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8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4
530.第530章 情況說明

     當時李奈在廣州聽到瓊州島巨變的消息,其實心裡隱隱就有了一些預感。雖然他並不知道海盜入侵與民團反擊之間的聯繫,但海漢人既然趁著這次的機會在瓊北派駐了軍隊,以其做事的風格恐怕就不會再輕易撤離了,在瓊州島架空明廷官府的速度也很可能會因此而大大加快。

    然而海漢人的做法還是出乎了李奈的意料之外,如果李繼峰的分析屬實,那麼海漢人這就是將其野心提前付諸行動了。而從廣東官府目前的反應來看,各位大人們似乎還並沒有意識到瓊州島上的形勢發生了怎樣的根本性變化。

    想到這裡,李奈突然對海漢人生出了一絲怨恨,如此重大的舉措,居然到現在都沒有跟李家通個氣,這要是走漏風聲被廣東官府提前發現,那李家的安全就真是岌岌可危了。海漢人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到底還記不記得有李家這個合作夥伴?

    李奈正待要向父親埋怨幾句,便聽見屋外的下人高聲報導:「老爺,兩位少爺,有貴客到訪!」

    李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回了肚子裡,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問道:「什麼客人?」

    「是海漢的施耐德施老爺到了!」下人趕緊遞上了名帖。

    「快快有請!」李奈當下也顧不得剛才在屋內所談論的話題了,趕緊對下人吩咐道:「茶水和糕點也都趕緊送上來!」

    施耐德在海漢內部的地位極高,李繼峰也不好在屋裡坐等,同樣迎出門外,與兩個兒子一起迎接施耐德的到來。

    「李老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又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在這裡兜圈子了。」寒暄幾句之後,施耐德很快就切入到正題上:「這次在鎮南港開辦股東大會,屆時我方會宣佈一些新的開發項目,希望『福瑞豐』能同以前一樣,在我們宣佈之後給予一些必要的協助。」

    施耐德的話說得很婉轉,如果更直白一點,其實就是邀請「福瑞豐」來替海漢的開發計畫當托。在以往多次的項目發佈會上,「福瑞豐」都曾扮演過類似的角色,以十分積極的投資態度來影響其他的商家,帶動其加入到海漢的開發計畫中。

    而這樣的合作也不僅僅只是對海漢有好處,「福瑞豐」同樣也受益良多。拋開海漢給予「福瑞豐」的額外優惠條件不說,這樣做也讓「福瑞豐」在海商圈子裡逐漸樹立了領頭羊的形象,並且擁有了較高的人氣和威望,這對於「福瑞豐」日常經營上的好處甚至還超過了海漢人給的報酬。

    雙方在這個方面一直有著極高的默契,而「福瑞豐」也無需擔心海漢人會在這個過程中坑自己,只要是海漢商務部拿出來搞集資的項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虧損的,無非不過是賺錢多少和快慢的差異而已。既然是穩賺不賠的生意,李繼峰當然一直都很樂意跟海漢人合作下去。

    然而局勢發展到眼下這個階段,李繼峰卻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一口就應承下來,而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關於這新的開發項目,施總可否先透露一二?」

    施耐德沒有回答李繼峰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老闆是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施耐德雖然問得輕言細語,但李繼峰的後背卻感到了一絲涼意,趕緊解釋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略感好奇而已。畢竟貴方剛剛大動兵戈,應當還有不少事務未處理完……」

    李繼峰一邊說,一邊也在觀察施耐德的神色,不過施耐德卻顯得非常平靜,並沒有因為李繼峰的說法表現出什麼明顯的情緒反應。

    施耐德氣定神閒地開口道:「既然李老闆說到近期瓊州島上發生的狀況,那我就順便把情況給幾位通報一下,也免得你們擔心自己在瓊州島上的產業。」

    「不擔心!不擔心!」李繼峰一邊乾笑著客氣了兩句,一邊眼巴巴地看著施耐德,等待他說明情況。

    「這次瓊州島遭外地入侵,廣東官府救援不及,我們出兵馳援,也是應官府和廣大民眾的要求,並不是私自興兵作亂,關於這一點,幾位都是知道的吧?」施耐德問道。

    「知道知道,此事廣州城內也有貼出安民告示,百姓都知道這是總督府直接下令調動海漢民團禦敵,市面上並無其他傳言。」李繼峰趕緊應道:「海漢民團抵禦外敵,收復國土,這功勞自然是無可爭議!」

    李繼峰說出口之後自己覺得有些不妥,如果海漢人志在拿下瓊州島,那自己說什麼「收復國土」,豈不是有當面嘲諷之嫌?再看施耐德的神色,卻依然平靜如故,李繼峰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我們出兵、作戰,到現在的駐守、代管,這一步一步的行動,都是得到了廣東官府各位大人的批准才施行的,我們在瓊州島上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是有理有據,合理合法。」施耐德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鑑於這次的海盜入侵破壞了瓊北地區的許多設施和田產,戰後估計有大量的恢復救助工作要進行。如果僅僅只是我們海漢一家的力量,未免單薄了一些,所以我們想沿用過去的成功做法,在瓊北地區引入更多的資金和資源,來進行大規模的開發。」

    施耐德話音落下之後,李繼峰至少愣住了足足十秒鐘,才遲疑著應道:「施總的意思……是指這次要宣佈的新開發項目……就在瓊北?」

    施耐德點點頭承認了李繼峰的猜測:「沒錯。由於這次的海盜入侵,瓊北的官府機構現在都處於癱瘓狀態,所有的民政和軍務都是由我們在暫時代管。如果不能盡快讓瓊北的十多萬百姓從戰亂中擺脫出來,重新開始生活,那瓊北很可能會有大規模的民亂爆發。我們招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讓在這次戰亂中失去財產的民眾都能有一碗飯吃,給他們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當然了,這些後續的舉措都會在我們的策劃和領導之下來進行,以確保各位老闆的投資能夠獲得可靠的收益。」

    真是說得冠冕堂皇啊!如果說施耐德來這裡之前,李繼峰對海漢出兵動機的推測只有三分把握,那現在他起碼有九分把握能肯定瓊北這場大亂其實是海漢人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了。

    這次的海盜入侵規模如此之大,數千賊寇在瓊北連下數城,打得官兵毫無還手之力,幾乎將瓊北全盤佔下,這麼強大的一支軍事力量,在前些年卻從未聽說過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而這樣的一支武裝力量在民團面前卻表現得無比柔弱,完全沒有抵抗力,短短數日便將佔來的地盤悉數丟掉,被民團從其登陸的儋州灣給直接趕下了海。這前後的戰力表現實在是差距太大了,已經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面對剛剛才從海盜手中解放出來的這片地區,海漢人想的不是盡快將這些地區交還到大明官府的手中,而是要把這些地方作為自己的新開發目標。儘管施耐德前面信誓旦旦地說什麼出兵打仗都是應廣東官府的要求,所有行動都經過了官府的許可,但可以確定的是,海漢將瓊北地區作為開發地域這件事,廣東官府估計根本就聞所未聞。

    而且瓊北地區剛剛打完仗,沒人知道那股神秘的海盜會不會捲土重來,但海漢人就有這麼篤定,立刻就要在瓊北地區投錢搞開發,以海漢人的小心謹慎,能幹得出這麼粗枝大葉的事情嗎?李繼峰認為發生這種狀況的機率極低,當初海漢民團在安南幫助北方朝廷打完內戰之後,也沒有急於去開發他們在安南所得到的領地,據說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執委會擔心當地的局面還會有反覆。但這次為什麼海漢執委會能肆無忌憚地作出這樣的決定?李繼峰覺得最合理的解釋,莫過於這群海盜根本就是接受海漢人指使的同夥。

    而海漢人為什麼要急於此時在瓊北搞什麼招商引資開發呢?如果將這些線索都串聯起來看,李繼峰認為就可以解釋得通了——海漢人試圖用利益來吸引廣東的民間資本大量注入到瓊州島上,而這些資本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有官家背景,不少商行背後可能都有官府裡的某位大人物持有一定的股份。

    當這些資本注入瓊州島之後,大明的利益,準確的說是大明官員們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就跟海漢的利益融為一體了。即便海漢侵佔大明的事實暴露,廣東方面大概也會對如何處理這樣的問題感到十分為難。

    不打吧,瓊州島好歹是大明領地,怎麼能不聲不響地被一幫外族給佔了去。打吧,先不說打不打得過,首先大人們的錢袋子就會因此而蒙受一筆損失,誰會願意主動去出這個頭,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李繼峰也算是在政商兩界混跡多年的老油條,很快就在腦海裡對整件事情理出了一個比較清楚的思路。不過海漢人幹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情,,終究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如果海漢這邊一步棋走差,那麼像他李家這樣身在大明心在海漢的買辦,分分鐘都會被官府給抄家滅族。

    李繼峰想了想,儘可能用比較婉轉的方式向施耐德問道:「施總,恕在下斗膽問一句,貴方對於開發瓊北這件事,能有多大的把握?」

    施耐德放下手中的茶盅,似笑非笑地望著李繼峰道:「如果我說把握不是太大,李老闆你是不是就打算放棄和我們的合作了?」

    「這……」李繼峰心中一驚,連忙應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是想著能多瞭解一點細節,將這事情做得更漂亮一些。」

    施耐德輕輕一笑道:「該知道的事情,我們不會瞞著你,有些事情不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知道得太多,並不一定就是好事。李老闆,什麼事還能比賺錢發財重要呢?你說是吧?」

    「是是是,施總所言極是!」儘管施耐德的語氣十分輕鬆,但李繼峰額頭上卻已經開始冒出了冷汗。

    相比大明官府,的確是海漢人更為可怕,而李繼峰剛才在權衡利弊得失的時候,似乎暫時忘記了這一點,施耐德的話才再次提醒了他,背叛海漢的代價恐怕不會比背叛大明好到哪裡去。

    駐廣辦何夕手底下帶的那幫人,這兩年在廣州城內外做了多少大買賣,李繼峰也是略知一二的。去年唯一一次向李家借人借兵,在廣州城內外布下無數暗哨,後來才知道是為了抓捕南京派去瓊州查辦海漢的錦衣衛——對於海漢人來說,真的沒有什麼事是他們不敢去做的,頂多就是衡量利益得失,看看有沒有必要去做而已。

    對於可能影響到海漢利益的人和事,李繼峰知道海漢有一個專門的機構在進行處理,而駐廣辦的何夕就是負責人之一。他可不敢冒險去嘗試背叛海漢人,因為這種事早就有人試過了。去年廣州城某位大戶因與海漢商務部的賬務結算出現問題,一怒之下便寫密信舉告海漢走私軍火私鹽等罪名,但這封信投到兩廣總督府之後僅過了一天,這戶人家上下三十多口便在午夜裡從自家宅院中集體消失了。

    這些人是怎麼消失的,沒人知道根底,但他們為什麼會消失,李繼峰卻隱約能猜到原因。因為數天之後,駐廣辦便召集了廣州城的一幫大商人到城外莊園聚會,並向他們出示了這封告密信。這種警告遠比當著他們打打殺殺更為有效,從那之後,李繼峰便沒有再存著背叛海漢的念頭,因為他實在不想某個晚上就舉家老小不明不白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因此施耐德僅僅就是這麼一問,李繼峰就已經亂了陣腳,不敢再隨意提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1.第531章 最壞打算

     施耐德顯然也注意到李繼峰的情緒,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話鋒一轉道:「李老闆在擔心什麼,我大概也能猜到幾分。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想請李老闆放心,我們海漢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夥伴。如果李老闆有安全上的顧慮,我們也很歡迎你舉家遷往瓊州島定居,在那裡肯定可以得到我們全方位的保護。」

    李繼峰乾笑道:「在下沒什麼好顧慮的,只是最近外面的流言蜚語不少,在下有點擔心這些市井傳聞會影響了貴方的清譽。」

    李繼峰可不敢在施耐德面前表現出猶豫不決,首鼠兩端的模樣,要是讓海漢人起了疑心,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合作關係也未必保得住李家。雖說李家現在的生意已經做得非常大,但其地位也並不是無可替代,為了追求更多的利潤,他們目前的主營業務已經從傳統項目逐漸轉到了和海漢人合作的領域,而想要抱上海漢這條大腿的商家,在廣東這邊早就排起了長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著能把李家擠出去,海漢要找一個替代品並不會太難。

    施耐德笑道:「外面有什麼風言風語也很正常,畢竟我們談的生意都是幾十上百萬兩銀子的大買賣,覬覦這些財富的人不會少。不過李老闆可以放心,只有我們海漢認可的商家,才有資格參與到賺錢大計中來,其他人就算再怎麼折騰,呵呵……如今這瓊州島也不是誰都能插一腳進去的地方!」

    李繼峰應道:「海漢各位首長的行事,在下自然是很放心的。不知這次的發布會上,首長們可有什麼具體的指示?」

    「談不上什麼具體的指示,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清楚自己的立場,明確態度,到時候能夠堅定地站在海漢這一邊。」施耐德頓了一頓,才接著說道:「畢竟我們提出這個計畫,肯定會出現很多的質疑聲……」

    施耐德說到這裡拖長了聲調,李繼峰很識趣地接過話頭:「屆時在下和關係交好的幾家商行會一起出面,力挺貴方的新計畫,只要有大把銀子砸下去,那些質疑貴方的聲音自然就會消散了。」

    「我就喜歡跟李老闆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輕鬆愉快不費力,說話一點就透,特別省心。」施耐德毫不吝嗇地稱讚道:「如果和我們打交道的商家都能有李老闆這樣的覺悟,那我可就真是省心多了!」

    李繼峰心想要是誰都能做到我這種地步,那「福瑞豐」還混個屁啊!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外面的各種傳聞之多,讓他李繼峰的心思都已經有些鬆動了,就更別說那些外圍的合作商家了。如果說其中沒有人開始打別的主意,李繼峰也是決計不信的。海漢人應當是已經察覺到了這種潛在的風險,所以施耐德才會親自出動,來李家父子落腳的商棧拜訪。

    在鎮南港這麼一個小地方,海漢的大掌櫃去造訪廣東實力最雄厚的大商家,自然是避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只怕還沒等施耐德走出這商棧的大門,港口小鎮上就至少有一半的人知道這消息了。就算李繼峰什麼都都不說,大概也會坐實了「福瑞豐」跟海漢人穿一條褲子的立場。

    即便等到股東大會上李繼峰不表明態度主動去澄清某些對海漢不利的傳聞,人家也會認為這是「福瑞豐」早就從施耐德這邊吃到了定心丸,搞不好李繼峰只是為了能獨吞更多的股份才保持了曖昧的態度。這種可能性李繼峰自己能想到,他當然也知道會有其他人朝著這個方向去想,「福瑞豐」在股東大會上出不出這個頭,整個形勢都仍然會在海漢人的掌控之中。更何況李繼峰也不敢確定,海漢人在找上自己之餘,有沒有在暗中去聯繫別家作為候補,自己這邊要是一退縮了,說不定就有其他人冒出來搶「福瑞豐」的位子了。

    李家父子三人低眉順眼地送走了施耐德,回到書房把門一關,李繼峰便立刻吩咐道:「老二,你明日便先搭船返回廣州,清點一下家產。」

    李魄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應道:「父親這是何意?」

    李繼峰道:「海漢人要是拿瓊北的土地出來公開招商,這事肯定會傳到官府耳中,到時候兩邊的條件談得攏還好說,如果談不攏那就得開戰了。你想想,要是大明跟海漢開戰,誰會第一個倒霉?」

    拿一群入侵瓊州島的海盜都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大明現在自然也沒有能跟海漢人全面開戰的能力,頂多就是宣戰而已。不過即便是宣戰,為了彰顯明廷的威嚴,肯定也還是得砍些腦袋下來——比如說一直貼著海漢人大發其財的某些買辦階級,像「福瑞豐」這樣盡人皆知的商號,只怕就是第一批打擊對象。

    先前李繼峰對於海漢在瓊州島事件上的態度還不是很確定,因此只囑咐兩個兒子不要在外談論此事,但剛才跟施耐德面對面地談過了之後,李繼峰已經從他所說的話語中體會到了隱晦的信息——海漢會逐步公開其把控瓊州島局勢這件事,而且會通過多種方式來迫使廣東官府接受這個現狀。

    如果能成功,那麼大家就繼續跟著海漢人賺錢發財,至於瓊州島應該歸屬於誰,有資格參與此事的商人們大概都會選擇對自己更有利的一方,而不是講求什麼對朝廷和皇上的忠誠。如果這種努力失敗了,那現在跟海漢混得最起勁的這幫人全得倒大黴,說不定就會被官府當成替罪羊來收拾了——這幫人每家都是大肥羊,抄家弄出來的銀子搞不好可以供廣東官府打點朝廷擺平海漢侵佔瓊州島這件事的影響了。

    李繼峰就算相信海漢人的實力能夠扛得住大明的責罰,但他一個商人可扛不住官府的怒火,早點做些應變的準備是很有必要的。李奈的反應比他二哥要來得快一些,已經回過神來:「父親的意思是,將家產清點後,先轉移一部分出去?」

    李繼峰點點頭道:「先把現銀清點出來,留下需要周轉的份額,其他的存進海漢銀行裡去!」

    「可是如果官府找海漢人的麻煩,肯定會連海漢銀行一併查封啊!」李魄不解地問道。

    李奈解釋道:「二哥,你跟海漢銀行交道打得少,對此有所不知。我們存進去的銀子,不管去向如何,只要拿著海漢銀行開給我們的銀票和存摺,海漢人就是認賬的。哪怕這銀子已經被官府給罰沒了,我們一樣可以去別的地方把銀子取出來,官府總沒法去三亞查封海漢人的銀行吧?」

    「海漢若是不認賬怎麼辦?」李魄還是有些擔心自家銀子的安全。

    李繼峰擺擺手道:「無需擔心,海漢人把信譽看得比銀子更重要,他們的名聲和信譽,又豈是我們家這些銀子能買到的東西?若是不認賬,那他們在在廣東福建推行了幾年的流通銀票和銀行制就統統作廢了。孰輕孰重,海漢人會比我們看得更清楚。」

    李魄遲疑道:「光是李家莊銀窖裡的銀子,只怕就有四五十萬兩之多……」

    「別管多少,現在使不上的銀子都盡數存到海漢銀行裡去!」李繼峰沒等李魄把話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即便股東大會上需要再向瓊州島那邊投錢進去,我們也不用現銀了,直接從賬上劃錢給海漢人就行!」

    李繼峰這個決心下得是相當的大,的確是因為目前的形勢已經不容他再繼續左顧右盼地觀望下去了。他現在已經沒法再倒向明廷一邊,只能選擇上到海漢這條船,並且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大明跟海漢真的翻臉宣戰,那麼李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連夜捲鋪蓋跑路,不然恐怕就逃不了一個抄家的下場。

    從當天晚上開始,李家父子落腳的商棧便突然成了鎮南港的社交熱點,各家商行的老闆排著隊登門造訪。不用多說這些人都是收到風聲之後來找李繼峰這個「消息靈通人士」打探內幕的,畢竟施耐德那邊閉門謝客,唯一的官方消息渠道就只剩下李家這邊了。

    李繼峰對於這樣的情況也是哭笑不得,心知自己又是被海漢人利用了一把,但偏偏還不能表露出任何的不滿情緒。他又不能過多地透露海漢人接下來的打算,因此只好苦口婆心地勸說每一個登門造訪的對象,讓他們安心回去等待消息。當然僅僅是說點不著邊際的話肯定是起不到足夠的安撫作用,李繼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拍著胸脯向眾人保證,只要海漢人繼續推出招商的項目,「福瑞豐」一定還是會第一個跟上支持,並且投入的資金不會少於過往的任何一次股東招商會。

    這樣的賭咒發誓之後,李繼峰才終於安撫住了一批批心存不安的商人,而這樣的狀況一連持續了兩天,差點把李繼峰給累倒在商棧裡。

    11月15日,股東大會終於在推遲了幾天之後正式召開。而之所以要在原定的日期上推遲幾天舉行,是因為執委會擔心光靠施耐德在場鎮不住這幫立場並不堅定的商人,專門臨時抽調了「威信號」戰艦北上珠江口,到鎮南港駐紮一些時日,讓這些人能夠近距離看一看海漢海軍的實力,幫助他們建立起足夠的信心——當然也不失為一種變相的威脅就是了。

    這個措施顯然收到了不錯的效果,當商人們聽到海漢新戰船到訪鎮南港的消息之後,紛紛都趕去碼頭觀看。絕大多數商人都聽過海漢人所擁有的巨大戰艦,但只有極少數人曾經在勝利港附近看到過這種偶爾會冒著黑煙的奇怪戰艦從海面上快速掠過的身影,至於像現在這樣可以近距離觀看的機會,那在此之前是絕對沒有的。

    「威信號」很是「貼心」地打開了所有的側舷炮窗,讓黑洞洞炮口裸露在公眾的視線之下。而這種赤裸裸地炫耀武力的行為,毫無懸念地鎮住了港口上圍觀的人群。這種看得見的武裝水平,顯然要比駐紮在香港島北邊的大明水師高出了不止一個等級。稍稍有些見識的人就知道,水寨那些老式戰船上可沒有這種真正意義上的艦炮,僅僅就是幾門小口徑的佛郎機炮而已。

    為了照顧好奇觀眾的情緒,施耐德熱情地邀請了十位民眾代表上船參觀。當然了,只有跟海漢關係極為密切的人才有這樣的資格被選作代表,例如「福瑞豐」的李繼峰,詹家船行的詹貴等等。

    這種參觀自然不會讓觀眾進入到下層甲板的核心地帶,也就是在頂層甲板上轉轉而已。不過頂層甲板的船舷兩側也同樣佈置了數門火炮,並且桅杆上的帆索系統和甲板後半部的舵輪控制系統,對於大明海商而言都仍是極為新鮮的東西。至於船身後部兩支伸出甲板一大截,足有腰身粗的煙囪,船員並沒有說明其真實用途,而是聲稱這下面是船上的廚房,煙囪只是為了方便排出煤煙而已。

    這種謊言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對於沒有見識過甲板下面那些秘密的參觀者來說,似乎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只有去過勝利港多次,對海漢科技瞭解頗多的李奈,才會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奇怪的煙囪與三亞陸地上轟鳴前行的蒸汽機車上的煙囪有些聯繫。

    負責導遊的船員很矜持地向參觀者們說明了這艘船的一些大致數據,如排水量、理論船速,火力配置等等,這任何一項數據拿出來,都足以讓這些海商的心跳大為加速。總而言之,這艘戰艦不但船大,而且航速快,最要命的是火力還很強大,在目前的大明絕對找不出一艘同級別的戰船能與其媲美。導遊最後不無驕傲地宣稱,像這樣的戰船,海漢民團已經擁有了不止一艘,並且還將繼續不斷建造,用以維護海漢在南海地區的海上權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2.第532章 驚喜發佈

     什麼維護海上利益之類的說法,海商們自然明白這只是說給自己這幫人聽的漂亮話而已。海漢艦隊現在的活動範圍根本不止是執行護航任務,簡直就是連整個瓊州島都給一併「護」住了。上個月駐廣辦已經給各個商家發了停航通知,為了防止瓊州島上的海盜外逃,近期島上所有港口都只許進不許出——當然這種禁令只針對普通人,海漢自己的船並不在這個禁令規定的範圍之中。

    以海漢人現有的海上武力,已經足以控制大陸地區至瓊州島的航道,在這片海域內也沒有其他勢力能威脅到海漢的利益,然而海漢人似乎並沒有對現狀感到滿足,宣稱還將繼續建造這種可怕的巨大炮艦。如果他們不是拿這件事來吹牛皮,那麼其目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這種事當然也沒人敢拿到明面上來質疑海漢人的做法,官府都對此睜隻眼閉隻眼,誰又願意跳出來得罪有錢有勢的海漢人?再說海漢這麼做的用意已經相當明顯,就是要讓在場的人明白自己屁股該坐到哪一邊,要是想玩花樣,大可掂量掂量自家的船隊是不是干得過海漢這種大得嚇人的戰船。。

    在參觀過海漢人的炮艦之後,各路商家懷著不同的心思回到了會場上,開始了今年的股東大會。在經過了兩年多的運作之後,目前的「瓊聯發」除了最初的十三家大股東之外,還新增了二十多家後來陸續加入的小股東,到場與會的人員有近百人之多。

    鎮南港本地適合用來當會場的建築物不多,最後還是海漢這邊設法騰空了一間倉庫,然後佈置成會場。考慮到會場空間偏大一點,為了讓坐得稍遠的與會者也能清楚地聽到發言,會議組織者還專門在會場的四角都佈置了擴音器。

    雖然場地稍顯簡陋,但各地趕來的老闆掌櫃們倒並不介意這個——會議期間談的生意往往都是以萬兩銀子計數的大買賣,場地簡陋一點也無所謂,真金白銀落到口袋裡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為了讓會議內容在一定人員範圍內保密,會議組織方還是讓民團在外圍進行了戒嚴,會場周圍三十米範圍內禁止閒人走動。而所有的會議用品和中途的飯食、茶水供應,也都全部安排了專門人員負責。

    這些事在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的海漢體制中自然算不上什麼特別,所有事情都有相應的制度和負責人,運轉起來的效率自然比傳統的雇工體系高得多。但在新加入到海漢商業體系的人眼中看來,卻對這種高效的工作安排讚歎不已。特別是像這種談生意的場合,外面還有上百的士兵荷槍實彈地站崗警戒,完全就是朝廷高官的待遇,這對很多人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股東大會的主要內容,其實與穿越者來此之前的那個時空中並無太大的差別,也是集中審議各種議案。首先由會議司儀宣佈了參加大會的人數,主要的出席人員,大股東的出席比例,以此來確定這次會議的有效性。

    接下來便是繁雜的審議流程了,首先是上一年度的工作報告議案,然後是財務決算議案、利潤分配議案、日常關聯交易議案等等,一共有十餘個議案。這些議案在由起草人上台宣讀之後,到場的股東和代表將進行現場的投票表決,然後統計投票數據來決定是否獲得通過。而這其中每一項議案的提出,都會涉及到在場中大部分人,甚至是所有人的利益,因此也沒人會在這麼重要的場合裡打瞌睡,全都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台上的人宣讀議案內容。

    起草這些議案的基本上都是由海漢商務部在負責,牽涉到錢財計算的內容,則是由大股東派人組成的審計組對其進行專門的覆核,可以說制度還是相當正規嚴謹的。股東當然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議案,不過股東們的出發點基本上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很難提出什麼能讓其他股東同樣感到滿意的議案,因此數量並不多。

    由於「瓊聯發」創建時的制度和權力結構框架基本上就是海漢這邊制定的,因此從一開始就對這家股份制商號的發展方向有著極高的控制力度,每年的股東大會內容,基本上都是照著商務部準備好的腳本在進行。雖然有十幾家大股東,但實際掌控權一直都是在海漢商務部的手中。

    而股東們對於這種狀況也並沒有表現出不滿的情緒,畢竟海漢的實力就擺在這裡,不管是比錢多還是比膽大心狠,都沒人敢於去挑戰海漢的權威。

    這次的股東大會也是沿襲了前兩年的風向,議案的討論和審議都比較順利。當然這有一部分原因也的確是因為股東們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已經成為股東大會慣例的驚喜發表上,想著讓前面這枯燥的審議過程能夠快一點結束。

    第一天的審議過程風平浪靜,股東們對於年度工作報告並沒有什麼可挑刺的地方,海漢人事前對投資項目的各種承諾,基本都已經得到了實現,大家更為關心這些項目到底為自家掙到了多少錢,而利潤又以怎樣的方式和比例來進行分配。

    當天會議結束之後,會議組織方還專門開了十幾桌酒席款待與會者,而酒席上所使用的各種精美玻璃餐具、烹調用的香料、酒水飲料,甚至一部分食材,都是專程從三亞運過來的。這對於已經將海漢生活方式視為新潮的有錢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極高的享受。而且每位與會者都在宴會結束之後得到了一份精美的紀念品——一條鐫刻著「大明崇禎三年瓊州聯合開發集團公司股東大會紀念」字樣的玻璃鎮紙。這玩意兒雖然並不具備太高的經濟價值,但好歹也是三亞玻璃製品廠出的限量品,又可以彰顯持有者的身份,收藏價值還是挺高的。

    第二天的審議內容便是大家都很關心的利潤相關議案了,數十家股東依照持股比例和投資項目的不同,得到的收益也有較大的差距。當然具體到每戶股東的收益數字是不會在會上宣佈的,公開的數據只有每一個項目的總收益和相應的利潤分配比例。

    不過有心人不難從會上公佈的數據中推算出「瓊聯發」大體的經營規模和盈利狀況。而各個經營項目的一個共同點,就是盈利狀況都還不錯。除開一部分收益週期較長的農作物項目之外,其他的工業製造相關、航運、商貿、文化等等項目,幾乎都取得了不錯的收益。類似「福瑞豐」這樣幾乎每個項目都砸錢進去的大股東,更是在每一個項目的收益報告宣讀完之後都能得到利潤分紅領取通知書,著實是羨煞了不少人。

    第三天的審議內容大多都是跟交易方式相關,在海漢接連開發了萬山港和鎮南港之後,與各地海商的貨物交割方式也有了更多的選擇,這個過程中牽涉到倉儲、轉運等方面的費用,因此相關部門對以前的交易規定作了適度的修改。

    在第三天的議程結束之後,與會者總算是等到了他們期盼已久的「驚喜發表」。當然其實也沒什麼好驚喜的,因為會議結束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就已經鎖定在了施耐德的身上。作為海漢對外貿易的大掌櫃,每年宣讀發表內容的這個任務都是由他來完成的。

    果然今年施耐德也不負眾望地站起身來,拿著一本文件簿走到了前方的講台前。

    施耐德抬手揚起手中的黑皮文件簿道:「我知道各位一直在等的其實是它,而不是我!」

    台下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施耐德接著說道:「每年的股東大會結束之後,我們都會發表下一年度的一部分開發項目,但年年如此,似乎也沒什麼驚喜可言了。而且我聽說今年大家早早就已經在推測我們準備砸錢進去的下一個地區,很多人大概在心中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施耐德環視眾人,緩緩地說道:「但我接下來要宣讀的內容,可能會出乎你們當中絕大多數人的預料,不管是驚也好,是喜也好,我們所準備的投資項目都將會一如既往地為大家帶來可觀的經濟收益。以下所公佈的投資項目,將在三天之後開始籌股集資,三十天之後開始實施。所有項目海漢商務部佔據至少五成一的股份,公開發售的部分如果未能售罄,差額將由我方補足。」

    施耐德翻開封皮,開始宣讀第一個項目:「瓊州府城以北,南渡江入海口新商港工程,總造價白銀五十萬兩,總工期十八個月……」

    施耐德還沒把內容唸完,台下眾人就一陣嘩然。在座這些人對於海漢的下一步投資地點有過諸多的猜想和推測,但沒有誰想過這個地點竟然是放在了瓊州島的權力中心附近。

    對於海商們來說,府城附近的海口港自然是盡人皆知的地方,在三亞的兩處港口出現之前,這地方就是瓊州島最大最繁華的港口,也是瓊州島的貿易集散地。不過近幾年由於三亞的衝擊,海口港已經逐漸開始走下坡路,其老舊的港口設施和泥沙淤積的水文條件,也的確比不了海漢人在三亞興建的兩處大型港口。如果不是因為旁邊有府城這個重要的所在,有這麼幾萬定居的人口,說不定荒廢的速度還會更快。

    但這地方不管繁榮還是荒廢,都是大明官府眼皮子底下的要害地帶,扼守著瓊州島北面瓊州海峽的重要位置,官府怎麼可能交給一幫商人來經營?何況這幫人還並不是大明出身,而是從海外漂泊而來的漢人遺族。

    而縱觀海漢人的發跡史,他們在此之前似乎也並沒有過類似這樣激進的行為,招商項目的實施地區幾乎都是在其勢力範圍之內,比如瓊南的三亞地區。這種地方大明官府往往鞭長莫及,海漢人就可以在當地推行他們那一套土地公有制,將土地都集中到自己手中,再進行大規模的開發。而這種做法要是搬到府城去,難道官府還會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海漢人這種一反常態的做法,大概只有兩種原因,一是發燒燒壞了腦子,這顯然不符合他們一向理智的行事作風。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們已經能夠掌控住府城周邊地區的局面,然而這就表示大明官府已經失去了對這一地區的實力掌控能力。

    當然之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三亞附近的崖城官府早就被海漢人給架空,這在海商圈子裡並不是什麼秘密,只要近年去過當地的人幾乎都知道海漢人在瓊南擁有多大的影響力。但瓊南那地方畢竟地廣人稀,連黎苗土人都算上也才幾萬人口,大明在當地的統治根基本來就說不上特別穩固。再說海漢人掌控當地之後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更沒有逆反的舉動,一門心思就是賺錢賺錢再賺錢,因此在大明海商看來,海漢雖然擴張的勢頭很猛,但似乎並沒有形成什麼威脅。

    直到最近海漢人出兵瓊北,替官府收復了被海盜軍攻佔的數座城池,大部分人才意識到海漢手頭所掌握的力量已經遠遠不止控制瓊南那麼簡單了,只要他們願意,將控制的地盤再向外擴展個幾倍,似乎也不是問題。

    不過在召開這次大會之前,絕大多數人還是持很樂觀的態度,認為海漢會理性地將自己的勢力範圍控制在瓊南為主的地區。但現在海漢人已經公開將「瓊聯發」下一年的投資開發地點放在了瓊州府城附近,似乎證明了這種令人不安的發展方向正在變成現實。

    施耐德後面念了些什麼,會場上鬧哄哄的,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沒聽得太真切。施耐德唸完這一段之後,放下文件簿,微笑著向與會者問道:「各位,有興趣參與到我們的新計畫中來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3.第533章 軟硬兼施

     新計畫?這哪是什麼賺錢新計畫,這簡直就是要造反啊!

    佔了這瓊州府城跟佔三亞那邊的荒地根本就不是一個性質了,瓊南山高皇帝遠,廣東官府也管不了那麼多,但瓊州府城可是這島上的核心地帶,官府豈能輕易讓海漢人把控當地的局勢?

    下面的與會者當中已經有人在心頭開始暗暗後悔,早知道海漢人要玩這麼大,應該找個理由不來參加這次的股東大會才對。要是踩進了這灘渾水裡,只怕還沒等賺到錢,禍事就要先惹上身了啊!

    這些與會者雖然在瓊州島上多少有些投資,但其根基卻幾乎都是在大陸,所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要是海漢人的舉措惹怒了廣東官府,那他們這些跟海漢「同流合污」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

    官府固然是得罪不起的,然而另一方也同樣得罪不起,單單以武力而論,海漢在其活動區域內的實力甚至已經超過了大明官府,至少在瓊州島上無人敢對其忤逆。不跟海漢人合作,那幾乎就等同於放棄自己在瓊州島上的所有利益,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損失。

    當然錢財倒還是其次,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那也不是不能放棄的東西。問題是得罪了海漢人,以後自己的貨物、船隻,還要不要安全出海了?現在海漢人在珠江口海域建設了兩處港口,常年都駐紮有戰船,對合作夥伴來說,他們是堅不可摧的保護傘,但對不願意合作的人而言,那些海漢戰船的存在可就是極大的威脅了。

    珠江口這位置極為關鍵,廣東境內肇慶、廣州、惠州幾個主要商貿區域的出海口都在這裡,把控了這裡也就相當於把控了廣東海岸線半數以上的航道。在此之前大夥兒都認為海漢人的措施深得人心,正好可以給缺乏安全感的海商們提供極好的保護,來往於廣東與南海各地間的商船民船都再也無需擔心往年珠江口海域猖獗的海盜了。

    然而待遇是跟所處的立場直接掛鉤的,跟海漢人合作當然就能得到保護,但如果不合作,又會變成怎樣的狀況?

    施耐德問完這句之後,台下並沒有人立刻應聲,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對此作出進一步的說明。

    施耐德將下面的各種表情都看在眼裡,等到人群中的討論聲停下之後,他才開口繼續說道:「各位,在宣讀下一個項目之前,我還有另外一個消息要宣佈……」

    台下眾人的心頓時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施耐德下一句就會講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不過施耐德卻是一臉輕鬆地說道:「在下一年,我們將進一步開放安南及南海方向的貿易航道,對於沒有能力進行遠洋航運的商家,同樣可以租用我們海漢的商船貨艙來運輸貨物。屆時我們會為此推出一個新的商業組織,只要成為這個組織的會員,我們都會提供全方位的服務,比如貨物在海外港口的代發代收代為存放,資金的轉存借貸,航程中的武裝押運,甚至與當地官府的交際,都可以得到我們的幫助。」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嘩然,就連李家父子也被這消息給震了一下,因為前幾天施耐德登門拜訪的時候,可沒有提過還有這麼一出。

    從廣東去往安南和南海的巴達維亞、滿剌加方向的航道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物,所有海商都知道從大陸販運各種大明特產去當地可以獲得極好的收益。但對於在座的這些海商來說,卻不是每一家都有這個能力可以將貨物從廣東運到當地販賣出售,很多海商所擁有的帆船隻能在近海航行,根本沒法去往數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對於遠洋貿易的豐厚利潤也只能望海興嘆。

    而施耐德所說的這番話,對這一部分實力有限的海商而言顯然是極大的福音。他們今後就算沒有能抵達南方海外港口的船隻,也可以搭海漢這艘大船,把生意網絡鋪設到他們之前鞭長莫及的地方去。

    而對於那些本來就有能力去往遠方港口的海商來說,他們則是立刻關注到其中的幾個關鍵詞語——商業組織、武裝押運、與當地官府的交際。毫無疑問這是海漢人打算把他們現在在大陸沿海所施行的一套策略照搬到南海去使用,要將這些有能力的海商逐步整合到一起,以商業組織的形式來統一對外貿易,並且會為此提供運輸、金融等方面的援助,以及商人們最渴望的武力保護。

    當然了,相比於那些第一時間只想到遠洋貿易豐厚利潤的小海商,這些實力雄厚的大商家所考慮的是海漢的這種政策是否會對自家的生意造成衝擊,還有施耐德所說的新商業組織,是否會具有極強的排他性。

    果然施耐德接著又繼續說道:「……當然要獲得我們的這些服務並不是毫無門檻,首先得先成為我剛才提到這個新商業組織的成員——我姑且稱其為南海商盟好了,在進入這個組織之後,才能有資格享受到相應的各種待遇。至於進入這個組織的門檻也非常低,只要在瓊州島上有投資超過兩萬兩銀子的商戶,都可以報名加入。」

    對於能坐在這裡參與這個會議的商家而言,兩萬兩並不是什麼大數目,他們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已經達到或者超過了這個數字,而剩下的人如果想要到達這個目標其實也毫無難度,就算自己暫時掏不出這筆錢,也可以向十二個時辰都敞開懷抱的海漢銀行先借一筆錢應急。聰明的人已經想到,海漢設置這個准入門檻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把在座的人擋在外面,而是要逼迫海商們站隊了。

    要進入下一段的新遊戲,就得遵循海漢的遊戲規則和安排才能繼續往下玩,而想跟海漢劃清關係的人,那麼基本就不會再具備進入新遊戲的資格了。先前很多人都在心中默默權衡利弊得失,考慮要不要放棄自己在瓊州島的利益,但施耐德把這個大餅一畫出來,很多人就再也沒法保持鎮定自若了。

    海漢人在瓊州島上主持的各種投資項目固然有不錯的盈利前景,但往往週期都會比較長,短的數月,長的如瓊中的蠶桑養殖項目,可能需要好幾年時間才能出成果,對資本雄厚的大商家自然無所謂,因為很多人往這些長期項目中砸錢的目的並不止是為了盈利,同時也是為了維持跟海漢之間的貿易夥伴關係。而對於那些本錢少實力單薄的商家來說,他們更為看重的是短期的收益,出一趟船就能收一次銀子,這樣的傳統貿易方式更受到他們的歡迎。

    而海漢打算開放安南和南海的航線,也正好符合了這部分小商家的利益訴求,只要能有一船貨物運過去,甚至是一個貨艙的量,他們就可以實實在在地收到一筆銀子,這可比砸長期項目見效快得多。當然了,前提是今後他們的屁股得從大明挪到海漢這邊來才行。

    李繼峰在震驚之餘,聯繫施耐德之前私底下所透露的那些信息,自然也想到了海漢人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迫使廣東商界最有錢有勢的這幫人繼續將雙方的貿易合作進行下去,而且規模會比前幾年更大,程度也會更為深入。

    李繼峰不得不佩服海漢人的手段,如果他們在這個階段採用武力威脅,大概同樣也能逼迫這裡的大部分人就範,至少李繼峰在碼頭參觀海漢戰艦的時候就認為海漢人是存著這樣的目的。然而海漢人顯然棋高一著,採用了更聰明的辦法來誘惑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這些商人自願入局,而能夠抵抗住巨大利益誘惑堅持立場的人,李繼峰認為在座這幫人當中恐怕比例會低到嚇人——就連他自己也很難抵擋住這樣的誘惑。

    「福瑞豐」自然是有遠洋貿易的能力,但自從海漢控制安南海岸線之後,安南國的海上貿易實際上就已經被海漢所壟斷。即便是像「福瑞豐」這樣與海漢關係極好的商家,想要前往安南海岸進行貿易,也必須先向海漢商務部和海運部報備,在規定時間沿著規定的航線去規定的港口,與海漢指定的安南商家進行交易。至於那些試圖自行前往安南做海貿的商家,無一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安南海岸線上幾乎所有的商港都在海漢的掌控中,而安南國內最大的幾家商行,也全都是貴族背景的官商,早就跟海漢人沆瀣一氣,自然不會為了大明來的一兩家散戶得罪了海漢這個大靠山。

    更要命的是,安南內戰結束之後,安南朝廷將南方的幾處主要港口也交給了海漢人經營,而原本基礎最好的會安港,卻已經在之前的內戰中毀於戰火——那時候在安南的大明海商為了逃避戰亂,幾乎都已經遷離當地,徹底失去了在安南境內的根基。因此戰後安南南部的海岸線也同樣被海漢人所把控,而從華南海域前往滿剌加、巴達維亞的船隻,幾乎都必須要在安南南部尋求停靠補給點才行,如果沒有海漢人點頭,估計海商們今後在那一段海岸補給淡水的機會都將被剝奪。

    施耐德所說的方案看似看放了前往安南與東南亞的海上航線,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卻是掐住了目前有能力跑這種遠洋航線的少部分大海商的脖子。如果不跟海漢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那麼失去的恐怕不僅僅是在瓊州島的生意,還有今後前往安南和更遙遠的海外港口進行貿易的資格。而這些海貿往來的長期收益,恐怕就不是幾萬兩銀子能夠打得住的了。

    「海漢人這招軟硬兼施夠厲害的啊!」李繼峰在心裡琢磨明白了前因後果之後,只能對海漢人的連環手段報以讚歎了。

    不管是專門調來大戰艦亮相,還是宣佈有條件地開放南海航線,海漢人都做足了軟硬兩手準備,如果乖乖合作,那麼施耐德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能幫海商們賺取到更多銀子的助力。但如果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海漢分道揚鑣,劃清界限,那麼就準備好退出海商界吧,即便勉強留下來,今後也別想在這個圈子裡玩了——海漢人至少有一百種辦法,把那些不願意合作的海商趕出他們的勢力範圍。

    除非是發生了大明官軍一舉殲滅海漢民團這種超低概率的事情,否則誰也別想憑藉一己之力,改變目前海漢在南海一家獨大的局面。對於這樣的局面,海商們除了異口同聲地說一聲「服」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的路可選了。

    李繼峰正在感嘆之時,忽然感受到台上施耐德的目光朝自己這邊投來,兩人眼神一對上,李繼峰分明感覺到施耐德正向自己示意。

    李繼峰當然明白施耐德這個時候朝自己示意的目的是什麼——事前說好的當托,現在就是已經到上班時間了。李繼峰心裡略微盤算了一下,便立刻站起身來。

    「施先生,在下可否就此提問一句?」李繼峰一開口,周圍還在竊竊低語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李繼峰跟海漢人的關係,而他會對海漢人提出的問題,肯定不容錯過。

    施耐德微笑著點點頭道:「李老闆請問吧。」

    李繼峰深吸了一口氣道:「在下想知道,如果日後因為和貴方的生意合作,而招致了某些官面上的麻煩,貴方會不會出面解決?」

    施耐德沒有立刻回答李繼峰的問題,而是掃視在場的人道:「相信在座的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同樣的問題吧?我想特別說明一下,我剛才所提到的南海商盟,對海漢來說不僅僅只是在商貿領域的聯盟,凡是加入這個聯盟的成員,其家人、財產的安全,也與海漢治下的地域一樣,受到執委會的保護。任何有損於商盟利益的外部勢力,都會成為海漢民團的打擊對象。這不是我個人的解釋,這是海漢執委會給予各位的承諾。」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4.第534章 刷新三觀

     在場的人都自動在心中把施耐德這段官腔十足的說辭轉換成了通俗易懂的說法——只要加入南海商盟,那海漢就會提供相應的庇護,甚至為此會不惜與任何一方開戰。施耐德雖然沒有點大明的名,但每個人都自動腦補了這個細節,因為現階段在南海地區並沒有其他成建制的武裝力量,能夠跟海漢人正面抗衡的勢力,大概也就只有大明廣東官府了。而且施耐德還特地強調了這是海漢執委會而非他個人的承諾,顯然也是為了能夠讓在座的商人們吃下定心丸,畢竟海漢執委會的信譽在這幾年當中已經得到了全面的驗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官府說的話更管用,沒人會懷疑海漢執委會表態的有效性。

    不過這番話聽在某些態度搖擺不定的海商耳中,卻是另有一番意味——如果不加入由海漢主導的南海商盟,那麼今後在南海地區的安全就很難得到保障了,搞不好還會成為海漢民團的打擊對象。

    施耐德雖然沒有明著說出「不跟海漢合作就滾出海貿界」這種話,但意思已經表現得足夠明顯了,這個時候還沒搞懂海漢真正意圖的人,其智商大概也沒法再在這圈子裡混下去了。

    李繼峰這老狐狸自然也不會錯失了這個帶節奏表忠心的機會,當下便大聲應道:「既然是執委會的承諾,那我李某人自然是相信的。這幾年與海漢合作的生意從未出過岔子,海漢各位首長的眼光和手段,在下一直十分佩服。施總都說了這麼多好處,那在下這就代表廣東『福瑞豐』先表個態,『瓊聯發』下一年的投資項目,還有施總剛才提到的南海商盟,請都算上我家的一份!」

    施耐德面露微笑,朝李繼峰微微點了點頭,還沒等他應聲,會場中又站起一人道:「在下詹貴,也願與海漢繼續合作下去。諸位或許有所不知,那滿剌加附近海域多有海盜出沒,近年更是猖獗,若是今後能得海漢戰船護送,跑這條航線也能少許多風險!」

    詹貴說這話也並非虛構,在滿剌加以北的阿南巴斯群島、納吐納群島,以及位於爪哇海的勿裡洞島、蘇卡達納灣等地,近年都有海盜出沒。早些時候詹家船行曾經接受執委會的委派,派人前往滿剌加和巴達維亞建立商棧,其商船在海上也曾遭遇過海盜。不過好在派往南方的海船都在勝利港造船廠接受過改造,航速要較普通的中式帆船更快一些,海盜船很難憑藉速度在海上攔截,這才逃過一劫。

    當然了,僅僅只是少量野生海盜的話,還不足以讓同樣得到事前授意的詹貴在這種場合專門進行強調,這也是提前給其他海商打個預防針:第一,那邊是真有海盜,想自己跑單幫的,到時候出事可別說沒人提醒;第二,今後海漢海軍的活動範圍肯定會逐步向南擴展,打擊海盜也是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繼峰心道還好剛才接到施耐德暗示之後沒有猶豫,否則多半就被這詹貴給搶了風頭。現在回想起來,那詹貴早就連一家老小都遷去了三亞定居,肯定是鐵了心要跟海漢人走了,這種場合自然會跳出來擁護海漢提出的議案。

    不過出乎李繼峰意料的是,在詹貴之後又接連有三四家大戶起身表態支持海漢,並且也會加入這個目前還僅僅只有一個名號的「南海商盟」。李繼峰這才知道海漢早就做足了萬全的準備,即便自己不出這個頭,也有的是候補人員隨時準備跳出來帶這一波的節奏,之所以這些人沒有被安排在第一時間站出來,按李繼峰的理解,純粹只是因為他們的份量都不如「福瑞豐」這麼足而已。

    當然如果李繼峰剛才沒有站出來表態力挺施耐德,那麼還是會有其他人來做這件事,即便效果沒這麼好,但在海漢人周密的安排之下,也足以影響到會場內這些人的傾向了。不過事後海漢人肯定就會扶持新的商家,來逐步取代某些被寄予厚望而立場卻不那麼堅定的人了。想到這裡,李繼峰也是暗自慶幸自己下決定還比較果斷,否則猶豫片刻可能事情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李繼峰還在盤算的時候,施耐德已經在台上接著發話了:「我很欣慰能看到有這麼多人站出來支持海漢的做法,這說明我們制定的發展方向是對的,符合在座各位老闆的利益。既然是對的事情,能夠給我們帶來豐厚收益的事情,那我們就應該好好地把這件事進行下去!諸位請坐,待我先把『瓊聯發』下一年的各處開發項目宣讀完畢。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稍後再來討論。」

    商務部為瓊北所制定的開發計畫當中,項目基本是以港口基建和大型集體農場為主。其中港口項目主要集中在儋州灣、瓊州府城,以及東海岸的文昌,這些項目的回報收益將來自於建成之後的港口停靠使用收費,雖然回報期會長達數年,但出資的股東們可以根據股份額度,在港口碼頭的使用上享受一定的特殊便利,譬如很可能會出現由某家商行專屬的碼頭。

    而大型集體農場項目則是由農業部所主導,目前海漢治下地區的糧食消耗還有相當一部分需要依靠從安南進口,而瓊北可開發耕地面積要比瓊南多上十幾倍,只要能在瓊北地區組織起有效的糧食作物規模化種植,就有望能在一兩年內解決瓊州島的糧食供應缺口問題。

    實話實說,這次海漢商務部所推出的這些項目都不會有特別豐厚的收益,而且回報期也比較長,以投資回報為考量依據,其實都說不上是太好的選擇。但既然有了前面的鋪墊,在座的商人們也都明白海漢人這次所推出的項目可不單單是為了賺快錢而已了。

    這至少有兩個目的,其一是用投資將這些商人極其背後的利益網都綁在海漢這艘船上,最後牽扯進來的社會上層越多,大明想對海漢有所動作的難度就越大。其二,海漢也是有借此來表明自己對瓊北的絕對控制權——施耐德在地圖上圈出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可並不見得都是他口中所說的「無主土地」,而對一個地區的控制程度,最有效的表現形式就莫過於對土地歸屬權的控制了。

    是否參與這些新項目的開發,已經不是簡單的經濟問題了,而且直接牽涉到政治立場站隊的問題。而海漢人劃定的立場顯然沒有什麼灰色地帶,要麼合作,要麼就退出海漢經濟圈。而這種退出就意味著從此放棄瓊州島以及整個南海地區的貿易權力,並且極有可能連以珠江口為出海口的所有海上貿易也得一併放棄,這對於近幾年已經嘗到海貿甜頭的這些商人來說的確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選擇。

    好不容易等到施耐德宣讀完總計十六項開發項目的介紹之後,在場的商人們終於等來了提問答疑環節。施耐德慢慢合上手裡的文件簿,交給旁邊的工作人員,然後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這才不慌不忙地說道:「關於今天所宣佈的各項事宜,諸位如果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舉手示意我。現場提出的問題,我都會在這裡公開回答。」

    當下會場裡便至少有二三十支胳膊舉了起來,施耐德略一掃視,便隨手點了一人:「海豐號的王掌櫃有什麼指教?」

    被點到名的惠州海豐號王勤立刻站起身道:「指教不敢,在下想鬥膽問一句,貴方這次在瓊北的種種開發項目,是否已經獲得了官府的認可?」

    王勤提出的這個問題毫無疑問是問出了在座這些人的心聲。如果海漢人是如同他們在瓊南的做法那樣架空了府城的官府,那麼大夥兒或許會覺得這樣的操作方式還勉強可以接受,但以瓊州府城的政治環境而言,海漢人在短短數日內改變其局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眾人最為擔心的,就是海漢人的這種動作會引起海漢與大明之間的糾紛,甚至是進一步爆發武裝衝突。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就算在座這些人都見識過海漢的武力,也知道大明官府拿盤踞在瓊州島上的海漢人沒什麼辦法,但他們仍然會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會因為和海漢的合作關係而受到牽連。大明官府拿海漢人沒什麼辦法,但要收拾他們就跟殺雞一樣簡單,雖然施耐德剛剛也代表海漢執委會給予了承諾,但不會有誰希望海漢與大明之間真的撕破臉。王勤問這個問題,也是盼望施耐德能夠給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讓海漢人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大家的生意能夠安穩地繼續做下去,也能安撫住官府和朝廷,不至於搞得雞飛蛋打。

    施耐德不急不慢地應道:「前段時間海盜入侵瓊州,攻克了瓊北的大部分州縣城池,這事想必各位都是知道的。這些被海盜攻陷的城池,官府人員要嘛遇害,要嘛幾乎都失蹤了。在我民團軍展開反擊趕走海盜之後,地方上的民政事務都是由我方在臨時代管。」

    施耐德說到這裡,抬手打了個響指,立刻有人呈上了另外一份文件。施耐德接過來將這張摺疊的紙慢慢展開,然後提起來向台下的人展示:「各位請看,這裡有瓊州府衙發佈的安民告示,由知府大人將瓊北地區的戰後重建及民間治安工作全權委託給我方,我剛才在這裡所宣讀的所有開發項目,包括所需徵用的土地、勞力,統統都得到了府衙的批准。各位請看清楚,這裡蓋有瓊州知府的大印,我們海漢在瓊州島上的所有行為,都已經得到了大明瓊州官府的認可和支持。現在大家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這樣能放心才見鬼了!大明官府雖然腐敗,官員也多數無能,但要他們將地方治理大權完全交給不相干的旁人,恐怕還不至於蠢到這樣的地步。這安民告示要嘛是偽造的,要嘛就是通過某些特殊手段才得來的——比如說直接控制了瓊州府城的各個衙門,以及衙門裡主事的各位大人。

    王勤乾咳了兩聲道:「這是否表明貴方依然承認瓊州島的歸屬是我大明?」

    「當然!」施耐德不假思索地應道:「現在瓊州島的歸屬當然是大明,我方對此並沒有什麼異議,我們現在只是在部分區域內代為施行管轄權。等大明朝廷補派空位的官員到位之後,我們就逐漸把該移交的權力交還給地方官府。各位大可放心,我們以前沒有跟大明官府交惡,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們會延續以前的做法,一切以和平發展為綱要。」

    王勤當然不敢再追問什麼是「該移交的權力」,施耐德能把問題回答到這個份上,也算很仁義了。當下王勤抱拳作揖,便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儘管施耐德把話說得很圓滑,不過在場的人還是能從他的言辭中體會到某些弦外之音。施耐德專門提到了「延續以前的做法」,海漢人以前跟大明的地方官府打交道是什麼樣的做法?不就是逐步架空咯?如果這樣的做法沿用到瓊北地區,那麼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海漢人接下來就打算架空整個瓊州島了?

    施耐德接著說道:「既然海豐號的王掌櫃提到了這個問題,那我就順便再說一下。鑑於島上的治安情況尚未恢復,我們會花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逐步清理瓊州島遭受海盜入侵的地區,消滅所有滯留在島上的殘餘海盜勢力,然後通知廣東官府,由他們派駐新的地方官,恢復朝廷對地方上的統治。」

    眾人聽在耳中,只感覺自己的三觀再一次被刷新了,三個月時間掃蕩瓊北?,這不是擺明了要另起爐灶架空官府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5.第535章 變相封鎖

     商人們所關心的並不是海漢架空瓊州官府之後會對大明有多少損害,而是他們自身的利益會因此而受到多少影響。當下便又有人舉手提問,海漢這封鎖三個月的期限,是否連進出瓊州島的商船也是要一併封禁。

    施耐德應道:「關於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海漢商務部的管轄範圍。所以我們有幸請來了海漢民團的陳一鑫少校,接下來由他來為各位解釋一下近期的瓊州島通航規則。」

    施耐德側身朝旁邊點了一下頭,陳一鑫便快步走到了台上。在場的不少商人都認得這位年輕的海漢軍官,西邊的萬山港自建成以來就一直是由他在管理,前年年底更是憑藉與劉香海盜團夥的那場大勝一戰成名,只要是去過萬山港的海商,大多都跟他打過直接交道。

    在這次的「燎原行動」當中,陳一鑫並沒有回到瓊州島參與作戰任務,而是遵照軍委的命令留在了珠江口一帶,準備在情況發生惡化的時候接應駐廣辦的人員撤離大陸。不過好在瓊州島上的行動進行得還算順利,海軍在第一時間封鎖了瓊北的主要港口航道之後,大陸這邊的官府就完全成了睜眼瞎,所能得到的戰爭進展消息基本全都是來自海漢。在形勢得到有效控制之後,駐廣辦就沒有進行緊急撤離的必要了,陳一鑫身上的擔子也就輕鬆下來,還能抽出一兩天時間到鎮南港這邊來出席「瓊聯發」的股東大會。

    當然他的出席也並非個人行為,同樣也是接受了軍委的指令配合商務部行事。瓊北的海上封鎖肯定要持續一段時間,但如果協調不好眾多商家之間的船次安排,對於海漢的經濟也將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陳一鑫站到台上,開口沉聲道:「剛才施總也提到過,瓊州島北部依然有一部分逃散的海盜,為了能夠殲滅這些人,防止海盜捲土重來,海漢民團才會對瓊州島的港口和周邊海域施行封禁令。不過考慮到各家海商的貿易需求,我們也會開放相應專用碼頭,供各位的帆船進港停靠。」

    陳一鑫這話說出來,在場眾人心中都是長出了一口氣。如果與瓊州島的海貿真得停下三個月,那對他們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特別是那些專營海漢商品的商戶,斷貨這麼久簡直就是逼著他們跳崖了。

    「……在封禁令期間,前往瓊州島的商船、民船,都必須在萬山港或鎮南港提前報備,接受檢查,領取專門的通行憑證。瓊州島只開放府城附近的海口港,及南方的勝利港和三亞港,前往瓊州島的船隻不得停靠其他港口碼頭,否則以勾結海盜嫌疑論處!」陳一鑫用嚴厲的眼神看著台下的與會者,特別強調道:「如果我們發現進出瓊州島的船上有身份可疑的人,一律連人帶船一併扣押下來,沒有例外!現在我們把招呼打在前面,到時候出了什麼狀況,就不要把責任怪到我們海漢民團頭上了!」

    看到台下與會者噤若寒蟬的模樣,陳一鑫很滿意地打開了手裡的文件簿,開始宣讀具體的規定條款。海運部和民團制定的禁航規則,對近期進出瓊州島的船隻做出了非常嚴格的規定,其目的並不完全是為了封鎖消息,而是防止有地方官府的人藉機出逃,向廣東官府舉告。

    同樣可能洩漏消息的人,還有來往兩地之間的商人和船員,民團也有相應的手段。船員們只能在劃定的指定停靠碼頭上活動,而一般海商的活動範圍也會被限定在港口範圍之內——在這個區域內他們所能接觸到的對象除了海漢人之外就只有歸化民,甚至連接觸本地百姓的機會都不會有。只有海漢所扶持的一些大商人,才有機會離開這些限定的活動區域,當然了,他們在此期間的活動,仍然會全程有安全部和軍方的人跟隨監視。

    在場的商人對此當然沒有什麼抗爭的能力,即便心頭對於這樣的安排不甚服氣,但也並不敢表現在臉面上。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只要能保證生意繼續進行,銀子不斷進賬,那受點委屈不便,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說一千道一萬,海漢這邊的態度跟大明官府比起來,那還是好過太多了。大明官府要對商人有所動作的時候,可不會像海漢人這麼有耐心地進行當面解釋和說明。

    「……以上條款,即日生效,望商界的各位知悉。如果對其中的規定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在海漢所屬港口向港區管委會諮詢。」陳一鑫合上文件簿,對台下的商人們說道:「我最後再強調一次,近期進出瓊州島的商船民船,一定要遵守我剛才所宣讀的這些規定,否則有可能會被當作海盜同謀處置!」

    在施耐德宣佈今天會議到此為止之後,與會的人群中才哄然開始討論起剛才所接收到的這些重磅消息。不過也有心思靈活的人,已經起身上前,試圖攔下施耐德問個究竟。

    但這些人並沒能攔住施耐德,在此之前就有數名民兵過來,將他們給攔住了。施耐德不急不慢地揮揮手道:「各位不要心急,接下來的兩天,我都會在鎮南港辦公,順便解答各位的問題,有疑問的人,明天上午可以到我的辦公地點來。」

    陳一鑫默不作聲地跟在施耐德的身後,走出會場之後,施耐德停下腳步,對他說道:「這幾天鎮南港要暫時實施軍事管制,辛苦你了!」

    陳一鑫笑笑道:「職責所在,沒什麼好說的。」

    「照我們的預計,可能還是會有少量的商家會選擇退出,這些人大概近一兩天就會離開鎮南港,你要盯緊點。」施耐德叮囑道:「這些人想出海漢這個坑不是問題,怕的是他們出坑之後回踩,把一些該說不該說的事情都拿出向官府爆料。」

    「我明白,我會做好記錄,跟安全部及時溝通消息。」陳一鑫收起臉上的笑意,點點頭應道:「何部長前兩天發電報過來,也專門強調過這個事情。」

    正如施耐德所預料的那樣,海漢宣佈的這些消息對於大明海商還是造成了一定的衝擊,當晚便已經有商人表示希望暫時中斷合作,待瓊州島局勢穩定之後再回歸。不過作出這種表態的商家,都是跟海漢的合作程度較淺,貿易規模較小的外圍客戶,商務部倒也不會太在意中斷貿易後所造成的經濟損失。

    絕大多數海商還是選擇了留在鎮南港,即便是一些對未來前景感到惴惴不安的商家,也還是決定先聽聽施耐德對於自己問題的解答,再考慮繼續還是退出。

    從第二天一大早開始,施耐德落腳的商棧就變得門庭若市了。幾乎所有來到鎮南港參加股東大會的商家都來了人,排隊等待施耐德的接見。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希望能夠從施耐德這裡得到更多的安全保證,也不乏有些人想趁著這個機會,跟海漢討價還價,重新商討一下貿易標準。

    原定兩天的答疑,因為客商們實在有太多問題,不得不又向後延長了兩天的時間。等施耐德處理完這一攤子事務回到三亞,時間已經來到了1630年的12月。

    本來施耐德還可以在鎮南港多待上幾天,之所以趕著回來,是因為一年一度的預決算會議需要他這個金融主管回來參與才行。

    「……今年的基建工程已經多到建設部排不過來人的程度,投入之大也超過了前兩年的情況,根據建設部所提供的數據,已經被去年制定的基建工程預算超支了35%,而來年瓊北的諸多基建工程也需要大量的投入,雖然我們通過『瓊聯發』向外界發售了一部分股份,但大部分的工程費用仍然需要由我們自己來承擔。僅規劃中的文昌、海口、儋州三處港口,總體所需的建設資金就超過三十萬元。另外安南南部的幾處港口,明年也要進行大規模的施工,因此明年的基建工程預算,也有必要根據現實狀況作出上調……」

    陶東來代表建設部在會議上宣讀了預算草案,希望能夠將用於基建工程的預算在去年的基準上再上調50%。在陶東來之後宣讀預算草案的是軍方的顏楚傑,他所提出的預算數字也沒比陶東來客氣多少——軍方希望來年的軍費預算能夠比今年增加至少一倍。

    「一倍?這不可能!」沒等顏楚傑把手裡的材料唸完,顧凱就第一個出聲反對:「親愛的顏總司令,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們去年一整年都沒有通過戰爭獲得經濟上的直接收益了,而且現在整個南海並沒有任何一個對手能用武力威脅到我們,在這種情況下繼續盲目擴軍只會增加我們的財政赤字!」

    顏楚傑不慌不忙地應道:「我想提醒你注意的是,來年民團的軍費去向將大幅度向海軍傾斜,因為隨著我們勢力範圍的不斷擴大,現有的艦隊規模已經無法再有效地保護我們的海上疆土和航線,艦隊規模擴大勢在必行,這並不是以我們個人意志為轉移的事情。」

    說到這裡,顏楚傑也不理會氣鼓鼓的顧凱,起身走到會議室牆上掛著的南海地圖前,指點著地圖向與會者說明道:「各位請看,在此之前我們的海軍活動區域主要在珠江口、北部灣靠安南一側,以及海南島西部和南部沿海地區。如果僅僅只是以前的控制區,那麼我承認現有的三支並不完整的艦隊似乎也能勉強完成守護海上安全的任務。但問題在於我們的腳步並不會就此停滯不前,在接下來的一年當中,我們可以預見的是,海軍至少要能夠維護整個海南島周邊海域,特別是瓊州海峽的安全。光是這一項任務,就足以讓現有的艦隊捉襟見肘。另外我必須在這裡提醒大家的是,因為軍費的限制,我們連預定的三艘旗艦到目前也只完成了兩艘,安南艦隊甚至還處於沒有主力旗艦的境況。而僅僅三艘威嚴級的炮艦,並不能滿足海軍的需求,來年必須要再增加至少一倍才行!」

    「三艘主力炮艦,難道還不夠海軍使用嗎?」寧崎也提出了疑問:「我們在短時間內並沒有什麼強勁的海上對手需要這麼多的戰艦去對付吧?」

    「並不單單是作戰的問題,這還涉及到整個海軍作戰體系的訓練和保持戰鬥力的需求。」顏楚傑耐心地解釋道:「由於威嚴級戰艦上使用了蒸汽推進系統,其作戰的能力得到加強的同時,機械系統的維護和保養也就成了新的問題。根據現有的實際運行狀況來看,每執行三到四個月的海上任務之後,威嚴級戰艦就必須要回到母港對船上的蒸汽動力系統進行全方位的維護,而這種維護過程快則半個月,慢的話就不太好說了。在此期間,整個艦隊的戰鬥力也會因此而大打折扣。如果我們想要避免這種狀況,就必須配備輪換的主力戰艦。」

    「另外,由於蒸汽推進系統的特殊性,對於船上的操作人員會有比較高的要求,而目前海軍的訓練船當中並沒有相應的訓練內容,原因大家可想而知。為了能夠源源不斷地給海軍提供合格的水兵,訓練部門至少也得擁有一艘以上的同等級戰艦作為訓練船才行。畢竟蒸汽機這東西的性質特殊,不是隨便找艘中式帆船就能作為替代品來搞訓練。」顏楚傑不急不慢地將自己的理由一條一條地擺了出來:「第三個理由……」

    顏楚傑指向了中南半島的南端:「我們已經向大明海商們承諾了會開放前往南洋的商業航線,那麼我們的艦隊也必須能夠擁有更大的活動範圍才行。除了安南南部的金蘭灣之外,在中南半島與南洋的幾個要害地帶之間,我們大概還需要建設一兩處的長期據點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5
536.第536章 吃緊的財政

     從海南島三亞港去往南洋幾個主要港口的航程都在一千海里以上,與巴達維亞之間的航程甚至已經超過1500海里,在這麼遙遠的航程中如果沒有可靠的補給中轉點,那對於奔波在這條航路上的船員水手來說,風險的確相當的大。這也是一部分大明海商雖然覬覦遠洋貿易的豐厚利潤,但卻不敢擅自開闢南海商路的原因之一。

    但海漢的中長期策略是要將整個南海都圈到自己名下作為自家領地,並以此為基礎,來實現東西方之間的海上貿易壟斷。而要想實現這種遠景規劃,控制住南海通往印度洋的主要航道就是必要的手段了。一處滿剌加,一處巴達維亞,都是未來的必爭之地,當然了,首先得要擁有一支強大的海軍,才有可能征服如此遙遠的目標。

    現在民團海軍的實力雖然在南海已經數一數二,但活動範圍卻還十分有限,並沒有足夠的能力揮師南下,去跟老牌海上強國荷蘭爭奪南洋的港口。這一點不僅軍方的將領清楚,其他部門的人也都明白這個事實。當初執委會心急火燎地從安南朝廷手裡要來了南方四港的地皮和開發權,也正是為了今後朝著南海方向佈局作準備。

    顏楚傑所要強調的,就是海軍在海漢佈局南擴中將會起到的重要作用,以及完成這些任務所需的艦隊擴建規模和必要性。把海軍擴軍與海漢的整體戰略規劃聯繫起來,旁人就很難再反對軍方的預算案了。

    不過話說回來,顏楚傑的報告中也並沒有過多的誇張,民團海軍現有的規模的確無法支撐執委會向南擴張的戰略意圖,如果要實現商貿與軍事的同步擴張,那麼擴建海軍的確是必須馬上實施的措施。事實上考慮到造船的週期,下一批戰船的入列時間肯定會滯後於商路的拓展速度,因此顏楚傑明知提出這樣的預算案會受到猛烈的反對,但仍然還是堅持己見。

    顏楚傑從專業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理由,而想在這個領域駁倒他,對於反對者來說的確難度太大了。陶東來見顧凱和寧崎都先後啞火,便開口問道:「其他人對軍方的預算案還有什麼補充意見嗎?」

    「我想代表海運部說幾句。」越之雲抬手示意道:「各位,我們現在建造和使用蒸汽動力帆船的成本依然非常高,但這的確就是造船技術的未來發展方向。我們掌握的各種超越時代的科技都需要在軍事領域得到實際應用之後,再逐步普及到民用領域,不僅僅是戰船,我們的商船也遲早要用上更先進的動力系統。現在的造價高,主要還是因為我們的產能有限,對我們的現狀而言,批量建造才是減少成本的最有效辦法,我相信工業部的同事也會贊同我的觀點。撇開軍費不談,單在造船計畫這件事上,我們海運部很贊同軍方的提案。」

    「小越說得的確有道理。」代表工業部的白克思接過話頭道:「之前我們生產海軍用的蒸汽機,就做了一台樣機兩台量產型,然後就停工了,但我們為此準備了一年多的時間,設備、人員、場地,全都是為這種蒸汽機準備的,執委會說聲停工,就把所有安排打亂了。大家都覺得新式戰船造價高,這麼東一艘西一艘的造,造價能不高嗎?」

    海運部和工業部接連表明了態度,力挺軍方的海軍擴軍計畫,這下便將反對者的嘴給堵住了。最後海軍雖然沒能拿到申請的軍費預算數目,但仍然在今年的基礎上提高了80%,也算是勝了一場。

    這場爭論在年底的預決算會議議程中,也僅僅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而已。事實上隨著海漢擴張速度的急劇加快,各個部門都在要求提高經費預算,擴大部門編制。包括出聲反對軍方的司法部代表和教育部代表,他們所在的部門也同樣需要更高的預算來實現正常的運作。而對於海漢的整體狀況來說,近一兩年內的急速擴張所獲得的土地和人口並沒有完全轉化為經濟上的收益,過去的一整年也幾乎沒有戰爭紅利,財政上只是不斷地掏錢掏錢再掏錢,而收入的漲幅卻有一點跟不上了。

    「諸位,如果各個部門的預算案都能獲得通過的話,那麼我們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立刻破產!」施耐德不得不將目前的形勢對在座的人作一個簡單的說明:「根據我這兩天在會議上所記錄的數據,以各部門提出的預算和今年的財政收入作對比,我們大概會有……二百七十萬元的財政赤字。這也就是說除非明年我們的收入漲幅超過了二百七十萬,否則的話,接下來的一年我們就是入不敷出了,而且很可能會因為資金周轉的問題陷入困境。」

    「財政部對下一年的預計收入會是多少?」有人很敏銳地提問道。

    「我們的保守估計是保持今年的水平,大家都知道,我們的財政收入主要來自於對外貿易,因為現在無法預測出瓊北地區會給我們的外貿造成多大的影響,另外對瓊北的投入也未必會停留在現在提出的預算數字上,赤字有可能進一步加大。」施耐德沒有給出詳細的數字,而是很圓滑地繞了過去:「但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在外貿方面沒有特別大的突破,那麼財政赤字將會難以避免!」

    穿越以來,阻礙海漢發展的最大因素一直都是人力,如果能擁有充沛的人力資源,海漢的發展速度至少還能比現在快半年以上的時間。依靠各種先進手段生產的廉價工業品,以及集中管控的金融體制,海漢斂財的速度已經堪稱同時代之最了。而在過去的幾年中,財政也一直都沒有成為過困擾海漢發展的問題,然而隨著擴張速度的加快,海漢所要面對的新問題也層出不窮,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本途徑都在於錢,而現在賺錢的速度卻已經有點跟不上花錢的節奏了。

    「我知道各位接下來大概就會問我有什麼解決辦法,其實辦法肯定是有的,說穿了無非就四個字,開源!節流!」施耐德不急不慢地說道:「從增加收入這方面來看,我們必須要加大對外貿易的規模,而這條路唯一的攔路石就是人力,面對大明這個市場,我們的產能還顯得遠遠不夠。增加財政收入是可以預期的目標,但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到來年從島外引入移民速度和規模的影響。當然如果有其他撈快錢的方式,比如發動一場確保有可觀收益的局部戰爭,我個人也並不反對比較激進的做法。」

    「至於節流……」施耐德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緩緩說道:「各位提交上來的預算案,我相信都是經過了反覆的斟酌和計算才拿出來的結果,但考慮到我們的財政狀況,最終還是會縮減和砍掉一部分不是那麼必要的項目,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我們就不能通過其他的方法來籌集一部分資金嗎?比如發售債券?」又有人提出了新的建議。

    「發售債券在理論上的確是可行的,但我們必須得考慮到實際狀況。」施耐德解釋道:「如果我們發售債券,那就等同於在向外界透露一個信息——我們的錢不夠用了。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才開始讓外界接受我們這一套金融制度,讓大明的商人願意把金銀存放在我們的銀行裡,但這些人未必會理解債券的實際意義,一旦他們覺得自己的錢有風險,那我們的銀行就有可能會面臨擠兌的狀況。簡單來說,我們現在的金融信用還不足以支撐起債券的發售,或許等到我們的政權建立之後,這種狀況會逐步改變,等我們治下的歸化民有了真正的歸屬感,就可以試著在內部慢慢發行政府債券了。總之,要用這個辦法,還需要一段時間等待外部條件成熟一點才行。」

    在座這些人裡面,真正的金融專家也就只有施耐德一個,因此這種問題基本就是他個人一錘定音了。別人就算想提出質疑,也很難在這種專業領域跟他作深入的辯論——就如同沒人能在軍事領域靠著嘴皮子駁倒軍委那幫人一樣。

    會議的結果並不能盡如人意,除了少數幾個部門之外,大多數部門負責人離開會議室的時候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顏楚傑毫無疑問是這次會議的最終勝利者之一,雖然最後批准的預算數目沒有達到軍方期許的水平,但相比其他部門而言,軍方所獲得的預算增幅應該是數一數二了。除了立刻恢復第三艘威嚴級戰艦的建造工程之外,軍方還將向勝利港造船廠下達一個極大的訂單,包括至少另行建造三艘威嚴級戰艦,以及一個現行標準艦隊配置的探索級和探險級戰船。這張訂單的總噸位將接近萬噸,接下來的一年中,造船廠肯定是有得忙碌了。

    顏楚傑剛到勝利堡大門,還沒乘上自己的專用馬車,便有人從後面叫住了他。顏楚傑回頭一看,這位也算是今天這場會議的勝利者之一,安全部的副部長郝萬清。

    「顏總不趕時間的話,能不能聊幾句?」郝萬清上來與顏楚傑握了握手,然後言簡意賅地說道:「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和顏總商量一下。」

    「好啊,沒問題,去我那裡還是你那裡?」顏楚傑很大方地說道。

    「到飯點了,還是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吧!」郝萬清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我來做東!」

    郝萬清找的這家飯館就在勝利港商務區,不過顏楚傑倒是第一次來這家吃飯。這桌菜也說不上多豐盛,基本都是家常口味的東西,但味道卻很是不錯,顏楚傑嘗了幾口便忍不住誇讚起來:「這裡廚子手藝不錯啊!怎麼以前都沒聽說過這家?」

    「才開半個月,大廚是樊偉帶出來徒弟,手藝肯定差不了。」郝萬清指著房外說道:「你別看這院子小沒幾間屋子,裝修也沒街面上那幾家酒樓豪華,但這生意可是好著呢,晚上到這兒吃飯都得排隊預約了。」

    「這是走高檔私房菜的路子啊,挺好的……」顏楚傑放下筷子,盯著郝萬清道:「這地方也是你們安全部的吧?」

    郝萬清未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我們有時候需要在外面約談一些對象,就得提前找好合適的地方才行,總不能每次都把人拉到安全部去。」

    顏楚傑點頭道:「你們那地方,的確有點讓人慎得慌,去了感覺就像要被提審一樣,沒法好好談話……說正事吧,我知道你也是大忙人一個,就不用兜圈子了。」

    郝萬清道:「顏總這麼爽快,那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今天開會的時候,我聽了顏總所說的軍方擴編艦隊的目的之一是打算將海上的活動範圍向南擴張,是有這一說吧?」

    「沒錯,我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顏楚傑點點頭道:「這一步遲早都要走,早點開始準備,就能早點收穫結果。而且想幹這事的並不止我們軍方,你也看到了,海運部和商務部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畢竟利益相關,可以理解。」郝萬清應道:「那麼我想冒昧問一下,軍方對南洋有什麼具體的打算?」

    「你想知道什麼?」顏楚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儘管安全部的權限很大,但那也只是在軍隊系統之外,涉及到軍事機密的事情,顏楚傑完全可以不用賣面子給安全部。

    「顏總不要誤會,我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探軍方的機密,我只是想從側面瞭解一下,看看我們兩個部門有沒有在南洋合作一把的可能。」察覺到了顏楚傑的警惕,郝萬清立刻就作出了解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6
537.第537章 照葫蘆畫瓢

     安全部在南洋佈局的時間可比軍方早多了,去年郝萬清就已經安排手下進了海商詹貴的船行,南下去巴達維亞和滿剌加參與建立商棧——當然這所謂的商棧,也相應地承擔了情報收集任務。從今年上半年開始,已經定期有整理好的情報從當地通過船運傳回三亞。

    出於安全上的考慮,安全部並沒有在當地部署電台和收發報人員,因此談不上有多高的時效性。安全部所收到的報告,其內容基本都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如果以何夕、郝萬清的標準來衡量,這樣的工作效率其實是不合格的。但現實狀況就是如此,再怎麼不滿意,也只能因陋就簡先這麼對付著。

    安全部拿回的情報,當然也有一部分送去了軍方的參謀部。不過對於安全部在南洋地區的具體佈局和掌握的情況,軍方也並不是很清楚。顏楚傑倒是早就打了報告,要成立軍方直屬的軍情處,不過因為經費問題而卡了殼,所到目前還是在一定程度上需要依託安全部所提供的情報。

    郝萬清把話說開之後,顏楚傑也就放下了戒心:「那你們打算怎麼個合作法?」

    郝萬清沒有立刻回答顏楚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顏總對南海的地理狀況熟悉嗎?」

    顏楚傑點點頭道:「如果你是指看地圖,那還算湊合吧,只是從來沒去過實地。」

    「那我說起來就簡單多了。」郝萬清切回到正題道:「首先我要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海軍現有艦隊的作戰半徑大概是多大?不用很具體的數字,你給我一個大致的範圍就可以。」

    這個倒說不上是什麼軍事機密了,穿越者們內部使用的網絡論壇上就經常有這方面的討論帖,只要稍稍瞭解海軍戰船數據的人,大致都能通過簡單的計算推測出來。

    顏楚傑也沒有刻意隱瞞,便報出了數據:「日常戰備巡航大概就保持在兩百海里以內的作戰半徑,如果是戰時帶夠了補給,那麼作戰半徑大概可以延伸到五百海里,不過作戰的強度和時間就會受到很大的限制了,光靠艦隊自身攜帶的補給沒法支撐太久。」

    郝萬清點點頭道:「這跟我們推測的情況基本一致,但這樣一來,從三亞到南洋幾個主要港口之間,我們的補給點就太少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軍方在中南半島南部的主要軍港就只有一處金蘭灣了?」

    顏楚傑應道:「沒錯,金蘭灣距離三亞的航程大約四百海里,也正好是在海軍艦隊的作戰半徑之內。事實上海運部和我們設計軍艦的時候,也有把這航程的因素考慮進去。」

    「金蘭灣和三亞之間的距離不是問題,但從金蘭灣南下就比較麻煩了。」郝萬清接著顏楚傑的話頭繼續往下說道:「金蘭灣到馬六甲海峽有七百多海里,到巴達維亞的航程超過一千海里,不管是戰船還是民船,這麼長距離的海上航程都是一件很麻煩也很危險的事情。而且這也已經超出了海軍的作戰半徑,如果南洋發生狀況需要海軍南下,那作戰補給將會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安全部能幫我們解決這個問題?」顏楚傑似笑非笑地盯著郝萬清的臉問道。

    郝萬清搖頭道:「安全部可不是神仙,這種問題哪是我們能解決的。我們頂多能給出建議,不過我認為軍方應該早就對此有了打算了吧?」

    顏楚傑沒有否認郝萬清的質疑,點點頭道:「其實只要看看地圖,就會發現解決這問題的可選方案並不多,最可行的辦法,就是在金蘭港與南洋的目標之間,再建立至少一處大型據點來負責補給和中轉。」

    「看樣子軍方已經有選好的目標了,不知道跟我們安全部的預想是不是一致?」郝萬清望向顏楚傑的眼神中明顯帶著一絲希翼。

    「不用繼續打啞謎了,在中南半島和蘇門答臘、爪哇之間,最合適的地方只有納吐納群島了。」顏楚傑沒有再繼續兜圈子,而是直接揭曉了答案。

    「英雄所見略同。」郝萬清連連點頭道:「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說了。」

    納吐納群島位於馬來半島和婆羅洲島之間,由兩百餘個島嶼組成,總面積超過兩千平方公里。這個地方位於金蘭灣正南約五百海里,滿剌加東北約三百海里,巴達維亞正北約六百海里,其地理位置幾乎正好處於金蘭灣與南洋兩大主要港口的中點,用來當作遠洋航程中的中轉站是再合適不過。

    當然了,軍方和安全部同時看上這個地方的原因可不僅僅只是因為這裡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裡自古以來就被視為了中國南疆的最遠點,從宋朝開始就被中央朝廷劃進了版圖之中。而最早的歷史記載可上溯到漢代,東漢楊孚所著的《異物誌》中有記載「漲海崎頭,水淺而多磁石」,三國時期萬震所著的《南州異物誌》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從宋代開始,納吐納群島便被當作了中國與外國的海域分界。

    14世紀初鄭和下西洋的時候,納土納群島被正式命名為「萬生石塘嶼」,並被記錄在了《鄭和航海圖》上。在當地修築了營房和大量生活設施,並且還駐紮了人員值守。1433年,明宣宗賜字「萬生嶼,安不納」,免去島上駐留人員的賦稅,因此該島又被駐島人員稱之為「安不納島」,這也是中央朝廷第一次官方認可了這塊海外飛地的歸屬權。

    如果說這個地方迄今仍然是由大明控制,那海漢要下手反倒簡單了,反正當地的人口不多,海漢要佔領那地方不會比佔領瓊州島上的縣城麻煩多少。不過問題就在於大明丟掉這個地方已經整整有三十年了,海漢再要打這地方的主意就比較麻煩。

    1601年荷蘭殖民者佔領了爪哇島上的巴達維亞,即後世的雅加達地區,並在當地設立了東印度公司總部。而在此之後荷蘭人很快就派出武裝人員佔領了「安不納島」,並且將其更名為「安波納島」,後又因其與另一地重名,改為「納土納」,也就成為了後世的名稱。

    海漢集團穿越到這個時空的時候,納土納群島已經被荷蘭人佔領,因此沒有來得及影響到這段歷史。不過荷蘭人也並沒有太多的精力來經營納土納群島這個地方,因為這裡除了林木之外,並沒有條件優越的天然良港,也沒有什麼高價值的自然資源可以開發——納土納島東北的海底倒是有一處據稱是世界上儲量最大的油氣田,然而即便掌握了各種黑科技的這幫穿越者,大概也沒有可能在活著的時候看到開發海底的油氣田了。

    因此不管是對荷蘭人還是對海漢來說,納土納島最大的價值仍然是其地理位置,這地方除了作為航路中的中轉補給站之外,也並不具備太大商業開發價值。但對於荷蘭人而言,這個中轉站的重要性恐怕還要勝過它對海漢的程度,因為離開這裡之後繼續向北,下一個屬於荷蘭人的殖民地據點就遠在1400海里之外了,航海者需要穿越整個南海,才能到達台灣島西南部的熱蘭遮城。

    如果失去了這個地方,那麼從巴達維亞出發的荷蘭帆船大概需要在海上漂泊兩千海里,才能抵達自家的另一個港口,這將會大大增加帆船在航程中的風險,肯定不是荷蘭人所樂意見到的局面。

    至於說跟荷蘭人共用當地的港口,顏楚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而且他相信荷蘭人也不會有這種念頭。如果只是商船或者民船,或許在當地停靠一下還問題不大,無非是交錢而已,但海漢想要派往南方的可並不只是商船而已。荷蘭人要是能老實巴交地讓海漢的戰船也進港停靠,那他們大概也不會成為這個時代的海上霸主之一了。

    「你們安全部之前送來的報告,我都看過了,我只想知道你們還打了多少埋伏,關於納吐納群島的情況,有哪些事情是報告裡沒有提到的?」顏楚傑可沒有被郝萬清這番話給唬住,提問深刻又直接。

    「顏總,你真的想多了。」郝萬清立刻矢口否認了顏楚傑的懷疑:「我們遞交給軍方的報告,並沒有進行任何的改動,我們接到報告時看到的內容,跟你所看到的是一樣的。」

    「真的?」顏楚傑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情報機關這幫人做事風格一向都暗戳戳的,顏楚傑對他們雖然說不上印象有多壞,但的確很缺乏信任感。

    「真的,我也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欺騙你,畢竟這次是我們安全部在找你們軍方合作,向你們提供情報信息也是我們的職責。」郝萬清一臉誠懇地說道。

    「好吧,如果說我們是為了建立補給點,那你們安全部想從中得到什麼?」顏楚傑決定不再深究剛才的問題,將話題再回到了正事上面。

    「在馬來半島、蘇門答臘島或者爪哇島上建立永久殖民地之前,我們需要在南海有一個更穩定的據點,用來提高當地情報機構的運作效率。」郝萬清頓了頓,作出了更為細緻的說明:「你要知道,出於安全考慮,我們在馬六甲和巴達維亞設置的情報站,可都是沒有電台的。這些消息從當地傳回三亞,路上的時間就得一個月了,絕大部分時效性的情報在傳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如果我們能夠在納土納群島設立工作站,那麼我們的情報傳遞速度至少能比之前提高一倍,這就是我們安全部想要得到的東西。」

    「所以安全部的意思是,提供情報,配合我們拿下納土納群島,以便讓你們的南洋情報網運轉效率更高?」顏楚傑總算理清了頭緒。

    「非常正確的理解。」郝萬清應道:「這不單對我們有利,對你們軍方也是有很大的好處。」

    「問題在於,我們現在沒有足夠的力量南下攻佔納土納群島。」顏楚傑搖搖頭道:「我們現有的艦隊要護住瓊州海峽和珠江口都有點吃緊,就別說南下打仗了。」

    「這件事不一定非要海軍出馬來做。」郝萬清正色道:「我們只求達到目的,用什麼手段其實不用特別講究。顏總也看過報告了,當地並沒有駐紮多少武裝人員,防禦力度也較低,我們不需要大動干戈。」

    「防禦力度低,那也總得派部隊去做才行,民團現在主力都部署在瓊北地區,短時間內脫不了身……」說到這裡,顏楚傑突然自己就停下了下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在瓊北做過的事情,可以再來一次?」

    「為什麼不呢?」郝萬清嘴角露出了一絲腹黑的笑意:「海盜這個梗,我覺得起碼可以再玩幾年。很多事情,只要有人背鍋,讓自己能夠置身事外,那就無所謂後顧之憂了。」

    「你們安全部策劃這個事應該有很長時間了吧?」顏楚傑沒有搭他的話,而是繼續追問道。

    「並沒有很久,也就是今年登陸三週年慶之後的事。」郝萬清很坦率地說道:「準確的說,就是執委會拍板燎原計畫之後,我們才開始進行謀劃。」

    「你們一邊在瓊北動手,一邊盯著南海,這還真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厲害啊!」顏楚傑不禁由衷地伸出了大拇指讚道:「乾脆你們合併到我們軍方的參謀部算了,這計畫比參謀部那幾個傢伙想出來的辦法靠譜多了!」

    郝萬清當然知道顏楚傑說的是玩笑話,當下謙虛道:「顏總過獎了,我們也只是照葫蘆畫瓢,這點子的根源還是在燎原行動上。再說最後實施這個計畫,也還是得你們軍方出馬才行。當然了,我們安全部也會在能力範圍內盡力予以配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6
538.第538章 安南軍團的反應

     跟荷蘭人搶納土納群島這件事的性質已經絕非單純的軍事行動,現階段要跟荷蘭人撕破臉,海漢這邊其實並沒有必勝的把握。畢竟荷蘭人在遠東地區也部署了一定規模的武裝力量,既有戰船也有相當數量的武裝商船,其海上實力不可小覷。而且荷蘭人能在最近這幾十年內將葡萄牙在遠東的殖民地一一搶佔下來,也說明了這幫北歐蠻子可並不是怕事的種族,他們能夠在全球範圍的海洋爭霸中贏得一席之地,並非只靠運氣成分。如果想通過武力手段來讓荷蘭人知難而退,在現階段恐怕暫時還做不到。

    考慮到目前與大明之間的關係也處在微妙階段,對瓊北佔領區的後續處理還需要耗費相當多的精力,執委會也未必願意在這個時候給自己再增加一個強力對手。如果軍方想在這個時候提出對納吐納群島動手的想法,被執委會否決的可能性極大,除非能有一種避免荷蘭與海漢之間爆發全面衝突的辦法——比如郝萬清代表安全部所提出的這個方案。

    目前民團海陸兩軍的主力部隊幾乎都部署在海南島北部的新佔領區,短時間內不太可能調離當地。而駐紮在瓊南各個州縣的部隊本身數量就已經不足,更不可能再集中調動,因此從海南島調軍隊南下去搶納吐納群島基本是不可能的事。當然在軍方捉襟見肘的兵力部署當中,也有一支例外的部隊正好閒著,那就是一個月之前剛剛在海南島上完成了作戰任務,撤回到駐地休整中的安南民團軍。

    以佔領瓊北為目的的「燎原計畫」基本就是圍繞著安南民團軍打造的作戰計畫,在海漢民團佔領瓊北的過程中,唱主角的其實一直都是偽裝成海盜軍的安南民團。正是因為安南民團在前期的作戰中順利攻克了瓊北的主要州縣城池,打垮了明軍的抵抗,摧毀了地方官府機構,海漢民團才能在後期的介入中順利接管包括府城在內的這些原本屬於大明的地區。

    從不明真相的群眾角度來看,海漢民團在這場鬧劇的形象無疑是偉光正高大上的屬性俱全,並且也較為順從地接受了海漢民團所謂的「臨時代管」。到目前為止,這套行動方案所取得的結果算是很成功了,執委會和軍方對此也都予以了肯定。

    這麼好用的辦法,如果只用上一次,那未免就有點浪費了,安全部顯然是打算把這套把戲的利用價值全部搾取乾淨——既然在海南島上行得通,那不妨拿到南邊去再用上一次。反正南洋也是海盜出沒之地,要杜撰出一群膽大妄為的海盜並不是什麼難事。

    顏楚傑肅然道:「這件事你們有沒有和安南那邊聯繫過?」

    「當然沒有,這肯定要先得讓顏總你點頭了才行。」郝萬清立刻否認了顏楚傑的懷疑:「再說錢天敦也沒有調動當地民團軍離開安南的權限,就算要執行作戰任務,那也得由軍委直接下達命令才行。」

    「除了你們之前所提供的情報之外,我們還需要掌握當地港口的具體防務部署、駐軍規模、港口水文條件,以及當地民間的狀況。必要時可能還需要有人員潛伏進去,作為我們行動時的引導。」顏楚傑下決心的速度遠比郝萬清預計的更快,不過他也對此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我們能在行動之前掌握多少信息,跟行動的風險程度是成反比的,這個道理我想你也明白。」

    郝萬清點頭應道:「當然明白,軍方的這些要求都很合理,我們會盡力滿足。納土納群島已經有我們的人潛伏下來,但傳遞情報的手段暫時還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這件事也得你們軍方協助,畢竟海上聯絡船隻有你們軍方才有權調派。」

    所謂的海上聯絡船其實就是裝配了電台的戰船。不過目前除了兩艘威嚴級旗艦之外,其他戰船上並沒有固定電台配置,往往是海軍指揮官到哪裡,電台才會跟到哪裡。而海軍在海上作戰,目前主要還是通過旗語、信號燈和少量大功率步話機來實現的。這些工具在戰時足以保持船與船之間的信息溝通,不過艦隊要與大本營之間保持聯絡,那還是得依靠有限的電台來完成。而要向海外派出載有電台的聯絡船,這個權限只有軍方才具備,安全部在南洋的情報站沒法部署電台,除了安全上的考慮之外,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權限不足。

    既然顏楚傑已經動了心,郝萬清約談他的目的也就基本上算是達成了。而只要大的方向達成了一致,之後的一些細節問題,就不需要他們兩個領導層的人再慢慢進行磋商,留給屬下去辦就行了。

    12月10日,剛剛完成預決算會議沒兩天,各部門都還正在焦頭爛額地覆核單位賬目的時候,執委會又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這次緊急會議的與會範圍要比前一次小得多,只有九名常委,以及軍方和安全部的特別代表。而會議的內容也並沒有像普通的常務會議那樣在會後向各個部門進行傳達,所有與會人員都被要求暫時封口,不得向外洩漏這次會議的內容。

    1630年12月12日,安南涂山半島營地。

    錢天敦手裡拿著剛剛從三亞大本營發來的密電,臉色十分凝重。他原本以為瓊北的「燎原計畫」結束之後,駐安南的民團軍在近期都不會再有行動安排,但沒想到回到安南駐地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執委會卻又準備要啟用安南這支特殊的部隊了。

    「這還真是把我們當演員在用啊!」錢天敦反覆閱讀了電文的內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

    電文中要求錢天敦在近期將安南駐軍精銳力量逐步調往南部地區候命,並進行有針對性的奪島演練。另外大本營已經派出一支偵察船隊從三亞南下,前往南海的納土納群島執行偵察任務。船隊會在途中停靠建設中的峴港,並帶上當地的指揮官穆夏柏一同南下參與此次的偵察任務。

    「高橋,執委會要我們準備南下去打荷蘭人,你怎麼看?」錢天敦放下電文,向站得筆直的高橋南問道。目前他的兩個副手穆夏柏和馮安楠都不在本地,一個去了升龍府與安南軍方商談下一年度軍官進修名單的事宜,一個在南方的峴港維持當地的治安,馬上還要被抽調去執行偵察任務,身邊信得過又能商量事情的人,就只剩下親信高橋南了。

    「報告長官,這是我部再次立下戰功的好機會!」高橋南一板一眼地應道:「請長官務必讓我出戰!」

    「現在又不是開戰前動員會,用不著這麼激昂的情緒。」錢天敦擺擺手阻止了高橋南的繼續表態:「就跟平時做戰術推演一樣,我就想讓你說說,你對執委會的這一步棋有什麼看法?」

    高橋南的臉色稍稍放鬆了一些:「我軍在金蘭灣的軍事基地才剛剛開始平整地基,港口碼頭都還沒著落,這個時候發起對南洋海域的進攻似乎早了一點。之前看過南洋海圖,納吐納群島的位置距離安南實在太遠了,如果要在那邊戰鬥,補給可能會成為很嚴重的問題。」

    「執委會的確是在冒險。」錢天敦點點頭對高橋南的說法表示了贊同,而且他的評價更為大膽露骨:「這和執委會一向以來的保守作風並不是很符合,所以我接到電報之後還專門回電確認了一次。從這個決定來看,執委會應該是有一點等不及了,我想軍委和安全部一定在這個過程中起了不小的推動作用。」

    高橋南保持了沉默沒有應聲,別說當著上司的面對於執委會的決定進行置評,哪怕就是表個態,那也不是他這個級別的軍官該做的事情。作為家臣武士出身的高橋南,等級觀念的意識極為強烈,儘管他加入民團的時間已經近三年,也依然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錢天敦嘆口氣道:「可惜的是這次作戰我們仍然沒辦法堂堂正正的出戰,還是得跟上次一樣,假扮成海盜才行。」

    高橋南這下就沒法保持鎮定了,訝然問道:「為什麼會這樣?那片區域不是屬於荷蘭人嗎?我們和荷蘭人之間又沒有直接的貿易來往,執委會為什麼不敢得罪他們?」

    「因為荷蘭人的海上實力也很強,執委會並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給自己再拉來一個強勁的對手。」錢天敦不得不臨時花了幾分鐘時間,給高橋南簡單科普了一下荷蘭在這個時代的海上地位。

    高橋南聽完之後情緒明顯低落了一些:「這麼說我軍暫時還不能和荷蘭海軍開戰?」

    「不是不能,而是沒有這個必要。」錢天敦搖搖頭道:「我們現在跟荷蘭人全面開戰,不管輸贏,對我們而言都沒有太大的實際好處。就算我們把他們打出了南洋,也沒有足夠的人力去佔領他們留下的空白地區。執委會要打納土納群島,只是希望拿下這裡,來作為今後南下對付荷蘭人的海上補給站。」

    錢天敦一邊給高橋南進行講解,一邊也就順便理清了執委會的戰略意圖。作為一名高級軍官,他對於執委會下達的作戰命令並沒有什麼牴觸情緒,甚至反倒是有著一絲興奮,畢竟選擇來到這個時空就是為了帶兵打仗,享受征服世界的過程。但這次安南民團軍依然無法以本來面目出戰,這一點讓錢天敦感到有些許的不爽。

    安南民團軍的訓練強度要比其他地區的民團高出一截,野戰能力也可以堪稱全軍第一,但除了在順化戰役中亮過相之外,這支部隊卻一直都隱姓埋名,沒辦法以本來面目出現在戰場上。前一次化身為海盜參與瓊北作戰,雖然軍委在事後很快就給予了安南民團軍集體嘉獎令,但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連嘉獎的原因都不能公佈出來,這對於錢天敦和他手下的將士來說是一件比較憋屈的事情。

    好在執委會和軍委也從其他的方面給予了一定的補償,比如這次參戰人員的作戰獎勵,就比戰前承諾的數目增加了一倍。一部分在作戰過程中立下軍功的人員,在拿到豐厚的獎勵之後,甚至已經有了退伍回家的意向。如果不是民團有服役期的規定擋著,這一波退伍潮至少會帶走數百名士兵。

    錢天敦很希望能夠堂堂正正地以安南軍區的名義出戰,但這種打算顯然在近期並沒有實現的機會。執委會發來的電文中說得非常清楚,出擊納土納群島的部隊必須以海盜的身份進行作戰,任何人不得在執行任務期間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對於安南民團的服從性和紀律性又是一次考驗。

    錢天敦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屬下會違抗命令,在長達兩年多的服役期內,這些士兵都接受了反覆的錘煉,「服從命令」這四個字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們的心底最深處。但作為安南民團軍的最高指揮官,錢天敦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戰場上打出部隊的旗號。

    錢天敦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然後折起來遞給高橋南:「把這個用電報發給峴港。」

    「是!」高橋南敬了一個軍禮,然後接過這張紙,退出了辦公室。

    錢天敦身在涂山半島,肯定來不及參與這次的偵察行動了,軍委也是因此安排了身在峴港的穆夏柏加入進來。穆夏柏的軍事素質倒是沒什麼可質疑的,但錢天敦有點擔心他對執委會戰略意圖理解的程度,因此特地在電報中叮囑了一些要點。

    12月15日,從三亞出發的偵察船隊抵達了峴港碼頭。這支船隊由三艘傳統的中式帆船,兩艘「探索級」戰船,以及久未出動的兩艘雙體帆船組成。而這次出行的陣容也堪稱豪華,除了有海軍司令王湯姆親自帶隊之外,陸軍、海軍、商貿、海運等多個部門都派出了得力人員參與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10:36
539.第539章 峴港狀況

     王湯姆並不是第一次來到峴港,事實上在安南內戰時期,他所率領的海漢海軍就曾在這個地方短暫停靠過。不過那時候峴港可沒有什麼港口設施,僅僅只有兩個漁村碼頭而已,而現在這地方的海岸上已經築起了一段長度超過三百米的碼頭,並且超過兩千人的施工隊伍還在加班加點擴建碼頭,修築各種港口設施,以及通往南北其他城市的官道。王湯姆走下舷梯之後,便看到了恭恭敬敬在碼頭上候著的阮經貴。

    阮經貴是最近接到通知之後從南方金蘭灣趕回來的,昨天半夜才抵達峴港。他在去年就被派來這邊,主持峴港的地方民政事務,也算是作出了一些成績。由於阮經貴對安南南部的情況比較熟悉,兩個月之前執委會一紙調令又將他調到了南方的金蘭灣,去幫忙組織當地的軍港籌建事務。

    阮經貴得到的通知是三亞來的船隊在今天抵達峴港,因此昨晚到了之後也沒能好好休息,一大早便起來準備迎接工作。大本營通過電台發來的通知中雖然沒有說明這次的船隊是什麼性質,但僅從規模和出行人員名單來看,阮經貴也還是看出了一些名堂。

    如果僅僅只是慣例的巡視工作,一般不會有這麼大的一支船隊過來,而且人員也更為簡單,不會像這次一樣有多個部門聯合組成。最重要的是,大本營發來的通知中明文強調了當地要對這支船隊的來龍去脈都保守秘密,這在以前倒是沒有出現過。

    當然以阮經貴的級別,他也僅僅只是知道這支船隊是來自三亞,至於他們為何而來,接下來要往何處去,這些信息都是阮經貴接觸不到的層級。他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伺候好這幫人,完成他們交代的任務。

    王湯姆制定的行程中,將在峴港進行兩天的補給休整,然後南下。峴港以南的中南半島沿海地區已經沒有類似的大型港口,所以很多必要的生活補給都得在這裡完成,再往南的那些小型漁港頂多就只能補充淡水和少量食物了。

    「各位首長一路勞頓辛苦,下官已經命人打掃好住處,準備好熱食,只是本地條件有限,各位首長多多包涵!」阮經貴也不是第一次在這裡接待大本營過來的人,面對王湯姆等人倒也沒有顯得慌亂。

    「你們也辛苦了!」王湯姆淡淡地應了一句。他倒是不是對阮經貴有什麼看法,而是的確沒什麼交情可言,純粹是公對公的接觸而已。

    不過下一個人就不一樣了,王湯姆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與對方緊緊地擁抱了一下:「老穆,好久不見!」

    軍方這幫高級軍官作為團體中僅有的武裝力量,在穿越之初便經常一起行動,因此互相都是比較熟悉的。而且相比和平年代那種只在訓練場上一起流汗的戰友,他們可是有過在安南戰場上一起拚殺的經歷,感情自然更為深厚。

    穆夏柏笑著應道:「好久不見,一見就要見好多天,這次要跟著你們一起走,那就靠你罩著我了!」

    眾人寒暄幾句之後,便依次登上了阮經貴命人準備的牛車,前往落腳的地方。其實阮經貴安排的住處離碼頭並不算遠,走路也就片刻工夫,不過有專車接送,那才顯得出身份的不同。阮經貴在三亞期間就對這些細節留了心,可惜的是峴港這邊並沒有什麼馬匹,也就只能因陋就簡,用牛車來充數了。

    接風宴倒是保持了較高的水準,海鮮全是今天一大早才從海裡撈起來的,雞鴨豬等也全是現宰的,廚師按照從三亞學回來的標準「海漢菜」做法來操作,而宴席上所用的酒水也是地道的「三亞特釀」,海漢執委會指定公務接待用酒。

    宴席結束之後,阮經貴又跑上跑下,將這一行兩百餘人的住宿全都安排好之後,回到自己的地方還沒來得及洗個熱水臉,又有人來通知他,讓他立刻到駐軍營地報到。

    阮經貴趕緊又套上鞋子,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位於峴港港區東北方向山茶半島山腳下的民團駐地。本地常駐的民團軍只有兩個連的陸軍,營地便設在這個毗鄰港口的地方。外圍是北端依山而建,南端臨海的一片堡壘式建築,在這片建築與山地之間的部分就是民團營區。不過民團的駐地可不僅僅只是這片佔地面積百畝左右的營區,而是包括了伸入南海的整個山茶半島山區在內。在半島的制高點已經設立有民團的瞭望哨,天氣晴好時可以通過望遠鏡查看附近三十海里範圍內的海面狀況。

    阮經貴在營區門口登記之後,便被帶到營地內的會議室,在這裡他見到了不久之前剛剛從飯桌上的撤退的幾個人。

    「阮主任,把你請過來是想讓你給大家介紹一下峴港目前階段的建設狀況。」穆夏柏等阮經貴落座之後,便對他說道:「各個方面的情況都詳細說一說。」

    阮經貴雖然不明所以,但他一看在座的人,也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民政部門的就他一個人在,而其他的人幾乎全是軍方人員。有幾個沒有身著軍服的歸化民坐在下首,其中一個人阮經貴倒是認得,是安全部一名叫做林南的歸化民幹部,以前時常都在勝利港港區活動。

    安全部什麼來頭,阮經貴畢竟在三亞待過一段時間,對此還是略知一二的,只要是安全部參與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了。阮經貴當下更是多了幾分小心,連忙起身應道:「下官若有所說不妥之處,各位首長莫怪!」

    「自去年執委會下令開發峴港以來,本地的居民人口由四百多人上升到了當下的近四千人,其中九成以上是已經加入海漢籍貫的歸化民……」阮經貴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穩定住情緒,開始介紹起本地的情況:「……目前每月還有三百到五百人的新歸化民加入,基本都是以前居住在會安城附近的居民。這些本地民眾大多是看到歸化民的生活較為穩定才慕名而來的,入籍的熱情比較高,入籍之後也比較服從我們的管理。」

    「物產方面,農業部去年就已經派了技術專員過來,指導本地農民開墾集體農場,種植稻米、玉米、香料等農作物,截止目前約有三千餘畝田地。另外農業部還在旁邊山茶半島的山林砍伐區組織民眾補種了大量的橡膠樹,共計兩千餘株不過聽技術專員說這種樹需要好幾年才能到採收期。畜禽養殖和捕魚業也是從去年就已經開始推行實施,本地所產的禽蛋、肉食還會有部分通過海運送往北邊的順化進行販售。」

    阮經貴畢竟是商人出身,這記性倒是很不錯,對於數據不用借助書面資料,隨口就能一一道來:「工業部派來的技術專員去年就在這裡發現了石灰礦,指導本地民眾修建了水泥廠,目前本地修築碼頭所用的水泥基本實現了自產,再不用從三亞跨海運來了。另外本地林地茂密,水利條件也便利,所以建有好幾家造紙廠,所出的紙品除了供應安南的城市之外,也有一部分運回了三亞供勝利堡各個衙門和書院使用。」

    「港口建設共分為五期工程,目前一期工程已經基本完工,正在進行二期工程。現有的碼頭可同時共二十艘四百料海船停靠,待明年上半年二期工程完工之後,港口的停靠規模可望再增加一倍。另外本地的商棧、倉庫、各種民用設施都按照建設部之規劃一一建設完成,假以時日,必定可在此地重現三亞之繁華景象。」

    阮經貴在講述情況的同時,也注意到今天的聽眾們可並不只是聽聽而已,幾乎人手都是一筆一本,一邊聽一邊在紙面上寫寫畫畫作著記錄。阮經貴好不容易戰戰兢兢地講完,看到穆夏柏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在下有問題想問一下。」最先發問的人正是安全部的林南:「阮主任,在下有三個問題想要請教。第一,本地目前是否有來自南洋的船隻在此停靠,如有這種情況請加以說明。第二,本地是否有能力組織起目前人口一倍的後勤補給?在下所說的主要是指食物上的供應。第三,本地有多少熟悉南洋海況的水手船員,阮主任能否把這些人盡快集中起來?」

    阮經貴也是經歷過安南內戰的人,聽完林南這三個問題之後,阮經貴對這幫人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已經猜到了幾分——這分明就是海漢準備在南方發起一定規模的軍事行動了!

    阮經貴早年做生意的時候也曾下過南洋,對於南洋的勢力分佈狀況還是有大致的瞭解,不過他可不敢妄自揣測海漢高層究竟是在打哪家的主意,當下只是老老實實的應道:「的確有從南洋返回的船隻偶爾會到本地停靠補給,不過在會安城被毀之後,來峴港的外來船隻也並不多了,每月也就七八艘船,其中大部分是我方與大明的商船,偶有一兩艘葡萄牙人的船也會來此停靠。」

    「至於說補給能力……」阮經貴咬了咬道:「若是糧食,本地現有的產量未必能夠再支撐一倍的人口,但肉食應當是可以的,而且附近山地眾多,必要時還可以組織圍獵活動來進行補充。再不濟本地漁業也可以加大捕撈量,只是需要增加一些漁船才是。蔬菜也無問題,本地前兩月才新開墾了三百餘畝菜地,大部分都用來種植時蔬,再隔半個月左右,其中一些蔬菜便可開始收穫了。」

    林南點點頭,一邊聽一邊在面前的本上記下阮經貴所說。

    「熟悉南洋的水手船員,這在本地已確實不多了……」阮經貴此時臉上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前年會安城被攻破,吃水手飯的人多數都逃難去了別的地方……」

    「我們沒有數量上的要求。」林南插話補充道。

    「若是沒有數量上的要求,那三四十人總是能找到的。」聽到這樣的回答,阮經貴心裡立刻便鬆了一下,立刻便應道。

    「要靠得住的歸化民,嘴也得嚴實。」林南又加上了兩個條件。

    「嗯……若是如此,那或許還得減半。」阮經貴在心頭略一盤算,才給出了答覆。

    「那這個事情就交給你,盡快辦好,只有兩天的時間。」林南不容置疑地向阮經貴下達了命令。

    儘管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衙門裡的人,但阮經貴卻不敢反駁林南的這個指令,只是連聲應了下來,心中卻在暗自猜測安全部這樣做的真實目的。

    先前阮經貴就隱隱覺得海漢這次是要在南邊動手腳了,林南的這些指令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這種推斷。正當他還處在沉思之中,便又聽到林南補充道:「你徵集這些人的時候,連他們的家屬也一起,我們出發之後,另行派船將他們的家屬全部送往三亞,那邊會有人安置他們今後的生活。」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以阮經貴的頭腦,自然能想到這是安全部尋求保守機密的手段。這些水手在跑完這一趟之後,大概也會跟著這支船隊回到三亞,他們所去過的地方,自然不太可能輕易地洩漏出去了——至少在一段時期之內可以保守住這個秘密。

    而對於阮經貴的提問並沒有到此為止,接下來王湯姆為首的軍官又向阮經貴提出了一系列的問題,包括中南半島南部的各處海岸補給點狀況,近期安南與佔城國之間的形勢走向等等,阮經貴花了足足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說得口乾舌燥,才總算基本解答了這幫不速之客的各種刁鑽問題。

    離開的時候,穆夏柏起身將阮經貴一路送到了營地門口,道別之前,穆夏柏壓低了聲音很是嚴肅地說道:「阮主任,這件事的性質,不需要我再強調,相信你也應該明白其重要性了吧?」

    「明白明白,下官完全明白!」阮經貴連聲應道:「穆將軍請放心,在下嘴緊得很,絕不會將不該說的消息傳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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