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7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2
490.第490章 立場不同

     勝利港造船廠裡打造的並不是什麼新式的貨船,而是火力強大的海漢戰艦。托馬斯所期望的重商主義也並未在海漢這裡得到體現,很顯然海漢執委會還是決定要走軍事擴張的路線,而商業只不過是他們賺取軍費的主要途徑罷了。

    托馬斯罵歸罵,但他心中其實很明白海漢現在在軍事領域的優勢可不是靠著嘴皮子就能讓其消失的。葡萄牙在馬六甲海峽以東地區的海上武裝力量與海漢人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如今大概也就只有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才有資格跟這支新崛起的勢力在遠東一爭高下了。

    葡萄牙目前在軍事與貿易領域都和海漢有著諸多合作項目,所以托馬斯除了羨慕嫉妒恨之外,其實也知道海漢的壯大對己方而言還是有一定的好處。海漢影響力所及之處,幾乎就可以等同於葡萄牙商路所能到達的地方,這種商路拓展的速度可比葡萄牙人自己來操作要快多了。而且海漢民團這種專業軍隊所能給海商提供的庇護,也遠非民間武裝商船的自發組織可比。

    自海漢在三亞落腳以來,這兩年多時間裡幾乎將瓊州島周邊的海盜剿了個乾淨,順帶著連珠江口海域也清理出來了,這對於長期出入這些海域的葡萄牙人來說絕對算是一件好事。甚至已經有葡萄牙商人開始固定地加入到每月兩班定期從珠江口出發前往三亞的商船船隊中,因為這兩班船隊都會有海漢戰船全程護航,安全性大大超過了普通的航程安排。

    托馬斯很希望海漢人能夠將這種護航航線繼續向北拓展,延伸到福建沿海地區——這樣就可以在最大限度上爭奪荷蘭人對大明的貿易區域,而且關鍵時候還能有海漢人在前面擋槍,不會直接傷及到葡萄牙人的利益。

    如果荷蘭人和海漢人幹起來……托馬斯想到這裡眉角不由得挑動了一下,那畫面太美簡直不敢想。這兩方要是打起來,不管誰輸誰贏,對葡萄牙而言都要算是一個利好消息。

    所以葡萄牙現在是處於一種很矛盾的境地中,一方面在遠東拓展貿易商路需要有海漢這個強力夥伴的支持和協助,但另一方面海漢的急速擴張也給葡萄牙人帶來了極大的壓力,他們花費這麼多時間、精力和財力進入遠東市場,可並不是抱著打醬油的心態而來的。海漢人雖然是合作夥伴,但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是競爭對手,海漢在海運方面的優勢越大,雙方合作中的地位就只會越發地不平衡。

    雖然葡萄牙在之前的合作中已經算是處於被動的弱勢地位了,但托馬斯並不希望這樣的局面繼續惡化下去——這種被動已經大大地限制了葡萄牙商人從遠東地區所能獲取到的利潤,說得嚴重點那就是在犧牲葡萄牙王國的利益來養肥這群海漢人。

    托馬斯在三亞已經住了有一段時間了,他也對海漢治下的社會結構有了一定的認識,雖然不太能理解海漢執委會的治世理念,但他也能看出其治下地區的社會穩定性遠遠超過了大明,權力層也分別由多人共同把控,這股勢力幾乎不太可能因為內部發生問題而崩塌,因此也不用指望海漢會在短期內自行衰落。唯一可能對其發展造成阻礙的,大概就只剩下戰爭了。

    但偏偏海漢在軍事方面的實力強得不可思議,不單當初的南越軍隊對其無解,就算是大明帝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海漢武裝的存在大概也不會有很好的解決辦法。最有可能跟海漢正面爆發武裝衝突的勢力,在托馬斯看來大概就是荷蘭人了。

    葡萄牙在與荷蘭人的海上擴張競爭中已經處於了明顯的下風,指望大明去對付荷蘭人顯然不太現實,前幾年大明南方水師盡出,才堪堪逼退了駐紮在澎湖的那幫荷蘭人。而在大員島上荷蘭據點,顯然大明帝國已經既沒有動力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拔除了。能完成這個任務的,大概就只能指望正在冉冉升起的海漢海軍了。

    這次托馬斯回到澳門,除了述職之外,另一方面也是要接受理事會的新指令。這次回到三亞,托馬斯除了帶回一批從萬山港轉售而來的貨物之外,還有澳門理事會的最新安排。

    托馬斯所乘坐的船隻這次沒有駛入三亞港停靠,而是直接進了勝利港。靠岸之後托馬斯率先下船,掏出一份文書給已經候在岸邊的港務人員:「這是船上的人員名單,請直接交給邱主任過目。」

    通常外來船隻到港之後的人員報備登記都很簡單,托馬斯如此慎重,是因為隨船而來的人員中有第二批葡萄牙軍事教員共計四十五人,這些人的身份相對比較敏感,托馬斯知道勝利港對於外來人員的管控較為嚴格,為了避免誤會才提前準備好了相應的文書,並要求勝利港管委會的負責人邱元親自出面處理。

    托馬斯在三亞住了足足有一年了,港口上的工作人員自然是認得這個深目高鼻的西洋番人,當下便立刻拿著文件去了港務中心。不多時邱元便帶著幾名工作人員來到了碼頭上,兩人簡短寒暄之後,邱元便讓工作人員登船,為這批新來的客人辦理登記手續——當然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對這些人進行初步的檢疫,防止他們中間有病患攜帶某些症狀明顯的熱帶傳染病入境。

    去年雙方開始合作之後,海漢便向葡萄牙人提出了要求,希望能夠僱傭一批經驗豐富的軍事教官,到三亞協助訓練民團士兵——主要是炮兵和水兵。這個要求後來得到了澳門理事會的同意,後來也送了一批軍事人員到三亞來擔任新兵教官。

    儘管對於穿越者們來說,四百年之前的作戰思想只能用原始來形容,但這批葡萄牙教官的專業軍事素質還是相當不錯的。他們都是從軍多年的職業軍人,在歐洲和遠東戰場上都曾經有過一定的實戰經驗,很清楚在戰場上更需要那些實用的戰鬥技巧,也明白在軍隊中維持嚴格軍紀的重要性。他們或許並不能適應民團的作戰要求,但訓練那些剛入伍的新兵卻已經完全能夠勝任。

    在聘用了這批葡萄牙教官的大半年中,他們已經協助軍訓部門訓練了數量超過一個營編制的新兵。由於在三亞這邊獲得了較為豐厚的待遇,這批葡萄牙人也樂於長期待在這裡當教頭,畢竟這地方安全,完全不需他們上戰場打仗,而且所能獲得的收入也遠遠超過在澳門當武裝侍從的水平。

    對於海漢而言,這批外聘教官的到來大大地解決了自身專業人員不足的問題,而聘用他們的花費,從效果來看也算是物有所值。當然了,最為重要的思想教育課程,軍訓部門並不會讓葡萄牙人插手,這事有專門的政治部負責,有一整套的思想培訓內容讓那些懵懂入伍的新兵們在短期內就成長為執委會的忠誠戰士。

    海漢這邊在嘗到甜頭之後,在近期的擴軍潮中便再次想到了葡萄牙人,希望他們能夠提供更多的軍事教官來三亞任職。而澳門理事會在經過了反覆討論之後,認為在軍事上協助海漢的結果還是利大於弊,便決定再派出一批人到三亞來服役。

    在進行了人員登記和檢疫工作之後,邱元便讓人帶著這批人去另一處碼頭搭船渡過海灣,到勝利港駐軍警備區報到。那邊自然會有軍方的人接手,安排好他們接下來的生活。而托馬斯的工作並未就此結束,他還必須要申請和執委們見面,傳達澳門理事會的某些意見。

    兩個小時之後,勝利堡內某處會議室內。

    「托馬斯先生,如果葡萄牙商人只是想要重返安南從事貿易活動,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我們還可以給予一定的協助。但貴方想要在當地建立永久性港口和其他的軍用設施,這個就恕我們無能為力了。」陶東來沉聲說道:「我們在安南國海岸線上暫時控制的幾處港口也都是以租界的方式在進行使用,我建議貴國也可以效仿我們的這種方式。」

    托馬斯聽得暗自腹誹,海漢在安南佔的地方的確是以租界的名義,然而無論是海漢還是安南,大概都已經沒有了再一次交換這些地區實際控制權的打算。這些地方究竟是叫做海漢租界還是海漢領土,大概海漢這邊是不太在意的,真在意這種名稱差異的可能就只有安南的史官,至少「租界」這種說法記載下來還不至於讓安南在臉面上太難看。

    但這種辦法海漢可以用,葡萄牙人卻沒法照搬。原因很簡單,因為葡萄牙人當初所支持的是南越朝廷,跟現在統治安南的北方朝廷就是單純的敵對關係。如果不是海漢的及時介入,北方朝廷說不定這個時候早就被推翻了,所以現在掌控安南大權的這幫人對於葡萄牙人非但沒有任何的好感,反倒是忌憚的情緒居多。

    如果葡萄牙人想向現在的安南朝廷申請類似澳門這樣的居留地,先不說使用地皮的時限問題,光是提這個方案就有極大的幾率被安南人直接回絕掉。對剛結束不到一年的內戰記憶猶新的安南朝廷,大概不會這麼快就原諒自己曾經的對手,更別說賜予他們土地,讓他們在自己的國土上定居了。

    但葡萄牙人想要維持馬六甲到澳門的航線,那就必須在這段漫長航程的中途擁有一些安全的停靠點才行。現在的三亞可以算是一個,但從三亞到馬六甲海峽的葡萄牙港口,航程足足有上千海里之遙,這麼遠的距離如果單憑出發時所攜帶的補給,無疑將是非常困難的一段航行。於是在地處航程中間的中南半島,即現在的安南國南部的海岸線上建立安全穩定的停靠點,就成為了葡萄牙人必須要完成的一個目標。

    1629年上半年安南內戰結束,葡萄牙人全面撤出安南之後,葡萄牙商船往返於這段海域開始變得異常的艱難,原因便是他們先前可以停靠的一些港口,現在全都被安南朝廷所封禁,以至於船員們不得不冒著在海上斷絕補給的風險去完成這段航程。

    原本葡萄牙人還指望著海漢這邊在戰後能夠迅速地重建會安港,這樣他們也能跟著一起沾光,但沒想到海漢人幫著北方朝廷打完內戰之後就直接撤軍不管了,說好的南方港口也一直是處於紙上談兵的狀態,拖到下半年都還是雷聲大雨點小。

    海漢人拖得起,但葡萄牙這邊可就拖不起了。由於途中補給不便,原本往返於馬六甲海峽和澳門之間的葡萄牙商船在近半年中已經縮減到前兩年的三分之一不到,而剩下這些船當中的絕大部分,還是看在與海漢交易的豐厚利潤上才在繼續堅持。其他的船隻大部分都開始轉往南洋,探索班達海、馬魯古海、哈馬黑拉海這些未知海域去了。

    如果再繼續拖下去,就勢必會影響到現在的海貿狀態了,澳門理事會權衡之後,認為既然海漢人暫時不想動,那不如自家主動一點,在中南半島尋求合適地點來建立停靠補給點。但這個事肯定是沒辦法繞過海漢來辦,於情於理都必須先得跟海漢人打聲招呼才行,畢竟他們才是現在安南朝廷的庇護者。

    當然了,來此之前托馬斯也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知道己方所提出的要求未必會被海漢人所接受。畢竟這類軍民兩用的設施有些敏感,海漢人都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脾氣,理事會的打算多半會被拒絕。果然不出所料的是,陶東來在聽完他所提出的要求之後就作出了非常明確的拒絕,反倒是建議葡萄牙人採用租界形式來尋求他們所需的地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2
491.第491章 討價還價

     「能直接租我又何必找你們!」

    聽到陶東來的答覆之後,托馬斯心中就只剩下這個念頭了。澳門理事會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路子,但實在是成功的可能性太低,這才會選擇向海漢求助的辦法。是的沒錯,雖然這次會晤明面上說是互通信息,但實質就是希望能由海漢出面跟安南朝廷交涉,代為搞定這件事。

    托馬斯堅信老奸巨猾的陶東來肯定已經明白了己方的意圖,然而對方卻依然一如既往地跟自己玩兜圈子的遊戲,這讓托馬斯心中的鬱悶之氣又增加了不少。他很想站起來揪住陶東來的衣領,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難為自己,但站在外交使者的立場上,他只能把這種憤懣憋回心裡,老老實實地跟陶東來討價還價。

    「陶總,我國與現今的安南朝廷在交涉方面存在著一些障礙,相信貴方也是知道的。即便我們向安南提出租借地皮的請求,他們也未必肯答應。」托馬斯頓了頓,感覺這種說法的份量仍然不太夠,便繼續加碼道:「我方希望在安南南部設立停靠點也並非僅僅只是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近半年來往返於滿剌加與三亞之間的航運已經因此而受到明顯的影響,這種局面再繼續持續下去,同樣也會妨礙到我們現在合作的生意,我想貴方也並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狀況出現吧?」

    托馬斯知道海漢這群人非常現實,與其跟他們講大道理,倒不如直接把利害關係擺出來比較有用。果然陶東來聽完之後沉吟道:「影響航運這件事,倒是得想辦法解決……」

    托馬斯心中一喜,但陶東來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又讓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既然貴方在航運能力方面有所欠缺,那我們多出一點力也是應該的。托馬斯先生不要著急,今年我們就會組建船隊前往滿剌加,協助貴方運輸貨物。」

    趁火打劫!這絕對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托馬斯對於海漢人的做事底線算是又有了新的認識。

    托馬斯瞬間就把海漢人在安南內戰結束後的種種異常表現跟眼下陶東來所說的話結合到了一起——海漢人正準備以這樣一個時機作為切入點,參與到南海的航運競爭中來。

    在這個時代,葡萄牙人的商船幾乎已經駛遍了全球大洋,葡萄牙航海家們賴以成名的優勢除了勇氣與堅持之類的個人素質之外,還有他們所掌握的先進航海技術,在本土所打造的可靠船隻,以及數代航海人通過實踐在茫茫大海上所找到的最佳航線。即便是能夠與他們競爭的荷蘭、西班牙、英國等對手,在這些方面也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

    然而海漢人絕對算是托馬斯所知的一個異類,這幫來歷不明的人對於航海方面的知識儲備簡直可怕。托馬斯曾有幸在搭乘海漢船隻的時候見過他們所使用的海圖,那可比葡萄牙商船上抽象的海圖要精緻多了。而且海漢人手裡還有某種十分精確的海上計時工具,這讓他們能夠在遙遠的航程中迅速而精確地計算出航速和航程。諸如此類的先進手段在海漢人的船上還有許多,有一些工具托馬斯根本都看不明白其用途何在。

    而海漢人的造船技術更是毋庸置疑,他們所打造的帆船可以說兼具了東西方帆船的優點於一身,在船體設計上有很多獨到之處,就算是一向以葡萄牙帆船為傲的托馬斯也不得不帶著一絲酸味承認,海漢帆船在海上的航行性能上的確是要勝過葡萄牙現有的商船。

    至於戰船,托馬斯只是在進港時驚鴻一瞥,暫時還無法進行評價。但葡萄牙在馬六甲海峽以東地區並沒有部署任何的戰船,頂多也就是武裝商船而已,在戰鬥力方面肯定沒法和海漢打造的專業戰船相提並論,所以也基本沒有比較的價值。

    除了這些之外,海漢人還有可怕的組織協調能力和行動力,他們決定要去做的事情,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完成準備工作並開始實施。相比於海漢執委會,托馬斯只能給澳門理事會的辦事效率打出不及格的分數,一步慢,步步慢,要是去年上半年安南內戰剛結束的時候就開始有針對性地採取行動,現在葡萄牙也不至於落到如此被動的境地。

    不讓海漢人介入南海的海運市場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們所擁有的船隊日漸龐大,航路遲早都會輻射到更遠的範圍,對此托馬斯還是有很明確的認識。只是海漢人所選擇的這個切入時機和方式實在讓托馬斯感到難以接受,但為了葡萄牙的利益,他還不得不繼續和海漢周旋下去。

    「陶總,我方並不缺乏海上的運力,當前所遇到的主要難題是在安南南部海岸線上沒有穩定的停靠補給港口,如果貴方能協助解決這個問題,那麼我方的貨船完全可以承擔起三亞至滿剌加之間的航運任務。」托馬斯還是很努力地想將局面扳回一點。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陶東來的腹黑程度,陶東來緩緩地搖搖頭道:「這件事我方真的是愛莫能助,雖然我方在安南已經圈定了幾個地方修建港口,但因為人手方面的原因,我們暫時沒有工程人員能夠派往當地督造港口碼頭,所以……」

    陶東來頓了頓,接著說道:「……所以貴方如果想要停靠補給的港口,我看不妨派人手到我方劃定的地盤上先修建一點臨時設施用著,托馬斯先生覺得如何?」

    托馬斯一聽,覺得這個主意倒是還有點靠譜,正準備要開口答應,忽然意識到了其中的陷阱——這地方可是海漢人的租界,建了碼頭之後,那這地方的歸屬權該怎麼辦?

    當下托馬斯很謹慎地追問道:「那如果我方在當地修建了碼頭和其他設施,這歸屬權……」

    「歸屬權當然都是我們海漢的。」陶東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應道:「歸屬權在我,使用權在你,不過當地的各種法規,還是得按照我們制定的標準來執行。」

    托馬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光有使用權,那不是等於說海漢人想什麼時候奪走使用權都行了?哪天這幫海漢人一個不高興,不允許葡萄牙船隻進港停靠,那前期的建設工作不就白忙活了?

    這個陶東來!托馬斯暗自慶幸自己頭腦還算清醒,沒有被海漢人拋出的條件給誘惑。雖然這個條件相當苛刻,但托馬斯認為既然陶東來主動拋出了這個方案,那應該就還是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在,因此他還是繼續商量道:「如果我方來組織營建碼頭,那這歸屬權理應也分給我方至少一半才行!」

    「一半?」陶東來像是聽到了某種可笑的事情,嗤笑了一聲應道:「托馬斯先生,我想你應該是搞錯了一些事情,現在並不是在談合作開發港口,而是我們站在貿易合作夥伴的基礎上,給予遇到困難的貴方一些仁慈的幫助。讓你們在當地建立碼頭和設施,是我們的善意,善意是不能用來討價還價的。如果你覺得這種做法不合適,那麼就當我沒有提過好了。」

    陶東來對此的確是有恃無恐,儘管安南的南方四港開發工程到目前為止都還仍處於停滯狀態,但海漢的造船業卻並沒有一天停下過發展。在安南內戰結束的同時,海運部就已經開始在考慮開發從三亞至馬六甲海峽的遠洋航線了。

    中南半島沿岸的港口固然很重要,但海運部也未雨綢繆地考慮到了船隻自身的續航能力,並且開始建造以「探險級」戰船為設計基礎的民用版本帆船。

    這類將軍用技術運用到民用領域的做法,在穿越前的那個時空中屢見不鮮,幾乎所有高精尖的技術都會在開發出來之後首先運用到軍事領域,然後經過一段時期後再轉向民用領域。而在這個時空中,這樣的做法倒還算得上是領先於這個時代。

    海漢造船廠除了早期仿製過一批廣船福船,從「探索級」下水到後來的「探險級」建成,都是以軍用型號為藍本來對船型進行改造,不但開發時間短,而且實用性也強過另行設計。而這種將在未來用於南洋方向的遠洋貨船,目前已經有四艘完成了下水,近期便可投入使用了。

    由於海漢式帆船在航速方面所具備的優勢,同等航程所需的時間起碼要比同時代的帆船減少兩到三成,這就意味著搭載同等數量的補給品出發,海漢式帆船的的理論續航能力也會大大超出同時代的競爭對手。而這種「探險級」民用版帆船的巡航能力,在海況正常的情況下足以維持其完成三亞至馬六甲海峽的航程而無需在途中進行靠岸補給。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考慮到可能出現的補給問題,現在海軍所使用的專業補給船也非常好用,大不了就是在船隊當中加上一到兩艘專門搭載補給品的貨船,即便因此而多出一部分開支,對於利潤豐厚的這條航線而言還是很划算的。

    這種費用相比建設港口和碼頭的耗費,那就真的是九牛一毛了。因此執委會寧可讓港口開發工程暫時停滯,轉而採用更好的海運船隻來度過這一段運力緊張期。

    而托馬斯的擔心也並非杞人憂天,海漢執委會的確是存了心思要將航線南擴,這一方面是通過降低運輸成本來增加海貿的利潤,另一方面也是為今後幾年逐步控制南海地區關鍵航道做準備。目前在巽他海峽旁邊巴達維亞的情報站已經開始了正常的運作節奏,而另一處進入南海的要道馬六甲海峽,自然也是執委會的主要目標。

    儘管馬六甲海峽暫時還在葡萄牙人手裡掌握著,但知悉歷史發展進程的海漢一方卻知道要是己方不及時介入的話,很快這個地方就會被荷蘭人所奪走,到時候荷蘭人一舉掌控馬六甲海峽和巽他海峽兩個連接南海和印度洋的咽喉要道,那可就不是執委會所願意看到的局面了。與其讓葡萄牙人白白丟掉這個戰略要地,執委會認為倒不如早一點想辦法拿過來自己掌控,最差至少也要在當地形成駐軍,協助葡萄牙人抵禦荷蘭人的擴張步伐。

    執委會並不打算用武力方式來奪取馬六甲海峽的控制權,因為那樣勢必會傷及到目前與葡萄牙之間還算良好的合作關係,而葡萄牙是海漢通往西方世界的唯一一扇窗口,執委會並不想過早地拋棄這個還能起到很多作用的工具。如果能夠用別的軟手段來脅迫葡萄牙主動交出馬六甲地區的控制權,那就再好不過。

    這次托馬斯代表澳門理事會主動提出了求助的要求,陶東來很敏感地意識到這就是一個契機,雖然並不可能立刻實現執委會對馬六甲地區的計畫,但至少能夠為海漢派出船隊前往當地開展貿易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

    至於葡萄牙人所提出的要求,陶東來也已經在心裡有了下一步的打算——這地方是肯定不可能讓葡萄牙人佔去的,中南半島的永久居留地只能由海漢掌控,其他任何西方國家想要獲得這種待遇,除非是他們能夠先從軍事上擊敗海漢。鑑於跟葡萄牙的合作關係一貫保持得不錯,陶東來認為頂多就是港口建成之後,仿造三亞港的運營模式,給葡萄牙人劃定幾個固定的碼頭泊位使用就是了。

    至於托馬斯想要得到的歸屬權,陶東來只認為他的確是想多了。就算葡萄牙人真打算自己出力,在海漢租界內修建基礎的港口設施,海漢這邊也絕對不會把歸屬權拿出來作為談判的籌碼。就算有磨不過面子的時候,海漢這邊也還有退路——這地可是安南國的地,你們真想要歸屬權,那跟安南朝廷去談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2
492.第492章 新貿易協定

     雖然非常不甘心,但托馬斯在中南半島沿岸停靠點這個項目上的確沒能討到半點便宜,說來說去還是沒辦法讓陶東來代表海漢作出讓步。而陶東來的底線也很明確,葡萄牙人想要停靠點,就只能在海漢租界範圍之內進行興建,且歸屬權和治理權都屬於海漢,葡萄牙只能作為使用方在當地享有停靠船隻進行補給的待遇。

    這種跟喪權辱國沒有兩樣的協議要是報回澳門,托馬斯估計理事會一定會馬上考慮這個外交使者的職位是不是該更換他人了。於公於私,托馬斯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如果不能從陶東來這裡討要到一些對己方有利的好處,他是絕對不肯就此罷休的。

    「陶總,對於貴方的求助,我們一直都給予了最及時、最友善的回應,這次我方又應貴方的要求,帶了幾十名經驗豐富的戰士來到了三亞,希望他們能夠為海漢民團的壯大出一份力。但對於我們這樣的善意,貴方好像並沒有相應的回報,我不得不說這真的很讓人失望。」托麥斯很誇張地聳了聳肩膀道:「我想,我們雙方之間的合作關係應該是相互幫助,而不是互相拆台,你說對嗎陶總?」

    陶東來對此也是早有準備,聞言點點頭道:「貴方為我們提供的幫助,我們自然是記在心上的。這樣吧,我代表海漢也讓一步好了!「

    陶東來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了一份文件遞給托馬斯:「這是我們草擬出的今年雙邊貿易的規劃,托馬斯先生不妨先看一看。「

    托馬斯有些疑惑地接過來翻開,這是一份用葡萄牙語寫下的文件,對他來說倒是沒有任何的閱讀困難。托馬斯仔細看了一陣之後,眼神便亮了起來。

    相較於前一年的貿易協定,這份新擬定的文件中有大量新增加的貿易內容。不僅僅只是加大了瓷器、絲綢、工藝品的貿易量,而且葡萄牙人一直想買買不到的東西,也有很多出現在了這份文件當中。例如12磅的海漢陸軍炮,限量供應的幾種特殊香料,可以眺望遠處的海漢望遠鏡。隨便拿出一樣,都絕對會成為市面上的搶手貨,而這次海漢人竟然準備了超過二十種新的交易品,這讓托馬斯都有點懷疑陶東來是不是吃錯了藥。

    不僅如此,新的協議中還將向葡萄牙商船開放正在建設中的香港、昌化兩處港口,並且處於規劃中的安南南方四港也將向他們敞開大門——只是這四個港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建成使用,目前還處於空中樓閣的階段。

    前面幾頁紙上的內容幾乎都是利好消息,這讓托馬斯原本陰鬱的心情終於有了好轉。不過根據他對海漢人的瞭解,他認為海漢人並不會傻到制定這樣一份單方面對葡萄牙有利的貿易協定,所以他沒有急著表明態度,而是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翻到最後兩頁的時候,托馬斯終於看到了海漢人想要獲得的好處——開放馬六甲的海港供海漢船隻停靠,允許海漢的船隻在當地補給和貿易,並通過馬六甲海峽前往印度洋海域。另外海漢還希望葡萄牙商人能夠從歐洲國家僱傭一批有文化的工匠,不限制行業,只要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技藝就好。

    對於僱人這件事,托馬斯倒是沒有什麼忌憚,葡萄牙連僱傭軍都提供給海漢了,雇一些工匠有什麼問題?看看海漢人所列出的那些職業,並沒有特別敏感的內容,托馬斯便將其放到一邊,開始思考海漢人所提出的另一個條件。

    從先前的談話中,托馬斯已經感受到了海漢人試圖從海上南下的決心,他們進入到南方海域幾乎是未來必然會發生的狀況,而海漢帆船在南方海域的停靠點,勢必也會優先選擇葡萄牙人控制下的港口。

    但托馬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海漢人一向都喜歡自行找地方興建港口,為什麼這次會主動要求使用葡萄牙的港口?他們的海船頻繁出入珠江口,當初也沒有提過要使用澳門作為停靠港啊?

    「怎麼樣,托馬斯先生對我們提出的新協議還滿意嗎?「沒等托馬斯把這件事想明白,陶東來已經開始追問他的意見了。

    「關於新增加的交易內容,我是很樂於見到的。「托馬斯收回思緒應道:「很高興執委會能夠把這些貨物加入到交易清單當中來,這肯定有助於增加我們的貿易規模和合作範圍。我想澳門理事會也會很樂意看到這樣的情況。「

    「那麼對於我們提出的港口使用要求,托馬斯先生有什麼意見嗎?「陶東來繼續問道。

    事實上這才是整個新貿易協定中的重點。加入新的交易內容,本來就是老早確定好的事情,這些商品大多都已經有了換代的產品,又或是產能得到了增加,當下可以開始對西方市場進行供應。而執委會所在意的部分,主要還是海上控制區的南擴。

    在協助安南完成了國內的統一之後,海漢已經儼然成了安南的保護者,而海漢在安南的海岸線上也擁有了通行無阻的權力。但中南半島在執委會眼中也只是一塊跳板,他所通往的目的地是更南邊的印度洋進出通道。海漢要想在遠東形成海上壟斷的局面,那麼控制住南邊的咽喉要道就是必須達成的目標。

    就如同控制珠江口來控制廣東海運一樣,執委會希望通過控制進出印度洋的通道,來控制住東西方世界海上往來的必經之路。這個目標達成之後能夠給海漢帶來多少實際收益,並不是眼下能夠用金銀來計算清楚的,因此執委會對於海軍和海運的發展也才會一直都不遺餘力地進行投入。

    當下南海初靖,執委會認為南下前往馬六甲地區建立據點的時機已經到來,因此才會在與葡萄牙的新貿易協定中加入了相關的內容。

    為了防止葡萄牙人對相關要求不滿,執委會便對這份協議內容進行了一點粉飾,加入了許多看起來對葡萄牙商人頗有誘惑力的內容——畢竟澳門理事會那邊的管理層有絕大部分都是商人,這種很直觀的好處對於他們來說應當更具有吸引力。

    托馬斯這次猶豫了良久才道:「滿剌加地區,或者是你們習慣稱其為馬六甲的那個區域,其港口的管轄權並不完全在澳門理事會的手中,那個地方在行政上是屬於果阿總督的管轄範圍,所以貴方跟澳門理事會所簽訂的協議,不見得能得到當地管理者的承認。我這不是在推卸責任,只是希望貴方能夠認識到中間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那地方距離果阿跟距離澳門差不多,事實上我們並不在意當地歸屬於哪邊管轄,我們只是需要一個合理合法進入當地港口的保證,而澳門理事會正好可以為我們的行為作出擔保。「陶東來很耐心地解釋道:「這對於理事會來說完全就是舉手之勞,而且不會有任何的壞處。托馬斯先生,請你記住一件事,我們的船進入印度洋,會因此而受到影響的並不是貴國的商船,而是你們的競爭對手,西班牙人、荷蘭人,是他們的商人會感受到壓力,這對你們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嗎?托馬斯聽到陶東來的說法,一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以海漢人在航海方面的優勢,他們進入任何一個海域,都會對相關區域內其他海上勢力產生一定的影響,不過具體到這個區域當中,相對而言葡萄牙人受到的影響的確應該是最小的,畢竟和海漢之間還是貿易合作夥伴關係,有著諸多的利益共同點。

    托馬斯這次沒有再考慮很久,便做出了答覆:「關於貴方所提出的意見,我將寫信告知理事會,由理事會來作出裁決。

    「這很公平。「陶東來站起身向托馬斯伸出了手:「希望在新的一年當中,我們能夠繼續保持愉快的合作關係!「

    托馬斯從勝利堡回到三亞港,正好再一次看到了那艘船身龐大的戰船在三亞港中掉頭,岸邊的碼頭上有許多勞工都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大聲呼喊著向這艘戰船揮手致意,這與托馬斯在大明境內看到民眾躲避軍隊的場面完全不同。這些人並不害怕海漢民團的強大武力,因為他們確知這支軍隊的每一個士兵都是出自他們身邊,這支軍隊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守護執委會及其治下的子民,而非像大明軍隊那樣守護一個高高在上的皇權。托馬斯認為這種差異正是讓海漢民團在本地受到民眾支持的主要原因。

    托馬斯在回到住處之後,當晚便挑燈夜戰,起草給澳門理事會的信件。第二天一早,紅著雙眼的托馬斯讓隨從將用火漆封印的信件送去碼頭,由當天啟程返回澳門的葡萄牙商船把這封信交到理事會手中。

    二十天之後,一封來自澳門的回信遞交到了托馬斯的手裡。澳門理事會經過討論,原則上同意了海漢所提出的新貿易協定內容,除了對其中幾種緊俏商品的交易量和付款方式提出了修改意見之外,對海漢要求使用馬六甲港口的事情倒是沒有提出異議。這其實也在托馬斯的預料之內——理事會的那幫人都是見錢眼開的傢伙,他們看重的肯定是海漢人拋出的那些誘人的好處,至於海漢人的船去到馬六甲之後會對當地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沒人會在乎這個。

    在托馬斯收到澳門理事會的同一天,於小寶搭乘貨船從香港回到了久別的勝利港,他已經得到了由執委會親自簽發的入學通知,將要在勝利堡參加由多部門聯合舉辦的青年幹部進修班的學習。

    於小寶剛一下船,便在碼頭上的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符力!「於小寶看著一身警察制服的符力,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曾經的黎族少年現在已經成了警察司的幹部。相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符力明顯少了幾分稚氣,多了些干練,另外個頭也長了一大截,似乎已經超過了原本要高一點的於小寶。

    符力一把抓住了於小寶的肩頭,露出了笑容道:「讓我好等!還以為你今天到不了了!「

    「你知道我今天回來?「於小寶詫異地問道。

    「你乘坐的船出發之後,你爹就託管委會發了電報回來,通知我在這邊接你。「符力順手就提起了於小寶的行李:「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新家!「

    於大山是歸化民裡第一批在勝利港購買福利房的人,而當時他所購買的那塊區域,現在已經被本地民眾取了一個「幹部小區「的外號,在那力居住的幾乎全都是歸化民幹部,幾乎等同於一種身份的象徵了。不過於小寶在此期間沒有回來過,因此他也的確是第一次見到自己新家的模樣。

    「這地方距離勝利堡火車站只有半裡地,上下班都非常方便。旁邊就有警察司的派出所,非常安全,你看,從這邊過去,到勝利港商務區也非常近,辦事什麼的都很方便。「一路上符力不停地向於小寶介紹著周邊的環境。

    「這才多久沒回來,完全變樣了啊!「於小寶看著周圍的環境不僅感嘆道:「我兩年前看到的廣州什麼樣,現在也還是什麼樣,但我上一次回來看到的勝利港,跟現在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地方啊!「

    「不但環境變了,人也越來越多了!「符力也感慨道:「當初你去廣州的時候,這裡才不過兩三千人,現在這地方定居的人口比崖城還多,瓊州島南部人口最集中的地區就是這裡了。「

    對於福利房,於小寶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觸,他在廣州住的地方比這福利房更大,而且生活設施也相當齊備,手底下還有一幫人隨時聽候命令,比這冷冷清清的空房子好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2
493.第493章 打探消息

     相較於在廣州的住處,這幹部福利房的居住條件在於小寶看來也只能算是過得去,不過老爹於大山目前仍然在香港工作,於小寶一個人在這邊居住,這房間倒也不會顯得狹窄不便。

    於小寶放下行李,環顧了一下屋內,很顯然於大山並沒有花費心思來打理這個住處,室內基本就還是交房時的清水房模樣,家具也只有簡單的桌椅床櫃。於小寶不禁嘆了一聲:「我爹倒是住得夠節儉的!」

    「去年很多人讓你爹去三亞港那邊買新建的花園房,你爹不肯,說要把錢留著給你娶老婆呢!」符力笑著打趣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平時找上門來給你說媒的人,每個月起碼有七八家了。」

    「知道啊!我爹來香港的時候就給說了,還問我有什麼打算……我能有什麼打算?」於小寶一臉的無奈道:「我爹替我看好了幾家,讓我這次回來一定要去接觸接觸,瞭解瞭解。」

    符力笑道:「你爹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成家,你爹也不放心你長年累月一個人在外面啊!」

    「我還不放心他一個人在三亞呢!」於小寶嘟囔一句,拍拍符力道:「也別光說我,你怎麼樣?定親了嗎?眼睛挑花了沒?」

    「我們黎人定親可沒你們那麼多選擇的餘地。」符力苦笑道:「一般都是跨峒聯姻,像我這種身份有一點特殊的人,還得找身份地位相當的對象才行。三亞附近的黎峒總共也就這麼幾處,你說能有什麼好挑的?」

    「這麼說你已經定下來了?」於小寶興奮地追問道:「是哪個峒的姑娘?我認識不?」

    「你這麼興奮幹嘛?還沒定,沒找著合適的。」符力擺擺手道:「反正我也不急,寧先生說了,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這可是要影響今後一輩子的決定。」

    「你這傢伙比以前穩重了不少啊!」於小寶不禁感慨道:「兩年前上識字班的時候,你可是被寧先生罰站罰得最多的學生,那時候寧先生氣急了還說你已經沒救了,你記得嗎?」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符力笑道:「要不是那時候太頑皮,識字太少,我大概也跟你一樣,進行政單位做事了。就是寧先生說了要讓我磨一磨,才把我交給任首長的。」

    「你雖然最後還是沒能參軍入伍,但進了警察司,這心願也算是達成了一半吧!」於小寶道:「這當警察可比當兵要輕鬆多了,平時也能威風一把。」

    「沒什麼好威風的。」符力搖搖頭道:「要是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打算進民團。」

    「這次的青年幹部進修班也有你吧?」於小寶忽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有啊!不然我這個時候應該還在昌化江邊當監工呢!」符力點點頭應道:「前些天才突然通知我回來參加這個進修班,什麼意思我還沒搞明白。」

    「要陞官了唄!」於小寶應道:「我是聽說執委會打算把這一批學員集中起來開一個新衙門。」

    「陞官這事我知道,但新衙門是怎麼回事?幹什麼的?」符力好奇地追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據說權力會很大,而且會被分配到各個單位裡去擔任要職。」於小寶頓了頓道:「也包括民團在內,說不定你真的還有希望進民團。」

    「有這種事?」符力一下站起身來:「走走走,趕緊去找人打聽一下!」

    「別這麼冒失,這事執委會還沒宣佈,你找誰打聽去?」於小寶搖搖頭勸道:「現在也只是有風聲而已,能不能成還得等消息。」

    「你傻啊!我們跟寧先生關係這麼近,直接問他不就好了!」符力一把抓住於小寶的胳膊,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我們現在就去勝利堡找寧先生,就說晚上請他吃飯,答謝他的栽培之情,到時候再慢慢問。」

    「花招倒是學了不少啊!」於小寶想想自己也的確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寧先生了,便沒有再作阻攔,而是跟著符力一起出了門。

    當晚勝利港商務區某酒樓的包間中。寧崎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著二人道:「你們兩個小傢伙,主動請我出來吃飯,大概不會只是吃飯這麼簡單吧?說說吧,到底是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商量?」

    兩人對望一眼,於小寶便開口道:「果然我們這些伎倆是瞞不過先生的法眼,今天請先生吃飯,除了敘舊之外,也想問一問我們這次參加的這個進修班的事情。聽說這個進修班的課程學完之後,所有學員都會重新分配新的工作?」

    「你這消息還挺靈通的啊!」寧崎似笑非笑地看著於小寶:「給你提供消息的人就沒有把內幕都告訴你嗎?」

    「哪有什麼內幕……」於小寶很是心虛地撓撓頭道:「都是道聽途說的消息,這不就打算找您求證一下嗎?」

    「如果重新分配工作,你們捨得放棄現在的職務和崗位嗎?」寧崎追問道。

    這次兩人倒是異口同聲地應道:「堅決服從執委會的命令!」

    對於這樣的答覆,寧崎顯然是很滿意的,不管這些年輕人有多少文化學識,但至少思想上的堅定和忠誠是毋庸置疑的。這些第一批加入到海漢體制中的年輕人,也是執委會目前最為信賴的對象,而執委會所制定的許多計畫,也必須要依靠這些革命熱情極高的年輕人去完成。

    「那我就給你們簡單說說吧!」寧崎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我隨便說說,你們隨便聽聽,在這裡說的話就在這裡結束,你們明白我意思嗎?」

    「明白!明白!」兩人忙不迭地點頭應道。

    「最近這一年多時間進入三亞的移民當中,青少年的比例非常大,而這部分新移民當中受過教育的比例卻偏小,很多人不明白他們來到這裡該做些什麼,會得到什麼,該向誰效忠,未來的方向又是什麼。」寧崎開始沉聲講述起來:「我們的師資力量很有限,學校也沒辦法把這麼多的青少年都招進去讀書,但我們又需要幫助這些人明確思想,讓他們明白自己在這個社會體系中的作用。如何把這些零散的人串聯到一起,對他們進行目的明確的思想灌輸,這就是我們接下來打算要做的事情。」

    寧崎的說法已經算是很直白,但在座的兩個年輕人還是沒能完全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東西。如果對他們講一些實際事務方面的東西,他們或許會理解得很快,但這種政治意識和政策層面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些陌生,寧崎巴拉巴拉說了一大段,他們卻只聽明白了其中的一些短句和詞語,至於串起來是什麼意思,他們就理解不能了。

    看著兩人的表情,寧崎便知道他們大概並沒有聽懂自己剛才的表述,搖搖頭道:「當初叫你們多讀書,你們聽不進去,現在聽不懂我說的話,這該怨誰?」

    「怨我們,怨我們!先生,你能不能說得再直白一點?」符力厚著臉皮懇求道。

    「你們啊……」寧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伸手指了指兩人:「要不是看到當初教過你們兩個傢伙,我還真是不想浪費時間跟你們在這兒廢話!」

    於小寶和符力當初因為學習上不夠用心,被寧崎指著鼻子罵過無數次,兩人也早就油了,聞言只是嬉皮笑臉地跟寧崎賠不是,末了還是繼續拐彎抹角地向寧崎打聽消息。

    「那我就簡單一點說吧,執委會是打算要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寧崎決定放棄那些對他們來說太艱深的政治理論思想陳述,直接切入正題:「這個部門的職能,就是要把執委會治下地區的青少年整合起來,教會他們應該明白的東西,比如他們在為誰而奮鬥,該遵守哪些規則。我這麼說你們能明白了嗎?」

    「責任重大啊!」於小寶不禁感嘆了一聲。

    他好歹也算是在外交一線工作了這麼久的時間,雖然不懂得寧崎說的那些專業的詞彙,但兩種不同文化之間所產生的意識形態衝突,他還是有切身的感受。這些移民從大明及其他地方來到三亞,所見到是一個與他們過去生活的環境完全不一樣的新社會,對於新移民來說有太多暫時不可理解和不能接受的東西。要單單靠海漢的教育體系和日常宣傳來收服人心,效率還是有些偏低,執委會顯然是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方面,希望能通過成立新部門的方式來對思想工作進行改良。

    寧崎點點頭道:「責任的確很重,這個部門成立之後,在各級單位都會配備相應的人員,不管是農場、工廠、民團還是出海的船隊,統統都要建立起基層的組織機構。這個部門暫時不會具備行政方面的權利,換句話說,它其實就是一個針對性更強的宣傳機構,需要完全忠於執委會的一批年輕人來負責這個機構的運轉……你們覺得自己能夠勝任嗎?」

    「宣傳?」兩個年輕人互相望瞭望,都有一點遲疑。海漢的宣傳方式花樣繁多,他們也見識過不少,但同時也深知自己並沒有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特長,想要從事宣傳領域的工作恐怕會難度不小。

    「這個部門的工作方法與宣傳部門還是有顯著不同的,至於具體有哪些不同……等你們到了進修班,學習一段時間後就會明白了。」寧崎也不想在當下這個時候就劇透得太多。

    「那這個衙門……不是,這個部門叫什麼?」符力追問道。

    「執委會暫時定名為海漢青年團。」寧崎隨口應道。

    執委會的這個策劃本來就有現成模式可以照搬,大家也懶得再去想什麼狂炫酷霸跩的名稱了,乾脆就連名稱也照著套用一下就好。

    不過這個聽起來毫無爆點的名字,卻讓符力有了不一樣的理解:「海漢青年團?那這個部門和海漢民團一樣,也是軍事組織了?」

    「不不不,青年團並不是軍事組織,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它實際上是一個宣傳單位。」寧崎毫不留情地給符力頭上潑了一盆冷水。

    符力撇了撇嘴道:「那別說民團,我學完這個課程之後,恐怕連警察司都待不下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進修班我就不樂意去了。」

    「嘖嘖,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要服從執委會的命令,現在就開始打退堂鼓了?」寧崎搖搖頭道:「年輕人不要這麼毛毛躁躁的,你現在在警察司裡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員了,做事還得沉穩點好。」

    批評完符力之後,寧崎看他一臉的不甘,還是很適時地拋出了一顆糖:「你也不用苦著一張臉,剛才我也說了,這個部門的人會被分配到各個單位,其中也包括民團。今後民團連級以上單位,都要設立一個政治指導員的崗位,職務等級跟同級別指揮官一樣,享受民團軍官的待遇!」

    「先生你說的是真的?」符力一下子從凳子上彈了起來:「真能去民團當軍官?」

    「能,但要看具體的表現,再進行人員分配。」寧崎促狹地看著符力道:「比如有些人心裡對進修班有牴觸情緒,對執委會的安排感到不滿意,那大概就不能被分配到民團這種重要的部門裡去了。」

    「滿意滿意,我一萬個滿意啊!」符力連忙重新聲明自己的立場:「我符力一向都是堅定地擁護執委會的決議,執委會安排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絕對不會挑挑揀揀,請先生放心!」

    符力很清楚寧崎在執委會裡的負責領域除了文教之外,還有就是人事安排了。這接下來的進修班八成會有寧崎的親自授課,而課程完成之後的單位分配,大概也是由寧崎來拍板決定,這個決心現在不表還更待何時。只要寧崎這邊到時候能夠稍稍地開一下後門,符力就可以實現自己一直以來的願望,去海漢民團裡服役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3
494.第494章 新港落成

     1630年1月底,第一屆海漢青年團幹部進修班在悄無聲息中開始了為期90天的培訓課程。來自海漢治下各個地區的青年歸化民共計73人參加了這個進修班,他們將會在這個培訓過程中第一次接觸到行政管理學、社會學、人力資源開發、組織行為學、經濟學、法學、調查與統計、行政公文寫作等等十幾門專業課程。儘管由於時間和個人文化素質所限,他們所能學到的多半隻是一些皮毛,但在歸化民體系當中,這些年輕人卻是首批接受專業行政管理培訓的幹部人員,學成畢業之後的資歷可就跟普通的歸化民幹部大不相同了。

    其實這些課程的內容,年輕的歸化民幹部們在之前的工作崗位上都或多或少地有過接觸和實際操作,但並沒有能夠在腦子裡形成理論化的概念,更談不上摸索其中的規律,將其總結出規律化、制度化的結論。而進修班的課程就是要幫助他們結合實際情況來提升理論水平,從而能夠適應新工作崗位的要求。

    進修班的所在地並沒有設在勝利堡,甚至都沒有放在勝利港周邊地區,而是位於鹿回頭半島上民團陸軍軍營的旁邊。進修班與民團一樣採取了封閉式的管理模式,食堂和浴室都與民團營地共用,除了不用每天出操參加軍事訓練之外,基本上就跟民團沒什麼兩樣了。

    這對於一心想要進入民團當兵服役的符力來說,倒是一個非常貼心的安排。下課後的休息時間,符力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就跑到民團那邊的操場上,觀看他們的日常操練。

    而於小寶的課餘時間則是忙於與其他學員進行交流,平時很難有機會接觸到這麼多體系內年紀相當的歸化民幹部,而且這批學員有很多是來自於小寶並不熟悉的部門和崗位,對他來說也是一次瞭解整個海漢社會體系運轉機制的好機會。

    駐廣辦領導下部門主要是商貿、金融、情報、航運、移民事務及軍事等領域,而民政、建設、工農生產等行業對於小寶來說仍然是較為陌生的領域,假如不是有這樣一個進修班將各行各業的年輕精英聚集到一起,於小寶幾乎很難會有與這些行業產生交集的機會。

    至於進修班的所配備的師資力量,大概是有史以來歸化民幹部學習班最強的一屆,除了寧崎之外,陶東來、施耐德、顏楚傑等人也都有親自出面授課。這對於幾乎要將執委會視若神明的學員們來說,效果就等同於打了雞血一樣。

    這個時候的學員們未必都能意識到自己在海漢體系中將會擁有的歷史地位,後世被視為官場起點的「中央團幹校」也還沒有正式掛牌成立,但此後的紀年史中,還是習慣性地把他們稱之為第一屆團幹校學員。這批學員中的絕大部分人在後來都成長為各個部門的第一批歸化民領導人,很多歷史學家認為純種海漢人與本土民眾之間的權力交接過程,也應該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算起。

    在青干進修班開課的同時,距離三亞近四百海里之外的香港島南端,由建設部組織實施的新港口工程終於順利地完成了一期建設——位於鴨脷洲與香港島之間海灣中部的深灣碼頭宣告竣工投入使用。

    當然了,這個所謂的竣工其實也就只是完成了碼頭堤岸和棧橋的修建,至於碼頭上的各種設施,港內的清淤工作等等,都還尚需時日去慢慢加以完善。而深灣港口所佔的工程量,只不過佔了本地港口規劃中大概三分之一的份額而已,後期還將有大樹灣、香港仔灣一南一北兩個相鄰港灣碼頭需要進行施工,再加上鴨脷洲東北兩邊的軍用碼頭,這才算是基本完成了香港島西南端的開發。

    根據臨時管委會的保守預計,要完成規劃中的港口建設工程,至少還需半年到十個月的時間,至於順利與否就得看各方面的物資和人員保障是不是能夠保持穩定了。而佔領香港島全島的計畫,大概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就開始實施——畢竟就算現在佔下來了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去進行開發和建設。

    香港島南港臨時管委會的辦公室中,游益漢正與來訪的陳林就眼下的港島局勢交換看法。

    「所以貴方近期內並無北擴的意圖,在下這樣理解沒錯吧?」陳林小心翼翼地問道。

    雖然有那麼一點不太甘願,但木材商人陳林還是被北邊的明軍水師和南邊的海漢人同時指定為聯絡人,負責在中間為雙方傳遞消息。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個身份所帶來的種種好處,不但在南北兩邊的港口停靠都無需再繳納任何費用,而且能夠從中知道許多的內幕消息——只要不是傻子,都很容易把這些消息變成真金白銀。

    陳林很清楚北邊的明軍最擔心的問題就是海漢人佔了南邊的港灣之後還會繼續打島上其他地方的主意,特別是水軍所在的筲箕灣避風塘,幾乎是香港島北邊海岸線上條件最好的天然良港,又正好扼守鯉魚門這個咽喉航道,要說海漢人不會注意到這個地方的重要性,那絕對是沒人信的。雖說先前海漢人主動提出了幾條和平相處的規則,但水師出於顏面的考慮也並沒有直接答應下來,只是默認了而已。對他們來說,海漢人的口頭承諾並沒有多少作用,也給不了他們足夠的安全感,所以陳林肩負的任務就又多了一條,要時時打聽海漢這邊的最新動向和意圖。

    而這次過來跟游益漢見面,陳林聽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近期都不打算涉足島北邊,忍不住便問了一句。

    「陳老闆這種說法不對。」游益漢搖搖頭糾正道:「什麼北擴不北擴的?我們海漢又不是單獨一國,我們腳底下踩的也還是大明的國土啊!」

    「是是是,是在下失言了!」陳林連聲抱歉,抬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他當然也並不會把游益漢所說的話完全當真,海漢現在的確還沒有立國,然而照這個發展勢頭繼續下去,未來數年中說不定哪一天這夥人就真的立國了,至於他們所佔下的這些土地,難道大明官府發句話他們就會乖乖的還回去嗎?

    「陳老闆,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這麼幾個月下來,相信你對我們的瞭解也比較多了。你看,我們都是愛好和平的人,在來到這裡的幾個月當中,我們也並沒有做過任何違反大明法紀的事情,其實北邊那些明軍真的沒有必要用這種惡意來揣測我們。」游益漢在這裡當了幾個月的執政官之後,早就不再像當初那樣遇事手足無措,即便是不那麼擅長的外交領域,也可以穩穩當當地跟陳林這種外來商人吹一點玄乎的大道理了。

    「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呢,是希望帶領這裡的民眾,把這個地方建成一個繁榮的港口,讓大家都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游益漢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只是一群想做點對民眾有益事情的商人,朝廷完全沒有必要這麼防備著我們。」

    「是是是,游主任說得是!」陳林連聲應和著,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為然。

    海漢初到這裡,便用極短的時間完成了徵地,要說本地人都心甘情願地把地賣給了海漢,陳林是絕對不信的。而海漢能夠這麼快的完成徵地,想必跟他們派來的上百民團兵也有一定的關係。而之後針對北邊水師所發佈的幾條規矩,那已經不是用「違反大明法紀」能夠界定的事情了,簡直可以說是目無王法。

    至於什麼愛好和平,陳平更是打死都不信。碼頭上隨時都能看到整隊荷槍實彈的海漢民兵,海峽對面小島上日以繼夜正在施工的炮台,那難道是自己看到的幻覺嗎?時不時會在附近海域出現的海漢戰船,難道是用來出海打漁的嗎?

    不過話說回來,當這些消息陸續反饋到北邊明軍那兒之後,原本還很是有幾分火氣的水師參將也就不作聲了,對於海漢人所公佈的幾條規則,全都採取了默認的態度。如果硬要說為了和平而來,那至少這個目的倒是已經達到了。

    明軍水師都已經選擇了服軟,作為中間人的陳林自然不會不識趣地替明軍再強出頭,只要海漢人不說開戰,那這生意就可以順順當當地繼續做下去。海漢在兩廣商界的口碑非常好,陳林跟海漢交易了幾次之後,也逐步認識到了海漢的良好名聲是從何而來。

    首先海漢人的付款方式非常方便,一張薄薄的海漢銀行開出的記名銀票,就可以完成貨款的支付。陳林只需要在回到廣州的時候拿著銀票去東城外的海漢銀行提取現銀即可,而且由海漢開出的小額不記名銀票,在廣州的商圈內已經擁有了極好的支付信譽,商家與商家之間的交易大量採用了這種全新的支付方式,而這些金融手段的推廣也正是建立在海漢人的良好商業信譽之上。有了這樣便捷的支付方式,陳林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帶著整箱整箱的現銀出門遠行了。

    其次海漢在商貿過程中的高效運轉也讓陳林非常欣賞,他名下的貨船在海漢碼頭上停靠卸貨的時間基本上不會超過半天,清點貨物完成付款也非常快,幾乎是跟卸貨同時完成,這就大大地提升了陳林名下貨船的使用效率。以前他的船裝運貨物到北邊的港口,至少要停留一晚才能完成卸貨,但如今這個環節所需的時間大大縮減之後,陳林每個月至少可以在廣州至香港的這個航程上多跑三到四個來回,而這就意味著他每個月的收益能夠因此而提高三成——這可是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好處啊!

    而海漢人對半成品木材的需求量之大,也是讓陳林大為驚訝。他原本的經營規模比較有限,因為港島上的居民本就不是太多,對半成品木材的需求也不大。而海漢人來到這裡之後,立刻就是大興土木,每個月給他下的訂單幾乎是過去的五倍之多——這還是因為在他之前就已經有另外兩家木材供應商了,能夠分給他的份額很有限。

    海漢人在價格上並不會跟陳林反覆討價還價,倒是對貨物的品質和交貨時間要求非常嚴苛,如果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就會在貨款中扣除掉相應的部分。但就算是這樣,海漢拋出的訂單也已經讓陳林賺了個盆滿缽滿,去年海漢人到來之後這短短兩三個月中的利潤,基本上相當於過去辛辛苦苦幹上一年了。

    純粹站在生意的角度來說,陳林其實還蠻希望海漢人不要就此停下,而是繼續向北邊擴張地盤,這樣一來,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基建工程需要進行,而海漢人對木材的需求也會持續下去了。但如果海漢人繼續北擴,這毫無疑問是傷及了大明的利益,海漢人現在佔的地盤越多,今後大明的處境就會越艱難,這個道理陳林還是懂的,可是孰輕孰重,陳林一時間仍然還是把握不定。

    「這次請你過來,還有一個事要跟你說一說。」游益漢大概也覺得寒暄得差不多了,便轉換話題說起了正事:「我們這個港口現在也算是初具規模了,接下來就要開始運行正規的管理制度了……」

    陳林立刻坐直了身體,豎起耳朵仔細聽游益漢的話。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已經知道海漢人的特點之一就是規矩特別多,繁雜到甚至在路上行走時該走左邊還是右邊都要規定的地步。而之前因為港口工程並未完成,所以也談不上有什麼制度可言,反正船到了就靠岸卸貨,卸完就收錢走人。如今游益漢主動提起這個事,陳林認為大概這其中是有什麼特別的說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3
495.第495章 工程眾多

     然而游益漢卻並沒有和他慢慢詳談的打算,而是從抽屜中取出厚厚的一本線裝書遞過去。陳林滿心疑惑地接過來一看,見封面上寫著「海漢港口出入境手續細則」,再看看厚度,大致有四五十頁之多。

    「這份資料,陳老闆可以帶回去慢慢瞭解,今後去到其他由我們管理的港口碼頭,也都是照著上面的規矩行事。」游益漢不緊不慢地向陳林解釋道。

    陳林迅速翻看了一下內容,主要就是船隻進出港的申報流程,包括載運的貨物、人員、停靠時間等等項目,制定得十分詳細。

    游益漢說明道:「這個規定不是為了限制商人們進出港口,而是為了能夠提高港口的運轉效率,更好地為商人們服務。」

    「是是是,還是首長們考慮得周到!」陳林連聲附和道。他並不在意這些手續的繁雜,只要停靠港口沒有額外的費用就好。

    對於大明海商來說,海漢港口不但裝卸貨物十分便利,而且並不會像大明境內的港口那樣抽取商稅,收取額外的停靠費用。陳林也相當看重這一點,自從他把停靠港從北邊改到南邊之後,每個月省下來的費用已經足夠讓他再在外面養一房小妾了。

    當然海漢的這種做法對大明的負面作用也是相當顯著的,從今以後廣東官府從海貿中所收取到的賦稅將會一直呈現下降趨勢,這會給官府的財政支出帶來一系列的問題。只是目前這個問題還尚未引起廣東官府的重視,因此商人們還可以自行選擇停靠的港口。

    隨著香港島港口工程的告一段落,執委會終於得以騰出人手和資源,開始安南南方沿海的港口開發計畫。

    1630年2月7日,後世峴港地區。

    五艘裝載著施工人員和各種工具的海船停靠在本地的臨時碼頭上,這一批由建設部派出的施工人員至少將會在安南待上半年時間。

    阮經貴站在岸邊,默默地看著正在魚貫登陸的隊伍。他在去年就已經早早地來到了峴港,代表海漢跟安南官方交涉勞工問題。由於去年建設部技術人員太過緊俏,峴港本地雖然早早就完成了勞工的徵集,但卻一直沒有開始實施正式的工程。而安南所提供的3000勞工也不能就這麼閒著,於是海漢在本地的管理機構,確切地說是阮經貴所負責的臨時管委會,便組織了這批勞工在峴港周邊地區開荒種田,興建村落。

    這種自給自足的做法得到了執委會的首肯,而阮經貴也因此贏得了進一步展現能力的機會,在新的一年裡繼續擔任臨時管委會的負責人。

    不過對於阮經貴來說,在享受到權力的同時,也背上了極大的責任,除了本地的數千安南勞工之外,還得負責管理好三亞大本營派來的六百多名歸化民勞工。相比起以前做海貿生意,現在的職位所帶來的壓力可要大多了。

    「阮主任,這次運過來的各種工具已點算清楚,請你簽字。」屬下拿來了一份文書交到阮經貴手中。

    阮經貴大概核對了一下數字無誤,便簽字畫押交還給屬下拿去存檔。在各種文件上籤字幾乎成了他每天都要完成的工作內容,以前看家族裡的人當官似乎各種威風,但真正輪到自己進入官場之後,阮經貴卻覺得這份工作遠不如當商人來得輕鬆。

    執委會給峴港的施工期限是在三個月之內完成一期工程,年內完成峴港港口的主體工程建設,這個任務對於臨時管委會而言並不輕鬆。阮經貴只是負責民政管理,而工程營造方面的具體工作還是得交給大本營派來的專員負責。

    阮經貴在碼頭上等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終於看到建設部的官員從船上下來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過去作揖道:「劉部長一路辛苦,下官已備好住處,請劉部長上轎!」

    劉山夏擺擺手道:「轎子就不坐了,這一路坐船過來把腦子都晃散了……住的地方遠不遠?不遠我們走路過去就是了。」

    劉山夏說得客氣,阮經貴可不敢當真,連忙吩咐下屬去找了一輛牛車,將劉山夏送到駐地休息。等到晚飯的時候,阮經貴才又登門造訪,邀請劉山夏赴宴。

    「阮主任幹得不錯啊,我今天下船之後看了看,這地方可比當初黑土港經營得好多了!」劉山夏三杯酒下肚之後,便開始聊起來:「當年開發黑土港,頭幾個月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安撫移民上了,那時候海漢的名聲還沒現在這麼響亮,很多移民都對我們的能力有所懷疑。哪像現在,只要支個牌子招攬移民,就有大把的人自動來報名。那時候好在有錢天敦這個傢伙在,鎮得住場面,不然黑土港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亂子來。」

    「劉部長過獎了,下官也只是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而已。」關於黑土港的事情,劉山夏可以隨便說,但阮經貴就不敢隨意置評了。因為安南內戰的緣故,黑土港那位錢天敦錢爺在安南國內的知名度相當高,據說朝廷還有意要授予名譽官職給他,阮經貴可不敢在背後隨意談論這樣的大人物。

    宴席快要結束之時,劉山夏忽然說道:「阮主任,你在本地應該還有不少的舊識關係吧?」

    阮經貴心中一驚,連忙應道:「下官至歸順海漢之後,便再無二心,請劉部長明察!」

    「別這麼緊張,我不是要查你的底。」劉山夏擺擺手道:「我是想說如果你有本地的關係,不妨在這裡劃塊地出來,建個商棧、飯館之類的,以後也多一份穩定的收入。」

    阮經貴也是心思極為細緻之人,立刻就從劉山夏的話裡聽出了一些東西:「劉部長的意思,下官並不會在此地長期任職?」

    劉山夏點點頭道:「頂多也就一兩年,等南方這幾個港口建成之後,肯定是會把你掉離安南的。原因我就不細說了,相信你自己也明白。」

    「明白明白,謝劉部長提點!」阮經貴連聲應道。

    執委會的這種安排,阮經貴的確是明白其意圖的。阮氏雖然已經是內戰的失敗者,但作為統治安南南方幾十年的貴族,在這邊仍然有許多資源可以加以利用,執委會把他派到這邊來負責新港建設,一多半也是有讓他能夠人盡其才的意思。不過像他這樣的身份,肯定是安南朝廷的大忌,而安南跟海漢又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執委會大概也不願因為他敏感的身份而影響到雙邊關係。

    「行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工作的事情等明天再說。」劉山夏打了一個哈欠,示意今天這場合可以散了。

    「來人啊,送劉部長回去休息。」阮經貴一聲令下,推門進來的卻是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門口。

    「阮主任你這是……」劉山夏伸手指了指阮經貴道:「以後不要安排這些東西,下不為例!」

    「是是是,下不為例!」阮經貴垂著頭應道,待劉山夏一手搭著一個小姑娘出去之後,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

    跟海漢人打交道多了,阮經貴也知道這幫人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樣也有七情六慾。這些討好逢迎的手段,以前跟官場中人打交道的時候用得上,現在也同樣管用。只是海漢的官場上不但講求私人關係,更看重個人的能力,想要在職位上混日子是不太容易的,而且越往上走,對個人素質的門檻就越高。阮經貴曾聽說過歸化民幹部晉陞之前都會參加專門的學習班,然而他除了最初在商務部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培訓之外,從未進過所謂的「幹部進修班」,這也讓他對於未來的前景有些看不太清楚。

    不過今天劉山夏指點他的話,讓阮經貴又看到了一絲希望。看樣子執委會並不打算就這麼把他丟在安南這邊自生自滅,而是對他有著比較長遠的安排。

    由於峴港這邊的勞工已經提前數月到位,各方面的準備工作也做得較為充分,劉山夏抵達之後幾乎沒有什麼耽擱,很快就正式開始了施工。

    值得一提的是,急於在安南南部尋求停靠港的葡萄牙人已經等不及海漢這邊開發更靠南的幾個候選地區了,他們通過各種方式從大明和安南徵集了三百多名勞工,送到峴港這邊先行興建他們日後所需的商棧和倉庫。至於港口建設工程,葡萄牙人倒是想插手,怎奈海漢這邊的警惕性極高,根本就不讓葡萄牙人進入施工地區,把葡萄牙代表氣得不行——當初求著你們趕緊修港口,你們讓我們先來,現在我們來了,你們又不帶著我們玩。

    這當然不是海漢有意刁難他們,而是海漢安全部下發的最新通知已經生效:所有地區的重要基建工程,特別是港口、礦山、軌道交通,不得允許外來人員參與到施工過程當中。這不單單是設立技術壁壘的問題,更涉及到重要地區的軍事安全。而剛剛開始施工的峴港,就正好趕上了這一波新政策的下發。

    不過這種小矛盾在港口建設的大環境之下並沒有引起後續的問題,畢竟葡萄牙人也知道這個地方還是海漢人說了算,而他們所需要的停靠港口,也必須要依賴海漢人才能得以實現。

    劉山夏在峴港也並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僅僅半個月之後,他就匆匆離開峴港返回海南島,因為有更為重要的工程在等著他回去主持。

    昌化至石碌的軌道線已經開工了八個多月,由於這是執委會欽點的重要工程,各方面的保障都十分充分,因此工程進度也算是非常順利。目前路基修築已經深入到內陸六十多里的地方,而鐵軌的鋪設也已經完成了二十多里,整個軌道線的工程量大概完成過半。

    不過就在這條道路的前方,還有一處施工難度較大的地段在等待著築路者們,那就是修築一道橫跨昌化江的鐵路橋,這樣軌道線才能順利抵達石碌的採掘點。

    昌化江上游石碌段的江面並不算寬,最窄處還不到百米,要在這樣的一條河面上架設橋樑,在穿越前那個時空中只算是普通工程,但放在此時此地,由於施工技術的限制,這就算得上是一個比較大的基建工程了——事實上在穿越之後的近三年時間裡,建設部還並沒有修建過跨度如此之大的橋樑,更別說上面還需要通行拉礦的火車。

    相關的設計施工方案倒是老早就完成了,但到了具體施工的時候,那還是得要有穿越集團裡頂尖的技術人員在現場進行指揮才行。為了這事,執委會不但召回了劉山夏,而且調動了幾乎所有跟工程技術相關的人員,甚至連項持南這樣的水電工程專家,安西這種土建專業出身的人,也統統都召集起來送到了昌化的工程指揮部。

    在此期間,大量的鋼鐵結構件由田獨工業區送出,經海路運往昌化,再從昌化經過軌道運輸和畜力運輸的接力之後,才抵達昌化江邊的施工現場。

    由於目前田獨的鋼鐵產量,特別是鋼產量還十分有限,為了生產這一批橋樑結構件,甚至連海漢軍工這邊都不得不對火炮進行了限量減產,以保證生產單位有充足的原材料可用。

    2月28日,使用蒸汽動力的打樁機在昌化江畔打下了第一根橋墩地樁,宣告了昌化江大橋工程的動工。如果不考慮工程量,單從技術含量而言,這座大橋的技術水平遠遠超過了近期施工中的幾處港口工程。建設部也希望能夠以此為平台,積累實際的施工經驗,為將來在臨春河、三亞河這種河面更為開闊的水道上架設橋樑做技術儲備。

    如果一切順利,那麼昌化至石碌的軌道交通線有望在今年年內完成全線通車,而石碌鐵礦的正式開採也指日可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3
496.第496章 損耗品

     1630年3月7日,位於昌化內陸某處的工地指揮部。

    「八個月的施工期,你這邊的苦役營死了五百多人,平均每天兩條命啊!」陶東來翻看著昌化項目的事故記錄清單,忍不住感慨道:「你這死亡率要是放在田獨那邊,恐怕我們這幾個主管工業的執委全都得因此而下課了!」

    喬志亞輕輕搖頭道:「陶總,情況不一樣,不能這麼簡單比較數字。田獨那邊有嚴格的管理制度,有操作規程,有醫療保障,我們這裡可什麼都沒有。昌化到石碌這條路,絕大部分都是在野外施工,最危險最累的活,也都是交給這些苦役在做,我們沒有多餘的藥物和食物來保證他們的身體狀況,有限的資源只能儘可能用在自己人身上。你可以看一看開工以來歸化民的傷亡情況,到目前總共也只有十幾人,起碼歸化民的折損還是在可以接受的程度。」

    陶東來道:「現在安排在工地上的苦役大概還有多少人?」

    「一千二百八十三人。」喬志亞立刻就報出了一個精確的數字:「苦役營每天都會清點人數,上報到我這裡,這個數字是昨天晚上收工時的統計結果。」

    陶東來正待說話,一名歸化民幹部急匆匆地走進來道:「報告首長,工地上出了事故,有兩名苦役被石頭砸到,目前工地上已經暫時停工,請首長指示!」

    陶東來與喬志亞對視一眼,這還真是說什麼就來什麼。陶東來主動站起身道:「既然出了事,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吧!」

    出事的地方距離工地指揮部並不算太遠,一里多地的距離,走路幾分鐘就到了。陶東來和喬志亞到達出事地點的時候,這裡已經被一個班的民團士兵隔出一道圈子。在現場處理事故的是臨時被作為技術人員抽調過來的安西,看到兩人到來,他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道:「沒辦法,傷了兩個,一個死透了,另一個也殘廢了。」

    出事的地方是一處不算太高的土坡,昌化至石碌的軌道線要從這裡穿過,施工隊便在土坡中間挖出了一道大約六米寬的豁口。不過由於豁口兩邊的坡壁並沒有來得及做進一步的固化處理,結果今天就有一塊鬆動的石頭從坡頂掉落下來,在下面施工築路的兩名苦役就倒了黴,一人正中頭頂當場就掛了,另一人則是被砸到大腿上,現在還倒在地上大聲呻吟著。

    陶東來看了現場,也沒什麼好指責安西的。雖然照正規作業程序來說,肯定應該先把工地上的危險因素消除之後才能繼續施工,但執委會給這條路的工期壓得非常緊,如果按照標準程序,先處理道路兩邊的坡壁,那麼整個工程進度可能就會因此而延後三到五天的時間。而安西選擇一邊繼續築路,一邊處理兩側的坡壁,也是為了工期考慮。

    「陶總,這得趕緊處理了,不然放這兒也是耽擱工夫。」喬志亞見陶東來沒有很快表態,便低聲提醒道。

    陶東來回過神來點點頭道:「好,按照你們平時的方式處理吧。」

    喬志亞立刻下令道:「來人,把死者傷者都抬走。安西教練,派人檢查一下坡頂還有沒有鬆動的地方,沒問題就盡快復工!」

    幾名勞工很快用擔架抬走了死者和仍在哀號的傷者,另有勞工上前將出事地點的血跡用浮土蓋住。監工們喝斥著蹲在一旁的近百名苦役趕緊起身,讓他們重新回到工地上開始勞作。

    陶東來沒有追問那兩名被抬走的苦役會怎麼處理,在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大概也只能隨便找個地方挖坑把死者埋了。至於斷了腿那人估計更慘,醫療人員頂多也就能給他腿上綁個夾板了事,然而像這樣因傷而不能出工的苦役,伙食供應是要扣去一半的,這傢伙有沒有命熬到骨頭重新長好的那天,就只能憑運氣了。

    「類似這種事基本每天都會發生一兩起。」喬志亞苦笑著說道:「這些苦役不是專業的施工人員,他們在工地上也沒有多少自我保護的意識,就算有工頭警告他們,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而且這中間有不少人是南越的戰俘,他們大概連我們說的話都聽不懂,所以我們還特地招了一批安南裔的歸化民在這邊當工頭,指揮他們勞作。」

    在這片工地上勞作的苦役,其中的絕大部分是被安南朝廷以抵押戰爭債務的名義輸送給海漢的南越戰俘,這些南部人既不會說漢語,血統也更接近馬來一帶的土人,難以對海漢產生認同感和歸屬感,對執委會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招安價值,除了少量有水手、工匠等從業經歷的人被篩選出來之外,絕大部分的戰俘都被直接送進了苦役營當作純粹的勞動力使用。

    這些人在苦役營只能得到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而且也沒有明確的刑期,默認就是要一直幹活幹到死的結局,從執委會到基層的工頭幾乎都是將他們視作了消耗品。陶東來雖然先前也有質問喬志亞的舉動,但他的出發點也是將這些人視作了海漢名下的財產,而並不是在意他們的性命。如果能夠以類似這樣的方式來換取成倍的基礎設施建設速度,那執委會大概會很樂意吸納更多的這種超級廉價的勞動力。

    儘管這種做法並不是很人道,但穿越者們也很清楚自己來到這個時空並不是來做慈善事業,而是來征服這個世界,對弱者的壓榨與殺戮必然會貫穿海漢逐步擴張的歷史,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現實。就算苦役營的傷亡比現在再增加一倍,執委會也頂多就是追究一下管理上的疏漏,儘可能減緩苦役損耗的速度,但絕對不會質疑這種做法的合理性,因為建立苦役營這件事本身就是當初執委會所作出的決定。

    在前些日子陶東來向葡萄牙代表托馬斯提交的新交易方案當中,海漢的購物清單中就赫然加入了「勞動力」這一個獨立的項目。當時托馬斯也曾向陶東來徵詢過需要什麼樣的勞動力,陶東來的回答非常簡單——只要四肢健全,能夠有正常人的勞動能力即可。至於單個勞動力的價格嘛,可視葡萄牙這邊所能提供的數量和質量再做進一步的協商。

    托馬斯可不是什麼老實人,一聽陶東來這話就已經明白了——海漢人這是要大量購買奴隸啊!這可就真是找對人了,葡萄牙人開始做奴隸買賣的時間,幾乎可以跟他們在大海上開闢跨洋航線的時間劃等號,幹這個還真是熟門熟路。

    早在1441年,由安陶‧貢薩爾維斯所率領的一支葡萄牙探險隊,就在毛裡塔尼亞附近沿海擄掠了數名非洲黑人,帶回到里斯本作為奴隸出售,這大概就是葡萄牙最早的有記載的黑奴貿易開端了。到了15世紀的後半葉,葡萄牙人從西非販運了大量的黑人奴隸回國充當勞動力,還賣到了馬德加群島、加那利群島、佛得角群島等大西洋島嶼上的甘蔗園裡工作。

    而到了一個世紀之後,葡萄牙人的販奴生意轉向了美洲,位於非洲幾內亞灣的聖多美島成為了當時最主要的奴隸轉運站,每年從這裡轉運去美洲的黑奴多達數千人。直到1576年葡萄牙人在羅安達灣建立了更為便捷的新轉運基地,聖多美島才逐漸失去了功用。

    葡萄牙人自然沒有忘記把他們的這項傳統生意帶到亞洲來,不過因為在遠東地區並沒能有佔領到面積較大的殖民地,因此也沒有多少諸如種植園這樣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商人們對於黑奴的需求量非常有限。雖然就連托馬斯身邊都帶著黑奴侍從,但葡萄牙人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可以把這個產業向海漢人進行推銷。

    直到陶東來代表海漢主動提起這件事之後,托馬斯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沒有意識到海漢在勞動力方面的需求竟然是如此迫切。他只知道海漢人在瓊州島的西邊又開始了一個極其龐大的工程計畫,以至於抽調走了三亞幾乎全部的工程技術人員和苦役營奴隸,但從海漢提出的要求來看,很顯然現有的勞動力還並不能滿足他們的工程所需,以至於要想辦法從其他途徑獲取更多的廉價勞動力——比如說直接向葡萄牙人購買。

    陶東來甚至還當場暗示了他,可以考慮用武器換勞力的方案,這對於葡萄牙來說絕對是一個值得認真考慮的建議。畢竟在非洲捕奴的成本極低,肯定要比用真金白銀購買海漢人的武器划算得多。而後托馬斯便已經讓人前往馬六甲送信,委託印度半島上的果阿殖民地盡快在當地籌集一批黑奴運往三亞,這至少要比從非洲現抓一批快得多。

    當然了即便是從果阿出發,這消息一來一去,大概也得要半年上下才會有第一批奴隸到貨,因此在那之前,海漢各個工地上的各種危重體力勞動還是得依靠苦役營這些勞動力頂著。儘管因為各種事故而造成的折損率相當高,但正如喬志亞先前所說的那樣,至少歸化民的傷亡率是控制在了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而這也正是執委會所比較看重的指標之一。

    在這起工傷事故發生之後的一週內,昌化至石碌交通線的各處工地上又死了四名苦役奴隸。其中一人是病死,一人是在試圖逃跑時被民兵當場擊斃,剩下的兩人才是正兒八經的工傷丟了性命——在昌化江鐵路橋的施工現場不慎落水,直接就被江水給沖走了,兩天後有人在下游的河灘上發現了他們的屍首。

    三月中旬,陶東來離開昌化港返回勝利港。還有半個月時間就是穿越三週年到來的日子,而這已經成為了海漢治下地區每年固定慶祝的主要節日之一,執委會有很多的準備工作要提前安排,陶東來也必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主持大局了。

    除此之外,各個駐外機構的主要領導人都會在這段時間返回勝利港,履行一年一度的述職任務。而執委會的主要成員,在此期間也基本不會外出,都要留在勝利港參與商議下一年度的各種規劃。

    不過在週年慶慶典到來之前,讓海軍盼星星盼月亮的蒸汽機操作維護人員終於是到位了,「威嚴號」在某個清晨用嘹喨的汽笛聲宣告了蒸汽戰艦時代的來臨——這要比世界上的首艘蒸汽輔助動力戰艦,法國人於1849年建造的「拿破崙號」足足提前了兩個多世紀的時間。

    當「威嚴號」的煙囪裡冒著煤煙駛離軍港碼頭的時候,對岸民用碼頭上的很多人都看直了眼——這艘大戰船明明沒有升起船帆,為何還能在海面上航行?還有這船上不斷噴出的黑煙,難道是失火了不成?

    在「威嚴號」駛出勝利港的過程中,王湯姆臉上一直都掛著淡淡的微笑。作為推動蒸汽戰艦計畫的主力之一,王湯姆非常享受這種得來不易的快感。另一艘同級別姊妹艦「威風號」戰艦,也將在上半年之內正式加入海軍編制。這兩艘代表了民團海軍最高等級戰力的新式戰艦將分別駐紮在勝利港和新落成的香港島南港,並成為三亞和珠江口海域兩支艦隊各自的旗艦。

    當然了,在造艦方面也不盡然都是好消息,由於建造這種新式戰艦的費用過於高昂,執委會已經下令暫緩第三艘蒸汽輔助動力戰艦的建造工作——這第三艘船本來是要分配給駐安南的海軍使用,不過因為安南內戰已經宣告結束,執委會認為將這麼強大的武力常駐在中南半島似乎有一點浪費,而南方的幾處港口才剛剛開始動工,即便今年造出來,也只能駐紮在並不會爆發戰事的北方,實際所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3
497.第497章 三週年慶

     目前海軍所擁有的作戰船隻已經足以稱霸瓊州島周邊海域,並且可以輻射到珠江口、北部灣以及中南半島沿海部分區域,執委會認為這樣的軍事實力已經足夠護衛住現有的沿海根據地,是時候把有限的造船資源騰出一部分來彌補海漢在海上運輸能力方面的缺口了。

    海漢只用了非常的短的時間,就從初期的租買為主進化到了自行造船的階段,但由於造船廠的大部分資源在近兩年中都用在了海軍戰船的建造上,民用船隻的建造量其實遠遠跟不上治下地區商貿貨運發展的需求,因此儘管海運部名下有勝利港造船廠和黑土港造船廠兩處工廠,但依然還是需要每年從外部購入兩位數的中式帆船來滿足運輸任務所需。

    而中式帆船的運載量、航速、適航性能都跟海漢自行建造的海船有著較大的差距,因此商務部和海運部也一直期待著執委會能早點下令,讓造船廠的生產任務由軍轉民,多造一點貨運船隻——等南下前往馬六甲的航線一開通,海運部認為至少需要投入二十到三十條船才能夠用,而現有的貨運船隻數量顯然並不能滿足新航線的需求。

    儘管以王湯姆為首的海軍軍官對於執委會的這個安排有些不太滿意,但至少也得到了兩艘造價高昂的主力戰船,其實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要知道這兩艘船的價值已經足足超過了二十艘「探索級」民用版商船了,商務部對此可是眼紅得很。而且這兩艘船由於裝配了蒸汽動力系統,平時的維護和使用開支都要遠遠大於傳統的純風帆動力船隻,等海軍拿到新玩具的興奮勁過去之後,恐怕就得頭疼怎麼從有限的軍費中擠出一部分來維持這兩艘大船的運行了。

    當然了,這種想法主要還是來自於其他部門,軍方內部可並不這麼看。海軍這邊進行「威嚴號」戰艦交接儀式的當晚,軍方的高級軍官們便已經開過內部會議,討論海漢的下一個作戰對手了。想要維持軍方在整個社會體系中的重要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停止對外採取軍事行動。和平的時間保持得太長,總會有人質疑花費巨額經費維持軍隊運轉的意義,而適時地採取一些軍事行動,在打擊外部敵對勢力的同時也向自己的臣民展示一下肌肉,在軍方看來也是很有必要的措施。

    不過在制定對外的軍事計畫之前,軍方還有一件必須在三週年慶期間完成的重要事務,那就是各支駐外軍隊的編制升級。這不單單是像頭幾年那樣這樣裡增加一個連,那裡多駐兩個排的增兵形式,而是要在升級編制的同時擴大外地駐軍的權限範圍。

    執委會已經原則上同意了軍委提出成立海南、安南和廣東三個軍區的議案,就等著在三週年慶這個時機來進行發佈了。

    三大軍區的行政級別雖然是一樣的,但各自擔負的職能還是有些區別。海南軍區目前的職能更類似於衛戍警備區,首要任務就是保護三亞核心根據地和類似田獨工業區、鶯歌海鹽場、石碌鐵礦這樣的重點生產單位,以及常駐在海南島上這數百名穿越者的人身安全。

    安南軍區的任務相對要簡單一些,將主要負責保衛黑土港礦區的安全,以及維護海漢在安南沿海各個租界港的利益,今後可能負責的區域還會沿著中南半島的海岸線繼續向南延伸下去。而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任務,那就是維持海漢與安南之間的軍事合作關係,並且保持對安南的軍事壓制。

    目前海漢與安南之間的軍事合作仍在繼續,位於升龍府以東海岸線上的涂山訓練營已經被初建成時擴大了好幾倍,訓練設施也在這兩年多里逐步完善起來。民團的軍事顧問們在這裡已經為安南軍方訓練了超過兩萬名火槍兵和炮兵,並且對數百名安南軍官進行了形式多樣的培訓,其中不乏有鄭廷這樣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輕高級軍官。

    雖然安南軍方在武器和人員培訓方面對海漢的依賴十分嚴重,但軍委並沒有放鬆對安南必要的警惕。而杜絕安南生出二心的最好辦法,軍委認為莫過於將海漢民團的戰力優勢一直保持下去,而這除了不斷地升級武器來提升戰力之外,同時也得進一步擴大駐軍的規模,增加駐軍的行動自由度才行。

    相較於爆發戰事可能性最小的安南軍區,廣東軍區所轄區域無疑是三大軍區中最有可能發生某些不可控狀況的地區。而不管是攻略廣東沿海的要害地帶,還是繼續向著東北方向的福建沿海擴張勢力,其前提都是要有一支足夠強大的武裝力量作為後盾才行。而隨著香港島新港口的建設進程,軍方也看到了在廣東沿海構築大型軍事基地的可能性。

    設立移民轉運基地的番禺距離廣州城過近,在目前的狀況下還不宜駐紮數量過多的軍隊,以免刺激到廣東地方官府。而大萬山島的面積又過於狹小,駐紮兩三個連的軍力就差不多到頭了,並且港口狹窄也不便停靠海軍剛剛啟用的新式主力戰艦。面積近80平方公里的香港島顯然就沒有這麼多的問題,有足夠大的面積讓軍方在島上設立大型軍事基地,並且與大陸之間的海峽也將成為最好的防禦屏障。

    1630年4月1日,大明崇禎三年二月十九,海南三亞。

    穿越三週年的慶典規模再一次超越了歷史,執委會為此特地安排了兩天的全民假期,以示與民同慶之意。除了慣例在勝利堡大門前的廣場上進行閱兵之外,今年民間也多了許多自發組織的慶祝活動。勝利港商務區滿街的門面都是張燈結綵,戶外不時能聽到爆竹聲炸響,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除了抓緊時間在此期間大賺特賺的酒樓飯館之外,其他的商家也都沒閒著,紛紛迎合這個時機打出了各種折扣的廣告,指望著這一波節日消費能夠給他們帶來豐厚的收益。

    「小馬,把這立牌搬出去,擺到門口顯眼的地方!」李清揚大聲指揮著夥計將剛剛寫好的廣告看板搬出去,上面用紅色塗料寫著醒目的廣告語——歡慶三週年,折扣無極限,本店所有高級補藥一律八折起!後面還注有一行稍小的字:歸化民可憑身份證明進店領取免費驅蟲散一份。

    這廣告詞倒不是李清揚自己想出來的,而是賀強動用了自己私人關係去商務部找海漢人撰寫的。李清揚現在不但是「福記藥鋪」勝利港分店的帳房,而且因為其表現良好,現在還負擔起了一部分的二掌櫃職責。在這裡待了幾個月之後,他已經在自己的新崗位上做得駕輕就熟,毫無違和感,站在店門口指揮著新來的店員:「別擺到街面上去,待會警察過來會挨訓的!對,就放在屋簷下面,衝著景觀大道那邊!」

    廣告牌放出去沒過一炷香的工夫,便開始有歸化民在門口駐足,李清揚唯恐這些人不識字,就又叫了一名夥計到門外去解說。不多時便有民眾開始湧向門口,好在李清揚已經料到發放免費東西會有這樣的結果,趕緊讓其他夥計擺出兩張條桌放在大門外,大聲指揮民眾在門口排隊,以免狹小的店堂內湧入太多人之後發生擁堵,反而讓那些想消費的買主進不來。

    這驅蟲散的成本極低,所用的也都是廉價藥材,「福記藥鋪」提前數天就製備好了一千二百份用來發放,其成本也才不到百元而已,裡面還有十元錢是印製包裝紙上店舖名稱的花費。單從目前的宣傳效果來看,這錢應該是花得很值了。

    賀強笑眯眯看著店內外湧動的人潮,這種熱鬧的場面在平時可是不太容易看到的。由於合作的時間夠長,執委會每年在這個時候安排慶祝活動的習慣,賀強是非常清楚的,因此才提前安排了這樣的促銷活動。不過具體的事情他都是交給了李清揚在經辦,沒想到他倒是處理得井井有條,如果不是考慮到他的特殊身份,賀強其實很有心把他推薦給總櫃那邊,讓他作為「福瑞豐」在本地下一任主管的候選人。

    「小李,來來來,讓夥計們去忙就行了,你來陪老頭子喝喝茶!」活動進行了一個多時辰之後,見店內外的秩序井然,賀強便招呼李清揚回到店堂裡坐下來喝茶。

    「老夫剛才看櫃檯那邊記錄,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店裡的藥材就賣了七百多元錢出去,這活動還真是見效快啊!」賀強不無自得地說道。

    李清揚也是個機靈人,不失時機地拍了一記馬屁:「這都是賀管事眼光獨到,手段高明,領導有方啊!」

    賀強笑了笑道:「小李,你可知道海漢人這兩天放大假,是在慶祝什麼事?」

    「略有耳聞,但不明其中奧妙。」李清揚應道:「在下只知三年前的今日,海漢人跨海而來在此登陸,是以每年都在此時進行慶祝,想必也是為了紀念他們能夠來到這個好地方吧!」

    「好地方?三年前海漢人登陸的時候,這裡還是荒灘一片,連活人都沒幾個,更談不上什麼港口碼頭商務區,就算海盜都不會經常來光顧這裡,算得上什麼好地方!」賀強搖搖頭道:「你說的不是沒道理,但並不是主要原因。」

    李清揚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說海漢人來時所乘的那些大鐵船全都無法使用了,他們也沒辦法再跨越大海返回故土,這慶祝活動或許是他們懷念故國的一種表現吧?」

    賀強輕輕晃著腦袋應道:「或許有之,但亦未全中。」

    「在下愚笨,請賀管事指點。」李清揚自知猜不透其中緣由,便果斷放棄。他知道賀強背後的李家跟海漢人打交道的時間極長,其合作的程度可以說是大明商家中最深的,想必賀強也知道許多外界所未聞的海漢內幕。而這些內幕消息,也正是李清揚最為感興趣的東西。

    賀強看看左右無人,才放低了聲音道:「海漢此舉,便是固化民眾意識的重要舉措之一,讓他們逐漸忘記原本的身份,將自己當作海漢人。」

    李清揚聽得心頭一驚,立刻便如醍醐灌頂一般明白了海漢人搞這種大型活動的意義。本地歸化民除了幾百名真正跨海而來的海漢人之外,全由漢人、黎人、苗人和安南人組成,在海漢人的長期宣傳之下,這些人對於自己所屬的國籍恐怕已經不是那麼在意了,而這樣的一個慶祝活動,無疑是給了他們一個非常明確的指示——這個節是海漢的專屬節日,而參與這個節日的你們就是海漢人!

    李清揚回想自己剛才在店門外所見到的那些面孔,的確能看出他們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這些民眾不但平時能夠享受到海漢制度所帶來的平靜生活,而且每年還有這樣的節日來影響他們的思想,也難怪海漢治下地區的社會如此安穩,從未聽說有大規模反海漢的動向發生。

    薑還是老的辣啊!李清揚一邊感嘆,一邊謝過賀強的指點。

    賀強擺擺手道:「你也不用謝我,其實你跟海漢人的交道打了多了之後,也能摸著他們做事的路數。他們獲取民心的本事,可比朝廷強了千百倍!朝廷在瓊州島花了幾百年沒做到的事,海漢人來了三年時間就做到了,他們的確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才是!」

    李清揚此時早就沒有把自己當作朝廷命官看待了,聞言並沒有什麼憤怒感,只是覺得有些無奈。大明如此多的能人,治國幾百年,居然還不如這群從海外漂泊至此的異族做得好。賀強的話說得非常直白,李清揚也能夠感受到他對朝廷深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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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第498章 公門中人

     賀強沉默一陣才又開口道:「小李,你來到三亞也有數月了,以你之見,海漢可有不如大明之處?」

    李清揚沉吟道:「海漢治下,民生太平,市面繁榮,要說治理地方,的確是好手。只是這些人不尊先賢,不敬正統,這蠻夷的思想卻是個大問題。若是他們肯歸順正統,投降朝廷,未嘗不會有一個好的出路……」

    「小李,此言差矣。」賀強輕聲打斷了他的話頭:「若是他們歸順朝廷,只怕朝廷第一時間就會治他們的罪!」

    「這是從何說起……」李清揚話一出口,便已經醒悟過來。

    果然賀強接道:「這些海漢人既會治世,又懂練兵,還會賺錢,你覺得朝廷會讓這種無所不能的人繼續存在下去嗎?若我是朝廷高官,聽到有這種人存在,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將他們抓起來殺了!」

    「賀管事這也是一家之見,朝廷任用賢能也是傳統,未必會怪罪這些不懂大明律法的海外來客。」李清揚還是下意識地為大明官方分辯了兩句,只是這話說出來也的確沒什麼底氣。他作為現任錦衣衛,當然知道很多官場上的秘密,像海漢這種海外來客,想要不通過科舉的形式而進入到大明的官僚體系,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們如果只是一群海客,來大明混口飯吃,那或許是沒什麼問題。但事情難就難在他們太能幹了,幾乎無所不能,無所不精,大明的官場……養不下這群人啊!」賀強這話要是敢換個地方說,李清揚立刻就可以用「妄議朝政」之類的罪名把他抓回衙門裡修理修理,但在三亞這地方,卻是沒人會在意這種事情。

    李清揚不止一次聽到海漢人在公開場合議論大明的狀況,在這些人眼裡,強大的大明帝國似乎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對象,施耐德甚至將其簡單定型為「資源供應地和銷售市場」——儘管李清揚並不是很明白這種說法的具體含義,但很顯然並不是什麼很好的形容詞。

    至於對大明官場的評價,李清揚倒是聽郝萬清提到過一次。郝萬清當時的話說得非常重,因此給李清揚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大明朝廷靠著現在這批官員,結果就只有一個,要完!」

    郝萬清當時並沒有給出什麼乾貨證據,但就是這麼一說,也讓李清揚感到極度的不安。要知道海漢人對大明官場上一些大事件的預測,從來都是百分百全中,沒有出過任何的誤差。像郝萬清這樣的高官說出「大明要完」這麼嚴重的判斷,李清揚認為他並不是順口一說,而是海漢人真的知道些什麼。

    對於賀強的看法,李清揚現在只能以不予置評的態度來應對。在這地方他也沒辦法亮出錦衣衛的身份來耍威風,那樣做完全就是自尋死路——只要他亮明官方身份,那一刻對海漢而言他就失去了存在的作用。

    李清揚也知道賀強並不是無意識地跟自己聊到這樣的話題上,事實上類似這樣的談話,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有一次,而每一次談話中總會有一些觸及到李清揚心底的內容,讓他的政治立場越來越不穩定。李清揚相信這些談話極有可能就是安全部有意安排的,儘管他自認是一個心志堅定忠於大明的人,但前面就已經選擇了屈服,現在想要再堅決地拒絕這種軟性洗腦的談話就很難了。

    李清揚正陷入沉思中,一名夥計從店外快步進來報告道:「賀管事,外面來了兩名警察,說是我們這發放藥劑的隊伍擋了道路,讓我們收一收。」

    李清揚聞言醒過神來,起身道:「在下先去看一看。」

    李清揚到了門外,見兩名穿著黑色警服的年輕人正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指揮著長長的隊伍排成蛇形陣。李清揚見這兩人有些眼生,瞥了一眼他們腰間武裝帶上別著的手銃,不敢怠慢連忙上去道明了身份。

    其中一名膚色黝黑的警察開口道:「你就是福記的活動負責人?你們搞這個免費發藥的活動,有沒有在港區管委會報備?」

    「有有有,手續都辦好了的!」李清揚趕緊從懷中取出文件,攤開來展示給這警察看。當時辦這活動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需要向海漢的衙門報備,還是賀強提醒他之後,才匆匆忙忙地趕去補辦了手續。

    那警察看這文書上的確是蓋有勝利港管委會的大印,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以後搞這種活動,要限制排隊的長度,你看看你們門口這隊伍,把街面都給堵住了!」

    「是在下考慮不周,這便讓夥計去疏導人群!」李清揚現在也只能把這筆帳記在賀強頭上,要不是被他拉進去喝茶聊天,自己在這裡盯著哪會出狀況。

    說話間賀強也出來了,不過他一出來看到這兩個年輕警察便笑了:「符力、小寶!好久沒看到你們兩個大少爺了!」

    「賀管事在啊!」剛才與李清揚交談的警察咧開嘴笑著應道:「還以為你老人家回廣州去了!」

    「廣州有什麼好的,哪有三亞過得舒服!」賀強笑道:「你們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小寶也當警察了?」

    穿著一身警服的於小寶應道:「我們回來有一段時間了,穿這身不是我自願的,純粹是被抓了壯丁啊!」

    於小寶和符力接到執委會的調令之後回到三亞參加青年幹部進修班學習,距此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在此期間他們幾乎一直都是在鹿回頭半島上的駐地進行封閉學習,並沒有出來溜躂的機會,是以賀強最近也沒有在勝利港商務區這邊見過他們。最近因為三週年慶期間的公眾活動比較多,需要大量的軍警人員來維持秩序和治安,因此進修班的這幫年輕幹部也全部被借調出去,充當臨時工的角色。於小寶的編制雖然並不在警察司,也被強行分配了一個巡警的任務,跟著符力在商務區這邊巡視。

    當初「福瑞豐」初到勝利港的時候,賀強便認識了這兩個騎著車到處跑的少年,還時常拿點廣州帶過來的小東西逗他們玩。不過那時候他們還是跟在寧崎屁股後面轉的懵懂少年,沒想到兩年多時間過去,這兩人倒是已經混得人模人樣了。

    「來來來,屋裡坐會兒,喝喝茶,歇歇腳再接著出去巡邏!」賀強一手拉著一個,便將這兩人帶進了店內。兩人倒也沒有推辭,他們一個是臨時兼職,另一個是高級幹部,並不會有人來查他們的崗,偷會兒懶倒也無傷大雅。

    「小李,你也來!」賀強倒是沒忘了把李清揚也帶上,順便也給符力和於小寶作了介紹:「小李,這是於小寶和符力,這兩位可是執委會首長們面前的大紅人。這位是李清揚,在店裡管賬,你們多多親近親近。……小李跟安全部的郝主任也很熟的。」

    安全部是干嘛的,於小寶和符力都是再清楚不過。於小寶在駐廣辦期間雖然並不涉及安全情報方面的事務,但他的玩伴之一,造船廠首席技師張天貴的小兒子張千智就是跟著何夕進了安全部,現在在廣州跟龔十七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也可以算得上是高級幹部了。不過因為安全部門的特殊性質,張千智並不在這裡的進修班人員名單當中。

    至於符力就更不用說了,他所在的警察司和安全部在工作上有著諸多的交集,特別是兩個部門都有涉及到的案件偵辦和移交工作,多數都會在符力這裡經手。符力很清楚安全部的權限在某些方面要遠遠高於警察司,而安全部郝主任基本就算是本地的一把手主管了。賀強這介紹雖然簡短,但符力和於小寶都立刻知道這位白白淨淨,客客氣氣的帳房先生,應該也是安全部編制內的人員。

    「沒請教李先生以前在哪裡高就?」入座之後,符力便很直截了當地問道。他跟海漢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李清揚並非海漢人,而是一個明人。然而在他的印象當中,並不記得安全部裡有這麼一號人物。

    李清揚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在下之前是替朝廷效力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賀強介紹人的時候扯上了執委會,之前頂多說是某某部門就完事,而且雙方熟識的表現顯然也是認識時間很長了,看樣子這兩名年輕警察的來頭的確不小,在他們面前說謊,李清揚認為被揭穿的可能性會很大。

    賀強忽然乾咳了一聲道:「你們聊著,老夫去門口看看還有多少存貨沒發完。」

    在座的三人都算是海漢公門裡的人,賀強可並不想在旁邊聽到一些自己不該知道的東西。他把符力和於小寶拉進店裡喝茶的目的,也就是想讓這兩個年輕人和李清揚聊聊——這是安全部給他的任務之一,多創造機會讓李清揚接觸到本地立場堅定的年輕歸化民,符力和於小寶顯然是極佳的人選。

    聽到李清揚說這話,於小寶和符力交換了一下眼神,心裡都有了底。海漢這邊在三年中的確招收了不少原本替大明效力的人,包括衙役、小吏、捕快、學院教員,水陸士兵甚至是底層軍官。這些人在進入海漢體系之後大多得到了穩定的基層職位,並且很快就被周圍的環境所同化,成了歸化民當中的一員。不過有一些部門對於人員的招收是非常嚴格的,比如執委會直屬的衛戍部隊,又比如負責安全警報工作的海漢安全部。

    一般來說,在大明公門中有過從業經驗的人都不會被選入安全部,頂多能進司法部做事。安全部那邊對入選者的工作經驗並不是特別看重,而是更在乎入選者的思想態度是否對海漢足夠忠誠,這個門檻足以刷掉絕大部分過來人。像李清揚這樣自稱以前是替朝廷做事,而現在卻是在安全部的編制當中,基本上就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在投靠過來之前是在替朝廷的情報部門做事,手上掌握有某些讓安全部必須重視的資源,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他會得到安全部的錄用。

    而符力立刻想起了半年前的一個傳聞,忍不住問道:「半年之前,據說有一批公門派出來人在廣州那邊被我們的人抓到了,後來被送到三亞之後就渺無音訊了,李先生可知此事?」

    李清揚深呼吸了一下平靜心情,這才開口應道:「其中便有在下。」

    「原來如此。」符力立刻就已經確認了李清揚的身份。半年前他曾經聽任亮說起過,安全部在廣州那邊破了個大案,還出動了民團的人,抓了一批試圖潛入三亞搞破壞的錦衣衛探子。當時警察司也被動員起來,在三亞的兩處港口設卡盤查外來人員。

    這件事並沒有在民間公開,即便是警察司這樣的特殊部門,也只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發生,至於說事情經過,抓到的人最後下場如何,統統都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符力當時也很好奇這件事,還專門找人打聽過,不過後來卻是受到了任亮的警告,讓他少去探聽安全部的事,那個部門可不像看起來這麼好打交道。半年時間過去,符力本來已經逐漸淡忘了這件事,倒是沒想到居然在商務區的一家鋪子裡遇上了當事人。

    符力略有一點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也沒什麼,想必當時只是有些誤會而已。既然李先生現在已經是自己人,今後倒是要多多來往才是!」

    李清揚覺得這「自己人」三個字實在有一點勉強,他雖然現在的確是接受海漢安全部的管轄,但安全部也知道他是雙重身份,不單為海漢效力,同時也還是在為大明錦衣衛做事。不過這其中的內情,他現在也不便對符力這個外人說明,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對於符力的這個安慰沒有過多的回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3
499.第499章 軍隊的發展

     李清揚看著這兩個面相還未完全脫去稚氣的年輕人,老毛病一下又犯了,忍不住問道:「在下看兩位小哥也是青年才俊,為何之前沒去考個功名,報效朝廷?」

    「考功名?」符力愕然應了一聲,轉頭看看於小寶,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考功名就算了,我們沒那麼好的命。」於小寶擺擺手道:「我們開始識字也就是近兩三年的事,哪寫得出文章去考功名!要不是首長們來了這地方,我大概還在海邊當漁民,這傢伙多半是在深山裡做獵戶……」

    「我可是峒主繼承人,當峒主不用自己去幹這些粗活!」符力笑著糾正道。

    「啊,原來符小哥是黎人!」李清揚下意識地感嘆了一句。

    大明一向也會對黎人山寨的首領進行分封,當然都是些不要錢的空頭職位而已,並不會真的給這些黎人在地方上安排官位。李清揚在三亞倒是見到不少的黎人在為海漢人做事,幾乎各行各業都有,看起來海漢的確比大明更好地解決了漢黎之間的民族問題。不過像符力這樣的峒主繼承人,李清揚還是第一次在本地遇到,他知道這個身份在黎人當中已經算是貴族,而看符力表現出的態度,顯然更喜歡在海漢社會中的身份,大概已經不會回到黎峒去做峒主了。

    李清揚能夠感受到兩人之間的良好關係,但一個是漁民後代,一個是黎人少峒主,他真的很難想像這樣身份背景差異極大的兩個少年,怎麼會一起成為了海漢人手底下的得力幹將。但從這裡他也能感受到海漢在用人方面的標準差異極大,這漁民和黎人的後代都能在海漢人手下當官,而自己卻只能作為安全部的編外人員聽候調配。

    儘管李清揚認為自己並沒有真正投靠海漢的打算,但在這一刻他還是明確地感受到了心裡的不甘——自己好歹也是錦衣衛正統百戶,朝廷命官,為了大明也出過力賣過命立過功,說起來也是有本事的人,到了海漢這邊居然就給個編制然後扔到藥鋪裡當帳房?

    彷彿是聽出了李清揚這聲嘆息中的複雜情緒,符力應道:「我們符山峒是第一家和海漢合作的黎峒,我們峒裡出來的年輕人,有很多都和我們一樣,現在在民團和警察司裡做事。海漢首長們給我們黎人的機會,和漢人是一樣的,對首長們來說,只要忠於海漢,忠於執委會,那就是可用之人,不需有民族之分。」

    李清揚現在已經習慣了不去和人爭辯到底是應該忠於海漢還是忠於大明——這地方有相當多的人從來就沒有真正接受過大明朝廷的統治,對他們來說這件事根本沒有討論的價值。但當李清揚親耳聽到符力這麼一個年輕黎人口中說出「忠於海漢」這樣的說法,也仍然感覺到了不小的衝擊。

    大明統治海南已經有二百多年歷史,期間甚至還從大陸大規模調集苗兵到海南平定黎人的叛亂,但到如今也只能做到分封土地任其自治的程度,想獲得黎人乃至苗人的效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海漢來了三年,這裡的黎人苗人就爭相投靠,為其效忠。這些一向桀驁不馴的山民都被訓得如此服帖,就更別說漢人了,李清揚不禁又想起了郝萬清那句「大明要完」的評價——海漢人要真向大陸伸手,到時候會不會出現大明的子民也爭相投奔的狀況?

    不過李清揚轉念一想,哪有什麼以後,現在每個月從兩廣地區渡海而來投奔海漢的大明子民難道還少了嗎?根據李清揚在這段時間內的估算,平均每個月從廣東方向運送過來的移民應該有兩千上下,這個數字看似不大,但經年累月計算下來,那基本每年就為海漢人至少提供了一縣的人口,而海漢對勞動力的利用效率又高得驚人,這一縣的人口到了海漢,只怕比大明治下三個縣能做的事情還多。

    況且海漢在大陸所招攬的移民也並非全都運到三亞,他聽說除了之前自己曾經到過的番禺、萬山港兩處據點之外,海漢在新會縣又新辟了一處港口,不但其規模遠勝前兩處地方,而且執委會打算要將當地逐步據為己有,建成和三亞一樣的海漢統治區。等這個地區佔下來之後,李清揚估計兩廣沿海就再無可以阻止海漢擴張的天然障礙了。

    於小寶開口道:「李先生,小弟近幾年一直在廣州,大明官府如何治理地方,任用人才,小弟也是見識過了。若論知人善用,大明那些官員如何能與英明的海漢首長相比?」

    李清揚自嘲道:「在下不過是失手被擒的俘虜,大概是不可能會有得到重用的機會了。」

    「俘虜?身份可不是什麼問題,羅升東、武森這些人當初都是俘虜,現在不也一個個混得人模人樣的?」於小寶似乎是看出了李清揚的不得志,繼續勸解道:「李先生,安全部可是個最難進的衙門,不知道多少人想進去不得其門而入,你能以俘虜的身份被納入安全部的編制,這可是莫大的機緣!」

    兩名年輕的海漢幹部坐了一陣,便又出發去街上巡邏了。李清揚一人繼續呆坐在竹椅上,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出路。

    他原本打算能夠在瓊州這地方搞到一些猛料,然後借此來陞官發財,但被海漢人擒獲之後,這種可能性已經變得很小。在海漢人的監視之下,他能夠通過消息渠道傳回去的東西都沒有什麼份量,自然也就沒多少功績可言,時間長了,說不定南京鎮撫司那邊的上司都會忘了還有他李清揚這麼一號人在偏遠的瓊州島上潛伏著。

    李清揚知道現在也就是海漢人覺得他還有點穩定局面的作用,所以好吃好住地把他養著,但真等到海漢這邊翅膀硬了,不擔心大明這邊的壓力了,他這個小小的錦衣衛探子就會變成可有可無之人。屆時即便不會被打入到苦役營,恐怕也很難再有好的出路,而且那時候再返回大陸,錦衣衛恐怕也饒不了他,最起碼都得治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而徹底地投靠海漢,似乎是目前最有希望的一條路子了。他的頂頭上司林南也不止一次跟他說過,只要哪天他真的想通了,願意為海漢效忠,那隨時都可以提出來,安全部會立刻幫他安排新的工作和崗位,什麼升職加薪統統都不在話下。今天在跟這兩名年輕的海漢幹部接觸過之後,李清揚心頭的這種念頭似乎又更強了一分。

    在李清揚為了該如何選擇今後的道路而苦惱的時候,執委會及各個單位的主管官員正彙集在勝利堡,召開一年一度的全體大會。

    當然說是全體大會,其實準確的說還是代表大會,相當多的穿越者並沒有條件趕到勝利堡來參與這次會議,因此所有需要全體投票的項目,都是提前至少十天進行了內部公示,然後由各處集中送回了每個人親筆填寫的投票券。

    建立軍區的提案果然很順利地獲得了高票通過,除此之外,三大軍區的指揮官提名也在這次的會議上進行了表決通過。三大軍區全部暫定為團級編制,一二把手統一提升為上校軍銜。廣東軍區由蕭良出任司令,虞堯擔任政治委員,年輕的軍官陳一鑫升為少校軍銜,擔任廣東軍區的參謀長。

    海南軍區這邊因為有軍方大佬坐鎮,所以沒什麼好競爭的,顏楚傑和陶東來分別擔任司令和政治委員,而海軍總指揮王湯姆則是兼任了參謀長的職務。

    安南軍區的三個主要職位則是由錢天敦、穆夏柏和馮安楠三人瓜分。值得一提的是安南軍區由於地域條件所限,近兩年的擴軍幾乎都是通過自行徵募的方式,而安南那邊的軍、政主官都是傾向於武力擴張,因此安南軍區也是三大軍區中第一個兵力達到團級編制要求。

    趁著這個機會,軍方也提拔了一大批基層歸化民軍官,以適應編制擴大之後的需求。安南方面有近五十名基層軍官將被派到勝利港軍校接受最新的政治思想培訓,回去之後他們就將出任當地駐軍中各級作戰單位的指導員。抓好軍隊基層人員的思想工作,這也是軍方今年所要實施的一步大棋,否則日後海漢控制的地盤越來越大,各處的駐軍恐怕就會慢慢有地方軍閥化的趨勢。

    除此之外,因為軍費問題而中斷了很長時間的部隊定期更換駐防地的做法會在今年得到恢復,三大軍區的駐軍都會有部分編制進行異地輪換駐防,這樣做的目的也同樣是為了儘可能杜絕地方軍閥化的出現。

    目前三大軍區當中,將會得到兩艘主力作戰炮艦的海南、廣東軍區的海軍實力無疑是要強出一籌,而安南方面因為內戰結束,當地基本恢復了正常的安定秩序,因此對於海上武裝力量的要求不高,目前也就只有數艘「探索級」戰船搭配了兩艘「探險級」作為當地的海上巡防主力。

    不過陸軍部隊的狀況就完全與之相反了,錢天敦在黑土港特戰營身上所得到的成功經驗在之後也推廣到了整個安南的駐防部隊,依照他那套模式訓練出來的陸軍士兵在山地、叢林、水網密集地區等複雜環境的作戰能力要明顯強過勝利港這邊訓練出來的部隊。一年一度的軍隊大比武中,黑土港特戰營派出來的隊伍還從未有過敗績,年年都是第一。就連顏楚傑也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野外作戰這個領域,錢天敦手底下的部隊是民團各部中戰鬥力最強的。

    當然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跟軍隊的指揮官個人作戰思想,駐防環境和職能都有一定的關係。三亞這邊的陸軍的主要任務就是防禦,依託於兩處港口所建立的岸防炮炮台和港口中的堡壘來守衛本地,對於軍隊的作戰能力要求更側重於防。而錢天敦本身就是特種兵出身,對他來說主動出擊遠比固守更為可行,因此他訓練軍隊的思想也是以攻擊性為主,部隊大量裝備適合叢林山地戰使用的短管大口徑火銃,以及輕巧便於移動的3磅小口徑陸軍炮,一切都是以保持良好的機動性為考量標準。

    這種野戰部隊在城池攻防戰中或許不會是三亞民團部隊的對手,但如果是野外的游擊戰,那就能充分顯現出他們的威力了。而且錢天敦相當重視狙擊手的訓練,前年首批狙擊燧發槍造出來之後,錢天敦第一時間就要了一半走,而且每年向軍委遞交的裝備申請中都有兩位數的狙擊步槍。這兩年多時間下來,安南駐軍已經訓練出了三十多名合格的狙擊手,這個數字比其他兩個軍區的狙擊手加起來還多。

    唯一讓錢天敦感到遺憾的是,由於安南內戰的結束,駐安南的民團部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已經沒有了實戰的對手,而這對於一向強調實戰練兵的錢天敦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目前唯一跟安南還有小規模零星戰鬥的國家就只有南邊的佔城國,但佔城國現在也同樣是在向海漢購買武器,尋求軍事援助,錢天敦也沒法讓部隊去趟這灘渾水。

    錢天敦這趟回來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鼓動軍委開始尋找下一個動手的對象。雖然現在軍委的發展思路是海軍為主,先控制海上的咽喉航道,但錢天敦很明白陸軍的作用並不會因此而被削弱多少,因為佔領一個地區,最終還是得陸軍去解決問題,而安南的部隊就是目前軍方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了。

    至於廣東軍區的陸軍,因為之前的駐軍條件極其有限,因此編制也是三大軍區中最小的,在此之後恐怕還得從其他兩個軍區抽調部隊來進行補充才行,不然這團級的編制卻只有營級的兵力,那也的確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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