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術無雙] 窮途 作者:子縝 (連載中)

吟雙 2016-9-14 10:03: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 9859
180.jpg

【作者概要】:言午昌(子縝),男,湖南 - 長沙人,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武俠小說 > 國術無雙

【內容簡介】:

  一場闊別千年的決戰。
  一個窮究武術之途的故事。
  一位博通古今光風霽月的大師。
  一段盤根錯節糾纏祖孫三代的恩怨。
  ps:子縝書友群一:36527891(武當)

【其他作品】:《武當宋青書》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6-9-17 23:20 編輯

已有(44)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0:03
第一章  祝我生日快樂

   南安大學校外某一間飯館里,很是冷清,客人沒多少,就連服務生也走了大半,的確,很少有人願意考完後在這地方多留三天。

    「來來來,啥也不說了。喝酒,喝酒。」正勸酒的男生穿著灰色CK短衫,皮膚白皙,樣子還算秀氣。

    「老柳,說實話,哥覺得你這樣真好,能打工賺錢養活自己,這不,都穿上CK了。還有啊,你這酒量,行啊!老子喝不過你,你真是爺們,純爺們!純的!」坐在柳行風對面的男生五大三粗,滿臉通紅,端著個酒杯左搖右晃,顯然是喝醉了。

    柳行風臉龐白皙,兩顆如點墨般的眸子清亮清亮,沒有半分醉色。他伸手去扶那男生,勸道:「川哥,一個女人而已,別放心上。」

    听到這句話,一個長到二十多歲的大老爺們,一條山東大漢,掙扎著說了句:「誰,誰放心上了?!」然後就像座山一樣忽然間轟隆崩塌下來,鼻涕眼淚嗖地就迸了出來,柳行風遞過一張紙巾給他,這男生擦了擦臉,嘮嘮叨叨的道:「哥們,你說的對,她不就是個娘們麼!算個屁!哥又不是沒錢,一禮拜進廣州城里嫖個兩回不在話下,你說哥圖啥?就這麼個娘們,把哥折騰的死去活來啊!她要啥我給啥,指東不敢往西,就差沒掏心挖肺給她了。可最後她不要我這心這肺也就算了,可為啥還要狠狠的在上面捅上一刀?我是真的不甘心啊…」

    柳行風又遞過一張紙巾,輕聲安慰道:「林川,別傷心,你越傷心那女人越覺得自己有資本,越得瑟。這種女人一門心思往上攀,只要你地位夠高,夠有錢,她給你做二奶二十奶都心甘情願,說白了就一高檔妓女,用古書上的話就是蒲柳賤婢,老哥你就當花高價錢去了趟昆山金鳳凰,別犯糊塗,一門心思投她身上,就當扔了一雙舊鞋。」

    這個來自濟南的男生抹了一把眼淚,面肌抽搐幾下忽然迸出一句:「可這雙鞋我還沒穿過啊…」

    「噗!」柳行風噴出半口啤酒,隨後從牙縫里擠出句話:「沒穿過好,那個髒,有腳氣。」


    ******************************


    好歹把醉漢林川抬回寢室,柳行風輕輕呼出口氣,習慣性的仰頭望天,夜空璀璨。

    他的嘴角掛起一抹笑意,暗想,若非習慣了與黑暗為伍,誰又能無所畏懼的走在黑暗之中?

    最近地男男女女們呐。怎麼各個都鬧分手呢?

    他抽出根煙。很熟稔地翻開打工賺錢買來地zippo火機,一劃點燃。狠狠深吸一口。然後吐出一個濃濃地煙圈。

    今兒勸地好听。讓別人放下。可自己放得下麼?

    柳行風把煙深深吸進肺理。然後掐滅煙頭。掏出手機來。手指在鍵盤上上下翻飛:「淼,在幹嘛呢?」

    他緊緊攥著淘寶來地黑莓商務手機。眼楮盯著屏幕一轉不轉。一分鐘後。叮咚短信聲響起。

    「我在自習。風。我們已經分手了啊。把我號碼給刪掉吧。我們不合適地。你人很好。會找到好女孩地。」

    很直白的字句,事實上這個女孩子自始至終就是這樣,柳行風苦笑著點燃一根煙,斟酌著要回給她最後一點字句,可想了想還是作罷。他有些留戀的再看了一眼那個號碼,按下按鍵,閉上雙眼,試圖去遺忘鐫刻在腦海深處的數字。

    一個月的冷戰後,辛苦維繫了三年的戀情終於在此刻正式宣告崩潰,事實上,從一個月前起,那些打打鬧鬧你儂我儂的日子就已一去不復返,今後的漫漫人生路上,成為陌路的他們在相互刻意的迴避下,該不會有任何交集。

    從高一暑假到大一下學期末,從那個明媚女孩雀躍的輕點他的鼻梁說:「你想要我做你女朋友麼?」開始,到她剛剛發出的那條決絕的信息截止,總共1105天又7時33分。

    手心的溫軟,似乎還在。

    柳行風閉上眼楮,微風徐來。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是道尋常。

    他想到了納蘭的悼亡詞,琢磨著似乎不大應情應景。不過,片刻之後,他又釋然,是呢,我在悼亡我逝去的青春和愛情。

    深深吸了口煙,林川給的,十五塊的雅香金,很濃的煙香。柳行風似乎無限落寞,半躺在草地上,雙手倒撐著,仰頭望天,輕聲呢喃道:「柳行風,祝你生日快樂!」

    嗖!一顆流星劃過,似乎是他唯一的生日禮物。
本帖最後由 吟雙 於 2016-9-14 15:05 編輯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0:37
第二章 八千女鬼,司馬長卿

    柳行風攝斂心神,運氣膻中,然後分兩路直進,一路往上,攀爬重樓,至于頭頂百會穴;一路往下,長驅直入,至于肚臍下丹田穴;仿佛有亮光劃過整條任脈,柳行風輕輕呢喃一聲,緩緩吐出口氣,眼珠閉合,呼吸至弱不可聞。

    這是他一年以來,第一次運這門功法。

    因為他覺得那個人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為自己好。

    很快,眼前由漆黑一片變成了混沌繚繞,茫茫無盡野,是為靈台。

    「徒兒,你來啦。」

    柳行風睜開眼,見到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玄衣男子,全身上下卻只剩一個輪廓,面目手足都不甚清楚,仿佛只是一個穿著衣服的影子,他盤膝而坐,一柄長劍靜靜躺在他身旁,盎然有古意。

    「行風叩見師傅。」柳行風很輕易的感受到那個男子沛然不可抵御的強大,規規矩矩的跪下,叩頭。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你這孩子,還那麼犟,記恨為師麼?屈指數來,你都差不多一年沒來找我了。」

    柳行風搖頭嘆道:「哪裡敢恨。現在才知道師傅當日諄諄教導,全是為徒兒好。」

    玄衣男子站起身來,攙起柳行風,和聲笑道:「我教了你這麼多禮數,可不是讓你對著我來用的。再說了,現在咱們都是虛無縹緲之身,不在人世間,又何必以人世間禮數相見?嗯,一年以來,你道家經典讀的如何?」

    柳行風老老實實的說道:「李冉五千真言,我都背熟了,只是不大能明白其中真意。至于《莊子》、《皇極經世》、《列子》、《田子》、《陰符》、《抱樸》,都只是熟讀數遍,只覺玄之又玄。師傅你要求我細細研究的《參同契》,約莫懂了三成。」

    玄衣男子笑道:「不錯。不錯。有這三成功夫。可以開始習我劍術武功了。」

    柳行風一喜道:「真地?」

    「還有假?」玄衣男子笑得雲淡風輕。夾雜著一絲落寞。

    柳行風腦袋瓜裡正措辭天花亂墜地捧師傅一番。可一轉念間又歸于黯然。當初。不正是為了取悅于她。才求這穿越過來地武林高手教授武功地麼?

※※※※※※※※※※※※※※※※※※※※※※※※※※※※※※

09年。7月22日。

    還在高二地柳行風起了個大早。因為舅舅林惠龍送來了三架馬克甦托夫-卡塞格林式折反射望遠鏡過來。正好全家一起看日全食。

    柳家三口人都有些小興奮,所以都在全神貫注的觀看,拍照。當整個杭州城暗下來時,柳行風忽生異感,低頭往下看,自小戴到大的玉佩忽然亮起,緊接著他雙眸一痛,腦子裡轟雷乍起,悠悠蕩蕩。

    一個來自南宋的魂魄穿越到他體內。

    當然,柳行風首先被模糊不清的人嚇了一大跳,後來和他試探性的說了兩句話,從聲音上判斷這人是個男的,然後慢慢壯起膽子和他交流。

    那時候的柳行風還在高二,屬于晃蕩過日子的年代,每天打籃球看小說吹牛皮殺游戲,女朋友楊淼是隔壁班的班花,最喜歡讀金庸武俠小說,對于古龍她不屑一顧,其理由是古大師不尊重女性。所以柳行風在靈台見到腰懸長劍,古香古色卻面目模糊的玄衣男子後,第一反應是害怕,第二反應就是,學武功!

    等日全食完了,爸媽各自忙活去了,柳行風把房門一鎖,就和這位魂魄嘮嗑,蒼天不負啊!了解到這位仁兄是原來會武功,是個高手。確定過自己不是做夢後,柳行風用極簡單的文字跟高手解說了一下這個世界,還了解到身上佩戴的玉佩是當年高手身上之物,柳行風二話不說就說要拜師學藝,高手有些錯愕的問他:「你可曾讀過《易經》?」

    柳行風茫然的搖搖頭。

    高手嘆口氣,又問他:「你對《道德經》五千真言可有心得體會?」

    柳行風再次搖頭。

    高手又問:「那鳩摩羅什所譯《金剛經》,可有做過梵文參讀?」

    柳行風頭搖的像撥浪鼓。

    于是高手長嘆一聲,說道:「那我教你一套吐納功夫吧,聽好:『心如三分春色未老,身如枯樹盤根不倒,諸念紛飛何止?舌抵上顎,玉液儲華池,氣凝羶中,分流上下施……』」說完這一段四百余字的心法,高手問:「記住了?」

    柳行風沒想到高手這麼快就傳授武功,激動的無以復加,所以用心記憶,聽高手問這話,他感覺揚眉吐氣,大聲道:「記住了!」

    高手又問:「弄懂了?」

    柳行風像泄了氣的皮球:「沒弄懂。」

    于是高手給他解釋內息搬運法門,柳行風興高采烈,問道:「這是傳說中的內功麼?」

    高手笑道:「是名《胎息經》。」

    柳行風哈哈長笑兩聲,又道:「能練到多厲害?」

    高手沉吟道:「勤修數十年…」

    柳行風迫不及待的接口:「天下第一?」

    高手搖頭:「還是末流。」

    柳行風有些不解:「末流?」

    高手道:「就是下九流的意思…」

    柳行風在靈台里暴跳如雷:「那有什麼用!」

    高手淡淡吐出兩個字:「見我。」

    柳行風撓撓頭:「見你?哦,對了,還沒問你叫啥名呢?」

    高手嘆道:「鄙人姓魏,八千女鬼之魏;草字長卿,司馬長卿之長卿。"」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0:58
第三章  胎息斬妄念,本我居靈台

  「見我」

    魏長卿輕輕吐出的這兩個字,讓柳行風頗有些不明就裡,可接下來魏長卿就將情形解釋清楚了。

    說明白點,就是魏長卿不能隨時來找柳行風,只有柳行風主動去找魏長卿說話。

    這一片茫茫如混沌的領域,乃是靈台。人一出生,是最純淨最無染之時,無念無想,無風無波。慢慢長大後,接觸到花花世界,妄念便生,紛飛不定,無休無止。而《胎息經》則是模仿嬰兒在母體之內時的致柔專氣。

    何為妄念?

    譬如你見到別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花錢如流水,而自己一窮二白,飲苦水咽糟糠。這麼一對比,你就會想,要是自己也有這麼多錢,那該多好啊!

    又譬如你看電影,看到男主角拋棄你所鐘愛的女主角,一定會想,如果我是那個男的,才不要那女的呢!這個又漂亮又賢淑又有才,多好!

    如此這般的妄念紛飛,就好比一道道障礙擋住你清淨靈台之路。

    所以,只有先除妄念,才能至方寸靈台。

    一入靈台,則天清海闊,任意馳騁。

    《胎息經》所具備的大功效,便是「緩身至無為」五字。所謂緩身,是使肉身舒緩,放鬆的意思;而無為的境界,唯有清靈悠淨方能抵達。所以《胎息經》雖然不能像奇功絕學一般使人具有開碑裂石之大力,卻有靜心定神之好處。

    就如老子所說:「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撙;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脧作。」

    知道了這點後,柳行風還是懵懵懂懂,不知道為啥說這個。接下來魏長卿地解釋則讓他大開眼界。

    穿越到這裡來地魏長卿原本在大宋臨安城尋一個人,忽然間天色大暗,一恍神間就被送到了這個地方。縱使他修為到了八風不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地境地,陡然經此奇遇也讓他驚疑交加!好容易定下神來。才弄清楚兩點。

    第一:這里已然換了乾坤,是另一番世界。

    第二:身體忽然變得很虛弱,一身浩蕩磅礴之內力也消失無蹤,這具軀體不是自己地。

    所以,確切地說,這的確是穿越,不過和意識降臨、奪舍重生有些類似,是魏長卿穿越到柳行風靈台中了。

    之後,魏長卿又給柳行風打了個比喻。

    他將靈台比作一所門窗緊閉的大房子,「本我」(或者可以說成:性、魂魄、混元、元神、般若)居于其中,不見天日。歷代禪宗大擘,道家神仙和哲學家苦苦追尋的,就是這個「本我」,就是想打開這所房子的門窗,讓「本我」重見天日,鑒出本來面目。但凡能叩開門窗的人,都能成佛成聖。而魏長卿的情況,就在於這個「本我」穿越了,在柳行風靈台之內生生闢出另一個空間。

    這個「本我」六識俱在,柳行風能看見的,魏長卿就能看見,還能看的更遠;柳行風能聽見的,魏長卿也能聽見,還能聽得更明白……五識皆相通,只有意識不通。

    這種情況,柳行風覺得用四個字概括最清楚不過,一體二魂。

    還在高二的柳行風覺得,魏長卿的話還是比較抽象,所以就轉換了一下,人體就好比一個計算機,計算機要用電才能工作,同理,人要有「本我」才能思考。如果計算機離開了電,就不過是堆破銅爛鐵,就跟人離了「本我」,就不過是具行尸走肉。

    所以,要見到魏長卿的本我,只有讓自己的本我進入緊閉著並且障礙重重靈台之中,而《胎息經》,正是那柄長驅直入的鑰匙。

    剛開始練的時候,柳行風每每連續搬運《胎息經》所載功法十二周天,也就相當於是三個多小時,就能無礙進入空靈境界,這樣和魏長卿交流了四個多月,柳行風把《易經》通讀了一遍,起初有些枯燥,後來卻越來越有意思,魏長卿絲毫不提學武之事,自幼就是個犟脾氣半點臉都拉不下來的柳行風也不好意思提。

    可柳行風還是按照魏長卿的要求,對天八拜,行拜師之禮,正式成為魏長卿的徒弟。

    這之間,柳行風對《胎息經》越來越熟悉,從最開始的十二周天到現在三個輪回,進步不是一般的快。

    直到半年之後,正讀著高三,成績突飛猛進的柳行風搬運《胎息經》入靈台之間,請教魏長卿易術問題,忽然被告知這麼句話:「行風吾徒,我在你靈台之中,你耳聽目見我皆知曉,高考在即,你還是好好復習,莫要分心學易了。」

    那時候的柳行風知道自個兒成績下降了不少,如果真這麼搞下去,弄不好真的高考落榜,所以滿口應承,他有摒除妄念之法,又認真讀了半年晦澀難懂的《易經》,很自然而然的就能靜心讀書,所以即便是分心二用,也比其他人要有效率的多。

    可畢竟是人生大事,所以柳行風決定好好讀書。

    那麼一刻,柳行風忽然想起「師傅能借我的耳朵聽到外界事物,能借我的雙眼洞察世間冷暖,那麼……」

    想到這裡,柳行風問道:「師傅,我看到聽到摸到的,你都能感覺到?」

    玄衣的魏長卿點點頭,道:「我六識尚在,除了意識佔你靈台半邊,眼耳口鼻身五識皆與你相通。你吃到美味佳肴,相當于我也吃到了,你聽音樂小曲,我也聽到了。」

    柳行風臉瞬間就拉了下來:「那我親楊淼的時候…」

    魏長卿坦然道:「為師也感覺到了。」

    一股怒火忽然就騰起,柳行風覺得楊淼似乎被褻瀆了。

    而魏長卿勸他道:「這女娃兒頗有些心計,你要小心,情最能傷人,好男兒還是等事業有成了,再談婚嫁為好。」

    柳行風差點沒跟魏長卿翻臉,之後便再不常運這《胎息經》所載功法,和楊淼之間親熱的舉動也少了很多,他的確在吃醋。可問題在於,這個醋,他還非吃不可。

    然而在高考之前,一心想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的柳行風因為楊淼小小的一次鬧彆扭心慌意亂,以至于發揮失常,以八分之差絕緣北大。

    在父輩面前夸夸其談說考上清華北大不成問題的柳行風覺得顏面大失,也隱隱覺得成績不怎麼優秀的楊淼有些怪異,吃好穿好當然不怪,揮霍無度年輕人瘋一把也無可厚非,可這吃穿揮霍的錢,貌似花的都是自己的吧?

    想起魏長卿「頗有心計」的四字評語,柳行風慌忙摒除思慮,靜心練了一遍《胎息經》,嗯,她不會是這種人,不會的。

    從這次之後,柳行風便再沒有練過胎息功法,也確確實實認為,那些都是假的,魏長卿是假的,胎息功是假的,都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但胎息功確實帶給了他幾個好處,力氣增大了兩三倍不說,喝酒也是誰都喝不垮他。

    這種不打坐不練功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可柳行風通過讀《易經》熱愛上了中國文化,下意識的按照魏長卿的要求讀書,《易經》讀完了,就開始記誦玄門道家經典。

    原來人的心境真的可以通過讀書來磨礪,柳行風自認為心境平和波瀾不驚。

    可當他收到那條短信,看到那短短五個字後,真的是有如晴天霹靂,轟然炸開。也就是前一個月,在兩地上學每天短信不斷堅持電話半小時的情侶本該好好的沒啥彆扭,可柳行風忽然就收到楊淼提出分手的短信,他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為什麼,拖泥帶水磨了一個月,隱隱聽同學說她另有新歡,似乎攀上高枝,柳行風心如死灰,忽然就回想起師傅魏長卿說的話。

    情啊!果然最能傷人……

    所以,在收拾東西回杭州的前一天,柳行風拾起了早已鐫刻在腦海里的胎息功法,熟極而流的搬運三個周天,見到了久違的師傅,魏長卿。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1:20
第四章  子母連環


    柳行風下了大決心準備忘記楊淼,也明白了當初吃師傅的醋根本就沒有必要。這哪跟哪啊,人家魏長卿還未必都願意讓你吃這個醋呢,處於被動的是老魏好不好?

    讀了《黃帝內經》的柳行風對鬼神之說有點信了,「七」、「八」兩個數字,內經裡提到很多,比如女子二七天癸至,男子二八天癸至之類,而中國人在人死之後又講究一個「頭七」,認為七天之後,鬼魂劃入陰曹地府再入輪回。得,又是「七」吧?讀了許許多多古書的柳行風就形成了這樣一個認識,人死之後,靈魂的確跳出體外,並且具備五通,哪五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此五通非得道者之神通,原本人人都有,可人之所以沒有,是因為全身關竅不通,神通被肉身皮囊所限制了。

    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人在親人死亡之後的兩三天頻頻做夢夢到他(她),聽到他(她)說話。其實這未必是臆想,說不定就是真的,據說英國上世紀就有科學家聲稱,研究數據表明,人斷氣的那一瞬間,身體正好減少21克,這以物質科學從另一方面證明了靈魂的存在。而靈魂托夢給你的時候用的是「他心通」,附在你身上了,你所感覺到的,他也能感覺到。

    既然這樣,還吃個鬼醋!指不定小兩口親親我我分泌荷爾蒙的時候,旁邊就有七八十個不買票參觀的觀眾。話說現在有許多年輕人喜歡躲到偏僻的樹林里草叢里天雷勾動地火的玩一場野戰,以為沒人看見,小心哇,有很多等著投胎的哦…

    曾子說「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孔夫子說要「慎獨」,古語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都有這個道理在里面。

    當然,有沒有陰曹地府,我們不得而知,但柳行風寧可相信有鬼魂,這畢竟可以讓很多一時衝動的人收束一些。

    靈台。

    魏長卿一如既往的一身玄衣,只能淡淡看出一個輪廓,影子。

    「今日我教你一套拳法,是江湖中扎根基的拳術,威力不甚大,立意卻高,其要訣在于:子不離母,母不離子,環環相扣,氣機相連。故而名曰:子母。」

    讀了一年多道家經典的柳行風聽得不住點頭,問道:「師傅,這是陰陽相濟的道理麼?」

    魏長卿點頭笑道:「不錯,子母拳含陰陽之理,步法與《易經》時位相契合,你須細細體味其中關竅。」經過一年的耳濡目染,魏長卿說話依舊脫不去宿儒風采,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徒兒,現在為師便打一遍拳與你看。」

    語音未落,魏長卿已然騰起,馬步一錯,左拳搗出,右拳緊隨其後,一拳拳連綿不絕,如長江大河匯成滄海滔滔,又如雲氣合璧忽而朔風狂嘯,威勢驚人。

    靈台地玄妙之處。就在于任意馳騁。隨你做什麼。以往心不靜。則事事難成。心一旦靜下。則事半功倍。在這方寸靈台之中。任何與物質掛鉤地事物都是禁例。所以柳行風感覺不到半點拳風。只有一股撲面而來地浩大氣息。讓人幾乎有頂禮膜拜地衝動。

    他知道,師傅地神念意志。絕對比他所見過地任何一人都要強大百倍千倍。

   「能記否?」魏長卿一聲斷喝。

    柳行風揚聲道:「記住了!」

    魏長卿緩緩收拳道:「你打一遍給為師看看。」

    柳行風愕然:「這裡怎麼打?」

    「你站起來,把你腦子裡回想的招式步法應用到手足之上。為師能感覺到你運力發勁是正是誤。」

    于是柳行風靜靜闔上雙眼,站起身來,按照魏長卿剛才打得拳招,從頭到尾,一招一式的打了一遍,這固然沒有魏長卿那般風行電掣神威凜凜,可卻也半點沒錯。

    他仿佛體會到了靈台的另一玄妙處,意念入靈台,所思所想,都能與身體契合到最佳程度。

    「很好,很好。『精從腳底生,練拳先練腳。』徒弟,無論什麼拳術,只需你記住這十個字,以後受用無窮。」魏長卿語重心長,傳授拳法之秘要。

    柳行風有些迷惑:「為什麼?」

    魏長卿笑道:「我只問你,你可知道每天夜里,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又是怎樣睡著的?早上又是怎麼醒來的?」

    聽了這個問題,柳行風想了許久,忽然很悲哀的發現,原來自己睡了快二十年的覺,連怎麼睡的怎麼醒的都不知道,不過聯系起魏長卿前面說的話,他答道:「什麼時候睡著的…我不知道,怎樣睡著麼,莫非是從腳先開始睡?醒也是從腳先開始醒?」

    「孺子可教。」魏長卿滿意的笑笑,又道:「頭重腳輕,是嬰兒才有的狀況,人越長越大,就漸漸變得頭輕腳重了,六七歲的小孩子好動,是腳好動,腳底精氣足,遍及全身,所以老愛跑;待長到三十幾歲了,就喜歡翹起二郎腿坐著,這是因為腿腳在慢慢僵硬;五六十歲時,兩條腿就像硬棒子一般,經脈虯結,一彎就疼,這說明下半身已經見閻羅王去了。」

    柳行風連連點頭,精從腳底生,有點類似周易說的「一元復始太虛生」。

    魏長卿又道:「要練到身輕如燕,首要練腳,然後是打通十二正經。腿一蹬飛檐走壁,水上漂草上飛,都不是傳說。李藥師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有如魑魅,用得正是儒門養氣之法衍變出來的身法。拳腳不分家,行風,這套子母拳是戰陣中流傳出來的殺敵之拳,你先練步法,再融入拳招,今天重點在步法,拳招不純熟都不打緊,只需能勉強做到拳腳合一,算你悟性高。」

    柳行風默想魏長卿傳授的整套子母拳術,先把拳招和步法隔離開來,然後就照著腦海中的步子,一步一步緩緩走動。

    這步法大開大闔,看似沒什麼秘密,也不用什麼力氣,可幾步連起來一走,柳行風就覺得身子不由自主的傾斜,好像就要摔倒一般。

    一套步法六十三步踏完,柳行風出了一身透汗,忽然發現,中國的功夫,真有這麼神奇,更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神奇。

    「徒弟,你腿上經脈淤塞穴道太多,步法別走了,照我說的運氣,打通幾個穴道再去練功。」

    魏長卿教柳行風先擺一個姿勢,赫然是公園里廣場上那些老大爺站的「金雞獨立」!

    (這個動作似乎很簡單,也很容易,可大家都別小看了,就這麼個金雞獨立,按標準姿勢能站半個小時的又有幾個?)持續了不到三分鐘,柳行風就有些搖搖欲墜,第五分鐘上,柳行風引氣緩緩下沉,整個人好像忽然間輕盈起來,搖晃的也沒那麼厲害了。高中拿過生物競賽獎的柳行風忽然這麼想道,人的平衡是靠小腦來維持的,嬰兒靠走路來鍛煉小腦平衡,卻使筋骨變硬,失去柔韌輕盈,輕功的出現,恐怕正是為了在小腦平衡的條件下,還原那變硬變僵的筋骨經脈,達到養生的境界。

    可惜,除了聽老一輩說起過民國時期的俠盜燕子李三登萍渡水飛檐走壁無所不能,現在,要麼是輕功失傳了,要麼是會輕功的人銷聲匿跡了。

    這麼一站,居然站了一個多鐘頭,柳行風忽然全身一震,一股暖氣從腳底升騰而起,蔓延全身上下,與他練了一年多的胎息功內息一合,卷入丹田。

    「你左腳湧泉穴已被打通,再練右腳。」魏長卿的聲音波瀾不驚。

    柳行風心里大喜,原來打通穴道這麼容易!其實他是不知道,如果沒有他高二到高三那一年時間的內功修煉,體內的內勁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打通這湧泉穴的。

    所謂厚積而薄發,誠如此也。

    統共花了四個多鐘頭打通涌泉穴,魏長卿又道:「你現在可以開始走步法了,看看現在的效果,和剛剛的效果相比,又是如何。」

    柳行風一步一步開始走,小心翼翼,猛然發現這步法莫名其妙就流暢起來,幾乎是一氣呵成,柳行風走完之後,樂呵呵傻乎乎的撓了撓頭,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好了,你現在可以開始邊走步法邊練拳了。」魏長卿淡然道。

    柳行風神識入靈台,清明無礙,步法展開,按照魏長卿所教,一拳一腳,按部就班的打了起來,這拳一出手,就生出霍霍風聲,與剛剛練得第一遍,何止天壤之別?

    「人皆以武夫鄙稱我等練武之人,說其不明孔孟之道,不知文章為何物。其實真正的武學高手,要練上乘武功,不通曉頂尖的道理,練了是要走火入魔的。儒家那群儒生大多偷偷習武,暗地裡還發展出儒門這等武林絕頂門派,可表面上就是死不承認,就如朱熹那厮明里看不起佛道煉氣之人,暗地里還不是偷偷去練?這一練倒好,忽忽十年,練了個武學宗師出來,也不得不說他悟性厲害。」

    柳行風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魏長卿讓他讀這麼多書,這都是為以後練武打基礎,不懂得道理,一味的蠻練,只能是下九流的人物。

    半天功夫,一直練到晚上十點二十,柳行風緩緩吐出口氣,感覺神完氣足,疲憊睡意全都蕩然無存。

    魏長卿道:「你模仿能力很強,招式記得很明白,子母拳和《胎息經》是天造地設的般配,打通了湧泉穴,你體內的氣息又強壯了些許,一年之後,你當可得傳密宗的頗哇法,以此功法凜然內視,當有事半功倍之效。徒弟,你雖然錯過了最佳的習武年齡,可還是有很大潛力,這麼看來……」

    柳行風身體垂直站立,緩緩收拳,神識與魏長卿交談道:「這麼看來?什麼啊?」

    魏長卿沉吟道:「你幫為師做一件事,可否?」

    柳行風嬉皮笑臉道:「徒兒才剛開始練武,武功不強哇,師傅您多傳幾套絕世武功給我,以後做事自然無往而不利。」

    魏長卿笑道:「武功無非鍛煉肉身皮囊,經脈根骨之學,可世上哪有不腐不朽之肉身?練到後來,還得著重『神而明之』四字,你放心,為師這一身武功,還不都是你的。」

    柳行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嘿嘿笑道:「師傅,要徒弟做啥事呢。」

    魏長卿輕輕吐出八個字:「找一個人,然後比武。」

    柳行風心念電轉,一驚道:「什麼人?不會是你們那個年代的人吧?也穿越過來了?」

    魏長卿嘆道:「我們那個年代麼?頂尖兒的人物,大都出自下邊二十四字,笑看興亡紅塵,氣吞百代春秋,天心浮雲滄海,不敵造化弄人。」

    好歹現在的柳行風有些古文功底,聽出上述四句最重的在「造化」二字,所以有些謹慎的回答道:「造化?」

    魏長卿道:「不錯,我要你找的,正是造化神劍的傳人。」

    柳行風喃喃道:「造化神劍,造化神劍…?」

    魏長卿接著道:「笑看興亡紅塵,指得是少室山上達摩祖師傳下的少林一脈,多少興亡事,在大禪師的看來,不過眼前一笑;氣吞百代春秋,乃是孔夫子傳下的儒門,刀筆春秋,有浩然正氣塞乎天地;天心浮雲滄海,則是丹鼎派道門傳承,天心難測,浮雲飄渺,滄海滔滔。至于『不敵造化弄人』六字,說的就是這三派都敵不過『造化神劍』天威。」

    柳行風笑道:「那師傅一定是丹鼎派的。」

    魏長卿瞥他一眼,道:「你確定?」

    柳行風點頭道:「確定,確定。您看,您讓我讀的《參同契》是丹鼎祖師魏伯陽的著作,他姓魏,您也姓魏。還有,前年您就說要我通讀道家玄門經典,不是打基礎麼,那肯定是學道家武功了。」

    魏長卿道:「徒兒,有兩分聰明是好事,可別自作聰明。我雖盡得三派武功秘要,卻絕非三派之人。」

    柳行風聽得有些錯愕:「盡得三派武功秘要,卻不是這三派中人?」

    魏長卿淡淡道:「誠然。」

    柳行風奇道:「這怎麼說?」

    魏長卿道:「一些奇遇而已,就跟你看的武俠小說講得差不多,多說無益。」

    柳行風見他似乎不願多說當年之事,索性也不多問,只道:「那我要找的人,是造化神劍的傳人?」

    魏長卿道:「當年我與鐘神秀兩度斗劍,一勝一敗,此人乃天地磊落奇男子,勝負不縈于心,可我魏長卿始終堪不破勝負之數,就算是在這千年之後,也要與造化神劍傳人再會一場。」

    「可這麼多年下來,說不定已經斷了傳承呢。」柳行風道。

    「不會的。」魏長卿一口咬定。

    「怎麼不會啊…」柳行風想爭辯兩句,卻聽魏長卿反問道:「少林寺滅了沒有?」

    柳行風道:「清乾隆年間,火燒少林寺,現在的少林,是後來重建的。而丹鼎派,現在聽都沒聽過,道家玄門中,只有武當派比較有名。至于氣吞百代春秋的儒門…我從沒聽過,只知道馬克思、列寧主義,儒家的經典除了師傅您要我讀的《易經》,再沒多接觸過。這三派似乎都已凋零湮滅,造化神劍…到現在該也沒了吧?」

    「不會的。」魏長卿依舊是這三個字。

    柳行風道:「行吧,您說不會就不會,我盡力去找,找不到您別怪我。」

    魏長卿道:「等你修為上升到了那個層次,你的視野將會遼闊無垠,整個世界能和你對話的人也不多了,忽忽數年,你終會遇到他的。」

    柳行風攤攤手,不發一言。

    尋找造化神劍傳人?柳行風心里覺得這該是不可能的事,但盡人事聽天命,他想,要打聽到造化神劍的消息,非得真正跨入江湖才有這份能耐,現在還早得很,專心練功吧。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1:35
第五章  顧瞻周道,美目盼兮

    一天一夜的子母拳練下來,柳行風並沒睡,精神反而旺健很多,不由再次嘖嘖稱奇,魏長卿卻說:「以後到點須睡,這一覺不睡,你功夫是長進了,壽命可是減少了。」

    柳行風大驚:「真的?壽命都給減了?」

    魏長卿笑道:「你也無需驚慌,人的壽元時時刻刻在減,丹鼎派覆亡之前,有一位瘋瘋癲癲的耆宿高人曾經說過,原本人能活十二萬億年,可七情六慾使人壽元消磨,你大哭一場,減壽三十年,大笑一次,減壽五十年,恨一個人一刹那,減壽一百年,閃過一個妄念,減壽一百年……你算算,這樣下來,我們能活個七八十歲就阿彌陀佛了。」

    柳行風抹一把冷汗:「這也太扯了吧。」

    魏長卿嘆道:「這未必是真,但也未必全是瞎扯,貪嗔痴怒,消耗的都是神,精與氣尚在而神消亡,人不就只是行尸走肉了?武學之中,內功養氣,外功養精,可獨獨神難養,你能控制住不生氣?能控制住不笑?就算你能,不哭不笑不生氣不耍鬧,那又與行尸走肉何異?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個大大的矛盾……」

    「那我怎麼從來就沒見過兩百歲以上的老人?」

    魏長卿道:「怎麼沒有?史記上還記載,彭祖歲八百而終,雖然有些以訛傳訛的意思,但他長壽超過一般人是肯定的,只是大家都不願信罷了。如果真有一個幾百歲的老家伙站你面前,你不說他是妖怪他就謝天謝地了。」慢慢地,沾染上一些現代化氣息的魏長卿說話越來越通俗了。

    柳行風撓了撓頭,好像找不出能反駁師傅的話來,勉強達到「拳腳合一」境界的他,眼前終於打開了一扇通往無窮無盡巔峰的武學之門。

    將《胎息經》修煉出的內氣納入丹田,玄功一散,柳行風則自動退出方寸靈台,他的修為境界沒到那個地步,只能憑借胎息功斬斷妄念的特效進入靈台。

    告別準備待到十三號走的林川之後,柳行風收拾收拾東西,望著一個有加菲貓圖案的枕頭猶豫了會,隨即塞進大箱子里,然後打了輛的士,二十分鐘到了火車站。

    上車以後,柳行風閉目養神,他特地買了硬座,覺得這樣比較能鍛煉毅力,魏長卿說下跪可導引血氣下行,端坐則可養氣而充塞浩然,站立則須有頂天立地之態。靜心長坐,養氣。當然,他不會在人聲嘈雜的火車上打坐練功,《胎息經》所養之氣雖然弱而柔,可畢竟是煉氣,被人打擾了照樣走火入魔,沒到一定境界,還是不要學魯迅先生鬧市讀書的好。

    這輛T100A次列車途中只停三站,不經過杭州。柳行風之所以選擇這輛車地緣故是因為爸媽現在都在上海,而且貌似已經準備好好慶祝一番,替他補過個生日。

    「同學。你能幫我一個忙嗎?」聲音清脆如黃鸝,非常悅耳。

    柳行風不確定這姑娘是在叫自己。所以詢問似地睜開眼珠。看到一張精致如細瓷般地臉蛋,典型地丹鳳眼,媚且翹;鼻子挺直而小巧,並上一張櫻桃小口,絕對地大美人級別。

    在那一瞬間,柳行風覺得,這個女孩地雙眸深地特別,黑白分明,有如古鏡。

    大美人一雙丹鳳眼半帶頑皮半帶懇求地望著柳行風,後者好像觸電似地心驚膽戰。連忙起身說道:「呃,同學你好。」

    女孩兒輕輕笑道:「能幫我把箱子放上去麼?」

    柳行風總算從驚艷中恢復過來,想到自己剛失戀,應該深沉一點,可就是深沉不起來,只有落寞和驚艷混雜著的復雜感覺,他勉強鎮靜微笑著點點頭,然後一口氣幫女孩兒把碩大無比的箱子放了上去。

    「你力氣真大。」大美人有點讚許意味。

    「是麼?」柳行風摸著腦袋呵呵憨笑,修煉《胎息經》所產生的內力雖然比較弱,可比起一般人來還是要大上很多的。

    女孩挨著柳行風坐下,後者這才發現,原來坐自己旁邊的不是七老八十的老爺爺老奶奶,就是十歲以下臉上掛著鼻涕蟲的小毛孩子,難怪這女生要找上自己。

    大美人從背包里取出一瓶水,喝了一口,然後見柳行風閉起雙眼,不由奇怪道:「同學,你幹嘛閉眼呢。」

    柳行風本想說養養神,可能是忽然覺得這話太老氣橫秋了,就順口調侃說:「美女看久了會眼楮疼的。」
    話一出口柳行風就大為後悔,忙睜開眼楮,說:「不好意思啊…我口無遮攔的…。」還想措辭說點什麼,卻見那女生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沒有絲毫見怪之色:「謝謝你啦。」女孩忽然冒出這麼句。

    「不謝,不謝。」柳行風有些不知所措,見到美女就緊張?這可不是他一貫作風。

    「嗯,你是哪所學校的呢。」女孩看這男生表現的稀奇古怪,起了興趣。院系裡追她的人多不勝數,裝逼耍帥拿錢砸人的富家公子哥兒她見多了,個個都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她打心眼里厭惡;而那些憂憂鬱鬱寫情書過來的男生,沒有半點男子氣概,動不動就「十九歲的憂傷」、「生命中的天使」、「桃花瓣片片飛落下你的身影如夢幻」,有時候吃飯都沒胃口,當然,食堂的菜的確不怎麼樣。

    柳行風道:「我是南安的,你呢?」

    「真的呀?我也是欸,你哪個院的啊?」大美人對柳同學綻放出一個明艷不可方物的笑容,足以讓無數雄性用唾沫瞬間淹沒柳行風。不過話說回來,這種在火車上遇見校友的事她還真沒經歷過,畢竟她每次回家,都是在廣州的舅舅和她一起上飛機送她回家,這次好容易磨著坐一次火車,就遇到這種在其他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人生歷程裡終于又添上了一筆,怎麼不讓大美人為之雀躍。

    柳行風撓撓頭:「我10國貿3班的,你呢?」

    「呵呵,我10金融2班的。」女孩擁有著的氣質清華典雅,無疑讓人為之傾倒,卻又拿捏的恰到好處,沒到禍國殃民的級別。柳行風覺得,如果自己先遇到的是她,說不定見幾面後就會徹底淪陷在那一汪如蓬萊醉夢的眼眸裡。

    大美人有些意猶未盡,畢竟這也算人生中的第一次了,於是她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回家呀?都考完了五六天了。」

    聽到這話,柳行風呵呵苦笑一聲,他原先一直冀望楊淼會記起他的生日,會有小禮物或者生日賀卡寄來,所以瞞著父母等到現在,結果卻只剩林川那麼一個兄弟陪他喝酒,還醉得一塌糊塗,生日快樂都忘了說。

    他當然不介意,同是天涯淪落人。

    「你不也耽擱到現在麼?」柳行風一笑。

    大美人微微一怔,隨即也報之一笑。她不回家的原因是因為真想坐一坐傳說中的火車,家裡把她看管的很嚴,從小就有近乎封建式的教育,祖父不願培養出孫女氣焰滔天的囂張性格,所以每次放學後,人走的差不多了她再被接走。這次她軟磨硬泡父輩祖輩,終於能夠像常人一樣火車回家,為了證明自己有足夠自理能力,她勸了好久,才讓舅舅別跟上車來。

    柳行風的回答,無意擊中紅心,讓她覺得很有趣。

    所以大美人決定認識一下這人:「我叫顧盼兮,上海人,你呢?」

    柳行風咀嚼了一下「顧盼兮」三個字,隨口稱道:「顧瞻周道,美目盼兮,好名字。我姓柳,叫柳行風,杭州人。」這是他的習慣,喜歡品味各式各樣的名字,只是對于自己的名字,除了「流行風」,他倒沒讀出別的意思來。

    如果換了另一個女孩,或許會對柳行風的稱讚不屑一顧,甚至還可能生出厭惡之感,畢竟這個年代,肯讀《詩經》的年輕人不多。可顧盼兮卻不一樣,她從小浸潤在四書五經裡,卻對聖人的微言大義不感興趣,如中國歷代閨秀一般,對柳永易安,東坡納蘭則偏愛的無以復加,因而也熟讀《詩經》。而柳行風「顧瞻周道,美目盼兮」八個字,正好把當初爺爺取名的初衷一語道破。

    因為她的眼楮,自幼就深的特別,美的特別,靜的特別,媚的特別。

   「你也喜歡讀《詩經》麼?」大美人有些驚喜的問道,似乎找到了知音。在學校的時候老被寢室裡人笑罵說是跟不上潮流,可她們又有誰能真正領會到中華文化的優雅美妙呢?

    柳行風呵呵笑道:「春秋以前的文化,大多都能在《詩經》里找到影子,而且,我覺得《詩經》最大的魅力還是在于文字,這是人類剛剛出生時的天籟,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不需要大力的咬文嚼字,譬如『桃之夭夭』,譬如『蒹葭蒼蒼』,譬如『天命玄鳥』,現在的作家詩人,誰能恰如其分的鍛煉到這種地步?」

    顧盼兮听得很入神,她絕沒想到隨便碰到一個男子就有這樣的底蘊,比在院裡接觸到的富家公子哥兒以及只會無病呻吟自命才子的人,要有見地的多。

    「看不出來呢,你一個國貿的學生,又不是中文系的,居然對《詩經》有這樣的看法。」顧盼兮輕笑道,果真是美目盼兮,一個眼神就能把魂給勾出來。

    「我也沒看出來啊,一個金融系的女同學,又不是中文系的,居然名字裡就這麼大學問,名副其實,名副其實。」柳行風不小心瞥到那一雙勾魂攝魄秋水般的眸子,慌忙轉過頭去。

    大美人撲哧一笑,柳行風有種錯覺,好像整間車廂瞬間蓬蓽生輝。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3:03
第六章  厚德赤子,無雙美人

    柳行風越和顧盼兮交談,越覺得她屬于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孩,如果不是讀了這麼多道家典籍,外加有兩分觸類旁通的本事,他還真跟不上人家的進度。柳行風上下打量一番,這女孩兒穿著素白色的花邊襯衫,靛藍色牛仔七分褲下露出一截白到耀眼的小腿,腳下是匡威的帆布鞋,都是很純的色調,也是普通家庭能負擔的起的,但不得不說的是,搭配的很有氣質。

    有這麼個能說話的伴兒,火車上也不甚寂寞,談談學校里的事兒,再賞析一下古詩詞,柳行風覺得這樣一個女孩,即學識淵博又天真無邪,不嫁個好男人簡直暴殄天物,于是想到了自稱專情的同寢哥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我們院有個帥哥唱歌超棒,要不要給你介紹下呀?顧盼兮白他一眼說你還真把我當成是杜麗娘春閨寂寞呀?柳行風知道沒戲,於是感慨說,這年代,七八歲的小學生都轟轟烈烈你是風兒我是沙,前幾年京城不是傳出消息說九歲男孩把八歲的女友搞大肚子麼?

    顧盼兮自然與這種消息絕緣,聽了不由面紅耳赤,但也暗暗心驚,小聲道:「真的呀?」

    柳行風聳聳肩:「不知道,聽別人說的。」

    兩人于是又感慨世風日下,顧盼兮沒試過幾次和別人侃大山的滋味,只覺得又新奇又好玩。她小時候除了爸媽和祖父就沒有別的玩伴,爺爺對她很嚴格,是當成男丁培養的,準備讓寶貝孫女從商,可又不準她多和男生講話,十二歲以前,顧盼兮由祖父親自培養,在私塾教學方式下學習,她仿佛沒有青春叛逆期,很乖巧的聽從祖父的各種要求,爸媽雖然心疼女兒,可畢竟拗不過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老頭子。

    據說大學使人變化,一年下來,顧盼兮應付過無數追求者,交際能力水漲船高,雖然沒有達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地步,但分寸之間的拿捏還是算得體的,最起碼「你人很好,會找到好女孩的。」這些下台階的話都熟極而流。女生們大多在睡覺前談談班上哪個男生帥,院里誰誰誰有才,在顧盼兮眼里,只覺得室友口中提到的帥哥才子浮躁淺薄,裝深沉玩憂鬱耍帥什麼的,她見了打心底厭惡。

    南安是近幾年崛起的重點,比起清華北大復旦少了許久年份,醇厚底蘊方面肯定是不及了,可軟件硬件都不弱,綜合來說,全國也能排進二十強,財經學和中醫學尤為出名,廣東一省,昆山東莞珠三角一帶不願遠走闖事業的紈绔子弟,有一部分被強勢的父母以高額鈔票買進南安,這也是校方的一筆隱性收入。

    這些事柳行風平常就和室友演說的十分熟練,此時信口拈來,一下子痛斥社會上教育屈服金錢的現象,一下子又說學校炒一塊地皮還算生財有道,女生圈子裡大多只談風月,就算一本正經的讀書,也大多只知道課本上的HO模型怎麼畫,以及類似于MRT,配額,補貼的概念公式。顧盼兮又不怎麼和院裡的男生說話,就算是說了也只是被誇怎麼怎麼漂亮,以及對方怎麼怎麼有才有錢,哪里聽過這些野路子傳過來的事兒?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了,天色已然暗下,顧盼兮伸出纖細小手輕輕掩口,顯然是困了,柳行風這家伙心細,看到此情此景,道:「你一個女孩兒,怎麼買硬座啊?還有十幾個小時呢。」

    顧盼兮大驚:「啊?還有這麼久啊!」

    柳行風心想你沒坐過火車麼?當然這麼久啊,口中道:「是啊,到上海估計怎麼也得得十七八個小時呢。」

    顧盼兮聞言急急從背包裡掏出手表一看,啊了一聲:「居然才過了四個小時!」她好像就沒考慮過在高速上行駛十五個小時到上海的法拉利與T100A次列車在行駛時間上有何不同,當然,每次晚十點趕到的司機忙乎一陣把大小姐的東西塞上車,然後顧盼兮在柔軟舒適的夢巴黎A89沙發上一覺到天明。

    柳行風暗暗好笑。也不多問。只順口答道:「是啊。才過了差不多四分之一。」

    「那,那怎麼辦啊?」

    柳行風拍拍胸脯。笑道:「不要緊啊。如果你放心我地話。就睡會兒。我幫你看著東西。明早叫你起來。」不知怎麼地。他忽然就很有一種保護這個女孩地骽動。

    顧盼兮瞪大漂亮地丹鳳眼:「你不睡麼?」久經學院裡男生地狂熱追求,她有很敏銳地洞察能力。柳行風這話說地誠懇,忽然就讓顧盼兮有些感動。

    柳行風淡淡笑道:"不睡。"

    顧盼兮乾淨漂亮地臉龐上沒有半分懷疑神色,準備趴桌上睡會,可上邊滿是果皮紙屑殘渣。柳行風見狀,大義凜然道:「如果不嫌棄地話。就,就…我跟你換個位置。」他原本想說就靠我肩上睡會,後來才想起這才第一次見面,說這話容易引起誤會。事實上柳行風就這麼一個人。只要是覺得能算朋友了。他就會對你很好,對于每一個朋友重視無比地柳行風在生日地時候收到無數長長地祝福,幾乎把手機擠爆;也有大堆生日賀卡從全國四面八方寄來,可唯獨她沒有發一個字來祝福,而是回復他一條字字誅心地短信,那一刻柳行風只覺得全身上下千瘡百孔,無限落寞。

    柳行風站起身來,從箱子里拿出個加菲貓圖案的小枕頭,然後說:「你拿枕頭墊牆,靠著睡會吧。」

    顧盼兮眨巴著黑白分明的丹鳳眼,仿佛忽然蒙上一層水霧,她低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和柳行風換了座位,枕著楊淼今年情人節送給柳行風的加菲貓枕頭,心裡泛著一股別樣的感覺。

    十分鐘不到,顧盼兮沉沉入睡。柳行風則捧著本《天演論》嚴復譯本啃著,讀了差不多兩年的古文,晦澀之感早遁跡無蹤。

    過了半個多小時,柳行風正讀的津津有味,忽然肩上一沉。

    興許是睡著了小翻一個身,又興許是柳行風特別能給她安全感,顧盼兮以一種能讓南安大學金融學院所有男生恨不得抓住柳行風千刀萬剮的姿勢忽然就靠在這個男人右邊肩膀上。

    柳行風一驚,左手如電探出,抓住即將要掉下的小枕頭,與書本一起,靜悄悄的塞入書包裡頭,動作波瀾不驚。

    縮在五米外靠著蛇皮袋打盹的老頭子忽然翻了個身,嘴里吐出幾個模糊字眼。

    感覺到肩膀處傳來的芬芳,美人吐氣如蘭。柳行風伸出左手,抓抓腦袋,覺得這簡直是一種折磨。正常的男性在這時候普遍會生出兩分旖旎念頭,幻想圈圈叉叉之事,用道家玄門的術語,這叫做妄念。

    在這入夜時分,原本打鬧的孩童也禁不住長夜侵襲,慢慢入睡,安靜了不少的車廂里頭,柳行風收斂心神,照《胎息經》所說舌抵上顎,津液儲華池,氣凝膻中分流上下施,登時如厚德赤子,氣息完全收斂:「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博。」

    《胎息經》的好處,不在於內勁強橫,氣息悠長深厚,而在於身體舒緩而至靜如止水,陽氣充足沛然,因而心靜,能深入靈台,對外界卻不失感應,如若有人動了顧盼兮的包裹箱子,柳行風都能知覺,但與此同時,妄念也被斬斷。

    雖然他下面的小弟弟不老實的翹起來,可這與剛剛所說的旖旎念頭卻沒半點關系,正是「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事而嬑作」。

    車廂盡頭的吸煙區,一個光頭的中年大叔狠狠抽一口煙,然後吐出一個碩大煙圈,遠遠盯著柳行風顧盼兮兩人,眼楮里掠過一道精芒,輕輕呢喃道:「這小子…什麼來頭?」

    離柳行風兩人比較近的另一邊,廁所裡轉出的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輕輕甩掉手上的水珠,帽檐下的眼珠像狼一樣盯著靠在柳行風肩上的顧盼兮,伸出猩紅的舌頭,一舔上唇,露出一口慘白的牙。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5:26
第七章  退敵

    柳行風正在靈台中請教魏長卿步法與《易經》「時中」之學的關係,魏長卿笑而不語說:「你只多讀幾遍《論語》,分寸拿捏不學自成。」

    《論語》─入世分寸之學,人所必修。

    忽然,靈台中魏長卿的影子一顫:「有人過來!此人氣息可稱悍厲,是亡命之徒,小心!」

    柳行風一驚,睜開眼楮,以一個微笑弧度悄悄側過頭去,偷眼瞥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低頭走來,帽檐擋住了臉,看不清楚他長什麼樣,柳行風緩緩閉上眼珠,舌抵上顎,隨後氣沉丹田,照子母拳運勁法門,氣凝左拳勞宮。

    兩人也不過離了四五米的樣子,柳行風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來找自己的,暗想似乎沒得罪過什麼人,如果說非要有,就是楊淼的新歡了。楊淼憑借二本上線的成績以及姣好的相貌身材進入了浙江傳媒學院,柳行風有個哥們和她同校,兩人鬧彆扭這哥們當然知道,本來想和楊淼說說兄弟的好話,可後來某天突然發現,楊淼挽著一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兒神情甜蜜,一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蘇州某位富商之子,家資億萬。然後他就十分憤怒的打電話給柳行風,說這女人不乾淨,別為她傷心云云,柳行風一開始還不信,可後來楊淼堅持分手卻不說理由,電話短信都十分不耐煩的態度,讓柳行風漸漸懷疑。

    柳行風充分調動想象力,忽然想道,是不是那位富家公子想要來教訓自己?

    這種事不是沒有,南安就有這麼一例,會計學院某富商之子和體院空手道協會主席爭女人,後來體育學院那人叫了一堆朋友痛打情敵一頓,肋骨都打斷兩根,還差點踢壞子孫根,富家公子哪裡受過這般侮辱?對那人恨之入骨。過了不到兩天,就有人在南安校外某條小弄堂裡發現被斬斷右手的體院某人。

    想到這裡,他微微冷笑。

    凌晨一點,T100A次列車15車廂,角落里蹲著的老大爺呼嚕聲此起彼伏。

    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腳步輕到幾乎聽不出聲來,走至離柳行風身後大約一米,拍拍他空著的左肩,壓低聲音道:「兄弟,借個火。」

    剛剛柳行風感覺到那人要動手,本能的就要先發制人,可魏長卿卻告訴他,這人伸出的手掌,沒有蘊藏半點勁力。

    柳行風裝作被人拍醒地樣子。左手揉了揉眼珠。迷迷糊糊地道:「火?」

    男人地眼珠鼻子被鴨舌帽遮住,伸手指了指嘴裡叼著地煙,嘴角翹起一個弧度,似是在笑。

    柳行風歉意地指了指如春睡海棠般地顧盼兮。憨笑道:「我女朋友。別吵醒她。」左手從褲腰帶里掏出zippo火機,翻蓋劃出火焰,就要幫那戴鴨舌帽地男人點上。他覺得,如果對方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目地也就該達到了。那類「小子,今天教訓你一頓,以後再碰XX地女人,我打斷你腿」之類地話自然不用說,一場爭鬥也該消弭無形。

    可此話一出,靈台中地魏長卿告訴他,這人身上地悍厲氣息,沒有半分減弱。一出手一定是往要害處猛攻。

    對於所謂「氣息」,柳行風是沒有半點研究。可對魏長卿,柳行風某些時候雖然嘴硬,可心裡還是很信服地。

    所以拈著打火機地左手潛運勁力,穩穩當當幫那人點燃香煙。

    那人佝僂著腰,咧嘴一笑,右手從口袋里伸出,伸出食中二指夾住香煙,吸了一口之後扔在地上,漫不經心的反復蹂踩。

    柳行風全身肌肉鬆鬆垮垮,只有左手蓄勢待發,心裡繃緊一根弦,那人直起腰來,低低說句:「謝謝。」轉身便要走。柳行風有些錯愕,那人腳尖離地時卻忽然一挑,一只油黃色的煙屁股往他左眼中射來,力道遠稱不上強勁,可這份準頭功夫卻極是了得,眼珠是全身最柔弱的地方,被擊中了鐵定出事。柳行風沒等魏長卿提醒,已下意識的抬起還握著打火機的左手,屈指一彈。

    那煙頭被匯聚了柳行風全身功力的一指彈中,激射回去,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帶著鴨舌帽的男人本來右手探出,抓向顧盼兮,見狀一驚,連忙閃避,本來要擊中他「肩井」的煙頭卻不偏不倚的打中右手拇指下的「陽溪穴」。

    抬手、屈指、彈出,這一系列動作並不怎麼快,卻如行雲流水,形鬆而意緊,身緩而勁急。

    五米開外,枕著蛇皮袋的老頭兒再次翻了個身,再遠幾米,光頭的中年大叔一根又一根的抽煙,眉頭緊皺。

    鴨舌帽男人右手微微顫抖,帽檐下的眼珠里滿是震驚與遲疑。

    他或許並沒有系統的學過武術,可他少年時就在大漠邊緣與三條餓狼生死搏殺,最終傷痕累累的逃出生天。後來為了生計,他孤身入山林,捕毒蛇殺野豬,把腦袋提褲腰帶上過日子,後來在專門的組織裡幾年磨礪下來,殺戮的技巧堪稱精湛,在道上混了不到兩年,就以出手狠辣精準聞名。

    綽號「青蛇」的他或許並不怎麼以力大威猛見長,可名聲卻越來越響,口碑也越來越好,其殺人技巧之強悍,可見一斑。後來有錢了,他想練武,更上一層樓,就四處尋訪拳師,有人就說他身子骨受傷太多,練不得外家拳,內家拳又講究個資質悟性,所以一直到現在,他雙膀之力也還只是比普通成年男子氣力大上一倍左右。

    刁鑽狠辣、迅捷精準,是青蛇的兩大優勢;不精武術、不會玩槍,是青蛇的兩大劣勢。所以他揚長避短,從不與人硬碰,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殺人,實在對付不了,逃!

    青蛇在道上混了七八年,雖然明顯不算第一流的殺手,但眼力勁還是有的,原本就覺得顧家大小姐身旁的男人不簡單,現在出其不意的一偷襲,卻被對方輕鬆化解,相反右手手腕至小臂一段酸麻,手指頭都彎不了,青蛇駭然。

    他知道中國武術的博大精深,也親身領會過武當山上道士的點穴功夫。

    今天這種感覺,與三年前紫霄宮畔如出一轍。

    青蛇頓時萌生退意。

    從煙頭上的勁力來看,雖然不及當年那個道士,可比自己卻強上太多。

    別忘了,對方坐著一動不動,還是隨機應變,隨手出招。

    這個人反應之速,武功之高,勁頭之準,都在自己之上!

    僵著右手,青蛇尷尬的嘿笑兩聲:「不好意思,腳誤,腳誤。」

    其實柳行風剛剛一指純屬巧合,是人體積蓄被壓迫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做出的反應,但這巧合卻在魏長卿的意料之中。柳行風從來沒練過武功,如果不是之前他緩緩蓄力,就算他反應再快,也未必能一指正中。這雖是神來之筆,卻耗費了他全身大半勁力,柳行風現在只覺左臂疲軟,勞宮穴酸痛。「《胎息經》果然不是什麼好內功,才彈出一指就累的死去活來。」柳行風心里有些不滿,丹田一陣空虛,耳邊就嗡嗡而鳴,恰巧把青蛇的話給隔離掉。

    正當柳行風抓緊時間恢復氣力時,魏長卿在靈台里對他說:「這人銳氣喪盡,不會出手了。」

    這番作態放在青蛇眼裡,更讓這位有名的殺手驚疑不定,這小子也太不把人放眼裡了!

    可對方越是高傲,青蛇越是覺得對方有本事,所以試探性的退了一步,眼珠死死盯住柳行風,只要他一有出手跡象,立馬掏出刀子搏命。

    柳行風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憨憨一笑,隨後大大咧咧轉過頭去,專心致志運轉胎息功。

    青蛇如釋重負,拔腿就走。

    嗖!

    輕微的破空聲傳來。

    才走了六米的青蛇低低悶哼一聲,右腳腳踝處鮮血噴湧而出。

    劇痛鑽心,倔強無比的青蛇忍住鑽心疼痛不叫出來。這種痛他知道,是右腳一條大筋被挑斷了。

    一柄小學生用來削鉛筆的小刀插在地上,有斑斑銹跡,亦有鮮紅血跡。

    車速慢下,株洲站到了。

    青蛇似自嘲似悲哀,嘴里模模糊糊的吐出四個字眼:「江湖規矩?」他不敢回頭,撕下衣襟裹住傷口,拖著右腿一瘸一拐下車,鴨舌帽遮住的眼珠裡,怨毒的讓人毛骨悚然。

    嗯,江湖規矩,敗者為寇,總得留下點什麼。

    枕在蛇皮袋上的老人,再次翻了一個身。

    光頭的中年大叔似乎看到什麼極為驚恐之事,瞪大眼珠,雙手顫抖,三秒鐘後,飛也似的逃下列車。

    與此同時,柳行風的胎息功法堪堪散去,零落真氣歸於丹田。

    **********

    一夜無事。

    第二天清晨五點四十六分,顧盼兮被對面啼哭的兒童吵醒,揉了揉眼珠,她感覺昨晚睡得很踏實。

    睜開曼妙無比的丹鳳眼,顧盼兮忽然發現,自己竟是靠在柳行風的肩上!

    她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騰地坐直,白皙的臉龐忽而轉紅。

    柳行風感覺到肩頭陡輕,于是睜開眼笑道:「你醒啦?」

    顧盼兮支支吾吾,好半晌才道:「我怎麼睡你肩上來啦?」

    柳行風道:「呃,應該是你睡覺的時候翻了個身,於是就靠我肩上來了…」

    顧盼兮臉色越紅,憋了許久,柳行風見她似乎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念頭一轉,忙道:「我一晚上都看著你東西呢,保證沒丟。不信你檢查一下?」

    「你沒睡?」聽到前半句顧盼兮又愧疚又感動,到後半句她急道:「我不是這意思啦…」

    柳行風嗯了一聲,臉現詢問表情。

    顧盼兮雙頰酡紅,又醞釀了約莫一分鐘才小聲道:「我,我想上廁所…」除了父親和祖父,柳行風該是第三個聽到她說這話的男性,顧盼兮覺得很不好意思。

    柳行風啞然失笑,他忽然覺得,這個女生真是太可愛了。瞥了一眼依舊呼嚕聲震天的老頭,昨晚上他沒覺出有什麼異常,可魏長卿六識之敏銳遠勝於他,只那一下就發現這枕著蛇皮袋裝睡的老人絕非常人。柳行風覺得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未必就是來找他的,魏長卿還提到過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在這一節車廂,只有這兩人中途都在株洲站下了車。柳行風站起身,讓開位置來,方便顧盼兮走路。

    女生或多或少會有些潔癖,顧盼兮小心翼翼的走出來,避免沾上桌上黏糊糊的果漿。柳行風做了個很紳士的彎腰請的動作,眼珠忽然瞥到不遠處一大灘黏稠血紅色的液體,好似快要凝固,上邊還有兩條細細的輪軸痕跡。

    現在天尚未亮,車上的人大多在熟睡,天才矇矇亮,顧盼兮有些怕怕的,回頭道:「柳…柳同學,你陪我走過去好麼?」

    柳行風無可無不可,攤攤手,走到顧盼兮身邊,笑著說:「怕黑?」

    顧盼兮紅著臉點點頭。

    柳行風想到前面有灘血,女生怕黑怕血,別讓她突然遇到措手不及,還是趁早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然後等她上廁所的時候處理掉為好,工作人員看到也有麻煩。於是柳行風裝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攔住顧盼兮,伸手一指前方道:「地上有血,小心,不怕!」

    顧盼兮眨巴著漂亮的丹鳳眼,眼神清澈,說了一句讓柳行風為之絕倒的話:「血?幹嘛要怕,女生每個月都會流啊。」



    ps:在寢室整理一天東西,然後鼻子吸入灰塵,過敏,鼻涕狂流兩天不止…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5:37
第八章  殺棋,結緣

    柳行風現在對顧盼兮極為好奇,經歷了昨天晚上那莫名其妙的一指退敵後,他原本渾渾噩噩,經魏長卿提點才知道有個枕著蛇皮袋裝睡的隱藏人物,而這人顯然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那麼,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八成是為了顧盼兮了。

    是啊,早該想到了,哪裡有大二的女生連火車都沒坐過?哪戶普通人家能孕育出那樣的大家氣質?

    平常10國貿3班的一堆男男女女沒事就發動郊遊,晚上就圍著篝火開大話談戀愛之事,大一上學期的時候,柳行風同寢的某狼李藏舟總結出一條班上人一致通過的悖論:女人找理想老公,就要找會奮鬥的貧家子弟;男人找理想老婆,就要找名門大家孕育出來的閨秀。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也會當家。男人混到最後,除了極個別會選擇在某些類似於香格裡拉大酒店的地方風生水起,大多還是要自己當家的,所以女生找老公,要找貧窮家庭裡出來的,當然,前提條件是這男生得會奮鬥,能拼搏。而女人在社會熔爐裡摸爬滾打,即便是染了一身風塵氣,九成九還是得嫁人,其中對男人最有吸引力,最有幫助的,還是名門大家的小姐,拋開家世不說,那種氣質,對絕大多數男人都是致命的。

    顧盼兮,在柳行風的眼中,恰恰具有這種氣質。

    所以柳行風有五分肯定,這位在火車上偶然邂逅的顧小姐,極有可能是上海某位大人物的女兒。

    姓顧?柳行風現在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認真聆聽老爹教誨了,不然轉念間就能猜出顧盼兮的出身,八九不離十。

    直接問顧盼兮你家裡做什麼的,這樣當然不好,柳行風很隱晦的旁敲側擊了一會,卻無功而返,他索性不去管這女孩到底是誰,快八點的時候,列車員清掃完桌子,柳行風就取出一副象棋來,瞥了一眼還在裝作呼呼大睡的老頭,有點玩味的對顧盼兮說:「會不?」

    顧盼兮點頭道:「會啊,象棋嘛。」

    棋局一擺開,兩人也不客氣,開始厮殺,顧盼兮執紅,第一步就架起了當頭炮,柳行風迅速的提起右馬,守住中卒,想起橘中秘裡某招劍走偏鋒的棋,雙炮齊出,過河連環架起。

    顧盼兮微微一笑,接下來一系列招數辛辣無比,第三步出車,第七步出其不意。用車壓住柳行風還沒出地左馬,柳行風左邊一車一馬登時動彈不得。

    到現在柳行風輕敵地心思才收了起來。看到過河後地兩只炮根本對顧盼兮沒有任何威脅,他棋藝不算弱,仔細思量後,小心翼翼地架上右士,以補空虛後防。順便可以用兩步棋挪下炮來把那只該死地紅車趕走。

    顧盼兮有些許意味地笑了笑,十分迅速挪炮,炮八平七,殺車!

    被如此犀利而古老地一招給陰到地柳行風瞪大雙眼,左思右想救不了那匹可憐地還沒動過一步地車,兩個炮都在那邊被象卡地死死地過不來,柳行風當機立斷,上卒!進馬!

    真正短兵相接地第一個回合,顧盼兮損失一員兵,柳行風折掉一只車一只馬。

    或許,到現在為止,柳行風才真正專心致志地投入棋局。

    開局不到三分鐘就損失兩員大將,柳行風知道對方棋力絕對不會比自己差,甚至還要強很多!現在的情況嚴防死守簡直是自掘墳墓,他別無選擇的選擇了孤注一擲。

    顧盼兮下手剛柔並濟,既有大開大闔的殺伐之氣,又有一股綿裡藏針的陰柔,往往在不動聲色的殺招中就布下一個極密的大網,然後把漏網之魚一網打盡。

    十五分鐘後,柳行風除了在那個在九宮竭力掙扎的老將,就一只還守在後防的炮。

    顧盼兮雙車輪番轟炸,那只炮根本徒勞無功,於是在盯著棋盤久久不放的柳行風忽然長出口氣,笑道:「你贏啦。」

    顧盼兮有些擔心柳行風輸了會不高興,單憑這個新認識的男生能一個晚上不睡為她守住行李,她就覺得他一定是個好人。所以她有些惴惴的說:「唔…我爺爺說下棋就要全力以赴…」

    柳行風撓撓頭:「是啊,我全力以赴也贏不了你嘛,你真厲害。要不…再來一盤?」

    顧盼兮看他臉上沒有不悅神色,於是笑著應了。

    對顧盼兮的察言觀色,柳行風有所察覺,於是他笑道:「戰至最後一兵一卒輸掉,又沒啥好丟人的,我胸襟雖然不大,可也沒那麼窄嘛。」

    第二局殺了足足四十多分鐘,大部分時間是柳行風對著棋盤苦思冥想,顧盼兮則出手如電,最後大美人以突如其來的一招馬後炮解決了略有疏忽的柳行風,讓柳同學大呼厲害。

    一個多小時後,第三局終於下完,柳行風最後只剩光禿禿的一個老將,除了和老爸學棋那段日子,他從沒被虐到過這種程度,也從沒輸得如此酣暢淋灕,如此心服口服。所以他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翹起大拇指稱道:「厲害,厲害!」

    顧盼兮眨巴下如秋水般的丹鳳眼:「還來不?」

    柳行風服氣歸服氣,可心裡那是一把把的辛酸淚啊,聞言慌忙擺手道:「不來了不來了,日不過三嘛,再說也快到了,應該還有不到十分鐘吧。」他剛剛看過表,的確已經十點了。

    顧盼兮明顯雀躍起來:「真的呀?我給媽咪打個電話。」

    柳行風笑道:「好,我來收棋子。」說完就伸手在紅帥上輕輕一拂。

    棋子在意料之中的滾了下去,順著過道緩緩前行。

    枕著蛇皮袋的老頭子翻了個身,恰好把棋子壓住。

    柳行風微帶笑意,慢慢把這一盒象棋收起,動作不疾不徐,顯然沒有想去撿棋子的意思。

    那個老頭忽然騰地坐起,柳行風這才看清楚他長的什麼樣,眼珠小而炯炯,一只酒糟大鼻子赫然佔據臉部三分之一的空間,一口白的可以做廣告的牙齒,外加一雙極厚的耳垂。

    老頭拈著手裡那枚紅帥,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更有暴跳如雷的趨勢,張牙舞爪的跨出一步,可顧盼兮在這時已經打完電話,笑眯眯的轉過頭來,不用魏長卿提醒,柳行風都能感覺到,老頭氣勢明顯為之一衰,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柳行風,躊躇一會,又咬牙切齒起來,然後背起蛇皮袋,往另一節車廂走去。

    兩分鐘後,列車開進上海。

    在準備下車的時候,顧盼兮對幫她把行李搬下來的柳行風說:「柳行風,謝謝你這一路的照顧。」

    柳行風道:「怎麼忽然說這話啊,太客氣了。」

    顧盼兮伸出白生生的手掌,晃了晃,示意柳行風伸出手來。

    柳行風莫名其妙,但還是豎起手掌。

    啪!

    顧盼兮在柳行風手掌上輕輕一拍,然後嘻嘻笑道:「我們擊掌為誓了哦,再回南安的時候你要來找我玩,不準賴。」然後以極快的語速說了一串數字,是她在廣州的電話號碼。

    人聲嘈雜,柳行風目送著顧盼兮歡快的拖著箱子緩緩下車,忽然一笑。
吟雙 發表於 2016-9-14 15:49
第九章  三指禪,九品辣

    上海。

    這個城市柳行風來過很多次,每一次來都有日新月異的感覺。

    無論上海文化遭受到怎樣的批駁,怎樣的否認,怎樣的唾罵,剝下這所大都市五彩斑斕的錦繡華衣,都能覺出一種別樣的氣魄——兼收並蓄,海納百川。

    與北京城的厚重大氣不同,上海可能永遠不會有那樣的盎然古意,龍脈王氣,這座城市沒有多悠久的歷史,大文豪大將軍大政客更沒幾個,翻遍史書也只能找出個明朝的徐光啟是華亭縣人。可當那一扇海關之門被列強叩開後,中華大地的龍脈風水似乎為之一轉,這小小的一方水土,忽然靈氣沖天,人才鼎盛。

    說她海納百川也好,說她藏污納垢也罷,普天之下削尖腦袋想在這座城市裡買上一畝三分地的大有人在,哪怕只是在鐵路旁甚至是郊區混日子,到了外地也作出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像隻扎入山雞群裡的野鳳凰,大聲的說:

    「阿拉四上海恁!」

    這恐怕也是上海人遭人詬病的原因之一。

    就像滿口道德的女人大多姿色平庸,上海從不否認她污濁陰暗的一面,璀璨奪目,甚至飛揚跋扈。

    巨隱隱于朝,大隱隱于市。

    柳行風從來都以為,在北京,隨便翻出一個小小的京官,循著脈絡摸上去,都有可能扯出一個龐然大物;而在上海,哪怕是路邊賣銅鑼燒的小販,都有可能曾經身價千萬以上。

    這個世界的起起伏伏,上上下下,高高低低,轉變的實在太不可思議,一不小心就跌入低谷,陷入窮途,到時候,努力攀爬到高處,已經習慣了俯瞰大地的你,會怎麼辦?

    柳行風不知道。

    十分鐘後。柳行風終於上了老爸柳抱樸地車。

    今年四十一歲地林惠美看起來仍然像個二十七八地美貌少女,臉上畫著淡淡地妝,稱不上驚艷,看起來卻很舒服。柳行風一見她就說:「老媽你又漂亮了,不得了啊不得了!越活越年輕,真好!」把林惠美逗得不顧淑女風度地哈哈大笑。

    柳抱樸穿著很休閑地藍色襯衫,顯然今天該沒事,吃了這麼多年地飯局,他身材沒有半點發福之態。人到中年,身在其位,柳抱樸一切都看得淡了,只有這麼個兒子還時時刻刻懸在心上。覺得這半年來柳行風又成熟不少,柳抱樸不禁有些感慨。

    光陰這東西,一不留神就從你手中溜走。

    讓他欣慰地是,穩穩當當二十年走來,官場上平步青雲,兒子卻從來都不曾如各家紈绔一般氣焰滔天,憑成績考上了全國重點更是讓柳抱樸覺得倍兒有面子。

    看看,看看,其他人家的小孩!

    今天聽說公安廳廳長家裡的小兔崽子又在學校惹麻煩,打殘了誰誰誰;明天又聽到政協主席十三歲的女兒忽然間身懷六甲;再後天就是剛剛拍下西湖畔老洋房一名大富商的小孩被人綁架……

    總而言之,對兒子的表現還挺滿意的,不招惹誰,也不被誰招惹。想到柳行風今年正好滿了二十歲,柳抱樸忽然念及八個字,臉色一變。

    浩氣端行,沛然家風。

    他把兒子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端詳了一遍,忽然很嚴肅的問:「小風,最近你身體可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

    柳行風笑道:「沒有啊,你兒子強壯的很,哈哈。」

    柳抱樸將信將疑的打量了一下兒子,然後伸出右手三個手指,十分熟稔的搭上柳行風的腕脈。

    脈象蓬勃洪大,粗壯有力,不浮不澀,絕無病態。

    靈台之中,魏長卿忽然一笑:「行風的父親,對這三指禪很是精通啊。」

    武林中把醫道「望、聞、問、切」之中的「切」戲稱做三指禪,三根手指搭上脈搏,可知千病百痛之由,左手腕脈,三根手指按住的部位分別代表心、肝、腎;右手腕脈則分別是肺、脾、命門。

    中國智者的思想大都取中庸之道,不似西方激進,大抵講究個防微杜漸,把病痛扼殺在搖籃中,所以現在醫學上有句話就叫做:西醫救命,中醫治病。兩者本無所謂高下之分,只是各自效用不同,要救命了才找中醫,大多是「扁鵲見蔡桓公」的結局。

    而現在的柳抱樸,作為一個把脈的醫生,心裡可說是提心吊膽,按道理說,今天柳行風該有些癥狀才是,他手指不斷切換,眉頭先緊後鬆,繼而輕輕舒出口氣,然後喃喃自語:「莫非是錯了?」

   想到那個一言九鼎語出如山的人,他的心臟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柳抱樸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什麼錯了?」林惠美輕輕拍了一下丈夫側臉,笑意吟吟。

    柳抱樸眉頭皺起,半晌不語。

    「小風,生日沒在家裡過,媽要給你補辦過一個,想吃點什麼?或者玩點什麼?」林惠美一本正經的說。

    柳行風笑著拉了拉老媽的手,道:「媽,我生日這天是你最遭罪的一天,該好好吃好好玩的是你。再說了,上海我什麼沒玩過?」

    林惠美聽了有些感動,道:「你這孩子,盡說這些話。沒玩過咱們吃嘛…但這裡的吃的大多帶一股糯甜味道,我們三口人又都喜歡吃辣一點的…」說到這裡,她詢問似的看了一眼丈夫。

    柳抱樸回過神來,笑道:「辣的東西不是沒有,就不知道你們母子倆受不受得了。」

    柳行風一挺胸膛,嘿嘿笑道:「我們學校裡幾個湖南人都沒我能吃辣,這一點點辣算什麼。」林惠美笑眯眯的拍拍兒子腦袋,然後點了點頭。

    柳抱樸呵呵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啦。木元,到上次你帶我吃的那『九品辣』去。」

    黎木元是柳抱樸的新司機,過年後才到柳抱樸手底下做事,據說手底下有兩分功夫,自始至終都在充當聆聽者的他聞言道:「好嘞,書記,三品,四品也就差不多了,千萬別點一品的,那股子辣氣我聞著都打噴嚏。」

    柳抱樸哈哈大笑,這才介紹起這位司機,柳行風早注意到筋肉虯結,手臂手背卻絲毫不見青筋的黎木元,聽老爸介紹後很恭敬的道:「黎叔叔好。」

    中老年人手臂上,手背上大都會有凸起的血管,這是精氣虧損之兆,小孩子就沒有,所以,單憑這一點,柳行風就可以斷定,看起來30多歲的黎木元絕不簡單。

    柳行風忽然記起,似乎高中有兩個雙胞胎同學搬到上海來了,於是問道:「爸,不介意我叫同學來吃一頓吧?」

    柳抱樸笑道:「天大地大,哪裡都有你的同學!叫吧叫吧!」

    柳行風撥通聯繫電話,接通後他忍住笑意問道:「喂?團團嗎?」

    電話那頭響起一個聲音:「我靠!老柳你他媽還這麼叫我掐死你!終於捨得打電話給我倆了啊?你這小子怎麼生日都不回來過?害我們白跑一趟杭州。」

    這對雙胞胎兄弟一個叫沈和一個叫沈塵,樣貌是一摸一樣的,可性格卻截然不同,沈和精明冷靜,沈塵卻暴躁衝動,由于兩人都有比較重的黑眼圈,像極了某類國寶級動物,所以班上同學就送了他們兩個十分可愛的諢號,團團和圓圓。

    一股暖意泛起,柳行風笑道:「我這不專程給兩位賠罪來了麼?消消氣,消消氣。」

    「專程賠罪?」對方顯然有些疑惑。

    「是啊,我到上海來啦,爸媽幫我補過一次生日,出來喝兩杯?」

    「行!你小子發話了我們兄弟馬上火速趕來,哪裡?」

    「別,沈和你跟我說你們地址哪裡,我來接你們。」

    東拐西拐,在浦東某小區接到了沈和與沈塵,一如既往的黑黑的眼眶,幾人擠擠坐下,這輛桑塔納快速而平穩的穿街過巷,最終停在一個較為偏僻的小弄堂裡。

    這車是黎木元的私家車,明顯經過了不止一次的改裝,也能看出來黎木元很是愛護它,現在看起來雖然舊了點,可整體感覺還是不錯的。

    柳抱樸好像來過了好幾次,帶著妻子兒子拐了兩拐,柳行風就看到張懸掛在巷口的破舊木板,上邊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九品辣。

    沈和沈塵第一次見柳行風父母,也沒弄明白柳抱樸什麼身份,不免顯得有些拘束,跟柳行風走在後面說了會話,一個勁的說老柳你媽保養的真好。

    飯前,黎木元從車廂後提出一個蛋糕,林惠美帶頭唱起生日歌,大家也就跟著一起來。柳行風眼珠忽然就熱了。

    吹滅蠟燭,大家哄鬧著要他許願,這是柳行風兩個月來第一次由衷的感到快樂。

    他許了一個如果說出來就很俗氣矯情的願望「願爸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朋友們都生活如意,事業學業蒸蒸日上!」
12345下一頁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吟雙

LV:6 爵士

追蹤
  • 4

    主題

  • 2160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