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奇幻】刻之痕 作者：十里桃花 (已完成)

第229章：動向
    深夜，北境深處。

    埃裏克-穆薩在一幹警衛的護送下，來到了地下機構的門前。

    “哎呀，我們的研究機構真是被毀滅的不成樣子了。”就連門口都已經狼藉一片了，研究者之中沒有出現傷亡，至於警衛……傷亡統計暫時還沒完成，僥幸存活下來的警衛包紮好了傷口，在機構入口休息。

    埃裏克覺得眼前的場景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他第一次光顧穆薩財團的研究機構時，研究員剛剛入住這裏，一切看起來欣欣向榮，而第二次來到這裏時，機構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了，空氣中隱隱彌漫著血腥味，想要重建這裏、安撫研究員不知還要耗費多久的時間。

    他向王室申請了救助，在地下機構重建完成之前，研究員們能在帝都內安頓下來。梅麗亞倒是一如既往麵無表情地斜靠在洞窟門口等待他們，她衣角沾著幹涸的血跡，血跡顯然來源於暴動的魔物。在梅麗亞的字典裏從沒有憐憫與同情，隻要被她認為是敵人，她便會用盡渾身解數幹掉對方，即便魔物也不例外。

    梅麗亞與埃裏克身後的女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後者笑著開口：“發生這種事在我的意料之外，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留步，你絕對不會目睹下麵的狀況。”

    “那又得辛苦你了，辛朵拉……仔細想來，這些年這個機構也一直都是由你來打理的，我忽然發現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領袖啊。”埃裏克說道。

    他理解辛朵拉的意思。

    當他們的馬車遭到不明勢力襲擊時，他曾目睹過梅麗亞的殺人技巧，那鋒利的藍色長鞭能直接將敵人的四肢給切下來，他確實不願意再目睹一次相似的慘狀了。不過死去的魔物實在可惜了，這些年來，財團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精力與財力建立於魔物溝通的橋梁，沒有什麼比魔物們的叛亂更讓人傷心的了。

    “有什麼眉目了麼？”埃裏克問道。

    他對辛朵拉的辦事的能力深信不疑，辛朵拉很少使用“意外”這樣的詞，而他也不認為那些凶猛的魔物能在同一時間掙脫牢籠，對研究機構發起攻擊。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一些列表上珍貴的魔物紛紛失蹤了。

    “魔物們逃到地……”

    “挖洞。”辛朵拉笑著打斷了梅麗亞的話，梅麗亞注意到辛朵拉的眼神後也識趣地沒有說下去。辛朵拉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這些魔物已經具備相當的智慧，在其他魔物擾亂機構時，他們成群結隊地挖洞逃走了，那些A級魔物裏可有不少挖掘方麵的好手。”

    這種任何時候都顯得有些牽強借口放在魔物身上卻再合適不過了。

    魔物是神器的，它們往往能做出更令人咋舌的舉動，而挖洞在正常不過了。

    “不過放走他們的人似乎也找到了。”辛朵拉招了招手，兩個穿著背心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人在警衛的陪同下走上前來。一男一女，女的看起來十分年輕，男的則一臉滄桑——“警衛們在機構裏發現了他們，那些人看來是襲擊了他們，並裝成他們的模樣潛入了機構。”

    “我們當時看到的人就是他們！”

    女人篤定地指了指辛朵拉手中的《帝都不可思議日報》。

    日報呈現出的正好是艾拉采訪完林秋與菲尼克斯後的畫報，誰也想不到這份采訪資料成為了最直接的證據——畫報上的兩人一隻魔物，一個都跑不了。

    “提爾-賽琉斯……”埃裏克驚訝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自艾拉跳海後，他的手下們也一直尋找不到林秋，想不到他們竟然找到了這裏，還製造了如此大規模的破壞。埃裏克來帝都前就聽說了不少有關林秋的傳聞，親眼看見了對方造成的破壞後，他才意識到那些傳聞或許都是真的。

    而林秋用他自己的方式報複了他們在船上對艾拉的所作所為。

    梅麗亞的行動是經過他默認的，誰也無法置身事外。

    “當然，如果這是他們尚不足以做到這樣的破壞，據警衛們說，幫助魔物逃脫的另有其人。”

    “哦？”

    “珍妮弗，機構的實習生，由於在研究員表現突出被我們招募來這裏……我應該有向你彙報的。”辛朵拉說道。

    “如何？我們隻是發布了追回那些魔物的申明，要不要我私下‘拜訪’他？”辛朵拉問道。

    “免了。”埃裏克趕忙阻止。

    據他了解，林秋除了胡作非為外，還有許多過硬的身份。他與拉莫夫-蘭斯洛特私交甚好，和艾麗莎更是明麵上的情侶身份，穆薩財團就算本事在大，也不敢在教會的眼皮子底下動下一任的圓桌騎士。

    更何況那小子也極為難纏，若是真的開了戰，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追回那些魔物，假裝對提爾參與其中事一無所知……即使是我，也沒有狠心到讓你去幹掉一個剛剛接待完貴賓的地步啊。”

    “了解，這裏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至於安排研究員們住宿的工作就拜托你了。”辛朵拉點了點頭，沒有提出任何的質疑。她朝周圍的警衛使了個眼色，進而對埃裏克說道：“雖然發生了這種事，但趕快休息吧，明天一早你還要參加魔物展覽的開幕，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你還能在展覽上遇到他們。”

    “那還真是期待啊。

    事實上，埃裏克還挺期待與林秋重新會麵時的情景。

    之所以不讓辛朵拉和梅麗亞對林秋出手的原因，除了實力、立場等客觀方麵的綜合考量外，他在內心深處本身也對這件事抱有排斥態度。林秋是一個有趣的人——不僅僅因為那些傳聞以及讓人捉摸不透的處事方式，更因為他與魔物之間的關係。

    機構裏的魔物顯然是第一次見到林秋，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那些魔物甘願隨對方一起逃離地下機構？這不由讓他聯想到菲尼克斯與他之間的關係。他，以及整個穆薩財團是規則的締造者，而現在，一個不借助規則卻能比他們更能和魔物溝通的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人也魔物之間的理解真的存在麼？

    提爾-賽琉斯……

    請你，告訴我答案吧。

    他右手一翻，將一管藥劑藏進了袖子裏。

第230章：敵人的委托

　　一九年前，這是林秋最近聽到最多的一個時間軸。

　　艾拉的追查源於她是事件的直接受害者，撫養她的卡諾爾至今被視為王國的罪人，她在卡諾爾死後顛沛流離，生活的不公更加堅定了她追尋真相的決心。可即便她追查了這麼多年，也沒能斬獲任何有意義的線索，充其量將穆薩財團當作了首要懷疑的對象。

　　可如果說艾拉的懷疑是主觀而帶有強烈個人情感色彩的，那麼阿爾伯特的立場則相對客觀了許多。

　　九年並不是一個短暫的間隔。

　　九年前提爾還在跟隨西斯學習操縱刻印的本事，九年前艾麗莎還不是圓桌騎士，在為了她圓桌候補的席位奔波於列國之間，九年前的阿爾伯特在也隻個孩子，當時的執政者是亨利五世——健康的亨利五世，阿爾伯特在那時只是一個旁觀者。

　　「你對那件事也有興趣？」出於疑惑，林秋問道。

　　在這件事上，即便阿爾伯特不提，他也會調查九年前事件的真相。不僅為了幫助艾拉，同時也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

　　「興趣？當然。」阿爾伯特直截了當地承認了：「煽動叛亂，不僅躲過了五世的眼睛，甚至還瞞過了元老院。我記得當時元老院的空艇已經進入帝都空域了，根據王室的資料記載，當時元老院出動了2位將軍級的人物，一旦那兩位和他們的部隊抵達帝都，迎接反叛者的只有屠殺。」

　　相較而言，梅麗亞絕對算得上溫柔了。

　　至少她的眼中只有握劍的敵人，但在元老院的眼中，任何牽連的抑或可能牽連的人都是他們的目標——朋友、家人，可在一切發生前，叛亂遭到了鎮壓，整次行動由於叛軍首領的死亡而虎頭蛇尾地畫上了句號。

　　「不過你應該能推斷出煽動叛亂的應該另有其人。」

　　阿爾伯特倒是對卡諾爾這個人了解不深，但在現有的記載中，除了叛軍領袖這樣的頭銜外，其他的都是正面而善良的評價。

　　「這就是你的理由？」

　　「當然不，我的理由是，以卡諾爾的號召力根本不足以煽動如此大規模的叛亂，我從不相信性格，但一個人的能力卻是最客觀的參照物。」

　　九年前的叛亂可不是一群平民的小打小鬧。

　　叛軍一夜之間占領了王宮外的所有街區，居住於帝都之外的貴族死傷慘重，叛亂絕大多數主力軍都是歸國的軍人，由於這些人的倒戈才讓王室在事件中一度陷入劣勢。兵力上的壓製、恐懼與狂熱的傳播以及政局上的動蕩，這些都是卡諾爾能力範圍之外的。

　　在阿爾伯特看來，整件事最精妙的，就是對方在煽動叛亂後隱去的方式。

　　至少五世臨死前，還認為自己處絕對了對象。

　　不是他愚蠢，而是他寧願並且只能這麼認為，一旦這件事從結果上出現了偏差，也就意味著他面對是一個勢力堪比元老院的龐然大物。他自欺欺人了九年，於是這種歷史遺留性問題便落在了阿爾伯特頭上。

　　這是一個威脅，卻也是前所未有的機遇。

　　找出這個組織，證明自己比父親的能力更強；讓元老院不得不將精力投放到對付那個組織身上，為他爭取更多的政治空間……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對方當年究竟是以什麼方式從元老院眼皮底下溜走的，因為在未來的某天，他或許會用得上同樣的伎倆。

　　這是一舉三得的買賣。

　　「相應的，我會對你開放王室的檔案時，除了九年前事件詳細的記錄外，你也可以查看一些別的有趣的資料，比如說，有關艾麗莎和梅麗亞的。」阿爾伯特的手輕輕一抬，

　　將一顆徽記拋給林秋。

　　王室徽記。

　　若是阿爾伯特的支持者們見到這幅場景絕對會驚訝得合不攏嘴，這顆徽記不僅能調遣超過半數的王國軍，還能讓林秋隨心所欲地進入到任何王宮的禁地，有資格持有徽記的只有國王以及護衛長兩人——阿爾伯特就這麼將如此重要的徽記給了敵對勢力的人。

　　而阿爾伯特向來是一個膽大心細之人，他很清楚眼下能幫他做這種事的人只有林秋。

　　且不說他手下的人態度曖昧，他對元老院的異心絕不能提前讓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知道，否則他們有無數種方式架空他的權力。他一方面認為林秋出於雙方的利益不會去元老院嚼舌根子，元老院對他不滿，在林秋的立場上，他巴不得所有人都揭竿而起懟元老院呢；另一方面，就算林秋真得去元老院嚼舌根子，對方也絕不會相信他，他們對林秋的敵意要遠遠高於他這位新上任的國王。

　　「祝你順利。」

　　與此同時，索菲亞寢宮。

　　屋內的氣氛十分尷尬，索菲亞獲得阿爾伯特的批準後，激動得在房間內蹦蹦跳跳——這些可都是A級以上的魔物啊！冒險者公會不受理A級以上的任務，教會更不會為了一個任性公主的個人愛好去幫她抓魔物，她只能從圖鑒上過過眼癮。而現在，這些魔物不僅來到了她的面前，還顯得極為溫順。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她驚喜的事了。

　　見狀，艾拉不由譏諷道：「哼，真羨慕你任何時候都能這麼沒心沒肺地生活啊。」

　　同時，她已經在心裡模擬出了類似《危機在即，索菲亞公主竟沉溺魔物無所作為》的新聞標題了。

　　「誒？你不喜歡魔物麼？」

　　索菲亞不解地轉過頭，用一副和善而懵懂的目光盯著她看。

　　就是這樣的目光！

　　艾拉握了握拳，這便是她討厭索菲亞的原因。

　　明明她們都曾經歷過九年前的災難，奔跑在那個只要回頭便有可能被反叛軍擒住丟了性命的街道。為什麼索菲亞轉過身便能將這些事拋之於腦後，一心經營她那可笑的魔物結社！

　　難道她從來都不在意真相的麼？

　　明明她是因為卡諾爾的保護才脫離了險境，可為什麼在卡諾爾被定罪為叛國者之時，她從沒站出來說過一句話？

　　一個人究竟要有多健忘才能連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忘記？

　　「哼，我要是能有你這麼健忘就好了。」艾拉說道。

　　反正以索菲亞的記憶力，恐怕連她是誰都忘記了吧。可能在對方眼中，她就是一個只會編排些奇怪報導的學妹吧。

　　「沒忘記哦。」

　　沉默片刻後，索菲亞才緩緩開口：「艾拉，艾拉。你是卡諾爾的養女，我一直都記得。」
　　

第231章：光與影

　　一艾拉，艾拉。

　　我怎麼會忘記你呢？

　　索菲亞直視艾拉訝異的雙眼，她眼前的景象一時間倒退到了九年前的那個晚上。她仿佛能聽到那時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及劇烈的喘息。

　　九年前，深夜——

　　年幼的艾拉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在街上，她拽著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的索菲亞，連低下頭來喘息時間都沒有了。追殺她們的人到處都是，人們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整個帝都，將一切渲染得猶如白晝。

　　艾拉親眼目睹了人們的瘋狂，她明白一旦自己和索菲亞停下腳步，將會麵臨怎樣的命運。

　　索菲亞同樣氣喘籲籲，但在奔跑之餘，她充滿好奇地左顧右盼著。

　　構造相似的房屋，錯綜複雜的小巷，不少門前的小路上倒滿了泔水，在帝都寒冷的環境下泔水結了冰，凝固成了一片黑漆漆的固體。每一扇門都是緊閉的，聽到門外的動蕩，平民們紛紛熄了燈，偽裝出一副無人在家的樣子。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帝都，不是在馬車上，身邊也沒有將她遠遠隔出人群的護衛們——一牆之隔，相連的卻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世界。而她聽說，在這個世界裡，人們吃不飽飯，飽受嚴冬的困擾，她本來天真的以為通過自己的談判，雙方最終能達成共識，卻沒想到自己還未來得及和卡諾爾說幾句話，叛軍便找上門來了。

　　「你在看什麼啊，別偷懶，加快腳步！」艾拉回頭一看索菲亞優哉遊哉的表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卡諾爾生死未卜，而這個公主竟然還欣賞起街邊的風景了。

　　「知道了……對了，你叫什麼呀？」索菲亞友善地問道。

　　但很快，索菲亞的問題被叛軍的叫嚷聲打斷了：

　　「她們在那邊！」

　　「我看見她們了，快追！」

　　「捉住了『公主大人』，我們就有和亨利老賊談判的籌碼了！」

　　「我聽說『公主大人』可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人們揮舞著手中的火把與刀劍，他們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隊列之中不乏一些艾拉的熟人。他們已經完全瘋了，饑餓與寒冷將這些人推向了瘋狂的深淵，他們的笑容如同看見獵物的野獸，狂熱的吵嚷仿佛是準備參加一場盛宴。

　　殺人的盛宴。

　　僅僅一夜，平日趾高氣昂的貴族們便被連哭帶喊地拖出了莊園，一些試圖逃走的人也遭到了僕人的背叛，被叛軍圍堵在了通往王宮的路上。

　　現在輪到她們了。

　　艾拉覺得這些瘋子絕對不會估計卡諾爾的面子，放過她們。

　　盡管由於恐懼，她的手在不住地顫抖，但依舊鼓起勇氣將拽著索菲亞藏到了堆放垃圾的桶罐背後。在藏進去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恐懼與絕望攀升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這是一條死路。

　　她本就對這片街區不太熟悉，在小巷中一頓亂竄後，終於被逼入了絕境。

　　兩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裡，黯淡的月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她們能聽得彼此的心跳聲，艾拉轉頭望著索菲亞，發現對方正以好奇的目光打盯著她。

　　公主大人，我們死定了。

　　無論如何，她也無法對索菲亞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真是太勇敢了！」良久，索菲亞才小聲擠出這樣一句話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恐怕早就嚇得雙腳打顫邁不開腿了吧？」

　　「現在知道害怕了？」艾拉的語氣滿是不屑。

　　像索菲亞這種任性而無知的小女孩，在貧民窟絕對活不過一個星期！她十分不理解索菲亞的決定，這樣一位在深宮裡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為什麼會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逃了出來。要知道現在城外的貴族們削尖了腦袋想要逃進王城尋求王國軍的庇護，來不及逃跑的人都躲了起來，來不及逃跑的則全都被叛軍殺害了。

　　「超害怕！」

　　索菲亞燦爛的笑容在艾拉眼中顯得有些刺眼。

　　她的語氣倒是聽不出任何害怕的意思。

　　追趕他們的腳步聲漸漸停了，追捕她們的叛軍一股腦地衝進了這條死路。

　　「可是跟著你逃跑的時候，總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呼，這實在是太刺激了！」

　　「噓！」

　　艾拉趕忙伸出手捂住了索菲亞的嘴。

　　叛軍就在外邊，她們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而即便她們屏住了呼吸，接下來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我有一個年長的哥哥，和一個年幼的弟弟！」索菲亞掙脫開了艾拉的手，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她們兩人的聲音說道：「我的哥哥是一個無趣的人，他總是跟在父王身邊，很少陪我們玩，而我的弟弟是一個執著的笨蛋，整天就知道練劍！王宮裡的大家都死板極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肯陪我瘋鬧呢！」

　　「誰陪你瘋鬧了，你就要把我們害死了！」艾拉一時沒控制住脾氣，發出了聲來。

　　意識到不對後，她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謝謝你！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艾拉沉默了許久後，才氣呼呼地說道：「艾拉。」

　　「艾拉，艾拉！我記住了。」

　　「那邊，我聽到那邊有聲音！」

　　叛軍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兩個小娘皮一定是躲進桶裡了！」

　　都怪你！

　　艾拉驚恐又氣憤地瞪視索菲亞。

　　「艾拉，躲在這裡不要出去哦！」索菲亞笑眯眯地說道。

　　「你要做什麼？」

　　很快，索菲亞以實際行動解答了她的疑惑。她從放置垃圾的桶內摸到了一個銳物，在叛軍的腳步聲停留在桶前時，她猛地頂開桶蓋，將手中的銳物狠狠擲男人的臉。

　　「我的眼睛！」

　　飛濺的血花仿佛停滯在了空中，索菲亞從桶子裡一躍而出，她用力地一推，被傷到眼睛的男人便順勢栽倒在了地上。

　　「大笨蛋們，我在這裡，來追我吧！」

　　隨後，她聽到了索菲亞的聲音。

　　艾拉覺得臉上一涼，粘稠的血液濺到了她的臉上。

　　……

　　此時此刻，索菲亞的寢宮。

　　艾拉瞪大的瞳孔有些渙散，在反應過來之前，索菲亞身後魔物的利爪已經撕裂了公主的右肩，飛濺的血珠如當時一般濺在了她的臉上。就連菲尼克斯、比巴卜與祖爾坦都在同一時間驚呆了，那隻A級魔物突然發了狂，它的不知何時成了血紅色。

　　這種景象祖爾坦見到過。

　　在穆薩財團的試驗中，也會出現一些失敗的案例，而無法承受藥水折磨的魔物便會陷入這種發狂狀態。

　　可是……

　　明明前一秒那隻魔物的情緒還處於穩定狀態。

　　魔物抽出利爪後，索菲亞的身子順勢一道，跌落在艾拉懷中。

　　與此同時，北境，穆薩財團研究機構。

　　辛朵拉站在風雪之中，一顆水晶正懸在她胸前。

　　她瞥了一眼水晶倒映出的畫面，嘴角微微上揚。她自言自語道：「不是事先提醒你們了麼？這些魔物可全都攜帶了『疫病』，隨時都有可能發狂攻擊人類哦。」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辛朵拉一把捏碎胸前的水晶，頭也不回地說道：「梅麗亞，你來的正好，你要找的人就在王宮，行動吧，你現在可以去找她了。」

　　只能說聲抱歉了，埃裡克。

　　正如你所說，時局改變了，而我……

　　已經沒有功夫陪你玩魔物養成遊戲了。

第232章：夜之子

　　一「敵襲！」

　　幾乎在索菲亞遇襲的第一時間，護衛的驚呼便響徹整個王宮。沒有人知道這些刺客從何而來，他們憑空出現在王宮內部，當警衛發現不對勁之時，鋒利的鉤爪已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遍布尖銳倒刺的鏈條迅速形成了一張巨網，頃刻間將猝不及防衛兵撕碎。

　　在擊殺王宮各處巡邏的士兵後，襲擊者迅速消融在了夜色之中。

　　黝黑的膚色讓他們能迅速和夜色融為一體，而他們奔跑起來的方式極為怪異，只要彎下腰，他們過長的雙臂便能垂到地上，奔馳的動作如同掠食中的獵豹，他們能輕易爬上高聳的柱子，在不同樓層間來回穿梭。

　　「變故。」

　　阿爾伯特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喜歡這種突發狀況。

　　衛兵們的呼喊源源不斷，同一時間整個王宮的構造便在他的腦海深處浮現而出——已經太遲了，由於王宮的構造龐大，衛兵的分部極為鬆散，加上正直深夜，三兩位單位的衛兵完全淪為了待宰的羔羊。

　　直到襲擊者到來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想通了一點。

　　行刺五世和他，對那些人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收益，即便是估計輿論，元老院也絕不可能讓一群弑君者登上王位。他們策劃叛亂與行刺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想要的是毀滅，國王遇刺，整個賀露提雅陷入動蕩，甚至戰爭再次爆發，才是那些人追求的最終結果。

　　而符合這種心理的族群，他倒是能立刻想起來一個。

　　提奧法蘭，被他的祖先擊敗並逐出賀露提雅的黑暗之子們。

　　「叮叮叮——」

　　露天平台下方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急速爬上這裡，入口處的門廊上也隱約反射出森寒的銀芒。

　　下一刻，兩道黑影從高處一躍而下，他們手中交叉的銀色鎖鏈徑直勒向阿爾伯特的頭顱，鏈條筆直穿過攔在它與阿爾伯特之間任何的阻礙物，留下數道平整的切痕。幾乎在同一時間，又是兩道黑影猛地從平台邊緣躍起，手中倒刺般的武器直刺阿爾伯特背心。

　　在如此近距離之下，阿爾伯特終於看清了襲擊者的樣貌。

　　而林秋自然也看清了這些人。

　　黝黑的皮膚，如同人猿般的長臂，麵罩遮掩了他們的麵容，散發著紅光的雙眼完全忽視了他，而死死鎖定在了阿爾伯特身上。

　　這些人，和艾拉在地下水道裡看到的人一模一樣！

　　他們是衝著阿爾伯特來的。

　　眨眼之間，四人便已從四個不同的方向逼近阿爾伯特。

　　眼見自己便要得手，刺客眼中露出了得意之色。

　　亨利五世，也不過如此！

　　或者說，從克羅爾不再擔任他護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淪為了一頭被卸去了利爪與尖牙的猛虎。

　　緊接著，得意轉變為了驚疑，拉起鎖鏈的兩人感覺手上一輕，長長的鎖鏈在來到阿爾伯特面前時便斷成了數截。翻上平台的兩人雙手懸在了半空，林秋鉗製住腕部的手稍稍用力，倒刺狀的物體垂直落地上，倒刺上墨綠色的液體沒入地板時留下一道淡淡的焦痕。

　　「真是服了你了，大敵當前，你還有時間發呆。」

　　「穆薩財團。」

　　自始至終，阿爾伯特臉上都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慌張之色，他平靜地回憶著當晚的狀況。

　　能將這些刺客在他毫無情況下帶入王城的人，只有埃裡克的副手，辛朵拉。

　　看來這次是他完全猜錯了。

　　穆薩財團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那些逃走的魔物，在埃裡克與他交談時，辛朵拉以檢查疫病為由離開了很長時間，她和那些所謂的研究人員走遍了王宮的每一個角落。

　　從高處躍下的兩人落到阿爾伯特身邊的同時陰謀得逞般地笑了起來。

　　他們撤下皮質麵罩，四顆如同魔物般的尖牙直接撕咬向阿爾伯特的咽喉。

　　「還不死心？」

　　林秋雙臂一轉，提起兩人，筆直砸向咬向阿爾伯特的兩人。兩人被擊飛出數米遠後重重撞在了一顆石柱上。

　　這些怪胎全身都是武器！

　　「這麼看來你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林秋對阿爾伯特戲謔地說道。

　　若是他剛才在任何環節愣了半秒，刺客就要得手了，而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國王的阿爾伯特身邊竟然連任何一個護衛都沒有出現。

　　阿爾伯特沒有理會林秋的嘲諷，他說道：「當務之急，是將所有兵力召集在一起，不能留給他們逐個擊破的機會。」

　　他相信刺客遠不只四人，不只是他，恐怕連索菲亞、理查德都是他們的目標。

　　提奧法蘭對於亨利一族的憎恨深入骨髓，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流淌著仇敵血脈之人。

　　「我會將所有兵力都召集來檔案室，希望你能盡快將索菲亞和理查德帶來。」說罷，阿爾伯特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你一個人？」

　　「你擔心錯對象了，這是我的國家，我的王宮，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裡的一切，即便我赤手空拳也能順利抵達那邊。」

　　留下這樣一句話後，阿爾伯特的身影徹底沒入了黑暗。

　　另一邊。

　　襲擊索菲亞的魔物抽出利爪後，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怒吼之後，它高舉的利爪重重砸向艾拉與索菲亞等人，其他的A級魔物也像是遭到了某種控制般，氣勢洶洶地逼向索菲亞與艾拉。

　　它們的目標並非艾拉，而是艾拉懷中的索菲亞。

　　魔物們充血的雙目表達了一切。

　　「小心！」

　　老管家奮不顧身地撲向兩人。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襲來，閉著眼足足數秒之後，管家才疑惑地睜開雙眼。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菲尼克斯由於憤怒而展開的龍翼，龍翼末端燃燒赤色的火焰，她只是站在襲擊他們的魔物面前，那隻狂暴的魔物便在喪失理智的狀態下硬生生地停下來自己的前爪。

　　「滾開。」

　　它在菲尼克斯眸中看見了憤怒的火焰。

　　恐懼摧垮了它的全部意志，甚至蓋過了藥水的影響，就連一旁的祖爾坦與比巴卜心中也涼意驟升。那是它們完全無法抵抗的威壓，而相似的感覺它們曾經只在另一個世界感受過——始祖級魔物，創造魔物世界的神明！

　　而這位神明，動怒了！

第233章：多方救援

　　一一張火網將狂亂的魔物壓製在了房屋的角落，體型龐大的魔物瑟縮在一起的模樣著實有些滑稽。

　　然而此刻沒有任何人能笑出來，翻滾的火焰仿佛死神的鐮刀，衝入房間的刺客們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化為了蒸汽，菲尼克斯一人立於索菲亞寢宮的門口，用冰冷的目光掃視周圍的一切。

　　自第一次魔潮戰爭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肆意傾斜過自己的力量了。

　　不，現在的她要比那時更加強大。

　　可即便坐擁了如此強大的力量，她依舊像曾經那般中了人類的詭計。利用魔物消除的她的戒心，再讓這些被他們拯救的魔物在她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發動襲擊，由此一來，他們之前的努力反倒害了索菲亞公主。

　　此刻在屋內接受救治的索菲亞便是人類對她再一次的挑釁與諷刺。

　　「她沒事吧……」艾拉的語氣充滿擔憂。

　　「所幸公主是騎士，受傷也並非要害處，不要這種程度的傷勢也需要調整相當一段時間。」宮廷醫師凝重地說道。他對索菲亞進行了應急的止血措施，後者並沒有蘇醒的跡象，方才失血過多讓她陷入了極度虛弱的狀態。

　　如果可能的話，他需要更多的藥物。

　　問題是現在整個王宮亂做一團，他在被老管家叫來的路上已經看到了死傷一片的衛兵，襲擊者出手狠厲而果斷，一擊得手後便馬上遁入黑暗，他們能安全來到這裡已經實屬僥幸，在這種情況下，尋找藥物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說的不是公主，而是菲尼克斯……誰會關心索菲亞啊？」艾拉嘴硬道。

　　老管家沉著臉，沒有作答。

　　看來艾拉小姐和公主大人之間的誤解依舊很深，不過他也看見了索菲亞遇襲昏迷時，艾拉一舉一動——她嘴上口口聲聲說討厭索菲亞，卻在索菲亞遇襲後是最緊張不安的那個。

　　不過艾拉說的也確實是管家所擔心的。

　　他不了解菲尼克斯，而唯一了解她並與她關係匪淺之人不在這裡，那狂怒的火焰任誰看了都會心驚肉跳。那些刺客當然傷不到菲尼克斯一絲一毫，管家所擔心的是菲尼克斯被惱怒衝昏了頭腦。

　　提爾-賽琉斯。

　　拜托你快點回來吧！

　　幾人心中在同一時間產生了相同的禱告。

　　……

　　另一邊，王宮回廊。

　　「理……理查德王子的居所就、就在這邊！」跟在林秋身邊的女僕說話都磕巴了，她現在還沉浸在方才千鈞一髮的境地了——刺客那明晃晃的利刃近在咫尺，她本來以為自己的死定了。

　　這些刺客見人就殺，和她一起逃出來的朋友都死在了他們手上。

　　她們本以為王宮是賀露提雅最安全的地方，刺客的出現讓她的信念產生了動搖。

　　直到現在，她的恐懼一點都沒消退。

　　因為她身邊的少年手中，此刻就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刺客。她只要一側過臉，就能看見對方那怪異而猙獰的麵孔。

　　「沒用的……他已經死……定了！」被林秋拖著的刺客聲音斷斷續續，口音也極為獨特。

　　「那個……你抓他來做什麼？」女僕忍無可忍，終於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辟邪。」林秋隨口說道。

　　雖然這些刺客對他而言戰鬥力不強，但勝在行蹤隱匿，一直遭受襲擊無疑會大大拖慢他們的腳步。他原本打算邊走便審問對方的，但一路下來，他不僅問不出提奧法蘭究竟出動了多少人手、指使他們的人是誰，反而遭到了對方的精神汙染。

　　自始至終，他就只會說三句話：

　　亨利一族死定了。

　　你們完了。

　　提奧法蘭會讓你付出血的代價。

　　在得知他要去找理查德之後，刺客又學會了一句：理查德也死定了。

　　話語的內容加上他沙啞而斷續的嗓音，林秋覺得仿佛有一個巫醫在他一旁不停念叨巫毒咒語一般。一想到阿爾伯特身邊連一個高級護衛都沒有的事實，林秋就覺得他們的處境並不樂觀——連堂堂六世都無人保護，一個過氣王子身邊更不會有什麼像樣的保鏢。

　　事實上，女僕也覺得這個刺客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只不過她沒敢明說。

　　她逃出來的時候，聽人說理查德的居所早就淪陷了，守備那裡的衛兵幾乎被殺的一乾二淨，從那邊逃出來的衛兵勸說她們一起逃走。可他們還沒逃出多遠就遭到了襲擊，衛兵根本沒能抵抗幾秒，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毫不費力地就殺了他。

　　「喏……就是那邊！」

　　又走了幾步後，女僕指了指虛掩著的屋門，縮了縮脖子。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屋內沒有燭火，死寂一片。

　　屋外的回廊兩側依稀能看見幾個護衛的屍體，血水暈開，有人踩了血水，血腳印一直蔓延進屋內。林秋剛一到門口，就聽見屋內蒼老的聲音，聲音帶著些許醉意，時不時伴隨著一兩聲骰蠱的響動。

　　「理查德王子，老夫的賭運一向不好，今天贏了你一個晚上，不曾想竟是大凶之兆。」

　　話音剛落，幾道黑影從同一時間從四方而來。

　　「那老太婆死後，現在的刺客們都流行群狼戰術了麼？」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老者的目光卻透出些許的驚訝。他一生見過不少牛鬼蛇神，但像這種畸形的怪胎還是他生平僅見，更滲人的是這些人仿佛心意相通，每一個人都彌補了對方空隙，在數人配合之下，他們盯上的目標根本無所遁形。

　　目標是坐在他對面的理查德，殺意實在太明顯了一些。

　　「看來我被小看了啊。」

　　老者的右手探向擺在腿邊的鋼鑄巨劍。

　　皮開肉綻的聲音格外清晰，從屋內飆射而出的血液嚇得女僕尖叫了一聲。

　　沉寂足足持續了十多秒，老者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這種時候托人把我叫到這來，果然阿爾伯特那小子沒按什麼好心……不過難得他也有焦頭爛額的時候。」

　　「謝謝你，影大人！不過我現在非常擔心他們，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

　　「如果你不想像那些學藝不精的護衛一個下場，就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裡，我接到的委托可沒有要求我保護除了你之外的人。」

第234章：黑鴉
　　一偉大戰略大師沃爾-夏畢必曾經說過，想要戰勝你的敵人，首先要了解他們。

　　他的這一理念被廣泛接受，並運用到了各個局部戰場，自他出現後，情報戰、暗殺戰變得尤為重要，一場漂亮的局部戰爭甚至能影響到全局的動向。

　　林秋覺得這位戰略大師除了名字就讓人不太想相信他之外，他的戰術理念還是比較先進的。

　　影的出現在林秋的意料之外，而他前來的原因更是匪夷所思。

　　阿爾伯特的委托。

　　換句話說阿爾伯特在身邊嚴重缺乏人手的情況下，委托了可能是目前帝都唯一一個擁有極高戰力的人來負責理查德的安全。影從來都不是一個以責任心著稱的人，即便王宮此刻遭遇了襲擊，他也壓根沒有產生超額完成委托的念頭。

　　林秋走進屋內時，影將巨劍放回了原位，襲擊者一共五人，皆是一擊斃命。

　　「我正覺缺了些什麼呢，你小子來的正好，快陪我喝上一杯。」影大大咧咧地說道。

　　他在這間無聊透頂的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個晚上，他覺得沒有什麼比和理查德賭博更沒有意思的事了——這個笨蛋王子心裡根本藏不住東西，影只要瞥上一眼便能猜透對方心中所想，和這種人賭博根本稱不上博弈。

　　林秋就不同了。

　　當他走進門的那一刻起，影明顯覺得他比上次學習劍技時強了一個檔次。

　　旗鼓相當的對手，他竟從一個少年身上產生了如此想法。

　　「我不是來賭博的。」林秋看了一眼桌上的骰蠱與散開的卡牌，說道。

　　他進門只是為了確認理查德的安全，沒有比影更優秀的護衛了，這些襲擊者想要突破影的防線簡直天方夜譚。阿爾伯特自信滿滿，理查德身邊有影坐鎮，索菲亞公主那邊也有菲尼克斯和兩隻S級魔物……

　　「這只是試探性的攻擊。」

　　見林秋作勢要走，影開口說道。

　　「能讓這麼多刺客潛入王宮的人，絕不會認為僅靠他們便能取下亨利一族的首級。」影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這些襲擊者潛入王宮的方式極為精妙，在他們動手前，連他都沒察覺到這間屋內還藏了別人。除此之外，更讓人擔心的是他們發動襲擊的時間。

　　由於西斯的出現，元老院與教會此刻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對抗西斯身上。克羅爾叛變，元老院尚未派來接任克羅爾工作的護衛，而對方似乎早早便掌握了這些情報。

　　擁有這種勢力，又對亨利一族恨之入骨的人……究竟是誰？

　　「不錯，只是沒料到阿爾伯特竟會派人保護他的敵人。」

　　比聲音更先出現的是一排銀針，其中三根射向影的右臂，刁鑽的角度徹底封死了影拿劍的空間，若是他想摸劍，三根銀針便會命中他的右臂。其餘銀針則齊刷刷地射向理查德。

　　「叮——」

　　無形的力道使銀針落在地上，但在操控刻印的同時，林秋心中一片凜然——因為來者的目標並非影和理查德，而是他！疾馳的人影眨眼間便竄入屋內，他手中的刀極為怪異，全場只有製式騎士劍一半長度，鋒利的刀身直取他的喉嚨。

　　黝黑的皮膚與森冷的眼神。

　　來者和之前的刺客看起來如出一轍，但實力卻遠遠高出一截。

　　「小子！」

　　影心頭一震，卻硬生生將自己的右臂縮了回去。三根銀針順勢打在他的劍上，發出幾聲輕鳴，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時，一條斷臂滾向一邊。襲擊者臉上的表情還未來得及變化，斬下他胳膊的劍便已然割裂了他的喉嚨。

　　一切都發生在刹那之間，

　　影心中的駭然不啻於緩緩倒下的刺客。

　　雖然那三根銀針從一定程度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他卻根本沒能看清林秋出劍的速度。事實上，當刺客出現的那一刻，林秋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空明的狀態，在第三階開啟後，他已然能更隨心所欲地控制『心眼』的能力。

　　他的感官一時間增強了無數倍，聲音、動作、氣息，周圍的一切都無法逃過他的感知。

　　上層的腳步聲，花園內的打鬥聲，僕人們的尖叫……以及，襲擊者在倒下時低沉的笑聲，那笑聲與血液濺射的聲音同時響起，而當他意識到不對之時，落在地上的斷臂陡然刺向理查德。

　　「嘭——」

　　斷臂手中的短刀撞在了巨劍之上，彈回去的同時，倒地的「屍體」翻身一越，那斷臂又自信拚接到了他的身上，借著月光，林秋看見了他脖頸已經結了痂的割痕。見自己突襲未果，刺客臉傷終於產生了變化，他凶狠的瞪了影一眼，下一刻，他左手猛然一擲，隨著一聲爆鳴，濃烈的煙霧在他腳下蔓延開來，並迅速占據了整個屋子。

　　氣息和聲音都消失了。

　　即便在心眼的感知狀態下，林秋也無法感受到對方的蹤跡，甚至連他逃向哪裡都無從得知。

　　而他心中浮現出一種熟悉的敵人。

　　處刑者。

　　混沌教的暗殺部門。

　　他很確定自己那一劍已經隔斷了對方的喉嚨，在任何一種常規情況下，對方都死定了。除非……對方無法死亡。而在過去，他曾多次遭遇過相似的對手，只不過這次的敵人要比之前更強，也更狡猾。

　　他並沒有因為不死的特性便硬著頭皮和他們硬碰硬，一擊失手後，他便立刻選擇了撤退。

　　「那是什麼……人？」

　　反應遲鈍的理查德這才驚訝地問出聲，他想了想，將差點脫口而出的『東西』改成了人。

　　他跟林秋同行時見過不少千奇百怪的事，可被人砍下了胳膊還能複原、割斷了喉嚨還能活過來的人，他還是頭一次見。更令人膽寒的是，這種怪物明顯是奔著他來的——在林秋與影同時在場時，對方還險些得手！

　　「……黑鴉。」

　　良久之後，影才吐出了這兩個字來。

　　擋下那隻斷臂時，他也看見了斷臂手背上那象徵著不詳的黑鴉印記。

　　——擁有這種勢力，又對亨利一族恨之入骨的人……究竟是誰？

　　在看見印記的同時，他心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去找其他人，事情看來比我預想得更糟。」

　　一向以無責任心著稱的影提議道：「那個家夥沒有逃，他只是隱藏在了暗處，隨時可能再次出現，我們必須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第235章：刺客的鼻祖

　　一百風是賀露提雅歷史中最出名的刺客，她的最後一場刺殺用波瀾壯闊的方式讓自己退出了歷史舞台。可百風絕非第一位刺客，在她之前，暗殺政見不同的貴族以及局部戰場的刺殺就早已當政者的慣用手段。

　　而真正能擔得起刺客鼻祖的，只有黑鴉。同時，它也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稱號。

　　若非影和百風私交甚好，他恐怕也無從得知這個存在於賀露提雅初期的刺客組織。黑鴉之於賀露提雅歷史只能算靈光乍現，它甚至沒能在後世傳記中留下太多筆墨，但他們卻是百風口中最純正的刺客。

　　百風很少如此評價「同行」，她甚至還說與黑鴉相比而言，連她都只能算業餘刺客。

　　這倒是很好理解。

　　百風最初只是一屆劍客，她的劍術獨步天下，只是後來處於政治方面、戰局等多方面的考量，亨利一族才懇請她組建敵後的暗殺部隊。在黑鴉消失至百風手下刺客公會萌芽之間，刺客這個職業處於一片空白。

　　即便如此，百風出色的暗殺能力對當政者來說也只是堪堪達到了黑鴉的效果，這足以從側麵彰顯黑鴉的強大之處。

　　百風強在她的劍技，而是黑鴉，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殺手，他們精通所有暗殺技巧，更恐怖的是，相傳黑鴉的刺客最擅長的是無聲無息的暗殺之術，他們的目標在遭到擊殺前，絕不可能覺察到黑鴉的到來。

　　而這些刺客退出歷史舞台的原因只有一個。

　　黑鴉的刺客，皆來自提奧法蘭一族，暗殺之術是他們的獨創的技藝，而他們便是憑借這樣的能力，在第一次魔潮戰爭中大放異彩，在戰功上與亨利一族旗鼓相當。至少在初代國王阿茲-特瑞斯在位期間，他們的地位與亨利一族持平，是聯盟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

　　亨利一族擅調兵遣將，在戰爭中主導正面戰場，而提奧法蘭則活躍於暗處，兩者相輔相成的時期，才是賀露提雅最昌盛的時代。

　　「小子，你有什麼感覺？」影沉聲問道。

　　四人行走於王宮的回廊，周圍靜得只能聽見他們自己的腳步聲，打鬥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放眼望去只有一地屍體，王國軍的、僕人的，卻很少見到幾個刺客。往壞處想，他們已經解決掉了所有的護衛，普通的刺客不是他和林秋的對手，但暗殺這些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護衛實在綽綽有餘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影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黑鴉的出現不由讓他想到了已故的百風，她對這些鼻祖級刺客們的評價還曆曆在目，對百風的了解與認同無形間化為了壓力。

　　「什麼都沒有。」林秋環視四周確認道。

　　這種處境下，一片死寂才是最反常的。

　　他在出門前還時不時能聽到混亂的聲響，可此時此刻卻連風聲與蟲鳴都聽不清了。深海的回答讓他更為凝重——短暫的交手期間，她也未能覺察到對方的氣息，林秋能夠及時擋下那一刀完全是出於心眼那近乎變態的感知力，而這種感知力最多也只能讓他在遇襲時提前做出反應。

　　想要事先偵測到對方的方位，是不可能的。

　　你之前的敵人，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活過來的屍體。

　　深海如此解釋。

　　「是麼？」影挑了挑眉，他想要輕鬆一點，冷汗卻不由自主地滲了出來。他已經許久沒遇到這種級別的敵人了，而他此刻的狀況明顯與林秋有所不同：「自邁出大門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自己被盯上了。」

　　壓迫感無處不在。

　　屋簷上、樹叢、轉角，對方似乎無處不在。他勉強忍住了拔劍揮砍一通的躁動感。

　　反倒是林秋對他進行了安慰：「我已經想出了完全的對策。」

　　「我正討論有關你的對策……」

　　現在四人的隊伍構成是林秋走在最前方，沒什麼戰鬥力的理查德與女僕並排走在中央，在背對他們，走在隊伍末尾。林秋將這個陣型稱為『360°無死角防禦陣型』，在這種情況下，影已經懶得計較這怪異的名字了。

　　不過這個陣型在他看來具有一定的道理。

　　當黑鴉的刺客從前方攻來時，林秋能夠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反之亦然，背後的死角則全權交給他來處理，除了倒退著走路看起來比較蠢之外，他們的防禦麵基本覆蓋了到了全部方位。

　　即便如此，緊張感從未消退過。

　　「你太緊張了。」林秋故作輕鬆地說道，在心眼的狀態下，他每邁出一步，周圍的一切都無法逃脫他的審視，同時他也在心中不斷模擬著應對的招式——「我的劍比他更快，無論他從哪裡冒出來，都無法逃脫像剛才一般的結局。

　　尤其是屋簷上、樹叢、轉角這種事故多發地帶，他更是格外謹慎。

　　他和影的思路難得保持了同調，當他們面對仿佛無處不在，又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時，感知力覆蓋的地方都如出一轍。

　　「也罷，除非他能從……」

　　影勉強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的一句玩笑似乎解答了這種不安的源頭，以及那種無處不在壓迫感的源頭了。

　　林秋所謂『360°無死角防禦陣型』唯一無法覆蓋的地方，便是地下。

　　幾乎同一時間，他隱約感覺到了腳下土壤的震動，在理查德走過之時，他腳下的石板裂開一條縫隙，裂隙中陡然伸出一隻人手，他手中的短刀淩厲地剔向理查德腳筋。影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寬刃巨劍猛力剁向地面。

　　小刀被劍刃阻隔在外，鮮紅的血液順著他剁裂的地面噴湧而出，那隻手無力向一側垂下。

　　然而在影剛鬆了口氣的情況下，原本順勢垂向地面的手臂突然詭異地一轉，整隻胳膊在眨眼之間完成了180°的宣傳，刀尖徑直剔向影的腳趾。影雙目一凝，趕忙向後退了一步，刀尖劃空之時，他卻聽到了低沉而詭異的聲音。

　　「一個。」

　　影右腳一痛，失去了重心的身體無力地倒向一旁，他將手中的巨劍一轉，才堪堪撐住了即將倒下的身子。

　　對方並未戀戰，挑斷他的右腳腳筋候，從後麵裂口深處的手臂立刻縮了回去，只留下一些一地血水。

　　片刻後，一切重歸寂靜。

　　危機感卻變得更加強烈了。

第236章：劍意

　　花草、樹木、湖泊，黑鴉的刺客們能潛入任何環境之中。

　　影曾在百風口中聽說過這樣的描述，他也一度對此嗤之以鼻，然而腳踝撕裂般的疼痛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這段話。在此之上，他也必須重新補充進行補充——土壤、牆壁他們能融入的東西更多，對黑鴉的刺客們來說，世間的一切都無法成為他們的阻礙。

　　而經過無數歲月的洗禮，這些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們獲得了更強大的能力。

　　不死。

　　擁有這份饋贈後，他們能更加肆無忌憚地襲擊目標，不惜以上換傷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小子，你們先走，這裡就交給老夫了。」影不動聲色地說道。

　　他杵在地上的巨劍刻意擋住了自己受傷的右腳，在腳筋被挑斷的情況下，他無疑會成為累贅，保護理查德已經夠棘手了，再加上一個「腿腳不便」的老頭，可謂是十死無生。

　　真是不得不服老啊。

　　影低歎一聲。

　　若是年輕時候的他，不論對方從何處襲來，他都能在瞬間製服他們。酒色漸漸掏空了他的身體，在百年戰爭結束得知百風身死異處的消息後，他變得沉淪，甘願屈居阿爾伯特麾下安度晚年。

　　但是他能看出黑鴉的目標絕不僅僅是理查德一人，也絕不只是為了消除亨利一族最後的血脈，轉瞬即逝的交鋒，他看見了對方眼神中閃爍著仇恨的火焰，仇恨會引導他們將所有幫助亨利一族的人當作獵殺目標。

　　這既是仇恨的枷鎖也是刺客的驕傲。

　　若是他留在此處，黑鴉會將他視作首要目標。

　　勝或負，生與死，皆在一念之間！

　　「你突然間發什麼神經？」林秋大為不解，他們剛剛擊退了一波進攻，眼下正是趕路的好時機。

　　「少囉嗦，讓你走就趕緊走！老夫要和這些小崽子做個了斷！」影強硬地說道：「我只要10分鍾就會追上你們！」

　　讓他留下的另一個原因，也是百風。

　　影覺得自己的一生有兩個遺憾，一是沒能在百風活著時表達自己的情誼，二是直到百風戰死帝都前都沒能與她堂堂正正地較量一場。黑鴉是百風承認並敬佩的刺客，他決定抓住著最後的機會。

　　一息之間，林秋覺得影身上的氣氛陡然變了。

　　他渾濁的眼神變得犀利無比，渾身爆發出不可阻擋的氣勢，凜冽的劍氣震斷了數根石柱樹木，幾道黑影聞聲落地——這些，全都是蟄伏在暗處的刺客，但卻不是黑鴉。刺客們身上劍傷斑駁，皆為一招斃命。

　　「你們留在這只會礙手礙腳，因為……接下來，是私人恩怨了！」

　　說話間，影的氣勢形成了一道屏障，將他一人孤立其中。

　　見林秋無奈地帶著理查德離開，影滿意地笑了。

　　時隔數年，他第一次心中所想的不再是美酒與賭博，冥冥之中他在夜色中看見了一個淡薄的身影，女子腰間別著細劍，行走於夜色之中。女子的背影不斷變幻著，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從一位窈窕的女人一步步演變成了駝著背老態龍鍾的婦人。

　　熟悉的對話在他心中久久繚繞。

　　「百風，你等著，下次等我沒喝醉時敗的人一定是你！」

　　「哼，還不死心麼？等我執行完這個任務之後再好好修理你！」

　　……

　　不知何時，起風了。

　　「桀桀……選擇獨自留下來等死？」

　　沙啞而低沉的陰笑伴隨著夜風傳入影的耳中，他緊閉的雙目在刺客看來與等死無異。這種級別的較量勝負就在一念之間，一個冷聲，一時猶豫都可能時勝負逆轉。但他和影不同的是，

　　他有無數次失敗的機會，就算被斬下頭顱、被擊穿心臟，哪怕被燒成灰燼，他都能一次又一次重返這個世界。

　　這既是恩賜也是詛咒。

　　為了獲得這樣的力量，他們忍受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與折磨，實驗將他的身體撕裂了無數次，而當初一千被送入穆薩財團實驗機構的人，現在就只剩下了寥寥幾人——他們用痛苦換取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力量。

　　影對他而言是特殊的，這個老頭不同於死去的那些士兵，所以他打算在勝局已定的情況下，滿足一下自己小小得好勝心。正面摧毀獵物的尊嚴，可要比永無止境的突襲與暗殺有趣多了。

　　「稍稍提醒你……」

　　足足隔了數秒，刺客的聲音才再度響起。而再度響起之時，聲音已然近在咫尺。

　　「就連這陣晚風，都是我的武器！」

　　掠過的微風漸漸凝成一支人手，人手握著短刀，刀尖離影的喉嚨不足一寸。夜風勾勒出了一個虛無的人影，也勾勒出了刺客的五官，以及他志在必得的笑意。笑意中夾雜了殺意——化為無形，這是一個刺客能掌握的最高技藝。

　　死吧，老頭！

　　同一時間，影的雙目陡然睜開，他的右手未卜先知般地握住了短刀的刀刃，他手指用力，那削鐵如泥的刀刃竟被直接掰成了兩截！碎裂的刀刃割傷了他的手掌，飄零的血珠仿佛連成一串，在刺客重新遁入風中前，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沉，影在掰斷刀刃後順勢握住了他的手中，就他整個人拽向了自己。

　　刺客一咬牙，三根銀針依然出現在他的指縫之間。

　　「無形？」

　　影冷哼一聲。

　　他可從來都不是那種傷風悲秋的老頭，他試圖回憶起的並非百風本身，而是她那驚豔卓絕的劍技。出劍於無形，甚至在目標流血而亡前都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劍傷，這便是百風巔峰時的實力。

　　「和那個死老太婆相比，你還差得遠呢。」

　　刺客雙目圓睜，他看見影以一支腳作為支撐，強行抬起了被隔斷了腳筋的右腿，右腿的膝蓋抵在巨劍之上，硬生生將劍刃作為盾牌擋住了他射向影小腹的三枚銀針，影用力一扯，便將他的胳膊拽的脫了臼。

　　一念之間，生死逆轉。

　　「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到了這種畸形的不死力量，但從現在開始，你那也別想去了。」

　　巨劍刺穿刺客的身體將他死死釘在地上。

第237章：上弦月

　　「哼哼……桀哈哈哈哈！」

　　低沉的陰笑逐漸轉變為放聲大笑，劇烈的動作直接讓刺客噴出一口血來。但這笑聲卻讓影眉頭緊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失敗者在勝利者面前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黑鴉刺客兀自笑了許久，才勉強側過臉，與影對視。

　　無形，是黑鴉刺客最高的暗殺技巧，可這項技巧早已隨著提奧法蘭族長的死亡而斷代了，而他們，則在阿迪克的實驗中死去活來的無數次，才以剝離的方式掌握了這門技藝。饒是如此，阿迪克依舊將他們視為失敗品。

　　因為理論上而言，他們已經死了。

　　阿迪克眼中的半成功品自始至終只有奧伯迪恩一人。

　　可是讓黑鴉刺客始料未及的是，提奧法蘭一族的瑰寶，暗殺最高超的技藝竟被一個老頭給破解了。看來他們藏匿於地下的時間太久了，久到賀露提雅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刻，他十分慶幸自己遇到了辛朵拉，並接受了那個女人的邀請。

　　否則，他或許就要錯過這麼一個精彩的時代了。

　　「井底之蛙。」

　　影不屑地冷哼一聲。

　　「或許……」黑鴉刺客竟認同了影的觀點，無論他說任何話，做出任何表情都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他裂開嘴，露出自己尖銳的利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將血跡弄倒滿嘴都是——「可是你，也未嚐不是井底之蛙，你究竟又對黑鴉的暗殺術了解多少？老頭，看仔細，千萬別走神了……你，真的勝券在握了麼？」

　　夜風又起。

　　影背後一冷，被巨劍釘在地上的黑鴉刺客冷笑著伸出那脫了臼的手死死抱住了影的雙腿，手指狠狠摁在影右腳的傷口處，影疼得咬牙切齒，一個趔趄，險些倒在地上。而夜風中又緩緩凝聚出了兩個人形的輪廓，他們有著相同的打扮，帶著皮質麵罩，每個人外表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黑鴉從不單獨行動。」

　　就連陰冷的聲音聽起來都一模一樣。

　　此時此刻，就算他掙脫了刺客抱住他雙腿的胳膊，也難以躲過兩個刺客的同時襲擊——發動襲擊的並非普通刺客，他們也是黑鴉的一員……而這種級別的刺客，竟同時出現了數個！穆薩財團，究竟囤積了怎樣的力量？

　　到最後，他的確回想起了百風的劍技，奈何敵人卻超乎了他的想像。

　　「嘭——」

　　「你小子……回來做什麼？」兵刃交錯聲剛一響起，影便驚疑出聲。此時此地，能擋下兩人攻擊的只有一人，他即便不用回頭都知道援軍是誰，因此他語氣帶上了一絲責問：「你想害死理查德麼？」

　　黑鴉出動刺客不止一人，同樣也未必只有三人。

　　「我也來參戰了！」

　　理查德自行回答了影的疑問，他的腳用力一碾，刺客的手剛一鬆，他便狠狠將一顆淡藍色水晶摁在了刺客身上。

　　「這顆凍結水晶由『科學結社』的特斯拉學長特別讚助！」

　　他喊出了特斯拉半個月前將水晶交付他手時囑托他的話。

　　寒氣翻湧，點點薄冰眨眼間便聯結在一起，刺客悶哼一聲，黑鴉刺客整個身體都被凍結成了冰塊。這顆凍結水晶是特斯拉近期的成果，幾個月之前的北境之行終於起到了作用，他成功解析了赫蘿龍息中的力量，並將其完美融入了素材水晶裡。

　　將刺客凍結後，理查德打了個哆嗦，他趕忙拍掉了手掌的薄冰，以免自己做出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行為。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他和林秋拐了一個彎回到自己的居所，取回了對他至關重要的「工具包」。有了「工具包」在手的理查德淡定多了，

　　敵人殺進了王宮，作為王宮的主人之一，他必須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信條。

　　騎士可以戰死，但不能逃走。

　　「混老頭，要是你去見百風了，叫我如何向艾麗莎交代？」

　　聽見艾麗莎的名字，影嘴角一動，有些動容。

　　「垂死掙扎。」

　　黑鴉的刺客見到同伴被凍結後，沒有絲毫慌張，其中一人冷哼一聲：「我保證最終你們都會迎接相同的命運，請放心，我們隨後就會將艾麗莎送去見你！」

　　說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於風中。

　　黑鴉的刺殺從不是一錘子買賣，他們是最狡猾而耐心的狩獵者，當獵物全神戒備時，他們便躲在暗處，耐心地等待獵物自己露出破綻。這場行動完全由他們主導，他們並不在意時間的流逝與精力的耗費， 而林秋等人不行。

　　只要繼續等待，再強的人，也會像影方才那般大意或露出疲態。

　　「至少對你們而言，狩獵已經結束了。」

　　林秋翻手一劍，深海徑直穿過兩人的身體，消散於風中的兩人並未受到絲毫影響，他們不約而同嘲諷地瞪了林秋一眼。

　　「沒用的。」

　　黑鴉的刺客們已經超脫了生與死的界限，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住連都摒棄的他們了。

　　然而下一刻，他們身子一輕，整個人瞬間被卷上了夜空。

　　兩人眼中的嘲諷變為駭然，他們分明看見林秋持劍手臂處明顯的魔紋。

　　被卷上半空的不是他們的身體，而是周圍的一切——花草沙石，斷裂石柱，那一劍餘波未減，劍芒切下王宮的一角，詭異的是被斬斷建築並未向下墜落，而是在碎裂後同一時間湧向夜空。甚至，陣風都無法逃脫力量的牽引，虛空之中似乎有一道無形的旋渦，將周圍的一切撕扯進去。

　　「小子，你……」影見狀，也一時語塞。

　　這……是何等力量？

　　林秋手臂處的魔紋散發出一陣光暈，原本緩緩湧向虛空的物體仿佛接收到某種信號，它們驟然化為奔騰的猛獸般聚向了一起，眨眼之間，它們最終懸掛在了王宮上空，猶如另一尊月亮。

　　影見識過不少戰鬥，但這種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你們狩獵不了任何人。」

　　林秋收劍，那一尊「圓月」就此形成了一座空中監牢：「無論你們有多少人，又能複活多少次，我都會將你們一一送去那裡。」

第238章：根源

　　北境，穆薩財團地下機構。

　　行走於機構走廊中的辛朵拉似乎突然間感應到了什麼，她回過神朝帝都方向望去，王宮上空另一尊圓月赫然映入她的眼簾。看來，她安排在王宮內的中堅力量已經登場了，不過他們似乎遇到了一些棘手的反抗力量。

　　那個少年，看來已經完全掌握了『浮岳』的力量。

　　半個月前本部就將火龍之國的消息告訴了她，作為西斯最終計劃的最後一塊拚圖，這個少年已經快要接近他們的預期了。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完成。阿迪克跟在她的身後，後腦勺的傷口已經愈合，與之同行的還有一排相似打扮的研究人員。

　　機構的底層，是由辛朵拉一手建立的，這個機構收容了大陸上最優秀的科研人員，即便這些人大多是遠近聞名的通緝犯，他們的項上人頭的賞金堪比S級魔物，而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實際的威脅讀恐怕要比S級魔物更高。

　　盡管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就連最低級的騎士都能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但他們創造出的東西卻是具有顛覆性的，足以顛覆一個王國，乃至各國間微妙的平衡。

　　當他們被各國通緝時，穆薩財團對他們敞開了大門，並為他們提供了最先進的實驗設備與實驗體。他們能在不受任何干涉的情況下，肆意發揮自己的天賦。至於底層研究的具體成功與進度，只有辛朵拉與這些科研人員知道，就連身為穆薩財團現任家主的埃裡克-穆薩都對此一無所知。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底層破碎的洞窟前。

　　之前林秋等人便是帶著魔物從這裡逃脫的，好在那些人並未發現隱藏於此的秘密，還傻乎乎地帶著那些早就被藥劑控制的魔物去了王宮。

　　「呼，總算不用被埃裡克那個小子頤氣指使了。」其中一人說道。

　　辛朵拉計劃的開始，對他們而言也意味著真正的「自由」。

　　不必再偽裝身份，亦不用再被那些只知道研究魔物的同行們在背後指指點點。他們能確定的是，當一切逐漸浮出水面後，那些地表上的庸才會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博學者。

　　「別這麼說，我也從埃裡克那裡得到了不少啟發。」

　　辛朵拉忽然笑著說道。

　　沒有人能否認埃裡克的才華，穆薩財團先祖的夙願幾乎要在他身上實現了，他沒有像曆代家主那般在一條路上走到黑，當他意識到先祖們美好的願望無法實現時便及時轉變了策略，並創造出了與魔物之間獨一無二的交流方式。

　　如果不是埃裡克將所有精力都耗費在了魔物身上，或許也能成為一個不錯的合作對象。

　　「出發吧。」阿迪克說道。

　　想到即將目睹的盛景，他的心情便不由激蕩。

　　「等一下。」

　　在辛朵拉打算縱身一躍而下之際，有人叫住了他們。來者眼神中充滿戒備，她甚至已經拿出了武器——淡藍色的長鞭直指辛朵拉。梅麗亞一路尾隨他們，這些管不住嘴巴的研究者們說出讓她毛骨悚然的信息。

　　「這些並不是埃裡克的計劃，你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幫我完成複仇，沒錯吧？」

　　對上辛朵拉好奇的目光時，梅麗亞的手不由自主地輕顫了起來。

　　穆薩財團之中，只有辛朵拉一人身上永遠充斥著無法解開的謎團。

　　那時這個女人來到她的面前時，容貌和現在相差無幾，而她也從埃裡克偶然的談話中聽聞自他出生起，辛朵拉就在財團裡負責一切事物了。不受歲月的影響，這意味著辛朵拉早就晉升聖殿騎士了。

　　奇怪的是，辛朵拉自始至終從未參加過任何牽扯到戰鬥的行動，

　　就連埃裡克的安保工作也並非她負責的，在梅麗亞認識辛朵拉的數年時間中，她沒有做出過任何一件與騎士身份有關的事來。

　　辛朵拉之於穆薩財團，就如同大腦一般不可或缺。此刻財團內近乎一半人，都是辛朵拉從大陸各地招募而來的。

　　「咦，我還以為你已經迫不及待地衝向王宮了呢。」

　　辛朵拉笑了笑：「不過你這麼說可冤枉我了，為了滿足你複仇的願望，我不惜連手中的王牌都派出去了呢。」

　　「你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梅麗亞直視辛朵拉的雙眼。

　　「我的目標？」

　　辛朵拉笑得更燦爛了：「看來你誤會我了，別把我想得和那些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我從不以殺戮作為目標，正是因為早就厭惡了騎士打打殺殺的生活，我才辭去了過去的職務，加入了穆薩財團。」

　　如果碰巧出現了殺戮，那也只是在通往目標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犧牲。

　　任何的改變都伴隨犧牲。

　　梅麗亞是辛朵拉招募來穆薩財團的，她了解梅麗亞的性格，也了解梅麗亞仇恨的根源。一個帶著仇恨而來的人，便會被情感左右，梅麗亞是如此，黑鴉的刺客們亦然。而通過他們的仇恨，她便能牢牢將他們掌控在自己手心。

　　沒辦法，誰讓她的刻印「碰巧」擅長這種事呢？

　　「梅麗亞，你的仇恨又來源於何處呢？你真正憎恨的只是那個名為艾拉的小姑娘麼？她可曾對你做出了什麼？」

　　「我沒有和你討論這件事！」聽到艾拉的名字，梅麗亞臉色一變，恨意漸漸湧上心頭。

　　「嚴格意義上來說，艾拉同樣是九年前事件的受害者。審視自己的內心吧——你憎恨的並非艾拉，她在你的心中只是九年時間的縮影，而你作為一個在戰爭中為賀露提雅鞠躬盡瘁的騎士，卻因為恪盡職守被逐出了教會。當你落魄街頭時，你效忠的王國沒有收留你，反而將你定義為惡行累累的殺人狂……艾拉，只是你是九年前事件中的未竟之事，你認為自己只要殺了她，就能將九年前的恩怨與恥辱徹底從自己記憶中抹去。」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你真正憎恨的，是拋棄你的教會與王國，而我早就看出了這一點，並且為你提供了絕佳的複仇機會——在這種情況下，你又怎麼能說我不是為了你心中的仇恨安排了這次的行動呢？」

　　蜿蜒的魔紋不知何時在辛朵拉的手背上蔓延開來。

　　——「如果你忘記了過去的恥辱與仇恨，那麼就容我幫你回想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