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上品卿相 作者:菩提下01(連載中)

 
Babcorn 2016-12-9 18:4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4 6474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30 18:44
第二百六十章 愛情胎死腹中

    如果王凝之擁有自主穿越時空的能力,那麼他一定會選擇往古代穿,而不是未來。

    他是一個有潔癖的人,確切來說,有精神潔癖,當然是與佔有慾、控制慾半生而來的精神疾病,哪怕他深以為這是精神疾病,卻也無力擺脫……於他而言,郗道茂是誰?是表妹,至少是很親近之人,真的說起來,甚至比自己如今這個身體的幾個親弟弟還要親近,因為他穿越過來之後兩人互動相對頻繁。

    這不是愛戀,他清楚地能夠意識到自己對與郗道茂只是兄妹之間的感情,不過郗道茂已然是自己人。

    是自己人,他就不可控制地會將自己的感官加持上去,不過說來也沒錯,這畢竟是保守的封建社會,而不是後代性開放的女權主義社會,因此郗道茂若是真的假扮成祝英台與一群男人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三年,天知道一旦傳出來會引起怎樣的輿論風暴。

    雖說若祝英台不是郗道茂,他只會在旁邊看戲罷了。

    「還在床上坐著,是不打算下床了?打算如此和我僵持著,我不同意你和一群男同學生活在一起你就不下來?」訊吃完之後,王凝之迅速將臉上的憤怒收斂,恢復平淡,甩了甩衣袖背過身去。

    後面頓時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還在換衣服,讓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過還是忍住沒有回頭看,而是說道:「你方才還脫了衣服?真打算在這裡睡覺?」

    「沒有,二哥,我只是走了一天的路,方才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濕了,想要換件衣服罷了。」郗道茂弱弱地說著。

    隨即王凝之就感受到衣袖被人拉動了一下,回過身就看見一個小矮個兒在自己身後俏生生地站著,背著手,低著頭,身體左左右右慢慢地晃動著,一副等待批評的樣子,卻著實是鄰家小妹一般的姿態,清新脫俗,彷彿略帶涼爽的滑膩順過王凝之的身體,讓剛想說出來的責備之語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伸出手彈在小姑娘額頭上,嘆口氣道:「說吧,你怎麼混進來了?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書院是做什麼用的。」

    郗道茂撅著紅唇,淚眼汪汪地看著王凝之,兩隻白嫩的小手捂著額頭,說道:「只是聽說二哥開設的書院,所以想來捧場學知識……」

    「還不說實話。」王凝之眉毛一橫,伸手掐住小姑娘的臉蛋,嘴角上揚,「我怎麼聽說郗氏貴女又一次離家出走了?」

    「啊,是嗎,沒有吧,我留了紙條的。」一邊說著,小手下移,郗道茂將小手覆蓋在王凝之的大手上,輕輕晃道,「二哥,你不要將我送回去呀,家裡好生無趣,他們管的我太嚴了。」

    「那你怎麼不去王家?」

    「我怕姑姑……」

    好吧,感情害怕郗璿直接將她送回去——王凝之搖搖頭,收回手,否則和郗道茂的姿勢就太曖昧了,轉頭向外邊看看,見沒有人來,目光才又落到郗道茂身上。

    女扮男裝,這個時候的男生大抵還沒有長出來喉結,而且也沒有經過多少風吹日曬,皮膚還不至於粗糙,因此郗道茂的裝扮,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還真猜不出來這是個女生,不過饒是如此,男裝穿在她身上有些寬大,給人的感覺卻絕對不是小男生給人的感覺,反而是裡面纖細的身體更容易激起某些人的「性.趣」。

    「你這樣太危險了,今晚跟我回去……去去去,將東西收拾一下,我等會兒再過來。」聽到王凝之的話,郗道茂轉身裡走向床邊,結果沒走幾步,卻又被王凝之叫住。

    「等等。」

    郗道茂回過身,不解地看著王凝之。

    「那個梁山伯,你認識嗎?」

    「認識啊,我們今天才認識的,相談甚歡,甚至還打算……」

    「以後少跟他接觸。」王凝之皺眉道。

    郗道茂頓時間收住話,卻是沒有遲疑,瞬間改口:「好的。」

    見小姑娘答應的這麼痛快,王凝之反倒覺得有些理虧,畢竟人家如今的感情確實應該是友情,就算發酵成愛情那也得是一兩年後,自己這麼幹脆利落地讓人家斷絕關係會不會不太好,便遲疑問道:「答應這麼快,就不問問我為何讓你這麼做嗎?」

    郗道茂眨眨眼,水靈靈的大眼睛輕輕轉動著,突然笑道:「反正二哥不會害我。」

    王凝之搖搖頭,轉身離去。

    ……

    晚宴已經將近結尾了,王凝之雖然沒有吃多少,卻也不打算吃了,只等著回家之後再弄點夜宵,所以在自己的座位那裡轉悠了片刻,將郗道茂的班主任抓住,解釋了一下郗道茂的事情,將她說成自己一個遠房的表弟,這次偷偷跑出來之類的云云,總之是要拽回去,不在這裡住宿。

    那個班主任自然不會拒絕,甚至還送了口氣,幸虧沒事。

    解決完郗道茂的事情,學生們大多已經吃好了,正熱熱鬧鬧地在桌子旁邊說著話,有些喧鬧,不過還老老實實地坐著,畢竟是村落之民,相比較於世家子弟就是聽話懂事,甚至還有一些年齡大點的學生幫忙照顧小的,例如那個梁山伯。

    王凝之站在虞甫身邊,看著正熱心安撫一個小孩童的梁山伯,心中嘆口氣,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故事就這麼被自己提前湮滅,也不知道後世會發生什麼變化。

    虞甫在旁邊敲了敲桌子,等著現場肅靜下來之後,對王凝之說道:「說幾句話吧,畢竟是你開設的。」

    「也好。」略一思忖,王凝之就站在高台最前方,順勢旁邊的燈籠也亮了起來,恰好將他那個空間弄的一片明亮,確認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他才開口說道,「很高興你們能夠選擇崇綺書院,我不太喜歡發言,所以也不耽誤諸位多少時間,只借用一位名士之語,來總結書院建立之目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與諸位共勉……」
Babcorn 發表於 2017-1-30 18:44
第二百六十一章 捉回家

    王羲之對崇綺書院的建立給予了厚望,並在王凝之過來問安的時候表示,如果有時間了,他也會過去講講課,這點王凝之自是開心,書聖大人的課,自然是別開生面,恐怕屆時,聽課的可就不僅僅只有學生,想必遠近名士也大都會過來。

    父親是書聖,有時候也是蠻驕傲自豪的。

    而對於郗道茂的再次出現,王羲之是沒有表示的,反倒是母親郗璿將小姑娘拽到一邊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在小姑娘委屈的啜泣聲中,最終接受了不會將其送回去的條件,小姑娘才破涕為笑,牽著郗璿的手說了些好聽的話,又撈了些吃食,才跟著王凝之走出庭院。

    「餓了吧,這些零嘴可填不飽肚子。」跟郗道茂並肩走著,王凝之看著小姑娘,髮髻蓬鬆,一邊走一邊跳動著,很是可愛,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

    郗道茂順著他的撫摸晃了晃頭,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說道:「我跟著二哥就好,反正二哥沒吃晚餐,肯定還會做些夜宵……你們院的郭十四做的好好吃。」

    「他的廚藝都是我教的,你不誇我竟然誇他?」王凝之調笑道。

    「我不知道呀……好二哥,那你做些好吃的呀。」郗道茂摟住王凝之的胳膊,輕輕地搖晃撒嬌。

    王凝之面色古怪起來,手臂在小姑娘的搖晃中總能感覺到胸前的凸起,雖然不大,但總有些規模,每次觸碰,那就像是一對兒受到驚嚇的小兔子,輕輕地起伏,卻是柔順地讓人留戀,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胳膊,搖頭笑道:「這可就麻煩了,相信我,回去後我就沒辦法做飯了。」

    「為什麼?」郗道茂有些疑惑。

    「誰知道呢。」

    正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二房的庭院口,說話的聲音也驚動了裡面的人,還未走進去,環兒就從中跑了出來:「郎君回來啦……誒,郗姑娘。」

    「我和表妹還未曾吃晚餐,環兒去讓郭十四做些好吃的,等會兒端進來。」王凝之吩咐道,看著環兒離去,便帶著郗道茂進了庭院。

    月光淡淡地灑在地面上,又被燈光覆蓋,變得模糊不可捉摸。

    小院也越來越活潑動人,多了個張彤雲,才女的心性往往要體現在周邊環境上,她們平日裡無事總會仔細裝扮庭院,如今已經聚集了不少匠心獨運的盆景、樹栽,甚至還有些造型好看的瓷器擺放在不礙事的地方,裡面有水,插著幾株菊花。

    有時候王凝之就會想,這樣的院子,放在後世肯定會被人感嘆主人家會享受,會過日子,還是那些美術工作人員寫生的好去處。

    謝道韞和張彤雲迎上來,聽到了王凝之剛才的話,謝道韞皺皺眉頭:「不是說有個晚宴麼,郎君還沒吃東西?」

    「那裡的不好吃,不如家裡好吃。」王凝之呵呵一笑,並未過多解釋,同時從郗道茂那邊收穫一個感恩的眼神。

    張彤雲牽著郗道茂坐在座位上,聞言說道:「郭十四的手藝不是郎君教導的麼,巧了,我和令姜姐姐晚上只吃了一點,如今還有些餓了,不如……」

    「讓二哥去做,二哥做的好吃。」剛才還在感恩中的郗道茂頓時間落井下石。

    王凝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下的小姑娘一縮,看向謝道韞,嬌滴滴地叫道:「二嫂,你看二哥。」

    謝道韞笑著搖搖頭,目光在郗道茂和張彤雲身上流連片刻,轉向王凝之:「不如,郎君去做些?」

    「好吧。」王凝之嘆口氣,給謝道韞遞了個眼神,然後轉身離開。

    隨即房間的門就被關上。

    儼然三個人應該是有事情要談。

    ……

    ……

    有事情要談的,不僅僅只有這一家。

    還包括會稽王府。

    因為桓溫的拒婚,讓會稽王府落入被人恥笑的地步,本來會稽王府親自求婚,成了還好,不成也罷,卻被桓溫拖了這麼久才拒絕,這臉面頓時間就沒了,以至於會稽王司馬昱這幾日一直唉聲嘆氣,索性離開家又去了建康。

    如今的會稽王府只剩下王妃李陵容坐鎮,卻也不算冷清,因為誰都知道王妃的兄長,曾經的揚州刺史李陵懷從牢中出來了……司馬昱雖然在建康,但也因為這個消息臉色好了些,然後迅速派人傳播,說是桓溫自知理虧,然後動用關係將李陵懷放了出來。

    混淆視聽是個好方法,但也不過是自己給自己帶層面具,該如何丑還是如何丑。

    但這樣,李陵容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畢竟是自己主動求的婚,卻被拒絕,廬江何氏那邊也不好交代,但被拒婚之後,受到傷害最大的還是餘姚,畢竟現在大小世家,也沒有多少個敢主動來向餘姚求婚,說起來,這是一個女人最大的罪過。

    所以她就乾脆利落地冷處理,不去理睬餘姚,餘姚要做些什麼,和什麼人在一起,竟完全不去理會。

    落得個清淨。

    餘姚也就因此,才徹底從軟禁之中被釋放出來,又猶豫著虞南子的忠告,老老實實憋了兩三天,才終於忍不住,吃完晚餐之後就帶著婢女暖兒偷偷地溜了出去,去了就近的許府。

    「道福妹妹你怎麼來了,難不成已經聽聞了明天的事情?」虞南子先是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平復下來,就這麼詢問道。

    餘姚臉上帶著一絲郁色,撅著小嘴湊到虞南子身邊,聽後搖搖頭:「只是王府中太吵了,不過是李陵容兄長回來了,就吵著辦酒席,還沒人叫我……」

    公主憤憤不平地說著,顯然在王府之中如今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甚至連奴婢們也在後面指指點點。

    虞南子看在眼中,心裡幽幽地嘆氣,伸手將餘姚抱在懷裡,輕輕地安慰道:「苦了你了妹妹,不過沒事,他們不叫你,咱們叫你,明日崇綺書院就要開學了,郎君會邀請一些名士過去,咱們也可以藉著這個機會過去,你不是想見見郎君麼?明天有一整天時間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30 18:44
第二百六十二章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蘇全,甲班;劉賢,丙班;劉承舉,丁班……祝英台,甲班……梁山伯,甲班……」

    會稽郡,桃園。

    崇綺書院。

    這邊正在進行著最開始的分班,雖說是分成了這麼多班,但目的只是為了方便班主任的管理,並不意味著上課也要分開。才區區八十一人,或許對於一般的家族學堂來說人數多了些,但對於見過後世各種基礎教育的王凝之來說,這點人數還真不夠後世一個中班。

    有虞甫在一邊管理著,大抵上沒有出多少差錯,如今正是開學的第一天,先交代班主任們給學生分好班級,然後帶領著他們搬動宿舍,將每個班的挪到一個宿捨去。

    而王凝之和虞甫,則在崇綺書院的外圍不斷地接應著遠道而來的客人。

    崇綺書院的名聲早已經傳播了出去,至少會稽郡內的大小世家、寒門,皆有耳聞,而鄰郡一些大世家,也都表示了很大的關心,哪怕這只是王凝之偶來的遊戲手筆,卻也不得不讓他們認真對待,畢竟王凝之如今的身份特殊,揚州牧加統一州軍事,已經算得上是實權人物,何況說於如今的東.晉.朝而言,揚州的重要程度相當於後世的北京城,中心可是國家政權的所在地,事實上王凝之已經算是唐突了,因為他繼任以來,還未曾去上朝覲見皇帝。

    也就如今的皇帝病怏怏的好欺負罷了,滿朝文武也沒有多少個專門針對他朝不朝見的事情。

    然而身份在那裡擺著,家族居於揚州的大小世家也不好意思不表示,便是揚州邊界地帶的一些世家,雖然一些家族子弟沒辦法趕過來,但依舊派來了快馬加鞭的管事,過來捧場。

    這點是出乎王凝之意料的,顯然他的本心並非如此,不過也僅僅是略微訝然,很快就恢復平靜,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無論哪個家族來了,都寒暄幾句,然後讓人帶著引領進去……他甚至還抽空讓豐收去告訴後廚的人,多做飯菜之類的小事,看得虞甫直搖頭。

    「叔平儘是關注這些細枝末葉的瑣事。」虞甫搖頭,認為王凝之這樣過分掌控全局太累。

    王凝之擺擺手:「聚少成多,以小見大,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應當就是這個道理,無非是我遵循的處世格言,所以你哪怕心中不爽,也請給我憋著。」

    虞甫落得個自討沒趣,索性也不反駁,轉身去迎接新來的人。

    而王凝之是不願意做這種事情的,因此迎接了一會兒,就跑到一邊偷閒,只是心裡還在計算著這次過來的人。

    如今迎接的人大多都是從遠處過來的世家子弟、管事,寒門少見,平民更是沒有,反倒不像是會稽本郡以及少數鄰郡,不但知名的世家多少派來了一些子弟,甚至寒門也來了不少,平民也有少許,不過大多都是距離桃園比較近的學生家長,這些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大陣勢,頗為拘束,好在他們大多與學生們湊在一起,當做是受邀而來的嘉賓對待,有班主任專門守著,倒也沒有生出事端。

    「這興許是除了桃花花期之外,桃園在一年內第二次如此熱鬧吧。」旁邊突然傳來淡淡的聲音,隨後兩道若有若無的幽香傳了過來。

    王凝之回過頭,便看到一大一小兩個每人正款款走來,大的身量苗條,體格風騷,一舉一動都傳遞著無盡的魅惑;小的身材纖細,精緻優美,猶如精靈一般。

    正是虞南子和餘姚。

    虞南子微微笑著,拉著餘姚走過去,隨後輕輕用力,就將餘姚推入王凝之懷中:「郎君快疼疼道福妹妹,這幾天可受了苦,人都清減了。」

    入手是滑嫩無比的柔軟,小小的公主聽了虞南子的話,臉色羞紅,將頭埋入王凝之懷中,哼哼著說道:「沒有,我才沒有……」

    「沒有嗎?」見到餘姚竟也露出如此可愛的一面兒,王凝之心中倒是生出一絲心疼,無疑,雖然知道餘姚一定能夠忍受下去,但他還是沒能猜到有多麼痛苦,至於人,著實如同虞南子所說,瘦了許多,想到這裡,他的手緩緩下移,至臀處,輕輕地掐住一團滑膩,調笑道,「怎麼,真的沒有麼?手感都差了好多。」

    餘姚在他的懷中輕輕顫抖著,隱秘之處被情郎捉住,還當著虞南子的面兒,雖然心中甜蜜,但難免羞愧,更加不敢抬起頭來,須臾,兩隻大眼睛就染上了一層水霧。

    「郎君欺負夠了麼?」虞南子也湊過來,紅唇送至王凝之臉頰,輕輕地親吻了一口,然後將身體軟綿綿的餘姚拉到自己懷中,促狹道,「小心被旁人看到,好了好了,就先到這裡吧,郎君且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帶著道福先進去……人太多了,應是郎君始料未及的吧?」

    「確實出乎意料,不過想必這些人之中,想要看我出醜的人佔據不小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也大都是觀望,或者乾脆就是獻媚。」王凝之搖搖頭,又重重地抱了抱兩個人,吃了吃餘姚的紅唇,這才說道,「結束之後等我。」

    「嗯。」兩女點點頭,整理了整理有些凌亂的衣衫,這才緩緩離去。

    王凝之也不打算再偷懶,否則虞甫估計真就怒了,畢竟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這人依舊在陸陸續續地進來,一兩個人顯然是忙活不開的。

    他剛剛過去,就看見父親王羲之帶著王家的人過來,卻也不僅僅是山陰王家,還有王彪之那一脈,也都趕了過來,見到王凝之,弟弟們大都調笑幾句,然後再加上王羲之、王彪之的囑咐,隨後就隨著接引的奴婢進去。

    張彤雲、何氏也在,卻被謝道韞推了進去,最終只有謝道韞留了下來。

    王凝之感覺妻子似乎有事情要說,便停了手中的事,湊過去問道:「怎麼了?」

    「郎君身上……」謝道韞眉毛一蹙,目光就有些微妙,「郎君剛才和南子姐姐見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30 18:44
第二百六十三章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下)

    「見了。」王凝之老老實實地回答,「擔心道福這幾日過得太苦,南子帶她與我過來見一見。」

    「嗯,這是應當的,道福還小。」謝道韞幽幽地嘆了口氣,倒也沒多說,而是問道,「郎君見廬江何氏的人了麼?」

    「何氏?」王凝之一愣,目光恰好轉向不遠處正走過來的人身上,正是廬江何氏的人,頓時目光一凜,「娘子先進去吧,告訴嫂子,讓她不用擔心。」

    謝道韞看見夫君臉上的凝重,便點點頭,不多說話,直接轉身離去。

    王凝之迎向何韶、何錦父子兩個,只是臉上的凝重已經消失不見,變成平淡,也不帶笑過分逢迎,卻也不至於讓這兩人知道自己歡迎他們。

    「子美,許久不見……」何韶何錦和虞甫寒暄了幾句,然後走向王凝之,何韶說道,「叔平莫不是不歡迎我二人?」

    「哪裡,伯父不要懷疑,今日是崇綺書院開學之日,伯父和鴻瑞兄能夠親自過來,我還是很開心的,這自是極風光之事,我只是在想啊,不知道伯父和鴻瑞兄進去後見到了桓公的人,應該不會有些尷尬吧?用不用我單獨給二位列個位置?」

    何韶臉色不變,只是眼睛閃過一絲郁色,背在身後的手擺了擺,示意何錦說話。

    何錦急忙上前,衝著王凝之拱拱手:「前些時日有些矛盾,還請叔平不要有芥蒂,也算是我何氏唐突了,至於單獨列個位置,還是不必了,我們自己來就好。」

    「甚好,那還是感謝二位能夠光臨,還請進去吧。」王凝之見好就收,也急忙勾起一絲笑容,然後叫來奴婢,將何氏的人送進去。

    ……

    秋日的太陽已經不再過分耀眼,光澤偏向於柔和,從東方的天空向南方緩緩移動,大約上午十點,斷斷續續過來的人終於不見,王凝之也停了手中的活兒,鬆了口氣,隨後跟著虞甫進了書院。

    索性崇綺書院用的是桃園的舊建築,至少室外的面積絕對足夠這麼多人,而為了這個開學典禮,王凝之也特意開闢出一片空地,甚至還特意運送了一些胡床(馬扎)過來,順次放在空地場上,最前面坐著的是兩排學生家長,之後是學生和班主任,而過來道賀的,大多都是在兩邊或者後面,呈現出一個環形的會場,所有視線的聚集處,在一個亭台上。

    這個亭台上面的蓋子已經被去掉,可以確保所有人都能看見。

    虞甫先上去主持這次的開學典禮,這事兒他也在行,甚至不拒絕,興許是覺得有趣,參與進來能夠獲得更多的樂趣,當然,更深層次地講,無非是會稽虞氏如今已經和琅琊王氏綁在了一起,至少大部分利益還是相同的。

    甚至連親妹妹都賠給了王凝之,有了虞南子的央求,虞甫想拒絕也夠嗆。

    王凝之趁此機會暫且緩口氣,先是在靠前的位置找到了王家,進去湊到何氏身邊小聲說道:「嫂子不用怕,何氏的人今天不會亂來的。」

    因為有了謝道韞的告誡,何氏早就將擔憂收去,聽到王凝之的再一次相告,笑著點了點頭,在王凝之轉身的那一瞬間,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才收斂目光,繼續和旁邊的劉暢、王孟姜說話。

    值得高興的是,藉著今天的機會,王孟姜也算是返回娘家,劉暢也跟了過來。

    除此之外,其他的世家,比如王謝桓庾四氏,朱張顧陸四氏,也都多少派了人過來,彰顯崇綺書院的受重視程度。可以預見,哪怕一開始每人在乎這個所謂的崇綺書院,開學典禮過後,名聲至少也打響了。

    當然,這裡還來了不少道人、僧人,如今沉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看著上面虞甫講話。

    王凝之坐在謝道韞和張彤雲中間,正認真看著,不料兩邊的衣袖全都被拽了拽,讓他有些哭笑不得,身子往後錯了錯,兩邊看了看才說道:「你們有什麼事?一個一個說。」

    「郎君什麼時候也將我兄長拉了過來,子美兄如今正在介紹教學先生……兄長也是教學先生麼?」張彤雲一邊詢問,一邊看著亭台那裡,虞甫正介紹著教學先生,姚科之,顧愷之,朱七以及張玄之,這算是常駐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偶爾客串的,王凝之,王羲之等等這些名士,總之意思和明顯,能夠憑情面請過來的,應該都會過來,至少講個一兩節課。

    王凝之點點頭:「將你從顧氏帶回來前,我先去了張家堡,和張氏家主說明,算是請你兄長暫且過去做個教學先生,反正你兄長也無心為官。」

    「郎君倒是眼尖,不過……畢竟郎君算是院長,開學典禮這種大事,真的不上去說幾句話麼?」旁邊的謝道韞接過話題。

    王凝之搖搖頭:「我沒有交代,不過——」

    台上的虞甫將教學先生介紹完之後,突然將目光轉到王凝之這邊:「……下面有請咱們的書院長王叔平上來講兩句!」

    人群頓時間騷動起來,從剛才的安靜喧嘩起來。

    便是連王家周圍的那些世家子弟,也大都一邊說著話一邊看向這邊,他們趕過來,其實大多看王凝之、王羲之的面子才來。

    「喏,我就說虞子美肯定不會放過我。」王凝之聳聳肩,倒也無所謂,心中其實也早已打好腹稿,站起來走上亭台。

    亭台周圍是無數雙眼睛,隨著他上台,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這種感覺,就彷彿前世開新聞發佈會或者演講時候的萬眾矚目之感,非常熟悉,讓王凝之一時有些恍惚,那些沉澱已久的情緒迸發出來,帶著淡淡的傷感,渲染著自身的情緒。

    於是,他說道:「在我講話之前,我想先向諸位宣佈一下崇綺書院的院訓。」

    周圍,期待著王凝之說些什麼的人頓時間一愣。

    院訓?倒是個新鮮的詞彙,不過轉念一想,大抵是和家訓之類的相同,作為一家、一院最核心的傳承,便慎重起來,以至於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自強胡陵暴,中華蕩覆,狼狽失據,諸世家大族舉家南遷,終偏安於東南隅。」王凝之淡淡說道,銳利的目光從台下人臉上刮過,將他們的表情收入眼底,「這是既成之事實,即便我們再如何避免談及,現實狀況也擺在了我們面前。然而,我們很多人的祖地在北方,中華之核心在北方,漢族人的根部在北方……黃河乃孕育中華之母地,難道我們知道它們被胡人佔據,就放任它們被肆意地欺凌而不顧?」

    「不能……」前排幾個學生被說得面紅耳赤,大聲地回道。

    王凝之眨眨眼,嘴角勾起笑容,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所以,什麼都不去做,是不可能的,這是一項耗時耗力的艱巨任務,也是與座諸位的使命,我們有責任收服失地,拯救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同胞,哪怕我們這一代人不成,還有下一代人,下一代人不成,還有下下代人,千秋萬代——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7-2-3 21:03
第二百六十四章 書院規劃

    無疑,王凝之是很會煽動情緒的一個人,用後世的某種話來說,就是天生的領導者,語言富有感染力。

    先談及苦難的背景,然後描繪一番如今避免談及的現狀,最後再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的決心,一代人,兩代人,三代人……千秋萬代,這不僅僅是一句宣言,甚至通過王凝之的話語,傳遞到每個人的耳中,有些人會加入到這話所描繪的未來藍圖之中,千秋萬代,這是多少年?無數年,無數代人,前赴後繼地奔赴這個艱巨而偉大的任務之中,感人心魄,激動萬分,以至於坐在前排的某些流民孩童在王凝之說完那句話之後猛地站起來,舉著手,向著北方的天際發出吶喊: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聲音具有傳遞性,情感具有傳遞性。

    融合在一起,一波接著一波,流民孩童之後,是更多的孩童,以至於前面盲目崇拜王凝之的學生家長,嘶聲怒吼:「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於是,四周的世家、寒門子弟、管事也同樣動容起來。

    哪怕他們很多並非是僑姓士族,哪怕他們有些排斥北方,哪怕他們本身就專心於清談、權術,哪怕他們偏安於一隅,哪怕他們談北伐色變,哪怕他們與王凝之有間隙,哪怕……無數的哪怕在這一刻轟然粉碎,彷彿被某隻無形的大手抓起來,狠狠地攥住,丟在一邊,而留在他們心中的,卻就是被代入到王凝之三言兩語描繪的感情世界中。

    甚至很多人這個時候才突然間意識到:是啊,我中華發源於黃河,如今那邊的土地卻盡覆於胡人鐵蹄,被他們蹂躪肆虐,那可是肥沃的祖地,如今……無法想像已經變成怎樣的狼藉!

    當然,這只是一時間情緒被王凝之所感染,哪怕王凝之再如何自負,也不會覺得這些人聽了自己這一番講話,以後就會為所謂的北伐發光發熱。

    但演講終究是能啟發人就啟發人不能啟發人幹脆圖一時之需罷了。

    他收回目光,略微低垂,繼續說道:「這就是我們的院訓,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將會由我的父親,王逸少書寫,由最高明的匠人復刻在崇綺書院入院口的青石上,讓每個過往之人都能看到,然後問一問自己的內心,真願意沉醉於紙醉金迷,而忘記祖地還在被人蹂躪?」

    這樣的說法比較容易被人詬病,因為這句話直接或間接得罪了這裡所有的人,不過好在在座的人也都清楚王凝之是隨便說說,畢竟平日裡王凝之是如何憊懶,也都是有目共睹,但反駁是不至於的,畢竟哪怕王凝之沒做什麼事,僅僅這份心,就足以讓人感慨。

    「好了,關於院訓我就先說到這裡,下面呢,作為書院長,我來說一下書院接下來的課程安排以及目的。」王凝之乾咳一聲,轉身從前面走到座位上做好,然後繼續說道,「如今我們已經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個班,無所謂名詞排列,也不會單獨上課,只是為了方面班主任管理,所以諸位家長也不用擔心。而課程安排,如今確定的有基礎蒙學,數學,格物學,書畫,格物,體育六門學科,這六門每天都會上課,大致時間表稍後會發給各班班主任,讓班主任告知時間,然後每週最後兩天休息,可以選擇回家,不過要確認有家長來接孩子……」

    一邊回憶著前世的各種教學制度,王凝之一點一點的述說著。

    而底下的聽眾相比於方才的熱血與寂靜,現在終於恢復了竊竊私語,倒不是走神或者不聽,反而大多都是在討論。畢竟他們大多數都是名士、文人,基礎的東西還是很清楚的,但書院制度,雖然曾經也有,卻未曾像王凝之列出的諸多規矩,夾雜著新奇與變革,他們大都討論的是可行度的問題。

    然而,關於王凝之提到的勞逸結合、寓教於樂這樣的話,討論了半天,卻也討論不出結果。

    鍛鍊身體這種奴婢與武人需要做的事情若放置在好逸惡勞的風流名士身上,指定是行不通的,如今的思想並未健全地發展出身體好才能益壽延年這樣的理論,反而是大多數人崇拜的要麼是遁入空門,要麼是羽化飛昇,精神的飛仙反而比**的長生不老更加高級。

    索性,這批學生之中只有一兩個寒門子弟,大多數都是平民。

    「……剛才給諸位講述的格物與體育具體為何,想必諸位已然清楚,那麼接下來,就說一下教學之目的。」

    旁邊的虞甫有些吃驚地看著王凝之,最終還是鬱悶地壓了壓頭上的草帽,微微嘆口氣,至少王凝之果然是大才,無論是提前猜到自己會倉促讓他上來講話還是果真倉促上來發言,這份氣度就已經可以排在自己前列。

    「方才所謂『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並非大話,卻也不是一時可以實現之目標,用進化論來回答,那就是量的積累好不足以達到質變的數額,亦是說現在並非北伐勝利的具體時刻,但我們所做之事都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奮鬥,但奮鬥的體現,卻並非單方面的學習成績,而體現在很多方面。例如說兩軍對壘,糧草先行,糧草關乎於軍隊的持續作戰能力,但糧草又是如何過來的?我們都知道,是農夫種出來的糧食,那麼如何讓農夫種出更多的糧食,便是書院學習的一個小方面,因此會有專門的小課程鑽研耕種、水利灌溉等關乎萬民生計的措施,逐漸改善,將糧食產量提高……以此類推,武器、裝備、馬匹,甚至強大的戰士與兵法,將以我們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

    王凝之的聲音很平淡,但所說很務實,足以引發思考,或者說引發共鳴,這種事情並非無人想過,只是想要執行起來難度太大,很多人都被嚇到了,便乾脆利落地放棄這種想法,如今卻被王凝之做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3 21:03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哭

    而且看起來無論是大方向還是具體細節,都很不錯,雖依舊存在隱患,但無疑是提供了一個思路。

    哪怕會有隻言片語的反對之聲,卻也會湮沒在更多的支持聲中。

    王凝之雖然坐在亭台上的座位上,卻也能從旁邊人的目光中看到這點,說起來,這也算是人的劣根性之一,自己做不成的事情,往往會簇擁別人去做,無論成與不成,至少在後面給你加油——雖然不是誠心的。

    不過王凝之也不在意,只要沒有明面上反對就好,說起來心中也無奈,平民能夠上學的興起,威脅的可是世家大族的統治地位,也不知道在座的這些人有沒有想到這個方面,沒想到固然可惜,想到了卻也是可惜。

    乾脆不去想,因此王凝之迅速地把要說的話說完,最後才說道:「接下來一段時間,崇綺書院將會遍邀名士來給學生們講課,同時將會開設一個旁聽班,供一些有興趣的非常駐學生來聽課——嗯,說的有些多了,就這樣吧,我且先下去了。」

    說著,他就從聽台上走下去。

    沒有後世轟鳴的掌聲與吶喊聲,只是終究比一開始,底下的人要多了些意味。

    ……

    「從前只是聽別人說郎君如何有才華,卻是不走尋常之路,我還總是疑惑,何謂不走尋常之路。」

    王家那一邊,張彤雲和謝道韞坐在一起,小聲地說著,隨即就被前面的何氏和郗道茂聽見,兩人也回過頭笑了笑,何氏還好,除了神色多了幾分光彩之外,並無其他變化,反倒是郗道茂著著實實一臉崇拜的模樣,聞言離開點頭:「二哥很厲害的,無論是心性、胸襟還是才華,皆是上等。」

    郗道茂剛說完,另一邊的王羲之卻嘆了口氣:「莫要胡說,儘是吹噓,讓別人怎麼看待。」

    郗道茂立刻禁言,王羲之她倒是不害怕,怕就怕旁邊的姑姑郗璿又訓斥自己。

    「二哥怎麼不過來?」王獻之眨眨眼,有些奇怪。

    謝道韞搖頭:「估計是去見故人了,等會兒結束了咱們先回去就好,不用記掛郎君。」

    ……

    夫妻本一體,自是能夠知心,謝道韞跟在王凝之身邊時間最長,一開始便是共枕眠,對於王凝之的某些舉動很是瞭解。

    一如她所言,王凝之確實是去見故人了。

    最先見了見桓氏那一邊的來人,將桓溫最新的動向問出來,然後又分別與親近的世家子弟見面,也算是應酬,順勢對於其中的名士做出邀請,也算是給崇綺書院聚集人脈,若非如此,他一定不會過來應酬,畢竟前世經常做這種事,實在讓他厭煩。

    當然,旁邊的道人與僧人也不曾錯過,道人之中上清派並不算多,最多的還是進化派和保守派,前者帶著些許敵意,後者卻是恭敬與學習;至於僧人,王凝之對此不算瞭解,僅借鑑前世一些禪宗妙語,卻也能說得過去。

    一番應酬下來,到了何氏跟前的時候,開學典禮進入尾聲,基本上就可以算作結束了。

    「叔平今日一番所言,真是感人肺腑,讓我等汗顏。」見王凝之過來,何韶率先迎過來,似乎帶著一絲諂媚,旁邊的何錦也是如此。

    王凝之擺擺手,說道:「伯父高看我了,我不過是積累先賢與有識之士的言論,用在這個典禮上罷了。」

    「叔平不必謙虛,至少院訓『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這一句,便高出當今名士好幾籌。」

    似乎儒生都不喜歡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總喜歡亂扯幾句,不過王凝之如今急著見人,並沒有多少心思放在何韶父子身上,因此直接拱了拱手問道:「伯父有什麼事,還請直說吧,若我能辦到,我儘量去辦。」

    「叔平果然慧眼,一眼就看出我有事情……」何韶被王凝之揭穿略有尷尬,不過也算是老油條,臉上不動聲色,依舊恭維著,「事情也不算複雜,也就一點,我知道因為前些時日何氏與王氏因為小女改嫁鬧得有些生分,如今思前想後,我也覺得當時的做法有些不妥,所以希望能夠……」

    王凝之抿嘴一笑:「伯父只要不再逼我嫂子改嫁就好了……不過伯父的意思我知道了,這樣吧,明日我就安排伯父和我父親見一面,如何?」

    「可以可以,那就麻煩叔平了。」

    「無礙……」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何韶父子自然不做攔路石,迅速地告辭。

    而安排過來的賓客午宴之事,也不用他操心,王凝之這才抽出空來,遠離人群,通過幾個桃樹交錯的小道,走到虞甫的草廬前。

    那裡已經有兩女在等待了。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一句話說的人家熱血沸騰。」王凝之剛剛走過去,虞南子就拿著手絹遮掩面頰,嬌笑著挺起胸脯,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曲線。

    一邊的餘姚也是掩面而笑,不過面色紅潤,卻是一種激動的紅。

    顯然兩人剛才也聽了王凝之的發言。

    「有一佳人,內有芳華,自中而起,沁人心脾。」四周無人,王凝之也無所拘束,直接走到虞南子身前,伸手在其小腹上揉動著,緩緩上升,直至中庭的飽滿,「風流名士,風流名士,何謂名士?出口成章;何謂風流?嬉戲花叢——這,也算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虞南子的身體顫抖劇烈起來,不過很快將王凝之推開,斜眼嘟唇:「至少郎君是當得起風流名士這一稱謂的,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卻也貼切,不過嘛,今日之主角還要是道福妹妹,我就不打擾你二人親親我我了……」說罷,提起長裙轉身,裙襬飄忽似神仙,婀娜的身姿很快消失。

    獨留王凝之和餘姚在草廬之前。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餘姚精緻的身體輕輕顫抖著,白皙嬌嫩臉蛋上的紅還未褪去,眼圈卻又是有些泛紅,生出淡淡的水霧。

    王凝之走過去,攔住,低頭,吻在其眼角濕潤處。

    「乖,不哭……」
Babcorn 發表於 2017-2-3 21:03
第二百六十六章 逼人站隊

    王凝之是不相信愛情的,哪怕心知肚明這個世上存在「愛情」這個名詞。

    亦或是這個事物。

    但他更願意去深層次的分析什麼叫做「愛情」。所謂愛情,或者稱之為能夠相互依靠尋求安全感的東西,沒錯,不是其他的共鳴感之類的,就是安全感,但這個安全感是特殊的,從原始的本性出發,這個安全感更多的是追求更加優質的後代。

    縱使有人經常說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喜歡好看的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加舒服,卻也無法排除繁衍優質後代的本能:尋找外貌優質的另一半,是為了讓後代也擁有這種遺傳基因;尋找經濟優質的另一半,是為了讓後代哪怕外貌不優質也要生活優質——在這個基礎上,所謂的一見鍾情,也無非就是那個人或帥、或有錢、或聲音好聽、或能說會道、或多才多藝,擁有這些閃光點,所以才會一見鍾情,這完全是生物本能的驅動。

    若逼迫王凝之說目前他身邊的這些女人中,有沒有喜歡的,他有;有沒有愛的,他不敢說有。

    例如餘姚,僅僅是因為那一次意外,或者說虞南子故意弄出來的「意外」,被王凝之佔有,在這個女性依舊是受到禮教嚴重束縛的年代裡,即便王凝之沒有所謂的佔有慾,至少餘姚在未嫁人之前,將他當做郎君也正常。

    在這種心理的潛移默化之下,兩人的感情會升溫,會親密,彷彿戀人一般,但能否說是愛情,王凝之心中也是帶著疑惑的。

    謝道韞、虞南子、張彤雲、餘姚、環兒,大抵都是這種類似的感情,她們於王凝之而言,是一種完全佔有之人,相對應的則是王凝之給她們提供安全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不存在所謂愛這個多一分愛哪那個少一分的事情,只是這種情況之下,難免太過理性而喪失某些樂趣。

    王凝之不知道罷了。

    且不論餘姚原本是什麼性格,至少在完全委身於王凝之之後,實在是變得堅強了許多,甚至以往的嬌蠻也收斂起來,和王凝之膩在一起,彷彿浸泡在蜂蜜中一般,整個人都是甜蜜蜜的,笑容掛在嘴角,彷彿是最美的景色。

    這時候王凝之只能感嘆沒有手機,這樣的容顏,著實勝過後世明星數籌。

    興許是本身的內心太過理性的緣故,所以他更是珍惜一些來之不易的小場景,例如素日裡和謝道韞、張彤雲、環兒他們的鬥嘴、嬉鬧等等,哪怕心中明確知道這個對自己沒有任何用處,卻也是努力沉浸在裡面,至少雙方都是心情舒暢。

    「還未曾享用午餐吧?」王凝之低下頭,親吻著懷中餘姚的眉毛,感嘆著眉毛的秀氣與肌膚的細膩。

    餘姚猶如一隻小貓咪般蜷縮在王凝之懷中,柔順的長發披散開來,慵懶的散落在軟塌上,雙手合十握成小拳頭,享受著王凝之的寵溺,聽到詢問,嗓子裡呻.吟了兩聲,然後說道:「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些東西呀。」

    「可我不想吃,郎君餓了麼?」伸出手抱住王凝之的脖子,微微起身半掛在王凝之身上。

    「是啊,我餓了。」

    「那吃我吧。」說著,餘姚細碎的吻接連在王凝之的臉頰上綻放,最終落在嘴唇上,靈巧的舌尖挑動著,「我……很好吃的。」

    身體驟然繃緊,攬著公主的大手深深地嵌入軟肉中。

    噴香四溢。

    ……

    崇綺書院開學典禮無疑是成功的,至少讓這個書院深入人心。

    包括院訓,名師以及奇特的平民學生。

    享用過午餐之後,過來拜訪的人開始接連告辭離開,遠一些的甚至連午餐都沒有吃,就直接離開,不過這些人的情況大多類似,就是一邊走,如果有同伴的話還會一邊討論,當然事關崇綺書院,不過更多的還是關乎於王凝之提到的北伐一事。

    這件事情暴露了很多因素。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王凝之支持北伐。

    而王凝之提到這點,擁有這個傾向,下面王家的人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忿,儼然這就像外界表明了,至少會稽這邊的琅琊王氏,是支持北伐的。

    這些人之中,除了少數風流名士只關心清談以及修仙之外,還有一些致力於政務的,就不得不重視王家人支持北伐之後所帶來的一系列後果,這個時候就已經不是胡亂猜測了,從王凝之在宣講結束之後直接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桓溫之弟桓沖就可以看出來。

    這一切行動,都是在表明,接下來的桓溫,恐怕就要有大動作了。

    甚至有人能夠歪曲地解釋,這算王凝之在變相地逼迫來到這裡的人站隊,要麼支持北伐,要麼不支持,但其結果如何,時難預測,但王謝桓庾四大家族有了王、桓支持北伐,朝廷要是再做決定的話就必須三思了——指不定北伐的政令還就頒發了。

    當然,這一切儘是猜測。

    而王凝之對於自己所造成的這一切,並不清楚,哪怕他能夠猜到這群人回去一定會向家族匯報崇綺書院如何如何,卻也不會料到這些人關注的重點不在書院本身,而在以書院作為實現北伐一個環節之中的大事件之中。

    ……

    餘姚勾引人的手段當然是不成熟的,但青澀更有青澀的美感,這樣的誘惑,讓王凝之根本沒有遲疑,就直接墮入黑暗的深淵,雲遊於巫山之中,不見天日。

    一番**之後,王凝之依舊精神勃勃,餘姚卻已經癱軟在軟塌上,彷彿白色的無骨軟體,柔軟、美麗,只是已然不看鞭撻。

    王凝之之後離開可人的身體,輕輕地摟抱著,用長袍將兩個人的身體蓋住,溫存在一起,享受著肉.欲之後的餘韻。

    「郎君,我今日不想回去了……」餘姚咬著王凝之的手指說道。

    王凝之笑笑,道:「這點我已有安排,這幾日你和南子一塊住在這裡,等我這邊忙完了,你再和南子搬到許府去。」

    「那郎君呢?」

    「我這幾日也會在這裡。」

    「嗯,那我聽郎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2-3 21:04
第二百六十七章 龍死了呢

    「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不斷有人在言談琅琊王氏支持北伐之事,應當是王凝之在崇綺書院開學典禮上所言,引起了那些人深思……」

    下午,錢塘。

    正在說話的,是吳郡顧氏的顧耆,對面則是孫泰和張祿。

    顧耆並未去參加崇綺書院的開學典禮,但顧愷之卻被邀為崇綺書院的教學先生,吳郡顧氏也算是參與到了王凝之書院計畫中,因此哪怕他並未過去,從顧氏其他人口中,也能輕易的得到這次開學典禮上的重點。

    並非是崇綺書院帶來的大變化,大變革,反而是王凝之在開學典禮上的發言。

    無論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院訓,還是之後的崇綺書院發展目標,以及王凝之的發言趨向性,全都表明了一點,王家支持北伐——顧耆雖然文名不甚高,但確實是一個辦實事的人,這樣一個人,自然也就能夠理解「王家支持北伐」所代表的含義。

    只是吳郡顧氏並未太在意,他卻又覺得重要,恰好中秋過後又與孫泰接觸起來,乾脆來到錢塘這邊,來找自己信服的孫泰來商議此事。

    孫泰聽了之後,卻並未像顧耆那樣擔心,依舊平淡地說道:「這麼說來,王家是要站在桓公那一邊了?」

    「應該是這樣,我聽聞原本桓公就佔據很大優勢,只是最終被會稽王聯合安石公給壓制下去,而王家原本並未發表看法,只是這次……恐怕會引起朝廷的大變動。」顧耆繼續說道,「大抵會有兩種可能,其一是朝廷被迫通過桓公北伐的政令,然後聚集大量糧草、人力物力,勞民傷財;其二就是繼王家之後,其他的世家也開始出聲說話,或支持或不支持,明裡暗裡估計又要鬥個不停。」

    「顧氏呢?」

    「顧氏……自從李陵懷那件事之後,家族就將我隔離開,小事還能參與,大事已經將我杜絕,這種事情,我顯然無法參與。」顧耆長嘆一聲,目光落到張祿身上,「我如今或許與進爵同病相憐了。」

    張祿苦笑道:「難不成顧蒼你也擔心會被家族捨棄,所以提前來敬遠這邊避難?」

    「我有這個心啊,不過顧氏並未言明,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所以近期是不會有什麼準備,之所以過來知會一聲,其實也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敬遠,你我算得上好友,屆時切要拉我一把。」

    孫泰點點頭,指著張祿說道:「進爵如今也算是在道觀中任了個職位,若以後顧蒼你有什麼事,我也給你留一個,有了這個職位,五斗米道多少還是會給個情面。」

    「那就好,我提前感謝了。」

    「你我之間就不要如此客氣了,至少你帶過來的消息,對我還是極有用處的。」孫泰笑了笑,卻擺擺手,「至於是什麼用處,顧蒼兄就先不要問了,以後會明白的。」

    顧耆張了張嘴,聞言又閉上,尷尬地笑笑,端起茶水喝茶。

    另一邊張祿亦是如此。

    ……

    赭圻。

    哪怕是桓沖在開學典禮剛一結束就往這裡趕路,如今天色也有些昏黑了。

    因為軍隊駐紮的原因,四周村落的村民往往不敢隨意走動,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全部在家,有糧食的吃個晚餐,沒糧食的喝點水上床睡覺,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桓沖被譽為桓氏家族除了桓溫之外的第二人才,也不是胡亂說說的,至少水平已然不遜色於桓溫,只是無奈桓溫是兄長,所以才一直被壓著名聲,他卻也沒有多少怨言,無外乎桓溫對待他們兄弟,卻是很好。

    對於王凝之當著諸多人的面講開王家支持北伐的事情,他心中已經有了判斷,雖不敢說全對,卻也能夠將接下來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進了營地,待軍士稟明了桓溫,他才進去。

    桓溫正在吃飯,聽說他來了,這才叫旁邊的軍士再給添一些遞給他,開口道:「那邊說了什麼事情?」

    桓沖接過來,倒也不客氣,兩人關係很好,桓溫是桓彝長子,桓沖是桓彝幼子,長子成年早,疼愛幼子,所以完全沒有什麼講究,他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將今日的見聞簡略的說了說。

    那邊桓溫聽完,放下手中的碗,沉思了片刻,問道:「幼子(桓沖字)以為接下來,咱們要怎麼做?」

    「趁其他家族還未做出反應,應當儘早入朝,再請北伐,否則……」

    「其他家族反應過來之後,我們會受到更大的阻攔?」

    「正是。」

    「也好,那我明日就過去,你帶著景興、幼恭、元琳他們,幫襯著蒐集一些其他世家的消息。」

    「嗯。」

    ……

    暮晚,桃園的景色相比較於王家後院,有些其他的味道。

    尤其是有了一大一小兩個美人的陪伴,滋味更是非同凡響。

    虞南子和餘姚都留在這裡,已經派人將房間收拾了好……王凝之一下午都在觀看學院的運作,今天只上了一節課,算是做一做試驗,看看情況如何,由姚科之教導格物學,這點無疑吸引了學生的興趣,因為格物與生活是息息相關的。

    他並未進去,只是在後窗那裡仔細觀察了很長時間,整個過程中,平民學子都表現了很大的集中性,哪怕是八歲的孩童,卻也明白學習的重要性,顯然有家長的千萬番囑咐有關。

    此時的他吃完了晚餐,正陪著虞南子和餘姚在桃園漫步。

    「關於那些賓客的討論,郎君應該聽見了吧?」

    「嗯。」王凝之點點頭。

    「那……是郎君的本意麼?」

    「無意的,我也沒想到會被他們如此猜測,胡亂杜撰我的意思。」王凝之笑笑,手裡前者餘姚的手,輕輕地把玩著。

    虞南子眨了眨眼,有意無意地靠近王凝之:「接下來朝堂是否會很混亂?」

    「應該是,不過不用擔心,混亂過後也只會是這個局面。」

    「哦?」

    王凝之的目光看向桃樹深處:「他們只看到了自家之利益,並以此博弈,卻並未看到更上層……陛下的龍體。」

    「陛下的龍體?聽說龍體欠安,這不是更有利於各世家的爭鬥麼?」

    「萬一龍……死了呢?」

    「嘶——」虞南子終於和餘姚一樣靠在了王凝之懷中,抬起頭,露出一絲道不明意味的目光,「郎君的膽子……真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7-2-7 12:36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入朝

    總體來說,王凝之是現代人,哪怕有信仰,也不會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何況,人終究被侷限在身體之內,縱然有無限潛能,也不會無所不知,算無遺策,即便說如今的皇帝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也不可能,相反的,如今的皇帝是個病秧子,滿腦子長生不死以至於朝政被太后把持,對這樣的人,王凝之沒有絲毫敬畏,只是嘴上依舊本能的帶上敬稱罷了,於他而言,這只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即便是恭敬用語,心中也不會覺得這個病秧子就高自己一等。

    他眼中的這個病秧子,如今危在旦夕,倒是實情。

    前段時間琅琊王司馬奕辭去會稽郡中正官一職,回朝廷代為處理,相當於讓朝中更多了一股勢力,分割權力當然,最重要的是一旦皇帝駕崩,因為沒有子嗣,所以司馬奕將會被送上皇位。

    司馬奕是朝廷之中最為關鍵的一個人。

    但很快,對他的關注力度就弱了下去,從而轉換成對一家書院,或者說,對於這家書院開學典禮上的一段講話的關注。

    讓本來已經停滯的「北伐」紛爭,再次被拋到檯面上。

    ……

    東晉興寧二年九月初三,秋。

    小雨。

    霧氣與雨絲籠罩著威嚴的建康城,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似乎感知到今天的不同尋常,便是連依舊長青的樹木也彎了腰,被雨滴捶打著,蒼翠的顏色染了一層灰色,寺廟、道觀掩映在薄霧之中,模煳不清,似乎與普通民居也沒多少區別。路徑*****青苔也被踩碎,凹陷處堆積出一灘污水。

    一行騎士從北城門奔進城內,馬蹄揚起,狠狠地落在地上,污泥便猶如爆裂一般,四下濺射。

    馬背上的人穿著蓑衣,逆風而行,寒風打在臉上,蓑帽劇烈抖動,露出裡面剛毅的臉頰。

    不是貴公子的白皙嬌嫩,反而是風吹日曬的滄桑。

    這個畫面僅僅一晃,北城門就再次關閉。

    半個時辰之後,停駐在建康城的大小世家紛紛接到了消息:「桓元子(桓溫字)……再次入朝了。」

    ……

    朝廷究竟怎麼了,便是連居住在皇宮腳下的建康城居民,也說不上來。

    只知道桓溫入宮,各大實權人物緊張起來,這是能夠聽到、體會到的,因為大到大街小巷,小到一草一木,彷彿都能夠感知到這次的緊張。

    整個城池,沐浴在煙雨之中的城池,都在輕微的晃動,猶如實質一般,以皇宮為中心,爆發出來,向著四面八方延伸過去,丹陽郡、廣陵郡;青州、徐州、兗州、幽州;陽郡、譙郡、潁川郡、梁郡、襄城郡;豫州、江州、荊州、寧州;義興郡、吳郡、吳興郡會稽郡……席捲了大半個江南的地震。

    誰都能夠感知到,以及故意躲避的王凝之。

    距離書院開學已經過去一旬左右,書院的大致情況基本穩定,教學內容由老師自己制定,只需要將大概內容讓王凝之過目即可,因為教導之人儘是名師,以至於經常有世家寒門子弟過來蹭課。

    似乎那場大地震,並未影響到他們,吃飯、學習、玩鬧、睡覺,規律而健康的習慣正在培養。

    這才是正常該有的現象:朝代更替、政治變動、軍事征伐,又與底下的民眾孩童有什麼關係,甚至在諸多清談名士眼中,也不過是爾爾,倒是王凝之經常發愣,思考一些自己是否改變了史之類的事情,卻也無傷大雅,身在此中,改變史是正常的,不改變……也無可厚非。

    不過多少是有所關注的,這兩天也收到了從建康城傳來的信件,刺史府的一些瑣事以及桓溫、王家等等親近世家的信件,大多是詢問,只有桓溫會說一些如今遇到的難題,向王凝之詢問詢問,哪怕是不經意,不看重,卻也是商議的姿態。

    一如王凝之猜測,大抵是這樣:桓溫入朝請求再次北伐,其他世家因為王家的站隊也紛紛緊張起來,實權人物大多入朝,僅僅幾天下來,朝廷內部就商議了數次,執牛耳者互相攻伐、爭論,場面大多混亂,但基本局面卻是形成了,王家的加入,讓本就勢均力敵的兩者之間,天平開始向主戰派傾斜。

    王凝之大致地回答了一些,雖然多是模煳言論,卻也隱藏著一些鮮明的觀點,幫助……應該是有的。

    只是,王凝之不再關注了。

    「無論朝廷頒布什麼政令,卻也是波及不至此地,桓公駐軍在赭圻,軍備等等也早完善,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命令,涉及的是那邊人的利益,你們……切莫杞人憂天。」

    他正在上課,算作是公開課,八十一位學生以及十幾個旁聽生外加前來聽課的名士、名道、名僧,讓教室變得有些擁擠。

    「好了,收收心,今日要講的,是關於五斗米道進化派的一些教義,算是棲霞觀鄭青峰觀主委託我來講一講,大多是籠統之物,卻也能讓初步者再進一步瞭解進化派究竟如何與其他教派區分……」

    他的聲音洪亮,不刻意,如同演講一般,四散開來,透過窗戶,傳至教室外。

    教室外,一大一小兩位美人靜靜地站在屋簷下,嘴角掛著愜意的微笑,靜默地聽著裡面的聲音,似乎這也是一種享受。

    驀地,一個小廝走進來,環繞了一圈看到這二人,急忙湊過來。

    「怎麼了,豐收?」

    「錢塘那邊的事情……二郎何時講完?」

    「還有一會兒呢,先給我吧,屆時我會轉交給郎君的。」虞南子伸手接過豐收的文書,擺擺手。

    豐收退下。

    「與上清派不同,不問出身,不主學符……反而主治病救人,主格物製造,主修身養性,主兼濟天下……亦或是說,進化派所尊崇之神仙,乃信仰之神仙,氣運之神仙……」

    王凝之的聲音依舊淡淡地,從容不迫。

    虞南子拆開文書,掃了一眼上面的字,見餘姚看來,嘴角輕輕勾起:

    「有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8 22:57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血掌印

    這一年秋日,氣候反常多雨,無意地阻礙了上清派的行動。

    否則按照一天一場法事的速度,兩旬下來,法事的推進就要遍及整個郡縣,讓本就不多的進化派以及保守派的日子更加難過,因此一場連綿數日的秋雨,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飄零在外的人雖因為上面的命令無法回家團聚,卻也多少歇歇腳,在寒冷的秋雨籠罩下,吐出一口濁氣。

    烏程縣原屬會稽郡,東晉最新分化之後歸為吳興郡,如今頗為靠近吳興城,算是遠郊。

    吳興不似會稽,沒有王彪之、王凝之前後的耕耘,官路還好,鄉野之中的小路,卻已經徹底泥濘破爛,輕輕踩踏下去,往往整個木屐就會深陷其中。

    「這樣的路,怎麼走?要我說昨日那些村民說送飯過來,直接答應不就成了,非要自己去拿,這,這,這……不是找罪受嗎?」

    頭戴葛巾的小道人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卻多少能遮些雨水,如今的雨勢小了很多,只要淋雨時間不打,衣服最多受些潮。一邊說著,一邊和同伴鑽到某處樹蔭下,甩了甩身上的雨滴,將食盒遞給一旁的同伴,自己在反身用木棍打撈著不遠處陷在淤泥中的木屐。

    「興許是為了敬遠師兄的計畫,只是可惜我不清楚具體如何。」小道人身後是個更年輕一些的。

    「這個我知道了,我那天從顧耆師兄那邊聽得了一些。」小道人費勁地將木屐勾出來,看著上面的淤泥嘆了口氣,轉身在樹幹上摔打著,將泥土打落,目光落在光著腳的同伴身上,搖搖頭,「你覺得……敬遠師兄的計畫是什麼?」

    「我不知道呀,興許是逐漸變成進化派那樣的關注普通的民眾?」年輕人回道。

    「怎麼可能?就算敬遠師兄肯做這種決定,咱們也拉不下臉啊,要知道,上清派可是包含了絕大多數的世家、寒門子弟。」

    「但現在一個村落一個村落地做法事很類似啊?」

    「類似是類似,但目的不相同。」小道人嘿嘿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測地抬起頭,指了指天空,「那些凡夫俗子儘是看見眼前,卻看不見天際,哪像敬遠師兄……」

    「天際?」

    「算了,算了,你年紀還小,以後會知道的——」小道人穿上木屐,接過食盒,目光打量著年輕人,「不是我不說,只是你有些面生,應該是最近加進來的吧,這些涉及廣元,你還是慢慢接觸吧……走咯,走咯,回去了。」

    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厲色,不過很快平靜,手裡提著鼓囊囊的布袋,跟著一塊過去。

    做法事的隊伍休憩之所是個破舊的道觀,裡面早已經無人,再加上年久失修,很多區域開始漏雨,好在隊伍的人數並不算多,動手大概地修補修補,也能暫住。

    道觀分成幾個房間,其中不少都是兩三個人住一間,最中間主殿,住的是新近派過來的管事張祿。

    小道人和年輕人進去之後,很快受到圍堵,因為下雨天,這裡的人罕見地缺糧,平日裡也算是嬌生慣養的上清派道人何時飢一頓飽一頓,像個流民似的,好在是孫泰下的命令,威嚴尚在,倒也沒人抱怨,只是搶糧的行為算是出現了。

    小道人和年輕人擁擠著,好不容易從圍堵之中出來,裝糧食的布袋明顯癟了下去。

    小道人哭喪著臉:「真是的,好歹也給我留一些。」

    「師兄,這些給你。」年輕人憨憨地說著,將布袋一股腦塞給小道人,「我那裡還有一些干糧,餓不著,這些都給你了……我去給進爵師兄送飯。」

    說著,提起旁邊的食盒,也不管雙手捧著布袋的小道人,年輕人笑著走向主殿。

    身後倒是沒人追過來,年輕人站在主殿前停頓片刻,鬆了口氣。

    說是主殿,僅僅比其他的房間大了點,裡面供奉的神像等等早已被清空,只剩下破舊的木門和空洞的窗戶,隨著寒風吹動,吱呀吱呀地響動著……這裡也不見得比別的房間好,窗戶破爛,大片雨滴撒進去,乾燥的區域並不大。

    年輕人敲了敲門。

    「進爵師兄,該吃午飯了。」

    「進來。」

    吱呀……

    年輕人推門進去,衝著張進爵點頭示意一番,就將食盒中溫熱的飯菜擺放在破舊的案几上。

    只是做完之後,並未離開,反而直愣愣地站在一邊。

    張祿正在看書,有些破舊的紙張連封面都沒有,乃是孫泰送給他的上清派典籍,裡面有許多備註,正是孫泰早年翻閱之物,他雖好武,如今這天氣被困在道觀中,無聊的發緊,只能讀書解悶,他讀得出神,半天才察覺到給自己送菜的人還沒有離開,便抬起頭,看著年輕人問道:「你有何事?」

    「我,我想問一問……進爵師兄,咱們能不能離開這裡啊?」年輕人似乎有些緊張,赤.裸的腳不斷地蜷縮著,在地上留下濕乎乎的腳印。

    「離開這裡?現在還不行。」張祿接過年輕人遞來的筷子,一邊吃著菜一邊說,「至少要完成敬遠交代的事情才可返程。」

    年輕人頓時間苦楚起來,猶豫片刻問道:「進爵師兄,雖然有些唐突,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些敬遠師兄的交代啊,以往敬遠師兄都會讓咱們知道為何要做,可是如今……咱們非得跟進化派作比較嗎?」

    「作比較?哈哈……此言差矣,區區一個進化派,還不至於讓咱們如此警惕,若真說是為何,是與建康城那邊有關,具體如何,還不方便告知你們。」酒菜的味道興許不錯,張祿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說完之後放下筷子,正要盛米飯,餘光瞥了一眼年輕人,突然一頓,皺起眉頭。

    「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似乎有些面生?」

    「我是剛來的,叫宋袆。」年輕人憨憨地笑著,立刻伸出手幫張祿盛米飯,「進爵師兄你多吃些……」

    盛情將張祿最後一絲懷疑瓦解,便不在意,卻也照著年輕人的話多吃了些,實在是今日的飯食味道很好,一點都不像鄉野人家能夠做出來的。

    ……

    大約兩刻鐘時間,宋袆才從主殿走出來,臉上掛著笑意,出門就碰到跟自己一塊出去的小道人。

    「進爵師兄吃完了?」小道人詢問。

    「吃完了,這不,少了一大半。」宋袆掀開食盒,將裡面的一些剩菜掏出來遞給小道人,「師兄要不要吃一些?」

    「算了,我吃飽了,等你吃一些咱們就走。」隨著宋袆的靠近,小道人皺了皺鼻子,「什麼味兒?你進去怎麼待了這麼長時間?」

    「我在裡面和進爵師兄一塊吃的,順便問了問這次出來的目的。」

    「問出來了?」

    「沒……」

    「沒你高興什麼,既然吃了,那就走吧。」

    「別了,師兄,送回去這件苦差事就讓我去吧……」宋袆結果布袋,笑了笑,提著食盒,背著布袋鑽入雨幕之中。

    小道人慶幸地拍拍手,目送宋袆遠去,心中有些得意,眼珠四處轉動,突然停留在主殿門前。

    啪!

    門顫了顫。

    一個血手印突然印在僅有的窗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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