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上品卿相 作者:菩提下01(連載中)

 
Babcorn 2016-12-9 18:4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4 64742
V123210 發表於 2017-1-5 17:58
第二百二十章 死亡遊戲

    “什麼,想要讓我們支持北伐?”

    一道驚訝的聲音從王琨書房中傳出來,不過隨後,話鋒一轉,“不用費心了,我是不可能支持的。”

    此時,書房中,一群琅琊王氏的人或立或坐,神色各不相同,中間坐著王琨。

    這不算是正式的家族會議,隻是王琨的突然通知,其實也是和王凝之商議後的結果,要探探眾人的口風。

    但結果顯而易見,除了極少數與王琨、王凝之親近的人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持反對態度,還有一些則是麵色猶豫,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按照叔平所言,如今北方秦、燕動亂,正是北伐的好時機,統帥又是曾經蕩平蜀國的桓公,一旦北伐,很有可能獲勝……那麼支持北伐的話,我們完全可以從中獲利,諸位為何……”

    “家族大事,豈能兒戲,且不說我們是反對,即便是支持,那也要商討出萬全之策,甚至還要做好北伐失敗被其他家族圍攻的下場……要我說,這種事情,不要參與。”

    “對,我也覺得不參與為好,若勝了,我琅琊王氏也不缺這些利益;但若是輸了,卻是足以抹黑家族的汙水。”

    “沒錯,而且叔平曾經醉心於學術,最近才一鳴驚人,然剛剛上任,毫無統兵經驗,甚至可能連各家族之間的意向都沒有查看清楚,又如何能做出正確的抉擇,我看,應該隻是一時被蒙了心罷了!”

    “叔平還年輕,這些是慢慢來。”

    王琨看著身邊人搖頭歎氣,不斷說著這些話,不禁皺起眉頭,說道:“聽諸位叔父、兄弟之意,是覺得叔平年紀尚小,權力尚未牢固,無法服眾吧?”

    此話一出,剛才還在不斷反對的人頓時間住口,尷尬地看著王琨。

    心中幽幽一歎,王琨擺擺手:“算了,我隻是今兒給大家透個底,還未決定,隻是希望大家能夠好好想想,畢竟茲事體大,應當慎重。”

    一群人點頭,正要離開,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劭突然開口問道:“玄琛持何種態度?”

    眾人正在邁動的腳步一滯,下意識地看向王琨。

    獨坐在主位上的王琨看向窗外,半晌,幽幽說道:

    “我支持北伐!”

    ……

    ……

    中午離開王家前王凝之與王琨商議要先透露一下支持北伐的口風,雖然現在已經來到吳郡,沒有參與,不過想到結果,王凝之還是搖搖頭。

    估計很多人都不會支持吧。

    這幾日住在烏衣巷王家,見識了不少王氏子弟,因為是親戚,平日裏見麵王凝之還算禮讓,但真論起真才實學,卻沒幾個能被他看上。

    風花雪月那些人或許在行,甚至和名僧名道坐而論道,爭執談玄,也可能輕而易舉,但務實上,沒有幾個厲害的,甚至連自己的那些親兄弟都不如。

    偌大的王家,真正的人才凋零,悲哀嗎?或許吧,不過卻不是人本身不爭氣,隻是這個時代風氣的錯誤罷了。

    心中感歎著,動作卻不慢,在許恒的引領下,走入這片山林深處流民寨中。

    這裏已經被王家的部曲控製,部曲群都是曾經許恒的手下,見王凝之進來,大多屏息凝神,衝著他點頭示意。

    “首領一家被單獨關押著。”走到最中間的那個屋舍前,許恒解釋說道。

    此時跟在王凝之身邊的,除了許恒,還有就是阿飛,或者說叫許飛……周有容從自己手中逃掉,許恒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完成任務,但是阿飛卻將周有容抓住,讓他彌補了缺憾,同樣的,這時候他開始關注阿飛,得知了這個年輕人的本事,再加上中年喪子,如今膝下無人,而阿飛正好是孤兒,甚至連姓氏都沒有——一拍即合,在王凝之的見證下,許恒將阿飛收為義子。

    “將他們都帶出來,就在那邊的空地兒那裏,我挨個兒詢問。”王凝之指了指不遠處的空地兒,隨即轉身離去,旁邊的部曲也開始行動起來,手中的長刀出鞘,逼迫著一群髒兮兮的流寇走出來。

    人數大約有四五十人,參考到流竄性,已經算是不小的流寇了。

    王凝之打量著這群流寇的時候,前麵的那個流寇首領,也在打量著王凝之。

    他的大腿上還纏著繃帶,目光在王凝之身上流轉片刻,又分別落到許恒和許飛身上,露出一絲憎恨。

    “你們應該已經猜出來我的身份了。”王凝之淡淡說道,“你們是流寇,在揚州作亂的流寇,而我是揚州牧,合理合法地處置掉你們,隻會得到稱讚,而現在,你們看到你們旁邊的這些人了沒有,隻要我一聲令下,就會將你們全都殺光!”

    流寇雖是窮凶極惡之徒,但卻比普通人更加在乎性命,否則當初也不會喪心病狂拋棄妻子淪為流寇,所以王凝之說完這句話,不少人都開始顫抖起來。

    畢竟冷森森的長刀就在旁邊。

    當然,也不乏聰明人,聽出了王凝之的言外之意……若真要殺人,又怎麼會說這麼多東西,直接痛下殺手豈不更好?

    將一群人的反應收入眼底,王凝之笑道:“不過……你們也不是非死不可。”

    “你想要怎樣?”前麵的流寇首領硬著頭皮問道。

    “我相信揚州的流寇應該不止你們這些人吧,應該是有一大股流寇,而你們隻是其中的一股,這裏是吳郡,但我收到消息,在旁邊的義興郡也有流寇,我現在就要把他們鎮壓……你們知道他們的老巢,或者說知道如何與他們聯係吧?”習慣性地眯著眼,目光如刀,狠狠地刺在每個與他對視之人的心中,王凝之緩緩走向前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接下來,我們來做個遊戲,我從這個人開始詢問,如果你們願意告訴我如何搜尋到其他流寇,我就放過你們,如何?”

    被王凝之指中的那個人愣住,結結巴巴地問道:“如果不說呢?”

    “不說,殺了就好。”王凝之淡淡說道,猶如在討論一個無關輕重的話題,“你們也不要想著亂說,如果接下來核驗不正確的話——”

    他咧嘴一笑:“你們都要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6 23:19
第二百二十一章逼問


    “張世才女到!”

    外面傳來小廝的呼聲,庭院中的虞南子聽到後,抬起頭來,嘴角嗪笑,片刻之後說道:“讓妹妹進來。”

    許氏田莊,位於會稽城內,與會稽王府相距不遠。

    虞南子既然邀請各世家知名才女、貴女、美女前去拜訪餘姚公主,給餘姚公主帶來祝福,自然要湊個在一起的時間,此時庭院裡匯聚了不少女子,盡是世家貴女,外面的呼聲她們自然也聽到了,頓時間面色遲疑片刻,有些古怪。

    “虞姐姐邀請咱們諸位,咱們哪個不是盡快過來,也就只有張才女架子大,過了這麼多天才來……”

    “張才女畢竟名聲大,才貌雙全,可是與謝令姜齊名呢。”

    “謝令姜都不曾如此倨傲,哪像這個張才女……”

    ……鶯鶯燕燕,女人間的談話,雖不如男人的談話格局大,但一來一往之間,卻是暗藏殺機。

    虞南子也聽到了這樣的談論,依舊微笑著,卻飛快的瞥了那邊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快,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起身走向庭院口。

    恰在這時,一男一女走過來,男的黑瘦,女的貌美,看起來對比度極為怪異。

    虞南子身後的貴女們依舊在竊竊私語,不過還是有人說道:“張氏姐姐來啦,誒,旁邊這位是?”

    “朱七。”黑瘦少年咧嘴一笑,笑容誠懇,雖然外貌不怎麼樣,卻給人一種舒適感。

    而張彤雲也走到虞南子身前,欠身頷首道:“虞姐姐,實在對不起,我來晚……”

    “沒關係,我知道的。”虞南子在張彤雲還沒說完就表示原諒,笑意甚濃,帶著一絲親近,眼尖的貴女開始詫異起來,目光在張彤雲和虞南子身上來回搖擺。

    張彤雲雖然奇怪虞南子對自己的態度,不過也沒多想,只是更加歉意地笑笑,就要跟著虞南子往裡面走。

    黑瘦少年,也就是朱七也跟著往裡面走。

    “朱七……你要做什麼,我們女子之間小聚,你一男子湊什麼熱鬧?”與座的女郎盡是世家貴女,與底層那些低眉順眼的女子不同,有些才氣,往往敢與名士爭鋒,獨立性較強,自然不希望一群女子之間的聚會被男人亂入打擾。

    此話一出,帶來不少附和,盡是要求朱七退出去的。

    “嘖……朱七,長得如此黑瘦就是你的錯了,若你能如二郎一般神采俊逸,我想姐妹們應該也不會拒絕你進來一塊飲酒談天。”出乎眾女的預料,虞南子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似乎與這叫朱七的熟識。

    可是叫朱七的世家公子……她們還真沒聽過。

    等等,姓朱?某些年紀大點的貴女猛地抬頭,差異地看向朱七。

    迎著這些目光,朱七苦澀地笑笑,衝著虞南子點點頭:“那我就在外面等著好了,不過一旦虞姐姐和張姑娘要離開,還請不要私自而行,切記通知到我……否則二郎難安。”

    說罷,他就自然而然地退出去。

    “虞姐姐,那人是?”

    “吳郡朱氏家主近日收納一侄兒,說是其已故兄長之子,正是朱七。”虞南子簡單地說了說,隨後衝著身邊的張彤雲眨眨眼,帶著一絲促狹,“那位是好意,吳郡、義興郡周圍有不少流寇作亂,不要胡亂走,讓朱七跟在你身邊,也好保證安全。”

    張彤云有些詫異地看著虞南子,美麗的臉頰上出現一絲慌亂:“虞姐姐,我不是,你誤會……”

    “有何難堪,你我都是,不必羞澀。”虞南子模棱兩可地笑笑,跟著人入了座。

    只留下張彤雲慢了一步,只有滿腦子的恍惚:

    你我都是?這是何意?

    ……

    ……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殺我!”一個渾身臟兮兮的流寇吼叫著,突然掙扎著起來,沖向王凝之,卻在半路上被一把長刀刺穿,從後背刺入,釘在地面上。

    身體還在抽搐著,卻已然死透。

    這不是第一個屍體,就在這具屍體旁邊,還有三具,只是掙扎痕跡沒有這麼嚴重罷了。

    無論是已經被嚇傻了的流寇們,還是旁邊早就經歷過一次這種場面的王氏部曲,全都沒有來地打了個寒戰。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摧垮,直接讓這些人喪失掉抵抗,全身心地想著自己該如何回答才能不被殺,因為前面有四具屍體提醒他們,王凝之沒有騙他們,殺戮真的在進行著……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王凝之看著倒下的屍體皺皺眉,卻並不在意,還有四十多人,也不怕沒有一個說出來的。

    腳步挪動,他走到旁邊的流寇身前。

    “你,知道嗎?”

    流寇哆哆嗦嗦地抬起頭,哭喪著臉:“我,我真的不知——”

    這次不用王凝之動手,旁邊的許恆就一刀將人殺掉。

    王凝之搖搖頭,有些責怪地看了許恆一眼,竟將許恆看得一顫,頓時間心中了然,想必這個流民帥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如今就在自己身邊,心理壓力太大,造成了條件反射:“我要亂動刀,他還未曾問完呢。”

    “是我錯了。”許恆急忙道歉。

    “沒事。”隨便應了聲,目光轉移到下一個流寇身上,想了想,王凝之問道,“別說你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你告訴我,你們之中誰知道。”

    剛要張嘴說“我不知道”的流寇話到嘴邊立刻變動:“我們頭儿知道!”

    旁邊的首領下了一哆嗦,在王凝之看過來的一瞬間結結巴巴說道:“我,我知道,我說,我說,我全都說……”

    王凝之瞇起眼:“你早該說了。”

    ……

    從流寇首領嘴裡問出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之後,王凝之讓許恆拿出來最近一片的地圖,凝視著沉默了良久,才對許恆說道:“等會兒派人去刺史府,通知別駕楊懷稼等人,告訴他們迅速集結世兵,不要聲張,明日必須趕到這裡。”

    他的手指落到地圖上的一點。

    “好,我這就派人過去。”許恆轉身要走。

    “等等。”王凝之瞇著雙眼,“你今晚帶領一小隊人先混進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6 23:20
第二百二十二章擒賊先擒王上

    楊懷稼是剛剛睡著就被扯起來的,難免帶有怒氣,瞪著旁邊的小廝,然後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去,就在門口,看到同樣冷著臉的庾磐、莫斯和馮燦三人。

    以及一個渾身肅殺的武卒,身體隱沒在黑暗中,彷彿與黑夜融為一體。

    楊懷稼渾身一震,驚訝地看了武卒兩眼,瞬間就明白了武卒的身份——王凝之的手下。這顯然不是刺史府轄下的世兵,但給人的感覺,卻比那些世代為兵的兵戶要強得多。

    他強打起精神,對著庾磐問道:“怎麼回事?”

    庾磐冷著臉說道:“使君要求出兵,天亮前必須趕到指定的地點。”

    “現在就要出名鎮壓那些流寇?”楊懷稼臉色有些難看,來回走了兩步,“他也太魯莽了,流寇又豈是這麼容易鎮壓的?恐怕過去了,連人影都摸不著……”

    “我也是這麼想的,大軍過去,勞民傷財,如果不能確定數量、地點,還要在那裡駐紮,光是消耗就很大。”錄事參軍風采這樣說著,對於記錄這種事情的他來說,更加熟悉一點出兵的消耗。

    “那咱們還去什麼去,這個使君真是瞎折騰,剛剛上任,什麼都沒有弄清楚就要求出兵……即便他再如何有才,統帥軍隊又豈能與琴棋書畫相通!”庾磐嘆了口氣,臉色焦急。

    他如今的身份算是建康城的太守,但建康城相對特殊,面積大,又是皇城,所以太守職能也有些不同,那些世兵,說是聽候刺史差遣,但實際上,還是他在管理。

    就相當於他的軍隊,如今卻要因為區區一個名士輕而易舉的命令,連夜趕過去,不能確定還好,最多無非是消耗些銀錢,卻也是從當地世家收斂,被人詬病也是王凝之的錯;但一旦確定,王凝之沒有兒戲,那……就要死很多人。

    他心疼。

    “那我們……就各回各家,就說沒有聽到?”馮燦試探地問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莫斯突然開口道:“王使君的手段,我做過調查,可不是一般的名士,且不說別的,單他在任會稽太守階段,政績卓然,遠超前人……所以我建議,還是去的好。”

    “莫恭,你沒有說笑吧?”馮燦吃驚道。

    “沒有,我覺得應該出兵,王使君不會做沒有把握之事的。”莫斯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武卒,“何況,有他在,你以為我們能不出兵?”

    楊懷稼三人猛地抬起頭,盯著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

    卻驚訝地發現,那個被他們忽視了武卒正咧嘴一笑,於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隨後一聲金屬輕顫,他緩緩地拔出腰間的長刀,露出一抹森白:“二郎說如果各位不去,我可代其行刑……”

    ……

    ……

    王氏部曲已經習慣了夜間動手。

    相比於白晝,所有人都清醒時的硬碰硬,王凝之還是很珍惜手下人的,雖然無人知道他到底是關心手下人的數量還是性命,但夜晚行事,趁著敵人熟睡或半睡之時,動如雷霆,頃刻間便可斬首……說到斬首,這也是王凝之的習慣。

    擒賊先擒王,亙古不變的道理。

    除了略微急速的唦唦聲,黑夜之中,並沒有其他突兀的聲響,而就算唦唦聲,也與風吹草木的聲音十分相像,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人要進攻,根本沒人知道會有人來,只會以為風速變大。

    這也難怪,許恆現在率領的這些,大多都是好手,夜間行軍,不留痕跡,他們或許在正面戰場不是軍隊的對手,但在這叢林之中,還真沒有幾個是其對手。

    丘陵連綿,溝通數個郡縣。

    許恆他們已經行進了半個晚上,如今已經深夜,滿天繁星和日漸飽滿的月亮掛在天空中,靜謐而美麗,只是無人欣賞,饒是已經經歷過多的生死,王氏部曲們也不敢打草驚蛇,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許恆身後。

    在他們看來,許帥,除了被王二郎收服之外,鮮有敗績,很有安全保證。

    片刻之後,許恆停下來,迅速地喘著氣,然後扯過身邊的許飛,說道:“這群流寇總共兩個駐點,我帶人去第一個,你去山腳下那一個……聽二郎說,山腳下那一群可能跟世家有勾結,切記小心,不要輕易出手,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拖住他們,不讓他們逃掉就好。”

    “我知道了。”許飛點點頭,遲疑片刻,再次開口道,“父親……你小心。”

    說罷迅速起身離開,隨後,一半部曲跟著離開。

    整個過程中井然有序,完全就是事先安排好的樣子。

    許恆靜靜地看著許飛離開,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暖,不過很快又被寒冷所代替,轉向黑暗之中的流民寨,冷笑一聲,手一揮,再次向前趕去。

    王凝之從流寇首領那裡問出了這邊的情況,事無鉅細,盡數問出來,總結之後交給許恆,所以對於這邊的情況,許恆非常清楚。

    甚至可以說輕車熟路,畢竟他早年南渡淪為流民,為了躲避追殺,常在山林之中流竄,對各種地形都非常熟悉,所以聽流寇一描述,他就知道大致是什麼樣子的。

    流民寨盡在眼前,守夜的流寇並沒有發現正在靠近的危險。

    只是,這次許恆並沒有下令進去,而是帶著人繞著這個流民寨整整一圈兒,最後選定了某處,停下來,對身後的人說道:“大家休整休整,輪流守夜,等二郎傳過來信號,咱們就動手。”

    “是。”

    許恆躺下來,和衣躺在帶有露水的草地上,似乎察覺不到難受,而是緊緊盯著那個牆垛——因為建立在山林之中,牆垛有高有矮,這邊又是後面,很少有人過來,因此牆垛出現了豁口,卻也沒人理睬,通過這裡,可以直接潛入進去。

    流寇很多,顯然不是許恆這些人能夠對付的,不過王凝之也沒打算讓他們充當主力。

    流寇既然不再流竄,駐紮在這裡,這就意味著性質發生了轉變,流寇要變成流民,自然就要多了不少家屬。

    這,才是他們的目標。
V123210 發表於 2017-1-6 23:21
第二百二十三章擒賊先擒王中

    楊懷稼帶人趕過來之後,天際已經大亮。

    跟著他來的還有馮燦以及王凝之派出來的那個部曲,興許是被那個部曲盯得時間長了,在天亮的那一剎那,楊懷稼還是打了個哆嗦。

    “來晚了?”他有些心驚,雖然嘴上瞧不起王凝之,但從心裡還是害怕的,畢竟他們也不傻,知道王凝之要來上任,自然會調查。

    殺人不眨眼的王凝之,足夠讓他們畏懼。

    “兩位請,二郎就在前面。”

    楊懷稼和馮燦走過去,正好看到王凝之靠在一個軟塌上,似乎正在假寐,他們走過去的聲音驚動了王凝之,他抬起頭。

    是一張有些迷濛的臉,似乎還帶著睏意,不過見到人來了,王凝之還是很快清醒過來,說道:“來的有點晚啊。”

    “呃……”

    “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既然來了,那就出兵吧,那群流寇就在那裡。”王凝之指了指前面的山林。

    楊懷稼猶豫道:“使君,這恐怕不妥吧。”

    “哦?如何不妥?”王凝之站起來活動身子,這才有些暖和。

    馮燦說道:“使君,世兵經過一夜奔波,大多疲憊不堪,理應修整一番再去,否則這樣倉促出手,實在不是那群休息了一夜流寇的對手啊。”

    “怎麼會呢?世兵人這麼多,這些無非是幾個流寇,手到擒來,根本不用擔心。”在楊懷稼眼裡,王凝之似乎根本聽不進去勸誡,死活堅定要讓一夜奔波的世兵出手。

    心裡暗暗著急,連帶著口氣也重了些,直接說道:“使君,你不是帶兵之人,所以還請相信我的判斷,世兵雖都是精銳,但是連夜奔波,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全軍困乏,即便是倉促出手,也不會取得什麼成效的。”

    “我不是帶兵之人,難道我就不會帶兵了?”王凝之皺起眉頭,看著楊懷稼的神色逐漸便冷,“到底你是揚州牧還是我是揚州牧,怎麼,這支世兵不歸我管?還是說你不歸我管?”

    楊懷稼啞口無言,旁邊的馮燦也大吃一驚,看著王凝之,身體輕顫。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做事自有我的理由,不會隨隨便便就讓你們上的……你們只需要做的,就是佯攻,將流寇們驚動,大張旗鼓,至於說交不交手,就看你們的了——”王凝之自信地笑笑,“肯定會贏得,讓你們這時候就過去,只不過是抓捕流寇,而不是和流寇交手!”

    “佯攻?”就連熟知各類鎮壓流寇記錄的馮燦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王凝之的用意,只是看著王凝之的自信,最終還是將再次拒絕的話吞進肚子裡。

    “去吧!”王凝之擺手。

    ……

    沒過多久,一聲尖嘯響起,隨後便是戰鼓雷雷,從山林深處傳來。

    滾滾而來的,還有一大片黑壓壓的甲士,密密麻麻的一片,沖向清晨的流民寨。

    流民寨的守衛已經嚇蒙了,一邊倉促向裡面跑,一邊大叫:“當兵的來了!”

    頃刻間,沉寂的山林活了過來。

    不少晨起的鳥兒扑棱著翅膀,倉促飛起來,卻無處桌角,到處都是喊叫聲,嚇得它們只能在半空中來回飛竄,隨後,就是一大片稀釋的鳥屎啪啪啪從空中落下。

    世兵雖然疲憊不堪,但身披甲胄,匯聚成一群,哪怕是緩緩地走動也能讓山林顫一顫,更何況……他們確實是在緩緩地走動。

    等待永遠都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流寇們既然在此安家落戶,自然也有手段應對,如今雖然軍隊來襲,卻也沒有想著要逃,即便要逃,那也得等擊退這一波進攻之後,收拾細軟再行逃跑,所以他們只是裝備好武器,衝出流民寨,團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看著正在逼近的世兵,等待著馬上到來的殺戮。

    可是,雙方明明已經距離非常近了,這些世兵卻依舊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行進,而不是衝擊過來。

    流寇們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這群世兵是何意?”突然有人問道。

    “該不會是看到咱們這麼多人,怕了吧。”

    “這真說不准,哈哈,原來這些世兵真如頭兒說的那樣,盡是些欺軟怕硬的主兒,難怪打不過北方的那些胡人!”

    ……

    雖是這麼說,世兵卻依舊在行進著,所以很快,雙方相聚不到二十米。

    肅穆的軍隊正在緩慢挺近,對面的流寇卻好像一點都不急,就這麼像是看戲法一樣看著,等待這些世兵過來。

    忽然!

    前面的流寇身體一抖,被後面的人推了兩下,剛想叫罵,目光卻落在身後滾滾沖向天際的煙塵。

    濃濃的黑煙,猶如無數張牙舞爪的黑龍,在天空中盤踞,一里之內,罕見飛鳥。

    “這是怎麼了?”

    “不好,有人從後方殺進來了!”一聲驚呼,帶來的騷動卻比發現世兵來襲時還要大,流寇們轉過身,想要進去補救,哪知道剛一轉身,身後傳來震動。

    世兵們抽出腰間的長刀,閃爍著森寒,速度驟然加快,衝擊過來。

    一觸即發。

    獻血四濺,哪怕現在的世兵再如何勞累,受到鮮血的刺激,卻也開始活躍起來,沉重的盔甲衝入人群,擊退數人。

    “跟他們拼啦!”流寇首領咬牙喊道。

    然而,話音剛落,從他們身後傳來哭喊的聲音:“頭兒,不好啦,夫人和小郎被抓走了!”

    猶如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中。

    瞬間沸騰!

    流寇們剛剛興起來的反抗慾望頓時間崩潰,這還不算,隨著第一聲哭喊傳來,隨後再次傳來無數聲淒涼的哭喊。

    “阿爹,阿娘被殺了……”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

    最開始轉過身的人已經看到,被點燃的冒著濃濃黑煙的屋舍中,一個接著一個的人走出來,身上大多沾染著鮮血,帶著一群婦孺走出來,不做聲響,無聲無息,只有長刀下渾身顫抖的人在低聲哭泣。

    流寇首領撥開人群,走出去,看著四面八方的慘敗景象,臉色一白。

    “投降者,不殺!”

    走在最前方的中年人,沉聲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7 23:10
第二百二十四章擒賊先擒王下

    張彤雲覺得,自從和王凝之接觸以來,所有的事情都糟糕透了。

    先是張祿包庇周氏餘孽,與王凝之起了衝突,最終依舊要妥協;之後自己又被送給王凝之,用自己的身體換來周有容;最後,卻是虞南子——她實在無法想像,謝道韞暫且不提,虞南子這個遠近聞名的美人竟然也委身於王凝之,再聯想到許朗新婚當晚遭到刺殺。

    渾身立刻打了個寒戰。

    越靠近王凝之越能感受到這個人的恐怖,他好像……並沒有把別人當人看,如今看來,許朗很有可能就是王凝之為了防止虞南子被玷污而殺害的。

    畢竟在自己離開前,從王凝之的神色來看,他對女人的態度,真的與其他男人不同。

    坐在車廂裡的張彤雲身體縮了縮,臉頰依舊有些紅潤,顯然還未從與虞南子相處中緩過神來,這無疑是她經歷的最為尷尬的場景。

    同一個圈子裡,互相談論著,她深知虞南子與王凝之有染,而虞南子,心中恐怕也認為她就是王凝之的另一個女人,有心拒絕坦白,卻在虞南子彷彿能夠深入人心的目光下敗退。

    “這樣的事情,為何發生在我身上。”張彤雲更加愁悶了,伸出纖纖玉手扯開車簾,看向旁邊的牛車:相比於自己這一架,旁邊的牛車可華麗得多,正是自己外公顧氏的子弟,論起關係來,應當是表姐的車架,彰顯著雍容華貴。

    吳郡四大世家中,朱氏日漸頹廢,張氏依舊保守,只有顧氏、陸氏發展良好,尤其是顧氏,儼然有了新一代四大世家之首的態勢,其下子弟盡是窮奢極欲,讓人羨慕,張彤雲、張玄之也正是因為外公乃顧氏族老,這才能在張氏站穩腳步。

    否則兩個旁系孤兒,還真沒辦法被人尊重,更不用說擁有無人打擾的庭院。

    正想著,旁邊的車簾突然掀起來,露出一張抹著顏值的臉蛋兒,看到張彤雲也露了面,愣了愣,不過很快嬌笑道:“表妹,你看到了吧,我就說不會有流寇來劫道的,所以根本不用讓那個朱七跟著,也不知道這傢伙怎麼想的,竟然騙你會有流寇作亂,我看啊,他長相那麼難看,估計是看上你了,這才腆著臉湊過來……”

    “表姐,勿要大聲,莫讓人家聽見。”張彤雲急忙勸阻,看了看前面,見駕車的朱七沒有反應,這才鬆了口氣,表姐雖然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啊,這人可是王凝之派來的,自然不可能看上自己,替王凝之看著自己不與別的男人交往才算合理。

    “表妹就是性子太柔軟,這才總會被欺負。”顧氏女子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搖頭,“這次就算了,下次你直接與他說,不用他來保護,那就可以了,實在不行——喏,我這裡駕車的可是我弟弟顧敷,你就告訴那個朱七,顧敷會陪著你,讓他死了那條心……”

    張彤雲哭笑不得,但這種事又不好與表姐說,只能唯唯諾諾,過了半晌,才放下車簾,微微嘆息,又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朱七的聲音傳進來:“到顧家堡了,姑娘小心。”

    “小心什……”

    張彤雲的話還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號角,一大群鳥瘋狂地從山林之中飛出來,悲鳴聲一直環繞在上空,久久不停。

    她探出頭。

    張家堡,背靠的山林,滾滾的濃煙沖天而起,欲將太陽遮蔽。

    旁邊的牛車突然停下,傳來表姐的怒罵聲,但隨即,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不好,大兄還在那裡!”

    張彤雲呆呆地看著一個錦衣公子從牛車上跑下來,踉踉蹌蹌地向山林處跑去。

    在那裡?

    哪裡?

    ……

    號角聲音響起的時候,許飛依舊沒有動彈,只是身後的人迅速清醒過來,屏息凝神,仔細地盯著眼前的宅子。

    這是一處靠近山腳的宅子,距離山林之中的流民寨要遠得多,若有人識別了流民寨中的流寇,不經過拷打,恐怕很難將這處宅子也與流寇聯繫起來,只會當做山下某個世家的宅子。

    不過說起來,倒也沒錯,這裡確實是顧氏的宅子,只不過使用的人,是流寇而已。

    至於其中貓膩,連那個流寇首領也不清楚。

    “若說這群流寇與顧氏沒有關係,恐怕也沒幾個人相信。”許飛冷笑,看著號角響起來之後這邊人的試探,不少流寇類似於斥候,向流民寨那裡摸過去,似是要弄明白髮生了何事。

    “準備了,這處宅子大多堆放著流寇搶掠的金銀細軟,卻無關緊要,倉促之中他們搬運不走……只需要抓住裡面的貴公子,即可。”許飛小聲吩咐著。

    旁邊的人雖然有些驚訝,但知道這是王凝之的命令,也不疑有他,點下頭。

    沒多久,滾滾的濃煙就從山林深處流民寨那裡沖天而起,濃煙生出的那一剎那,許飛拿起手中的長刀,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滾滾濃煙就彷佛導火線。

    斥候們瘋狂地向山下跑;宅子裡迅速沸騰,有些膽小的甚至根本不收拾金銀,偷偷溜出來逃走;而許飛這邊,則是一群早已摸清楚地形的王氏部曲,以最快速的動作衝入了宅子中。

    “你們是……呃!”

    迎面一個小廝剛想攔住他們,就被一馬當先的許飛一刀斬落頭顱。

    “別戀戰,搜人!”

    “是!”王氏部曲衝進去,隨後分成三個小隊,這裡面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亂刀砍死,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卻已經沒了人影。

    “有人衝進來啦!”很快慌亂的聲音四處響起,也無從分清楚是敵是友,卻更加讓人慌張。

    與流民寨那邊的流寇不同,這邊雖然也是流寇,但大多都是曾經的上層人士,家破人亡之後,淪為流寇,所以即便反應過來,也根本不是準備多時的王氏部曲對手,往往三四個人纏住一人,才能勉強撐住……可奈何王氏部曲無心應戰,殺了數人之後,迅速沖進內宅。

    不同於外宅,內宅中已經做出了警戒,見人殺了進來,當即阻止了一群防衛,力圖拖住王氏部曲。

    而與此同時,一個錦衣公子被一群持刀奴婢守護著,從某處房間裡走出來,神色有些慌張,在一個絡腮鬍的指引下,匆匆忙忙地向後院走去,儼然一副要溜的架勢。

    只是,王氏部曲陷入混戰中,沒辦法阻攔住他們的腳步。

    ……

    流寇節節敗退,世兵雖然身體疲乏,卻也殺出了血腥,尤其是上過戰場的世兵,死死地將流寇們壓制住,更何況前方的流寇妻子兒女都被許恆給抓住,更是無心抵抗。

    “投降者,不殺!”

    許恆的聲音不大,但勝在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站在首領妻子身邊,手中的長刀輕輕地晃動著,彷彿下一刻,就是手起刀落,一條性命永恆消失。

    首領靜靜地站在人群中,旁邊是一臉悲憤,還在廝殺的手下,但更外圍,卻已然放棄了抵抗,被卸了武器。

    他的身體輕輕顫抖,與許恆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良久,他冷笑一聲,身體驟然移動,衝出包圍圈,一把握住世兵落下的刀背,長刀刺入,一刀下去,世兵呆愣地停下動作,不敢相信這些流寇竟然還有鬥志。

    用力一推,這個世兵的屍體撞倒了一群人,首領厲聲道:“殺出去,女人沒了再抓,兒子沒了再生,怕什麼……降者不殺,若這群人可信,我等還能淪落為流寇?”

    話音落下,也不管身後之人如何去想,他卻是向著世兵薄弱的區域殺去。

    那邊世兵人少,衝過去就是牆壁,只要能越過牆頭,很容易跑出去。

    首領的一番話,讓不少內心動搖的流寇們鎮定下來,瞥了一眼許恆手中的婦孺老少,瞳孔中似乎閃爍著血光,猶如當初第一次淪為流寇,看著妻子兒女死在眼前那樣,大吼一聲,一群人跟著首領衝了出去,一時間又是一片刀劍碰撞、血液四濺。

    許恆微微錯愕,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到現在還喪心病狂,轉過頭一看,見流寇首領的妻子臉上露出的絕望,皺起眉頭:“將她們看好,別殺了。”

    但這已然威脅不到流寇首領了,從做出決定之後,就再也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只是手中的刀更快了……與世兵相比,他們或許沒有規矩,或許不堪一擊,但一旦徹底捨棄了某種親情,無以更加瘋狂,單純地為了活命,世兵自然不是對手,一個眨眼的工夫,首領就鑽出了世兵的防衛,一個踉蹌衝出去,也不管身後跟出來多少人,直接抓住牆頭,一躍而起。

    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抓住他!”世兵群中傳來命令,外圍的世兵開始向這邊挪動,因此流寇首領衝出的缺口迅速就被堵上,那些剛剛殺過去的流寇絕望起來,卻已然無力反抗,在一圈又一圈的世兵包圍下,很快嗚呼兩聲,倒在血泊中。

    “許帥,用不用去追?”身後有人問道。

    許恆搖搖頭,眉頭舒展:“他一個人先不起大風浪,不用管了……開始收尾吧。”

    ……

    從山腳向山林的小路上,顧敷在快速奔跑著。

    奈何體質虛弱,身上穿著錦衣,平日里彰顯榮華富貴,並非運動所用,以至於限制了腳步,跑了半天,才剛剛來到山腳下。

    離得近了,這邊的情況也就看得更加清楚,滾滾的濃煙從樹叢之後升起來,貌似依舊有些距離,只是因為有障礙物阻擋,無從判斷到底是何物。

    但,他的心砰砰跳著,已然慌張了起來。

    還在牛車那裡的姐姐或許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作為顧和之孫,如今家主次子的他卻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兄長顧群在山上在做什麼……這件事,即便是在家族之中,也是極為隱秘之事,只有少數人知道。

    但號聲、濃煙以及天空中飛旋著,哀鳴不止的飛鳥,卻帶給他好看的眉毛染上了一絲陰霾。

    “別出事啊……”顧敷重重地喘著氣,覺得心跳得厲害,身體晃晃蕩盪想要摔倒,只能靠在一棵大樹上,暫停下來,目光看向遠處。

    已經可以看到宅子的輪廓了,只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驀地,一群人影透過樹叢閃爍了一下,讓他心神一顫,點起腳尖看過去:一群人,手中拿著長刀,中間護衛著一個錦衣公子,正在由上而下,奔波而來,只是看步伐,似乎實在逃命。

    “兄長?”顧敷剛想過去,卻身體一僵,“兄長正在逃命,意味著那裡被人發現了,我跑過去除了增加累贅之外,並無其他用出……”

    情況緊急,想法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他強打起精神,橫向消失在山林之中,找了個隱秘的山石縫隙,看向這邊路徑。

    顧群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裡,確實是在逃命,只是未見身後有誰在追逐。

    難道沒追上?

    這個念頭生出,顧敷鬆了口氣,活動著身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出去,但就在這時,顧群那群人的不遠處,更加靠近顧敷這一邊的山林之中,簌簌的聲響傳來,一個矯健的身影,猶如下山的虎狼,彷彿踩著風,一眨眼功夫就竄出去老遠,將與顧群之間的距離拉近。

    剛要爬出來的顧敷停在當場,小心翼翼地將旁邊的草葉拉過來,遮住自己的頭顱。

    顧群被奴婢們拽著,卻還在左右四顧,顯然不知道誰在追逐自己,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咒罵,身體掙扎著,儼然要掙脫開奴婢們的拖拽。

    但奴婢們又怎可能讓他返險,無論他怎麼掙扎,死活不撒手,只是逃跑的速度越來越慢。

    越來越慢,顧群與追逐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

    見證這一切的,就是顧敷。

    但前面就是山腳,即將走出山林,奴婢們不鬆懈,追逐者也不鬆懈。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奴婢們跑到了山腳。

    追逐者則一邊跑,一邊拉長手臂,腳下一個踉蹌,藉著向前衝的慣性,將手中的匕首丟了出去——那是顧敷無法捕捉到的速度。

    迅如雷電!

    隨後……慘叫聲響起,奴婢群中的顧群轟然倒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V123210 發表於 2017-1-8 21:58
第二百二十五章顧氏的澄清

    人,已經全都消散了。

    只有地上的死屍,以及那長長的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

    許飛守在屍體旁邊,靜靜地等待著,只是王凝之、許恆他們還沒有等到,卻率先等到了趕過來的朱七,張彤雲以及顧氏貴女。

    “這是……表兄?”張彤雲驚嘆道。

    她旁邊飄過一陣香風,隨後顧氏貴女哭喊著撲過去:“兄長,這是怎麼回事?”

    “你要作甚?”許飛皺著眉頭將顧氏貴女推開,衝著朱七點點頭,“小真人你也來啦?”

    “這也是流寇中的人?”朱七問道,給了張彤雲一個眼色,張彤雲直接過去抓住顧氏貴女,不讓她靠近。

    “算是吧,我們正在圍攻流寇,但這個人遇見我就跑,即便不是流寇,也與這裡的流寇有關,所以被我丟過來匕首……只是,沒想到……”許飛嘆了口氣的,當時行動緊急,沒有瞄準,但誰知就這麼準確地刺入這人的後心口,當即身亡。

    “是你殺了我家兄長……你為何要這樣做?”

    顧氏貴女的哭聲傳遞到很遠,只是許飛冷著臉不理睬她,依舊守在屍體旁邊,不讓任何人靠近。不一會兒,一群被軍隊簇擁著的人走下來。

    王凝之走在人群前頭,看到血跡和屍體,以及旁邊圍繞的人,目光在張彤雲身上停滯了片刻,見她沒有受傷才轉移開。

    張彤雲也感知到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唇,低下頭不去與他對視。

    但王凝之這時候可不能顧著兒女私情,他一邊走一邊和旁邊的楊懷稼以及馮燦說話,直到來到屍體前,皺起眉頭:“這個人是誰?”

    許飛早已問出話來,說道:“是顧氏家主長子,顧群。”

    隨後,他將剛才發生的事又向王凝之說了一遍。

    “這,難道說顧群和這群流寇有關係?”楊懷稼抓著自己的山羊胡,眼神中透著一絲謹慎。

    馮燦嘆息道:“除非他們能拿出證據來,否則單單流寇在顧氏的宅子中藏匿大量金銀細軟,而顧群又在其中,就足以讓顧氏與此事扯上關係。”

    “你們胡說……我兄長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顧氏貴女哭的淒涼,聽到這邊討論這個事情,當即怒罵道,“我兄長都已經死了,也由不得你們隨意潑臟水!”

    王凝之彷彿沒有聽見顧氏貴女的怒罵一般,只是低沉著眉頭思考著,如果單純鎮壓流寇這個政績,已經足夠穩固他的揚州牧地位,但如果說將吳郡顧氏也牽連進來,自己……又能得到什麼?他不得不盡量推演出可能出現的結果。

    就這樣過了片刻,他擺擺手,對馮燦說道:“整軍離開吧,回去之後,讓庾幼固迅速上書朝廷,將此事前後轉交上去……”

    “我這就去。”馮燦點點頭,他只是個小世家,卻沒在這邊,與吳郡顧氏關係不大,自然也沒有參與進來的心思,轉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王凝之走到顧氏貴女身前,問道:“這是你的兄長,顧群?”

    “沒錯。”顧氏貴女倒是認得他,看見王凝之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身體一顫,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兄長昨天在哪裡,你知道嗎?”王凝之臉上生出一絲惋惜,“我只是希望問清楚,好給你兄長澄清。”

    “在家裡……你給我兄長澄清了,能把他處理了嗎?”顧氏貴女指了指許飛。

    許飛冷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卻帶著嘲諷。

    “昨天你兄長還在家裡。”王凝之笑笑,“那山林之中的那處宅子,是你們顧氏的……”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走來一群人,迅速走過來,張嘴就喊道:“兄長在那裡……啊,兄長你怎麼了?”

    “父親,小弟。”顧氏貴女沒有回答王凝之的話,直接沖向來的人。

    領頭的正是兩個錦衣之人,如今顧氏的家主顧淳,以及次子顧敷。

    王凝之瞇起雙眼,看著氣喘吁籲的顧敷,又看向臉色悲痛的顧淳,示意許飛攔住衝過來的兩人,然後說道:“抱歉,這件事暫且還有疑雲,請允許我問清楚了,再做收斂。”

    “我大兄死的這麼冤,叔平兄你還要怎樣?”顧敷問道。

    王凝之搖搖頭:“我也是為了大家好,想必你和世伯,也不想顧群兄與流寇有染,死後還要背負罵名吧?”

    “你……”

    顧淳攔住顧敷,說道:“叔平說的極是,若有其他事情,不如就在這裡問清楚吧。”

    王凝之看著他一會兒,點頭說道:“也好……這件事的疑問只有三點,其一為何昨日顧群還在顧家堡,今日此時,卻出現在流寇群中;其二,為何他一看到世兵衝進去,轉身就逃,這可是朝廷的世兵,他難不成還有貓膩;其三,山林之中的那個宅子,可是顧氏的田宅?”

    顧淳說道:“山林之中有流寇,我們顧氏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那宅子確實是顧氏老宅,但早已荒廢良久,知道最近發現被流寇佔據,我們商議著要去將流寇驅趕,本想最近動手的,但大郎卻認為這些流寇不足為懼,要盡快帶人驅逐,想必他就是要這麼做的,只是……為何看見世兵就逃,這點恐怕只有這些世兵才知道,世兵,在我們眼中可沒有好印象,這點,叔平應該也清楚吧。”

    王凝之聽完點點頭,世兵和世家私兵是兩股略微對立的勢力,也無怪乎顧淳這麼說,他看了顧淳一眼,見顧淳神色平常,彷彿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便說道:“既然如此,那世伯請便,顧群兄下葬那日,我會過去拜謁的。”

    “那就多謝王使君了。”顧淳帶上稱謂,一揮手,身後的奴婢將顧群的屍體抬起來,緩緩地離去。

    顧敷見狀,深深地看了王凝之一眼,也扶著顧氏貴女跟了上去。

    轉眼間,人少了一大半。

    楊懷稼看著顧淳遠去,急忙說道:“使君,就這麼放他們離開?這顧厚朴(顧淳字)所說漏洞百出,一看就是有所隱瞞。”
V123210 發表於 2017-1-8 23:20
第二百二十六章我是你男人

    “我自然知道他有所隱瞞,甚至這麼一隱瞞,我倒更能確定顧氏和這群流寇有些關係了。”王凝之面色不變,“若這顧群真的是要帶人去驅逐流寇,又為何會穿寬鬆繁瑣的衣裳,完全不利於行動。”

    楊懷稼回憶片刻,點頭道:“不錯。”

    王凝之捂著臉深吸一口氣,看向朱七,問道:“看那個顧氏貴女的樣子,似乎和你們在一塊?”

    “是的,我剛跟著張姑娘從許府回來。”朱七點點頭,隨後補充道,“顧氏的顧敷和顧氏貴女跟我們一塊回來,只是看到山林中的黑煙之後,顧敷迅速跑走。”

    目光中閃過一絲凝重,王凝之看向楊懷稼:“子農,這裡剩下的事情交給你了,盈延留給你,這裡處理乾淨。”

    楊懷稼答應,不過很快一愣,看向王凝之:“使君,要去作甚?”

    王凝之的目光落到張彤雲身上,輕輕一笑:“偶遇故人,相約一敘。”

    … …

    牛車行進顧家堡,王凝之從車上下來,讓朱七將牛車鑽交給奴婢,隨後過來,這才跟著張彤雲進了她的庭院。

    “打些溫水來,給郎……叔平公子洗把臉。”張彤雲向奴婢吩咐道,臉頰有些紅潤,顯然剛才差點說錯話,讓自己有些難堪,饒是如此,也還是走到王凝之身邊,替他將外衣褪下。

    此時依舊是清晨,張家堡還沉浸在晨起的氛圍之中,這裡一時間倒也沒人打擾,即便是張彤雲的奴婢覺得奇怪,也不敢胡亂說話。

    王凝之活動著在寒夜中僵硬了一晚上的身體,在奴婢的伺候下洗漱完,這才穿上張彤雲新拿來的外衣穿上,隨後就听到張彤雲道:“這是兄長的新衣,他還未曾穿過,公子就先穿著吧。”

    “這麼說,你通知你兄長了?”王凝之一邊穿衣服一邊詢問,見奴婢離開,房間裡只剩下自己和張彤雲兩人,便將頭湊過去,在張彤雲柔嫩的臉蛋上咬了一口,“何必如此見外。”

    張彤雲受到驚嚇一般,後退了兩步,迅速與王凝之拉開距離,臉色變了變恢復平靜,對王凝之說道:“我們已經兩清了。”

    王凝之笑笑:“你真的這麼以為麼?”

    “當然。”張彤雲斬釘截鐵。

    王凝之瞇起雙眼,盯著張彤雲,半晌不說話,直到張彤云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它處,王凝之才淡淡說道:“這兩天你多和那個張氏貴女接觸,套些話,有關顧氏和流寇的。”

    “那是我表姐。死去的顧群是我表兄,你讓我去套話,還是對他們不利的,我做不到。”張彤雲沒好氣地瞪了王凝之一眼。

    “我當然知道,你和張子虛能夠在張家站穩腳,與你外公顧和有關,但是我還知道,在你外公眼中,你們終究只是外孫、外孫女,張子虛小時與顧敷齊平,但你外公曾公然對外人說,顧敷更聰慧一些,哪怕現在張子虛名聲更大,恐怕也改變不掉這個偏愛。”

    “那又如何?”

    “人家區分得開自家人與外家人的關係,哪怕那人是你們的外公,外公如此,舅父和表兄妹,又會怎樣,恐怕在他們眼中,你不過就是外人罷了。”王凝之厲聲道。

    “再怎麼說,那也是我表姐,我憑什麼聽你的話去套話?你又是我什麼人!”張彤雲被王凝之冷淡的聲音刺激到,雙目酸澀,突然提高聲音。

    王凝之啞然,看著雙眼氤氳的張彤雲,微微嘆口氣,走過去,在張彤雲想要後退的時候,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無論你接受現實還是想要逃避,這都無法否認……我是你男人。”

    “怎麼,你想用你的權勢,將我囚禁在你身邊?”張彤雲冷笑,仰頭盯著王凝之,美目輕輕地眨動,隨即,一滴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滾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委屈,你委身於我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換,是為了救回周有容,所以你覺得自己被輕賤了,如今想要的只是遠遠地逃開,可奈何走到哪裡,都是我的人,所以更加委屈。”伸出手將張彤雲的淚水拭去,“因為這場利益交換,所以哪怕你有心跟我,也擔心被我輕視,對嗎?”

    張彤雲怔怔不言。

    王凝之攬著她坐下,目光看向院子裡,繼續說道:“說實話,我與你的確沒有感情,當晚如果不是令姜勸我,我根本不會向你下手,而周有容,是一定會死……但我做了,我倒也並不高尚,你是個美人,更是個有才名的美人,和你睡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垂涎,我也不例外,只是做完之後—— ”

    “就不會放任我離開了?”張彤雲承接道。

    “確實,放任你離去,隨後和人結婚,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我可做不到,這也算是一種佔有欲,你被我睡了,所以這輩子只能跟我。 ”說到這裡,王凝之突然一笑,伸手指向院子,“其實這不僅僅是我的想法,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例如你的兄長,張子虛,我記得你剛才可是讓奴婢通知他了,但他到現在都沒過來,你可知是何意?”

    張彤雲似乎認命一般,任由自己躺在王凝之懷裡,深吸一口氣,說道:“兄長他,有心讓我和你……”

    “他有心攀上我這條關係,而你,正是其中關鍵。”低下頭,看著懷中麗人嬌美的容顏,王凝之伸出手,輕輕地在其滑嫩的肌膚上游走著,“顯然僅僅背靠你外公顧和,經過張進爵一事,讓他分外不安。”

    “還有其他人呢?”張彤雲聲音輕輕顫抖著。

    看著張彤雲一張一合的紅唇,王凝之終究有些火熱,狠狠地低下頭吻在上面,輕輕撕咬著,探入口中,纏.綿片刻才離開:“令姜,似乎有心和你做姐妹……而南子,你也應該知道她的態度了吧?”

    張彤雲被吻得生出兩片紅暈,面容更加嬌豔,但還清明著:“我逃不開了?”

    “逃不開。 ”

    “我小時候受欺負了,堂兄會為我出頭;長大後受欺負了,兄長會為我出頭;如今他們把我捨棄,我以後受欺負了……”她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凝之。

    “我替你出頭。”

    得到答案,張彤雲閉上雙眼:“作為交換,我會為你套話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0 22:29
第二百二十七章告示

    從起意出兵,再到迅剿滅流寇,看似艱難的事情,卻並未延續多長時間,但功績在那裡,經過上書之後,已然分攤到刺史府眾人頭上。

    然而,這件事對王凝之似乎並未造成多大影響,雖說與其本人的性格有關係,否則也不會在剛剛剿滅流寇,轉身就單獨去了張家堡,似乎還與張玄之見了一面,也不知在討論什麼東西……關注他的人私下里討論,卻也傳不到他耳朵裡。

    如今的他,正在接受妻子的檢閱。

    “這麼說來,彤雲妹妹這麼簡單就順服了?”謝道韞很是驚訝,不由得仔細打量了王凝之一遍,倒有些三日不見刮目相看的韻味,“郎君莫不是在騙我?”

    “我怎麼會欺騙娘子,實際上從娘子誘導她獻身於我就可以看出來,彤雲雖是才女,看似獨立,實則內心十分期盼依靠,而現在她心中的兩大依靠,張子虛和張進爵全都倒了,只能重新樹立依靠。”

    “與她有了肌膚之親的郎君,就是很好的選擇?”謝道韞聽後想了想,貌似這個解釋也可以,只能幽幽地嘆了口氣,看向王凝之的目光有些怨念和吃味。

    王凝之微微一笑,倒是能把握住眼前妻子的心情,無非是明知道彤雲是她推給自己的,如今真見彤雲順服了,卻也有些吃醋,只是大婦的身份提醒她要寬容罷了。

    “難為娘子了。”伸手將妻子拉近懷裡,低下頭吻在紅唇上,片刻之後才分離,“娘子要對我有信心。”

    “正是因為很有信心,所以……”謝道韞略帶無奈地回道,“也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女子傾心於郎君。”

    “然而——我的妻子只有一個,她叫謝道韞,字令姜,是當今最負盛名的才女,風華絕代,能夠擁有她,是我的榮幸。”王凝之淡淡說道,端詳著妻子美麗的容顏,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傳遞著自己的心情,“曾經的我有何想法,我已經忘了,但如今的我,卻深深地知道。”

    手指劃過謝道韞柔滑的臉頰:“王凝之,是不可能負了謝道韞的。”

    謝道韞抿著紅唇,身體微微顫抖,彷彿在憋著情緒,兩人陷入良久的無語,互相對視著,直到她嫣然一笑,表露萬種風情,這才從中走出來,將身體埋進王凝之的懷裡,說道:“郎君也變得油嘴滑舌啦。”

    “你不喜歡嗎?”

    “喜歡,什麼樣的郎君我都喜歡。”

    “那婚前那個呆呆的傻傻的迂腐的王凝之娘子也喜歡?”王凝之調笑道。

    “哼。”伸手在王凝之腰間掐了掐,看著他變了臉色,謝道韞才鬆開手,笑著說道,“叫你嘲笑我,以後郎君再嘲笑我我就掐你……好啦好啦,郎君。”

    “嗯?”

    “你去張家堡,除了與彤雲妹妹見面之外,應該還見了張子虛吧。”謝道韞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又變得淡漠起來,“張子虛如何看待張進爵和周有容之事……那周有容,真的縱容她活在世上嗎?”

    王凝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說道:“如果現在周有容出了事,想必會有人聯想到我們手上……我可不信能夠做出威脅彤雲的張進爵,會再次得到周有容之後對我們沒有防備,他或許很蠢,但不至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那……”謝道韞看向王凝之。

    “在世兵清繳流寇之時,流寇的領突圍而去,至今未曾抓捕回來,我已經讓楊子農(楊懷稼)佈告示,告訴大家流寇雖然已經被剿滅,但依舊有少數逃竄出去,讓眾人出行切記小心。”一邊說話,王凝之一邊衝著謝道韞眨眨眼,“很多事,總有例外,不是麼。”

    謝道韞嘴角嗪笑,點了點頭。

    ……

    楊懷稼走進房間裡,看著裡面還在寫東西的庾磐,急忙問道:“寫好了嗎?”

    “馬上了。”庾磐揮動著毛筆,在紙張上留下富有韻味的字跡,度卻又很快,不一會兒筆尖一頓,停了下來,看向楊懷稼,“寫好了,只是這個……使君到底有何用?”

    “誰知道呢,明明流寇已經剿滅,跑出去的只是那個流寇領而已,沒有人沒有錢,一個人實在也掀不起風浪,不明白為什麼還要張貼這樣的告示,甚至還要派人去各郡縣宣告。”

    “這也太負責了,實在是事無鉅細。”庾磐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桌子上的告示,“子農你還好說,我這……怕是日.後使君坐鎮,我就真的沒有事可做,只能跑跑腿動動手了。”

    “不必多慮,至少現在看來,使君所做出的政績,可都分攤到我們頭上了。”楊懷稼反倒是沒有多少悲觀,“至少從這清繳流寇這件事來看,我們確實小看使君了。”

    二人交談提及王凝之,哪怕沒有他人在場,也都帶著恭敬,這又交談了一會兒,楊懷稼將公告拿在手中,走出來,也沒有交給小廝,而是帶著一群人走了出去,在路口的一個木板前,停下,開始張貼。

    不一會兒功夫,就圍攏上來一群人。

    這算是刺史府專有的公告,一般而言,公告會先在這裡張貼出來,然後開始四處傳播。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倒也不忌諱楊懷稼的身份。

    “流寇已經被剿滅了?這麼快,我記得也就這幾天才傳出來的消息吧。”有人說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如今的使君是哪位,可是逸少的次子,王叔平啊!”

    “王叔平?竟然是他!”旁邊那人冷吸了一口氣,隨後指著不遠處的一架牛車說道,“嘶,你看那可不是王家的王劭車架?”

    “對對對,就是。”

    ……

    旁邊的牛車停下來,不一會兒一個小廝過來將公告的事情看完,回去向王劭禀報。

    王劭聽後面色一變:“流寇已經被剿滅了?是叔平親自帶兵嗎?”

    小廝回道:“聽那邊人的討論說,是的,據說叔平公子僅用了一夜的時間,就將流竄數郡的流寇清繳……”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0 23:19
第二百二十八章家族決策

    王劭一臉凝重地回到王家,正值午飯,已然做好了,不過剛脫了外衣準備吃飯,就有小廝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家主王琨邀請如今在家的王氏子弟吃完飯後過去相商。天籟小說|2

    “玄琛可有說什麼事?”王劭問道。

    小廝急忙道:“好像是說關於桓氏一事。”

    王劭點頭,擺擺手讓小廝離開,然後看了妻子一眼,也不做聲,只是默默地吃飯……他是個善於享受的人,如今王導還在世的兒子中,他被世人譽為最有才氣的一個,品性兼有,在王凝之搬過來之前,他這個小院的飯菜做的是最好吃的。

    他身上雖然還有官職,卻不妨礙他享受的心思。

    只是今天的飯菜,到了嘴裡卻有些食之無味,只能迅地吃完,簡單地漱口,隨後向王琨的小院裡走去。

    王琨這裡已經有人來了,王凝之也在,只是沒有人說話。

    大多都在沉思,畢竟今天要做的決定關乎於瑯琊王氏日後的走向,雖不至於關乎生死,卻也是近年來王家最為慎重的會議,正如王凝之當初所言,每個人都有想法,有自己的利益,做出取捨最難的就是當家族利益與個人利益產生衝突之後,該如何去辦。

    衝著在座的王氏子弟們點點頭,王劭坐在第三個席位上,目光轉向王凝之,正巧王凝之也看過來,兩人對視,片刻之後相視一笑,點點頭。

    不斷地有人來,房間裡也終於出現了些許竊竊私語,只是聽在王劭耳中,卻大多數都是含糊不清,也分不清支持與反對,不由得搖搖頭——他是王劭,為世人誇讚,甚至連桓溫也極為尊重他,雖然如今已經不再掌機要,但手段還在,腦子還在。

    他之所以搖頭,就是因為他明白,做決定的時候,最糟糕的就是這種含糊不清的狀態,十分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與此相比,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只要擁有自己認為對的理由,那就可以討論出更好的辦法。

    良久,他心中嘆了口氣。

    而旁邊,王琨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開口說道:“諸位叔父、兄弟姐妹,想必大家已經猜出來今日邀請大家過來所謂何事了。”

    “北伐一事?可就只有咱們這邊的人? ”王薈撇撇嘴,開口道,“其他脈的王氏難道不通知嗎?”

    “我早已派人去通知了,不出意料,這兩天便可以得到回信。”王琨回道,環視了一眼,“所以這次只是烏衣巷這邊的王氏進行商議,不能趕回來的例如元琳他們,也已經通知了,他們會將他們的意見寄過來。”

    “茲事體大,豈能輕易下決斷?”王琨的生父王恬也說道。

    王琨有些為難,看向王凝之,王凝之見此,說道:“敬豫(王恬字)伯父所言,我們也有考慮,不過當今情況乃是,北方那邊並不給咱們多少時間考慮。”

    “哦?為什麼不給咱們時間考慮。”

    “桓公之所以現在急著北伐,就是因為原本一直只有小摩擦的秦、燕兩國,如今因為洛陽針鋒相對,並展為正面交鋒,也就是說,他們如今自顧不暇,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理睬我們,若能夠趁此機會殺過去,即便不是大勝,也能取得不少利益……但一旦過了這個時間段,秦、燕兩國反應過來了,可就不會再給我們這個機會了。”王凝之淡淡說道,目光自信地看向王恬,“伯父應該能知道這是什麼意義吧?”

    “叔平堂兄說得好,伯父,我們瑯琊王氏的故地在北方瑯琊,可以說原本就應當支持北伐,那秦燕兩國以往一直防備我朝,如今有了鬆懈,可是個機會。”有人附和道。

    “可是這個機會是建立在危險之上,一旦北伐失敗,就會有一群家族圍攻咱們。”

    也有人反對,甚至人數比贊同的還要多,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在觀望,在王劭眼中,一直在嘀嘀咕咕,不時時看看王凝之,再看看王琨,不過目光大部分還是落在王恬、王薈和自己身上,估計在他們心中,這是三個長輩,決定什麼的,有三個長輩去做就好,自然不會表什麼意見。

    王劭心中苦笑片刻,也終於意識到平日里總是長輩一言堂的後果了。

    他看向二哥王恬,只見王恬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之後,說道:“以我之見,此時咱們王氏還是不要參與為好,雖說有利益,但風險也甚大,如今的王氏,可承受不起。”

    “這倒未必。”王恬剛說完,王凝之接過話題,“凡事都有兩面性,要么有利,要么有弊,從支持北伐一事來看,先其利處就是一旦獲勝,那麼既得利益之中必然有我們王氏一份,而且一旦北伐開始,人力物力調動往往會頻繁起來,人事調動更是如此,只要方法得當,我們王氏的影響力甚至會擴大,穩住如今日漸頹敗之勢;當然,失敗了會讓我們陷入千夫所指的局面,不過卻也無妨,我王氏如今依舊是四大家族之,指責自然不可能造成傷害,能夠造成傷害的只有其他家族的攻擊罷了……不過,難不成我們王氏已經淪落到害怕別人的地步了嗎?”

    王凝之的聲音振振有詞,充斥著強大的自信,在王劭眼中,倒確實與以往的木訥形像不同了,只是——

    王薈卻依舊搖頭:“雖不怕他人,卻也沒必要沾染禍水。”

    “所以叔父的意見是?”

    “我不支持北伐。”

    王凝之似乎有些失望,不過很快恢復平常的臉色,隨後,講目光轉向王劭。

    兩個長輩都言了,如今只剩下王劭一人,其他的目光也大多挪了過來。

    王劭深深地看著王凝之,王凝之繼承了王羲之和郗璿兩人的優勢,容貌俊逸,身體修長,如今算是開竅了,卻也更加成熟,饒是王劭盯著他看了半天,卻沒辦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最終只能作罷,心中想了想,張開嘴,剛想說話。

    外面突然傳來小廝的敲門聲:

    “郎君,元琳公子的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1 23:18
第二百二十九章年輕人的天下

    眾人面面相覷。天籟小說|2

    相比於其他幾個還未歸家的王氏子弟,王珣無疑是最受重視的一個,甚至與最近才聲名鵲起、一鳴驚人的王凝之以及現任的王氏家族家主王琨相比,從小表現出驚人才華的王珣,更受主家這邊人的信任。

    也難怪乎聽到他的來信,哪怕是剛想說話的王劭,都暫停了下來,看著王琨招招手,把信件拿在手裡,拆開來看……此時,眾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反倒是提出北伐的王凝之,一直沒有動容,端起茶杯吹了吹,緩緩地抿了一口。

    王劭了然,以王凝之的手段,既然能夠從王琨這裡入手,自然也能從王珣那裡入手,與其他人相比,王珣本身就是桓溫的幕僚,應該更容易說動,或許……王珣本身就是支持北伐的。

    果不其然,這個念頭剛剛閃過,王琨也已經看完了信中所述,將信件交給王恬,然後開口說道:“元琳,支持北伐。”

    支持北伐的人露出微笑;

    不支持的有些懊惱;

    猶豫不定的,卻似乎有了決定。

    這就是王珣一封信的威力,王劭略微抬頭,正巧王凝之看過來,目光平穩,不急不緩,充斥著大氣。

    隨即,王凝之開口說道:“堂兄,元琳的信應該不止說了這一點吧。”

    王劭混合著王氏子弟的目光看向王琨。

    王琨點頭道:“元琳不但支持北伐,更是詳細地說了一個不錯的舉措,既考慮到支持北伐能夠從中賺取的利益,又考慮到了不支持北伐的安穩。”

    “什麼舉措?”

    “元琳說,可以同時找兩個出路。”看完信的王恬說道,他的年歲已大,但是目光依舊有威嚴,環視了一圈,說道,“元琳指出了咱們瑯琊王氏如今面臨的困境,自從父親(王導)死後,瑯琊王氏在朝野之中的影響力日趨下降,雖依舊是四大世家之一,卻已經不再是位,甚至可能比庾氏還要衰弱,而這個傾頹之勢依舊在持續,想要避免這種情況,無論是否願意,我們都要去搜尋出路。”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王凝之身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帶著疑問,只是王凝之面帶微笑,靜靜地看著他,也不知是吃驚還是早已預料。

    王恬只好繼續說道:“元琳是這樣說的,如今北伐是個好機會,運用的好甚至能夠讓瑯琊王氏翻身……假如王家人中,有一半支持北伐,有一半不支持,那麼我們只放出一半之力去支持北伐,另一半則選擇其他出路,例如更加頻繁地交好其他世家,即便一段時間後,證明出其中一條路是錯的,但是我們完全還有一半的實力去修正…… ”

    “也就是說,面對王氏傾頹,我們必須有所舉措,但任何舉措都是有風險的,而元琳的建議,卻無論如何哪怕是最差,也能保留王氏一半的實力?”王劭分析出來,開口說道。

    王恬看著他:“正是。”

    王劭轉向王凝之:“叔平的意見呢?”

    “我覺得元琳的這條建議不錯,至於說王氏的傾頹之勢,從前些月許謹言他們誣陷我開始,就基本上已經看出來了,若王氏依舊強大,區區一個許氏又如何敢做出這種事……所以變通是一定要有的,我不敢說元琳的方法一定好,但至少是個可行之策,若幾位叔伯、兄弟姐妹們覺得不妥,或其中有缺漏,倒是可以商量商量彌補缺漏。”

    “如此說來,叔平也是讚同了?”王薈皺起眉頭。

    “正是。”王凝之點頭。

    王薈下意識地想要去看王恬和王劭,只是王凝之話音剛落,王劭也開口道:“我也支持北伐,二哥,小弟,既然叔平和元琳都是如此看待王氏目前的處境,難不成,你們就不擔心嗎,還是說真的無動於衷,任憑經由父親之手進入鼎盛的王氏,在你我手中陷入傾頹?”

    王薈啞然,目光游移不定:“元琳的建議不是說,支持和不支持都有,才算最好麼,既然如此,那我去尋找不支持北伐的那一半出路,倒也未嘗不可。”

    王恬沉思片刻,說道:“我也不支持,但是元琳的建議可行……玄琛,你以為呢?”

    哪怕他們是三個長輩,卻也不能逾越如今的家主做決定,好在王琨是王恬親子,他更不可能不顧兒子意願,所以順著他的話,一群人看向王琨。

    王氏子弟中,經過剛才的商議,大致是支持北伐的佔少數,不支持北伐的佔據多數,不過卻也遠遠出了王琨的心理預期,因此聽到問話,他最終敲板:“那就按元琳的來吧……不過,具體細節,還要再商議。”

    ……

    ……

    家族的小會,大約持續了一個半時辰,出來的時候,早已過了最熱的時候。

    王凝之走得稍微慢了幾步,卻是暗中衝著王琨點點頭,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王琨無奈地搖搖頭,只是看向王凝之的目光更加深沉。

    這個堂弟,不簡單啊,元琳的建議,想必全是他的想法,卻巧妙地運用主家對元琳的態度,取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就這麼一遲疑的時間,王凝之就已經走出去。

    迎著陽光,王凝之閉上雙眼,任由暖洋洋的光芒灑在臉上,輕輕地撫摸著臉頰,猶如戀人的呢喃。

    “人在世上,終究身不由己,北伐?吃人的胡人麼……不見一見,卻也有些可惜了。”心中的想法他並未掛在臉上,在轉角處,他停了下來,看向王劭。

    顯然,這個叔父應該是專門在等自己。

    “敬倫(王劭字)叔父。”他點頭道。

    王劭目光移動,從上到下將王凝之打量了個遍,不由得一笑:“雖然看不出面對我叔平是否緊張,不過還是要說,你無需擔心,我只是想要解決一個疑問而已。 ”

    “叔父請說,叔平知無不言。”王凝之淡淡笑道,微微頷,表示尊敬。

    王劭有些無奈:“我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既然如此,那就換個答案……促使支持北伐,叔平,可有私心?”

    “有。”

    王劭了然:“覺得烏衣巷王家,住的還舒適麼?”

    “挺好的,畢竟是從小生活的地方。”

    “那就好。”王劭露出笑容,“去吧,忙你的去吧,我們老了,以後終究還是年輕人的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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