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上品卿相 作者:菩提下01(連載中)

 
Babcorn 2016-12-9 18:49: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4 64753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2
第一百八十章 桃之夭夭(上)

    對於娶妻的家族來說,這算是喜事;對於嫁女的家族來說,卻算不得大喜……尤其是在不重俗禮,家族成員相對凝聚的王羲之這一脈,嫁女就意味著一個朝夕相處的家族成員就要從這裡離開,成為別人的女人、女兒,時間長一些,甚至是另一個家族的母親、祖母。

    至少在南陽劉氏的花轎將王孟姜接走之後,偌大的王家,就會變得冷清了,因為接下來的婚禮,就與他們無關了,真正與他們有關的,就是王孟姜嫁過去後的返娘家。

    王凝之卻不可能輕鬆,因為他要送妹妹去劉氏那裡,順帶將嫁妝帶過去。

    今天是個好日子,吉日,有利於婚嫁,這才是上午,日頭就升了起來,暖洋洋的,讓著秋日多了幾分暖意,晴空萬里無雲,空曠的天空泛著蔚藍色,清澈地彷彿能將地面上的人或物倒映上去。

    來王家的人不多,大多是王羲之這邊的親戚以及距離近的一些家族,除此之外,大多都是更遠處的相交世家送過來的禮品等等,實際上是從送給劉氏禮品之中分過來的一部分,畢竟這邊不是婚禮的舉辦地。

    新郎官和花轎還沒有過來,王凝之趕著時間接待客人。

    雖然不多,卻也足夠他來忙活,站在門口一個個接著人:

    「敬文叔父(王薈字),大老遠過來,辛苦了……」

    「叔虎叔父……你怎麼才來啊,都等你半天了。」

    「僧彌也來了,看來元琳是來不成了,桓公那邊應該很忙吧……」

    ……

    大多是琅琊王氏子弟,除此之外就是少數距離比較近的世家過來的子弟,例如虞甫,虞甫混雜在人群之中,進來之後,終於抽了個王凝之空閒的時間,將王凝之扯到一邊,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什麼事這麼好笑,你怎麼沒有去南陽郡,反而是到這裡來了?」王凝之疑問道。

    「我雖然好客,卻不喜歡遠遊,南陽郡於我而言有些遠,還不如在這裡蹭些吃喝,想必你們王家也不會虧待我,是吧。」虞甫的衣著一如最初見到他時的樣子,只是裡面的衣服似乎有加厚,卻依舊罩著桃.花.色.的外套,頭上頂著草帽,灑脫不羈,一邊說話一邊左右看看,衝著王凝之笑道,「不過,我這邊不提,反倒是你這裡……似乎有些問題啊。」

    「什麼問題?」王凝之眯了眯眼。

    「你沒發現我是一個人過來的嗎,身邊連個小廝都沒有帶。」

    王凝之瞬間明悟:「你這是提前過來……後面還有誰?」

    「當然是南子了。」虞甫一副你要完了的樣子,低沉地笑著,似乎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南陽劉氏的婚禮由我叔父代為過去,我和南子都來這邊,不過,想必男女有別,可能時間稍晚一些,男女分開來玩,由令姜接待南子,而那個時間,想必你也從劉氏那裡回來了,嘖嘖……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那個場面了。」

    無奈地搖搖頭,王凝之瞪著虞甫:「好你個虞子美,你就不說勸勸南子,讓她去南陽郡……」

    「與我有何干係,反正我這小妹,如今也不聽我的話了。」虞甫依舊笑呵呵說著,眼看就要惹急王凝之的時候,突然指了指外面,說道,「快去快去,花轎來了。」

    敲鑼打鼓的聲音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整個王氏田莊的前院頓時間熱鬧起來,一群人圍堵在門口,都在看熱鬧,還有些孩童嘴裡叫嚷著「新郎來啦」這樣的話。

    迎親隊伍停在門口,前面的劉暢緩緩走過來,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掃了一眼,臉上帶著興奮的喜色,走上前來叫道:「小婿見過丈人、丈母、叔平兄……」

    王凝之笑著答應,此時他算是小輩,不可踰越,所以就在旁邊看著劉暢將認識的人都稱呼一遍,然後請接新婦,但這時候接新婦已經有了些規矩,算是給新郎一個下馬威,據說有助於新娘子在婆家的地位……這些他倒是不得而知,前世也未曾結過婚,不過不妨礙他在旁邊觀察。

    一群人起著哄,然後出題為難劉暢,例如王羲之善書法,自是要從書法上考究,頓時間奴婢們魚貫而出,案几、筆墨紙硯井然有序地弄好,儼然一副提前準備好的樣子,要劉暢以此情此景作一首詩,而且還要寫出來……這考究的可就不僅僅是作詩水平了,更多的還是書法上的。

    這種把戲,即便王凝之沒有參與進去,卻也知道應該事先有準備,不過這一點誰都清楚,卻不會胡亂提出,畢竟圖的是個喜慶。

    他沒有再細看下去,而是見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往後走,溜到人群後面,順著路徑走進去,沒過多久,停在一個小院前,護衛以及奴婢見他進來,急忙將他迎進去,同時有些難過地詢問著:「二郎,新郎官已經到了嗎?」

    王凝之回了一句「到了」,進了小院,卻被院中的女子們團團圍住。

    何氏、郗道茂、餘姚以及謝道韞,他們將王凝之攔住,何氏作為年紀最大的,自然是開口說道:「呀,裡面是新娘子,二郎你急著進去作甚?」

    「準備好了嗎?劉舒茂估計就要進來了。」王凝之問道。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新郎進來了……不過,二郎,咱們真要那樣讓他猜啊?」何氏有些疑惑,以她的性格來說,確實不喜為難別人。

    何氏剛說完,王凝之還未回答,旁邊的謝道韞就說到:「嫂子不要為難,這算是約定俗成之事,小玩笑,卻是混著祝福在其中,不要心裡過不去,何況他就算猜錯了,咱們還能不讓他把新婦接走不成?」

    王凝之笑道:「是了,圖個喜慶,一群人愛熱鬧,咱們就順著意思來,反正今日一天都要在熱鬧中度過……」

    話未說完,外面一陣嘈雜傳來,隨後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劉暢面帶笑意地走進來,看來外面的題目他很輕鬆就過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2
       
第一百八十一章 桃之夭夭(中)

    何氏臉上掛著柔柔的笑容,迎上去,對劉暢說道:「新婦可不是好接的,不過前面有人出題為難,咱們也就不過分為難了,這樣吧,你直接進去接新婦吧。」

    何氏的話讓眾人一愣,怎麼一群人本著看熱鬧的心情過來,這邊卻不出題呀,這麼容易就把新婦送走,太讓人吃驚了……王凝之同樣有些奇怪,方才謝道韞還說一定要出題,怎麼人一來就變卦了,而且他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卻發現謝道韞並未出聲阻止,臉色並無多大變化。

    劉暢更加高興,謝過之後,走上前去,將房門打開,當著一群人的面進去,而其他人也跟在他後面進去,可是很快,隊伍就停滯下來,隨後裡面就傳來一聲驚呼:「三個新娘子?」

    「說了不過分為難,不過呢,想要把新婦接走,就得從這三個新婦中挑出來……」何氏在裡面說著話,而裡面的場景也顯露出來,三個穿著新婚衣服的女子,頭上蓋著紅蓋頭,正站在屋子裡,準備讓劉暢區分。

    很出人意料的難題,一群人的興致再次提升上去。

    只是,王凝之卻不在其中,他看向謝道韞,卻發現妻子並未盯著房中的遊戲,反而看著院子中的一個方向,丹鳳眼波瀾不驚,卻甚是微妙。

    他眯起眼,順著妻子的目光看過去,很快,虞南子的花容月貌就透過人群的縫隙出現在王凝之的眼中,同時還有一道目光——不過不是看向自己的,目標是旁邊……謝道韞。

    兩個女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猶如兩條白練,無形似有形,不斷地肆虐著。

    很危險,彷彿能讓周圍的溫度不斷下降。

    王凝之只有心中不斷地苦笑,不時時看看謝道韞和虞南子,目光游動著,在人群中徘徊,但很快,他皺起眉頭,輕輕握住妻子的手。

    柔軟,冰涼。

    謝道韞轉頭看向他,帶著一絲疑惑和冰冷,不過很快變成關心,顧不得和虞南子互相對視,小聲問道:「怎麼了,郎君?」

    「南子左前方那個身穿道袍的俊逸道人,娘子可知其名諱?」王凝之小聲問道,聲音低沉。

    虞南子那邊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氣氛變化,將目光收回去。

    而謝道韞則迅速看了看王凝之指示的那裡,輕輕說道:「吳郡張氏的名士,張玄之,字子虛。」

    「果然是張氏的人麼。」王凝之輕輕一笑,確認答案之後,他基本上就已經清楚張玄之過來的目的了,如果猜測不錯,張氏子弟中也就只有他到這邊來了,其他人,應該都去了南陽劉氏那裡,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說道,「娘子,稍後招待客人之時,替我留意一下他。」

    「好。」謝道韞點點頭。

    兩個人談話之時,屋裡面的劉暢竟然在眾人的驚呼之中,輕輕抓住一個新婦走了出來,而新婦的紅蓋頭掀起來之後,恰好就是王孟姜,自然引起驚呼,頓時一片詢問。

    劉暢衝著王孟姜笑了笑,隨後說道:「只是僥倖,只是僥倖……」

    「不就是新婦主動向前動了動麼,沒想到咱們的新婦想要早些出嫁呀。」人群之中的女人們說著,隨後分開人群,「那咱們就散開吧,讓新郎官將新婦接回去,也好早些拜堂。」

    「理應如此。」一群人散開,卻在劉暢和王孟姜出來之後,繼續簇擁著向田莊外走去。

    王凝之故意慢了一步,卻看到虞南子走過來,嘴角勾著笑容,說道:「令姜妹妹,好久不見呀。」

    謝道韞淡漠地看著她,略帶威嚴地點了點頭,看向王凝之,說道:「郎君還有什麼交代嗎?」

    王凝之想了想,說道:「告訴陳奇、陳泉他們,讓人仔細看著張進爵的動向。」

    謝道韞點頭應下,這才看向虞南子,眉毛輕輕蹙起,突然說道:「南子姐姐,此時不易斗氣,且先將郎君交代之事做完,再由妹妹好好招待你。」

    竟是如此針鋒相對。

    而虞南子並不在意,彷彿聽不出謝道韞的怪異語氣,依舊嬌媚地笑道:「那我就跟你一塊去吧……郎君應該還要送嫁妝,那就快些去吧。」

    聽到「郎君」二字的謝道韞無動於衷,依舊淡漠,只是身體挺了挺,似乎在等虞南子,見此,虞南子急忙跟上,兩個人一塊走出庭院。

    只留下王凝之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似乎還沒有想明白,不知道兩個女人是不是還在慪氣,又或者說真的承認了對方,顯然他對感情這方面的是並不熟悉,即便是換位思考,自己卻不是二女中的任何一個,其如何作想,依舊不甚明白。

    最後微微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無論是主人還是賓客都在田莊大門前的空地處,看著劉暢將王孟姜接進花轎,旁邊還有隨行的護衛、奴婢,敲鑼打鼓,喜氣洋洋地就要出發,王凝之走過去,向王羲之和郗璿道了一聲之後,走向迎親人旁邊的一處車隊,總共是六架牛車,裡面裝的是金銀細軟、鋪蓋首飾等等,是上等層次的嫁妝,儼然可以給王孟姜打不少氣。

    「二郎,此去路途有些遙遠,你也上車吧,雖有些擁擠,卻也好過遭罪。」中間部分駕車的依舊是豐收,見到王凝之走過來,便開口說道,同時快速跳下車,讓開位置。

    王凝之皺皺眉頭:「裡面有人了?」

    「餘姚公主和郗姑娘在裡面。」豐收小聲說道,「其他人不知道,裡面兩位不讓說。」

    看到豐收臉上壞壞的笑容,王凝之啪地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沉聲說道:「這種事情不許胡亂猜測,也不要到處亂說,知道嗎?」

    「誒……我知道了。」豐收急忙收回笑容,卻是尷尬地看了看車廂,「那二郎,你還上不上去,我方才說的不假,其他車廂裡堆滿了嫁妝,只有這裡有空閒。」

    「上去,行了,你招呼其他人快走吧。」爬上牛車,掀開車簾,王凝之鑽進去。

    車簾一點一點地閉攏,車廂裡散發著一絲絲幽香,卻是熟悉的香味。

    兩個少女看向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2
第一百八十二章 桃之夭夭(下)

    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身材嬌小,容貌秀美,衣著華貴。

    餘姚的年歲大一些,又因為經歷過那種事情,倒有些婦人之風,衣服將腰身勾勒出來,一顰一笑,宛若仙子一般而謝道韞卻被迫穿的厚厚地,顯然郗璿對她頗為疼愛,因此與餘姚坐在一切,更多幾分活潑。

    然而兩人都是天真浪漫之人,只是細微之處略有不同,若真要說起來,前者有幾分獨立嬌蠻,後者則更多溫婉內斂,大多是生活環境的影響。

    王凝之坦然接受二女的注視,倒沒有不妥,雖說自己與餘姚的關係被郗道茂現了,但兩個人能夠和睦地坐在一起,就表明事情不大,既然沒有威脅,那他自然不太放在心上,何況一個是自己的女人,一個是妹妹,坐在一起倒也無妨。

    車廂裡還有一些箱子,裡面放著的是嫁妝,因此空間上,兩個人坐會留些空白,但空白處顯然坐不下王凝之。

    「二哥乾脆摟著餘姚姐姐,讓姐姐坐在你腿上。」

    牛車已經開始緩緩行駛,車廂搖晃,王凝之就有些站立不穩,因此聽到郗道茂的提議,想了想,就點頭答應下來,卻看到餘姚臉色紅潤,彷彿十分羞澀。

    「我個子高,比較重,還是郗妹妹坐在郎……叔平公子身上吧。」

    王凝之這才想到,雖然郗道茂知道了這件事,但餘姚卻還被蒙在鼓裡,對於她來說,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與王凝之表現出親暱。

    「啊……這怎麼可以?」郗道茂驚嘆,看著餘姚說道,「這裡也沒有外人,姐姐不必害羞。」

    「害羞?」餘姚愣了愣,似乎很吃驚郗道茂為何會這麼說,一邊疑問一邊看向王凝之,這是下意識的行為,希望郎君能夠給自己一個答案。

    王凝之頓時間乾咳一聲,擺擺手:「道茂不要胡說,莫要壞了公主的名聲……你們在車上吧,我還是坐在前面好了。」

    說著就要下車,卻被餘姚拉住衣袖。

    而餘姚在兩人的注視下,紅著臉,結結巴巴說道:「不若這樣,郗妹妹坐在我身上,給叔平公子騰出地兒來。」

    「這樣也好。」

    當即,郗道茂站起來,等餘姚靠過去之後,坐在餘姚圓潤的腿上,好在是女孩子,重量很輕,所以餘姚倒也可以承受,騰出來一片空間,王凝之坐下來。

    他掀起車簾,看了看外面,王氏田莊距離越來越遠,牛車走過了小路,進了官路,順著官路就可以趕到南陽郡。

    「注意警戒。」他對著外面的護衛交代道,見護衛點頭離開,這才放下車簾。

    兩個少女調整著姿勢,儘量讓雙方都舒服,動的過程中不斷蹭到王凝之,頗為香豔,而且還不斷小聲地說著話,見王凝之看過來,二人都是臉色一紅,不過很快,郗道茂就說道:「我在與餘姚姐姐談論二哥的事情。」

    「哦?談論我什麼?」王凝之笑道,路途遙遠,有人陪著聊天倒也不錯。

    「說二哥你一鳴驚人,在課堂上駁斥上清派道人,並且提出進化論的事情呀,這可是我親身經歷過的,而且……我一直都記在心裡,那個叫孫襄的道人想要逼迫我服用五石散,在後面聽課的二哥衝過來,一腳將那個道人踹翻在地……」郗道茂咯咯地笑著,目光有些恍惚,似乎是在回憶,對於少女而言,或許那一幕就猶如從天而降的白馬王子一般,英俊而瀟灑,是專門為了拯救自己而來的。

    對於少女的某些小心思,王凝之倒是一看就看出來,不過並未多想,一個女孩的成長過程中總會時時刻刻有被她設定為偶像的人,或者是父親,或者是哥哥,郗道茂被寄養在王家,與自己親近倒也不奇怪。

    而餘姚聽到郗道茂的描述,也是不斷地感嘆,還不時時用異樣的目光偷看王凝之。

    王凝之衝著她倆笑笑,說道:「當時只是本能想著不能讓孫襄欺負學生罷了,並未多想,你們也不要把我想的神乎其神……」

    「二哥就是神仙嘛,我記得會稽新建的村落裡還有二哥的神像。」郗道茂嘿嘿笑著。

    「神像?」餘姚沒有聽過,有些奇怪。

    「嗯,是村民們為了感謝二哥賑災,救了他們不少人,自地在每個村落中央給二哥用木頭雕刻神像,每日祭拜……」

    「叔平公子好厲害。」

    「還有更厲害的呢……」

    兩個少女又開始笑嘻嘻地交流起來,反倒是將王凝之拋在一邊,他也沒有生氣,只是笑笑,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突然,一隻柔滑的小手鑽進自己的手心,輕輕地撓了撓,他反應過來,抓住這只小手,把玩著。

    伴隨著女孩子笑談的聲音,牛車越行越遠。

    十指相扣。

    ……

    與此同時,王氏田莊。

    送走新娘之後這裡冷清了許多,不過諸多賓客上門,王凝之雖然走了,王羲之卻還要招待客人,飲酒作樂,旁邊還有歌姬奏樂,舞姬翩翩起舞,倒也不至於太傷心。

    他們正宴會進行著,一個小廝突然跑進來,在王羲之耳邊說了些話。

    王羲之猛地抬起頭,問道:「朝廷來的人?」

    「正是。」

    「讓他們進來。」小廝應下後跑出去,沒多久,領著兩個人走進來,其中一個是郡守府的郡丞李詠,另一個則是個武卒打扮,進來之後,李詠直接奔著王羲之這邊過來,而武卒則走向王彪之那裡。

    旁邊的賓客自然注意到這兩邊的情況。

    「叔平現在不在家,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對我說。」王羲之說道。

    對於王羲之,李詠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回覆道:「是晉陞令,從吏部那裡過來的,大意是說王府君上任時間雖短,卻賑災有功,又因揚州刺史李陵懷因罪入獄,免其官職,決定升任王府君為揚州牧,假節都督,領揚州軍事……」

    「王二郎升任為揚州牧,叔虎也官復原職了……」賓客們竊竊私語著,很快就祝福起來。

    在無人注意的某處。

    張玄之皺起眉頭,在人看過來之後恢復成微笑,隨後推脫去西閣,起身離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2
第一百八十三章 灼灼其華(上)

    南陽郡。

    作為南陽郡的大姓,又是與琅琊王氏的貴女聯姻,足夠成為整個郡上至世家子弟,下至普通郡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近日,正是大喜日子,劉氏聯合五斗米道給流民們施粥,更是讓這裡熱鬧非凡。

    熱鬧的同時,更是有不少身披兵甲的護衛在維持秩序。

    劉氏的家主以及家族子弟大多守在門前,迎接著受邀過來的賓客,同時接下沒辦法趕過來之人的禮物……來往之人絡繹不絕,有的是近處的世家,有則來自其他郡縣,路途遙遠,趕過來更是關係相交甚好。

    突然,一個小孩叫道:「新婦接回來咯……」

    「看新婦去了。」

    「不要擋路,我先看的……」

    孩子們一馬當先,這種情形永遠都是他們最喜愛的,攔住了還會撈到一些好吃的,而他們的目標就是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由遠及近,緩緩靠近過來,新郎劉暢一馬當先,騎著一匹馬緩緩走來,雖是風流名士,如今看來,卻是精悍許多,一路走來,不斷對兩邊的人拱手感謝,同時他旁邊的小廝手中抓著喜糖遞給兩邊之人。

    劉氏的人急忙過去接應,接引著,同時也在鑼鼓聲以及眾人的歡呼聲中,由婢女將花轎中的新婦扶下來……紅衣鮮豔,人比花嬌……大抵說的就是這個時候,女人什麼時候最美,自然就是新婚之時,何況王孟姜本身就繼承了郗璿的美貌,更是引來一片驚呼。

    新郎、新婦被人簇擁著進了田莊裡面,而王凝之這邊的牛車也停了下來,他帶著餘姚和郗道茂下了車,自是有人接引,帶著嫁妝進了田莊。

    「二哥,我阿父阿母在那邊叫我,我且過去了。」郗道茂有些依依不捨,不過在王凝之的安慰下很快恢復正常,擺擺手,走向郗氏那邊。

    王凝之遠遠地衝著他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那也都是親人,大約是親舅舅、舅母之類的,不過他本身不喜歡交際,何況此時人多混雜,很多人他根本沒有印象,擔心出錯。

    「會稽王府的人來了麼?」王凝之問道。

    餘姚跟在他身邊,臉蛋一直泛著羞紅,聽到他的詢問,開口說道:「來了,不過是府上的管事,父王和王妃都沒有來……郎君,我可不想和管事坐在一起,又老又醜,每次抓住我了總少不了訓斥。」

    王凝之聽後搖頭笑笑,拍了拍身邊人的小手:「那好,咱們就單獨坐著,不跟他一塊兒。」

    「嗯,郎君最好了。」

    餘姚喜滋滋地跟在王凝之身後,先是與南陽劉氏的人交流一番,隨後給安排了座位,劉氏為了這場聯姻下了重本,僅僅從宴會的佳餚上看,至少就讓人眼前一亮,劉暢在會稽郡的那段日子裡和王孟姜在一起,與王凝之也接觸過很多次,雖然大部分都是王凝之對他進行考驗。

    不過如今看來,劉暢別的沒學過去,至少是把王凝之鑽研的那些菜餚給弄了過來,各種佳餚,蒸、煮、煎、炸、炒,倒也俱全,最讓王凝之哭笑不得的是,個別的桌子上旁,竟然還有一些紅泥小火爐,點上火,上面燒著火鍋。

    王凝之坐在餘姚的身邊,抿著茶水,卻不急著吃,反倒是旁邊的餘姚開始吃起來,貌似最喜歡吃的是蝦仁,早已被奴婢去了殼,可以直接吃,偶爾趁別人不注意,餘姚還會用筷子挑著送進王凝之嘴裡,看到郎君吃下去,她反倒會露出幸福一般的笑容。

    即便是公主,要求似乎也並不高。

    雖說王凝之理應隨著劉氏之人來接待賓客,不過劉暢與他接觸過,知道他的性格,不喜歡應酬,所以剛才交流過之後,劉氏也不用他來接待,這才坐下來,偶爾和餘姚說些趣事,四下觀看著諸多的人,遇到有意思自己又知道的人物,也會給餘姚解說一下。

    「顧長康我知道,聽說他非常善於作畫,以前他也曾去過王府,不過被父王稱作虎頭……呵呵,看起來有些痴傻,還不如郎君呢。」餘姚笑嘻嘻說道,美目落在王凝之身上,帶著一絲愛慕。

    王凝之搖搖頭:「切莫小瞧人家,比起他的堂兄顧蒼,顧長康為人處世要聰明許多,看似痴傻,卻儘是透著大智慧……」

    他看向顧愷之那邊,一群名士混在一起,顧氏、陸氏、庾氏之人等等,甚至還有張氏之人,男女混雜,倒也不講究,只是他的目光在張氏子弟身上僅僅停留了片刻,就收了回來,心中驚奇,似乎……對面也在注意這裡。

    不過他來不及多想,名聲在外,自然有不少人過來敬酒等等,不過大多知曉他不喜應酬,亦或是顧忌他的凶名,敬一杯酒,說上幾句話,就轉身離開了。

    客廳之中不斷傳來喧嘩聲,夾雜著孩童的笑聲,男女的簇擁聲,顯然是新郎、新婦也在不斷地應酬……這樣的時間大約會持續到黃昏時分,屆時再拜堂成親,送入洞房之類的,好在如今已然是下午,倒也不會太長時間。

    這樣想著,旁邊的餘姚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小聲說道:「郎君,你看那名女子,是不是要過來?」

    王凝之順其所指看過去,一個綠裙女子從方才那群名士聚集區走過來,見他看過去,女子微微一笑,笑靨素雅,卻好像帶著一絲示弱。

    他笑著應下,卻輕輕說了一句:「來人是吳郡張氏的貴女。」

    餘姚點點頭,也不說話,只是偷偷地看著綠裙女子走過來。

    「不知姑娘過來,所為何事?」在綠裙女子走過來後,王凝之問道。

    「我只是過來給叔平公子敬酒的。」綠裙女子微微一笑,由旁邊的婢女送來一杯被滿上的酒盅,對王凝之說道,「久聞公子不但深有文采,更能兼濟天下,乃真名士,今日能得以一見,實乃幸事,故特來敬酒,還望公子不要拒絕。」

    王凝之眯起眼睛,目光在女子嬌嫩秀美的臉上掃過,很快微微一笑,拿起旁邊的酒盅,對其微微示意。

    二人一飲而盡。

    隨後,王凝之說道:「酒也敬了,姑娘……請回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3
第一百八十四章 灼灼其華(中)

    酒也敬了,姑娘……請回吧!

    周圍是喧鬧的人群,這裡僅僅是個角落,然而隨著王凝之飲完酒後的一句話,頓時間就堵住了綠裙女子想要說的話。

    王凝之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轉過頭繼續與餘姚聊天,全然不顧身後的女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就這麼呆滯地站在他的身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張姑娘還沒有走呢。」說著說著話,餘姚又偷偷指了指綠裙女子。

    王凝之這才恍然,轉過身子,看向綠裙女子,彷彿剛才真的不知道她沒有走一般,驚訝地問道:「呃,姑娘還有事嗎?」

    綠裙女子的臉色很快恢復平靜,衝著王凝之歉意地笑笑,隨後說道:「有些事情,還要與叔平公子商討。」

    「還請直說。」王凝之神色如常。

    他的目光平靜而深沉,打在綠裙女子身上,讓她生出一絲荒誕……彷彿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儘是被他看透,以至於一股寒流從體內爆發,讓她的臉色又蒼白了些。

    不過,該說的依舊要說,斟酌一番,綠裙女子開口說道:「是關於會稽郡鶴壽觀觀主一事,有人傳聞他被我堂兄張進爵綁架,只是希望與公子澄清此事。」

    「哦……還有這事?我可是與進爵兄見過幾面,他也不像如此魯莽之人啊。」王凝之感嘆了一句,隨後皺起眉頭,「不過姑娘說要與我澄清,此事怎麼說,且不論我並不知情,即便我知情,這是鶴壽觀的事情,與我有何干係,姑娘,怕是找錯人了吧。」

    綠裙女子啞然,張了張嘴,最終無奈嘆氣道:「果然公子對我堂兄誤解頗深,但公子既與進化派道人有關,又是會稽郡郡守,想來不日鶴壽觀道人就會報案,所以……」

    「所以我知道還是有用的,對吧?」

    「嗯。」抿著嘴唇點點頭,綠裙女子焦急的目光匯聚在王凝之臉上,似乎想要從他臉上尋找出蛛絲馬跡,「公子,我堂兄只是請鶴壽觀觀主丁鹿年去府上小住,明日就會將其送回,所以還請公子與鶴壽觀道人見面之時,向其解釋一二。」

    「請去府上小住?卻沒有通知其他人,而且不允許鹿年真人回來……恕我直言,這,不就是綁架麼?」王凝之勾起淡淡笑容,看著綠裙女子臉色越來越差,不禁搖搖頭,張氏果然好手段,竟然派女子過來說清,好在自己並不吃這一套。

    「絕不是綁架,鹿年真人明日就會返回。」綠裙女子執拗地說道。

    「話不能只讓你們來說,張氏說不是綁架就不是綁架?不去理睬他人之看法,這就是張氏的待客之道麼?」

    「我……」

    「而且,並非我看不起女子,只是如此重要之事,偌大的吳郡張氏,竟然只派了一個女子過來與我商討此事,是否就你們張氏而言,這不過是場兒戲……亦或是,我沒有資格與張氏男子交流商討?」王凝之步步緊逼。

    綠裙女子身體顫了顫,隱在衣袖中的小手攥緊又鬆開,攥緊又鬆開,最終無力地垂下來。

    「所以,請人原諒這件事,至少也要顯示出誠意來,否則——」

    「免談!」

    ……

    天氣大好,溪流的能見度很高,透過清澈的溪水,還可以看到裡面不斷游來游去的肥嫩河魚,甚至有小蝦小蟹在水草叢中爬來爬去,顯示出成熟的味道……秋日是成熟的季節,稻穀、魚蝦、水果等等,萬物豐收,給整個世界渲染出一片金黃。

    溪流比較狹窄,而且相比於其他區域,這裡人煙稀少,以至於整條小溪一直到如今都沒有正式的名字。

    不過也正因此,人為改造較少,景色偏向於自然,一些大戶人家會在這裡購置田地,建造別墅,以供在外遊玩之時居住。

    溪邊的一處老宅子裡,與其他別墅相比,更加破舊,但規模挺大,顯然也曾受重視,不過如今,衰頹之勢顯露,更添淒涼……而且,裡面似乎並沒有多少人了。

    張祿從私獄之中走出來,身上彷彿也沾染了一絲腐臭和狠厲,如果不是衣著華貴,很容易讓人將其當成惡鬼,在他身後,則是幾個人高馬大的奴婢,其中一個背著一個身上散著臭味的道人。

    「將他安置在一處房間裡,洗漱後給他上上藥。」張祿說著,揮揮手讓那些人離開,隨後站著,等自己身上的氣味發散乾淨之後,這才急匆匆地回到居住的庭院,裡面的婢女見他這樣,急急忙忙走出去,讓庭院裡只剩下他和周氏女兩人。

    「郎君。」

    「周氏的其他人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張祿有些懊惱。

    周氏女走到他身前,眼角溢出淚水,輕聲說道:「我要跟著郎君在一起。」

    張祿愕然,看著眼前的女子,半晌才輕輕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安撫道:「也對,怪我不好,說起來,你如今是張氏的人,而非周氏之人,就算那王凝之真怪罪起來,你也不會有事的。」

    周氏女身體嬌柔,在他的懷中彷彿沒有重量一般,以至於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張祿也沒有拒絕,享受著寵妾的溫柔,這一刻他全然沒有往日的粗俗與暴虐,彷彿不曾習武,而是一代風流名士一般,對女子溫柔,無論是動作還是目光,儘是柔軟的,生怕驚擾眼前的女子。

    只是——

    這份寧靜很快被打斷,一個婢女急匆匆地跑過來,開口說道:「郎君……張家堡的子虛公子來了。」

    「堂兄?」

    在張祿轉身的時候,周氏女急忙整理衣衫,將眼淚擦乾淨,沒過多久,張玄之就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周氏女的時候瞳孔微縮,不過並未多說話,而是看著張祿,開口說道:「朝廷剛剛發來的委任書,升任王叔平為揚州牧,假節都督,領揚州軍事,其叔父王叔虎官復原職,仍為會稽內史,鎮軍將軍,加散騎常侍……」

    「怎麼可能?」張祿愣在那裡。

    而張玄之卻忽視了他的驚訝,目光在他和周氏女身上來回徘徊,片刻之後,冷笑道:「信不信在你,不過……切記你當初的話,後果你獨自承擔,切莫殃及家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3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灼灼其華(下)

    綠裙女子離開時是怎樣的感受,王凝之大抵是能夠體會的。

    只是體會並不等於同情,畢竟人類的喜愛和厭惡皆是可以傳染的情緒,周氏的具體情況,王凝之並不知情,但是對於王家來說,周氏就是一根倒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刺一下,是確切的,關乎自己的利益之事,所以他要想盡辦法剷除周氏。

    只是……無論許氏還是張氏,都在這件事上作梗,自然,厭惡與牴觸也就擴散到他們身上……王凝之是可以客觀的分析現狀,卻也會任由主觀厭惡的人。

    旁邊的餘姚很並不纏人,但是無論動作、語言還是神態,儘是渲染著甜蜜的氣息,一如戀愛中的少女。

    王凝之也不願意掃餘姚的興致,何況現在無事,也就儘可能的陪著她玩耍,只是控制著她的飲酒量,偶爾會吃些火鍋和糕點,不過大多數時候,是混在名士之中,看著他們行酒令,做遊戲。

    在餘姚的催促下,偶爾王凝之也會參與進去,雖說對於這種遊戲他並不擅長,卻也不外乎推理、邏輯等等,絕大多數時間還是能夠守住,饒是如此,也喝了不少酒,頭暈乎乎地,只好作罷,從人群中走出來,找到個小廝,讓他帶著自己去客房躺一會兒,以免到了晚上小妹拜堂之時趕不上。

    劉氏應該大掃除過,否則一個不經常使用的客房都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倒也奇怪。

    「公子,用不用我叫來個婢女給你揉捏一番?」小廝很懂事的,在王凝之躺下之後詢問。

    這就算是人性化的一面了,何況貴族公子之間的諸多貓膩,放到檯面上,只會被人稱讚為風流。

    他擺擺手:「不必了,你去幫吧,我躺一會就好,若新郎、新婦拜堂時我沒有醒來,你再來叫我。」

    小廝應聲退下。

    房間裡只剩下王凝之一人,床鋪鬆軟,似乎才曬過,透著一股陽光的味道,只是他暈乎乎地,也沒多想,就這麼睡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覺鼻子處癢癢的,撥了幾次之後,依舊如此,他才被迫睜開迷糊的雙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餘姚嬌美的笑靨,用小手捏著一根頭髮,在自己鼻子處輕輕地劃動。

    他不動聲色,不過也算是清醒了一大半,趁餘姚不注意,胳膊輕輕地繞過去,隨後用力地一拍。

    「啊!」餘姚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卻見是王凝之的大手在作怪,立刻化身一隻驕橫的小貓,在王凝之身上撒起嬌來,「郎君好壞,剛才嚇到我了……」

    王凝之輕輕笑著,雙臂一勾,就將餘姚抱進懷裡,感受到女子凹凸有致的身體,雖然年歲尚小,但一顰一簇之中,已然透露出傾國傾城的風情,他唏噓著,在餘姚臉上親了親,問道:「現在什麼時間,你怎麼過來了,開始拜堂了麼?」

    「申時?不對,才剛剛酉時,天還未黑,沒到拜堂成親的時刻呢。」餘姚小聲地說著,雙臂摟住王凝之的脖子,小臉湊過來,帶著紅潤,仔細地盯著王凝之,「郎君……我也很想嫁與你。」

    王凝之沒有說話,只是將餘姚抱得更緊。

    「只是令姜姐姐已經做了郎君妻子了,我已經沒有機會了……郎君。」雙眼水汪汪地盯著王凝之,餘姚呢喃道,「我該怎麼辦呢?」

    「你擔心會嫁給其他人麼?」王凝之輕輕說道,身子挪動著,將餘姚壓在身下,居高臨下打量著餘姚,「我不會讓你嫁給其他人的,但如今要娶你,顯然並不現實,所以還要委屈我的道福,等些時日。」

    「等些時日?」被王凝之壓在身上,餘姚臉色更加紅潤,彷彿能滴出血來,卻更加在意王凝之的說法,「郎君有辦法嗎?」

    「辦法肯定會有,就看人要不要去爭取,而我沒有其他追求,和自己喜歡之人在一起,也算是唯一的樂趣。」王凝之緩緩低下頭,吻了吻餘姚的紅唇,「不要胡思亂想,放心,一切有我。」

    「嗯。」

    ……

    夜幕降臨,同時間,也是整個婚禮最高.潮的時刻。

    無論什麼出身,什麼身份,被邀請而來的人們圍聚在一起,中間空出一片空地,一對新人正在婢女的扶持下,站在那裡,正面對著的是劉暢的父親、母親,在一群人的祝福聲中,隨著小廝的吆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彎腰,彎腰,再彎腰,王凝之也坐在主要的位置上,看著小妹和劉暢對拜,一時間竟多了幾分欣慰,看著小妹嫁人,更是多了幾分動容。

    「送入洞房!」最後,小廝的聲音洪亮,新婦被婢女扶持著進了洞房,而劉暢則到處敬酒,一如王凝之剛剛來到這世上,所遇到的情況一樣,敬酒,聽後名人長輩的教誨。

    他也沒有閒著,和親家劉氏喝了幾杯酒,又吃了些酒菜,很快,一個小廝攙扶著面色紅潤的劉暢來到自己面前。

    「二哥,我給你敬酒了。」劉暢說著,拿起被小廝滿上的酒盅,衝著王凝之伸過來。

    王凝之也端起來和他對撞一下,笑眯眯地說道:「新婦閨房翹首,舒茂就不該貪杯,應當速速回房才是,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耽擱……」

    一如當初桓溫所言。

    劉暢聽後嘿嘿笑著,將酒飲盡,隨後轉身衝著不遠處的親戚、友人們說道:「你們聽到沒有,我二哥說我家娘子在閨房翹首等待,我應當速速回房,所以……你們可不能灌醉我……」

    「叔平兄所言極是,新婚當以新婦為大,不過舒茂咱們也不為難你,至少也要敬酒敬上一圈兒吧,否則禮上說不過去啊。」

    「就是就是……」

    ……

    夜月高懸,皎潔的月光灑落大地,給整個田莊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素紗,神秘而美麗,猶如一名絕美的女子,在輕輕地招手搖曳,等待著郎君。

    王凝之拿起手絹擦擦嘴,看著天色,輕輕說道:

    「是時候回家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4
第一百八十六章 灼灼其華(終)

    夜深了。

    路上幾乎沒有燈光。

    索性萬里無雲,黑幕籠罩著一切,卻無力阻止繁星和皎月的突圍,以至於變得千瘡百孔,從天際深處,落下無數道星光,仿若千千萬萬道密緻的月老紅線,一端牽連今人,一段跨越時空。

    王凝之靜靜地看著空中的繁星,身體隨著牛車緩緩地搖晃著,富有節奏,讓他輕輕哼起前世熟悉的旋律: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旁從未走遠

    ……

    清冷、優美的旋律從心頭迸發出來,順著星光牽引的絲線,能夠傳出很遠很遠,將莫名的思緒送出去,在天空中輕輕漂浮著,除卻偶然間的波動,淡淡的旋律一直行進至結束。

    王凝之閉上眼睛,享受著片刻的安逸。

    牛車依舊在行駛著,車輪滾過地面發出的聲響,是伴奏,吱呀呀的,似孩童亂彈,卻是最本質而淳樸的展現,而就著這個旋律,在王凝之淡淡的哼唱中,與妻子之間的點點滴滴,逐漸浮現在腦海。

    初見時的淡漠,牽手時的怦然心動,睡眠時旁邊淡淡的呼吸聲,沁人心脾的幽香,出事時妻子不善表達的擔憂,淡漠的妻,微笑的妻,羞澀的妻,稚嫩,羞澀,成熟……點點滴滴,猶如一個個碎片,在腦海中碰撞,吞噬,逐漸化作妻子閨房中等待的模樣。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突然坐起來,輕聲問道:「到家了嗎?」

    「馬上,二郎不要急,已然看見燈火了。」

    王凝之輕輕嗯了一聲,急躁的心反而逐漸平靜下來。

    雖然去的時候和郗道茂以及餘姚一塊過去,但現在,郗道茂跟著郗氏回去,餘姚則跟著會稽王府的人回去,從南陽郡劉氏田莊回到會稽山陰王家的路上,便只剩下他一個人,陪同有少許護衛、奴婢。

    現在大約是亥時或子時,也就是深夜十一點到十二點這個區間,對於後世的人來說,或許還屬於狂歡的時間,但對於這個缺乏娛樂的年代,這個時間,很多人基本上都已經算熟睡狀態,由此可見他剛才的擔心倒也不足為奇。

    妻子,有可能睡了吧。

    夾雜著一絲絲疑惑,牛車終於行至家中,門房披著外衣哈欠連天的開門,倒也不曾抱怨,確定人都進來之後,才關上門。

    府上倒還明亮,每過一段就會有一盞明燈,只是頗為冷清,送嫁妝是個苦差事,這點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畢竟太晚了,所以對他的安慰也就只能轉移到明日,這點王凝之早已猜到,從牛車上下來,讓小廝們安置好,讓他們早些睡覺,這才整整衣衫,卻也沒有往父母那裡走,而是打算直接回二房。

    走過燈盞旁時,影子被斜斜的拉長,比人還長,所以人還未至,影子就已經出現在庭院口。

    「郎君?」

    一聲清冷的詢問,帶著莫名的驚喜。

    是謝道韞。

    王凝之愣了愣,很快臉上就勾起笑容,淡淡的溫馨的笑容,腳步加快,迅速出現在庭院口,恰恰看到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互相扶持著,靜靜地看向自己。

    「我還以為你們早就睡了。」王凝之淡淡笑道,看著謝道韞和環兒雖然外面罩著一層外套,卻依舊有些單薄,未免有些心疼,「即便不睡,在屋子裡等著也好,不至於凍著。」

    「是少夫人擔心你嘛,郎君,畢竟南陽郡離咱們這裡甚遠。」環兒輕輕地笑了笑,被謝道韞在她臉蛋上掐了掐之後,立刻嬌憨地向側屋跑去,「我去燒水,郎君有什麼話,就和少夫人說吧……嘻嘻。」

    「這環兒。」王凝之感嘆一聲,目光落在謝道韞身上。

    妻子小小的,大約比自己矮一個頭,雖罩著外套,身體的纖細卻依舊若隱若現,白嫩的臉蛋在黑夜之中有些恍惚,卻更加神秘莫測,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過去親近,仔細探尋它的真面目。

    「環兒燒水估計要些時間。」謝道韞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隨後,迅速低下頭,已經走近了的王凝之自然看到她肌膚上的紅暈。

    「娘子。」

    他輕輕呼喚道,身體站定,張開雙臂。

    謝道韞有些疑惑,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他的動作,抿著嘴唇猶豫片刻,緩緩靠過來,正預備著在郎君環住自己纖腰之時,勾住郎君的脖頸。

    然而——

    身體驟然一輕,彷彿從地底升至雲霧之中,恍恍惚惚,騰雲駕霧一般,然而又僅僅是在那麼一瞬間,身體就被王凝之攔腰抱起來。

    「啊!」絕對出乎意料,所以她也應聲地驚叫一聲。

    王凝之卻不給她機會,將其橫抱起來之後,低頭迅速地在其紅唇上親吻了一下,隨後邁開步伐,走出庭院。

    「既然有時間,不若我們出去走走。」

    王凝之淡淡地說著,身體卻平穩有力,彷彿懷中的謝道韞沒有一絲重量一般,讓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細緻彈性的肌膚,以及淡淡的幽香,猶如蘭花一般,在懷中盛開,即便不去仔細看,他也能猜出妻子面色的紅潤。

    至少,此時此刻,於二人而言。

    是個特殊的時間。

    王氏田莊之中,自從那次夜襲之後就特別注重保衛工作,尤其是夜晚,更加注重,有些護衛專門黑白顛倒,守夜班,所以從庭院出來,向後院走去的時候,路上時不時遇到護衛,見到王凝之抱著女人緩緩走過來,也不知道該不該打擾,就這麼猶豫著,王凝之已經走過去了。

    他不想被其他人打擾。

    同樣的,懷中的謝道韞也應該是這個想法,畢竟大晚上被郎君橫抱著走這麼長一段路,是很羞人的,從其緊緊抓著王凝之衣衫的動作上就能看出來,但即便如此,卻也是忍著羞意,側臉蹭了蹭王凝之的胸懷,只覺得是如此的寬闊,彷彿承載著星辰大海。

    後院有花園,雖然是秋日,卻依舊有不少花朵盛開。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池塘,有溝渠順進不遠處的河流裡,溝通活水,裡面種著荷花。

    此時將近深秋,自是沒有荷花供人賞玩,池塘上只是停留著不少殘荷,偶然間,還能聽到一兩聲蛙鳴。

    這裡有一處亭子,兩人走進亭子。

    因為有月光的照耀,所以並不覺得黑暗。

    他靜靜抱著她。

    未曾放手。

    兩個人全都默不作聲,靜靜享受著片刻的溫馨,偶然間,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以及心跳聲,卻都盡數化作濃情。

    「娘子。」王凝之輕輕地呼喚道。

    謝道韞看著他,應下:「嗯。」

    「你知道這個姿勢的名稱嗎?這種懷抱的姿勢。」

    「不知道。」謝道韞眨眨眼,竟有幾分嬌憨,「郎君告訴我嘛。」

    「叫做公主抱。」

    「公主抱?」

    「公主是美麗的,嬌小的,柔嫩的,去掉面紗,都讓人擔心肌膚會不會被風吹皺了,讓人愛慕,讓人心疼,恨不得替她視物,替她品嚐,替她走路,恨不得就連每日醒來的睜眼,如此費力氣的事情都去給她完成……而守護她的,就是騎士,騎士高大英武,強大的力量是為了保護公主而生,寬闊的臂膀是公主的避風港,這樣的懷抱,是他對公主的保護,愛戀以及呵護……」王凝之聲音有些低沉,卻有磁性一般,吸引著謝道韞。

    驀地,謝道韞輕輕說道:「我不是公主。」

    「你是公主。」他的聲音充滿自信,溫柔地看著懷裡的妻子,「我一個人的公主。」

    謝道韞心頭一顫,彷彿一絲酸澀滲入其中,即便淡漠如她,也不禁為郎君的話而感動,而這絲酸澀,卻迅速擴散,溝通了淚腺,以至於一滴熱淚從眼角溢出來。

    月光從天際灑落。

    淚滴猶如一顆晶瑩的珍珠,鑲嵌在她的臉上。

    唯美,淒清,動人。

    輕輕地,王凝之將她放在亭台中的軟塌上,低下頭,將「珍珠」含住,帶著一絲咸澀,卻猶如最好的催.情.劑,讓他的呼吸沉重起來。

    身下的可人兒是如此地美麗,在最美的芳華年紀裡,被自己遇見,這不是偶然,是跨越時空的必然,一如歌詞所言: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娘子……」他輕輕呢喃著,嗅著妻子的芬芳,親吻從她的眼角,至耳垂,臉頰……微潤的紅唇,四片唇瓣輕輕接觸,溫度在迅速的上升,溫熱,炙熱,彷彿爆發的岩漿一般,濕潤的舌.尖.纏.綿.在一起。

    他貪婪地攫取著妻子的氣息,用力地探索過每一個角落。

    濃重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謝道韞也環抱住他,享受著甜蜜的親吻。

    然而此時欲.望在劇烈地上升,作為食髓知味之人,王凝之又如何人手,細膩的吻順著紅唇繼續向下,白皙的脖頸,精緻的鎖骨,衣衫凌亂,充斥美感。

    「郎君,不要……」謝道韞顯然是顧忌的,無力地抓著王凝之作怪的大手,丹鳳眼不復威嚴,反而是迷濛著,水霧瀰漫。

    只是,終究是徒勞的。

    謝道韞的拒絕只是出於少女的羞澀,在閨房之中就已然很羞澀,更何況此時露天,雖說周圍並無他人,只是……太羞人了。

    「乖。」王凝之再次噙住她的紅唇,舔.舐.著她的唇瓣,牙關,舌尖,細細品嚐著甘甜的******撕拉……

    外衣被撥開,內衣也被王凝之略微粗魯地撕開,帶著侵略性,讓謝道韞無法阻擋,只能顯露出裡面紅色的肚兜,掩蓋著那一抹高聳。

    纖細完美的柳腰向下,被褻褲收腰,帶著驚心動魄的柔韌度,讓王凝之愛不釋手。

    儘管說對身下妻子的身體已經很熟悉了,可每次觸碰,已經能讓他感到來自內心深處的顫慄,他輕輕地撫摸著,隨後,撥開肚兜。

    景色優美,恍惚著緋色的光澤。

    他輕輕地親吻著,猶如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把玩著,唯恐驚擾可人,享受著暖心的柔滑,順著有致的曲線,向下,向下,輕輕解開衣衫,在妻子溫柔的目光中,覆蓋上去。

    「我的公主,你的騎士向你致敬……」

    他輕輕地呢喃著,化作虛空之中的利箭,四周閃爍著驚人的光澤,摩擦著空氣,而虛空化作一頭妖魔,有著滑膩的防護。

    飛行著,矛盾著。

    最尖銳的長矛刺破柔韌的盾牌。

    火星四濺,化作紅色的火焰,洶湧地蔓延起來,形如一朵盛開的蓮花,慘烈而唯美,在繁星點點的夜空籠罩中,伴隨著一池殘荷和偶然間的蛙鳴。

    壓抑而沙啞的呻.吟。

    劇烈地持續著。

    (媽蛋,我編不下去了)

    ……

    庭院裡靜悄悄的,院子裡面的燈火昏黃,因為沒有風,所以穩穩地照耀著固定的區域,在側房處,裊裊的青煙升起來,猶如一條條初生的游龍,向著天空遊蕩著,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漸變大,被渲染上銀色的光輝,最終消失在夜空中。

    環兒在院子裡坐著,左等右等,依舊不見郎君和少夫人的人影,鍋裡的熱水已經燒開了一次又一次,人沒有回來,只能不斷地勾兌涼水,再將溫水燒開。

    她已經睏倦了,小臂支撐著下巴,小腦袋一上一下,可是人還沒有回來,她還不能睡覺呢。

    「可惡的郎君。」環兒心裡惡狠狠地想著,可為什麼沒有少夫人呢,因為少夫人好有威嚴的樣子,自己不敢埋怨少夫人……小姑娘的心裡不斷做著鬥爭。

    丑時了。

    忽然,好似一陣風吹來,外面傳來的聲響頓時間讓環兒清醒過來,她猛地抬起頭,下一刻,看到消失很久的郎君橫抱著少夫人緩緩走進來。

    「呃……郎君,少夫人。」她輕輕呼喚道。

    「噓……」王凝之衝著她比劃了一個手勢,隨後輕輕說道,「辛苦你了環兒,這麼晚還不能睡,將浴桶灌滿水,你就去睡吧,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環兒有些疑惑,卻不疑有它,輕輕應了聲,就向側房跑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道韞這才無力地伸出小拳頭。

    輕輕敲打在王凝之的胸膛。

    都怪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4
第一百八十七章 晨起

    王凝之醒過來,昨夜一晚上的荒唐之後,現在還有些腰酸背痛,輕輕動一動,還能感受到身邊的柔軟,這才意識到,昨晚的妻子更加不堪,估計身體更加難受吧。

    他低下頭,看著在懷中依舊沉睡的妻子。

    睡容恬淡,因為眼睛閉著,所以看起來柔和了許多,也確實貼近於小姑娘的模樣,肌膚還泛著淡淡的紅暈,青絲略微凌亂,讓人下意識地就想親近……然而,謝道韞已經可以被稱為婦人了,一個身體被郎君佔有,不但有了夫妻之名,更有了夫妻之實的小婦人。

    想到這裡,王凝之不禁又有些火熱,下體漸漸生出感覺,但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之所以環兒沒有敲門催起床,估計是昨晚被折騰睡得那麼晚,現在也沒有起來。

    輕輕挪動著身體,卻還是在不經意間觸碰到妻子的柔軟,錦被中透著一絲異樣的香味,再加上妻子綢緞一般的肌膚。

    啪嗒。

    他身體一軟,下意識再次將謝道韞抱住,撫摸過她凹凸有致的身體。

    謝道韞緩緩睜開眼,很快,小聲地說道:「郎君不要鬧……」聲音嬌柔粘糯,說罷還往王凝之懷裡鑽了鑽,卻感受到下身的堅挺,讓她僵了僵。

    「這是正常反應,如果沒反應才糟糕,乖,你再睡會兒,我出去看看……」王凝之說著,從床上下來,又給謝道韞蓋好被子,在她的唇上吻了吻,這才快速穿好衣服,走出房間。

    天確實大亮了,還有些早晨的清冷,不過穿上衣服之後,很快就適應過來,他也不講究,簡單地打了些水,洗漱完,正要整理頭髮的時候,環兒突然出現在視野裡,貌似還有些慌慌張張,迅速來到王凝之身邊,吐了吐小舌頭:「郎君,我是不是睡過了……」

    看起來有些委屈的樣子。

    王凝之笑著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說道:「沒事,正好,你要是睏倦的話就再去睡會兒。」

    「我睡好了。」見王凝之頗為寵溺,環兒放下心來,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就自動竄到王凝之身後,替他梳理長發,同時嘴裡還碎碎念道,「郎君昨夜回來那麼晚,應該還不知道自己陞官的事吧……」

    通過環兒一邊梳頭髮一邊說的話,王凝之才明白過來昨日自己送嫁妝離開家之後,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總算知道為什麼在婚禮進行中的時候,張氏為何要派出來貴女與自己接觸,並希望主動示弱讓自己諒解張祿。

    陞官了,從會稽郡太守升任到揚州牧,假節都督,統領揚州的軍事,之所以叫揚州牧,應該是要避諱李陵懷吧,這個時候名字總是有講究,上一任揚州刺史剛出事,為了避諱,改成揚州牧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揚州牧所轄郡除了會稽郡之外,還有廬江郡,吳郡,丹陽郡等等,州治在建康,也就是說,自己如果上任的話,辦公地點在建康城,每日要從會稽郡向建康城趕肯定不合適,有可能要搬到建康城去住。

    好在琅琊王氏家族的老駐地就是建康,即建康秦淮河旁邊的烏衣巷,也正是那首著名的「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一詩中所提到的烏衣巷,而且要上任的話,朝廷也給了緩衝時間。

    「先把這裡的事情忙完再說吧……至少周氏那裡,不能耽擱了。」他心裡面想著,在環兒將自己的頭髮梳理好之後,活動活動身體,等著郭十四上了早餐。

    快速吃完早餐之後,他對環兒說道:「娘子還在睡覺,昨晚應該太累了,就不要叫她了,等她睡飽了,再讓郭十四重新煮一份粥。」

    「我知道了。」心裡面感嘆著郎君和少夫人終於恩愛了,環兒將王凝之送出庭院。

    ……

    別人的慣例他不知道,但王凝之的慣例,卻是每天早上去父母房中請個早安,雖說有前世的記憶,但這一世的父母已經被他接受,並且在逐漸適應,多麼深情暫且不說,卻的確有了牽掛。

    然而這裡只有母親郗璿在,王羲之卻是卻接待客人去了,王凝之只好和郗璿簡單地說了些話,就再次不緊不慢地趕去客廳,如果猜得不錯,昨天過來的人都已經走了,沒有在王家留宿的,至於說虞南子,聽謝道韞說,也是在確認王凝之回來之後就偷偷離去了,也不知道和謝道韞達成了什麼協議,竟然沒有爭風吃醋。

    他走到客廳門前,恰好,就看到裡面的人。

    「二郎,你來了,我正要要讓奴婢去叫你。」王羲之衝著他說了一句,隨後對對面的人說道,「殿下莫要責怪,二郎昨日給小女送嫁妝,回來甚晚,所以今日起床起晚了。」

    對面赫然是琅琊王司馬奕。

    聽了這話,司馬奕笑呵呵地表示不介意,同時間說道,「昨日我未曾親自過去,只是略備薄禮,讓人送了過去,實在是朝廷那裡事情諸多,挪不開身。」

    王凝之已然坐下,詢問道:「殿下此次過來,所為何事?」

    「中正官之事。」司馬奕說道,「實不相瞞,陛下一直生病,雖說有太后和會稽王、謝安石主持朝政,卻依舊有諸多弊端,所以要讓我回去,因此我這一身官職自然要有人來接,思來想去,能夠擔任會稽郡一郡中正的,也就只有逸少了,所以才過來說此事。」

    「讓我父親擔任中正官?」王凝之聽後一喜,且不說喜不喜歡,單單這個官職落到王羲之頭上,對於琅琊王氏來說也是極好的,所以他看了看旁邊,王羲之貌似一直在沉思。

    司馬奕貌似不急著催促,雖說這中正官不是個大官,但對於不喜為官崇尚自由的王羲之而言,還是要佔據不少時間的,不過王羲之雖然個人不喜,卻總歸是能夠思考家族利益之人,因此猶豫片刻之後,點頭答應:「也好,那我就應下吧。」

    也恰逢他答應,外面一個小廝走進來,湊到王凝之身邊,小聲說道:「二郎,張氏來人,說是要見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0 18:44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尷尬的周氏

    「張氏?」王凝之眯了眯眼,衝著司馬奕和王羲之歉意地笑笑,這才站起來跟著小廝離開。

    張氏的人貌似並不打算直接進入王氏田莊,而是在外面的小路邊停著,等王凝之走過去了,就看到張玄之和張祿停靠在牛車旁邊。

    「叔平,十分抱歉,讓你出來相商,實在是今日之事上不得檯面,我二人沒有臉面進去。」見王凝之走近了,張玄之拱拱手說道。

    旁邊的張祿沉默不言,只是看向王凝之的目光,有些慌亂的樣子。

    王凝之卻直接無視他,而是衝著張玄之說道:「有何事,儘管說吧。」

    「是這樣的,聽說鶴壽觀觀主丁鹿年不見了,我等起初並不在意,但後來才知道鶴壽觀原來是郡守府和進化派道人合建之道觀,而觀主丁鹿年正是被進爵請進家中……當時我們並不知其身份,所以才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而且我這個堂弟,叔平應該知道,不喜文而好武,做事魯莽,因為與鹿年真人理念產生衝突,竟錯手將真人打傷,這才釀下大禍。」張玄之一臉誠懇的樣子,掀起車簾的一角,露出裡面的道人,纏著繃帶,「如今我將真人送回來,並且進爵站在叔平面前,要打要罰,悉聽尊便,絕不懷恨在心……」

    王凝之眉毛輕輕挑起,目光在張祿、張玄之和車中道人身上來回徘徊,片刻之後笑笑:「我懲罰了進爵,這樣一來就算是兩清了,我們日後互不相欠,子虛之意,可是如此?」

    「正是,我二人此次前來,正是尋求原諒來的。」張玄之鄭重地說道,「進爵也已經知錯了,而且家主也動了怒,這次過後,打算禁他足,讓他反思一段時間。」

    「其實也就是變相地保護他的人身安全!」王凝之冷笑道。

    張玄之愕然,瞳孔微微睜大,腦子迅速思考了一遍,覺得自己剛才並沒有說錯話,為何王凝之還會如此動怒,他張了張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叔平何出此言?」

    「這就要問一問你的堂弟張進爵了。」目光如箭,銳利地刺向旁邊的張祿。

    張玄之看向張祿,而張祿則是皺起眉頭,眉眼低垂,在張玄之看來之時,目光轉向其他方向,不敢直視。

    這自然是心中有鬼的表現。

    「說起來,我王氏和張氏相交亦不錯,我也沒有故意針對張氏之意,只是奈何,有些人胸懷禍心,要暗中對我王氏不利,我雖不是家主,卻作為我父親這一脈的掌家,亦是有責任去處理……鹿年真人只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子虛你不懂,張氏也不懂,只有我和進爵懂,就看如何取捨了。」王凝之淡淡說道,揮揮手,身後的護衛立刻走過來,「將鹿年真人扶下車。」

    護衛應言而去,小心翼翼地將滿身傷痕的丁鹿年扶下車。

    「具體是何種原因,子虛還是好好詢問一番吧,孰對孰錯,無法分辨,只是站在我這個角度,卻是義不容辭……」留下這句話,也不管這對兒堂兄弟是何種心情,王凝之轉身就走。

    絲毫不拖泥帶水。

    進了家門才看向丁鹿年。

    這個進化派的道人,並無名號,名字卻頗具韻味,如今卻是傷痕纍纍,可以清楚地看到胡亂被人擦拭過,隨後取了乾淨的衣服穿上,即便如此,人已經憔悴到極點。

    「不要多說話,我都明白,放心,你不會白白遭此一劫,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些天你就在王家好好地養傷,我會派醫術高超的人給你療傷。」在丁鹿年看向自己的時候,王凝之笑著說道,「至於說黑七兒,你應該知道,黑七兒是我朋友,他正在掌管的道觀,即鶴壽觀,已經竣工了,而且經過我們的協商,希望邀請你來擔任鶴壽觀觀主……是否答應以後再說,此時不要急著拒絕。」

    在王凝之的吩咐下,一群婢女開始活動起來,給丁鹿年安排住處。

    而他,則迎著朝陽,向後院走去。

    ……

    ……

    牛車在返回的路上。

    張玄之和張祿面對面坐著,誰也沒有說話,兩個人皆低著頭,彷彿在思考著什麼。

    最終還是張玄之先開口,帶著一絲猶豫,說道:「你二人之間的矛盾,說一說吧,這件事總要度過,否則……王叔平這個人你也清楚,他可是一個狠人,動起手來你——你恐怕就真的危險了。」

    張祿依舊皺著眉頭,聽了張玄之的勸解,他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猶豫,片刻後,苦笑說道:「我說我不怕他,這是不可能的,我習武,如果別人正面衝我進攻,我不怕,可我怕陰刀……但,子虛堂兄,我真的有難言之隱,而且我一旦說出來,很有可能……」

    「可能怎樣?」張玄之急忙問道。

    「你很有可能會阻止我!」張祿的手緊緊地我這車廂的一段,青筋暴露,很是痛苦。

    「這點你放心,你先說出來,我再做思考,你如此痛苦,但我卻不知為何,你總要讓我清楚吧。」

    張祿猶豫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張玄之,最終,他嘆氣道:「我有一房小妾,想必堂兄知道,就是你去我那裡之時見到的那個女子——她姓周。」

    「姓周?」張玄之一愣,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義興周氏的周?」

    「正是,不但我的小妾是周氏之人,當年周氏衰敗,看似全族被誅殺,卻依舊有人逃了出來,而這批殘餘,就在我那裡。」張祿一狠心,乾脆全都說了出來,「所以我才會認為義興許氏一案與王叔平有關,因為許珍之母正是周氏之人,而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周氏殘餘一直被他照顧,他也正是因此而與王叔平結怨。」

    張玄之猛吸了一口冷氣,如此說來,許氏還真有可能是王凝之動的手……但也正因為周氏不能拿上檯面,所以根本無力指證王凝之,他看向張祿,臉色有些蒼白:「這件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周氏之事,決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就算是家主,你也不能說,我現在只確認一件事——你想保的,是周氏殘餘,還是僅僅那個小妾?」

    張祿咬牙說道:「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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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二王之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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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派人去給叔虎叔父帶個口信兒,我這兩日可能會過去拜訪;另外周氏那邊,依舊仔細盯著,雖然不清楚具體如何,但張進爵應該有應對,如果因為監視不利讓他找到其他辦法,總歸是麻煩;至於說道觀方面,我和鄭觀主已經草擬好了發展路線,鶴壽觀的話,觀主就交給丁鹿年來做,你多輔助他……」快速向黑七兒交代完一切,看著他差不多明白之後,王凝之才松了口氣,轉身離開。

    為時尚早,但王凝之卻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且不說今日算是他請假的最後一天,如今的他已經是揚州牧,不需要再去郡守府工作,只是一些事情還需要去交代,如果說下一任的郡太守是別人,他倒不會在過去指導,但下一任是王彪之,自家人,自己的理念反而更容易施行……

    白雲悠悠,隨風而動,陽光透過雲層、樹木枝杈,在肉眼可見的半空中顯現出一個個七彩奪目的圓環,有著動人心魄的魅力,更是給王凝之一股懶洋洋的驅動,騷撓著他的心,讓他有一種回到庭院裡躺下曬太陽的衝動。

    「這樣的日子,優哉游哉,倒也不錯。」他唏噓著,心知這只是一種假想罷了,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做官還好,倒也可以做個紈褲子弟,不必為凡事煩心……但他終究是混入到了體制內,一如前世,僅僅是希望過得好一點,但真正進入體制內,就會發現很多事情往往身不由己。

    他站在空曠的院子裡,看著北方。

    瞳孔裡洶湧著數不盡的念頭,在小小的眼球中廝殺,幻滅,構思著以後的日子。

    時間沒過多久,他就驟然驚醒,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

    等他回到客廳,恰好碰到將司馬奕送走的父親王羲之,正緩緩地走回來,王凝之也不耽擱,將父親攔下,兩人面對面坐著,他開口說道:「父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似乎有些驚訝,王羲之卻並未阻攔。

    王凝之心裡早已打好了腹稿,便直接說道:「父親應當知道孩兒在家中學堂裡教授的課程,格物學和體育,其中體育一項,不過是為了增強家中子弟的身體素質,不提也罷,但其中之格物學,以父親之所見,可否談一談對它的感官?」

    「格物學?」

    「正是。」

    王羲之沉吟片刻,說道:「我曾記得二郎說過,進化論只是一家言論,但為了使其讓人信服,就需要一系列證據來佐證,隨後調查這些證據過程中,逐漸發展出來了格物學。正所謂格物致知,格物致用,便是一種進化——亦或稱作演化之路,是根據已有的知識、事物、工具來摸索出更強大的知識、事物、工具之學科。前些時日我曾見過姚氏的姚季衡(姚科之),聽其提到過『火藥爆炸』一詞,說是二郎的假設,若單單從這個方面來講的話,格物學具有很好的普及價值……二郎,是否想聽到的是這樣的話?」

    點點頭,王凝之並未急著高興,反而是蹙著眉,看向王羲之,這個被冠以「書聖」之名的男人,慢慢開口說道:「煉丹士們煉丹,總是要面臨爆爐之險,即爆炸,然而這些爆炸有大有小,不可控制,大的可將屋舍乃至宅子夷為平地,小的只會將人震暈,所以我才會提出假設,若這些爆炸變得可控,在兩軍作戰之時使用,其效果……不可言喻,當然,這僅僅是格物學運用的一小點方面,父親方才話未說完,若我所猜不錯,是對它的擔憂?」

    「當初格物學未曾提出之時,僅僅進化論便讓上清派道人對你口誅筆伐,而如今又有了格物學,給進化論提供證據……何為進化?國家從前朝到此朝,是為進化;人從茹毛飲血到建設屋舍,使用工具,是為進化。但如此一來,寒門甚至平民取締世家掌控朝政,是否——」王羲之一臉謹慎,「也是進化?」

    王凝之抿著嘴唇,目光在王羲之臉上來回打量著,父親的面部變化,神態,目光等等,全都傳達的是擔憂,不是簡單的那種擔憂,反而是帶著一絲驚恐的擔憂,所以這絕對不是王羲之胡亂的說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甚至反覆咀嚼之後的結論。

    書聖王羲之,又怎可能是個簡單的只懂遊山玩水之人?

    「父親多想了,即便真有那麼一天,也不是一朝一夕,不是父親這一代,也不是我這一代,更不是下一代出現的,進化是質變,演化是量變,真要達到那種程度,需要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演化……無需擔憂。」王凝之安慰道,臉上帶著一絲自信,顯然真正的情況他不可能告訴王羲之,但自己來自後世,說出這種話,自然是有權威的。

    「幾千年麼?」王羲之喃喃道。

    「何況這一切假設都是建立在進化論正確之上,即便真是正確,幾百年來不會危機世家,咱們王家也不會有事,至於說幾百年後,後世平民若因為此言論而掌控朝政,那麼我身為提出者,他們自是會尊崇,而我是王家之人,即便王家不可能永世繁榮,但在足夠的應對之下,也不會朝夕絕滅……」王凝之淡淡說著,看到王羲之臉色有些動容的樣子,便順勢道,「所以我這次過來,是為了找父親相商,關於擴大格物學規模一事。」

    「二郎要開設私學?」

    「算不得私學,卻也算不得官學,而是由太守府所掌控的格物學教育,聽課之人並非世家、寒門子弟,而是平民。」

    「舉郡開辦格物學?二郎最近一直在謀劃此事?」王羲之恍然大悟,「我如今是中正,叔虎是太守,如此一來,恰好可以在會稽一郡嘗試。」

    「沒錯,方才父親是縱觀進化論、格物學;但是橫向來看,我朝損失北方大片土地,且不說我們到底要不要北伐,僅僅以防範來說,格物學開辦,亦有三大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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