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2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7 18:20
第1647章 胡安的決定

    用這個時代的艦炮與岸防火力對戰,吃虧的基本都是海上這一方。即便是海漢海軍這樣裝備了領先於時代的武器裝備,在面對馬尼拉港的岸防炮台時也依然不敢造次,就連王湯姆也主動服從了指揮部的決定,放棄從海上強攻馬尼拉港,而改為在遠離馬尼拉城的海岸實施登陸,由陸路推進至馬尼拉城下。 而西班牙戰船與部署在岸上的海漢火炮對戰,差距就更是明顯了,在交火中完全呈現出了一邊倒的趨勢。儘管岸上只有八門火炮,遠遠少於馬尼拉艦隊所裝備的艦炮,但命中率卻數倍於對手。這些陸軍火炮在戰船上造成的傷害其實很有限,對西班牙船員的心理打擊倒是更大一些,畢竟他們在遠東地區侵佔殖民地的時候,極少會遭遇到這樣“密集”的岸防炮火打擊,更何況這場戰鬥還是在自己的家門口。

    稍稍讓胡安感到欣慰的是,船員們倒是沒有因為遭受到岸上的炮火打擊而出現慌亂,依然能按照既定的戰術列隊向碼頭髮動炮擊,將碼頭上的木製棧橋和堆放的木箱打得碎片四濺,也算是有一點肉眼能見的收穫。胡安有那麼一瞬間甚至熱血上頭,差點下令讓艦隊靠岸發動一次登陸戰,清除掉岸上那些可惡的海漢炮兵。

    不過還好他保持了比較清醒的頭腦,因為很快就有在外圍巡弋的船隻發出了煙火警告,在西邊海面上出現了敵軍艦隊的蹤跡。

    “來得可真夠快啊!”胡安對海漢所作出的迅速反應只能表示感嘆,這可比前日海漢艦隊偷襲馬尼拉港時守軍的反應快多了。很顯然海漢對這種狀況提前做好了更為充分的準備,才能如此之快地從甲米地港趕來增援。這並非下達幾道死命令就能達成的效果,而是兩軍綜合實力存在的客觀差距,胡安就算羨慕嫉妒恨,短期內也沒法對此作出有效的改善。

    “放棄攻擊碼頭,所有船隻調轉方向,準備迎戰!”胡安下達了命令之後,便從副官手中接過單筒望遠鏡,調整焦距開始觀察海上的動向。

    這付望遠鏡並非西班牙國內所產,而是他託人花重金想了不少法子從海漢國買來的。由於海漢對這類准軍事物品的銷售管理頗為嚴格,所以這東西從三亞一路輾轉了好幾個月,中間還到大明去兜了一大圈,最後好不容易才送到了胡安手中。雖然過程頗為麻煩,但胡安也不得不承認一分錢一分貨是有道理的,這海漢出品的望遠鏡在可視範圍和效果方面都的確要勝過了西班牙的同類產品。而且這還是只是用於外銷的版本,據說海漢軍軍官所使用雙筒望遠鏡在性能上更是遠勝這種單筒結構,只是到底怎麼個好法,胡安沒見識過實物,就沒法想像出來了。

    遠處的海面上已經出現了點點帆影,從望遠鏡中便能看到桅杆頂端飄揚著的紅藍雙色旗。這對於西班牙人來說是個壞消息,但對碼頭上苦苦支撐的海漢炮兵而言,海軍的增援能夠及時趕到,終於是幫他們化解了眼下的壓力。

    在岸上較遠的高處觀戰的羅傑也鬆了一口氣,他其實並不擔心西班牙艦隊能在這裡搞出多大的名堂,甚至巴不得對方能大著膽子玩一把登陸戰,那樣他才有更好的機會來發揮麾下這支南海特戰大隊的真正戰鬥力。

    不過羅傑也能料到從海上來襲的西班牙艦隊不會貿然在這裡發動登陸,一是帕塞鎮漁港的條件並不適合大型船隻靠岸,二來這裡距離甲米地港非常近,除非西班牙指揮官犯了失心瘋,否則不可能在海漢海軍的眼皮子底下讓艦隊靠岸實施登陸。

    羅傑真正所在意的,是西班牙人故意在海上弄出一些動靜來吸引己方注意力,然後從陸路發動一波反撲攻勢,所以他只在碼頭上部署了炮兵部隊,而將南海特戰大隊的主力全部留在艦炮射程之外的漁村和帕塞鎮。如果西班牙人真敢玩掩人耳目、暗渡陳倉的把戲,那羅傑就要教教他們什麼叫做教科書式的防禦。

    但西班牙人的部署最終還是讓羅傑失望了,直到海上的西班牙艦隊開始調頭離開,北邊也依然沒有西班牙武裝部隊出現的跡象。很顯然這並不是什麼精心安排的兩棲配合作戰,僅僅只是西班牙艦隊唱的一出獨角戲而已。

    “這些西班牙人……他們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羅傑對於西班牙人的戰略思想很是不解。

    海漢軍都已經壓到距離馬尼拉城僅有不到十公里的地方了,他們居然還不打算派出陸軍來驅逐入侵的外敵。目前這個時候海漢軍主力分駐於甲米地港和帕塞鎮兩地,對西班牙人而言正該是出擊的好時候,這很可能也是海漢軍兵力城下之前唯一能夠主動出擊的機會了。但西班牙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時機的重要性,或者他們雖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卻沒有能力和膽識來制定一個複雜的作戰計畫來對付駐紮在帕塞鎮的海漢先頭部隊。

    羅傑認為以西班牙在這個時代的地位,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容忍有人這麼騎臉羞辱的戰法,肯定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出兵才對。就算知道打不過海漢,至少也該派出一支部隊發動佯攻,給駐紮在此的海漢軍施加壓力,配合海上發動的攻勢,萬一就真的瞎貓撞到死耗子,抄到海漢軍後路了呢?

    羅傑也不知道西班牙人到底是過於謹慎還是過於膽小,總之是完全沒有成建制的西班牙武裝部隊在帕塞鎮附近出現。部署在鎮子外圍的騎兵陸續發回安全的信號,羅傑最終才確認了對方是真的沒有其他後續手段了,不禁感到大為失望。

    之前攻打甲米地港,羅傑的部隊負責掃尾,自然是沒拿到什麼軍功,憋著一口氣爭來了在帕塞鎮打頭陣的機會。可西班牙人並沒有在這個區域佈置守軍,登陸戰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毫無波瀾地結束了。今天好不容易等來了西班牙人的主動出擊,但對方的攻勢卻僅僅只是來自海上,陸上竟然半點動靜都沒有。

    “到底會不會打仗啊!”羅傑對於西班牙人的表現很是不滿,這種把握戰機的能力,在他看來就完全是業餘水平。但對方不主動出擊,他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海軍的同僚過來撿便宜了。

    率領海軍艦隊趕來增援的是海軍司令王湯姆,像這種大規模海戰的機會,他當然是不會輕易放過的,所以聽到警報之後就立刻登船出發了,連早飯都是在趕來戰場的途中吃的。雖然還不清楚敵方艦隊的這次出擊究竟是騷擾還是打算要來個正面對決,但王湯姆是已經抱定了要一舉吃下對方的打算。

    剛剛在甲米地港完成了一些小修小補的“黑鯊”號也同樣參加了這次行動,不過它的任務就不再是深入敵陣孤軍奮戰了,而是配合艦隊的攻勢,對一些受損較為明顯的敵方帆船進行補刀,徹底瓦解其戰鬥力。

    王湯姆給了“黑鯊”號指揮官武森極高的行動權限,可自行衡量戰場局勢,自由選擇攻擊對象。這個部署可謂是充分利用了“黑鯊”號速度快射程遠打得準的長處,但具體效果如何,就得看武森的臨場指揮應變能力了。當然了,這其實也就是變相給了武森一個立功的機會,要是能成功擊沉幾艘西班牙帆船,那戰後肯定是要記大功了。

    “上帝啊,請保佑你的信徒打敗這些東方人!讓他們的鮮血染紅馬尼拉灣的海水!”

    面對迎面駛來的海漢艦隊,胡安親吻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吊墜,然後下達了作戰命令——正面迎擊敵軍。

    或許是虔誠的祈禱真的起到了作用呢,馬尼拉艦隊竟然成功地趕在海漢艦隊變向之前搶到了上風位置,在交戰陣形上佔得了先機。在第一輪炮擊中,馬尼拉艦隊發射的炮彈數目明顯超過了海漢一方,並且有數枚炮彈準確地命中了目標。

    但好的開始並沒有給西班牙人帶來持續的優勢局面,海漢艦隊的陣形幾乎是貼著馬尼拉艦隊的行進路線作了一個極大的海上轉向,然後保持了與馬尼拉艦隊幾乎平行的前進方向。這樣一來,海漢艦隊的側舷火力便完全解放出來,頃刻間炮聲大作,參戰的西班牙帆船也吃到了一輪炮轟。

    無論是以噸位而論還是計算火炮數目,海漢艦隊都佔據了明顯的優勢,因此在這種近距離的海上炮戰中,吃虧的必然是弱勢的一方。上帝賜給西班牙人的有利局面只持續了短短十來分鐘,便被海漢艦隊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由於火炮的破壞力極強,對於弱勢的一方來說,一輪炮擊就足以讓其損失掉一部分戰鬥力了。而雙方的實力差距,也會在這種炮戰中被迅速拉大,直至弱勢的一方崩潰。

    海漢艦隊的第一輪炮擊就讓兩艘西班牙帆船基本失去了繼續戰鬥的能力,一艘被擊中了二層甲板裡堆放的火藥桶,引發的爆炸直接炸斷了前桅杆,倒下的桅杆又撕扯了主桅杆的船帆,引發了船上一片混亂。另一艘船則是船艉的艉樓被一艘威嚴級戰艦集火轟了個稀爛,在艉樓上指揮作戰的船長也未能倖免,只在甲板上留下了一堆碎肉。

    而這個時候“黑鯊”號就像聞著腐肉氣味的禿鷲一般出現在了戰場上,對準這兩艘船動彈不得的帆船吃水線處發射了數發炮彈,在船身上轟出幾個大口子,讓海水灌入使其慢慢失去平衡下沉。

    胡安在“聖迭戈”號上也目睹了這可怕的一幕,但他不可能下令調頭去救援那兩艘失去動力的帆船,這個時候只能繼續作戰,將海漢艦隊引離那兩艘船的附近,才是最好的救援方式。只是“黑鯊”號的動作徹底撲滅了他的希望,乾淨利落的幾記炮擊就送了那兩艘船一程。眼見著它們在海面上慢慢下沉,胡安明白就算戰鬥立刻停止,這兩艘船也不可能再回到馬尼拉港了。

    上一次在三亞外海交戰的噩夢再次重現在了胡安眼前,而且這次海漢艦隊的火力更猛,作戰節奏更快,還有一艘根本抓不住的黑色戰艦在外圍游弋,時不時地插入戰團對某艘傷痕纍纍的西班牙帆船補上幾炮,讓其徹底失去戰鬥力。而胡安在戰前策劃使用鏈彈打擊這艘黑色戰艦的戰術,基本上完全沒有在今天的戰鬥中派上用場。被其擊傷擊沉的幾艘帆船,甚至根本就沒能成功貼近到鏈彈的射程範圍之內。

    胡安並不是菜鳥,他能得到馬尼拉艦隊的指揮權,手裡還是有幾把刷子的,當他留意到那艘黑色戰艦改變了戰鬥方式,便知道自己的計畫多半是要落空了。如果那艘船繼續上次的戰術,那他至少有四五成的把握能夠重創對方,但今天那怪船隻在外圍游弋,這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發揮了。

    在第五艘船被打到退出戰場的時候,胡安的心其實已經涼了大半。雖說還有十多條船在苦苦支撐,但到目前為止海漢艦隊可沒有一艘船退出戰鬥,雙方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胡安明白再打下去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馬尼拉艦隊的全軍覆沒。

    “向北!盡快脫離戰鬥!”胡安只能下達了一個不得已的命令。如今他已經不敢再奢望擊敗對手,能從戰鬥中保下幾條船就是最大的成果了。

    但海漢艦隊察覺到這種動向之後,並不打算放馬尼拉艦隊就這麼輕易離開,憑藉著航速的優勢,依然是緊緊貼著已經千瘡百孔的西班牙帆船,繼續不停地實施炮轟。就連胡安所乘坐的旗艦“聖迭戈”號也未能倖免,左右各有一艘威嚴級戰艦,將其夾在了中間進行特殊照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7 18:20
第1648章 令人絕望

    海漢威嚴級戰艦的噸位都在一千七百噸以上,幾乎比“聖迭戈”號大了一半。而單側船舷部署的最大艦炮數目可達二十五門,也比“聖迭戈”號足足多出了一倍,至於艦炮的性能和威力,也是海漢一方明顯佔優。兩艘威嚴級戰艦從左右兩邊將“聖迭戈”夾在中間,然後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通炮轟。

    像這樣的艦炮對轟作戰,還是有一些戰術要講究的,比如海漢戰艦的戰術便是先集火打擊對方的炮位,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削弱乃至消滅對方的反擊能力,如果運氣好命中了炮位附近的火藥桶,那就更是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了。至於西班牙一方,他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下一刻不會被炮彈擊中,這樣還能有機會向敵方再次開火。

    部署在威嚴級戰艦甲板上的十二磅炮主要發射葡萄彈,針對的打擊對象便是敵船的甲板人員,而部署在下層甲板的大口徑艦炮則是用來打擊破壞對方的炮位和船身。在非常短的交火時間內,海漢戰艦發射的炮彈便摧毀了“聖迭戈”號上過半的艦炮,船身上被炸開了幾個面積非常大的豁口,彷彿是被什麼怪獸咬掉了一塊似的。

    胡安倒是還幸運地活著,身上甚至都沒什麼傷,依然可以指揮作戰,但他身邊的人可就沒這種幸運了,他的兩名副官都在敵艦的炮火打擊中不幸中彈身亡了。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勤務兵臨時提拔為副官,讓其傳達自己的命令。只是這個時候“聖迭戈”號上的傷亡人員實在太多,船上很多崗位都已經無人值守,局面快要陷入到失控的狀態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胡安已經打紅了眼,也顧不上考慮如何撤離戰場了,只是下令船上剩餘的船員儘量填補到艦炮所在的位置,不惜一切代價向敵艦繼續開火。

    但要將戰鬥決心轉化成戰鬥力,並不僅僅只是憑著一股血氣就能實現的,“聖迭戈”號上的西班牙人雖然大多悍不畏死,可這艘船的現狀卻並不足以支撐他們的戰鬥決心了。船上的二十多門火炮,這個時候還能保持正常作戰的已經不足十門,或許夾在兩邊的敵艦再進行兩三輪炮擊之後,這僅存的一點火力輸出也會宣告終結。

    果然很快剩下的幾門火炮也被海漢戰艦一一點名,變成了啞炮。胡安自知這番交戰恐怕難以倖免,便下令向船員們發放火槍,準備作最後的抵抗。但這個時候彷彿奇蹟出現,兩艘威嚴級戰艦竟然主動駛離了“聖迭戈”號。

    “這一定是上帝聽到了我們的祈禱!”有船員對於這個景象大感不解,只能將其歸結於神蹟了。

    但胡安卻不這麼認為,他可從來沒聽說海漢人有什麼特別的宗教信仰,祈求上帝真的能對這些窮凶極惡的異教徒起作用嗎?那他在開戰前已經祈禱過一次了,上帝就應該幫助自己早早擊敗他們才對,而不是等到最後的絕望關頭才顯靈。而且胡安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這兩艘戰艦主動離開,或許並不是意味著“聖迭戈”號脫困,要知道這地方距離馬尼拉港雖然已經不遠,但卻根本沒法得到岸防火力的掩護,對方沒理由就此放過自己才對。

    果然胡安的預感立刻便得到了驗證,因為有船員發現那艘惡魔般的黑色戰艦正從“聖迭戈”號的後方飛速趕來,眼見著兩船之間的距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看樣子剛才那兩艘海漢戰艦主動離開,只是要把更易於攻擊的位子騰出來留給這艘鐵甲艦而已。

    這艘給胡安留下深刻印象的鐵甲艦在今天的戰鬥中一直沒有真正加入到戰團中來,而是在外圍游弋,配合其他海漢戰艦對那些掉隊或是受損嚴重的西班牙帆船實施最後一擊。很顯然,它現在的目標便是“聖迭戈”號了。

    如果是完好無損的“聖迭戈”號,胡安或許會嘗試拼一把,畢竟前方已經能隱約看到馬尼拉港的海岸了,掙扎一把衝進港就能很大幾率得救。但此時“聖迭戈”號已經滿目瘡痍,船員死傷過半,船上的火炮也完全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胡安還能拿什麼來抵抗銜尾追擊而來的敵艦?

    “瞄準前面那艘船的尾舵打,打到他們走不了為止。”

    “黑鯊”號上,武森一臉冷峻地發佈了指令。他今天按照王湯姆的部署,前後已經幹掉了好幾艘西班牙帆船,但相比之下,肯定還是馬尼拉艦隊的這艘旗艦最為重要。王湯姆給他下達的命令是留下這條船,而不是擊沉,武森明白這大概是王湯姆意在要俘獲船上的重要人物,所以也不打算直接下狠手。至於這個時候船上的重要人物是否仍然存活,那就不是武森需要擔心的問題了,生死有命,如果王湯姆要抓的目標沒能熬過這一劫,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黑鯊”號追到“聖迭戈”號之後,便保持在其右舷側後方,相隔約莫兩百米距離,讓前後兩門艦炮都對準其尾舵部位開火。只打了兩輪,便有一發炮彈直接命中尾舵,將整個舵槳打掉了大約三分之二,頓時就沒了在海上靈活轉向的能力。

    然後“黑鯊”號猛然提速,趕上與“聖迭戈”號平行的位置,兩門艦炮集火攻擊其主桅杆。這次用了八發炮彈,擊中了桅杆底部與船體相連的部位。隨著主桅杆在炮火轟鳴聲中緩緩倒下,“聖迭戈”號也失去了供其前進的大部分動力,航速很快降到了趨近於零的水平,被留在了距離馬尼拉港僅兩海里的海面上。

    儘管離海港已經非常近了,但這段距離卻是“聖迭戈”號再也無法完成的一段航程了。胡安看著船慢慢停下,而那艘黑色戰艦卻已經從“聖迭戈”號右舷快速駛過,去追擊前面一艘西班牙帆船去了。

    逃嗎?這艘旗艦已經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如果放下救生艇劃向海岸,一時半會也是靠不了岸的。戰嗎?船上已經沒了火炮,就靠發給船員這些火槍跟敵人的鐵甲艦對射,那不如下令所有人吞槍自盡來得比較快。

    如果先前戰死在船上,胡安也就不用再煩惱究竟是戰是降了。可現在船上倖存的船員們都看著他,等待他下達命令,胡安反而是有些猶豫了。他當然可以下令死戰,但對“聖迭戈”號來說,死戰到底已經沒了意義。海漢人甚至都不需要靠近這艘船,只要遠遠地再開上幾炮,在船身上打出幾個大窟窿,讓這船慢慢沉下去就能瓦解掉所有的抵抗手段。至於為什麼海漢人手下留情,胡安心知肚明,對方就是想要活捉“聖迭戈”號上的指揮官而已。

    一艘探險級戰船慢慢接近了“聖迭戈”號,船上有人拿著鐵皮喇叭向這邊用西班牙語喊話,讓“聖迭戈”號上所有人員立刻放下武器投降,繳械不殺,傷者也將會得到救治。如若不然,等待他們的就將是被徹底擊沉的命運。

    人終究都是有求生欲的,一旦戰鬥結束,戰敗的一方知道自己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抵抗的意志往往就沒有那麼堅定了。而當下的“聖迭戈”號上正是這樣的情形,所有存活的船員都集中到了甲板上,等待著命運的裁決——指揮官胡安的一句話,就會決定他們接下來的生死了。

    胡安環顧四周,從這些熟悉的船員眼中看到了期盼和不甘,卻唯獨缺少了戰鬥的決心,他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回天了,這些船員想活下去,而不是為西班牙帝國的這次戰敗殉葬。

    胡安深吸了一口氣,向眾人宣佈了自己的決定:“按他們說的做吧!我們投降……”

    說完這句話,胡安一屁股坐到了一箱冰冷的炮彈上,耷拉著腦袋再也沒有開口下達別的命令。昨晚才運上船的這幾箱鏈彈根本就沒來得及在戰鬥中派上用場,這場交戰就已經宣告結束了。胡安只覺得自己的心情比這些冰冷的鋼鐵還要涼,雖然他在戰前就預想過戰敗的結果,但真當這一刻到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胡安在戰前所制定的作戰目標,一是摧毀或者重創那艘鐵甲帆船,二是拖住海漢艦隊進攻的步伐,但這一戰下來,兩個目標都沒有實現,遭受重創的反倒是他所指揮的馬尼拉艦隊。雖然艦隊已經竭盡全力進行作戰,但胡安不得不承認,雙方在船隻性能和武器裝備方面的差距並不是靠著戰鬥決心就能彌補,自己的艦隊在整個交戰過程中一直處於被動狀態,可以說完全沒看到有什麼勝機出現。

    從上一次在三亞外海交手之後,胡安其實一直就在備戰之中,但他所能做的備戰工作受到諸多客觀條件的限制,這次在家門口投入作戰的艦隊規模遠不及前次突襲三亞的時候,所以戰敗其實也是預想之中的事情。只是敗得如此乾淨徹底,不禁讓胡安生出了絕望的感覺,他甚至懷疑自己所認為的敵方弱點是不是真的存在,為什麼海漢艦隊完全沒有在陌生海域作戰的生澀,為什麼對方在今天的交戰中全程拉開了交戰距離,完全不給馬尼拉艦隊使用鏈彈的機會。

    馬尼拉艦隊最終逃回港內的船隻,只有出征時的一半,而且全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剩餘的戰鬥力只能大打折扣。而在馬尼拉港之外的海面上,海漢艦隊已經開始打掃戰場,光是從海裡撈上來的俘虜就多達兩百餘人。

    這場海戰的戰鬥過程十分激烈,但持續時間並不長,從馬尼拉艦隊抵達帕塞鎮漁港,到王湯姆下令鳴金收兵,期間不到兩個小時。海漢方面以“黑鯊”號居功至偉,在這場戰鬥中擊傷擊沉的敵船數目達到了兩位數,雖然大多數都是補刀性質,但都極好地完成了任務,特別是對馬尼拉艦隊旗艦“聖迭戈”號的追擊堪稱完美,讓海漢得以俘獲了其艦隊指揮官胡安路易斯。

    據戰後的不完全統計,海漢海軍在此次作戰中總計擊毀敵船十一艘,俘獲敵軍船員達五百人之多。至於馬尼拉艦隊在此役中的死傷人數,初步估算至少是在五到七百人上下。雖然有幾艘船在俘獲時還能勉強行駛在海上,但海漢將船上的人員物資搜刮一空之後,全部都放水沉入了大海。這些西班牙帆船都需要大修之後才能重新投入使用,王湯姆可沒興趣把它們千里迢迢地弄回三亞去進行修繕。

    海漢方面的戰損狀況自然要比西班牙人好得多,但也難免出現了傷亡。此役共有三十五名水兵在交戰中陣亡,一百四十餘人不同程度受傷,也算是近一年來海漢海軍傷亡人數最多的一戰了。不過在王湯姆等高級將領看來,這個傷亡數字還尚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畢竟雙方交戰期間有多次近距離使用艦炮對轟的操作,死傷肯定難免。

    船隻受損狀況就有點不容樂觀了,有兩艘探險級戰船在炮戰中船體受損嚴重,基本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必須要回港等待修復。另有包括一艘威嚴級戰艦在內的七艘作戰船隻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對其戰鬥力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但好消息是這一戰幾乎是打斷了馬尼拉艦隊的脊樑,本地的西班牙軍已經沒有其他成建制的海上武裝可用,海漢艦隊在之後一段時間應該不會再有類似這樣的作戰任務了,接下來表演的舞台將會交給海漢陸軍。

    被俘獲的西班牙俘虜在當天中午就被運抵了甲米地港,過去的駐地如今變成了囚禁他們的場所,這也算是對西班牙人一個極大的諷刺了。而胡安在這裡也終於見到了他的對手,海漢國防部長顏楚傑,以及海軍司令王湯姆。只是這並非兩國將領之間的平等對話,而是勝利者對戰敗俘虜的火線提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7 18:23
第1649章 勸降

    王湯姆雖然會一點點西班牙語,勉強能夠進行日常對話,但為了便於溝通,還是叫來了會講漢語和西班牙語的葡萄牙軍官西芒當翻譯。

    在今天的作戰行動中,西芒也隨海漢海軍一同出征,在“聖迭戈”號被打得失去動力之後,拿著鐵皮喇叭用西班牙語向船上喊話的人便是他了。能夠在這次行動中俘獲馬尼拉艦隊的指揮官,這在西芒看來可謂是極為耀眼的戰績了,他雖然只是在此過程中協助勸降並收押俘虜,但也覺得自己是與有榮焉。等以後回到國內,這份戰績就夠他吹噓好久了。當然了,如果之後真能攻破馬尼拉城,將西班牙人逐出此地,那大概真夠他吹上一輩子了。

    能夠在胡安這樣的西班牙高級軍官面前趾高氣揚地出現,這已經極大地滿足了西芒的虛榮心,不過在場還有海漢的高級將領,西芒也不敢太搶風頭,老老實實地當起了翻譯。

    王湯姆和顏楚傑提出的問題非常直接,他們需要瞭解馬尼拉城內的軍事部署狀況,以及是否有勸降守軍的可能。如果胡安願意跟海漢合作,那麼不但可以在戰爭結束後重獲自由,而且可以自主選擇是否離開馬尼拉——要是他怕承擔責任不想再回國,海漢也可以為他在遠東安排今後的生活。

    當然如果胡安打定主意不肯跟海漢合作,一定要頑抗到底,那麼他今後的餘生恐怕也不會太好過。王湯姆很直白地告訴他,考慮他的身份和體面,海漢不會對他進行嚴刑拷問,也不打算處死他,但會把他送到南海某個不能透露的島嶼上去當苦力,而且可能以後都不會再有獲釋的機會。

    “就算你命好,你的結果也是數年後在種植園奴隸居住的木板房裡平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如果運氣不好,不知道哪天就會在某個礦坑裡挖礦的時候被塌方給活埋了。想想清楚,胡安先生,你現在還有作出選擇的機會,不要作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西芒按照顏楚傑的指示,努力著嘗試說服對方:“但如果你願意跟海漢合作,那你的下半生會活得很輕鬆,過去那個指揮馬尼拉艦隊的胡安路易斯,已經死在這場海戰裡了。沒有人會知道你是誰,他們可以讓你改頭換面,去別的地方當一個富貴農場主。”

    對於一名在戰鬥中失利,已經沒有可能脫身的階下囚而言,西芒的說辭無疑很有誘惑力。如果不合作就會被直接處以絞刑或者槍決,那麼胡安大概也沒什麼掙扎的念頭,按程序以身殉國就完事,或許還會因此而讓自己的家人得到一些補償。

    但海漢人並不打算處死他,而是給出了其他更好的選擇,次一等的是被發配去當苦力,悄無聲息地默默死去;而好一點的出路就是放棄現有的身份乃至國籍,去海漢安排的地方安度餘生。

    無論是哪一種出路,至少能先活下來,而這對本來存有必死之心的胡安來說,簡直就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線生機。他雖然有殉國的勇氣,但也有求生的**,在明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前提下,就很難再選擇死亡了。

    當然胡安自己也很明白,一旦跟海漢人合作,那就是意味著叛國,而叛國罪在西班牙也是不可饒恕的死罪。如果今後真相被人知道,那就算躲在天涯海角也難以逃過帝國的追殺,他也並不相信海漢人真會用多少心思去庇護一名叛國者。

    “我不相信你們。”胡安考慮良久之後,還是搖搖頭否決了西芒的提議。狡猾的葡萄牙人跟凶殘的海漢人走到了一起,由他們想出來的主意,胡安認為並不可信。

    顏楚傑聽完西芒的翻譯之後,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反問道:“所以你的問題是在於不相信我們會信守承諾,而不是覺得我們提出的解決方案有問題?那就好辦了,你可以說說你的想法,如果是合理的要求,我現在就可以做主答應你。”

    對海漢來說,放過胡安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特別是跟攻打馬尼拉城這種真正的大事相比,胡安的性命,乃至於可能因此產生的後續花銷,統統都只是小事罷了。只要胡安願意合作,那顏楚傑的確可以為他網開一面,給予一些“特殊”照顧。

    胡安倒是沒想到這海漢將領竟然對自己的拒絕作出如此回應,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他並不想背叛自己的國家,但也的確不想自己的後半生在礦坑裡度過。但這片刻的猶豫被顏楚傑這等老狐狸看在眼裡,自然知道這是胡安意志不堅、心防鬆動的表現,立刻便示意西芒再加把勁。

    西芒對海漢軍處理俘虜的方式也略有所知,當下便連哄帶嚇,繼續勸說胡安接受海漢人的安排。他作為歐洲人,特別是與西班牙淵源頗深的葡萄牙人,非常瞭解西班牙同行的心態。如果作為軍人戰死在沙場上,或是戰後被敵人絞死,胡安大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如果要將其貶為奴隸,把他當作下等人使喚,那對於這種羞辱就未必能承受得了。

    另一方面,戰敗的馬尼拉艦隊最終殘留的十多艘船逃回港之後,消息很快就傳回了城內。總督阿拉貢內斯對於戰敗的結果其實已經有思想準備,但胡安最終沒能平安撤回馬尼拉港,這還是讓他頗為失望。由於“聖迭戈”號被海漢艦隊截殺在港外,胡安最終也是生死未知,也沒有更為詳盡具體的情報反饋到阿拉貢內斯這邊了,只是從後來“聖迭戈”號沉沒的回報來看,胡安恐怕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雖然胡安最終還設法保下了一批船,但這些船大多受損不輕,船員也折了不少,短期內很難再組織起來與海漢一戰了。這也就意味著馬尼拉當局已經幾乎失去了全部的海上武裝,很難再在海上抵禦海漢海軍發動的攻勢了。

    馬尼拉作為一個海港城市,失去了海上武裝的保護無異於少了一層堅固外殼,而且之後的防禦就會由此變得十分被動,對於海漢軍可能會發動的登陸作戰,守軍就少了一個有力的防禦手段。阿拉貢內斯嘆了一口氣,吩咐將這個消息暫時封鎖,以免引發城內民眾的恐慌情緒。

    但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瞞得住,數以百計的船員在這場戰鬥中傷亡或失蹤,他們在馬尼拉本地的親朋很快就發現了不對,艦隊明明已經回港,但沒有船員能夠離港回家。去港口打聽消息,官方只稱艦隊要繼續備戰,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但馬尼拉艦隊只有半數戰船勉強掙紮著回到港內的消息,還是很快就在城內傳開了。

    冉天祿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此時距離他派遣冉天成去甲米地港報信已經過去好幾天。這些天裡他幾乎都沒安然合過眼,因為他非常擔心冉天成在半路上被西班牙人攔截,要是那封密信曝光,那對整個潮升商棧都將是滅頂之災。不過馬尼拉艦隊戰敗的消息傳來之後,冉天祿總算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氣,他雖然不知道送去甲米地港的秘密軍情是否起到了作用,但既然兩軍交戰結果都出來了,想必冉天成也應該早就將情報送抵當地了。

    沒了馬尼拉艦隊,西班牙人又還能支撐多久呢?冉天祿心知海漢軍必定在近期就會兵臨城下,開始攻打馬尼拉城,當下心情就輕鬆了不少,吩咐廚房殺雞宰魚,晚上加菜。

    不過沒等他這邊高興完,便有人登門通知,說是布蘭科神父請他到城裡的教堂有事相商。冉天祿不敢怠慢,當下把商棧的事情交代一番,然後便隨來人一起進城去了教堂。

    “冉,你可來得真快!”布蘭科神父看到冉天祿之後非常興奮,很是熱情地拉住他胳膊,不由分說將他帶進了教堂後方的一間起居室。

    冉天祿雖然與布蘭科神父關係稔熟,但平時都是在教堂裡交流,也是第一次被帶到這種私人場所,當下不禁有些驚訝於對方所表現出的這種異乎尋常的熱情。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情報人員,對於週遭的警惕性極高,布蘭科神父所表現出的態度自然也引起了他的警覺,心道莫非是身份已經暴露,西班牙人特地安排了這個局要在教堂裡抓捕自己?

    不過起居室裡並沒有他所擔心的圈套,也沒有凶神惡煞的大漢在這裡等著拿他,事實上屋裡並沒有第三者,布蘭科神父甚至還特地屏退了留守在外面走廊的一名侍從。冉天祿慢慢放鬆下來,猜測對方應該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想跟自己商量。只是布蘭科神父在馬尼拉城地位尊崇,就連總督阿拉貢內斯也要賣他幾分面子,又能有什麼事情是需要自己這個商人幫忙的呢?

    “冉,如果有一天,教會需要你的幫助,你會怎麼辦?”布蘭科神父坐下之後,終於是引入了正題。

    冉天祿不明其意,但還是按照自己的教徒身份設定應道:“若是主的安排,那當然是竭盡所能幫助教會。”

    “很好。”布蘭科神父點點頭,對冉天祿的表態很是滿意,然後才向他道明了召他相見的原因。

    原來馬尼拉大教堂中有不少教會和布蘭科神父收藏的藝術品和文獻資料,神父擔心這些東西會在接下來的戰爭中損毀,所以打算要在海漢人發動攻城之前,先將其運出城外,放到某處較為安全的地方。而神父所挑選的存放地點,便是冉天祿的商棧。

    “您是說,想把教會的寶貴財物運到潮升商棧交給我?”冉天祿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就這麼相信我?”

    “只是暫時存放,戰後教會也將收回這些財物。”布蘭科神父很嚴肅地說道:“至於你,經過我一年來的觀察,你日常所表現出來的大方、仁慈、正直,特別是對主的虔誠,都說明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把這些財物交給你保管,這是主的選擇。”

    冉天祿很想腹誹幾句,但又覺得這樣做實在有點對不住神父對自己的信任,當下又換了個角度問道:“但您就不擔心海漢軍來襲,最先遭殃的就是城外的人?”

    “這正是選擇你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布蘭科神父解釋道:“你是經商的明人,而海漢人對明商一向很友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且你的商舖裡經常會有來自海漢的商品出售,我想,那應該是你與海漢有貿易關係的例證。無論如何,海漢人應該不會為難自己的貿易夥伴,你說對吧?”

    冉天祿倒是沒想到布蘭科神父將前因後果早就琢磨明白了,當下竟然想不到什麼說辭來反駁他的看法。

    布蘭科神父看他沉默不語,便催促道:“冉,你剛才說了會幫助教會。”

    “當然。如您所願。”冉天祿回過神來,決定先答應對方的要求,反正這事也說不上通敵。把教會值錢的東西運到城外免得毀於戰火,到時候匯報給上級,由上面作定奪就是了,說不定還能因此多記一份功勞。

    布蘭科神父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點頭道:“今晚我會安排馬車把東西送出城去,到時候你在城外接應一下。”

    冉天祿應下了,想了想又道:“神父,您覺得馬尼拉城會守不住了?”

    布蘭科神父應道:“不止是我,應該有不少人都這麼想。馬尼拉艦隊已經沒了,海漢人的軍隊距離馬尼拉城已經很近了,或許戰鬥在一兩天之後就會打響。冉,我們從未戰勝過海漢人,這裡沒人有信心去擊敗他們。不管是軍官,還是總督大人,都是一樣。之所以沒有棄城逃跑,只不過是人們還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罷了。”

    冉天祿聽得瞠目結舌,心道你可真是個實誠人,連這種話都敢說出來,要是被總督聽到,怕是要給弄個擾亂軍心的罪名給關進大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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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0章 教會的寶藏

    在冉天祿看來,布蘭科神父所說還是有相當高的可信度,畢竟城裡那些西班牙高官平日也會到教堂來做懺悔,多多少少都會洩漏一些軍情和真實的想法給神父知道。而馬尼拉守軍近日戰況越發吃緊,不斷有南邊的難民逃亡到城內外,這些狀況肯定都將會加大本地文武官員的心理壓力。 但相較於城外,那當然是有城牆和火炮庇護的城內更俱安全感,雖然這裡很快就要成為海漢軍的攻擊目標,可城裡的絕大部分人都仍然會心存僥倖,指望城防手段能夠讓入侵者止步於此。

    布蘭科神父顯然不是太看好本地的守軍能夠擊退海漢軍接下來的攻勢,為了避免這些珍貴的宗教器物和文獻毀於戰火,所以才會想出了這麼一個令冉天祿感到驚奇的解決方案。

    冉天祿忍不住說道:“神父,不如您也早點出城,避開這場戰亂。您的身份特殊,相信海漢人應該不會為難你。”

    布蘭科神父搖頭應道:“我不能離開這裡。軍隊要守護這座城市,而我必須要守護我的信仰。城裡的教徒們需要我,特別是在我們遇到災難的時候,我必須要讓他們知道,主在一直保護著我們。”

    雖然雙方所屬的陣營是敵對的,但布蘭科神父在戰亂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沉穩和對信仰的堅定,也依然是讓冉天祿大為感慨。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戰亂到來時保持鎮定,更別說放棄自己的人身安全去幫助其他人了,至少冉天祿就很難說服自己去做出類似這樣的舉動。

    “若是有機會,便向上級稟明情況,爭取在城破之後保下你性命。”冉天祿在心裡暗暗說道。難得有這麼一個能讓他另眼相看的西班牙人,他也不想看到對方在戰亂中丟了性命。

    冉天祿與布蘭科神父議定了晚上的交接事宜,便告辭離開出城回到商棧,讓下屬先將庫房騰了兩間出來,以用來存放稍後會從教堂運來的物品。潮升商棧佔地面積頗大,光是庫房就有三十多間屋子,因此騰出一點空間倒也不是問題。

    入夜之後,冉天祿便去了城門處等候,不多時城內駛出三輛馬車,打頭的一輛車上便坐著穿著黑色斗篷的布蘭科神父。冉天祿注意到這支車隊的護衛可不是教堂的神職人員,而是荷槍實彈的西班牙士兵,看樣子神父也是動用了手裡的關係買了個保險,特意讓守城的西班牙軍幫教會護送這些物品。

    不過冉天祿對此倒也不是太意外,畢竟布蘭科神父也說了這次要運出城的物品有教會的財物,其價值肯定不菲,為了避免城內外的流民生事,自然是讓軍隊負責押運最為放心。至於這些東西進了潮升商棧之後,冉天祿倒是不太擔心安全問題,商棧本身就配有二十餘名隸屬於“金盾護運”的武裝保安,這些人都是受過訓練的職業人士,不但身手了得,必要時還可以動用海漢特製的手槍,足以鎮得住場面了。

    當然了,這些人的身份也是以明人登記在冊,對外這些人只是普通的看家護院,只有冉天祿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車隊一行快到商棧的時候,冉天祿已經提前命人去開了商棧大門,讓這幾輛馬車直接駛入院子裡,免得停在外面街上惹人注目。

    待車停穩之後,冉天祿便打算命人上前卸貨,但神父卻拒絕了他的安排,而是讓隨行的西班牙人來完成這個力氣活。

    “這都是教會的重要物品,不能輕易讓異教徒觸碰。”神父如是解釋道。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通,冉天祿在城裡的西班牙教會混了這麼久,當然也知道教會裡有各種稀奇古怪的規矩。雖說神父慣常會把“神愛世人,普度眾生”之類口號掛在嘴邊,但西方殖民者在對付異教徒的時候,可沒什麼仁慈的做法。潮升商棧這裡只有冉天祿一個教徒,神父信不過其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應。

    但沒了商棧的力工幫忙,這三車貨物卸到庫房的速度就很緩慢了。冉天祿注意到從車上抬下來的箱子都極為沉重,需要四名男子發力才能從車上抬下來,必須要借助商棧提供的小板車才能順暢運走。三十多箱貨物,最後竟然用了快兩個小時才全部運進了冉天祿提前準備的庫房,然後一一貼上了蓋有布蘭科神父私人印鑑的封條。

    在庫房裡清點完箱子無誤,布蘭科神父屏退閒雜人等,然後對冉天祿道:“冉,等戰爭結束之後,如果海漢人被打退了,那麼寄存在這裡的財物可以給你留下一箱,作為你的報酬。當然了,如果我們失敗了,那就不用再廢話了。”

    冉天祿道:“說好了是幫教會做事,豈可收取報酬,我看還是不必了。”

    布蘭科神父道:“你為教會做事,教會自然不會虧待你。只是你要記住,戰局未定之前,不要提前打開這些箱子,以免招來禍事。”

    布蘭科神父一行人走後,冉天祿又回到存放這些箱子的庫房裡反覆打量了一番,雖然布蘭科神父叮囑了叫他不要提前打開箱子,但冉天祿自有辦法。他叫人推了台秤過來,抬了幾個箱子過秤稱重。果然這些箱子都異常沉重,布蘭科神父費時費力將這些箱子從城裡運出來,裡面總不可能是裝的磚石,那剩下的可能性似乎就只有一種了。

    “原來馬尼拉教會這麼有錢的嗎?”冉天祿蹲在箱子邊上,一邊撓頭一邊琢磨著。這箱子裡多半是裝了金磚銀幣之類的值錢東西,才會有如此份量,其價值才值得布蘭科神父親自出城跑這一趟。

    不過如此說來,這三十多箱東西全是金銀的話,那總價值可就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目了。布蘭科神父如此大膽地將這些東西運到城外交到冉天祿手裡,這份膽識也是夠厲害的。冉天祿心想,他難道就真的篤定我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說什麼給我一箱作為報酬,就不怕我萬一生出貪念,直接吞了這批貨嗎?

    但冉天祿轉念一想,布蘭科神父這麼做也不是毫無根據,這個時候就算自己知道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按照正常的狀況來推算,也沒法運到其他地方去了。畢竟外圍就是海漢軍的控制區,將這麼多值錢的東西運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當然了,這是因為布蘭科神父並不知曉冉天祿的真實身份,以為他與海漢的關係僅限於正常的貿易而已。而布蘭科神父認為海漢軍不會為難明商身份的貿易夥伴,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會徹底清查潮升商棧裡存放的貨物,所以才會有了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操作。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自然便是冉天祿偽裝的基督教徒身份,若非如此,他也沒辦法得到布蘭科神父這種程度的認同。

    這事要向上面匯報嗎?冉天祿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猶豫,大軍很快就會兵臨城下,到時候軍方肯定要來找他,而潮升商棧多半會被直接徵用作為軍用貨棧。最重要的是,城破幾乎必然結果,這些貨物也不太可能再回到教會手裡,冉天祿可沒膽子私吞這批貨——天知道這潮升商棧裡是否還有其他人跟自己有著類似的雙重身份。

    冉天祿是安全部的人,但這並不表示海漢在這邊安插情報人員的機關就只有安全部一個。國防部下屬的軍情處同樣也是十分厲害的情報機關,只是側重點與安全部有所不同。軍情處所關注的自然主要是軍事情報,而安全部從別國蒐集的情報並不僅限於軍事領域,政治、經濟、文化等等方面也都是安全部情報工作的蒐集對象。

    像潮升商棧這種地方,海漢前前後後投入的資金和資源都非常大,裡裡外外好幾十號人在這裡工作生活,如果說這麼大的機構只用來供養和掩護冉天祿一人,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這樣的安排。所以他一直默認商棧中還有其他海漢情報人員存在,而且極有可能不止一人——聽說軍情處向來都是兩三人一組行動,視行動目的而定,甚至會有人數更多的配置。

    西班牙人趁入夜時分遮遮掩掩地運來一批貨物,可是瞞不過自己人的眼睛,冉天祿其實根本就生不出私吞之心。錢財雖然誘人,可性命和自己今後的前途無疑更加重要。

    “把箱子都抬回庫房放好,這兩間庫房門窗全部貼上封條,閒人不得靠近。”冉天祿想明白其中利害關係之後,便果斷下達了命令。他能克制住自己,但他不敢保證這商棧的每一個人都能克制住**,所以在海漢軍抵達這裡之前,他必須要保證這些東西不出任何問題。冉天祿有一種預感,如果後續處理得當,這或許將會是他的又一件大功勞。

    在冉天祿處理西班牙神父以教會名義送來的一批神秘貨物時,海漢軍方在甲米地港對俘虜進行的審訊工作也已經告一段落。

    馬尼拉艦隊自胡安以下共有三十四名各級軍官被俘,而通過審訊所得到的信息基本上趨於一致,西班牙在本地已經沒有其他成建制的海上武裝存在,而守軍的防禦措施也只剩陸上的馬尼拉城防工事了。至於守軍的兵力狀況,則基本與戰前所收集到的情報一致,城內以西班牙武裝人員為主,城外則主要是臣服於西班牙的本地武裝。

    而這個時候守軍的總兵力已經不具備多大的優勢了,海漢為這次遠征發動了超過四千名作戰人員,其中約莫四分之三都是陸軍,以西班牙守軍的戰鬥力而言,對上由海漢軍各支精銳部隊所組成的這支遠征軍,恐怕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對胡安的審訊是所有審訊工作的重中之重,但要想說服他這個級別的將領放棄固有立場,的確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哪怕西芒費盡唇舌,反覆威逼利誘,也依然還是未能說服他接受海漢人開出的條件。

    但事實上海漢想要瞭解的軍情,大部分都已經通過別的渠道蒐集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之所以想拿下胡安,也還是指望能利用他的身份去勸降馬尼拉的守軍,以儘可能避免用戰爭來解決最後的問題。只是這個想法終究還是在胡安這裡碰了釘子,倔強的西班牙人不願背叛自己的國家和信仰,也不相信海漢和葡萄牙所組成的聯盟能信守諾言放願意投降的西班牙人離開馬尼拉。

    “好吧,我們已經嘗試過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馬尼拉問題,既然行不通,那就準備打仗吧。”顏楚傑最後也對胡安沒轍了,只能選擇原定的計畫,向馬尼拉城開戰。

    至於胡安和他手下的幾百號人,暫時還得在甲米地港再收押一段時間,等到海漢在戰後騰出足夠的運力了,才能將他們從這裡運走。當然了,這些西班牙人不會全部分配到同一處地方服苦役,海漢在海南島的鐵礦,黑土港的煤礦,邦加勿裡洞島的錫礦,台北金瓜石的金礦,乃至遙遠山東登州福山縣的銅礦,以及分佈於海漢疆域各處的國有種植園,都有可能會成為他們的最終去處。他們當中除了極個別在審訊階段就十分合作的人,絕大部分人的餘生都將在苦役生涯中度過。

    不過對於胡安和其他軍官來說,他們仍有一絲脫身的機會,海漢在攻打馬尼拉城之前,會向守方提出被俘人員名單,如果城內的馬尼拉當局願意以繳納贖金的方式換取他們的自由,那海漢這邊也會放他們離開。當然了,軍方的盤算也很明確,這幫人全是海軍,回到城裡頂多能當個普通步兵用,反正城破之後就又能把這些人再抓回來,到時候還能設法再敲西班牙人一筆贖身費。

    一月二十日,海漢陸軍主力完成了在帕塞鎮的集結,開拔向北邊的馬尼拉城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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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1章 攻打馬尼拉(一)

    在此次海漢出征馬尼拉的陸軍部隊中,國防部集合了獨立特戰營、騎兵營、海軍陸戰隊、南海特戰大隊這幾支精銳部隊,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次作戰行動也是這幾支精銳第一次在實戰中同場競技。為了將這幾支部隊從天南海北調集到一起參與此次行動,國防部也是費了不少工夫,前前後後的部隊調動時間長達數月,投入的軍費開支更是達百萬之巨,而目的就是為了在馬尼拉之戰的天平上再增添幾個有份量的砝碼,能夠一舉攻克西班牙人在遠東地區的最大據點。 對於各支部隊的指揮官來說,這次的作戰任務自然也就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這些部隊過去在自己的防區毫無疑問都是首屈一指的強者,在同僚面前也是走路帶風的類型,不過這次調集到馬尼拉作戰的全是軍中精銳,國防部長親自到場督戰,所有部隊都是憋著一口氣要好好表現一下,爭取能在這次作戰中搶到頭功。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哪支部隊在這次的行動中立下的軍功最大,那就是真正奠定了在海漢軍中的地位,這可比過去各自吹捧自家戰績實在多了。畢竟以前各支部隊對付的敵人和所處的戰鬥環境都各不相同,很難分出孰強孰弱,但這次來攻打馬尼拉城就不一樣了,大家對付的敵人都是同一個,誰更能打,誰才是真正的王牌部隊,拉到戰場上一試便知。

    雖然大家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過這其中也難免有對此不是那麼興奮的指揮官。哈魯恭作為騎兵營的指揮官,對於攻打馬尼拉城的作戰計畫就有些不是那麼滿意。當然這也不是指揮部要給他的部隊穿小鞋,但騎兵在攻城戰中所能發揮的用處的確很受限。雖然騎兵營的武器裝備和作戰能力並不遜色於其他部隊,但指揮部肯定不會在步兵充足的情況下再安排騎兵們下馬步戰,所以他的部隊在攻城戰期間大概就只能在外圍作為警戒和機動兵力使用。

    眼睜睜看著其他部隊領取了各自的作戰任務,騎兵營卻只能作為外圍策應,基本不會有什麼表現的機會,哈魯恭自然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顏楚傑心知老友情緒不爽,便將戰地聯絡的任務也交給了騎兵營,勉強作為一個安慰條件了。

    而另外的幾支參戰部隊中,要論攻城戰經驗最豐富的,那自然當屬成軍最早的特戰營了。這支部隊是從安南內戰時期就已經在軍中擔任攻堅任務,攻打過的城池小至一兩千人的縣城,大到像順化府這樣的堅城,而且在1633年攻打台北地區的兩處西班牙據點時,也是特戰營充當戰場主力,對於西班牙人的防禦手段可謂最為瞭解。

    於是此次錢天敦所率的特戰營也就當仁不讓,成為了攻打馬尼拉城的正選部隊。而擔任營長的高橋南,也就順理成章地再次被委以重任。

    高橋南自己對於這個任務倒是沒有特別的感受,在戰場上擔當主攻,這對特戰營而言本就是理所應當的安排,更何況對手早在四年前便曾是特戰營的手下敗將,交給他來指揮這場作戰也算是熟門熟路。

    當然高橋南並不會因此就對對手掉以輕心,在之前這幾天裡,他已經對目前所掌握的馬尼拉城防部署信息進行了梳理,並在指揮部與國防部的高官們一起作了戰役推演,對攻城戰術盡力進行了完善。

    其實要認真說起來,特戰營真正所擅長的作戰環境還是山地叢林為主,攻城戰並非其專長所在,在戰術演練和武器配備方面,特戰營也是更傾向於野戰的需求。不過最近這幾年特戰營南征北戰也積累了不少攻城戰的經驗,再加上國防部專門調了兩個炮兵連、一隊狙擊手、一個騎兵連和一個工兵連來給高橋南打下手,這樣的安排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了。

    按照作戰計畫,海漢軍自南向北進軍,馬尼拉城的南邊便成了海漢軍的主攻方向。而西班牙人原本想在靠西的海岸線上大作文章,但怎奈計畫不如變化快,海漢軍主動放棄了從海上攻打馬尼拉港的打算,而改為從陸上向馬尼拉城推進。這樣一來,西班牙人部署在海港附近的重火力岸防炮台就基本失去了防禦功能。雖說西班牙人還有時間將這些岸防炮重新部署到城南方向,但少了堅固的炮台作為掩體,這些目標明顯的大口徑火炮能在戰場上堅持多久也很難預料了。

    不過高橋南也沒指望西班牙人真的會蠢到閉城防守,在海漢展開正式的攻勢之前,西班牙人必然會在城外設好陣地,先與海漢像模像樣地打上一場。所以特戰營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而且還派出了不少前哨偵騎,對敵方的部署進行確認。

    而正如高橋南所預計的那樣,馬尼拉城的守軍並沒有保守到完全閉門不出,負責指揮城防的弗朗西斯上校已經在城外部署了陣地,準備對入侵者展開迎擊。不過在海漢軍抵達此地之前,弗朗西斯上校收到了海漢人通過釋放的一名西班牙俘虜送回來的一封信件。

    這封信件是以海漢國防部的名義,告誡馬尼拉當局應主動放棄抵抗,接受海漢軍對馬尼拉城的佔領。否則戰火一起,海漢軍將不能保證本地西班牙移民的人身安全云云。最後還列出了之前在海戰中被俘的軍官名單,並開出了一個不菲的打包贖身價。如果馬尼拉當局願意交錢,那麼這些俘虜馬上就可以獲釋回到馬尼拉,否則他們就會被運往海外某處當苦力,並從此永遠失去人身自由。

    弗朗西斯接到這封信之後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命人把信送回城中總督府,讓阿拉貢內斯來進行決斷。阿拉貢內斯對此倒是看得很明白,贖回這些人之後如果仍然守不住馬尼拉城,那麼大家都有可能會成為海漢的階下囚,這筆錢就相當於是白給了;如果能守住,那也不會是這三十多名海軍軍官的功勞,既然如此何必要急著贖回他們,倒不如等擊敗海漢之後,再與其重新商議贖金,理論上還能把價錢壓低一些。

    “回覆他們,一切談判,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再說。”阿拉貢內斯很快就下定了決心。雖然他曾經要求胡安儘可能平安回到馬尼拉,但既然海軍這幫人已經成了敵方的階下囚,那就沒有必要再急著把他們弄回來了。

    西班牙人的答覆很快送到了海漢這邊,指揮部對此結果毫不意外,如果西班牙人那麼容易妥協,那先前對胡安的說服工作就不會如此吃力了。

    “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啊!”錢天敦感嘆道:“看來這仗還是得打出個結果才行。”

    “你就別裝了,我看最巴不得開打的就是你了。”哈魯恭立刻揭穿了錢天敦“偽善”的面具:“打主力的可是你的部隊,西班牙人要真降了,那可就沒特戰營表現的機會了。”

    錢天敦正色道:“西班牙人要是降了,那我們這次征西行動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但節約大量的軍費,還避免了人員的死傷,戰後的重建工作也會更容易,這不是好事嗎?”

    “現在覺悟這麼高啊!”哈魯恭嘖嘖道:“兩個月前你在遼東打野豬皮的時候可沒這麼仁慈。”

    “那不一樣。”錢天敦搖搖頭道:“後金跟漢人政權是勢不兩立的存在,他們要是得勢,那就會影響社會和文化的發展,長遠來看對我國也沒有好處。至於打西班牙,這純粹只是我國向外擴張的需要,我們只是要搶西班牙在遠東的殖民地,又不可能滅掉這個國家,只要把他們趕出這片區域就行了。”

    “這有什麼區別?”哈魯恭還是有點不太明白錢天敦想要表達的意思。

    “一個是不能並存的關係,一個是只能並存的關係,夠簡單明了吧?”錢天敦只能化繁為簡作解釋了:“我們要的只是馬尼拉地區的控制權,而不是城裡這些西班牙人的性命。”

    “他們在這裡經營了半個多世紀,不可能輕言放棄。”顏楚傑接過話頭道:“換個立場考慮,如果你是馬尼拉總督,你會怎麼做,是戰還是降?”

    “當然是戰!”哈魯恭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給出了自己的選擇:“就算是打不過,那也要盡力給入侵者造成足夠大的麻煩,讓對方知道要搶這地方所需付出的沉重代價。要是直接降了,那以後豈不是就只有等著被打上門的命了?”

    “城裡西班牙人應該也是抱著類似的想法。”顏楚傑點點頭對哈魯恭的意見表示了肯定:“他們不能不戰而降,否則以後怎麼回國交差?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但敢不敢打就是另一回事了。要是連打都沒打就降了,城裡那位總督大人回國之後只怕是要直接下獄了。”

    是啊,對阿拉貢內斯來說,就算海漢人表示了談判解決的可能性,但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戰鬥之外的第二選項。這場仗西班牙可以輸,但不能不打,否則失去的將不僅僅是西班牙帝國的尊嚴,還會有他個人的前途。

    如果能夠在交戰中殺傷一定數目的海漢人,就算這一戰敗了,戰後對國內也算是有個交代。要是運氣好能殺死那麼一兩名海漢高級將領,那洗脫戰敗責任的希望就更大了。

    由於馬尼拉城外還有大片的聚居區,西班牙軍隊的火槍陣難以在這裡擺開陣形,所以不得不將陣地部署到了更靠南邊,沒有多少民居的平原上。但這樣一來,反倒是合了海漢的心意,軍方原本就不想在攻城戰中過多誤傷平民,西班牙人願意把部隊拉出來打,那自然最好不過了。

    “他們還是很傳統的長矛兵加火槍手的配置。”錢天敦在望遠鏡裡確認了兩里外西班牙陣地上的情形,對高橋南道:“這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小心他們陣中的炮火就是了。”

    高橋南向錢天敦敬了一個軍禮,然後策馬向前,對特戰營下達了作戰指令。

    西班牙方陣是16到17世紀西班牙軍隊的基本作戰單位,其中包括了長矛兵和火槍兵兩個兵種。一個方陣中一般包括十個長矛兵連隊和兩個火槍兵連隊,每個連隊約莫二百五十人。另有方陣長、軍事長、軍需官、憲兵長、隨軍教士、監督官、醫師、鼓手等人員編制共二十餘人。

    進入17世紀之後,隨著軍事科技的發展,火槍兵在方陣中的比例也越來越大,到17世紀中葉的時候,長矛兵的比例下降到四分之一,而火槍兵則達到了四分之三的多數。馬尼拉城外的步兵方陣中倒是沒有那麼高的火槍兵比例,主要是因為西班牙裔的士兵數量有限,而當局又不允許讓土著士兵配備火槍,所兩個兵種的比例大約是一比一。而方陣中的長矛兵,幾乎悉數都是聽命於西班牙人的本地土著士兵。

    除了多達三千人的步兵方陣之外,西班牙人的陣地上還有一支擁有十六門火炮的炮兵部隊,以及兩百騎的騎兵隊。此外當局還征發了大約兩千人的民夫,負責為作戰部隊提供後勤輜重。僅就正面戰場上所投入的兵力而言,西班牙依然還是有小小的優勢存在。但如果要比實際戰鬥力,高橋南所指揮的海漢特戰營就領先太多了。

    一月二十日下午四時許,海漢軍陣中朝天發射了一枚紅色信號彈,這便是向參戰部隊下達了進攻的命令。高橋南抬手舉起馬鞭指向北邊的西班牙陣地,特戰營所屬部隊以連為單位,將炮兵部隊擁在中間,緩緩向前推進。而西班牙陣中也開始響起鼓聲,士兵們集結陣形,準備與遠道而來的對手進行正面對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 22:57
第1652章 攻打馬尼拉(二)

  西班牙軍隊在1633年就與海漢軍有過正面交手的經驗,弗朗西斯上校也很清楚己方的最大短板所在就是武器性能的劣勢,他沒有冒然讓自己指揮的方陣兵團主動出擊,只是集結了戰鬥陣形,在陣地上等待對手推進到近處。而弗朗西斯的倚仗除了陣地上的十六門火炮之外,就是提前構築好的防禦掩體工事了。 按照西班牙方陣原本的戰術,其實是沒有掩體這一說的,火槍攻遠、長矛防近,步兵方陣就應該在不斷的推進過程中完成殺敵,而非躲在掩體後面等對手主動來攻。但弗朗西斯很清楚敵軍武器的威力,把方陣拉出去對射無異於自殺,還是要儘可能將交戰距離拉近,才能有效縮減兩軍間的戰鬥力差距。

    但這仍然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高橋南當然早就在望遠鏡裡看清了西班牙方陣的部署手段。對此他並沒有感到意外,如果西班牙人真把部隊拉出來對攻,那高橋南才會懷疑對方指揮官的腦子是不是燒壞了。

    對付西班牙人的這種戰術,高橋南的手段也很簡單粗暴,那就是讓炮兵來負責破防的任務。指揮部交給高橋南的炮兵連,就是用來幹這種活的。西班牙人搭建的防禦工事不過用土包磚石壘起來齊胸高的矮牆掩體,應付火槍射擊倒是沒問題,但要擋住炮彈卻是有些吃力。特別是海漢軍中已經開始小批量列裝的榴彈炮,對付掩體更是得心應手。

    在步兵的掩護之下,炮兵連不急不慢地在距離西班牙陣地約莫一里開外的地方架設起了炮位,炮兵們進行觀瞄後算好射擊角度,然後進行了一輪校射。雖然校射的幾發炮彈無一擊中西班牙陣地,但誤差已經在可調校的範圍內了。

    西班牙軍官則是帶頭對海漢軍打偏的炮彈作了無情的嘲笑,哪怕他們中不少人其實明白這僅僅只是敵軍的試射,真正的炮擊可能稍後才會到來,但既然能夠起到提整士氣的作用,軍官們自然也要盡力將這種手段用到極致。

    在得到校射結束的報告之後,高橋南便下令立刻開始進攻。當真正的炮擊開始之後,西班牙人立刻便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由於海漢榴彈炮的彈道是拋物線,他們所壘起的掩體高度不夠,並不能起到完全的遮蔽作用,接連幾發炮彈打到了掩體後方的步兵方陣,炸翻了成片的人群。

    西班牙人當然也沒有干看著,他們的炮兵幾乎在同一時刻也發動了對海漢軍的炮擊,只是射程和準頭都差得太遠,炮彈根本就打不到海漢的陣地上。不過己方陣地上發出的炮擊轟鳴聲,多少也能帶給普通士兵們一點精神安慰,讓他們能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一味的被動挨打,敵軍也同時在承受著己方的炮擊。

    兩邊的炮擊效果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在西班牙陣中被打得人仰馬翻的時候,海漢這邊則是風平浪靜。這除了高橋南等指揮官的準確判斷之外,也得益於冉天祿等情報人員在戰前所蒐集到的軍事情報。關於西班牙守軍的武器性能,海漢軍方已早有瞭解,卡准了在其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外結陣,西班牙的火炮打得熱鬧,卻是半點都沒傷到海漢軍這邊,權當是聽個響動了。

    但弗朗西斯不能一直自欺欺人,再讓海漢多炮轟幾輪,只怕自己這邊的人心就要散了,但要下令方陣部隊主動離開掩體前出與對方交戰,那就更不科學了,弗朗西斯無奈之下,只能命令方陣向後撤出一段,主動脫離海漢的炮擊範圍。

    饒是弗朗西斯平時對手下的部隊操練得勤快,這番冒著炮火的後撤還是不免出現了些許的混亂。特別是由本地土著為主的長矛兵表現得尤為突出,這些南洋土著經歷的火器戰爭並不多,對於被敵人炮擊的狀況更是十分陌生,難免會出現驚恐情緒。如果不是有弗朗西斯的督戰隊在後面盯著,或許當下就會出現小股逃兵了。

    這還好在弗朗西斯幾乎沒有猶豫不決,一發現戰局走勢不妙,立刻便下達了後撤的命令,也算是及時止損了。但火炮陣地的後撤可就不是拍拍屁股馬上能走的,要先將火炮炮架與馬車連接起來,才能用畜力將這些沉重的鐵疙瘩拉走,此外還有彈藥以及火炮的各種配件需要收拾。但西班牙軍各兵種的協調和同步顯得不夠理想,步兵接到命令就立刻轉身往後撤了,而炮兵還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攤子。

    這樣一來,西班牙的火炮陣地就不免被拖在了最後面,而這個變化立刻就被海漢軍注意到,然後西班牙炮兵就迎來了從天而降的一波集火打擊。

    十六門火炮,最終成功從火線撤下來的不過一半人馬。弗朗西斯欲哭無淚,損失一些步兵倒也罷了,畢竟訓練起來也快,兩三個月就足夠再練一批人來補充。但炮兵就要麻煩得多,特別是懂得計算彈道和裝藥量的炮手,更是需要長期的實彈訓練和實戰經驗才能慢慢鍛鍊出來,這可不是隨便挑幾個人訓練幾個月就能勝任。雙方這才剛開始接戰,弗朗西斯就已經覺得自己有點輸不起了。

    敵方退,海漢這邊自然是毫不客氣地壓上。高橋南已經讓偵騎左右散開,西至海岸線,東至海漢陣地五里之外,監控敵方是否還另外埋伏有伏兵。不過現在看來這份小心也有些多餘,西班牙人顯然是將主力部隊集中在了城南平原,指望著靠自己的步兵方陣來與海漢軍周旋。

    西班牙軍剛穩住陣腳,海漢軍已經又壓上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內。高橋南依然沒有急於推進,而是重複了剛才的戰術,繼續用火炮對西班牙軍的陣地進行轟擊。而弗朗西斯也沒有找到有效的應對之法,只能接著繼續再退。

    如此這般一進一退,三次之後,西班牙軍已經退到了城外居民區的邊緣,再往後退步兵方陣就沒法結陣應戰了。弗朗西斯無奈之下,便也只能遣出騎兵,從側翼迂迴,指望能用這種手段稍稍牽制一下海漢軍推進的速度。

    看到西班牙人派出騎兵,臉已經黑了半天的哈魯恭終於有所反應了,趕緊傳令讓自己麾下的騎兵隊迎擊,免得西班牙人傻不愣登的直接去沖特戰營的火槍陣,到時候這果子可就又讓特戰營給揀跑了。

    高橋南看到己方的騎兵出擊,也就沒有再向側翼部隊下達多餘的命令。如果西班牙人真打算試試騎兵衝陣,那他們就會嘗到海漢火槍陣的厲害了。不過高橋南也知道,哈魯恭的騎兵營出擊,效果其實也是跟火槍陣大同小異了,西班牙人馬上就會知道自己在騎兵這個兵種的戰鬥力跟海漢有多大的差距。

    此時的西班牙騎兵依然是以馬刀、長矛及輕型弓箭為主要武器裝備,只有軍官能配備單發的燧發火銃。而海漢騎兵營的裝備則是早就已經實現了全面火器化,七連發的短筒騎兵步槍在近戰中殺傷力巨大,曾在遼東戰場上打得後金騎兵抬不起頭來,只可惜西班牙人並不瞭解海漢騎兵的戰績,否則弗朗西斯肯定不會將自己手頭有限的騎兵部隊派出來撞牆。

    好在西班牙騎兵隊的帶隊軍官還算謹慎,見到海漢騎兵出戰,並沒有發動正面衝鋒,而是仍然堅持了迂迴戰術,試圖與海漢騎兵在平原上兜圈子,在不斷的移動中去尋求戰機。但海漢騎兵隊顯然並不打算跟他慢慢周旋,將雙方距離拉近到有效射程之內,便開始了打靶練習。儘管顛簸的馬背上基本無法做到精確瞄準,但在幾十米的距離上,過百支步槍對著西班牙騎兵隊射擊,這種隨緣射擊依然是有著相當嚇人的命中率。

    西班牙騎兵隊中不斷有人或戰馬中彈倒下,而所能發起的反擊手段卻幾近於零。雖然有一些西班牙騎兵憑藉血性想要硬衝過去用馬刀砍翻對手,但往往在二三十米之外就會遭到集火打擊,被子彈從馬背上被直接打得倒飛出去。一些西班牙騎兵身上還穿著兩片式的板甲,但這種薄鐵皮能防得住普通弓箭,卻防不住近距離的火槍射擊,所能起到的防護作用極為有限,一旦中彈也還是會立刻失去戰鬥力。

    在丟掉了二十多騎之後,帶隊的軍官迅速意識到了雙方的差距,趕緊打出信號撤離戰場。海漢騎兵還不依不饒地追出了一段,又放倒數騎之後,這才不慌不忙地收兵。

    “這些該死的海漢人,難道他們就沒有弱點嗎!”弗朗西斯親眼目睹了自家的騎兵是如何慘遭蹂躪,忍不住大發雷霆。只可惜這種咒罵對於西班牙軍的被動處境起不到任何幫助,也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已。

    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盡力守住眼下這條防線,還是繼續後撤,把部隊撤回城內防守?亦或是以城外的居民區為依託,跟對方打一場游擊巷戰?

    弗朗西斯環顧四周,城南這片居住區生活的多是明人和本地土著,死傷再多他也不會有什麼顧忌,照理說打巷戰應該是對守方最有利的選擇。但問題在於弗朗西斯和他手下的軍官都不懂巷戰,他們所擅長的只是步兵方陣和軍團式的作戰,要是把部隊拆成小隊分散到城區內各自為戰,弗朗西斯不用多想,便知道這只會讓自己的部隊變成毫無章法的一盤散沙。

    弗朗西斯不敢去冒這個風險,為今之計也只能是將部隊撤向城內,依託城防工事來抵禦海漢的進攻。至於海漢人需要多長時間來清理城南這片居住區,弗朗西斯認為至少今天是干不完了——馬上夜幕將至,海漢人估計也要主動收兵停戰了。

    果不其然,在雙方的騎兵交鋒結束之後,海漢便主動停止了繼續推進的步伐,然後在其陣地後方大約一里處,有工兵開始紮下營寨,看樣子今天便是止步於此了。

    弗朗西斯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果海漢繼續推進,他也沒什麼更有效的抵抗手段了。還好黑夜來臨給出了一整晚的緩衝時間,弗朗西斯還能再跟手下的軍官們商量一下,要如何才能把海漢軍的攻勢擋在城外。

    而海漢營地裡的氣氛就相對輕鬆多了,今天在陸上與西班牙軍的交鋒極為順利,基本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至少在高橋南看來是這樣。而海漢方面的傷亡數字也大大小於之間的海戰,這讓指揮部的陸軍將領們都感覺自己臉上有光,無形中壓過了海軍一頭。

    “如果西班牙人明天跟我們打巷戰,那我就真的要給他們好好上一課了。”錢天敦指向地圖上城南這塊地區,向其他將領說明道:“這塊地方面積大約兩平方公里,城區的規劃嘛還算有點章法,但除了建築也沒什麼別的障礙物能給守軍提供構築防禦的條件了。我的部隊專門學習過城區巷戰,倒是很難得有這麼合適的環境讓他們發揮。”

    “你死心吧,西班牙人不會跟我們打巷戰的。”顏楚傑搖搖頭道:“他們今天已經一退再退,明顯是對我們的戰術不適應,我不認為他們明天還有信心在城外跟我們交戰。”

    “西班牙人今天一直在試圖拉開交戰距離,不知道他們晚上回去復盤的時候會不會發現這是個錯誤的想法。”錢天敦沒有立刻否定顏楚傑的看法,而是先說起了自己的觀點:“越是想控制交戰距離,就越是被動,只有把交戰距離無限拉近,他們才能有一絲掙扎的機會。在平原上打,吃虧的永遠是他們,只有城區這種特殊環境下的戰鬥,才有希望把交戰距離拉近到一個相對比較平等的水平上。如果西班牙人會這麼想,那他們可能就會選擇巷戰作為接下來的戰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11 11:2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 22:58
第1653章 攻打馬尼拉(三)

  交戰距離的控制是任何一國的軍隊在與海漢軍對戰時都會遇到的頭疼問題,海漢軍裝備的槍炮有效射程遠勝別國,在平原地帶作戰時優勢尤為明顯。一般來說,留給對手的選擇就只有兩種,一是頂著槍林彈雨硬往上拱,將交戰距離縮短到貼身近戰,儘可能減小海漢武器優異性能所帶來的優勢;二是將交戰距離拉大到海漢武器的射程之外,但這樣一來就意味著很難對海漢軍造成直接殺傷,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己方處於被動之中。 而今天在馬尼拉城南平原上的初次交手,西班牙指揮官便選擇了第二種處理方式,主動後撤拉開交戰距離。這樣的應對很難說有什麼不對,因為西班牙軍的構成是以步兵為主,而且必須要保持嚴密的方陣陣形才能執行既定的戰術。以步兵的行進速度,如果還要保持這樣的陣形頂著炮火強推到海漢陣前,那顯然會是極為愚蠢的自殺行為。所以當西班牙指揮官發現戰局走勢於己方不利,立刻下令後撤,其實也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而之後又選擇讓騎兵出擊迂迴襲擊海漢陣地側翼,目的也是希望能通過騎兵的高速突進以縮短交戰距離,從而達到削減海漢武器優勢的目的。只是這條路在海漢騎兵的迅速出擊之下也仍然走不通,西班牙騎兵只是出來溜了一圈,連正主都沒見著就被打掉了大約五分之一的人馬,然後就不得不灰溜溜地撤回去了。

    西班牙軍嘗試了兩種應對方式,但兩種嘗試都沒能做到極致,當然以其兵力儲備和兵種構成來看,也的確沒法跟海漢硬拚。如果西班牙指揮官知道遙遠北方的同行使用數以千計的騎兵都沒能達成對海漢步兵陣地的衝擊,那或許就不會硬著頭皮把自己手頭的這點騎兵派出去碰釘子了。

    但錢天敦的判斷其實存在著一個小小的問題,如果西班牙人展開巷戰,固然能夠有效延緩海漢攻打馬尼拉城的進度,但巷戰所限制的可不僅僅是海漢的攻勢,守軍自身的戰鬥力也會大受影響。西班牙軍所擅長的作戰方式是依託於步兵方陣,而巷戰就根本沒辦法結陣,在缺乏日常訓練的前提下,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戰術了。巷戰在延緩海漢軍進攻的同時,守軍也得承受遠比正常交戰更大的風險,而這是西班牙指揮官不得不去認真考慮的問題。

    弗朗西斯此時就為此深感頭疼,如果是普通的對手,那麼他肯定毫不猶豫就會在目前的局勢下選擇以巷戰來延緩對手的攻勢,但當下可是跟海漢軍對戰,即便不太清楚對手是否長於巷戰,他也不敢輕易冒險。可是這裡就是馬尼拉城了,再退就只能退進城內被動防守,將城外的大片區域拱手相讓,這在軍事上來說也是不合理的戰術。

    弗朗西斯忽然有點懷念起胡安還在的時候,馬尼拉艦隊雖然實力有限,但至少能夠為城防分擔一部分壓力,讓敵軍沒辦法肆無忌憚地從陸上一路推進到馬尼拉城下。可惜艦隊只出戰兩次便被海漢軍打得支離破碎,連指揮官胡安都給海漢人活捉了去,這與戰前的推想實在相差太大。

    但弗朗西斯也明白,如今城防軍便是馬尼拉城最後的希望,要是無法把海漢人擋在城下,馬尼拉地區這數以千計的西班牙人恐怕就沒有機會再在這裡生活下去了。這對於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來說,其實跟死掉沒什麼區別。而弗朗西斯個人的前途命運,也是早就與馬尼拉城捆綁到了一起,除了死戰,別無他路。

    除了在城下對壘的兩軍之外,當然還有一撥人是對戰局最為憂心的,那就是居住在城南這片交戰區域的民眾了。這裡並沒有什麼西班牙人居住,定居在這裡的多是本地土著、外來移民以及常駐馬尼拉的外國商人。遇到戰事爆發,能跑的當然早就已經收拾家當捲起被窩跑路了,但還是有很多人出於各種原因留了下來,比如潮升商棧的一眾員工和掌櫃冉天祿就是如此。

    冉天祿當然早就知道海漢的陸上攻城路線會是城南方向,但他可沒法主動撤離這裡,就連早前布蘭科神父曾建議他入城躲避戰亂,他也果斷謝絕了。冉天祿當然不是捨不得潮升商棧沒法搬走的這些財物房屋,而是他本身就有另一重特殊身份,海漢軍兵臨城下之時,才是他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怎麼能像其他民眾那樣逃難離開。

    當然了,大明商人的身份也給了他一個極佳的掩護,就連城裡的西班牙人也認為像他這樣的中立國商人留在城外,應該不至於會被海漢軍為難。畢竟海漢號稱是以商立國,對於跨國商人一向禮遇有加,這是遠東地區所共知的事實,即便是在交戰區,海漢也不會刻意去為難一些態度保持中立的商人。所以布蘭科神父才會很大膽地將教會的財物都運出城來,放在潮升商棧裡託管給了冉天祿。

    冉天祿雖然是合理合法地留在了城南,但戰亂之中不可控的事情實在太多,他也不敢大意,在海漢軍抵達附近之前就早早便集合了商棧人員,停止了對外營業和人員進出,只管守好潮升商棧這處所在,靜待戰事結束。

    饒是如此,今天兩軍在南邊交戰,炮聲隆隆響起之後,商棧內部還是不免有一些小小的騷動。一些員工並不是很理解掌櫃為何要死守此地,其實大可先外出躲避戰亂,待局勢穩定之後再回來便是。反正這地方不管是西班牙人做主還是換了海漢人當家,作為中立方存在的潮升商棧都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說不定戰後反而還能趁機發財。

    冉天祿其實心裡也慌,他雖然受過系統的情報訓練,但也沒有真正經歷過戰事,只知道戰時人命如螻蟻,他的特殊身份也未必能在關鍵時刻當成保命符來用。不過好在商棧還有二十來號武裝護衛,這些來自金盾護衛的專業人員有不少其實都是從海漢軍中退役下來的老兵,對於發生在外界的戰事幾乎沒有表現出什麼緊張的情緒,倒是一直在安慰眾人,這場戰事不會持續太久,稍後海漢軍就會攻克此地,屆時商棧只需表明中立態度,就不會有什麼狀況發生了。

    這些安慰讓冉天祿總算是平和了一點,他現在就盼著海漢軍盡快推進到城下,這樣就可以庇護他和這間商棧的安全了。西班牙守軍在今天的交戰結束後已經退到城下駐紮,看樣子這番後撤也是拜海漢軍所賜,冉天祿更是覺得穩妥,待明天西班牙人退入城中,自己就算解放了。

    不過事情並沒有像冉天祿預計的那麼順利,入夜之後不久,一隊西班牙士兵便找到潮升商棧來了。

    “你們……要在這裡……設伏?”冉天祿聽完對方的來意之後,覺得自己一個頭能有兩個大。

    西班牙人突發奇想,要在這片區域內設下伏兵,待天明之後與海漢人打巷戰。而潮升商棧佔地面積廣,房屋堅固,出口也有好幾處,不止步兵騎兵,甚至連馬車都能從門口直接進出,用得好了這裡就可以當做是一處屯兵的小型堡壘了。不過弗朗西斯也知道這地方是冉天祿的產業,沒有直接徵收這個商棧已經算是給他留了面子,但接下來要在商棧內派駐五十名步兵和十名騎兵,並部署一門六磅炮在這裡。這派來的一隊西班牙兵就是過來通知冉天祿一聲,並且要求他提前準備好足夠的口糧,稍後部隊就會進駐此地。

    冉天祿心中暗暗叫苦,這要怪也怪當初安全部設置這處商棧的時候,便有意將其按照據點的功能進行房屋設計,在戰時的確只需稍加改造,就能將這裡轉換成武裝據點。而在海漢軍的作戰計畫中,潮升商棧便是推進至城下後設置前線指揮部的所在。西班牙人也算是識貨,居然就挑中了他這地方駐兵設置埋伏,而且根本就不容他有拒絕的機會。

    冉天祿當然知道直接的拒絕肯定是行不通的,若是平日,還可以想法去走一走布蘭科神父的路子,看看能不能讓弗朗西斯上校撤銷這種荒誕的命令。但當下可是戰時,軍隊臨時徵收民眾的房屋可以說是普通之極,提前打聲招呼就已經算是非常客氣的舉動了。冉天祿若是拒絕,只怕接下來就是大隊西班牙兵踹門而入了。

    冉天祿嘗試用金銀勸說前來傳令的軍官,並表示自己與弗朗西斯的侍從官岡薩洛有些交情,看是否能通融一下,另外換一處地方駐兵。但軍官卻果斷回絕了冉天祿的要求:“這是弗朗西斯上校直接下達的命令,另外,向上校推薦這個地方的就是岡薩洛中尉。”

    這個該死的西班牙佬!冉天祿只能在心中對岡薩洛在人前人後的兩幅面孔大罵不已。他早先去勞軍的時候,岡薩洛收了他給的好處,當時把話說得很漂亮,什麼以後有事一定會照顧潮升商棧云云,結果到頭來就是這麼個照顧法?

    冉天祿心裡暗自下了決定,待大軍攻破馬尼拉城之後,一定要建議軍方好好收拾這個多事的岡薩洛。但眼下該怎麼辦,難道就真讓西班牙人進駐到商棧裡?那明天開打之後,這裡可就成了西班牙人的據點,換句話說,也就成了海漢軍的打擊對象了。亂局之中要是海漢軍的槍炮都對著商棧一陣轟,那這地方怕是也很難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但如果當下拒絕西班牙人,那麻煩馬上就會上門,而且更加不可控制。無奈之下,冉天祿只能先答應下來,趁著這隊西班牙兵回去覆命的時候,冉天祿趕緊將一幫武裝護衛召集到一起,向他們討教應對之法。

    “各位,如今這可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西班牙人躲商棧裡跟海漢人開戰,到時候大家都得被牽連進去。各位都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好漢,趕緊給出出主意,要如何才能應付這個困局?”冉天祿放低姿態,向這幫武裝護衛請教應對之法。

    “那這事還得鵬爺來說。”

    “是啊,鵬爺以前可是從過軍的人,聽鵬爺的準沒錯。”

    冉天祿聽眾人七嘴八舌,都是推薦他們領頭這名叫方鵬之人,便主動上前一揖道:“還請鵬爺不吝賜教。”

    這方鵬三十多歲,精瘦身材,兩眼目光炯炯,一看便是意志堅定之人。他朝冉天祿一抱拳道:“掌櫃不必這麼客氣,既然問到在下了,那便說說在下的想法,至於該怎麼拿主意,那還是掌櫃說了算。”

    當下方鵬給冉天祿出了兩個主意,一是任由西班牙人行事,但自己不參與、不配合,待海漢攻至此地,西班牙人自然會退入城中,理應不會一直在商棧死戰。不過這樣做的確有冉天祿所擔心的風險,即有可能會在交戰中被海漢軍誤傷。

    另一個辦法則相對更主動一些,也同樣是放西班牙人進商棧,但來多少人就放倒多少人,待海漢軍到了,便將這些西班牙人移交給海漢軍,自然可以換得一份平安。至於風險嘛,那當然就是要在商棧裡不聲不響地放倒幾十名西班牙士兵,並且要將這個秘密一直保守到海漢軍到來為止。

    “這風險未免太大了些吧?”冉天祿聽完這第二種辦法,也不禁有些咋舌於方鵬的大膽。

    方鵬道:“如果掌櫃的篤定海漢人能夠攻下馬尼拉城,那不妨用第二種手段,早些在海漢那邊換個大功,今後也好繼續在這裡經營下去。如果覺得局勢難料,那就用第一種辦法,求個安穩結果。”

    冉天祿心道我倒是能篤定海漢大軍必定會破城,但人家要派來六十號人,要如何才能在商棧裡不聲不響地把這麼多人制服而不走漏風聲?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11 11:2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 23:04
第1654章 攻打馬尼拉(四)

   冉天祿雖然是安全部的人,但他也只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文職人員,並非專門執行刺殺綁架之類暴力任務的外勤殺手,對於要如何不聲不響地放倒數十名西班牙士兵,委實想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可他看方鵬說話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當下便繼續問道:“鵬爺既然說得這麼篤定,可有什麼穩妥法子?” 方鵬應道:“倒是不敢妄稱穩妥,要在商棧裡動手,風險肯定是有的。適才聽說西班牙人要求我們這邊準備好駐紮期間的一應物資所需,那自然包括了食物在內。以在下之見,大可在食物中做些手腳,用非常手段放倒西班牙人。這樣做無需與西班牙人起衝突,動靜也小,掌櫃不妨考慮考慮。”

    “你的意思是……放蒙汗藥?”冉天祿一聽便明白了方鵬所謂的法子是什麼,這個路數在江湖上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冉天祿也聽說過開黑店劫財的大多都會用這個法子謀害住店客人,但倒是沒有實際接觸過這種東西。據說安全部的外勤組裡也有類似功能的藥物,但問題在於安全部並沒有在馬尼拉這邊部署外勤組,這個法子怕是用不上。

    除非,方鵬手上便有現成的東西。

    冉天祿忽然有些懷疑這個方鵬的身份,這人是金盾護運廣州總部直接派過來的,算是很穩妥的官方推薦,除了知道他曾在海漢軍中服役過三年,就沒有什麼別的信息了。不過方鵬來潮升商棧之後將護衛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而且人也很低調,冉天祿平時幾乎不用操心這方面的事,也就沒有那麼注意方鵬的存在。

    但此時方鵬所提出的主意,卻已經超出了一個護衛頭子的職責範圍,畢竟他的工作職責是保護商棧人員和財物的安全,而不是主動與其他武裝力量交手。特別是當下兩國交戰,潮升商棧這種小地方,這些小人物,自保都還嫌來不及,怎地還有膽子去插手戰事?這要不是膽大包天活膩歪了,就是另有所圖。

    方鵬受僱於金盾護衛這種海漢背景的機構,本身也在海漢軍中待過,能有什麼所圖?冉天祿唯一所能聯想到的,便是此人或許仍與軍方有著某種秘密關係,比如說隸屬於國防部軍情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可以很好地解釋他為什麼會主動倡議向西班牙人動手。

    方鵬果然很是沉穩地點點頭道:“下藥自然是最穩妥的辦法,放飯的時候下在食物裡,一刻鐘發作,保管奏效。掌櫃若是覺得可行,在下這便去把藥取來,在院子裡找匹馬試給掌櫃看看。”

    冉天祿不禁嚥了一口唾沫,要麻翻一匹馬,那得多大的劑量才夠?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連馬都能放倒,那人吃下肚子肯定就跑不了了。

    不過方鵬雖然對此事顯得既有把握,冉天祿卻不肯立刻應下來。道理很簡單,如果這事成了,那功勞算誰的?特別是這方鵬若是真有軍方秘密身份,那到時候這功勞豈不是就沒自己什麼事了?

    “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冉天祿決定先拖上一拖,看這方鵬反應如何。

    果然這方鵬就沒冉天祿這麼多的彎彎腸子,當下便催促道:“西班牙人稍後便過來了,掌櫃還需快點決定才行。掌櫃的,此事若成了,待海漢大軍論功行賞,你這邊怎麼也有一份獎勵了。”

    冉天祿心道老子想要的只是普通獎勵嗎?臉上卻是笑嘻嘻地招呼回到:“鵬爺你出來一下,有點細節還需與你商議。”

    方鵬一看冉天祿口氣有所鬆動,當下便隨他出了屋子來到天井中。冉天祿放低了聲音道:“鵬爺,這買賣風險著實不小,你說個實話,動手的話你有幾成把握能處理好?”

    方鵬伸出一個巴掌道:“五成是有的!”

    “只有五成?”冉天祿對他的表態略感失望,剛才聽他說得這麼信誓旦旦的,還以為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方鵬雙眼一瞪道:“五成可不低了,若不是顧忌到潮升商棧的安全,有兩成我也帶著弟兄們幹了!”

    冉天祿道:“鵬爺如此主動,莫不是這差事能在海漢人那裡換得大功?”

    方鵬盯了冉天祿一眼,沒有回答他的提問,卻反而勸說起冉天祿來了:“掌櫃的,我知道你經常跟西班牙人打交道,和城裡那位神父的關係也不錯,但海漢軍來了可不認這些關係,你想保住潮升商棧的太平,就聽我的,早些倒向海漢,拿點像樣的見面禮出來,這樣今後日子才好過。不然要是讓海漢的首長們認為你跟西班牙人一頭的,就算放你一條生路,今後這商棧也很難再開下去了!”

    冉天祿這下更是篤定了方鵬的立場,對方顯然認為他平時親近西班牙人是真的,說這番話已經有了威脅的意味。不過方鵬顯然也不知道潮升商棧的真正所屬,更不知道冉天祿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有此一番勸說。

    冉天祿笑道:“多謝鵬爺指點。我看要不這樣,就由你來動手,回頭等海漢軍到了,我便出面獻上這些西班牙人,以此向海漢人請功,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勞。”

    方鵬倒是不疑有他,覺得只要說服了冉天祿,這事便已經成了,當下便答應了冉天祿所說的安排。於是兩人回到屋內,方鵬便開始給一眾護衛分配任務,同時也交給冉天祿去負責一些具體的事情——畢竟跟西班牙人打交道這事,整個潮升商棧也只有會講西班牙語的冉天祿最為擅長了。

    方鵬等人緊鑼密鼓做準備工作的時候,被弗朗西斯調來駐守這裡的一隊士兵已經到了。冉天祿提前開了大門迎接,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來者並非全是西班牙兵,而是總共只有十來個西班牙人,其他則是由本地土著、漢人及一些混血兒構成。這倒是讓原本十分緊張的冉天祿稍稍放鬆了一些,他知道這些非西班牙裔的士兵在軍事素質方面差了一大截,對付起來應該會相對比較容易一些。

    這些西班牙人包括一名步兵少尉及四名下屬,四名炮兵,以及兩名西班牙騎兵,這樣的人員配置就相當於是在其中起到一個指揮的作用。說起來弗朗西斯總共派了六十人過來,倒是包含了三個兵種在內,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

    這支西班牙軍隊進入商棧之後,便立刻要求所有人員集合,由冉天祿點清人數向其匯報。而在點名的時候,帶隊的西班牙軍官已經分出數人,去分別把守住商棧的幾處出入通道。僅從這番動作來看,倒也算是頗為老練了。

    冉天祿見方鵬神色如常,倒也稍稍放心了一些。接下來如何行事,他與方鵬只商量了一個大致的框架,具體的措施還是要根據形勢隨機應變了。明天開戰之前如果沒能擺平商棧裡的這些西班牙兵,那他們可能就只有放棄原本的打算了。

    帶隊的西班牙軍官名叫布羅,雖然軍銜不高,但也算是有數年從軍經驗的老兵了。派人把守住商棧的進出口之後,便向眾人宣佈了由此刻起,商棧許進不許出,一切行動都要聽他指揮。

    布羅首先將帶來的火炮運到商棧南門處架設起來,這裡只要一開門,正好就對著城南的官道,很適合搞搞突然襲擊。布羅在商棧內轉了一圈,然後下令以南門為重點構建防線,將商棧內儲存的四百多袋大米全運到商棧南門這邊,構築起防禦工事將南門徹底堵死,只留下中間的炮位。然後又將庫房的各種木箱子搬出來,在南門兩邊的圍牆下搭起架子,讓步兵上去試了高度,確保火槍兵能夠將武器架在牆頭上向外射擊。

    方鵬慢慢走到冉天祿身邊,低聲說道:“看這樣子,他們是要在這裡干場大的了。我們要是不先動手,那這地方就等著被海漢軍炮轟吧!”

    冉天祿的看法與他一致,西班牙人設下這個埋伏,未必能給海漢軍造成多麼嚴重的殺傷,但勢必會召來十分可怕的報復打擊。而海漢軍中也只有少數高級將領知道馬尼拉城外有這麼一個性質特殊的潮升商棧,一線的部隊可未必瞭解。到時候架起火炮對準商棧一通亂轟,把他們當西班牙人一併打了,那也是極有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冉天祿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情緒,然後才應道:“我已經命廚房在準備宵夜了,你看著辦吧。鵬爺,要是事敗……”

    “要是事敗,我會護你離開此地,往南去投海漢人。”方鵬對自己的安排極為自信,不等冉天祿把話說完,他便已經說出了自己準備的後路。

    按照方鵬的建議,廚房裡準備的宵夜是一大鍋的海鮮粥,以便於將他準備的藥下進去溶掉。此外還準備了滷味、涼菜、燒烤等等,內容頗為豐富,食物的香味從廚房一直蔓延到商棧南門這邊的工地上,不需冉天祿介紹,西班牙人就已經聞到了這誘人的味道。許多人幹脆就停下了手裡的活,開始詢問什麼時候發放食物。

    “看來你很好地執行了我們的命令。”布羅少尉用力拍了拍冉天祿的肩膀,對他主動準備好食物這個舉動表示讚賞:“那麼我們就先吃東西,然後再接著幹。天明之前,必須把這裡的改造做完!”

    “如您所願。”冉天祿很恭敬地應下,然後命令廚房把食物送到這邊來。

    儘管布羅進入商棧的時候是帶著戒心來的,但或許是冉天祿等人的配合太順從,或許是折騰到半夜有些疲累了,以至於他對商棧準備的這些食物缺乏足夠的警惕性。眼見眾人都已經開吃,他也接過一碗粥來往嘴裡倒。

    吃到半碗的時候布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怎麼這商棧掌櫃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當下便對冉天祿道:“你不用這麼拘謹,既然有足夠的食物,你和你的人也可以吃一點。”

    冉天祿連忙應道:“那就等大人先吃完再說。”

    “給他也舀一碗粥!”布羅有點受不了冉天祿這婆婆媽媽的模樣,當即便命令自己的勤務兵給冉天祿也來一碗。

    冉天祿不敢不接,頓時大為頭疼,他知道粥裡有藥,不吃可能會引起布羅懷疑,但吃了等會自己要是倒下去不省人事怎麼辦?

    “怎麼了?你為什麼不吃?”布羅見冉天祿捧著碗沒有動靜,便停下進食詢問他。

    “在下……其實晚飯吃得比較飽,這個時候還沒覺得餓。”冉天祿強笑著應道,背上的冷汗卻已經一點點地浸透了衣服。

    “你這傢伙……可真是不懂得享受美食!”布羅不耐煩地搖搖頭,指著旁邊的另一名西班牙士兵道:“你給他吧,他大概能再吃十碗!”

    周圍的西班牙兵聞言都發出一陣哄笑聲,冉天祿趁機把碗遞給了那名西班牙大肚漢,心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候忽然有一名士兵過來向布羅報告說,他剛才看到那兩名西班牙騎兵不知怎麼地,都暈倒在馬棚邊的地上了。

    “這個時候還敢喝醉,我看他們是不知道軍法厲害了!”布羅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放下粥碗便站起身來,正待去看看那兩名騎兵的狀況,卻覺得自己腦子一暈,竟然有點站不住腳。

    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看到周圍的同僚開始東倒西歪地一個個軟癱倒地不起了,然後覺得自己腳下一滑,也栽倒在地。恍惚間耳中還聽到冉天祿的聲音,只是說的漢話,他聽不懂其中意思了。

    冉天祿這個時候其實是在問方鵬:“你不是說藥效要一刻鐘才發作,怎地這些西班牙人倒得如此之快?”

    方鵬應道:“這些西班牙人身體壯實,我擔心藥效不夠強,時間拖久了容易節外生枝,所以特地加大了劑量,好讓他們快些發作。”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11 1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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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5章 攻打馬尼拉(五)

  冉天祿只道自己太過緊張,但其實負責下手的方鵬也沒比他好上多少。這可是在西班牙人眼皮子底下使手段,萬一被對方覺察,不管是人數還是武器,商棧護衛這邊都沒有任何優勢可言。雖然方鵬跟冉天祿說如果事敗就護送他去南邊,可是如何從這幫西班牙人的監控中逃掉,方鵬可是沒說過半個字,原因自然是他也沒有想好脫身之計。

    這事雖然如方鵬所說的那樣有五成把握,但一旦事敗,另外五成可能就是身死此地的下場。方鵬也不禁有點佩服冉天祿的心大,竟然會真的答應自己的提議,這與冉天祿平日精明算計的作風可是有著明顯的差異。方鵬認為這大概是冉天祿擔心海漢攻佔此地之後會清算商棧與西班牙人的關係,所以才會急需這個功勞來洗白自己的立場。

    方鵬所用的蒙汗藥自然不是普通來路,正如冉天祿所猜測的那樣,方鵬除了金盾護衛這一重身份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就是軍方派至馬尼拉潛伏的密諜。不過他的行動權限要比冉天祿更大一些,除了收集情報之外,還可在戰時自行決定是否採取非常規手段擾亂社會秩序,刺殺敵方人員等等。

    方鵬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也知道海漢軍距此已經非常近了,正好有一隊西班牙兵送到自己眼前,這可就是送上門來的軍功,他自然不願放過,所以才會有此番動作。

    要想對這麼多人下手,進食時間有先有後,身體素質也有差異,想將藥物發作時間控制在同一刻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行動中的變數極大。就算方鵬提前作了部署,但畢竟他手下就二十多號人可用,要反監控多達六十人的目標對象,也是極為困難的任務。

    在實施過程中的確也出現了遺漏,先前昏倒在馬棚外的兩名西班牙騎兵,其實就恰好處在護衛們的監控之外。不過好在方鵬所用的劑量頗大,沒等布羅等人發現其中不對,藥效就已經集體發作,紛紛倒地不起,有那麼幾個身體素質較好的人強撐著不倒,卻早已是方鵬吩咐重點監控的對象,當下已經有數人操起棍棒,一頓亂棒敲昏了事。

    方鵬分出數人去控制住各處出入口,然後開始清點倒在商棧內各種地方的西班牙兵。雖然場面有些混亂,不過最後的結果還算圓滿,清點之後沒有出現一條漏網之魚,竟然一個不漏都中了方鵬的手段。

    “僥倖僥倖!”方鵬自己也知道這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幾乎是理論上才可能出現的狀況,若是有那麼一兩個清醒的西班牙兵,倒下之前拿起步槍開上一發,就極有可能會引來更多的西班牙人。到時候就算把商棧裡的這幫傢伙全解決完了,他們也只能算是事敗了。

    “鵬爺好手段啊!”冉天祿看起來倒是已經徹底放鬆下來,還面帶笑容地誇讚起了方鵬:“若非鵬爺拿捏得當,今晚怕是沒有這麼順利得手!”

    方鵬笑著應道:“也多虧掌櫃配合得好,沒讓這些番鬼起疑心,不然哪會這麼容易!”

    兩人互相吹捧完,冉天祿便問道:“接下來要如何去做?”

    “先將這些人全部捆好收押起來,待海漢軍攻來,將這些人交過去便是。”方鵬不假思索地答道。

    冉天祿道:“何不趁夜派人去南邊與海漢軍接洽,也免得明日開戰後節外生枝。”

    “不可。”方鵬搖搖頭道:“如果我沒料錯,西班牙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在這裡與海漢人周旋,那必定會在外面布下許多暗哨,以防讓海漢軍趁夜混入。這邊早已經施行宵禁,派人出去要是被西班牙人抓到,那很可能就會牽連到商棧的安全。”

    冉天祿恍然道:“鵬爺說得有理,是在下唐突了,那便依鵬爺所說,就在商棧內守著吧!”

    若論蒐集情報的手段,冉天祿肯定強過方鵬不少,畢竟他早已經跟西班牙人打成了一片,甚至連方鵬都認為他的立場是傾向於西班牙一方。而要說到軍事領域的問題,那當然是曾經有過從軍經歷的方鵬更為專業了。若是依冉天祿的意思,搞不好就會讓先前的努力全部報廢,反而會引來西班牙軍的包圍,還好有方鵬掌控大局,不至於這個節骨眼上再犯下低級錯誤。

    護衛們用已準備好的繩索將這些俘虜手腳一一捆綁結實,嘴也塞了麻核,外面再用布條綁上。方鵬的藥雖然有效,但也是有時間限制的,頂多一兩個時辰之後,這些俘虜就會陸續醒來。所以在此之前必須得將其處理妥當,以免這些人醒來之後出現混亂。

    雖說不是什麼大工程,但收拾這六十人也還是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方鵬和冉天祿也不敢大意,都各自盯著一頭,監督手下人將這些俘虜捆得結結實實的,順便將其身上所有的利刃、硬物都全給搜刮乾淨,以免稍後被用來作解開捆縛的工具。

    期間倒也有一點小花絮,事前為了保證不走漏風聲,冉天祿並未將方鵬的計畫告知商棧內所有人,結果便有兩名不知內情的帳房先生半夜餓了,去廚房自行盛了一碗粥喝了,然後沒等回房就栽倒在外面了。好在並無大礙,用冷水澆頭之後,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醒來了,不過兩人仍是渾身乏力無法站立,據方鵬說還需躺上一陣才能慢慢恢復,冉天祿便讓人將這二人用門板抬回了房間。

    這藥效如此厲害,冉天祿反倒是放心了不少,看來即便西班牙俘虜醒來,一時半會也沒力氣掙扎。不過他還是擔心事有萬一,便對方鵬建議道:“不如過段時間再將那藥物投入水中,然後看他們要醒的時候再灌些進去,讓他們一直昏睡。”

    方鵬點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稍後便讓人去廚房再燒些熱水,先把手段準備好。”

    雖然截止目前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兩人仍然不敢託大,誰都沒提要去休息睡會兒。冉天祿命人重新做了宵夜,又泡了壺上等的綠茶,然後邀方鵬一同品茶。兩人早前雖然已經在商棧共事很長時間,但像今晚這樣互相配合共擔風險的時候還真是不多見,不知不覺便少了幾分生疏,多了一些親熱。

    不過這兩人各自都有不可對外人道出的隱秘身份,所以即便是聊天也絕不會主動涉及到相關領域。說來說去,也都只是些沒多少營養的商業吹捧而已。兩人都抱定了主意,反正就這樣守著,一直等到海漢軍來為止。

    到後半夜的時候,冉天祿所擔心的狀況終於出現了。弗朗西斯派了一名傳令兵,來向駐紮在潮升商棧的布羅少尉下達最新的作戰指令。守門的人已經換作了方鵬的手下,穿上了西班牙兵的制服,這支駐紮潮升商棧的小分隊裡本來也有漢人,加上此時黑燈瞎火光線不好,所以倒是沒有在來人面前露餡。

    布羅這個時候還被捆得跟粽子一樣扔在庫房裡,冉天祿和方鵬自然不可能將他提出來去見傳令兵,而來者是一個西班牙人,於是便只能由冉天祿出面去應付了。

    冉天祿把人領到後院,這才對那傳令兵解釋,說布羅少尉身體不適,已經睡下了。若是有什麼需要轉交的東西,可以由他來代勞。

    只是這番蒼白的說辭很難騙得了人,而且那傳令兵自進到商棧之後,連一個自己人都沒看到,心中早已起疑,當下便要親自去見布羅求證。冉天祿見瞞不過他,只好無奈地示意方鵬帶路。

    那人跟著方鵬一路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方鵬舉著油燈推門進去,他也跟著進去,候在門口的冉天祿便聽到裡面幾下沉悶的打擊聲,然後方鵬拉著腿將人拖了出來。

    “還是鵬爺動手穩妥!”冉天祿見方鵬已經將這傳令兵打暈,當下也趕緊對方鵬的身手又誇讚起來。

    方鵬搖搖頭道:“這事只怕沒這麼容易了結。他既然是來傳令的,那傳完命令自然還得回去覆命。若是耽擱的時間久了,只怕後續還會有人找上門來。”

    冉天祿苦笑道:“為今之計,能拖得一時算一時了。實在不行了,我們也只能亡命一搏了。”

    方鵬讚道:“掌櫃倒是想得開!好,那你我便盡力一試,若能撐到大軍到來,自然一切安好,若是不能,那便各安天命吧!”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果然又有人找上門了。這個時候冉天祿已經鎮定多了,開門之後問明來意,還真是來找傳令兵的,冉天祿故作驚訝,稱那傳令兵向布羅少尉交代完事情之後就已經離開,並沒有留在商棧裡,也不知其去向。

    冉天祿的演技還是很能糊弄人的,來人竟然還真被他給騙過,嘟嘟囔囔地離開了。只是冉天祿自己也知道這種騙術只能哄得一時,待會兒必定還會再來。

    果然那人想想不對又轉了回來,要見布羅少尉核實此事。冉天祿不敢拒絕,只能帶其進入商棧,然後依葫蘆畫瓢,由方鵬出手又把這人給解決了。但如此操作已經兩遍了,西班牙人就算是傻子也會很快察覺到不對勁了,再派人來的時候恐怕就不會這樣一個一個地送了。

    “鵬爺,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冉天祿這下也有些急眼了。眼看天色將明,但他卻不知道當下這局面是不是真能撐到天明開仗的時候。如果西班牙人分出兵力要攻這商棧,他可是連半分守住商棧的信心都沒有。

    “走不了就只能拚命了!”方鵬的語氣仍然很鎮定。只是這個話聽在冉天祿耳中,未免有些讓他心驚肉跳。

    “硬拚嗎?不如我們按照原本的計畫,放棄商棧往南去吧?”冉天祿建議道。他並不想在這裡跟西班牙人死鬥到底,怎麼說他也是立下大功的情報人員,要是在海漢軍攻克此地的前夕栽了可就太不值了。他還指望著靠在馬尼拉立下的功勞陞官發財,如果有得選,他還是希望能好好活下去。

    方鵬笑了笑道:“掌櫃去門口看看吧,如果西班牙人不傻,這個時候已經把附近的路口都封鎖了。”

    冉天祿不敢怠慢,先就近看了商棧南門這邊的情況,果然遠處街角能看到成群的西班牙軍影影綽綽活動的身影。他仍不甘心,又去另外幾處出入通道觀察一番,還是如方鵬所說的那樣,周邊地區主要的路口全都有西班牙人的身影。不管他們是在找失蹤者也好,是在監控潮升商棧也好,總之現在是走不掉了。

    “所以這事從一開始,其實就沒有脫身的可能吧?”事到如今,冉天祿反而冷靜了下來,主動向方鵬詢問道。

    方鵬應道:“有是有,但我先前便已經說過,風險太大,不如守在這裡。”

    “可留守此地,就是讓西班牙人甕中捉鱉了。”冉天祿長嘆了一口氣,認為方鵬的判斷是有問題的。如果趁夜往南去,說不定就能逃出去了,好歹商棧裡還有幾十匹馬,一股腦往南衝,西班牙人難道還攔得住?

    “誰是甕,誰是鱉,那可不好說。”方鵬卻仍不認同冉天祿的意見,似乎對接下來可能會爆發的戰鬥極有信心。

    然後方鵬便做了讓冉天祿瞠目結舌的舉動,他讓手下去開了商棧一間庫房,從裡面抬出來數個木箱,找來一根撬棒,當著冉天祿的面打開了箱子。而這些箱子裡所裝的東西,赫然是一支支的海漢新式步槍!

    “這……這不是裝的大明送來的瓷器嗎?”冉天祿分明記得這批貨是前不久運抵馬尼拉港,還是自己親自去碼頭簽收的,怎麼裡面裝的東西變成了武器?

    “二十箱貨,有十箱是瓷器,十箱是武器。”方鵬俯身從箱子裡抽出一支步槍,拿在手上一邊檢查,一邊向冉天祿說明了這些箱子裡的武器由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11 11: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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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6章 攻打馬尼拉(六)

  冉天祿一直認為自己對商棧內部的情況瞭如指掌,但萬萬想不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會有這種暗渡陳倉的動作。這些新式步槍當然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搞來的,從外面嶄新的油紙包裝來看,顯然是由三亞兵工廠出產的原裝正品,除了海漢兵工就只有國防部的總裝備處能接觸到這些東西。而方鵬為何能瞞著自己把這些武器偽裝成瓷器運進商棧,答案就不言而喻了,除了軍情局,還有誰能有如此隱秘的手段? 而看方鵬開始向手下人分發武器,這顯然不打算在商棧裡坐以待斃,而是要跟西班牙人幹一場大的了。冉天祿嘴角不禁有些抽搐,他先前與方鵬商議向西班牙人下手的時候,可沒談及要搞出這麼大的陣勢。要是真與駐紮在周圍區域的西班牙軍幹起來,那別說脫身了,就算再多幾條命可能都不夠拼的。

    “鵬爺,要不再考慮一下?”冉天祿戰戰兢兢地勸道:“海漢大軍就在近前,這個時候若是跟西班牙人死鬥而不得脫身,天大的功勞可就白白沒了啊!”

    方鵬應道:“掌櫃莫要驚慌,我這些弟兄都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士,有稱手武器對付尋常西班牙兵,以一敵十也不在話下,何況我們還有這商棧作為掩體。西班牙兵不來則罷,若是敢來,便叫他們長長見識,知我海漢的厲害!”

    冉天祿見方鵬仍然固執己見,咬咬牙道:“鵬爺,你作此決定,可有國防部的准許?”

    方鵬轉過頭,看冉天祿的眼神立刻有了變化:“原來冉掌櫃也是自己人!”

    冉天祿拱拱手道:“在下冉天祿,安全部南海司特派員,鵬爺有禮了!”

    方鵬也有樣學樣地報上了身份:“國防部軍情處,方鵬。”

    經過這一晚的共事,兩人都清楚對方報出的這層隱秘身份應該假不了,至於名字的真假就無關緊要了。大家都是干情報工作的,自然知道使用假身份的必要性,即便對方是自己人,但終究不是同一部門,有些信息還是要稍稍有所保留,不宜隨便和盤托出。

    不過這下雙方都已經知道,敢情這潮升客棧果然不是一個簡單的機構,竟然同時埋伏了安全部和軍情處的兩批人馬。雖然之前方鵬沒有察覺出冉天祿的真實身份,但冉天祿也同樣有所疏忽,甚至讓軍情處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了一批武器進來。

    冉天祿也有些佩服軍情處的大膽妄為,這批武器要是到港之後不幸被西班牙人查獲,那損失可就太大了,不光是這批貨沒了,還極有可能會把潮升商棧乃至有往來的其他機構全都扯進去。而軍情處提前運來這些武器,很顯然不是讓方鵬這批人拿來當裝飾的,軍情處大概早就謀劃好了要在海漢軍攻城期間弄些響動出來,擾亂西班牙人的部署,否則怎麼會選了當下這麼一個並不是很理想的時機起事。

    但軍情處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趕在海漢軍發動總攻之前主動生事暴露行跡,這是冉天祿到目前為止都沒看明白的一件事。按照他的打算,要嘛等海漢軍打過來的時候裡應外合幹掉商棧裡的這隊西班牙兵,要嘛就該在放倒他們之後立刻南逃,怎地鬼使神差聽信了方鵬的鼓動,把這隊西班牙兵放倒了之後還留在商棧等著後續的麻煩找上門來。冉天祿想起此節,不禁也有點後悔自己沒把前因後果考慮清楚就急匆匆地做了決定,如今就算想要脫身也為時已晚。

    “也給我一支槍!”事已至此,冉天祿知道再責怪方鵬獨斷專行也已經於事無補,這也不是靠爭吵分對錯的時候了,與西班牙人的戰鬥即將到來,商棧內這些人必須要齊心協力,才能爭取到存活的機會。

    聽到這句話,方鵬望向冉天祿的眼光明顯就多幾分敬佩,然後將自己手上的一支步槍遞了過去:“這可是陸軍精銳部隊才能裝備的新式步槍,冉掌櫃會用嗎?”

    冉天祿接過手來,哼了一聲道:“這連珠槍又不是什麼稀罕物,在下來馬尼拉之前便已經在三亞摸過真傢伙了!在下受訓時打過的實彈,說不定還比閣下多一些!”

    說罷很熟練地打開了槍把上的上膛開關,抽出其中的通條,將子彈一粒粒塞進去。這種奇葩的上彈方式,沒用過這種步槍的人可是絕對沒法瞭解的。方鵬一看,便知他所言不虛,當下便又問道:“那冉掌櫃可曾在戰場上殺過人?”

    “未曾有過。”冉天祿裝好子彈,將步槍槍帶往手臂上一套,毫不畏懼地說道:“但為了保住性命,那也不得不盡力而為了!”

    冉天祿嘴上說得輕巧,但他其實也知道這種步槍可不是什麼大路貨,而是代表了海漢軍工最高水準的頂級單兵武器。軍中也只有極少數王牌精銳部隊才有資格列裝,很多人在軍中待了幾年甚至連摸到這種步槍的機會都沒有。不過他也能由此想到,國防部既然悄悄把這種好貨運過來,肯定所圖不小,方鵬這番動作還真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方鵬並未透露更多的信息,但冉天祿在看到這些步槍之後,卻莫名地有了幾分信心。他能感覺到方鵬這麼做是有所倚仗的,只有這樣才說得通他為何要故意生事。

    片刻之後,便有人來通知方鵬,稱西班牙人開始在北邊的路口結陣,看樣子是快對商棧動手了。方鵬連忙點了數人,趕往北邊出入口準備迎戰。冉天祿也想跟著去,方鵬卻拒絕了他:“掌櫃便守在此處,以免西班牙人耍什麼花樣來個南北夾擊。”

    方鵬手底下就二十多號人,呼呼啦啦帶走了一半多,剩下的人還得分別部署在東西南三個方向,留給冉天祿指揮的就五個人而已。冉天祿也知道方鵬說得在理,只能服從安排,只是他心中從未像當下這樣覺得潮升商棧實在太大了,以至於方鵬的人手要用來佈防顯得無比的捉襟見肘。雖然商棧裡還有一些員工,但這些人就真的只是沒有受過軍事訓練的普通人,這個時候一多半都在瑟瑟發抖,只有少數幾人能夠配合方鵬的安排,拿了刀槍去各處協助防守,監視商棧外的動向。

    不多時從商棧北邊便傳來了槍聲,冉天祿心中一緊,立刻便站起身來。他這一緊張,周圍的人也全都抓起了武器,只有方鵬那幾名手下臉色還算平靜。冉天祿自知失態,連忙示意眾人不必慌張,但心裡卻暗自有些擔心方鵬帶著這點人手是否能夠撐得住北邊的防線。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北邊槍聲大作。雖然這種高級步槍號稱是七連發,但實際上每打一發都要手動退膛拋出彈殼,然後重新上膛,間隔也有四五秒的時間。不過方鵬指揮的十多條槍顯然節奏掌握得不錯,槍聲間斷時間極短且十分平均,顯然也是訓練有素的體現。冉天祿聽到這毫不凌亂的槍聲,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以這種步槍的性能,只要射擊視野不受阻擋,十來支槍就足以阻擋住十倍於己的敵人步兵了。

    不過打著打著,冉天祿聽到槍聲似乎並不僅僅只是在商棧北邊這個方向響起了,似乎東邊也有零星槍響,當下又站起身來,派人去看是否東邊有敵人來襲。然而回報的消息卻是讓他有些困惑,東邊的槍聲並不是商棧裡的人在開槍,而是外面的西班牙人不知道跟誰打上了。

    “我海漢大軍這麼快就殺到了?”冉天祿一聽立刻大喜過望,頓時覺得人身安全有了著落。莫看他先前在方鵬面前表現得十分鎮定自若,但實際上心裡還是感到不安,畢竟沒有親身上過戰場,這戰鬥環境下的感覺可跟靶場上慢慢悠悠地打靶不一樣。而且守衛商棧的人如此至少,他就算步槍在手,也很難有什麼安全感可言。

    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回來,不止是這兩個方向,商棧外越來越多的方向都有零星槍聲響起,但卻並沒有冉天祿翹首以待的海漢大軍出現。似乎在這片城區內作戰的,全都散佈在各處的零星武裝。

    冉天祿正疑惑不解時,便見商棧北門方向突然一顆信號彈衝天而起,在約莫十丈高的空中炸出了一朵紅色煙火。這時旁邊有方鵬的手下解釋道:“這是向南邊的大軍發出進攻信號,同時也是召喚這片城區的同伴向這裡靠攏。”

    “原來外面還有你們軍情司的人!”冉天祿恍然大悟,似乎明白方鵬為何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了。

    軍情司在這片城區不知提前布下了多少如方鵬這樣的暗樁,就等著這樣的時機一舉發動,打亂西班牙軍的節奏。等海漢大軍稍後攻過來的時候,西班牙人還在忙於清剿城區內的武裝人員,將很難組織起像樣的抵抗。至於弗朗西斯原本準備的巷戰計畫,恐怕就只能提前說聲放棄了。

    不多時潮升商棧居然陸續從外面接應了三批人馬進來,據稱全是軍情司的人。而辨認他們身份的方式也很簡單,全部都是手持海漢制式步槍的漢人男子。冉天祿不禁大為嫉妒,他知道安全部在馬尼拉部署的探子不止自己一人,但出於安全考慮,幾乎都是單線行動,絕無可能像軍情司這些人一樣組織起來,全副武裝地與對手展開戰鬥。

    當然了,冉天祿也明白安全部是有意將情報與作戰的職能區分開來,要動用武力的任務都由專門的外勤組來執行,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安全部的權限過大,今後會出現尾大不掉的狀況。而國防部本身就具備了作戰職能,軍情司的人馬也全是職業軍人,從某種角度來說甚至可以稱其為特種部隊,因此組織這樣的戰鬥也算是其分內之事。

    固守在潮升商棧內的海漢武裝人員很快便擴充到五十多人,此時已經無需冉天祿獨當一面,另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而冉天祿也轉換了角色,與商棧裡的普通員工一起,開始搬運貨物充作掩體,救治戰鬥中受傷的人員。

    方鵬將西班牙人昨晚運來的那門火炮也弄到了北邊,將商棧大門敞開來,對著遠處集結中的西班牙人轟上兩炮,打散其尚未成型的一波攻勢之後,便立刻又將厚重的大門關上。只是這種打法一次兩次還行,多得幾次,西班牙人可就提前瞄準這門口了,再開門就是找死。

    趁著方鵬從火線退下來喝水的工夫,冉天祿趕緊上前打聽戰況。方鵬苦笑道:“若大軍一炷香之內趕到,你我皆可保住性命,若拖得久了,那就難說了。”

    冉天祿急道:“莫不是彈藥準備不足?你們軍情處當初怎地不多運一些進來!”

    方鵬搖頭道:“彈藥倒是夠了,就算打一天都夠。不過西班牙人已經開始在外面架炮了,商棧這牆雖然是磚石所砌,但也撐不了幾下,一旦沒了遮蔽物,那就比較麻煩了。我們這步槍雖然厲害,可威力還是沒法跟火炮比的。”

    這就是客觀條件所限了,軍情處雖然能設法將步槍運進來,但火炮這種大傢伙可就很難不露聲響地運到城區內了。方鵬這些人雖然作戰能力不差,但手裡拿的終究只是單兵武器,而且當下只能困守在商棧內,幾乎沒有什麼騰挪的空間。西班牙軍在外面慢慢收攏包圍,便可以使用火炮開路,打掉商棧外圍的遮蔽。到時候就算方鵬等人再怎麼驍勇,也無法以血肉之軀對抗炮彈。

    冉天祿嘆口氣道:“罷了,若命該如此,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大夥兒併肩子上吧,多殺幾個番賊也算賺了!”

    說話間便聽得轟然一聲炮響,但卻不是發自北邊交戰的地方,而是來自南邊。冉天祿尚未反應過來,方鵬臉上卻已經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這是我們的炮!是大軍到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11 11: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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