭出身的武人,依靠的是強大的軍隊,才可以明目張膽的向士紳們逼宮。

每一個世家望族都是建立在大地主的基礎之上的,沒有土地,縱然你家有萬貫,你也無法成為世家望族,土地傳百代,這是有其道理的,一切都要依托于土地之上。

可以說每一個士紳大族都無可避免的會通過這三種方式來增加自己的土地,從尋常富戶成長為世家望族的這個歷史,其實就是不斷的通過這幾種手段來攫取土地的過程,只不過各有側重罷了。

像陳氏就是以改籍和購買不移戶這兩種手段來獲得土地,而譚家則主要是以墾而不報、多墾少報的方式來獲得土地。

這百十年來來,官府也不是沒有行過檢地之策,但是要么官吏與士紳上下其手,敷衍而過,要么就是在士紳的陽奉陰違和軟磨硬抗下無果而終。

尤其是近幾十年來許氏的統治主要集中在定城、光山和樂安三縣,在固始和殷城的影響力相對較弱,所以這兩縣的情況就更為突出了。

現在江烽突然要行檢地之法,自然就讓陳氏和譚家這些本土大族驚恐萬分了,這個家伙可是有強大的軍隊武力作為后盾的,稍有違逆,隨便栽誣一個罪名,抄家滅族都不是沒可能。

良久,譚正方才回過神來,壓抑住內心的恐慌和緊張問道:“陳公定有應對之策以教我。”

陳固搖搖頭,“譚公,軍指揮使大人的性格你也了解,他現在擊敗了蔡州軍,氣勢正盛,恐怕是難得聽得進人勸諫的,若是要違逆他意,怕是難以交待。”

“以陳公之意,我等就只能服從軍指揮使大人之意,任其宰割了?”譚正不相信陳固會這么大方,土地對譚家固然重要,難道說對陳氏來說就不重要了,那這個家伙把自己從殷城邀來作甚?

總不是來嘗一嘗這正陽樓的蒸羊肉吧?

“那倒也不是,某觀江大人大概在這一戰之后也有些驕狂之態,不過他似乎忘了若是無我等士紳對其的支持,這一戰豈能如此干凈利索的贏下來?”陳固壓低聲音,“他是武人出身,自然不知曉我等士紳在鄉間的分量,若是離了我等的支持,他這檢地之策,怕是根本就無人替他推行吧?”

陳固的話讓譚正眼睛一亮,這話在理,再好的條陳那也得要有人來執行,總不能讓軍指揮使大人自己去丈量土地核查典籍吧?這活兒可不簡單,時間、人力物力那都不是隨便誰都能干得下來的,關鍵在于誰來替你干這活兒,縣里胥吏都是鄉里鄉親,很多還是本族子弟,豈能向著你這等外來武人?

“再說了,咱們士紳也該力陳我們的建議,表明我們的態度,現在局勢方定,某就不信軍指揮使大人又要弄得雞犬不寧不成?譚公,你說是不是?”見譚正漸漸接受了自己的意見,陳固也是得意地朗聲一笑,只要固始殷城士紳抱成團,就不怕那江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10
第三卷 揮劍決浮云 第一節 掌握命運

坐在鞠蕖床頭邊的胡椅上,江烽脧了一眼扭動著纖細腰肢離開的吳瑕,微微搖搖頭。

“怎么了,二郎?”面色還有些蒼白的鞠蕖額際系了一條粉色絲帶,倚在床頭,多了幾分柔弱的氣息。

頰邊的傷痕仍然有些刺眼,不過在日漸習慣的江烽眼中已經沒什么影響了,當然,這的確是白璧微瑕,若是能把這傷疤祛除,自然就是白璧無瑕了。

江烽的感覺也是鞠蕖現在的心境也有些變化,對自己頰邊的傷疤關心程度甚至超過了她自己的傷勢,甚至有點兒傷勢痊愈慢一點兒無所謂,最好能早一點能把她這傷疤給祛除了。

“你覺得這丫頭怎么樣?”江烽笑了笑,“她說她對武道一脈很感興趣,想要拜你為師呢。”

“很好啊,只是她的年齡稍稍大了一點兒,不過也沒太大影響,現在開始習練也沒問題,不過我看她好像有些三心二意,未必能吃得了這個苦才是。我覺得她也沒必要吃這個苦,如果真要習練的話,你不是說你能熬煉一些有助于修行的丹藥么,可以給吳瑕熬煉一些筑基的丹藥啊。”

看得出來鞠蕖對吳瑕的印象很好,說起吳瑕時,臉上都多了幾分笑意,這在江烽意料之中,以吳瑕表現出來超過年齡的乖覺精明,鞠蕖這種傻女子不被對方給哄得心花怒放才怪。

江烽心中也在嘆氣,你道熬煉丹藥是這么簡單的事情么?

不說藥物的珍貴,搭配調制的藝術,熬煉的火候掌握,光是自己都得要花費莫大功夫,若不是這一仗己方幾大武將重傷太甚,江烽也沒有這么多心思來搞這個玩意兒。

就這樣,七天時間里江烽基本上除了聽取斥候匯報和城防體系重建以及募兵進展情況,整日里就圍著藥罐子轉了。

楊堪恢復的情況還不錯。

常昆救了他一命,他內腑雖然受創不輕,但他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之前和袁無為之間惡戰太久,元力玄氣消耗過甚。

所以江烽可以調制熬煉的幾貼藥劑中,幫助疏導內腑淤血堵塞促進氣血運行的藥劑效果不錯,如果不是缺了兩味較為少見的珍貴藥物,效果還會更好。

秦再道和張越的情況就要糟糕許多。

秦再道幾乎是拼死一戰,差一點兒就是經脈崩散了,也幸虧袁無為收兵及時,讓他保全了一命。

江烽在他身上花費的心血最多,因為缺乏一味藥材,還專門派人到隋州去索求,所幸劉玄給隋州方面有交代,所以還算拿到了這味元鼉膽,才算把這味藥煉制成。

不過即便是這樣,秦再道沒有一個月恐都下不了床。

張越內傷都還要好一些,但是外傷卻不輕,尤其是傷及了肩部經脈和筋骨,也是非常麻煩。

這個時候江烽才覺察到自己這個固始軍的底蘊單薄。

不說大梁、大晉這些頂級藩閥,就算是南陽、鄂黃、淮北這些藩閥,軍中都有專門的郎中藥師團隊,甚至還有專門的術法藥師,用于煉制術法丹藥,專門為高級武將服務。

像哪里像自己作為主帥,居然親自操刀上陣,傳到外邊去,估計都得要笑掉人大牙。

秦再道和張越兩人都要一個月后才能勉強恢復,而楊堪估計十來天就能下床活動了。

而眼前鞠蕖雖然傷勢當初算是最重的,但是鞠蕖作為梨山派專修刺殺一道的,在傷勢恢復上有獨到之處,再加上江烽也是全心全意為其熬煉療傷藥散,所以反倒是恢復最快的。

這才服藥三日,已經能夠勉強下床了,不過要想徹底恢復到受傷之前狀態,也最起碼還得要半個月。

“看來這丫頭倒是把你給哄得挺開心啊。”江烽忍不住調侃了鞠蕖一句。

經歷了這么多事,尤其是這一仗之后,江烽和鞠蕖之間已經有了一種熟悉的默契。

這種默契和江烽與許靜之間的關系又有些不一樣,但具體有什么不同,江烽也說不上。

總而言之就是感覺不一樣,和鞠蕖在一起很輕松隨意,更像是一起合作可以相互信賴的伙伴,而與許靜在一起,則多了幾分憐愛,但又少了幾分輕松隨意。

“二郎,別這么說吳瑕,我知道你覺得吳瑕心思多了一些,可你也不想想,她出身那種家庭,自小就要為生計而奔波,而且你也看到打小一個美人胚子,不知道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會打她的主意,若是沒有點兒心眼兒,那還早不就被那些惡人給作踐糟蹋了?”

江烽沒想到素來性子粗疏的鞠蕖居然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是讓江烽驚訝不已,或許是鞠蕖自己就有這份感覺,或許是吳瑕給鞠蕖灌了湯,江烽倒不好說什么了。

“唔,蕖娘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吳瑕這丫頭過于狡黠,小小年紀如此,未必是好事。”江烽搖搖頭,“男人沒幾個喜歡這種女人。”

鞠蕖瞪了一眼江烽,沒好氣的道:“二郎的意思是我這種沒腦子容易被男人騙的女孩子才是最受男人喜歡的?”

江烽嘿嘿一笑,卻不搭腔,讓鞠蕖更是氣惱,正欲發作,門外已經傳來腳步聲,“軍指揮使大人,崔大人說有緊急軍情,另外軍議的時候也差不多了。”

江烽定了一個規制,非戰時,每三日一日常軍議,每十五日一大軍議,參加者為各軍指揮使和副指揮使,也包括掌軍參議,如有需要也會讓道藏所和材官所負責人參加。

江烽應了一聲,順勢起身,“蕖娘,你好好養傷,雖說你傷勢好的比較快,不過也別太大意了,你內傷初愈,還需要多休息,這段時間也不要隨意出門,就在家將息著,我先去了,明日我再來看你。”

蕖娘本來有些氣惱,卻見江烽要走,恨恨的瞪了一眼進來的張萬山,張萬山趕緊低垂下眼瞼,不敢亂看。

出了門,江烽活動了一下身體,不得不承認每一次惡戰之后,哪怕是受創不輕,都總能給自己武道修行帶來不少提升。

趙欖的臨時反噬的確讓當時的江烽受創非輕,整個內腑震蕩不輕,就像是被對方的元力玄氣狠狠的沖刷了一遍,當時很糟糕,但是當緩過氣來,江烽又自行根據自己身體變化情況調制了藥劑服下之后,身體的恢復狀態比江烽自我預期還要好。

都說生死之戰是最能激發潛能,提升自我的手段,此言不假,只是這生死須臾間,誰又敢說自己在這一戰中能存活下來,誰又敢去冒這樣的險?

而尋常的切磋對練往往又無法達到這種面臨生死關頭時爆發出來的潛能境界,所以也不可能有此效果。

目前自己還是靜息期,照理說自己進入天境時日尚短,還處于最初級的靜息前期,但是江烽還是感覺到了些許不同。

靜息期的時間長短因人而異,但是一般說來三五年就算是比較順利的了,資質差一些,或者修行上不太順利的,十年八年不能跨越這個階段也很正常,若是遇上天賦異稟者,自身又肯下苦功,一兩年內跨越這個階段的也有。

比如像袁無為據說只用了兩年時間就跨越了天境初段的靜息期,而袁無敵則更駭人,只用了一年半就突破了靜息期進入了養息期。

江烽感覺自己僅僅是通過這一戰,就已經脫離了靜息前期而進入了靜息后期。

趙欖的臨死前的元力反震幾乎要把江烽全身骨骼經脈都要震散了,而御法衣巧妙的卸掉了部分元力,而剩下的元力玄氣沖擊正好在江烽勉強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

所以這份元力的洗滌可謂來得恰到好處,把江烽體內本來尚不穩定,還有些紊亂的玄氣給徹底震散,相當于是為江烽提供了一個重新凝脈聚氣的機會。

而江烽本身根基就打得極為牢靠,這種情形下再有丹藥輔助,這個靜息前期到靜息后期的飛躍,比任何人想象的都還要快捷,猶如驚人的一躍。

楊堪在經歷了這一戰之后獲益也非淺,江烽從楊堪的氣血變化就能感覺得出來。

如無意外,楊堪現在一只腳已經觸摸到了太息期的邊緣,也許再來一次如同他和袁無為這樣的巔峰對決,徹底激發他的潛能,就能把他送入太息期。

同樣,秦再道和張越也一樣,按照江烽的估計,只要調息休養得當,再有藥物的輔佐,等到徹底恢復,秦再道和張越跨入天境初階靜息期已經不是問題了。

所以武人們都酷愛戰爭,因為戰爭除了能夠為他們帶來功名利祿外,還能夠為他們的武道提升提供一個修行永遠無法替代的砥礪機會。

只有在不斷的身死砥礪中,武道修行才能真正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才能最大限度實現自我超越。

江烽作為武人,卻不太喜歡這種方式,在他看來,如果每一場戰爭都要通過這種不確定性因素太大的武將對決來決定戰爭勝負,那么這個統帥就是不合格的。

一個合格的統帥,應該是在戰爭之前就基本上能夠確定勝率有多高,哪怕有時候他無從選擇。

只不過戰爭的魅力往往就在于不確定的因素太多,變數太大,哪怕是再優秀的統帥,有時候一樣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3 00:11
第三卷 揮劍決浮云 第二節 澮州

已經是寒露了,天氣開始轉冷了,但是這卻絲毫沒有影響到街道上人們興高采烈的熱鬧勁兒。
雖然擊退蔡州軍十多天已經過去了,但是人們仍然在為這場戰爭中幸免于難而感到慶幸和喜悅,連帶著整個固始縣城里洋溢著的喜慶氣息都一直未曾消退。

畢竟光州被蔡州袁氏攻占之后的血腥洗劫屠殺還歷歷在目,尤其是從光州逃來的士紳們,早已經把光州的慘狀通過繪聲繪色和添油加醋的描述讓整個固始城里的居民夜不能寐了。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固始軍表現出來驍悍和頑強讓固始人為之驕傲,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蔡州軍這一次被擊退,也許以后都不可能再來了,他們需要面對的是大梁咄咄逼人的攻勢,需要自求多福了。

江烽的腿傷痊愈很快,除了元力玄氣的迅速凝固聚息外,對外傷的恢復亦有相當大的幫助,所以行走間基本上恢復了正常。

東岳廟外的場子上一個雜耍攤子圈足了人氣。

一個女子正在踩索,兩根木桿支起,一條紅索橫跨其間,一名身材窈窕的婦人手持橫桿正在紅索上表演,時而搖搖欲墜,時而向后仰倒,時而微微蹲下,弄出各種花式,引來周遭看客們一陣接一陣的驚呼。

連江烽都忍不住站住腳,仔細欣賞一番。

旁邊還有一個耍弄盞碗的男子,大概是覺得看客們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女人吸引住了,也就知趣的放下盞碗,順手拿起一面小鑼,掄錘敲擊著,吸引更多的客人前來。

一旁賣著胡餅的攤販都忍不住伸長脖子看得入神,一直到爐中的胡餅發出焦糊的氣息,才引來他一陣驚呼自責,也讓周遭的看客嬉笑不已。

女子在踩索上居然來了一個后空翻,而橫桿居然不搖不動,纖細的秀足踩在那紅索上格外輕盈靈動,讓人心思情不自禁的跟隨著那繡鞋晃動。

那紅索也是一陣晃蕩,又是幾個看似驚險的搖曳生姿,引來場邊陣陣唏噓聲,投向那木盆里的銅錢頓時多了十幾枚,讓那敲鑼男子也是喜笑顏開。

張萬山也沒想到軍指揮使大人竟然挺足觀看,而且還有點兒不想走的模樣,也不禁撓頭。

他沒想到平素威嚴謹行的上司居然會喜歡看這種雜耍玩意兒,那邊軍議即將召開,崔大人還要提前和商議相關事宜,所以張萬山才專門提前來喚上司,還惹來蕖娘子的不悅。

這會兒讓可倒好,上司大人居然在這里逗留,要讓蕖娘子知道了,還不得把自己給罵死?

“大人,差不多了,崔大人還等著您呢。”

“唔,知道了。”江烽也知道現在不是放松的時機,還有無數繁復的事務等著自己去處理,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他自小就喜歡看這種雜耍,小時候經常在趕集的時候,遇上就非得要看小半天才走,只不過后來這種流行于鄉間的雜耍日漸消失,所以在光州,在這里,這種雜耍總能勾起他的回憶。

今日是大軍議。

蔡州軍離去已經十八日,距離第一次大軍議已經有十五日了,按照江烽確定的規制,今日便是大軍議。

而哪怕是還在床上無法起床的秦再道和張越,都是被人半攙扶半硬挺過來了,而楊堪更是咬著牙自己走來。

廳堂內已經約定俗成的形成了一個議事堂,座椅的擺放也進行了調整。

江烽居中,而崔尚則是以掌軍參議的身份坐在了江烽左側面,常昆的身份不好確定,只能含糊的以客卿身份坐在了右側。

接下來的就是兩列座椅,楊堪和秦再道分座兩端頭把,張越、丁滿、黃安錦、鞠慎、許子清、葛晗、李桐等人按照座位依序排列下來。

在排序上也是讓崔尚煞費苦心,他很清楚隨著谷明海和郭泰的逝去,這個局面必定面臨調整,而且隨著固始軍日后的擴張膨脹,這個座次仍然還會有調整。

但是每一次調整都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既要照顧到諸將的資歷,同樣需要考慮諸將在固始軍中的位置,還要斟酌其他諸多因素。

江烽也知道這個座椅一旦排定,自然會在很多人心中形成心理定勢,但是隨著固始軍的發展,這個排序又會面臨著不斷的調整,這會是一個非常艱難的調整,但是任何人都必須要適應,沒有調整,便沒有上進的動力,即便是自己也是如此。

江烽只是看了一眼楊堪、秦再道和張越,卻沒有問他們三人的傷勢如何,因為每日里幾乎他都會看一遍,三人傷勢已經無大礙,關鍵還需要時間來將息調養,這卻是誰也幫不了的。

“今日大軍議,白陵,你先把這幾日收集到情況和諸位說一說,也好讓大家知曉一下這段時間里咱們固始,以及和咱們固始息息相關的各地發生的情況,也好為日后咱們固始軍下一步的打算出謀劃策了。”

崔尚的手中仍然持握著厚厚的一疊紙卷,但其實這些內容他早已經了然于胸,根本無需看一眼,也能如數家珍。

“先說說咱們固始這邊的情況。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命令,這半月來已經對此次陣亡將士以及前次蟻賊圍城時陣亡將士的名單逐一進行了清理核對,厘清了所有情況,同時也對這兩次戰事中所有將士的功勛進行逐一核對查證,這項工作也是昨日才基本告一段落,其中尚有部分無法核準的,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意見,以較高者取,……”

這是大事,關乎軍心士氣,陣亡者,傷殘者,獲功得勛者,都要有一個明確說法交代,哪怕優恤和獎賞標準尚未完全出來,但是起碼你需要把具體情形搞清楚,為下一步的策勛授功做好準備,也能安撫住人心。

本來固始軍按照尋常規制也是有的,但只是面臨這樣激烈的戰事,再按照原來的方式來核準,不知道拖到猴年馬月去了,所以江烽和崔尚也商議,加快速度,對一些模糊不清的,就高不就低,也算是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江烽本意是要把這個情況拿出來讓諸將商議,但是很顯然這般武將們都還沒有適應江烽的這種風格,既然主帥都已經確定了的事情,而且也都是為了鼓舞提振士氣,又有誰會不說好?

唯一可虞的就是固始軍現在能夠支撐得起這份優恤和獎賞所需的錢銀乃至田土,這卻不是諸將來操心的事情了。

“城防體系的建設仍然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但鑒于目前軍中物資匱乏,目前只是招募了三千民夫,主要是疏浚和加深拓寬護城河,另外按照軍指揮使大人的意見,目前護城河需要向西向東各擴展五百步,為日后城墻外移做好準備。”

這個說法一出來,立即就要引起了諸將的竊竊私語。

如此大規模將城墻向外擴張,無疑就是在為擴大縣城做準備了,只是固始只是一個縣城,這一次行就向外擴展一千步,相當于三里多地了,這對于本來就不算太小的固始縣城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膨脹,意圖何在?

有些消息靈通的武將之前已經從江烽閑談中得知一些消息,比如丁滿等人。

他們知道江烽有意要重設澮州,并以固始為澮州州治所在,那么州治所在城池規模自然不可能與一個縣城相若,擴大規模是必然之舉,而且這恐怕還只是第一步。

日后若是隨著固始軍勢力的膨脹,這澮州州治所在還會進一步擴建,這大概也是江烽得以說服陳蔚等人的一個條件。

只是當初丁滿等人為江烽重設澮州的宏圖所激蕩得心情難抑,但之后等到心境平復之后也明白這個構想恐怕很難實現。

固始軍現在控制的也不過就是二縣之地,江烽提出的要控制盛唐和霍山兩縣,還只是紙上談兵,現在蟻賊雖然已經將主要力量轉向了更為富庶的霍丘、安豐、壽春,但是仍然有小股蟻賊在這兩縣活動,使得大批懼怕的蟻賊裹挾的農戶向固始這邊流亡。

江烽注意到諸將的混合著驚訝、興奮和期待的表情,主動插話道:“在座諸位都是我固始軍的中流砥柱,我在這里也無需隱瞞,我的確有意推動重設澮州,將殷城、固始、盛唐、霍山四縣納入澮州管轄,這一構想我在汴梁時就已經考慮過,而且也向李鶴、李固和裴林等幾位大人透露過,不過大家也清楚,當時我們固始生死未卜,幾位大人恐怕也只是覺得我有些好高騖遠了,這個想法更像是空中樓閣,但是現在,我相信梁王殿下和大梁政事堂、崇政院的諸位大人應該意識到我們固始要求重設澮州的構想并非癡心妄想,而是存在現實基礎的了。”

“當然,目前這只是一個初步的構想,要實現這個重設澮州的構想,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要敦請大梁上奏長安,要疏通長安方面請朝廷同意并下詔令,還有更重要的,我們要有這個實力真正能控制住這個澮州的地盤,這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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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