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7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4
500.第500章 亮出利齒

     在海漢體制下,軍隊的建設都是為了政治目的服務,海漢民團成立大軍區提升編制規模,說穿了也是為執委會主導的下一步擴張計畫作軍事準備。這其中的道理,只要稍微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都能想到,已經身為地方大員的錢天敦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因為他常駐安南,受到客觀條件限制,對於執委會的最新動向並不是那麼清楚,因此這次回來也是要乘著述職的機會,打聽打聽執委會的預定目標究竟是哪裡,回去之後也好早做準備。

    1630年4月2日,鹿回頭半島民團陸軍基地。儘管軍委在勝利堡裡也有一處不小的辦公場所,但隨著軍方人員和事務的逐年增多,在勝利堡內辦理各種日常事務已經顯得越來越不方便了,而勝利港東岸的軍事基地倒是夠大,但出入都需要乘船渡過田獨河口,也比較麻煩,於是軍方就將主要辦公機構搬到了鹿回頭半島上,跟陸軍基地設在一處。

    雖然此時正在週年慶假日期間,但對於軍委的高級軍官們來說,這幾天反而是相當忙碌的時候,因為駐外的軍官們一年中只能在這個時候才有時間回到三亞,參與軍方內部的高層會議。不管是要軍費撥款也好,要人員編制也罷,駐外的軍官們都得趁著有限的這幾天時間裡四下活動才行。

    「八百支步槍?不行不行,你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啊!」顏楚傑連連搖頭,回絕了錢天敦提出的要求:「廣東軍區那邊打報告要五百支步槍都還沒影呢!」

    「廣東那邊怎麼跟我比?他們那邊的新兵連人都還沒影,我這邊的新兵可是快要訓練結束開始列編了!他們再急也沒我這邊急啊!」錢天敦有理有據地爭辯道:「這槍先分配給我們安南軍區才對!」

    「錢上校,你這話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啊!」既然已經點了名,這邊廣東軍區的代表虞堯也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了,開口應道:「安南那邊現在太平得很,近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大的軍事行動,急著把那邊的軍隊武裝到牙齒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場啊?我們廣東軍區這邊才開始鋪架子,連槍都不發,那我們還征什麼兵?還怎麼保護海漢在大陸沿海地區的利益?」

    錢天敦並不會這麼輕易被虞堯說服,立刻反駁道:「你那邊成軍還早,我這邊都是現成的隊伍,裝備了武器馬上就能拉上戰場,要保護海漢利益,我這裡有一個整編團的部隊隨時都可以調動!廣東那邊的新兵蛋子靠得住嗎?要上正面戰場打仗,現在還是得看我們安南軍區的!」

    「話不要說這麼滿,你們安南軍區的部隊,戰鬥力是不錯,但還是適合打野戰打游擊,正面戰場上的集團作戰,還得交給三亞這邊訓練出來正規軍。」民團總教官古衛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加入到戰場當中:「別的不說,光是這步炮合擊的戰術,估計安南駐軍就很少練習,小打小鬧還沒什麼,上了大戰場,不能跟炮兵部隊很好的配合,那仗還怎麼打?」

    古衛說的這個點也算是切中安南駐軍的短板,由於強調複雜環境下的野戰能力,安南民團軍並沒有大量裝備重型火炮,全是以輕型裝備為主,這樣做最大的弊端就是當地部隊缺乏跟成編制炮兵部隊合成作戰的經驗,而軍委高層幾乎全是信奉大炸逼主義的狂熱分子,恨不得所有戰鬥都能用火炮來解決。安南民團軍的這個短板,就注定了他們不太可能在大型會戰當中擔當起正面主力的作戰任務。

    「行了,你們幾個也別跑題跑太遠了!」眼看這討論話題從步槍分配歪到了作戰方式上面,顏楚傑趕緊開口將主題拉回來:「步槍和其他軍火的配額,不是你們開口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這兩年民團軍擴編擴得快,但田獨的兵工廠可沒這麼快的擴張速度!現在製造槍炮彈藥的工人,加起來總共才不到三千人,不但要生產供給你們三大軍區的武器裝備,還有每年出售給大明、安南、佔城、葡萄牙人的軍火,產能跟不上啊!」

    「跟不上就增加人手啊!」錢天敦應道:「三千不夠就四千,四千不夠就五千!三亞現在不是號稱有兩三萬產業工人嗎?」

    「兩三萬產業工人那是把在集體農場種地和港區這麼多干體力活的勞工也算進去了。」顏楚傑很無奈地搖搖頭道:「除了行政事業單位的人,剩下的歸化民基本都劃進產業工人裡了。兵工廠需要的技工增長速度還是遠遠跟不上生產任務的需求,但做這個行當的工人是要掌握加工技術才行的,培訓合格工人所需要的週期很長,這問題沒辦法在短時間內解決。」

    在座的軍頭們這下都不說話了,田獨的兵工廠造不出來,他們在這裡爭來爭去也沒多大意義。其實這個問題也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比如說在各個駐地興建小型兵工廠,由各軍區自行解決一部分需求。但沒誰敢冒這大不韙來出頭,因為執委會有非常明確的規定,所有熱兵器包括彈藥在內,都只能由田獨兵工廠負責生產,而地方上的駐軍頂多只能在當地製造一些冷兵器,武裝一下預備役人員。

    這種做法也是為了安全考慮,避免執委會對海外的軍頭們失去掌控,讓他們發展成地方軍閥。而這個底線肯定是不容挑戰的,誰要是不知趣地把這事拿出來說,恐怕立刻就會被調回勝利港接受內部審查。所以就算明知大本營的兵工廠產能不足,軍方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步槍配額的事,你們也不用爭,軍委已經有了大致的分配方案,家家有份,但別指望一次就能拿到你們申請的數量。」顏楚傑決定終結這個話題,開始討論下一項議題:「我們到達這個時空已經整三年了,執委會認為我們目前的狀況要比預計的五年計畫發展得更順利,因此有些對外的擴張計畫也可以考慮提前進行實施……」

    眾人一聽顏楚傑這話,立刻都重新打起了精神。他們這幫人選擇參加穿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能夠實現帶兵打仗,成為傳世名將的夢想,但去年上半年的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各地駐軍都是刀槍入庫,再無戰事。雖說平時的軍訓、徵兵、擴編依然是按部就班地在進行,但沒有仗打,對於這些軍人來說始終是一個遺憾。

    執委會的對外政策,他們都很清楚,先求自保,再謀擴張。民團參加安南內戰雖然獲得了大捷,但也暴露出了諸多問題,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兵力太少,很難獨立完成大規模的作戰任務。當初攻打順化雖然還算比較順利,但如果沒有北越大軍在西邊替他們封住南越守軍出城的通道,民團也很難放心大膽地將兵力集中到北邊攻打城牆。

    但兵力對海漢軍方來說,並不是簡單地通過徵兵就能解決的問題。首先海漢治下的人口非常有限,單以人口比例而論,海漢的軍隊規模已經可以用窮兵黷武來形容了,如果進一步地擴大徵兵數量,肯定會影響到社會安定和其他需要青壯勞力的生產部門正常運轉。

    其次海漢民團因為熱兵器的普及,單兵的裝備和訓練費用都遠非傳統軍隊可比,而且對於工業生產能力的要求也非常高,短時間內大量增兵非但不能有效地提升戰鬥力,反而會給各個部門增加不必要的負擔。以海漢目前的實力,還很難長期維持一支規模過大的軍隊。

    基於這樣的原因,儘管軍委這幫人都很清楚民團的不足,但擴軍這件事受到諸多客觀條件的制約,的確是急不來的,只能隨著海漢整體實力的逐漸壯大,一步一步地加以實施。

    現在擴軍這一步已經完成了一半,考慮到準備工作所需的時間,也的確是時候考慮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了。畢竟如果要再次對外採取軍事行動,那至少得提前數月就得開始制定行動方案,進行有針對性的軍事訓練才行。

    顏楚傑見眾人的注意力都重新回到了自己這裡,便接著說道:「目前我們的掌控範圍已經不僅限於海南島,在海外也有了多處基地和港口,但這也更突顯出了我們在本地擴張速度的緩慢。各位請看地圖!」

    顏楚傑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走到牆邊掛著的海南島地圖跟前,抬手指著上面說道:「目前我們在海南島實際掌控的地區包括有崖州、感恩、昌化、陵水、萬州、樂會等地,可以說海南島海岸線上有大約三分之二的地區都已經歸了我們。這些地方的大明官方機構雖然還存在著,但基本上是名存實亡,地方政務已經由我們的人逐步接管了。」

    顏楚傑抬高手臂指向地圖上海南島的北端道:「目前仍在大明官府掌控中的地區主要集中在北邊,包括儋州、臨高、澄邁、瓊州府城,以及東岸的文昌,而我們今年的目標就是,以儘可能和平的方式,拿下這些地方的實際控制權,完成對海南島的全面統治。」

    「好!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古衛第一個出聲應和道:「統一了海南島,以後做事也不用這麼遮遮掩掩的了,咱們海漢的旗號,也是時候打出來了!」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麼興奮,老成持重的穆夏柏出聲問道:「小的縣城還好說,但像儋州、瓊州府城這樣的大城,守軍恐怕不會輕易退讓,到時候爆發武裝衝突的話,很容易就會演變成大明與海漢之間的戰爭,如果這樣的情況發生,那執委會怎麼打算?」

    海漢之所以一直沒有急於在海南島上擴張控制地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執委會不願意過早地與大明就領土問題撕破臉皮。現在的大明能給海漢施加的軍事壓力很有限,但在海上商貿、移民事務方面卻可以給海漢增加許多障礙,進而影響到海漢的擴張速度。這個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因此穆夏柏才會有此一問。

    顏楚傑回應道:「關於如何處理好與大明的關係,這個問題的確是一直存在的,而且會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存在下去。但是不是要動用武力奪取原本屬於大明的領土,還得根據形勢的發展來進行判斷,衡量利弊之後作出決斷。」

    「所以現在執委會認為即便通過動武的方式來佔領海南島全境,也是利大於弊了?」穆夏柏立刻就聽懂了顏楚傑話中未盡的意思。

    顏楚傑沒有否認他的這個觀點,點點頭道:「執委會在經過全面的權衡之後,認為我們的發展已經到達了瓶頸期,而要快速突破這個瓶頸的最好辦法,就是盡快佔領全島,建立起屬於我們自己的政權!至於商貿和移民的問題,現在的狀況已經比起一兩年之前好多了,整個廣東廣西沿海到處都有我們的代理商和合作夥伴,這些商人很清楚我們和大明兩者之間,誰能給他們的好處更多。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即便我們與大明進入戰爭狀態,這些商人也會繼續做他們該做的事情。當然了,前提是我們得提前幫他們處理掉那些礙事的大明水師。」

    顏楚傑說到這裡指向王湯姆道:「這個事就是你們海軍的任務了!」

    王湯姆很輕鬆地吹了一聲口哨道:「這完全不是問題,即便不動用那兩艘新船,依靠現有的戰船也完全能夠封鎖瓊州海峽,並且可以在北部灣和雷州半島到珠江口的這一帶海域進行佈防。大明就算能在廣東集結百萬大軍,也沒法直接跨海飛過來。」

    在穿越三年之後,蟄伏在南海之濱的這隻怪獸終於準備要亮出鋒利的牙齒,開始對這個世界進行征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6
501.第501章 亮明態度

     除了軍事方面的動向之外,在這次的週年慶會議上,執委會還對各地區的行政編制進行了重新劃分,例如三亞大區就正式成立為三亞市,下轄田獨、鐵爐港、南山、崖城等多個縣級單位——是的沒錯,原本作為大明崖州治所的崖城,由於在新的行政規劃圖上過於偏遠,人口數量也遠不及三亞港和勝利港這邊的繁華區域,因此只能在海漢的行政版圖上作為縣級單位存在。

    不過目前瓊州島上的海漢控制區也只有三亞地區才被列為市級單位,而鶯歌海、昌化等地統一都是縣級。至於仍處於大明與海漢共治的地區,如陵水、萬州、樂會等地,暫時並沒有作出明確的行政區劃——這些地區受海漢控制的程度還比不了崖城,在海漢做好開戰準備之前,還不宜公開地實施全面接管。

    而安南的情況相對要複雜一些,海漢在這邊的地盤雖然眾多,但包括最早開闢的黑土港地區,目前都是以「海漢租界」名義存在著,如果直接按照海漢的意願來實施行政區劃,安南朝廷大概並不會樂意看到這種狀況出現。考慮到與安南朝廷之間的盟友關係,執委會只能繼續將安南地區的各「租界」統一劃為「安南特別行政區」,其治所仍設在北部灣的黑土港。

    這種行政區劃很可能只有一年的壽命,因為南方的各處港口已經開始實施基建工程,等一年後這幾處港口建成,行政關係再從屬於遙遠的黑土港就顯得太官僚了——從峴港一路往南的幾處新港口,到三亞的航程可比到黑土港近多了。屆時安南的行政區劃很可能要以爭江橫山為界,分為南北兩個大的行政區。

    而廣東方面暫時還沒有太多的成果,起碼得等到香港島這邊有所進展之後才會做下一步的行政規劃。不過為了順應廣東軍區的成立,原歸屬於駐廣辦的整個行政機構編制也因此而水漲船高,提升為「廣東特別行政區」。儘管這個行政區的管轄範圍其實也就是幾個規模不算太大的港口而已,但地盤不大權限不小,目前海漢有超過六成的對外貿易和七成的移民來源都是來自於兩廣地區,是海漢與大明間最主要的貿易通道,這邊的進展直接就會影響到整個海漢的發展局面。

    駐廣辦負責人馬力科也總算是熬出了名堂,順理成章地被任命為廣東區的首席行政官,成了貨真價值的「首長」。與他一起獲得同級別職位的還有目前黑土港的行政主官謝春,這個海運單位出身,一直嚷嚷著要參軍帶兵的傢伙,最後居然歪歪扭扭地走上了從政這條路,而且還挺順利地就爬到了半山腰,也是讓不少人都跌破了眼鏡。

    而從這次的行政機構調整中獲利最多的還是基層的歸化民幹部,得到提拔的人員數以百計。很多在兩三年之前還是泥腿子或者落魄書生的歸化民,早先只在穿越者手底下做些打雜的事情,但在這次的調整中都被提升為鄉鎮幹部。而這批歸化民幹部在欣喜的同時,恐怕很少會有人意識到,他們從今往後就很難再有回頭路可走,也不太可能再回到大明治下當一個順民了。

    海漢治下的絕大多數人在這場盛宴中都分到了一杯羹,再不濟也得到了兩天的帶薪假期。不過還是有極少數人對於此次的各種調整心懷不安,因為這些舉措會讓他們原本的生活狀態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陶東來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衛兵就進來報告道:「羅參將和魏千總在會客室等您很久了。」

    「這兩個傢伙應該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吧!」陶東來心裡嘀咕著,讓衛兵去帶他們進來。海漢這次的各種新政策,除了軍事方面的之外,並沒有特別地強調保密,民間也早有傳聞說海漢會在近期有對外的大動作——徵兵擴軍、新船下水、幹部進修,甚至是外地的軍頭們集體回到勝利港,種種跡象都成為了這種理論的支持依據。

    兩人進來坐下之後,簡單寒暄兩句,魏平便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把話引入到正題:「陶總,聽說執委會打算吞併崖城,這個消息可是真的?」

    「吞併這個詞味道不太對,但意思大概沒錯。」陶東來並沒有否認魏平提出的問題:「考慮到對三亞地區統一規劃的需要,我們認為崖城已經不適合再獨立於三亞大區之外,所以要設立一個縣級機構,來對崖城地區進行管理。」

    魏平可沒有心思去琢磨陶東來話裡這些字眼的講究,趕緊又追問道:「陶總,海漢此舉莫非有什麼深意?」

    「深意說不上,一定要說的話,我覺得應該是水到渠成之舉吧!」陶東來慢慢地說道:「其實兩位也很清楚,崖城早就已經不算是大明的屬地了,只是我們覺得時機不成熟,才一直沒有將其正式納入到治下而已。」

    當著這兩人,陶東來也沒有多說掩飾的話。從羅升東的老丈人章青被海漢設法推到了知州這個職位上之後,海漢就已經對崖城實現了事實上的控制。到後來逐步解散、替換了崖城當地駐軍,將當地的武裝力量全部換成了海漢民團,並由駐崖辦慢慢替代了崖州州府管理行政事務,架空了整個崖州的大明官府。

    這種變化,崖城的大明官員們都只能默默地看著,因為他們很清楚反抗的後果是什麼,敢於這樣做的人早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從這個地區消失了,他們這些苟活下來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配合海漢的安排,這樣至少他們還能在每個月拿到一份不菲的收入。像羅升東和魏平這樣的年輕人,乾脆就搬到了三亞這邊來定居,平時的工作也幾乎都是在為海漢打工,相比於那些歸化民幹部,他們所欠缺的大概就只是一個名頭了。

    雖然這些人已經習慣了在海漢執委會的指揮下做事,但事到臨頭真要讓他們拋棄過去身份的時候,他們還是很難一下子接受這樣的事實。而海漢這邊也對此有所預計,其實對他們這些人今後的歸屬,也早就有了下一步的安排。

    陶東來繼續說道:「對於崖城的各位官員,我們準備了三種選擇。第一,辭掉官位,離開本地,我們會派人派船免費護送其回到廣州。第二,辭掉官位之後留在本地,不管是當包租公也好,想做點買賣也好,我們都會給予最大的方便。第三條路,就是轉換陣營加入我們,從今以後放棄大明的所有身份,我們可以視其情況和能力,給予相應的海漢官職!」

    陶東來的眼神在兩人臉上來回穿梭:「我們會留出一個月的考慮時間,希望每個人都能慎重地作出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決定!」

    「海漢……這真是要立國了?」一直沒說話的羅升東突然從喉嚨裡憋出一句來。這事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有所預料,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海漢的發展壯大,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只是一直不能確定具體的時間而已。但陶東來剛才所說的這些內容,很顯然已經撕掉了過去的偽裝,露出了海漢一直隱藏著的猙獰一面。

    「如果一切順利,海漢立國大概就在一年之後了。」陶東來毫不顧忌地道明了時限。

    「執委會真的不惜為此跟大明一戰?」羅升東盯著陶東來的眼睛,希望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猶豫的情緒。

    然而陶東來的回答異常堅決:「執委會認為在現階段下,立國的重要性高於一切。如果因此而跟大明之間爆發戰爭,那我們會盡力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讓海漢與大明之間的關係重新回到和平狀態。」

    陶東來的語氣充滿了理所當然的自信,諷刺的是,原本應該對此言論充滿敵意的兩名大明武官互相看了看之後,也就此默認了陶東來的這種說法,並沒有加以反駁。在他們看來,大明的武力的確很難跟裝備了大威力火器的海漢民團正面對抗,特別是海上的戰力差距更是巨大,大明的水師如果想要遠征三亞,那下場簡直就無法想像。

    「此事可否等在下回去與家人商議之後再作答覆?」羅升東試探著問道。

    「完全沒問題。」陶東來點點頭,又提醒他道:「但哪些話能對家人說,哪些話不能說,希望你們心裡有個數。有些事,知道的人太多,對你們來說並不見得是好事。」

    「在下明白。」羅升東當然懂得陶東來這話的意思。剛才談論這番話的內容如果爆出去被有心人上報給朝廷知道,最先倒霉的並不會是海漢人,而是他們這幫依附海漢已經長達兩年多的大明軍官,甚至還包括了崖城官場上的其他人在內。罪名最輕也是個玩忽職守,重的話很可能會被冠以勾結亂黨謀逆之類的大罪,就算不是滿門抄斬那也得抄家流放。

    送走了魂不守舍的二人組,陶東來很快又迎來了新的客人,安全部的一二把手聯袂來訪。

    何夕在三天前與馬力科同船回到勝利港,剛好是卡在了慶典開始之前。不過這幾天他也沒歇著,在安全部連著開了多場會議,聽取各個部門的工作報告,並討論今年接下來的一些工作安排和行動計畫。

    由於安全部的部門性質比較特殊,因此他們要比外界更早地獲知了執委會在慶典期間所宣佈的各項決定,並為此提前就情報工作的方向進行佈置。而今天兩個主管領導一起過來拜訪陶東來,就是來給他作一個非正式的準備工作匯報。

    「這是安全部起草的行動計畫,內容主要是關於今年在儋州、瓊州府城和文昌這幾處大明統治區的情報工作安排。」何夕一邊說著一邊將文件遞到了陶東來面前的辦公桌上:「具體的事務都是郝主任在操辦,所以有什麼問題你就別為難我了,答疑的工作就由郝主任來負責。」

    陶東來點點頭,拿起文件迅速地翻看起來。

    早在1627年下半年,安全部門便已經開始向海南島北邊的各處城市派出了人手,只不過那時候安全部的機構還尚未成型,也並沒有什麼專業的情報人員,因此派出去的人與其說是間諜,倒不如說是給商務部門打前站。直到去年安全部正式成立之後,駐紮在北邊各個州縣的情報體系才開始正式運作起來。如果要做橫向比較的話,安全部在北邊幾個城市的運作狀況其實還比不了何夕在廣東那邊的操作成果。

    當然何夕所處的環境和他手裡所掌握的權限也有所不同,招攬人手、制定計畫、實施行動這些在大本營需要層層審批的舉措,他都可以一個人拍板決定,並且經費也幾乎是不受限的程度,可以說行動自由度要比大本營這邊大得多。

    安全部現在所準備的行動計畫,其實也都是舊瓶裝新酒,按照以前的套路來進行操作。之前海漢是如何逐步打入類似崖城這樣的州縣,利用各種手段收買大明官員,監控當地防務,現在也是繼續照葫蘆畫瓢。只不過因為時間的原因,海漢大概沒有太多的時間像之前那樣去對大明的城池挨個進行和平演變,所以收集情報,特別是軍事情報的力度就有所加大,情報遞送的頻率也將從以前的半月一次增加到十天一次。

    「北邊的幾個城市,我打算過幾天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之後,親自過去走一圈,看看當地的實際情況,再對照這個行動計畫進行修改。」何夕主動告知了接下來的打算。

    「正好軍委這邊也有類似的打算,你提前找王湯姆合計合計,讓軍方配合一下安全部的行動。」陶東來應道。

    「王湯姆是打算過去考察戰場了吧?」何夕笑道:「正好那邊我去過幾次,可以給他噹噹免費導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6
502.第502章 儋州調查

     1630年4月15日,大明崇禎三年三月初四,海南島西北角儋州外海。

    三艘大船輕快地劃過海面,駛向儋州灣。這幾艘船外形與傳統中式帆船有著明顯差別,不但船身更為狹長,而且桅杆更高,船帆也是軟式帆布所制,其中一艘的船舷上還有一排直徑一尺四寸的活動小窗。不過附近漁船上的漁民只是抬頭看了看,就繼續做手頭的活計了,他們認得這些都是南邊海漢人的船,最近這一兩年經常都在儋州港進入,他們早就對此習以為常了。

    不過這只船隊所搭載的乘客可不是像往常那樣是單純來做買賣的,海漢安全部的主管何夕和海漢民團海軍的總指揮王湯姆兩名大佬都在船上,隨行的還有整整一個加強排的民團士兵,偽裝成船員、僕從等等,作為他們的護衛。

    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來實地探查儋州灣和儋州城的狀況,為年內奪取儋州可能會爆發的武裝衝突做準備。當然了,如果大家一起想想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和平奪城的可能性。

    「我第一次來儋州還是穿越那年,當時跟著李家的商船去立刻一趟瓊州府城,然後我心想既然已經到了這邊,索性就把該去的地方走完,於是就跟著李家的商隊,從澄邁、臨高一路走到了儋州。」何夕想起當時的狀況,也不禁有些唏噓:「那時候單槍匹馬一個人跑這麼遠,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我膽子是挺大的!」

    「膽子不大,執委會怎麼敢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你?」王湯姆笑著應道。他在體制內混了幾年之後,也不再像才來時那麼直來直去不懂得做人,現在也知道適時地吹捧一下別人。

    「那時候也是沒辦法啊!」王湯姆搖頭嘆道:「手底下沒有可用之人,你們軍方的一幫人又都脫不開身,只能自己親自出馬了……前面就是白馬井,過了這個峽口,裡面就是儋州灣了。」

    儋州灣位於儋州以西,入口處的海峽大概只有六七百米寬,海灣的面積要大過三亞的兩處主要港口。當初陶東來等人策劃穿越行動的時候,儋州其實也是備選目的地之一,這裡有天然的港灣,附近的人口密度也超過崖州,在初期開發中可以省下穿越集團不少的氣力。不過考慮到這裡的地勢並無制高點可以據守海灣,也沒有可供持續開採的礦源和木材資源,最重要的是距離儋州城不過數里,海灣沿岸都有不少定居的民眾,穿越集團想要在這裡圈地紮根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事情,最後考慮再三,籌委會還是放棄這裡選擇了地廣人稀的三亞。

    儋州雖然是瓊州島北部的主要商港之一,但這裡的開發狀況和繁榮程度莫說跟勝利港、三亞港相比,就算跟珠江口外的萬山港比起來也要遜色不少。海漢這幾艘船駛近碼頭的時候,可以看到這裡也只有六七條船停靠在岸邊,幾乎都是排水量在六七十噸的廣式帆船。

    「我之前聽安西說,這海灣還有一個鹽場?」王湯姆看著已經距離很近的碼頭,突然問了一句。

    「是有個鹽場,就在海灣北邊,那地方以前也是瓊州島最大的一處官鹽鹽場。他們用的方法其實跟我們的鹽場非常類似,也是利用海水來曬鹽,不過生產規模就遠遠比不上我們了。他們還在用石槽曬鹽的時候,我們就直接用上了水泥曬鹽池,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海水提灌裝置,生產能力比他們要強得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邊的鹽場已經破產快兩年了!」何夕不無驕傲地向王湯姆介紹自己所知的情況。

    「大明的官方鹽場,也有破產這一說?」王湯姆顯然對於目前的鹽業市場狀況並不是特別瞭解。

    「破產是不太準確。」何夕點點頭承認自己用詞不當:「應該叫停工更合適。因為我們的鹽價幾乎要比他們的生產成本還低了,鹽商們都轉向找我們買低價鹽,這裡的鹽戶根本沒辦法再靠賣鹽為生,最後很多人都乾脆逃到我們那邊去了。鶯歌海鹽場的歸化民,就有八十多戶是從儋州鹽場直接遷過去的。」

    「說到這事,我也想起來一件事,之前儋州這邊不是還有煤礦嗎?後來據說也是被黑土港運過來的低價無煙煤生生地逼到了停工,記得民團那段時間徵兵,可是收了不少的儋州礦工啊!」王湯姆也很感慨地回憶著海漢崛起對儋州所造成的影響。

    何夕補充道:「不止這些,我昨天翻看安全部的報告,從1627年下半年開始,儋州這邊就開始源源不斷地有民眾向三亞遷徙,早期大部分是牙行代我們徵募的自願移民人員,後來自行遷往三亞的人越來越多,不僅僅只是鹽戶和礦工,我們現在招募到的讀書人,有大約三分之二都是從儋州過去的!」

    王湯姆愕然道:「這麼多?我還記得早兩年在崖城那邊招募讀書人,效果並不太好,怎麼儋州這邊會這麼順利?」

    何夕笑道:「其實原因說穿了一點也不稀奇,儋州雖然不是瓊州島的首府,但卻是這個島上實實在在的文化中心。儋州這裡的讀書人,比島上其他州縣的數量加到一起還多。這同樣的東西多了就不值錢,總有一些混得不好的讀書人得另謀生路養活自己。就算願意投效我們的讀書人比例很低,但還是架不住人多啊!」

    「原來如此!」王湯姆恍然大悟地應道:「等我們佔了這地方,這讀書人也可以算是一筆不小的收穫啊!」

    儋州的教育和文化傳統稱得上是源遠流長,自北宋慶歷四年,大約是此時近六百年之前,儋州城便創建了全瓊州島最早的學府。而在那半個世紀之後,大文豪蘇東坡謫居儋州三年,期間興辦教育,廣收門徒,自此儋州的文化風氣就興盛起來。後來本地興建了零春書院、振德書院、圖南書院、義齋書院等幾十間書院,自北宋至今,在科舉中考取舉人功名的多達數十人,這個數字對於瓊州島這樣的偏遠地區來說簡直就是奇蹟。

    但正如何夕所說的那樣,儋州城內城外都有大量的讀書人,而其中能夠在科舉中考到功名,從此走上仕途的只會是極少數幸運兒。有為數眾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質書生在成年之後需要找一份能夠養活自己和家人的工作,而這些沒有考取到功名的書生頂多就只能做做抄錄之類的廉價活,堪堪能夠餬口而已。

    海漢人的出現無疑是給了他們另外一種選擇,只要是能通讀四書五經的,一律五兩銀子的月薪起步。有功名在身或其他特殊本事的,俸祿還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增加。最初書生們對於這些外來海商的僱傭還有些不太能信任,後來某書院一位教習先生竟然被海漢人以三十兩銀子一月的「天價」聘用,眾人才知道這些海商可不是說著玩玩的。當然了,並沒有人知道這位接受高價僱傭的教習先生,其實是崖城某同知大人的表弟,整個過程也就是一出千金買馬骨的好戲而已。

    但這種劇情並不複雜的把戲卻收到了非常好效果,眾多寒門苦讀的書生紛紛選擇接受海漢人的僱傭,到三亞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文書和教育工作。而當時寧崎在招聘這些人的時候把條件也開得非常誘人——除了他們工作所得的薪水之外,凡是要參加朝廷科舉的人,海漢一律給帶薪假期,要去省城廣州參加鄉試的讀書人,海漢這邊還會集中派船護送,就連考試期間的食宿也一併負責安排。如果有人中了舉人,需要去京城參加會試,海漢這邊也會全權負責來回路途上的所有費用。

    這對於那些出身貧寒的讀書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如果僅憑著平時做一點兼職所獲得的收入,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積蓄三年也頂多就能湊夠一趟去廣州應試的費用而已。而如今海漢人主動承諾要替他們承擔這部分的費用,這種福利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了。至於更高級的會試,雖然聽起來很誘人,但那畢竟只是極少數人有資格參與的遊戲,普通讀書人還是多琢磨琢磨如何能考上舉人比較實際。

    而開出這些條件的海漢民政部門也並不是冤大頭,寧崎早就把這中間的賬算得很清楚。這些讀書人需要參加的科舉考試其實花銷並不會特別大,童生試在儋州當地考,頂多就是考試期間將這些書生用船送回儋州應試,耽擱七到十天的時間。而鄉試在廣州,需要負擔的船費和食宿費用對自身從事海運業的海漢來說完全就是最低廉的成本價格,而且去的人越多,單位成本反而會越低。而且這種應試三年才一次,所需的時間完全可以設法從他們的休息日裡扣除,相信這些書生們也不會對這種做法提出任何異議。

    但這些人在入籍海漢當了歸化民之後,真的還會像他們之前那樣,以三年一次的頻率重複完成趕考應試這件任務嗎?寧崎認為這種情況並不會持續很長時間,這些讀書人在進入到海漢的社會體系之後,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在這邊所能獲得的好處要遠遠勝過他們之前的寒窗苦讀。或許還是會有少數人堅持自己的夢想,指望著能夠考取舉人的功名光宗耀祖、報效朝廷,但肯定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自己在海漢治下所能獲取到的利益,從而放棄科舉考試這條獲得回報機率極低的獨木橋之路。

    寧崎的推斷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內很快就得到了證明。第一批加入海漢文教體系的儋州書生,只有不到3%的人員因為無法適應當地的生活方式而選擇了退卻,其他的人基本都留了下來。在去年秋天舉行的鄉試之前,相關部門所收到的科舉應試申請書加起來還不到二十份,這說明絕大部分的書生在進入這個體系兩年之後,就已經改變了價值觀念,放棄了以前孜孜以求的科舉功名。

    而這些讀書人在三亞得到了穩定安逸的生活之後,他們的故事便自動在儋州乃至整個瓊州島的文化圈傳播開來,越來越多在科舉道路上不如意的讀書人開始考慮海漢這條出路。時至今日,儋州出身的讀書人的確已經成為了歸化民體系中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整個海漢的文教體系,特別是最基礎的掃盲識字,學齡兒童教育等單位,大部分的教員都是出自於儋州的各家書院。

    而海漢也因此還獲得了另外一個附加的效果,那就是在儋州的名聲相當不錯。重視文教,興辦學堂,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會受到文化界讚賞的舉措,而海漢人對文教事業的花費之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就算是沒有接受海漢聘用的那些儋州學子,也知道三亞這邊有大量的免費學堂,海漢治下的學齡兒童都能免費入學唸書,而大人也有專門的識字班進行培訓。雖說還是有極少數人認為泥腿子進學堂是一種不好的做法,但多數人都還是會對海漢人的這些舉措給予十分正面的評價。

    除此之外,在寧崎的主持之下,海漢還將在廣州施行的一些辦法直接搬到了儋州。比如出資舉辦賽詩會,文化論壇,畫展等等活動,並且拿出大量成本極低但極受讀書人追捧的海漢玻璃文具作為獎品,吸引文人參加。到今年年初舉辦第三屆儋州文化節的時候,除了儋州本地的讀書人之外,甚至還有人專程從雷州半島渡海過來參加,堪稱地方文化界的盛事。

    當時寧崎還親臨現場,與儋州各家書院的院長談古論今,好好過了一把文人學者的癮。用寧崎的話說,光只是看到那些書院裡收藏的蘇東坡等大名人的手跡,這一趟就去得千值萬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6
503.第503章 王湯姆的憂慮

     在過去的兩年多時間裡,海漢在文教方面所施行的各種舉措深得儋州文化界好感,而這種良好的形象也藉著文人們的嘴和筆墨傳揚出去,潛移默化地影響到當地的民間和官場。儘管海漢人的貿易傾銷做法在儋州曾經造成了部分行業大面積的失業,但這些民眾絕大多數在海漢人手底下重新找到了就業機會,並沒有給當地的官府帶來什麼麻煩。甚至有一些人認為,市面上的鹽、煤等生活必需品比起過去更加質優價廉,這正是海漢人所帶來的實際好處。

    當然相比於普通民眾所能得到的好處,海漢私底下給儋州各級官員送去的各種「禮物」也是相當可觀,每年光是這方面的費用就足以養兩個連的民團兵了。而這些付出所換來的回報,就是海漢人在儋州的暢行無阻,以及事無鉅細的情報收集成果。就連每個月送到儋州州府裡的朝廷邸報,也都會在最短時間內謄抄出一份送回三亞。

    何夕和王湯姆所搭乘的船隊在海灣南側的白馬井村靠岸。這地方之所以得名白馬井,據傳是唐朝某位將軍路過這裡的時候,其坐騎白馬在這裡刨沙刨出來一眼泉水,於是當地人就著這泉水修了一口井,遂命名為「白馬井」。

    碼頭上早有海漢駐儋州辦事處的人等著,見兩人從船上下來,便主動迎了過來。駐儋辦的負責人名叫張新,二十八歲的單身男,廣東人氏,穿越前的職業據說是在某文藝演出團體工作。不過到了這邊因為本職工作暫時派不上什麼用場,就轉行做了行政,在儋州辦事處這邊當負責人也已經快兩年時間了。

    不過張新跟今天來這兩位並不是太熟,他調來儋州的時候,何夕早就去了駐廣辦,而王湯姆大忙人一個,更是沒有什麼碰面的機會。雖然穿越初期大家在勝利港住一起的時候打過很多次照面,但在工作上的正式打交道,這還是第一次接觸。

    「張主任久等了!」王湯姆看到張新便主動開口先打起了招呼。雖然人不太熟,但張新的外形讓他頗有親切感——黝黑的膚色,瘦削的身材,簡直就是水手海員的標配。

    張新當然並不是什麼水手,他的膚色只是生來就黑,再加上長期在南方生活的陽光照射,來了儋州之後更是變本加厲——這地方每年日照時間在2500小時左右,張新是想白也白不下去。

    三人寒暄幾句之後,張新便安排他們乘坐準備好的馬車前往儋州。這地方距離儋州城所在地還有將近二十里路,如果步行就著實太遠了一些。在車上行進期間,張新也順便簡單介紹了一下儋州城的情況。

    儋州城始建於唐代,但直到明代之前都只是單純地作為軍事要塞存在,洪武六年才修築了現今存在的這座真正意義上的城池,目前也是整個儋州的政治、軍事、商貿及文化的中心。

    儋州城城池周長達500丈,城牆高二丈五尺,厚近兩丈,城頭上築有稚堞800多個,東西南北四面分別開有德化門、鎮海門、柔遠門、武定門四道城門,上有城樓,下有門垣、樓鋪、塹壕、吊橋等城防設施。城牆四周挖有深達八尺的護城壕溝。在明隆慶年間,儋州城還在城牆四角加築了角樓,進一步加強了城防強度。如果單以城防設施而論,儋州城在這方面是明顯要強於崖城。

    另外儋州的駐軍編制有兩個千戶所,不過因為衛所兵制固有的弊端。實際兵力遠遠達不到應有的兩千餘人,老弱病殘全加進去也才不到一千五百人。按張新根據各種渠道得來的信息估算,真正有戰鬥力的部分大概只有千人上下,而且武器裝備水平基本跟當初的崖城一致,雖有不少火器但基本都是威力較小且年久失修的老傢伙,實際戰鬥力相當有限。

    「我上次來儋州,是從瓊州府城走陸路過來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儋州城外還有一條江?」聽完了張新的介紹之後,何夕也慢慢將這些資料與自己印象中的儋州核對到一起,並向張新求證自己印象有些模糊的部分。

    張新點點頭道:「那條江因為正對著儋州城的北門,所以就被稱為北門江了。本來北門江是直通儋州灣的,但這幾年因為河道的泥沙淤積比較嚴重,大船已經駛不到儋州城外的碼頭了,所以只能讓你們在白馬井這邊上岸換乘馬車過去。」

    「那真是太遺憾了!」王湯姆聽到這個消息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看樣子我們海軍是沒辦法在儋州當主角了!」

    「執委會真準備要打儋州?」這次的週年慶,恰逢儋州知州辦壽,而且是大辦三天,於是張新很是無奈地錯過了回三亞的時間,因此他對於執委會的安排也是一知半解,不是特別清楚。

    「大概就是年內了!」何夕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能夠和平拿下儋州的話,那最好還是不要採取軍事手段。」

    「和平拿下?」張新皺了皺眉道:「如果再有一兩年時間慢慢倒騰,倒也不是不可能,起碼可以像崖城那樣逐步收歸到我們名下。但今年……確實有點難。」

    「儋州官方現在對我們是什麼態度?軍政主管官員的立場是否堅定?有沒有策反的可能?」何夕一口氣問出了三個問題。

    「官府對我們倒是沒有太多的戒心,但我認為如果我們亮明了態度,這地方不會像崖城那樣輕易就放棄抵抗讓我們收編。」張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儋州這邊幾個主要官員並不是海南島本地人,老家都在大陸,恐怕不太容易讓他們改變立場。」

    「根基不在這邊的話,那的確難辦。」何夕點了點頭,但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半點覺得為難的神色。

    執委會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拿下海南島,那這些地方是選擇抵抗還是投降,對海漢來說其實並不會有特別大的差異。軍方甚至更希望大明地方官府能夠有血性地採取一些抵抗措施,也好讓民團軍久違地用實戰來練一練兵,同時也向內部彰顯一下軍事力量的重要性。要是每個地方都能和平收編了,那以後軍方還怎麼在執委會混下去?

    當然了,這種看法頂多就在腦子裡想想,沒人會真的說出來,雖說整個穿越集團也只是一個小團體,但同樣需要講求政治正確。奪取海南島的目的是為了鞏固海漢政權在本地的統治地位,而不是純粹地為了打仗而打仗,如果有人搞不清主次輕重,那執委會大概也不會樂意看到這種人在軍中掌權。

    除了三人乘坐的大馬車之外,後面還跟著七八輛人貨混裝的馬車,這支車隊到了儋州南門外,離著前面守門的明軍還有十幾米距離的時候,趕車的車伕便大聲喊道:「海漢張主任的打賞來了!」說罷便朝著路邊的明軍士兵丟出了兩錠碎銀,那幾名明軍也不作聲,默默地從地上揀了銀子,便回到路邊繼續裝作眼瞎了。

    何夕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莫說在儋州這種偏僻地方,即便是在廣州,這招也同樣好用。駐廣辦有時候需要攜帶一些違禁品進出廣州城,都是用這種銀兩開路的方式。沒有人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不管是小兵還是軍官都一樣。

    王湯姆很少有在大明城池出入的時候,看到這種情況還覺得有些新奇,忍不住問道:「如果我帶著一隊人打算搶奪城門,那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去了?」

    張新點點頭道:「理論上來說的確如此,所以到時候你們民團真要來打儋州,提前化裝打扮一下,然後設法控制住海邊到儋州城這段路程,不要讓守軍提前得到示警。只要進城前沒有引起守軍的注意,拿下城門基本上十拿九穩。」

    「這麼一搞,那炮兵基本上也沒什麼可玩的了。」王湯姆幸災樂禍地嘆息道。

    想當初打順化城的時候,正面攻堅有相當一部分作戰任務都是由炮兵部隊所承擔,而炮兵的指揮官們也的確在順化戰役中吸取總結出了一套攻打堅城的戰術和技巧。只是在順化戰役之後,炮兵部隊幾乎就沒有再參與過大型的軍事行動,前幾天顏楚傑宣佈要拿儋州開刀的時候,陸軍的一幫人可是興高采烈如同過節一般,讓王湯姆看得很是眼紅。

    然而儋州這地方空有堅城一座,城防卻稀鬆得很,就這防禦意識,王湯姆覺得即便是由自己跨專業來指揮攻城戰也毫無壓力。只要能順利拿下一座城門,讓後續的民團軍得以有進城的路徑,那就算是瞎子來指揮都能輕鬆打勝了。

    何夕笑道:「你也不用急著幸災樂禍,不管怎麼打法,只要是動了手,那這攻城戰的功勞可就是實實在在歸了陸軍了。」

    王湯姆聽了這話,原本掛在嘴角的一絲笑意也淡了下來。

    如同任何一個國家的陸海軍一樣,民團的陸軍和海軍自從分家的那一天開始,就存在著天然的競爭因素。爭軍用人才、爭軍費預算、爭出戰資格,一切有限的可用資源幾乎都在兩個兵種的爭奪之列。而雙方爭奪這些有限資源最大的憑仗,無疑就是實戰戰績了。

    民團海軍成立以來雖然在實戰中的確有著極佳的表現,然而能夠實際參與作戰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最近一次實戰還得追溯到一年前,在珠江口大戰劉香海盜集團的那場戰鬥。而之後雖然也參與了攻打順化的戰役,但海軍幾乎是全程打醬油,只承擔了海上護衛與運輸的任務,就連在滅掉南越水師的最後一戰,實際上也是由陸軍炮兵部隊完成的。

    海軍的軍費預算本來就高得驚人,成本如此高昂的一支部隊如果長期沒有作戰的機會,那肯定會惹來不少的閒話。原本計畫要造三艘的蒸汽戰艦,結果在下水了兩艘之後就匆匆叫停,第三艘的龍骨還沒鋪下去就被暫時取消了,原因除了這種高級戰艦的造價太高,維護太麻煩之外,其實還有一個理由就是海軍在短期內並沒有可預見的高強度海上戰鬥要打,現有的艦隊規模已經足以維持海漢在海南島的統治權了。

    本來王湯姆也是憋著一股勁,要趁著這次執委會作出的決定,讓海軍能好好表現一把,但來到儋州看過之後,心就死了一半——這地方海灣是不小,但靠內陸的方向都是泥沙灘塗居多,海軍的戰船肯定無法靠岸,根本連靠近戰場的機會都沒有。而這樣的水文條件也就注定了儋州這地方根本沒有駐紮大明水師,於是也就沒有民團海軍對手的存在了。

    但陸軍就不一樣了,不管是來文的還是來武的,佔領儋州這件任務肯定是得由他們來完成。而一旦儋州官府和守軍採取了抵抗的行動,那麼不用多說,陸軍那邊一定會將這次作戰描繪成過程激烈但結果圓滿的勝利戰役。而攻佔儋州這一份軍功,自然也會記到陸軍的頭上,海軍這邊也就是起個運兵船的作用,頂多還能在儋州灣之外放個哨,封鎖一下進出儋州灣的海上通道而已。

    儘管奪取儋州的計畫目前還只停留在紙面上,但王湯姆彷彿已經看到了陸軍那幫人在戰後的授獎儀式上得意的面孔。而海軍打算下半年重啟「威嚴級」蒸汽動力戰艦的建造計畫,只怕到時候又會被某些人指責為「超前消費」,搞不好明年的軍費預算份額就搶不過陸軍了。

    「這是還沒開打就輸了一半啊!」王湯姆越想越覺得沮喪,這麼大好的機會,海軍卻只能充當配角,戲份幾乎要被陸軍搶個精光了。

    「我認為我們應該再好好地研究一下和平解放儋州的可能性!」王湯姆抬起頭來,一臉肅然地朝兩人建議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6
504.第504章 瓊州府城

     玩笑歸玩笑,但該做的工作還是必須得做。作為軍方派來的代表,王湯姆不但要負責考察沿途海況、航道、港口等方面,而且要對目標地區作出專業的軍事評估,並就可能會採取的軍事手段提供行動建議。換句話說,即便最後擔任武力收服儋州的部隊是陸軍,這事前的考察準備工作也還是得由王湯姆來主導完成。

    即便是海陸兩軍存在著內部競爭,對手實力也羸弱如雞,但軍令如山,王湯姆也並不會把偵察任務當作兒戲,依然會按照嚴格的行動規程來操作。一行人進到儋州城內,在駐儋辦簡單用餐之後,王湯姆便帶了幾個人,又讓張新派兩名可靠的歸化民帶路,出門查看城防狀況去了。而何夕則跟張新一起,前去拜訪本地官場和文化界的一些頭面人物。

    當晚兩路人馬回到駐儋辦,就白天所收集到的信息進行彙總。

    「城防的狀況跟我們的預計和駐儋辦之前報上來的信息基本一致,這裡的駐軍只能說比崖城略強一點點,但還不至於給民團造成大的麻煩。」王湯姆在桌上攤開手繪地圖,向兩人解說道:「儋州駐軍在儋州灣沿岸一共設有四處瞭望崗哨,這也是官方在城外地區僅有的預警手段,這對我們來說很容易解決。倒是奪取城門之後要向城內推進的話,會有一點麻煩。」

    「是因為城內的建築?」何夕看了看手繪地圖,發現這小小的城裡除了東西、南北兩條主幹道之外,倒是有不少彎七拐八的巷子。

    「不光是建築的問題。」王湯姆搖搖頭道:「我今天在城裡轉了幾圈,留意到這城裡的書院實在是太多了,至少有十幾間!如果守軍採取抵抗,逼得我們用重火力強攻,那肯定會有書院要被殃及到。」

    「戰時大局為重,當初在順化城裡,聽說你們可是靠著炮火硬生生強拆出了一條路。」何夕打趣道。

    「順化當時情況不一樣啊!那城裡全部可以視為敵人,而且又不是漢人,死多少也不用我們心疼。這儋州城打下來以後可都是我們的人了,何況這地方讀書人又多,如果因此影響到我們海漢的聲譽,這鍋可就大了。」王湯姆解釋道。他並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但今天出去看到整條街的書院和眾多的讀書人,他也還是對之前的武力平推設想產生了疑慮。

    「打仗,總是得死人的……」何夕說了一句覺得味道不對:「我們倆到底誰是軍方的人?我來這裡是考察和平收服儋州的可能性,怎麼感覺現在我倒成了主戰派?」

    「那先說說你這邊的收穫吧。」王湯姆也適時地收住了話頭。

    「一句話,都是些見錢眼開的傢伙!」何夕的表情很是有些不屑的意味:「見了幾個書院的院長,聽說我是從三亞過來的幹部,大多都是忙著向我打聽今年對儋州的文化界有沒有什麼新的贊助項目。」

    「哦?那你怎麼答覆的?」王湯姆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我又不是寧崎,哪能替他在外面亂立flag。」何夕搖搖頭道:「他們文教系統的事,我不好插手。」

    何夕當時倒是很想說要不今年搞一個「我愛海漢」徵文大賽之類的活動,大不了老子私人拿錢出來發獎,不過想想這玩意兒萬一刺激到本地文人的自尊心和愛國熱情,那效果反而倒適得其反了,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不太實際的念頭。

    「那官府的人什麼態度?」王湯姆想想何夕說的話也有道理,便轉而詢問官方的情況。

    「都沒直接出面,全都是派的幕僚、師爺之類的人。」說到這個話題,何夕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有些陰沉:「看樣子這兩年真是把這些地方官的胃口越喂越大了,事都還沒說,一個個開口閉口就是銀子!也不怕有命拿錢沒命花!」

    張新這時候應聲道:「何總,每年用在收買地方官員上的經費,這都是經過了執委會批准的。」

    何夕擺擺手道:「我說這話不是怪駐儋辦這邊沒把事情辦好,在儋州官場上花出去的錢,安全部那邊也有賬本的,你別多心。儋州這幫當官的,架子比廣州的官還大,等我們拿下儋州的時候,我倒真是很想看看這些人會是什麼嘴臉!」

    「要錢不要命,那才有得談嘛!」王湯姆卻並沒有何夕那麼大的怨氣:「既然是死要錢,那什麼事都可以談談價錢,讓他們到時候開城投降,大概也是可以談一談的。」

    聽到這話,何夕面色稍稍放鬆了一些:「直接開城投降估計有點難,畢竟這些當官的還是要名聲的。但如果可能的話,讓他們放棄抵抗,或者說到時候裝一下樣子再投降,那倒是有可能實現的。」

    何夕和王湯姆在儋州只停留了兩天,然後原路返回海邊,登船出港繼續向北,繞過海南島西北角之後折向東方,直接駛往瓊州府城。這沿岸雖然還有臨高、澄邁兩縣,但根據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兩座縣城的城防都只能用簡陋來形容,還不足以對海漢的計畫造成妨礙,因此何夕和王湯姆決定直奔主題,直接就衝著瓊州府城去了。

    瓊州府城始建於北宋開寶五年,距今已經有六百多年的歷史,而正是由那個時候開始,瓊州島的治所由崖州變為了這座新城。不過直到明洪武二年,兵部侍郎孫安率部進駐瓊州島,瓊州才升格為府,由這座府城來對全島實施統治。

    而為了能夠符合一府治所的地位,這座城市再次進行了擴建工程,而且施工工期長達九年。建成之後的瓊州府城城圍達1253丈,高兩丈七,厚兩丈八,城牆上建有稚堞1843個,開有東南西三道城門,分別為朝陽門、靖南門和順化門,北邊雖然沒有開設城門,但城牆上建有一座輔助防守的望海樓。到洪武十七年的時候,海南衛指揮桑昭又主導了一次擴建工程,在西門外增築了周長三百八十丈的土城作為子城,這才基本宣告了瓊州府城的築城工程告一段落。城外有護城河,外來的船隻可由南渡江的水道一直駛抵到城下。

    瓊州府城是瓊州島上的第一大城,單以城防設施來看,瓊州府城也要比他們先前考察的儋州要強出不少,畢竟這地方是整個瓊州島的政治和軍事中心,防衛的力度肯定要比其他的邊陲小城嚴密得多。

    到了瓊州首府,兩人行事也就沒有再像儋州那樣大搖大擺了,在聽取了駐府城辦事處人員的情況介紹之後,兩人各自花了幾天時間在城裡進行實地考查。

    瓊州府城的情況要比海漢先前所滲透的城市複雜得多,主要是因為這裡的人口要比島上其他地方多出不少。城內加上周邊地區的人口,幾乎是島上其他城池加起來人口數量的總和了。何夕在兩年前曾來過這裡,不過這次故地重遊,還是能感受到這個城市有了一些顯著的變化。

    市面上能看到不少由海漢製造的日用品,從高檔的玻璃鏡到便宜的肥皂、火柴,只要是三亞那邊有賣的,這裡基本上應有盡有——當然價格至少比三亞翻了一兩倍就是了。民眾看到他的一身海漢打扮,也並沒有再像兩年前那樣好奇地圍觀。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小孩湊過來跟著,很快就被家長一邊責罵一邊拉走:「看什麼看,沒見過海漢老爺嗎?」

    遇到這樣的狀況,何夕有些啼笑皆非,海漢駐府城辦事處的穿越者其實也就兩三個人,但辦事處下屬的人員卻是有三十多人,而這些人基本都是歸化民,其中有不少鐵了心跟著海漢干的人,就選擇了剃頭易裝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忠誠態度。只要進了海漢體系時間稍長一些,氣質和精神面貌自然而然地就與大明的普通民眾產生了差別,而這些民眾又分不清哪些是真海漢人,哪些只是歸化民,但對他們而言,海漢人已經不算什麼稀奇事,幾乎每天都能在街上看到幾個,完全沒必要圍觀。

    海漢在府城並沒有開設零售類的商舖,這也是現階段海漢商業系統在外運作的一個很顯著的特徵——絕大部分商品都通過經銷商、代理商的方式來建立銷售渠道,讓大明的商人能夠從海漢的工業化生產方式中分得一杯羹。而這些大明代理商的存在,也為海漢商品進入大明的市場掃清了最後一道障礙,甚至可以在特定條件下成為執委會手中一支可用的力量。

    例如駐府城辦事處雖然正式人員編制還不到四十人,但整個瓊州府城接受海漢僱傭,為海漢跑腿辦事,以及直接利益相關者,少說也有兩三千人之多。這些人在數萬的府城人口中看起來比例不大,但不可忽略的是他們背後那些隱藏的間接相關者。

    如海漢私鹽在本地的經銷權,就掌握在海南衛指揮使的小舅子手裡,這門生意每年至少可以給他家帶去五千兩銀子的收益;而總攬了海漢玻璃文具在本地銷售渠道的,則是知府大人的親外甥,這門生意真的可以說是躺在家裡就把錢給掙了。其他的諸如此類的關係戶還有至少十幾家,幾乎包攬了所有的海漢商品在府城的經銷權,這些既得利益者並不會反感海漢商業體系在本地的運作,反倒是期盼著三亞那邊能夠定期地推出新的產品,以便能讓他們的商舖有新的炒作點。

    由海漢自行經營的店舖不多,其中最核心的就是海漢銀行。作為瓊州島上的主要銷售市場,財政部在瓊州府城也開設有一間支行,初期主要就是結算三亞與瓊州府城之間的貨款,方便那些專門來回於兩地之間的海商。不過隨著銀行業務範圍的逐漸拓展,目前銀行的業務已經不僅僅侷限於替商人們結算貨款而已,印刷了定額面值的銀票已經開始逐步在市面上流通起來。

    現在海漢銀行在瓊州府城發行的定額銀票跟廣州支行在當地發行的銀票是一樣的,分為十、五十、一百三種面額,不記名不掛失,隨時可到海漢銀行兌換等額現銀。這種小額銀票在推出之後就得到了商界的普遍好評,即便是開始有所懷疑的人,在驗明身份之後,被請到銀行的地下銀庫中看了窖藏在此的十萬兩庫銀之後,也大多打消了原本的疑慮。根據海漢銀行所提供的數據,目前瓊州商界的交易當中使用海漢銀票作為支付手段的比例,已經高達近五成了。

    然而官府對海漢銀行這種不聲不響就掌握了本地經濟命脈的做法,卻絲毫都沒有警惕感產生——對於官員們來說,把通過各種門路收上來的銀子放在城外由海漢民兵荷槍實彈把守著的銀庫裡,遠比在自家後花園裡刨個大坑埋在地下,然後每天晚上為此擔驚受怕要好得多。反正需要用銀子的時候直接給海漢人傳個話,將銀票交給他們,銀行的運銀車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把足額現銀運到指定的地方交付。

    相關的部門經過了兩年多的運作之後,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商業渠道為其他的滲透工作鋪路。結合了政治、文化、經貿等領域的推廣於一身,這一整套運作體系所能產生的作用,遠比單純的貿易關係要強得多。海漢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文化理念等等,一直源源不斷地通過這個體系滲透到府城每一個居民的生活當中。

    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這裡距離三亞稍遠,不太可能像崖城那樣,在短短兩三年之內就被海漢迅速同化,然後架空當地官府,實現了事實上的吞併。事實上海漢在海南島上的整個擴張趨勢也隨著地域距離的變化而呈現出進展程度上的差別,距離越近,海漢控制的程度就越高,距離越遠,海漢在當地的影響力就越有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6
505.第505章 環島考察結束

     海漢在瓊州府城經營了兩年多時間,但迄今為止影響力主要還是集中在經濟和文化領域,而執委會最為看重的政治影響力,仍然極為有限,遠遠比不了海漢在瓊州島南方所控制的那些州縣。雖然海漢在經濟和文化領域的影響力已經日漸顯著,並且也在府城官場中建立了一些親海漢的勢力,但想要影響府城的政治形勢還力有未逮,至於說策反官員,直接獻城之類的,更是希望渺茫。

    何夕和王湯姆每天回到住處之後討論形勢,都認為這個地方到最後只怕還是得用武力手段來解決。而瓊州府城城防堅固,即便是民團軍有備而來,也未必能在極短時間內打下這座堅城。而瓊州府城所在的海峽對面就是大陸,航程還不到二十海里,為了防禦明軍從大陸調集援兵,從海上封鎖瓊州海峽是必須採取的手段,民團海軍到時候倒是可以派上一定的用場了。

    「還好這地方距離海邊近,要是像儋州那樣,下了船還有二十里路,那我們海軍就又得當觀眾了!」王湯姆伸了個懶腰,不無慶幸地感嘆道。他跟何夕趴在書案上研究府城地形圖快有三個鐘頭,直到告一段落之後才覺得精神已經睏乏得不行。

    「海邊還有瓊州水師的營寨,打府城你們海軍是肯定有活兒干的。」何夕不忘提醒他道:「這邊可是瓊州水師的主力部隊,以前崖城那邊的水寨頂多就是個支隊而已。」

    「嗯,明天早點出發,去看看這水師到底有多大的實力。」王湯姆對此也顯得很是興奮,畢竟是好不容易才出現的一個新對手,海軍明年能拿到多少軍費預算,搞不好就得看這個對手的份量了。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王湯姆第二天去偵察完之後,回來就是一臉的沮喪:「還說什麼瓊州水師,我看比當初崖城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難怪出發前我去找羅升東問情況,他還跟我說什麼不用擔心……就這麼幾艘破船,我的確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駐守瓊州的水師原本編制不小,各式戰船共計有六十餘艘,其中有近三分之一佈置在崖城水寨。然而府城這邊的水師駐軍狀況除了船多一點之外,其實也並沒有比崖城那邊好多少。特別是羅升東後來將水師戰船拉出去當走私船用,府城這邊的水師也是有樣學樣,乾脆就拆卸了船上那些年久失修已經不堪使用的火器,用來跑一跑貨運生意,這樣除了軍餉之外,還能有一份不錯的兼職收入,而且使用的船隻又不需要自己出錢,對水師的軍頭們來說,又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王湯姆在水寨附近偵察到的情況也就不難想像了——水寨的軍用碼頭幾乎變成了貨運碼頭,而衛所兵則是廉價的民夫,將各種貨物裝運到已經改裝成貨運用途的戰船上。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貨物都是海漢所產,這些東西將由戰船運到海峽對岸的雷州半島,再發售給當地的商人去分銷。

    如果瓊州水師僅僅就是這樣的水平,那王湯姆想控制局面就非常輕鬆了,屆時只需派幾艘炮船在南渡江入海口往江面上一橫,這些所謂的戰船來多少就只能沉多少。而這樣羸弱的對手,顯然無法滿足王湯姆想要借實戰練兵的打算。

    何夕聽完他的抱怨之後不禁笑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啊!對手這麼弱,正好速戰速決,執委會只要你完成作戰目的,並沒有那麼多人關心你的對手實力到底如何。」

    王湯姆搖搖頭道:「我只是很可惜沒有跟大明水師正面交戰的機會,畢竟這可是遠東地區最強大的海上力量之一。」

    「留著你的勁頭,過兩年打十八芝再用吧!」何夕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勸解下去。他算是看明白了,王湯姆這個人並不是不好戰,而是一直想要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來過招。然而這樣的對手在現今的瓊州島上已經不存在了。不管是大明官軍還是島上的黎苗兩族,其實力都完全無法跟海漢民團正面對抗的確練兵的價值比較有限。

    兩人在瓊州府城所花費的時間稍長一些,足足待了一週之後,肩負的各種偵察任務才算完成。離開府城之後,船隊由南渡江出海,繼續向東航行,繞過海南角和景心角之後,折向南方,駛入文昌縣境內。

    文昌在此時的瓊州島也算是一個大縣,人口有兩萬多,單論人口規模比崖州也沒有太大的差距,不過目前基本都是農業人口,經濟水平還較為落後。這裡的軍事防禦力量也相對偏弱,駐守縣城的不過兩三百名衛所兵而已,再加上年久失修的城牆和城防設施,根本就無力阻擋海漢民團軍。從軍事角度來說,這裡其實算不上一個需要特別重視的地區。

    不過何夕和王湯姆的考察日程中依然安排了這一站,而且是執委會特別指定,這自然是有特殊的原因在裡面。

    文昌縣是整個海南島上礦產資源最為豐富的地區之一,其境內有鐵、鈦、鎢、鋁、煤、水晶、高嶺土、藍寶石、石英砂等十多種礦產,對於一心要建立工業化體系的執委會而言,這地方簡直就是個寶庫,其重要性甚至不亞於瓊州島西邊的石碌鐵礦。

    文昌當地的石英砂礦在穿越前那個時空中所探明的儲量高達3億多噸,而且採掘難度低,礦砂質量高,海漢現在的工業體系當中,玻璃、鑄造、陶瓷等領域對於優質石英砂的需求量都非常高。另外當地的鋁土礦儲量也超過兩千萬噸,這可是工業部門日夜盼望著的重要原材料之一,有著極為廣泛的用途。建設部也一直在等著這玩意兒,有了鋁熱劑之後,現在的軌道工程中的銲接難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當然軍事部門也同樣對鋁礦的投產抱有極大的希望,銨鋁炸藥和鋁熱劑所制成的爆炸物,那可都是相當厲害的武器,就算是難以著火的目標,在鋁熱劑的作用下也仍然會燃燒起來,這絕對是攻堅戰中克敵制勝的利器法寶。

    單單衝著這些礦產資源,他們就必須得來這邊走上一趟。倒不是需要他們過來探明礦藏的分佈狀況,那種專業的事情還是得交給專人去做,而是要來先看看這裡的開發前景如何,比如當地的勞動力、土地、交通運輸、自然環境等等狀況,評估一下海漢如果要在這裡進行大規模的礦業開採作業,需要投入多少的資源才行。

    船隊停靠在八門灣入海口處的清瀾港——當然現在並沒有另一個時空中可以裝卸火箭的巨大港口碼頭,只有一個規模不大的漁港。

    海邊的漁民們看到海漢大船緩緩駛來,並沒有覺得詫異,因為這地方是瓊州島東海岸一處重要的補給港,不管是從北南下還是從南北上的船隻,大多都會將這裡當作停靠補給點。而海漢船隊抵達這裡之後,將會把船上最後的一批貨物發賣給當地居民,主要是一些廉價的生活用品,以及鐵製的廚具、農具等等。

    海漢在這裡同樣設有辦事處,但並沒有委派穿越者在這裡主持工作。原因其實也很簡單,海漢暫時沒有能力開發這裡的礦產,自然也就不會有人願意來這個漁村常年蹲守了。

    不過這地方也並非艱苦到一無是處,清瀾港附近海域就有大漁場,漁汛期長且海產品的品種繁多,像石斑魚、馬鮫魚、龍蝦、對蝦、鮑魚、魷魚、海參等經濟類海產,在這裡都有大量出產。王湯姆和何夕這一趟出來圍著海南島轉了大半圈,還是在這裡找到了最為新鮮的海產。王湯姆自然也沒忘了自己的拿手活兒,指揮著船上的水手置辦了海鮮燒烤大餐,然後全船隊的人在離開清瀾港之前吃了個夠本。

    從文昌繼續往南,所經過瓊海、萬州、陵水等地,基本就已經是屬於海漢的控制範圍了。海漢對這些地方的掌控雖然不如崖城那麼徹底,但也幾乎是半公開的了,只要執委會一紙文件,當地的歸屬權立刻就會易主。當然或許當地的少數人並不會歡迎海漢人的入駐,因為海漢人在治下地區搞土地公有制的名聲已經傳到了這邊來,這對於地主階級來說絕對是不受歡迎的政策。

    不過執委會倒並不是特別在意,民團軍和治安警察處理這些事情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如果有人試圖為此反抗執委會的統治,那麼自然會有相關的部門出面教他們做人。而缺乏正規武裝和軍事化組織的地方小規模群體,在海漢民團面前根本就如同土雞瓦狗一般,並不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等這支考察團隊回到三亞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1630年的五月。自三週年慶祝日之後,執委會的工作大方向就開始調整為擴軍備戰,準備年內就要發動對整個海南島的統一。當然在此期間,其他的基建工程也並沒有拉下,昌化至石碌的軌道線,安南南部的港口建設,香港島據點的完善工程,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除此之外,為了預防與大明交惡之後,對方採取某些極端的措施,駐廣辦乃至番禺的移民轉運點,都已經得到了執委會的通知,要求他們在八月之前,完成隨時搬遷的準備工作。一些重要的資料和財產,可提前運送到香港島地區。所有在大明統治區內工作的穿越者,也必須做好在動手前48小時內接到大本營通知後立刻撤離當地的準備。

    這個工作做起來並不容易,駐廣辦現在每天都是車水馬龍,儼然成了廣州城外的一處高端商務論壇,廣州城商界的頭面人物隔三差五就會來這裡露個面報個道,同時互相交流一下最新的生意信息。各種大宗商品的供應需求消息發佈地,已經從廣州城裡的茶樓酒肆,改到了城外的駐廣辦。

    「這簡直就是為難我們啊!」剛升任了廣東行政區首席行政官才一個多月的馬力科晃動著手裡的電文,有些忿忿地說道:「每天那麼多人在駐廣辦進進出出,我們怎麼可能掩人耳目撤離這裡?我要是拿個兩三天不出現,只怕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廣州城的商圈了!」

    馬力科的說法也並不完全是誇張的成分,作為駐廣辦的一把手,他的存在對本地商人來說,完全就是海漢政策的風向標,所有的新動向新政策,馬力科都是第一手的發布者。而慣於跟海漢合作的商人們已經非常懂得這些信息的價值,能夠早哪怕半天得到消息,所能獲得的利益那至少也是成百上千兩白銀。而在這個頂層的圈子之下,廣州城內外還有至少好幾千人,在依靠著海漢與大明之間的貿易關係謀生,這些人對於駐廣辦的關注程度,甚至絲毫都不亞於那些富商大戶。

    駐廣辦想要在這麼多目光的注視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離廣州,這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一年前或許還有機會辦到,那時候只要晚上城門一關,城外基本就沒什麼人了,駐廣辦的人還能趁著夜色從珠江溜走。但後來城外沿江這一片開了不少旅館,住客大多是外地來廣州與海漢人做生意的行商,這旅館開多了之後有了人流量,相應的其他配套場所也就應運而生,吃的玩的不一而足。這城外不像城內,晚上又沒有宵禁,於是便又有人投錢在附近興建一些娛樂場所,供這些吃飽喝足的有錢人們打發時間消遣。

    這些地方雖然還不至於直接蓋到屬於駐廣辦的地皮上來,但畢竟都是圍繞著駐廣辦開發出來的生意,已經相距非常近,就算半夜裡駐廣辦這裡有什麼動靜,多半也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7
506.第506章 動手的理由

     駐廣辦周邊區域的興盛繁榮,自然是有助於推廣執委會一直以來所倡導的海漢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但遇到目前執委會下命令的這種特殊狀況,就讓駐廣辦十分為難了。

    執委會真要在海南島撕破臉開打,那駐廣辦這邊肯定要先撤,否則風聲一旦傳到廣州,第一個倒霉的就是駐廣辦這幫人。儘管目前這裡也常駐了大約一個連的武裝人員,有一定的安全護衛能力,但如果廣東城裡的大官安心要端掉駐廣辦以儆傚尤,那這點人手恐怕還沒法阻止大明的軍隊採取行動。退一萬步講,就算駐紮廣州的軍力護得住幹部們的安全,執委會大概也不會願意用穿越者的性命去冒這個風險。

    執委會是一片好心,然而駐廣辦想要執行這個命令卻難度極大。別說整體撤離廣州,就算有一點風吹草動,馬上就能影響到廣州的商圈。去年開發香港島的時候,執委會一紙調令將游益漢從駐廣辦調去了香港,然而這個正常的人事調動消息在傳出去之後,被某些人解讀為「海漢可能會放棄廣州附近的船運生意」。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游益漢是駐廣辦的貨運主管,所有廣州至三亞間的貨物運輸業務一直都是由他在負責管理。而這樣的小道消息在市井間傳播得極快,直到兩家為駐廣辦做事的力工行會找上門來問詢,駐廣辦才反應過來並開始闢謠。

    如果駐廣辦要在開戰前撤離廣州,毫無疑問對於海漢的名聲將會形成很大的衝擊,更有可能影響到眾多依附於駐廣辦謀生的民眾對海漢的信心。這對於剛陞官不久,懷著一腔熱情準備在廣東大干一場的馬力科來說,的確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

    「老馬,執委會的命令,最終還是得執行,現在距離行動應該還有一段準備期,我看還是抓緊時間好好盤算一下,想想到時候用什麼合理的理由安排大家離開廣州。」虞堯看過電文之後,在旁邊勸慰道。

    「離開容易,回來難啊!」馬力科嘆道:「我們花了兩年多時間才把駐廣辦經營到現在的地步,要是一走,這地方就會被廣州官府給接管了,到時候想再要回來就難了!」

    虞堯笑道:「老馬,你現在可是廣東大區的首席行政官了,老盯著駐廣辦這個小攤子可不行。等我們再回來的時候,你覺得駐廣辦還會侷限在珠江北岸邊上這百十來畝地嗎?」

    「話雖如此,但是……哎,算了,我得安排時間去一趟番禺,那邊估計比駐廣辦更麻煩!」馬力科聽了虞堯的勸說,總算是稍稍放鬆了一點。

    番禺的情況正如馬力科所預料的一樣,要遠比人員不算太多的駐廣辦更為麻煩。李家莊移民營地的人口常年保持在千人以上,遇到船期緊張或者偶有自然災害發生的時期,人口高峰可達三四千人之多。這其中的絕大部分都是等待乘船前往瓊州島的移民,屬於海漢自己的人手只有兩三百人。

    但如果要安排撤離,運力就將是很大的問題,這麼多人員和物資,至少要安排二十艘大船才有可能全部運走,這涉及的可就不是海運部一家的事情了,商務、民政、軍方等多個部門都得動員起來配合行動才行。

    此外,番禺這邊還有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就是李家莊的存在。作為跟海漢合作時間最長,關係最為密切的夥伴,李家肯定是海漢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對象。如果李繼峰點頭,那麼海漢將李家所有的人員的全部送去瓊州島定居也不是什麼問題。但李家名下的生意已經經營了兩百多年,「福瑞豐」分號更是遍佈廣東各地,要放棄這麼好的經營狀況,不管是李繼峰還是海漢,恐怕都會覺得相當可惜。更何況李家莊上有不少七老八十的老人,未必肯在這個歲數還背井離鄉出去避難。

    番禺移民營地的主管沙喜現在拿著大本營發來的電文,就有一點不知如何是好。按照安全部所制定的保密等級,這封電文的內容只能在穿越者內部進行傳閱,連歸化民幹部都不能告知,自然也不能提前透露給李家人知道。但如果不讓李家知道內情,又如何能讓他們去提前準備撤離行動?

    沙喜看完電文之後就差點跳腳,如果不是顧忌到辦公地點內外都有不少歸化民,他真的很想罵一罵執委會,一拍腦門就把命令給下了,也不考慮一下這命令執行起來是否具備可行性。

    「沙喜,急著把我叫回來有事?」蕭良風塵僕仆地走進來問道。他一早就去了移民營地,去處理幾件移民之間的民事糾紛,得到沙喜的通知後就匆匆趕了回來。

    「你先看看這個,大本營發來的電文。」沙喜一臉陰沉地將電文遞給了蕭良。

    「這……」蕭良看了電文內容之後也一時無語,本地的狀況他是很瞭解的,大本營這命令想要執行的確是有很大的難度。移民營地加上李家莊的人口起碼有兩三千了,這麼大的家當,哪是短時間內說搬就馬上能搬完的。

    「領導張張嘴,下面跑斷腿啊!」沙喜感嘆道:「執委會這命令倒是下的簡單,可就沒人想想怎麼執行得下去!」

    蕭良對此也顯得很是無奈:「但不撤也不是辦法,真要把海南島收了,廣東這邊的官府肯定要跳腳啊!到時候我們在廣東的產業就是首當其衝,不過好在廣東這邊水師力量有限,只要出了珠江口,大概就拿我們沒法了。」

    抱怨歸抱怨,但事情總還是得去做的。其實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執委會作出這麼大的決定,肯定也是權衡了利弊得失才得出的結論。海漢在廣東的利益和關係網勢必會因此遭受到很大的衝擊,但相比於獲得整個海南島作為未來建立政權的領土,顯然執委會認為後者能給穿越集團的發展帶來更大的好處。而當海漢與大明的關係由附庸變成了國與國之後,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就不用再那麼畏首畏腳,反而會變得簡單一些。

    至於說大明會不會因此就封閉了海漢的貿易渠道,執委會認為大明應該會採取相關的措施,但效果肯定很有限,因為現在的雙邊貿易已經涉及到大明權貴階層的利益,禁貿就等於禁了這些人的一條大財路,即便朝廷向廣東下了這樣的命令,也很難在地方上得到貫徹和執行。

    退一萬步說,廣東官府如果真打算照做,那麼海漢也可以憑著堅船利炮硬打出幾處通商口岸。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形態,或許會提早幾百年出現在這片大陸上,所不同的是這次採取武力解決方式的將不會是西方列強,而是同根同宗,卻具有更加先進社會形態的海漢政權。

    當然如果要嚴格來說,其實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形態已經有了操作的實例,就是海漢在安南改採取的統治手段。不過安南朝廷由於經濟和軍事領域對海漢都有極大的依賴性,因此對於海漢的殖民主義並沒有採取強硬的抵抗手段,反而是予以諸多的配合。而整個安南國的對外海上貿易,現在幾乎有九成都是被海漢所掌控,軍方的年輕軍官大多出自海漢的訓練營,掌權的家族也幾乎都與海漢有著深度的貿易合作,這些都為海漢加強對安南的政治、經濟、文化滲透提供了更為便利的條件。

    而執委會想要將這一套已經在安南取得了成功的模式,逐步搬到大明這個對象身上去實施。當然了,安南與大明的狀況有著諸多不同,想要在大明這個龐然大物身上割肉,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海南島的全境佔領,正是執委會這一套發展方案中的第一步。

    雖然現在的海漢已經並不畏懼跟大明開戰打上幾場,但如果能夠儘可能地減小損失,執委會還是會為此而去儘量爭取。而在開戰前提早撤離駐廣東的辦事機構和人員,也正是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儘管操作起來不會太容易,但相比於執委會目前所籌劃的另一件事來說,其實這些倒反而算是簡單的了。

    「今天已經是為了這個事召開第三次討論會了,希望各位能夠多拿出一點可行的辦法來討論。今年的行動最遲會在十月開始發動,所以我們頂多就還有四個月左右的準備時間,希望各位都能意識到這一點。」陶東來環視在座的眾人沉聲說道。

    執委會專門多次召開會議所討論的議題,就是如何找到一個合理的開戰藉口。

    以現在海漢民團所具備的戰鬥力,要打下海南島北部依然屬於大明統治下的幾座城市,並不會有特別大的困難,無非就是多花一些軍費而已,而這部分的花銷完全可以從戰後的各種收穫中得到彌補,單純算經濟賬肯定是有賺頭的。

    但如果毫無理由地直接對大明宣戰,海漢在道義上就處在了很不利的位置。畢竟海南島這地方一直是大明國土,海漢只是個外來戶,雖說最終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但鵲巢鳩佔這種名聲終歸是不太好聽的,也不利於海漢在今後宣傳自己高大上的正義形象。

    毫無疑問,海漢在本地民眾心目中的形象還是相當不錯的,整個南部地區,特別是三亞周邊,民間幾乎快要將穿越者們奉為神明了。而在政治影響力不那麼強的北部,海漢也一直都是以樂善好施的良心富商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執委會並不希望這些正面形象在頃刻間崩塌,就算要開戰,至少也得師出有名。

    然而這個理由卻並不是那麼好找,海漢在島上的發展,其實並未受到大明官府的過多干涉。這當然也與大明在瓊州島上的統治基礎並不是特別牢固有一定的原因,特別是像黎苗地區的事務,地方官府根本就沒有多少插手的機會。而對於海漢的不斷擴張,島上各地的官府也極少採取敵對態度,更多的是收完好處之後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你海漢人不豎旗造反,那我就安心收錢裝透明。

    地方官府的這種綏靖態度,反倒是讓海漢很難找到動手的藉口。按照本來的規劃,如果花上五到八年的時間,慢慢用各種滲透方式來逐步控制全島的各個城市,然後以和平的方式來吞併這些地區,也是一種可行的方案,然而現在羽翼提前豐滿,上上下下都不願意再花上幾年的寶貴時間來慢騰騰地搞和平演變了。

    何夕和王湯姆環島一圈的考察,最後得出的結論還是北邊的幾個城市不太可能和平交接,仍然需要靠武力手段奪取。鑑於對手的實力有限,這仗怎麼打倒不是最大的問題,反倒是以什麼理由開打,成為了困擾執委會的煩惱。

    前兩次的會議並沒有討論出一個具體的結果,雖然執委們各抒己見,但說實話沒有什麼可行性比較強的方案被提出來。主要是「佔據大義」這個出發點的難度太大,這可不是佔下一個崖城或者整個崖州的問題,而是要佔領這三萬多平方公里土地,什麼失蹤幾個人口,或者是損失幾宗貨物之類的小打小鬧理由,根本不足以搬上檯面來當作開戰的藉口。

    這次會議跟前兩次其實也差不多,眾人亂哄哄地議論一番之後,也還是沒有討論出一個像樣的方案。陶東來環顧在場的人,見只有老成持重的袁若修老爺子一直沒開口,便抬手示意眾人先停下:「袁老爺子,今天您一直都沒發話,有什麼高見不妨指點一下我們。」

    袁若修緩緩地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出什麼具體的辦法,不過倒是有個思路。」

    「老爺子請講!」陶東來連忙應道。

    「大家說來說去,其實原因就一個,就是我們不好撕破臉跟大明動手嘛!」袁若修緩緩地說道:「既然我們不方便動手,那不妨另外找一家來當這個惡人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17
507.第507章 特戰營的備戰狀況

     「另外找一家?」眾人面面相覷,絕大多數人第一時間都沒有聽懂袁若修的意思。

    倒是問話的陶東來似乎摸到了一點門道:「您的意思是說,給大明找一個對手,讓其攻打大明的領地,然後我們來當好人?」

    袁若修點點頭道:「民團可以打著幫大明收復失地的旗號,到時候演一場戲,接管北邊那些城鎮的控制權。」

    「但這種把戲很可能騙不了官府的人,大明的官貪是貪,但並不傻。」寧崎插話道:「到時候如果沒有出現一定的傷亡狀況,聰明人一眼就能看穿了。」

    「不需要騙這些官員,能哄得住一般平民百姓就足夠了!」顏楚傑接過了話頭道:「瓊州島上的這些大明的官員,最後只有兩條路,要嘛跟我們合作,要嘛就徹底消失,島上發生這些事情的真相,他們是沒辦法帶回大陸去的。」

    顏楚傑很敏銳地從袁若修的話裡把握住了要點,民團可以藉著討伐外敵的名義對海南島北部地區實施佔領,而那些不肯跟海漢合作的人,完全就可以用外敵的名義清除掉。只要普通民眾相信海漢民團的正義性就行了,等他們嘗到海漢制度的甜頭,自然會慢慢地忘記大明國籍的重要性。至於那些官員,只有幫海漢維持當地秩序還能起到一點作用,如果連這種小事都不肯做的人,留著對海漢就毫無用處了。

    「就算跟我們合作,把奏章按我們的意思寫得花團錦簇,甚至建議大明朝廷把海南島交給我們託管,但時間長了他們也會有公務需要回大陸處理的,到時候這人是放還是不放?」寧崎繼續反駁道。

    「放心,到時候能有命回去的,絕對不會亂說話。」何夕這時候也插話進來:「最終活下來的都是怕死的人,對付這種人我們起碼有八百種不同的辦法可用。」

    寧崎搖頭道:「我還是不太贊同這個方案,這中間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實在太多了,這麼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要找誰來配合演這齣戲?就算演得再好,因為參與的人員至少數以千計,真相也不可能長時間對民眾隱瞞,到時候民眾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覺得很難預料。」

    「你說的這些問題,都可以一樣一樣地討論解決。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合理的開戰藉口,這個東西大明給不了我們,只能由我們自行創造了!」顏楚傑沉聲應道:「討論會這是開第三次了,我認為到目前為止這個辦法是最可行的,如果你覺得有更好的方案,那不妨現在就提出來。」

    寧崎當然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案,如果有,他也不會等到現在才說了。他並非真的不明白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有多少,而是想到了執行這個方案可能會造成的某些可怕後果——軍方肯定會藉著這次的行動大肆宣揚武力,並以此為下一年的軍費預算謀求更高的水準,而軍方在執委會的影響力也會借此水漲船高,今後就很難再抑制住這幫粗人的好戰慾望了。

    然而軍方也不可能放棄這好不容易出現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不是袁若修提出的這個建議,執委會很可能會因為找不出一條合理的開戰理由而延遲即將於下半年開始的作戰計畫。但軍方可是早早就為北擴戰爭進行了擴軍備戰,有至少一個營的兵力是為了今後駐紮在北邊城市而準備的,這些兵力要是不能盡快投入使用,就這麼白白養著也是對軍費的一種變相浪費。

    最後還是陶東來作出了決定——軍委這邊在半個月之內,制定出整套的行動方案,如需其他部門配合可提出具體的要求。屆時再召開下一次討論會,專門討論這個方案的細節。

    陶東來的拍板基本上就是敲定了按這條路走,這倒不是他獨裁,而是目前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備選方案可供選擇。就這麼一條路,要嘛就嘗試一下,要嘛就只有到時候把臉抹到褲兜裡硬生生開打了。

    五月底,執委會對這套方案進行了第一次討論,修訂了其中的一些行動細節。雖然還不能盡如人意,但整個行動計畫的基本輪廓已經逐步清晰起來。

    六月二日,兩艘「威嚴級」混合動力戰艦完成了為期數月的海上試航訓練,正式進入作戰艦隊。這期間船上的蒸汽機雖然沒有出現過大的故障,但小毛病仍然難以避免,無故障運行的時間其實還遠達不到軍隊的期望值。但對於軍方而言,這種新式大型戰艦能否繼續建造,遠比挑那些性能上的小毛病更為重要——反正這種戰船上風力才是主要的推進動力,仍處於試用改進階段的船用蒸汽機終究只是輔助動力而已,還不至於嚴重影響到船隻本身的戰鬥力。

    「威嚴號」和「威信號」的雙雙服役,表明了民團海軍的水上力量已經足以對瓊州海峽實施較為全面的封鎖,這也是海漢對北邊大明勢力範圍發起攻勢的先決條件之一。

    六月上旬,由安全部派出的數支小分隊以各種身份掩護陸續滲透到北邊的幾座城市當中,他們的任務就是在行動開始前期散佈消息,製造對海漢有利的民間輿論,必要時還得做一些髒活,比如清理掉民間一些對海漢不太友好的聲音。

    1630年6月7日,大明崇禎三年四月廿七,安南下龍灣以西吉婆島。

    在島嶼南端的海灣中,隱藏著一個不大的港口。這裡在三年前曾經是安南漁民的聚居地,不過現在漁民早就被遷居去了別的地方,而這裡已經成為了安南軍區海外駐訓基地的所在地。在海漢民團內部以戰力著稱的黑土港特戰營,其訓練基地就設在這個地方。

    吉婆島是下龍灣海域最大的島嶼,位於黑土港西南約20海里,距離西邊的涂山基地也只有10多海里,幾乎正好處於黑土港與涂山基地的中段。這個面積146平方公里的島嶼上幾乎全是山地和叢林,島上有大面積的喀斯特地形區域,而除了早期在這裡定居的少量漁民之外,就根本沒有人跡了。

    錢天敦當初在考察過這裡的自然環境之後,便將這裡作為了特戰營的野戰訓練基地,並進行了相應的開發建設。島上的軍營可駐紮一個營的兵力,各種生活設施也一應俱全。借助這裡的自然條件,士兵們可以演練山地叢林環境中的各種戰術。去年錢天敦甚至讓士兵們在島上修建了一道三百米長的城牆,其中還分出了不同高度、厚度的幾段,城門、城樓、護城壕溝等城防設施也都有模有樣地搭建起來,用以操練不同環境下的攻城作戰。

    類似的訓練設施,其實在三亞鹿回頭的陸軍訓練基地也已經建起來了,不過時間要比吉婆島上的這道城牆稍晚一些。如果以訓練內容而論,錢天敦往往都走在了古衛的前面。除了因為條件所限,安南這邊的民團軍沒辦法經常操練步炮協同的戰術之外,錢天敦幾乎將自己所知的各種訓練知識都用在了這裡,以訓練特戰部隊的標準來打造這一支部隊。

    至於民團火槍部隊最為擅長的結陣射擊,錢天敦則並沒有投入太多精力去訓練這種作戰技能。因為在他看來隨著工業化的腳步不斷向前邁進,單兵武器的科技進步只是時間問題,而隨著彈藥的裝填過程越來越簡單,射擊頻率會得到顯著增加,再加上武器射擊精度的提高和大面積殺傷性武器的成熟,排隊槍斃黨這種「落後」的戰術會在數年內就從民團軍當中淘汰掉。

    屆時類似於「三三制」這樣的步兵突擊戰術,就會逐漸成為基本戰術的主流。而錢天敦的做法,就是要提前讓自己麾下的部隊接受散兵作戰的一些訓練方式,並且掌握一些基本的戰術。為此安南特戰營的士兵們所配發的單兵武器都是更有利於散兵作戰的短筒大口徑燧發槍,這種武器雖然射程要略短於其他部隊裝備的步槍,但短了一截的槍身更利於士兵們在各種複雜環境中的活動,而加大的口徑則保證了這種步槍在近距離下的一槍斃命能力。

    除此之外,由三亞軍品研究所製造出來的各種新式軍用裝備,幾乎都是在這裡首先進行實際試用。如仿製Maxgear、511等經典樣式的野戰背包,各種野外自熱式軍糧,新款的帆布軍靴等等,特戰營的士兵們幾乎都是首批用戶。另外三亞兵工廠所製造的新式單兵武器,也都會送到這邊來,由特戰營的將士們試用後給出意見。於是特戰營的單兵裝備水平,也是整個海漢民團中幾乎最高級的作戰單位了。

    儘管安南的民團軍在最近的一年多已經沒有再執行過大型的作戰任務,但錢天敦從未放鬆過擴充編制以及對麾下部隊的訓練。特戰營士兵的個人能力都非常強,因為錢天敦是將他們每個人都作為基層士官來培養,而非普通的士兵。假以時日,海漢民團擴軍,這些人都可以立刻提拔為基層軍官,只要兵源充足,軍隊的編制很容易就能在短期內擴大五到十倍以上。

    由於訓練的強度很大,士兵們所需的食物也相當多,島上甚至為此還專門修建了禽畜養殖場,每天還要船隻安排出海打漁,以滿足士兵們的胃口。儘管這些士兵有大多數都是出身安南,嚴格說起來並不是漢人血統,不過在錢天敦看來這倒沒什麼要緊的,這些年輕人大多出身下層,天性淳樸,只要採用合理的方式對其進行意識灌輸,很容易就能讓他們產生忠誠感。

    為此年初的時候,錢天敦還專門選派了一批基層軍官,回到三亞參加由多部門聯合舉辦的青年幹部進修班,也就是於小寶和符力所參加的那個學習班。如今這批人已經學成歸來,在民團中成立了「海漢青年團」的基幹組織。

    錢天敦自己是過來人,當然很明白這種政治性質的官方組織會有多大的號召力。今後能夠得到提拔的軍官或者幹部,肯定都是出身於青年團。而能夠加入青年團,對於這些意識淳樸的青年們帶來說,那倒是沒有這麼多想法,單純就是忠於執委會的象徵。甚至只有那些加入了青年團的人,才能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宣稱自己是執委會的忠誠戰士。

    這些士兵除了日常訓練之外,接受最多的培訓就是政治學習了,新兵階段甚至會超過掃盲識字課程的時間。在建立了青年團組織之後,士兵們的思想就更加單一,任何質疑軍委和執委會決定的想法都會被視作異端。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執行軍官下達的命令,抱著為執委會作戰的理念踏上戰場,錢天敦相信,這正是執委會今後最為需要的戰爭機器。

    「報告!大本營發來急電!」

    隨著一聲大喊,錢天敦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伸出一隻手去,副官高橋南立刻將電報恭敬地遞到他的手裡。錢天敦撕開電報上的封印,打開來看,這封電報的內容很長,錢天敦花了大概快十分鐘才讀完,不過當他重新折起電報的時候,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來下半年有我們上戰場表演的機會了!」錢天敦輕聲說道。

    高橋南面露喜色道:「難道執委會已經確定了要對大明下手了?」

    「沒錯,而且我們會是首批出擊的主力部隊。」錢天敦點點頭應道:「只不過任務會有一點艱巨就是了。」

    早在兩個多月以前,錢天敦回三亞述職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執委會的決定。不過那個時候執委會只是作出了決定,但還沒有拿出明確的行動方案。高橋南雖然是歸化民身份,但錢天敦也知道這個日本小矮子早就將其自身視作了自己的家臣,對他個人的忠心甚至還超過了對執委會的程度,因此也並沒有對他隱瞞,很早就把相關的情況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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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第508章 高層會談

     對於高橋南而言,自己個人的榮辱早就與上司錢天敦融為一體,錢天敦在海漢體系內所能達到的高度,也決定了他高橋南今後仕途的上限。因此對於安南駐軍是否能夠有機會參與到海漢佔領海南島北部的軍事行動當中,高橋南也是非常在意的。

    高橋南不清楚大本營發來的電文指令內容,但「主力部隊」這幾個字他倒是聽得很明白,至於錢天敦補充的那句「任務會有一點艱巨」,他卻並不是很在意。打仗本來就是拿性命去拼,還有什麼事能比在戰場上拚命更艱巨嗎?

    「傳我的命令!」錢天敦放下電文,便開始口述指令:「駐黑土港、涂山港、永安港各處的作戰部隊,自收到命令即日起到安南野戰訓練中心集合報到!當地防務暫時交由警察、民兵和部隊後勤部門負責,軍方所有休假人員立刻歸隊,海軍所有作戰艦艇開始戰前保養工作!」

    錢天敦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另外,請涂山港的馮安楠少校與安南軍方聯繫,在本月內安排一次高層會面,我會親自出席這個會談。」

    錢天敦的一紙命令,整個安南北部沿海都動了起來。海漢民團駐紮在安南的部隊並沒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分別駐紮在名為租界的幾處海漢控制下的港口內。而安南這邊的殖民區是軍方最早進行民兵體系建設的試點區之一,在經過近三年的經營之後,民兵的編制也相當可觀,這幾個租界港歸屬於海漢的人口總共才三萬人冒頭,但民兵就有三個營共計約1800餘人的兵力,單純從人數上看幾乎已經和駐安南地區的正規軍持平了。

    至於說戰鬥力方面,民兵這預備役部隊當然不能跟吃軍糧的正規軍相提並論,但基本的作戰技巧和戰術都經過了專門的訓練,而且民兵部隊的指揮官也都是從正規軍退伍轉業的前民團士兵,也都具備一定的實戰經驗。民兵部隊的裝備基本都是一線部隊淘汰下來的老式火繩槍加上部分冷兵器,水平和安南的新軍基本一致。這些民兵部隊雖然還不足以拉到正面戰場上執行作戰任務,但要在和平時期維持和守護地方治安,那倒是已經夠用了。

    儘管錢天敦的命令是通過電報的形式發往安南沿海各地據點,但要完成部隊的集結和調動,以及與民兵部隊的交接換防,仍然還是花費了好幾天的時間。直到六月中旬,各地的駐軍才陸續完成換防,乘船趕到吉婆島上的訓練基地。而在此期間,錢天敦又指揮著島上的駐訓部隊,對當地的駐地再次進行了擴建,因為這裡在未來的兩三個月裡要容納的駐訓部隊數量,將會是目前容量的一倍。

    錢天敦將海漢民團駐安南的主力作戰部隊全都集中到了吉婆島上,然後就開始進行有針對性的作戰預演訓練。這次軍方也是下了血本,按照錢天敦提出的要求,專門趕製了一大批彈藥送到吉婆島,供作戰部隊進行實彈演練。一起送過來的甚至還有一個作戰編制完整的炮兵連——這當然是暫時調給錢天敦指揮,大本營的資本還沒有雄厚到能把緊俏的炮兵編制就這麼送給安南軍區。

    六月下旬,錢天敦將訓練事務交給了已經趕回吉婆島的馮安楠和穆夏柏,自己帶著幾名隨從人員乘船前往涂山港,在那裡他將與安南的定北討逆大將軍鄭柏進行一次官方會談。

    鄭柏在幾年前的安南內戰時期就已經是爭江橫山防線的總指揮官,後來南下攻打順化,他指揮北越軍隊包圍順化城,配合海漢民團作戰有功,便又在原本的將軍銜前面加了「定北討逆」的稱謂以示嘉獎。不過就他在軍中的地位來說,已經基本上升無可升,再往上走就得封王了,而現在安南朝廷的實際掌權者鄭梉並未稱帝,也只是頂著一個清都王的名號。鄭柏想要再往上走,除非是鄭梉稱帝,這樣才能把他上升的空間給騰出來。

    但鄭梉想要稱帝,一時半會兒估計還不會實行。除了傳統道義和名聲上的考慮之外,安南國內其實也尚未完全平靜下來,在升龍府以北的廣袤山區當中,還有黎朝的某些叛逆分子依然在頑抗。用海漢軍事顧問的話來說,這些反抗勢力就是一些極端恐怖分子。在沒有完成對北部山區的徹底清剿之前,鄭梉暫時還說不上「功德圓滿」,強行稱帝極有可能會影響到他自己的名聲。

    鄭柏作為軍方高層,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他並沒有寄希望於鄭梉的早日稱帝來換取自己晉陞的空間這條路,而是將希望寄託在了下一代身上。

    鄭柏的二兒子鄭廷在安南剛剛與海漢進行軍事合作的時候,就被鄭柏送到了涂山訓練營接受海漢軍事顧問的培訓,後來在安南內戰中也曾在一線上與海漢部隊協同作戰,還到過三亞參加海漢民團舉辦的陸軍高級軍官進修班學習,甚至還在1628年跟隨民團軍去過廣東,近距離觀摩過民團軍在李家莊和擔桿島的作戰經過。鄭廷可以說是安南軍方第一批接受系統化海漢軍事培訓的年輕軍官,而他在安南軍中也很快得到了相應的重用,安南護****按照海漢軍事編製成立的第一支火器部隊,就是由鄭廷擔任指揮官。

    這支部隊在安南內戰中立下了不少的戰功,而鄭廷也水漲船高,成為了安南軍中年輕高級軍官的代表人物。如果一切順利,鄭廷在四十歲之前肯定就可以進入到安南軍方的高層任職,甚至很有可能會超過他父親鄭柏現在所取得的成就——鄭廷的背後除了鄭氏家族自身的支持之外,還有海漢這支不可忽略的力量存在。

    鄭家父子在合作的早期其實對海漢是有著諸多的防範心理,他們很清楚海漢對安南所提供的各種軍事扶持措施都並不是無償的,安南為此付出了土地、人口,以及天價的財富,還有那些明顯偏向於海漢一方的各種地方法規。但後來他們發現,海漢人並沒有因為獲得這些好處而滿足,而是試圖用多種並不明顯的方式,逐步滲透安南的社會。

    海漢的商品,海漢的文化,海漢的各種思想,在近幾年中不斷地湧入安南,跟海漢建立了貿易關係的商人們都大發其財,會說漢語,能寫漢字的安南人,只要願意就隨時都能夠在海漢人手底下找到一份收入穩定的工作,就連鄭廷這樣接受過海漢軍事培訓的年輕軍官,獲得的陞遷機會也要比傳統路子來得更多更快。

    錢天敦就此事曾經專門找鄭柏進行過私人會談,表明了海漢的態度:海漢可以設法把鄭廷盡快推到軍方的高層,條件就是讓鄭家父子盡力影響安南軍方,使其步調與海漢保持高度一致,並且將雙方的軍事合作關係持續下去——簡單說就是要保證軍火訂單和軍事培訓的繼續存在。

    海漢改採取的方式簡單又有效,每年的雙方軍事人員交流,海漢軍方都會指定鄭廷出席。每年一次的聯合軍演,由海漢指定的安南一方指揮官也都是點名鄭廷。總之只要是跟民團軍方高層打交道的事務,安南這邊基本上只能讓鄭廷出面,這種資源就保證了鄭廷在安南軍方的地位——儘管可能會招人嫉恨,但只要鄭廷人還在軍中,這資源旁人根本就別想搶走。

    鄭家父子雖然對海漢滲透安南的做法不太贊同,但他們也無法拒絕海漢人主動拋出的橄欖枝。畢竟現在安南朝廷上上下下都要倚仗海漢人,如果真惹得他們不高興,或許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他們要另外捧個人起來替代鄭廷在安南軍中的地位,那也無非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要知道現在安南軍中仰慕海漢的年輕軍官真是不要太多,隨便就能挑出一大批願意跟海漢民團合作的人,而這些人大概不會有鄭家父子那麼多的顧忌,能往上爬的時候就絕不會停下來。

    鄭柏在接到信使從涂山港傳來的消息之後,便從升龍府出發,花了兩天時間趕到涂山港,等待錢天敦的到來。他跟錢天敦已經打過多次交道,也知道這個年輕的海漢軍官非常務實,主動提出會談要求,肯定是有一些實際的事情需要協商。而且這次沒有再指名鄭廷參加會談,極有可能是因為這事的保密程度比較高,其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了。

    錢天敦比鄭柏只晚了三個小時抵達涂山港,登岸之後他並沒有前往涂山訓練營,而是讓人去那邊請鄭柏到涂山半島上的海漢辦事處來進行商談。

    「錢將軍今次特地請本官到此一會,不知有何見教?」鄭柏接到消息之後也沒拿什麼架子,徑直騎馬就趕過來了,兩人見面後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很快就切入到正題。

    「主要是和鄭將軍商量一下今年的聯合軍演安排。」錢天敦應道:「往年的聯合軍演都安排在年底,不過今年因為我們這邊有一些變動,所以希望能夠把軍演時間向前提兩個月左右。」

    「那大約就是三個月之後?」鄭柏估算了一下時間,繼續問道。

    「沒錯。」錢天敦點點頭道:「另外軍演的時間、地點、方式,跟往年相比會有比較大的變化。」

    「哦?願聞其詳!」鄭柏心中隱隱感到這事恐怕不僅僅是軍演安排變動的問題,變動的原因大概才是這件事情的重點。

    「今年的聯合軍演,地點將放在瓊州島進行,內容是攻城作戰和野外清剿,過程會採用實彈,不過軍演過程中運輸人員,以及物資和彈藥的耗費將由我方承擔。」錢天敦不慌不忙地向鄭柏說明道。

    鄭柏聽了這話之後心跳立刻就加速了。錢天敦說得雖然輕描淡寫,但鄭柏已經從中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往年的聯合軍演幾乎都是放在吉婆島進行,雙方各出千人左右的士兵,進行協同作戰或分組對抗,內容也是以兩棲登陸、山地戰、叢林戰為主。為了避免演習過程中出現不必要的死傷,極少會有用到實彈的時候,至於說直接拉到海外軍演,更是前所未有之舉。

    鄭柏注意到了錢天敦所說的幾個要點——瓊州島、攻城戰、實彈,以及由海漢一方承擔費用。往年的軍演可都是自家各自承擔費用,海漢從未有過主動提出幫安南參演部隊負責開銷的舉動。哪怕是過程中消耗的物資都是由海漢提供,安南軍方也是一分一釐都算帳付清了。

    錢天敦的這番話,讓鄭柏想起了一件傳聞已久的事情——海漢人遲早都會佔領整個瓊州島,從大明獨立出來。雖然鄭柏本人並沒有去過瓊州島,但他聽鄭廷詳細描述過海漢人在瓊州島的經營規模,想要奪下全島真的就只是時機問題而已。但海漢人為什麼不去做這件事,鄭家父子大概也能猜到幾分,無非是不想得罪了大明這個龐然大物罷了。

    但錢天敦的這個安排,毫無疑問是海漢打算要對大明動手了。但這件事對安南而言是好是壞,是否值得參與進去,鄭柏一時間卻難以判斷。因此錢天敦說完之後,鄭柏緊緊皺著眉頭,沒有立刻應聲答覆。

    錢天敦等了片刻,見鄭柏不搭腔,便又問道:「鄭將軍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不妨直接問我,我會盡力解答你的問題。」

    鄭柏這才回過神來,遲疑著問道:「敢問錢將軍,貴方……這是安排普通的軍演,還是打算要開仗?」

    「以實戰練兵,效果就是最好的。」錢天敦沒有立刻正面回答鄭柏的提問,而是兜了個圈子:「我們今年的聯合軍演,或者叫聯合軍事行動也可以,用的是實彈,攻的是真實的城市,鄭將軍理解成開仗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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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第509章 行動方案

     實兵實彈實戰,鄭柏要是還聽不懂錢天敦在說什麼,他這個定北討逆大將軍也不用再繼續當下去了。海漢軍方安排的這次聯合軍演,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聯合軍事行動才對,所針對的對手是誰已經昭然若揭了。

    安南並不畏懼大明這個對手,即便是在大明最為強盛的時期,安南在正面戰場上也沒有服輸過。雖然大明曾多次派大軍攻入安南境內,但從最終的戰果來看,可以說大明並沒有從戰爭中佔到什麼便宜,還白白損失了數萬軍隊。

    但此時非彼時,當初兩國交戰的時候,大明扮演了入侵者的角色,安南可以說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才能跟實力強過自己一截的大明軍隊一戰。但如果這個角色調過來,讓安南軍隊主動去攻打大明,恐怕戰果只能是相反的一邊倒。更何況安南去年才結束內戰,國內大局初定,百廢待興,要在這個時候發動一場對外戰爭,對手還是大明這個龐然大物,戰場也在大明境內,這在鄭柏看來簡直就是極為不明智的舉動。

    鄭柏默然良久,才開口問道:「貴方這次開戰的目的為何?」

    跟海漢人打交道的時候多了,鄭柏也知道這群人絕對不會做賠本買賣,特別是在軍事行動上,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海漢人是不會輕易妄動刀兵的。而以海漢人現有的家底要跟大明全面開戰,顯然也不太實際——並不是海漢民團打不過大明軍隊,而是海漢的人實在太少,就算打敗大明,能夠實際佔領的地方也會極為有限。鄭柏由此斷定海漢開戰並不是為了要顛覆大明的統治,而是有其他更為明確具體的目的。

    錢天敦應道:「瓊州島這個地方,我們花了很多精力經營,但北部還有一些地方在大明的掌控下,這對海漢未來的發展來說,是一個必須要消除掉的障礙……所以,我們想要的結果就是,在瓊州海峽以南地區實現執委會為最高權力的完全統治!」

    這番話無疑是印證了鄭柏先前的猜測,但鄭柏並沒有因此而放寬心,反而是更加緊張了:「以貴軍之戰力,要解決瓊州島上駐守的明軍並不難,為何還要以聯合軍演之名向我朝借兵?」

    錢天敦緩緩地說道:「我們直接跟大明開戰的話,會產生很多後續的麻煩,所以必須要想一個緩衝的辦法。鄭將軍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有第三方勢力攻打大明的城池,然後我方作為援軍,在關鍵時刻趕走入侵者,以協防的名義暫時接管這些城池的防務,應該算是很合理的做法吧?」

    合理?鄭柏的下巴差點都掉到地上。他萬萬沒想到海漢要拖安南軍下水,居然是出於這樣的一種考慮。這個黑鍋簡直大過天,鄭柏可不願意讓安南軍來背負。

    不過沒等鄭柏拒絕,錢天敦又慢慢悠悠地繼續說道:「當然了,我們無意把貴國拖下水,也不會讓貴軍打著安南的旗號去作戰,我們向貴國借來的部隊,只需配合我軍行動就可以了。相應的軍費開支,全部由我方承擔,如果在戰場上有傷亡,我們也會按照海漢民團的標準發放撫卹。而貴國軍隊從中所能獲得的戰鬥經驗,大概很難用金錢來衡量吧?」

    不以安南的名義出兵?鄭柏將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又吞回了肚子裡。如果不以安南的名義出兵,那這倒的確是一次練兵的好機會。而且錢天敦說了安南部隊的傷亡狀況也按照海漢民團的標準發放撫卹,那就基本不用擔心海漢人將安南部隊當作炮灰使用了。

    「另外如果貴國願意配合我方的這次軍事行動,那麼明年的軍火採購方案,我方可以適當地放寬選擇的範圍。」錢天敦頓了頓道:「比如說鄭將軍一直很感興趣的二九式陸軍炮和二八式燧發槍,明年都可以對安南多開放一倍的發售數量。另外『探索級』的戰船,也可以向安南水師出售四至六艘。」

    「此言當真?」鄭柏眼睛立刻就瞪圓了,這幾種軍備基本都是安南軍方欲購而不得的東西,海漢人每次都是以各種理由限制購買量,導致安南新軍的列裝速度極其緩慢,往往成軍數月之後,才開始發放由海漢提供的新式武器。至於戰船就更不用說了,造價高昂不說,每年就只有兩艘的定額,以至於安南水師很難在短期內形成一支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海上作戰力量。

    「我剛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錢天敦應道:「並且這些條件不是我個人開給你的,而是在代表海漢執委會向你說明。」

    鄭柏想了想又道:「每年前往三亞軍校進修的安南軍官,必須在現在的基礎上再增加一些。」

    「這個我現在可以馬上答覆你,每年多增加八十個名額好了。」錢天敦這倒不是吹牛,他在來涂山半島之前的確已經跟軍委作過溝通,也拿到了一些討價還價的權限。至於說每年多接受一點安南的委培軍官,這其實也問題不大,之前控制學員數量的目的,主要還是想要優中選優,儘可能優先扶持那些發展前景好的安南軍官。

    「貴方需派出水師訓練顧問,對我國水師部隊進行訓練指導。」

    「可以沒問題。」

    「此次行動時長不可超過三個月,否則我國國內防務安排就需做大的調整,錢將軍也知道,我國國內交通不便,軍隊調動很是麻煩。」

    「這個我也可以答應你,頂多六七十天就可以讓你們的部隊回國。」

    在答應了鄭柏的一系列條件之後,兩人的會談終於進入到實質性的階段。鄭柏問道:「那麼貴方需要我國派出多少軍隊?」

    「三千人就夠了。」錢天敦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說的是作戰部隊,最好以新軍為主。」

    鄭柏應道:「新軍駐防各地,調集起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錢天敦道:「一個月之後,部隊在涂山這裡集中,然後進行兩軍合練。」

    安南目前已經有超過五千人的新式軍隊,這些部隊幾乎都是出自涂山訓練營,武器、戰術、編制和指揮體系,都是來自於海漢,協同作戰時的配合難度也會相對更小,錢天敦提出這個條件也是無可厚非。不過提前進行一下合練,行動時的把握會更大,同時也是要在戰前就確立作戰過程中海漢民團軍的主導地位,以避免在戰場上出現指揮不暢的狀況。

    「屆時我軍以何種身份出戰?」鄭柏發現錢天敦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正面回答這個很關鍵的問題,便又向他問了一遍。

    錢天敦道:「有兩個身份備選,一是海盜,二是北方山區內的叛黨。」

    鄭柏遲疑道:「這兩個身份只怕是都有不妥之處……」

    「怎麼說?」錢天敦追問道。

    「我們聯合出兵,皆是正規軍隊,跟海盜那種烏合之眾截然不同,就算換下軍服,但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貓膩。」鄭柏接著說道:「再說那北方山區裡的叛黨,就更不可能了,他們的活動區域都在深山老林,又怎能弄到這麼多大船渡海去瓊州島?這豈不是極為不合理之事?」

    錢天敦搖搖頭道:「鄭將軍說的是沒錯,但我不得不說你真的想多了。入侵瓊州島的武裝勢力真實身份,只是我們海漢民團出兵所需要的藉口。鄭將軍,你真的明白了我們向貴國借兵的原因了嗎?」

    鄭柏恍然大悟道:「是因為我國士兵的語言、生活習慣、外形面貌,都與瓊州島上的漢人有著一定的差別,足以讓普通人把我們和貴方的民團區別開來?」

    「沒錯,就是這個原因。」錢天敦點點頭認可了他的猜測:「只要讓普通民眾意識到,攻打瓊州島的並不是海漢民團,這就達到目的了。」

    「到時候貴方的部隊就是救世主,趕走入侵者,順便接管北方的城池。拿下這些地方,還能獲得民眾的讚賞感激,貴方這個計謀真是一舉兩得啊!」已經完全明白了海漢意圖的鄭柏忍不住感嘆道。

    「好說好說!」錢天敦臉上也忍不住有一點自得之色。

    這個計畫在月初的時候由袁若修提出了概念,然後軍方和有關部門的一幫人花時間論證了可行性,並且製作了初步的行動方案,再經過執委會討論通過之後,便發電文通知了錢天敦這邊。而錢天敦又結合安南駐軍的實際情況,對行動方案進行了一些調整,徵得執委會的同意之後,才與鄭柏展開了這次的秘密會談。

    在最初的方案中,其實是由安南駐軍來扮演入侵者的角色,不過錢天敦認為兵力僅僅在兩千人上下的本地民團部隊雖然打贏局部小戰役沒問題,但還並不足以對瓊州島的北部海岸線發動一次全面的掃蕩,而要完成這個任務,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再補充一倍以上的兵力,這樣在攻打瓊州府城的時候至少還能對其形成一定程度的包圍態勢。不然就這麼兩千來人,到了瓊州府城外面就只夠堵個門,威懾力也顯得嚴重不足,襯托不出後期出場的民團軍高大上的形象。

    於是在錢天敦的建議之下,執委會同意了由他出面,向安南軍方借兵出征。錢天敦手下的部隊現在超過七成的人員都是出自安南本地,跟安南國的軍隊混編起來也毫無違和感,屆時一起扮演入侵者的角色,也就更加不易露出破綻來。

    至於說扮演海盜還是扮演叛黨武裝,這對於大局來的確沒有太多的差別。在海漢有意識進行的輿論引導下,普通民眾只會知道最後解救他們的人是海漢民團,而之前的這些入侵者是從何而來,在戰後並不會有太多人去追究根底。如果有人執意這麼做,那麼相關部門也不會介意把這些好事之徒送到安南去一探究竟,順便給黑土港的礦場上增加一點免費勞動力。

    而大明官方的人能看出多少貓膩,那就真的是無所謂了,反正海漢今後在瓊州島的統治,也不太能用得上這些酒囊飯袋了。極少數有真才實學的人或許會被執委會設法招攬,絕大多數尸位素餐之徒,大概都會在戰後被軟禁起來關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雖然雙方已經就交換條件達成了基本一致,但具體的行動細節,卻是有太多需要細細討論清楚的地方。而且如此之大的軍事調動,鄭柏也不敢自己隨意作主,當晚就修書一封,派了人連夜返回升龍府給鄭梉送信請示。

    鄭柏和錢天敦在涂山半島上一連開了四天的秘密會議,從第二天開始,雙方都有其他高級軍官參與進來,商討行動細節問題。四天之後,當雙方的會談告一段落之時,升龍府的回覆也送來了。鄭梉在信中並沒有談及這個聯合軍事行動的內容,只是賦予了鄭柏調動作戰部隊以及代表安南指揮此次行動的權力。這其實也就是鄭梉變相表態,同意了安南軍隊介入這件事情。

    七月初開始,安南新軍部隊開始從各個駐防地點向著涂山半島集結,而海漢的船隻則是每天往返於涂山半島與吉婆島之間,將陸續抵達這裡的安南新軍運往吉婆島上的訓練基地。與此同時,從三亞發出的各種補給品也在源源不斷地送抵吉婆島,以供應島上日益增多的作戰部隊所需。

    這次執委會可算是下了血本,這數千人提前幾個月就開始集結訓練,而屆時發動之後,戰事很可能要持續到年底,這近半年的軍費開銷甚至已經超過了全年預算。執委會不得不為此追加了五十萬元的戰爭緊急預算,讓財政部的一幫人都是大呼肉疼。現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戰後的各種罰沒能夠把這個大坑給填起來,否則今年的年底財政結算中勢必會出現相當驚人的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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