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632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3:3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章 分離



    推演出三種風焰係複合天機禁製,意味著機關傀儡學的基礎工作往前推進了一大步,陳海此前很多無法實施的想法,一下子都找到突破口。

    風焰飛艇,並非傳說中的御空飛舟,而是利用風焰天機禁制源源不斷的往升空氣囊裏鼓蕩升騰熱風,實現浮空飛行;然而利用風帆借高空氣流實現快速轉進。

    除了風焰天機禁製外,風焰飛艇最困難的是製造硬式氣囊需要足夠堅硬而輕質的材料。目前確定的方案,采用巨型飛禽的細長鳥骨與淬金鐵混合使用,作為龍骨製造硬式氣囊。

    就金燕諸州範圍內,巨型飛禽的數量還是極可觀的,特別是一些妖禽,骨骸既輕又堅逾金鐵,以往在煉器中沒有特別大的作用,不受重視,這時候卻能解決陳海的大問題。

    解決掉硬式氣囊的材料問題,風焰飛艇的複雜程度實際要比鄉級天機戰車低得多,只是要保證足夠的負載能力,硬式氣囊要造得極其巨大,製造周期比較長一些。

    目前定型試製的兩艘風焰飛艇,都長達五十餘米,最大負載預計能達到二十萬斤。雖然遠不能跟傳說中的禦空飛舟相提並論,本身也不具備進攻與防禦能力,但這種風焰飛艇技術成熟後,天機學宮擠出部分匠師、匠工,一年就能造兩艘,比起僅在傳說中出現、燕州並無傳承,即便有傳承、製造也需要以百年時間計算的御空飛舟,不知道要優越多少。

    能到風焰飛艇的製造工場親眼看一下,董潘怎麼都不會拒絕。

    陳海早年在聚泉嶺建了多座工場,之後這些工場多被匠師會遷入瀝泉城,但場地、屋舍還是保留下來,之後又連同聚泉嶺被陳海一起收回,目前都正式列入天機學宮名下的產業。

    風焰飛艇的製造工場,之前是聚泉嶺東麓河口的造船工場;之前為造戰船準備的門式吊架等物,這時候都能直接派上用場。

    董潘隨陳海走進有上百米縱橫的高大場廳裏,看到上百匠工正忙碌著用細長的巨禽鳥骨,裁切整齊,又用淬金鐵管連接到一起,鋪設硬式氣囊的龍骨。

    兩艘飛艇的龍骨才著手鋪設,但望之仿佛一頭遠古巨獸的屍骸懸掛在門式吊架上,令人歎為觀止。

    董潘心裏也清楚,這種風焰飛艇真要能將二十萬斤的重物帶入空中,在軍中的應用價值將難以想象。

    這時候周景元將風焰飛艇的圖卷拿過來。

    也由於風焰飛艇的複雜程度,要比鄉級天機戰車低得多,董潘在現場粗略看過一遍,也能大體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心裏也感慨陳海有窺天機之巧。

    雖然照圖卷所繪,風焰飛艇並不難實現,而且製造出來普通將卒就能駕馭,但燕州自有史以來,宗門也不知道經曆多少代,也不知道踴躍出多少驚豔一時的天才傀儡師,卻沒有能想到製造如此簡單、又實用的傀儡飛艇來。

    董潘拿了拓印的風焰飛艇圖卷,就與陳海告辭,沒想到回瀝泉都沒有歇口氣,又要馬不停蹄的趕回河西——董潘只能歎息自己命太苦。

    ********************************

    董潘走後,陳海讓周景元將周鈞、孫幹、蘇原、吳蒙等人都喊過來,將舅父陳烈托董潘捎過來的信封給眾人看。

    陳烈決意留在太微山修行,不願意到聚泉嶺來,一是他受陳族及宗門的培養,不忍就這樣棄之而去;二是他到聚泉嶺來,即便他與陳海甥舅間關係和睦,但在周鈞、孫幹、蘇原、吳蒙等原昭陽亭侯府的弟子、部將,將面臨奉誰為主的困擾。

    陳烈決意留在太微山修行,這樣的困擾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陳海在聚泉嶺自立門戶,而昭陽亭侯的爵位,作為河西給陳烈的封爵,封邑又在河西境內,此時也要進行堅決的分割,事後才不會對天機學宮造成干擾。

    陳烈也知道陳海不會看得上亭侯的封爵,而河西不剝脫他的封爵,他以後也不可能將爵位傳給陳海,同時也是照顧河西的顏面,他很快就會直接立陳彰為亭侯府嫡世子。

    此外,周鈞、吳蒙、蘇原等人,以往都是昭陽亭侯府的部將,但往後要在天機學宮,就要與昭陽亭侯府分割關係,徹底加入天機學宮。

    而往後在聚泉嶺也不能再保留昭陽亭侯府扈衛營的編製;陳彰會在藥師園寨、在昭陽亭侯府的封邑重新組建扈衛營。

    陳烈這些決定,也是為天機學宮能真正的自立門戶,日後發展再也不受河西的干擾跟牽制,同時將昭陽亭侯府扈衛營這些年培養的那麼多精銳,都交給陳海,但眾人想到以前都是聚集在昭陽亭侯府的旗下,之後要與昭陽亭侯府分割關係,也是難抑感傷。

    原昭陽亭侯府的眾人感慨萬千的離開,唯有趙山、錢文義兩人留在竹殿裏沒走。

    “趙叔,你們是想回太微山?”陳海問道。

    “嗯,”趙山點頭道,“我與文義也沒有什麼大志,在這裏也幫不上你什麼大忙,想著侯爺、小姐即便是在太微山潛修,身邊總要有幾個老人照顧才方便。”

    “……”陳海知道他也與河西的孽緣遠沒有到止盡的時候,甚至可以說他此時的所有布局都是為了河西。

    趙山、錢文義情深意重,選擇去河西,他可沒有什麼覺得感傷,反而覺得欣慰,喊來周景元,給趙山、錢文義以及其他打算回河西的人,除了準備赤狻獸、金翎雕、青狡馬等戰騎、戰禽,還為他們準備好未來幾年修煉足夠用的丹藥。

    次日,待趙山、錢文義等人準備好行囊,陳海又與周鈞、蘇原、孫幹、吳蒙、周景元、沈坤他們趕到山下來送行。

    昭陽亭侯府扈衛營編製最鼎盛時,也沒有超過一千兩百人,現在有些人都已經將家人遷到聚泉嶺,也有些人正將家人遷來聚泉嶺的途中,也有百餘人知道隨趙山、錢文義返回河西,將極不受待見,但還是選擇回河西,伺候陳烈。

    這麼多人西歸,戰禽不夠用,隻能從南樟府走馳道西歸,周景元也提前為他們安排好車馬。

    彼此都是並肩作戰多年的袍澤,此別之後,都認為此生可能就再相見的機會,也就難免傷感,也就難免會潸然淚下。

    陳海上前扶趙山、錢文義上馬,說道:“趙叔、錢叔,你們回去後,要是遇到秉性、天賦都不錯的子弟,除了那些基礎秘形外,裂天戟、周虛流雲步、雷罡拳等玄功絕學也都可以傳授,不要拘泥什麼門戶之見……”

    裂天戟、周虛流雲步、雷罡拳乃是陳海目前綜合諸武道秘形及碎裂、風雷諸多真意,所創出的三種最強玄功絕學,威力之強,可以列入宗門非核心精英弟子不傳的中上品絕學之列。

    照舊規,寒門子弟是絕沒有機會接觸這一類玄功絕學。

    陳海怕趙山、錢文義回去後,遇到資質絕佳的弟子卻也局限於門戶陋規而束手束腳不敢傳授這些玄功絕學,才特意吩咐一些,打消他們的顧忌。

    在昭陽亭侯府在聚泉嶺的扈衛營解散之後,天機學宮也將正式編道兵營,作為天機學宮的常編守衛力量而存在。

    當然,陳海不會將扈衛營的老人都編入道兵營。

    扈衛營的老人,雖然此時才千餘人,但這些年都踏入通玄境(修煉天賦實在有限的,都安排到工場、坊院從事其他事務),在兵術武道修習都有一定的底子,可以說都是合格的精銳武官。

    將這麼多精銳武官都留在聚泉嶺充當普通的道兵扈衛,是一種嚴重的浪費,陳海後續會調一批人補充精絕軍中,加強精絕軍中低層武官的不足,同時也會調一批精銳,加強往來秦潼與鹿城的商隊,最後再從聚泉嶺附近的子弟招募一批年輕子弟,補充到道兵營裏繼續培養。

    聚泉嶺除了早年遷進來的曹氏、周氏族人以及隨張雄遷入的張氏子弟外,還有在秦潼戰事之後,被陳海收留到聚泉嶺來安置、救護的四五萬流民軍戰俘。

    從聚泉嶺附近招募的年輕子弟,雖然在資質上,與從天崖海角湧到天機學宮來修習機關傀儡術的子弟不好相比,但也要比普通的平民子弟高出許多,何況陳海早就在聚泉嶺附近推廣學堂教育了。

    更重要的一點,這些年輕子弟對聚泉嶺、對天機學宮的凝聚力,是極強的。

    除此機關傀儡學外,陳海還想在天機學宮再開辟武道兵術的一脈傳承,以便在練兵實錄一二卷以及太尉府操典的基礎上,形成更成體系的兵術、推廣出去。

    而吳蒙、孫幹、周鈞等人,除了平時負責道兵營的編訓工作外,還將主要擔當武道兵術教習。

    送走趙山、錢文義後,陳海與吳蒙、孫幹、周鈞等人拾階登山,跟他們說起日後的種種安排,又在中峰梅林裏與眾人告別,獨自往北山的天機峰走去。

    到今天,天機學宮算是初成形制,九大世閥的態度也從最初的抗拒轉為接受或支持,陳海也算是稍稍鬆懈一口氣,想著接下來或許能真正靜下心來潛修一段時間了。

    陳海走到天機崖前,他雖然沒有登上峰崖,卻感覺到峰頂古樹下,除了蘇綾外,還有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他眉頭一皺,蘇綾在天機崖留了什麼客人等他回來?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4:1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一章 蛇鐲出世


    陳海走進古樹下的竹舍,看到敞開的廳裏,一人身穿黑色罩袍背著門而坐,一隻狹長的長木匣背在身後,虎背熊腰,即便是坐著也顯得相當魁梧,但袍襟下血跡斑斑,以致此人需要右手摁住桌案才能席地穩住,看來是受傷不輕。

    大概是聽到陳海踏雪而近的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身子往前傾倒,長拜行禮道:“見過姚爺。”

    “藥老三!”

    看到來人是寧蟬兒在黑山用噬魂丹強行收服的藥奴之一,竟然受這麼重的傷走進聚泉嶺,陳海也嚇了一跳,打量藥奴老三兩眼,卻是沒有性命之憂,隻是點點頭走進廳裏,走到矮案後坐下來,拿起炭爐上燒得正沸的鐵皮壺,給自己沏了一碗沫子茶,看藥老三碗裏的茶水已空,也給他續上水。

    藥老三在黑山時雖然也有明竅境修為,但讓寧蟬兒調教是極受規矩,陳海不開口問他過來是什麼事,也是耐著性子先飲茶,也渾當左腋的傷口不存在似的。

    “他突然闖進來,我都嚇了一跳,但看他手裏有姐姐的信物,便先將他收留下來……”蘇綾這時候拿到傷藥膏從裏屋走出來,在陳海身邊坐下來。

    蘇綾到黑山時,寧蟬兒帶著藥奴已然離開,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姐姐在黑山收服了十數藥奴為己所用,也是看到她姐姐的信物,才沒有將傳警將藥老三抓起來,這時候確認了身份,又擔心起姐姐的安危來。

    陳海接過藥膏,將藥老三左腋下的袍衫揭起來,看到他完整無損的袍衫下還穿著一件軟質的靈甲,露出來的靈甲上東一道西一道皆是劍裂刀痕,但靈甲防禦力極強,藥老三不知道遭受到多少道刀光劍芒,靈甲都抵擋住了,唯有左脅下被割裂出一道七八寸長的口子,露出裏麵邊緣似被烈焰殛燒過的傷痕。

    實際上這一道劍傷深及肺腑,也難怪藥老三趕以瀝泉,都沒能將傷勢壓下來,還有鮮血浸透外麵的袍衫。

    普通的藥膏不管用,陳海從懷裏取出一隻掌心大的玉瓶,遞給藥老三,說道:“這裏有三枚丹藥,你每天服用一枚,應能助你將侵入百骸的劍煞除去;到時候,你就走吧。”

    藥老三拔開瓶塞子,就覺一股藥香衝溢而去,令人有靈元灌頂之感,看到這麼小的玉瓶裏僅有三枚靈藥,也知道這三枚靈藥能讓陳海貼身攜帶,定是不凡,他朝陳海行了一禮:“姚爺怎麼不問我因何而來?”

    陳海在黑山以姚興之名示眾,藥奴也習慣喚他“姚爺”,陳海也懶得糾正,說道:“你身上的傷,不是單打獨鬥留下,但也不是你孤身在趕往聚泉嶺的途中遇到埋伏圍攻而留下。那樣的話,你根本沒有機會走到聚泉嶺。應該是很多人突圍,你雖然受了傷,但成功殺出包圍圈,但伏兵有更重要的目標,你才有機會成功突圍。此時黑燕軍有兩路兵馬分別在河陽甘泉山與鬆磐嶺被強敵包圍,但無論你家主人是被在哪一處,我都無能為力相助……”

    “什麼,姐姐這時候有被包圍在甘邑山或鬆磐嶺?”蘇綾心裏一驚,她已經有兩年沒有得知道姐姐寧蟬兒的消息,乍聽到姐姐寧蟬兒有可能被勤王軍困在甘泉山或松磐嶺,怎麼不驚?

    “以你姐姐的手段及心性,真想突破,怎麼可能沒有辦法,又怎麼可能是捨不得放棄那些被困黑燕軍將卒,她無非是想看我會不會跳入這爛泥坑罷了,”陳海臉上冷淡無情的說道,“又或許,藥老三前腳從甘泉山或松磐嶺突圍,她後腳也跟了過來,就連藥老三都被蒙在鼓裏……”

    “你這人實在是無趣得很!”

    陳海話音剛落,寧蟬兒那攝魂奪魄的糯魅之音便縹緲傳來。

    這時候蘇綾都感知她姐姐的氣息在古樹梢頂傳來,欣喜的要迎出來,待她剛站起來,就見寧蟬兒纖纖玉足已經踏入竹舍中來。

    寧蟬兒這時候雖然還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甚至都不會在諸藥奴面前露出真容,臉蛋看上去像是平淡無奇的年輕女子,但如雪似玉雕琢而成的玉足,輕盈的踏在蒲席上,似有異樣的韻律,說不出誘人的眼球。

    看到寧蟬兒親至,藥老三便退到一旁,也不問寧蟬兒為何會讓他先拚死殺出重圍。

    “我雖然不喜殺戮,但對黑燕軍在甘泉山及松磐嶺被圍,實在是無能為力。”陳海又拿起一隻粗糙的陶碗,給寧蟬兒沏了杯茶。

    “你說你不喜殺戮,在聚泉嶺自立門戶,也不與諸宗閥搞對立,態度實在平和得很,但你將諸多不該問世的傀儡戰械,賣給這家、賣給那家,不是為了製造更多的殺戮?”

    寧蟬兒對陳海的駁斥不屑一顧,也嫌棄的看了粗糙的陶碗一眼,繼續說道,

    “倘若當初不是你故意讓樂毅偷走練兵實錄,黑燕軍在薊陽、河陽、雁門也成不了氣候,戰事可能早就平熄了。你說說看,你僅是將練兵實錄的內容泄漏出去,就製造了多少殺戮?再說了,要不是這幾年有黑燕軍將西園軍及虎賁軍的主力牽製在東線,你以為京郡八族就騰不出手來收拾近在咫尺的秦潼山?會讓你有機會聯合九閥,在京郡八族的眼鼻底子,從秦潼山脈割走一塊燕京無法轄管的飛地?黑燕軍是你助長成勢,又被你利用來牽製京郡八族的勢力,你不能這時候,突然說一句不喜歡殺戮,就撒手不管了……”

    寧蟬兒一副就此賴上陳海的樣子,也似乎一眼就見陳海看透。

    陳海隻是靜靜的喝著茶,臨了歎了一口氣,說道:“天機學宮目前所有的天機秘圖,你都可以拓印一份走;而我這屋裏,你看有什麼有用的東西,也都可以拿走。”

    “我要拿走你。”寧蟬兒秀眸凝視著陳海,似有霧汽從水深處升起,盯住陳海深邃難窺其底的眼眸。

    “大勢所趨,拿走我也無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陳海攤手說道。

    “你都知道大勢所趨,怎麼就想著拿幾張破圖打發走我?”寧蟬兒吩咐藥奴藥老三說道,“你去天機崖下守著,莫要讓其他人闖上來。”

    藥老三也不問什麼,就從戟匣裏取出兩截短戟擰在一起,合成裂天戰戟,往天機崖下走去。

    陳海苦笑不已,這裏好歹是天機學宮的要害之地,他雖然沒有在這裏設下法陣禁製,但不意味著有陌生人出沒,周景元他們看到就會裝看不見的。

    陳海將隨身攜帶的一枚玉佩,作為信號化作一道清影擲出,要齊寒江安排人封住進入天機崖的通道,倒想看看寧蟬兒有什麼能說得他心動。

    見陳海也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滾的模樣,寧蟬兒恢複她明豔清麗的真容,一雙剪水雙眸盯著陳海的眼瞳,說道:“我姐妹兩人伺候你一夜如何?”

    陳海喝著茶,差點將一口茶噴寧蟬兒臉上去。

    “姐姐,你胡說什麼?”蘇綾羞得滿麵通紅,嗔怨道。

    “蘇綾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對你不感興趣。”陳海無奈的將陶碗放下來說道。

    “你說這樣的話可刺激不了我,”寧蟬兒說道,“你以後要是後悔了,可不要怪我沒給你機會啊。”

    陳海苦笑道:“要是黑燕軍在河陽所面臨的困境,是一兩個人就能解決問題,大天師鞏清為何在雲夢澤閉關不出?”

    “師尊他已經坐化了。”寧蟬兒驀然說道。

    “啊……”陳海也是嚇了一跳,他怎麼都沒有想法赤眉教的靈魂人物、曾在天榜將董良等一幹人都壓得抬不起頭來的道禪院第十九代大天師鞏清,竟然在雲夢澤悄無聲息的坐化辭世了!

    此前黑燕軍在河陽、曆川的處境已經是越發艱難、軍民士氣也陷入低迷之中,陳海都不知道這樣的驚天消息一旦傳出去,會不會令河陽的黑燕軍直接崩潰掉?

    如此看來,黑燕軍在河陽的形勢比他所預料到的,還要險惡十倍,已經不是人力所挽回了。

    “形勢若真是險惡如此,黑燕軍在河陽除了投降世閥,怕是沒有其他選擇了。”陳海說道,想到在道禪院之後曾攪動四方風動的赤眉教就將煙消雲散,他心裏也是感慨萬千,沒想到大天師鞏清竟然在這節骨眼上坐化辭世了。

    陳海沒有問寧蟬兒更多的問題,也沒有驗證鞏清是否辭世,寧蟬兒沒有必要拿這事開玩,心想或許是在道禪院被攻破時,大天師鞏清就受了永無法痊愈的傷勢,而這幾十年來又苦心孤旨創立赤眉教,差不多將他最後的生機都熬盡了,真是這時候突然坐化,也實在沒有什麼奇怪了。

    “赤眉教分崩離析,黑燕軍投靠宗閥,還不如投靠天機學宮——你真就不心動?”寧蟬兒盯住陳海的眼瞳問道。

    “你也說過,京郡八族能騰出手來,就會對瀝泉有所動作,你說我這時能給他們抓到這麼大的破綻嗎?”陳海問道。

    “看來是真無法說動你了,”寧蟬兒突然間也變得意興闌珊起來,略帶傷感的說道,“我這兩年其實都在雲夢澤陪在師尊身邊,看著師尊魂消魄散、身化金剛,說起來也奇怪,師尊從未見過你,辭世前就要我將一件他自小收在身邊的古銀鐲送給你……”

    寧蟬兒從懷裏取出一隻黑巾包裹的古銀鐲,遞給陳海。

    看著另一枚蛇鐲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陳海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4:1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二章 推測的秘密




    乍然看到寧蟬兒拿出另一枚蛇鐲出來,陳海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整個人都差點要跳起來。

    道禪院在燕州是很獨特,無論是弟子傳承,還是行事風格,道禪院都是與太微宗等與世俗勢緊密結合的宗門有極大不同的宗派,但陳海也沒有想過道禪院與血雲荒地會有著什麼聯係。

    這些都要怨左耳什麼都沒有交待,就與神殿一起沉入神殿穀的石地深處,但陳海此時細想起來,在龍帝蒼禹身陷地球之時,左耳再虛弱,在血雲荒地、在燕州也不會沒有一點部署。

    怨隻怨左耳在沉眠之前,他還太弱小了,以致左耳不會將一些關鍵的秘密泄漏給他知道;怨只怨在益天帝攻陷道禪院之後,銷毀掉大量有關道禪院的官方記載。

    而大天師鞏清等人到處掀起流民作亂,手段難談光明,除了極大打擊宗閥勢力外,對流民的性命及下層民眾的悲慘命運並無真正的體恤,因此陳海對他們沒有什麼好感,也就沒有認真的去挖道禪院在赤眉教之前的曆史,以致錯過與大天師鞏清見面的機會。

    現在的問題,寧蟬兒顯然不知道這隻蛇鐲代表著什麼,而鞏清坐化之前,都沒有將蛇鐲的秘密告訴最後接觸的寧蟬兒,那赤眉教的另幾位天師鞏梁、鞏寶等人,豈非也完全不知道蛇鐲代表著什麼?

    鞏清在辭世前,讓寧蟬兒將這隻蛇鐲帶到聚泉嶺來,又是什麼意思?

    陳海怔怔的坐在那裏,看著桌案上那隻看上去平淡無奇的蛇鐲,一時間也茫然無措。

    “這蛇鐲代表著什麼,你怎麼可能會與師尊認識?”寧蟬兒臉容除去攝魂奪魄的媚惑,清亮的眼瞳盯著陳海,自從師尊辭世要她將這蛇鐲帶給陳海,她心裏就充滿著太多的謎題需要解答。

    蘇綾在陳海身邊這麼多年,也從沒有想過陳海會與赤眉教有什麼瓜葛,這時候也隻是愣愣的坐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問什麼。

    “大天師何時就確定要我將這枚蛇鐲捎給我的?”陳海也有一些事情需要確認,問寧蟬兒,“大天師辭世前,除了要你將這枚蛇鐲捎給我外,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陳海推測在他隨龍帝蒼禹進入燕州之時,鞏清即便持有蛇鐲神魂能夠進入血雲荒地,但也應該並沒有隨時與左耳保持什麼聯係。

    要不然的話,鞏清不會費這麼多的波折,直到最後才猜到他的身份。

    對,鞏清辭世前也只是猜到他與血雲荒地、與神殿有關,並不十分的肯定,他這才會讓寧蟬兒拿著蛇鐲跑到聚泉嶺來,卻什麼都不告訴寧蟬兒。

    這樣的話,他即便猜錯了,血雲荒地的秘密也不會泄漏出去。

    “當初在宿衛軍大營裏,你以血域幻象破我千魅幻滅大法,我這次回雲夢澤,便跟師尊說起這事,師尊精氣神陡然間就垮去一截,”寧蟬兒說道,“此外,師尊在辭世還說,今日天機學宮搞的這一套,不過是走道禪院當年的老路,一切都是徒勞,何況將桎梏加在自己的身上?師尊這些話,到底是想說什麼,這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還需要你來給我解惑……”

    “……”陳海喟然長歎,謎題真是一點都不難解。

    並不是左耳不願將道禪院的秘密說給他聽,也不是鞏清有意不來尋他,實是在道禪院被贏氏精銳攻破之後,大天師鞏清與左耳已經分道揚鑣了。

    道禪院應該最早是左耳所創,目的就扶持金燕諸州的宗門、宗閥勢力,為抵禦羅刹魔入侵做準備,這也解釋了太微宗等諸多宗門的玄訣傳承,為什麼會與道禪院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也解釋了道禪院的曆史及地位為何那麼獨特以及充滿謎題。

    左耳雖然傾盡全力通過道禪院暗中扶持燕州的宗門、宗閥勢力,但在他虛弱之時,卻又無法拒絕已然壯大的宗閥勢力有朝一日會暴露出難以遏製的野心,會聚集在贏氏的旗幟下,反噬道禪院。

    對左耳、龍帝蒼禹而立,守禦燕州已經是化入他們骨髓的使命,但對於鞏清而言,他隻是從道禪院的上代大天師那裏繼續了這樣的遺命,在道禪院受到摧毀性的打擊之後,他對守禦燕州的使命就徹底動搖了,從而與左耳分道揚鑣,他自己則以復仇以及拔除及打擊贏氏宗閥勢力為人生最後的使命。

    這也是鞏清在辭世前為何要寧蟬兒對他說天機學宮不過是重複道禪院之前的老路。

    這也是左耳、龍帝蒼禹為何最後將一絲渺茫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關鍵原因,是左耳、龍帝蒼禹之前在燕州的部署已經徹氏破產,而道禪院的殘餘勢力也因為鞏清與他們的分道揚鑣,而徹底脫離他們的控制。

    看到寧蟬兒眼瞳還死死的盯著自己,等著他來解除她心裏的困惑,陳海苦笑道:“這蛇鐲代表著一門超越燕州當世所學的上古傳承,也是道禪院千百年神秘傳承的源頭所在……”陳海伸出右手,讓他的那枚蛇鐲緩緩的浮現出來。

    看著陳海右手腕那隻一模一樣、似複刻而成的蛇鐲,寧蟬兒、蘇綾兩子姊妹的眼珠都差點掉出來,她們是猜則陳海與道禪院、與大天師鞏清存在某種她們猜不透的聯係,但也沒有想到這上麵去。

    “當日在宿衛軍大營,我神識所遇之血域,並非幻象?”寧蟬兒問道。

    “不是幻象,”陳海點點頭,說道,“你祭煉這蛇鐲,神魂意念就能潛入那座與燕州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血雲異域之中,但在你祭煉這蛇鐲之前,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寧蟬兒問道。

    “我所料不差,道禪院僅有這一枚蛇鐲傳承下來,誰想要繼續這枚蛇鐲,就要將道禪院開宗萬年以來的大宏願繼承下來。”

    “道禪院的立宗大宏願,你說是‘受天地供養以守禦天地’嗎?”寧蟬兒不屑的一笑,嘻笑的問道,“難不成你在聚泉嶺建天機學宮,也是有這迂腐到極點的念頭?”

    陳海苦笑不已,可不是他想怎樣,他也是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為之。

    約束羅刹魔入侵金燕諸州的天地法則越來越鬆動,左耳孱弱得一塌糊塗,不要說憑借神殿抵擋、殲滅羅刹魔了,甚至這時候更怕神殿會落入羅刹魔的手裏,成為徹底碾滅金燕諸州人族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然,寧蟬兒不會因為不願意去承擔什麼狗屁宏願,就會放過蛇鐲,放過能神魂潛入另一方天域的機會,將蛇鐲拿過來,問陳海:“是否真有你說的那麼玄妙,我也祭煉過這鐲子,怎麼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同?”

    陳海心裏苦笑,心知大天師鞏清的遺願在寧蟬兒這妖女眼裏也算不了什麼,要不是寧蟬兒祭煉過蛇鐲苦苦無法發現異常,大概也不會走到他跟前來吧。

    蛇鐲與燕州常見的法寶並無不同,只是神魂意識想通過蛇鐲潛入血雲荒地,是需要人引導的。要是寧蟬兒人在黑山祭煉這蛇鐲還好,畢竟血雲荒地就在黑山之下,但寧蟬兒在數萬里之外祭煉蛇鐲,不要說寧蟬兒距離半步道丹還差一些火侯,即便是修成道丹,也極難捕捉到與血雲荒地之間那一絲的玄之又玄的聯係。

    “若無人引導,蛇鐲僅僅是提升神識感知、或借來遮閉氣息的高級法寶而已,”陳海苦笑道,將蛇鐲接過來,割破中指滴血祭煉進去,跟寧蟬兒說道,“你神識且沉浸進來!”

    寧蟬兒怎麼看都不會是能繼承道禪院大宏願的人,何況道禪院的真正道傳在鞏清之後就已經破壞殆盡,陳海隻是將寧蟬兒的神魂意識帶入血雲荒地,卻不會將傀儡分身、血衛等秘密都告訴她。

    陳海與寧蟬兒神魂意識借蛇鐲潛入血雲荒地,不會受到天地法則的強烈排斥,但此時不借傀儡分身,神魂意識越是強大,越是能感受到天地法則的天威神罰壓迫,然而更令寧蟬兒震驚的,是下麵的血色大地上,種種仿佛異妖、鬼獸一樣的數不清的魔物,演繹著無盡的殺戮、獵食……

    此時血雲荒地複活的魔物,當然遠不止羅刹血魔一種,振翼而走、四蹄奔走、無足遊走諸魔皆有,還有一些魔物看似孱弱,卻能食土吞噬岩漿而在;此時大地,也不再盡數荒蕪,除了岩洞深處的血腥苔等外,神殿穀附近已經大量的深褐色、鐵鏽色魔藤蔓生。

    雖然左耳沉眠之前,並沒有細說,但陳海這些年對天地法則不斷參悟,也搞清楚了,血雲荒地的天地形態越完備,與金燕諸州的差距越小,意味著天地法則對兩域之間的隔絕作用就越小。

    有朝一日,血雲荒地與金燕諸州之間的隔斷將徹度的打通,即便是最弱小的動物,都能自由穿越,或者那時候血雲荒地會直接變成金燕諸州的一部分。

    寧蟬兒的神魂意識還是無法適應天地法則之威的壓迫,很快就帶著能張口吞下大雞蛋的震驚,回到天機崖之巔。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4:2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三章 黑燕軍危機



    神魂意念回到天機崖竹舍之內,寧蟬兒心裏的震驚卻遲遲無法消散。

    蘇綾卻只能從姐姐寧蟬兒驚駭失色的玉容中,去揣測陳海及姐姐寧蟬兒的神念剛才潛入怎樣的可怖異域。

    燕州玄修最高目標就是飛升,就是超越天地法則的束縛、超越生死,大多數玄修也都認為在金燕諸州之外,存在別的、有別於金燕諸州、靈氣更充裕甚至人生來就可以不死的天地。

    金燕諸州,在很多地方都有上古人族留下的異域神魔進入的記錄。

    隻是上古之時,金燕諸州的人族還處於蠻荒時代,沒有開昧,沒有文字,諸多記錄主要是以岩畫的形式記錄下來,一方面是年代太久遠了,岩畫殘缺,另一方面還摻雜著上古先人無盡的幻覺與想像,使得真相在數萬年、十數萬年之後的現在,就變更縹緲莫測。

    自燕州有宗門始,修行之人多如過江之鯽,卻無一人能勘破死生大關而得飛升,即便是大天師鞏清這樣的天榜人物,最終都難免一抔黃土,蘇綾這一層次的玄修弟子,更不會將飛升放在心裏當一回事了。

    即便絕大多數玄修弟子都認為在金燕諸州之外還存在別的天地,但他們同時又認定這些所謂的異域天地,跟他們沒有絲毫的關係,對他們的修行人生也不會有絲毫的影響。

    這時候陳海告訴她,不僅僅存在真正的異域天地,他們還能通過特殊的法寶,神識潛入進去,甚至道禪院一脈的傳承,就來自這座異域天地,如何令蘇綾心平氣和的接受?

    寧蟬兒收起心裏的震驚,狐疑的盯住陳海的眼瞳,檀唇微張,問道:“要是血域之中皆是殺戮魔物,這靈鐲又有何用?”她將蛇鐲很隨意的拿手裏,似乎就要嫌厭的丟給陳海,隨便換點其他更實用的資源。

    此時神殿沉入無盡的地底,神殿石谷又被強悍令人心顫的羅刹血魔占據,蛇鐲對於寧蟬兒來說,是沒有什麼意義了。

    陳海攤攤手,既然大天師鞏清已經與左耳分道揚鑣,寧蟬兒、天師鞏梁等人,也不可能繼承道禪院的宏願,新的蛇鐲除了讓他知道左耳早年在燕州有所部署,而左耳所做的這些部署,即將被燕州的宗閥勢力徹底摧毀之外,也沒有特別的意義。

    “倒也不是完全沒用,”寧蟬兒又驀然將蛇鐲抓在手裏,似乎窺破陳海想騙她蛇鐲的陰險心思,“道之真意,不過是天地法則的億萬碎片而已,人處天地之間,覺天地之大而渾渾噩噩,卻是神魂意念經蛇鐲潛入血域,感受到天地法則的天威壓迫,這感覺是不好受,但換個角度去想,豈非更能清晰的感知到天地法則的存在?”

    “你這麼想,卻也是不錯,但道禪院歷代大天師,卻也沒有超越死生的人物出現,可見神識意念借蛇鐲潛入血雲異域,是能幫助參悟天地法則,但也沒有你想的這麼美好。”陳海點頭說道,站起身,打算送寧蟬兒離開。

    “彼此間有這樣的牽連,你還是要坐看黑燕軍覆滅而袖手不管?”寧蟬兒咬唇問道。

    蘇綾雖然早就決意與黑燕軍脫離牽扯,但看到黑燕軍在河陽、雁門有覆滅之危,猶是無法忍心,咬著檀唇看著陳海。

    “恰如大天師辭世之前所言,天機學宮所走的不過是道禪院此前的舊路,而黑燕軍已經徹氏放棄此前的舊路,彼此之間又有什麼牽連?”陳海問道。

    大天師鞏清在道禪院被贏氏聯合諸多宗閥攻破之後,數十年如一日想著要報仇雪恨,掀起這場前後持續十年的流民大亂,對京郡八族以及河陽、曆川、薊陽、雁門的宗閥勢力是造成沉重的打擊,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報仇雪恨了。

    然而燕州世族與宗門糾纏在一起的宗閥勢力,紮根發展逾萬年,根基之深厚難以想象,一旦黑燕軍在燕京東北的強盛勢頭被遏制住,盛極而衰、直至最終敗亡,都只是時間問題。

    陳海並不覺得他有能力力挽狂瀾。

    此外,大天師鞏清辭世消息不可能永遠不露破綻的掩藏下去,一旦消息泄漏,對黑燕軍的士氣打擊自不待言,而在沒有制衡力量的存在,為盡早結束這場戰場,京郡八族極可能會採取一些極端手段,派出道丹境強者刺殺黑燕軍的核心將領,都會加速黑燕軍的敗亡。

    此時黑燕軍在燕京東北,有五六名道丹境強者坐鎮,但虎賁軍、西園軍以及二十七路勤王軍總兵力加起來,可能在人數上與黑燕軍相當,超出不了多少,但在地榜上赫赫有名的道丹境強者,聚集河陽等地就足有四十餘人,更不要說此時極可能還有天榜人物隱藏在軍中。

    這便是燕州宗閥勢力的底蘊,不是黑燕軍短短七八年間就能盡數摧毀的,何況陳海這些年,極力推廣天機戰車、天機弩,使得整個燕州每年的淬金級兵甲供應量增加一倍有餘,雖說黑燕軍也有獲益,但實際上宗閥勢力獲益更多。

    以瀝泉每年三千萬斤的淬金鐵產出計算,通過種種渠道流入黑燕軍的,雖然有百萬斤規模,但流入燕州宗閥勢力,足有兩千萬斤以上,是黑燕軍所得二十倍。

    即便是陳海沒有讓京郡八族直接將手伸進瀝泉來,但潼北府、南樟府都是京郡八族的勢力範圍,事實每年猶有七八百萬斤的淬金鐵流入西園軍、宿衛軍及京郡八族的私軍及附屬宗族。

    要不是如此的利益平衡,英王贏述、文勃源等人,早就調派宿衛軍、西園軍的精銳戰力,將瀝泉給打下來了。

    相對比較慘的,則太子贏丹及寧氏控製的虎賁軍,在太子治政期間,徹底得罪以益天帝為首的燕然宮及京郡八族的其他宗閥勢力,無論是英王贏述還是文勃源等人,都聯手極力限製新式的天機戰車、天機弩以及大量的淬金級兵甲流入虎賁軍。

    陳海他在瀝泉做的事情,已經夠遭人恨了,他這時候是讓九大世閥以及京郡八族、燕然宮覺得天機學宮還有用,刺殺這種事才沒有降臨到他的頭上,甚至文勃源也沒有找上門來的跡象,但他這時候跑去河陽插一腳,那就真是嫌死得不夠快了。

    燕州的風起雲湧,所能掀起的波瀾,可不是小小的平盧大綠洲所能及的。

    “那真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寧蟬兒問道,“你也知道燕京的局勢,並不想表面上那麼平靜。”

    “不錯,燕然宮與京郡八族是有很深的矛盾,文勃源等宦臣也是極力加強宿衛軍以及通過宿衛軍控制燕京,但燕然宮及京群八族已經充分認識到黑燕軍的破壞力,只要黑燕軍未滅,燕然宮與京郡八族的矛盾應該不會有激化的可能……”陳海說道。

    “除此之外,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寧蟬兒不甘心的盯住陳海的眼瞳問道。

    陳海輕輕一歎,說是沒有牽連,但道禪院畢竟是左耳在燕州所留一脈,還是要念香火情的,沉吟片晌,說道:“要是鞏梁、樂毅等人有清醒的認識,就應該放棄河陽、曆川、薊陽等郡,放棄對燕京的直接威脅,跳出西園軍、虎賁軍與諸閥勤王軍的包圍圈,往遠離燕京的區域轉移,保存住有生力量。就像你所說,燕京形勢並不平靜,但也只有在黑燕軍遠離燕京,對燕京難有威脅之後,才會有新的變化。至於黑燕軍要選擇從哪個方位突圍,我不妨告訴你,河西近期就有可能對鶴川用兵,河西軍府、鶴翔軍府、武藏軍府乃至天水等郡所派到河陽等地作戰的勤王軍,都不會有黑燕軍決一死戰的鬥誌……此外,就是太子贏丹及寧氏控製的虎賁軍,還有隙可趁,相信你們也應該早就看到這一點了,無需我再贅言。”

    燕京危局之初,就是益天帝與太子贏丹相爭,最終因為寧氏所率的虎賁軍主力在薊陽受到重創,導致太子贏丹、寧氏一脈的勢力大損,太子贏丹最終不得不還政益天帝而告一段落。

    但也正因為黑燕軍在薊陽、河陽、雁門等郡的強勢崛起,益天帝以及多年受太子贏丹及寧氏打壓的其他京郡八族勢力,都沒有能夠立時對太子贏丹及寧氏進行清算,最終隻是讓太子贏丹及寧氏率虎賁軍出燕京與黑燕軍作戰,暫時解決掉父子爭帝的危機。

    然而大家心裏都清楚,一旦黑燕軍不再成為威脅,燕然軍與西園軍一系,首先要解決的還是太子贏丹及寧氏可能會有的反撲威脅。

    太子贏丹及寧氏也不蠢,自然早就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恰是如此,太子贏丹率虎賁軍出戰之初,並不急於找黑燕軍決戰,而是選擇先在曆川孟津渡附近先站住腳。

    這幾年來,無論是寧氏還是其他效忠於太子贏丹的將領及宗族,都盡最可能將宗族勢力往曆川轉移,現在可以說已經初步紮穩的根基。

    在這種情況,要怎麼說服太子贏丹及寧氏放過有深仇大恨、手裏沾滿寧氏子弟鮮血的黑燕軍一馬,這個就要看寧蟬兒以及天師鞏梁、樂毅他們努力了!

    寧蟬兒卻不語,還是認真的看著陳海的眼瞳,說道:“你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是現在只有你能說服太子贏丹及寧氏放黑燕軍一馬……”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4:2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奪舍之秘



    見寧蟬兒深邃而明澈的美眸盯過來,陳海才恍然大悟,還虧得他想幫著指點迷津,然而這妖女這次過來已經打定好注意,不僅是想將他拖入黑燕軍這塘渾水裏,同時還想著將他拖進虎賁軍的渾水之中。

    “倘若黑燕軍想利用虎賁軍進退兩難的心態,可以一試,也可以假定虎賁軍不會從東南方向施加太大的壓力,但黑燕軍想要與太子贏丹、與寧氏直接交易,這個太冒險了?”陳海說道。

    “怎麼冒險了?”寧蟬兒問道。

    蘇綾坐在一旁,聽了半天才明白姐姐寧蟬兒的意思,竟然是過來找陳海,說服太子贏丹、寧氏與黑燕軍合作。

    姐姐寧蟬兒潛伏寧氏的身份絕不能輕易泄露,但蘇綾怎麼都沒有想到姐姐寧蟬兒,這次到瀝泉來,竟然是打這樣的主意。

    這怎麼可能?

    太子贏丹在帝權爭奪中失勢,是黑燕軍直接造成的,而在黃麋原一役,上萬寧氏子弟死於黑燕軍的兵戈之下,太子贏丹及寧氏,會背棄大燕帝朝暗中與黑燕軍交易,會暗中放黑燕軍一馬?

    蘇綾想不明白這些,又心想或許正因為她想不明白,只需要安心守在陳海的身邊,不需要去考慮太多的事情吧。

    “經過數年的收編及重整之後,虎賁軍恢複到三十萬人規模,大體還在太子贏丹及寧致澤的控制之下,也初步在曆川郡東部的孟津渡一帶站穩腳,但在後勤補給等各方面,還受帝都的控制。同時,虎賁軍此時並非太子贏丹一人之虎賁軍,也非寧氏一族之虎賁軍,中下層將官,主要還是諸族子弟充當,他們更忠於帝朝,而非太子贏丹,更不是寧氏。說來說去,也是黃麋原一役,虎賁軍敗得太慘,上萬寧氏子弟喪命黃麋原,使得太子贏丹再也無法通過寧氏子弟,徹底的控製虎賁軍了。而西園軍及宿衛軍近年來又快速崛起,不僅控制住燕京及周邊地區的形勢,還從薊陽從西往東猛攻黑燕軍,兵鋒甚利,僅西園軍就表現出不弱於虎賁軍的戰力,”

    陳海也隱約能猜到寧蟬兒想幹什麼,但不願被她牽著鼻子走,也想勸她放下整件事,說道,

    “這時候即便太子贏丹及寧氏還有養寇自重的心思,也應該是想黑燕軍能留在河陽、曆川等地作戰,想著黑燕軍能從東北方向威脅到燕京城。這樣他們才能借黑燕軍壓住西園軍的鋒芒,怎麼會輕易就讓黑燕軍從河陽、雁門突圍轉移出去?黑燕軍不與虎賁軍交易還好,太子贏丹為保存實力,不會從東南施加太大的壓力,要是你們與虎賁軍交易,虎賁軍第一個會將你們纏死在河陽,再無法機會從河陽脫身……”

    “要是有足夠大的籌碼呢?”寧蟬兒問道。

    “黑燕軍手裏還有什麼籌碼?”陳海問道。

    在陳海看來,黑燕軍此時已經沒有足夠的籌碼了,即便是有,但益天帝、文勃源、英王贏述以及京郡八族,此時上上下下有無數眼睛盯著虎賁軍,怎麼都不會容忍虎賁軍與黑燕軍公然勾結?

    “黑燕軍是沒有能令太子贏丹心動的籌碼,即便是有,也無法跟太子贏丹直接交易,但天機學宮可以啊!”

    陳海苦笑一下,說道:“你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啊?”

    “誰曾想過你此時就敢在瀝泉自立門戶?行不行,我總要試一下才知道,”寧蟬兒毫無愧意的說道,“然而你都不畏河西雷霆震怒,將你這小小的天機學宮給抹平了、將你當叛子逆徒抓起來挫骨揚灰,怎麼又會怕這次的渾水太深?”

    “我敢自立門戶,是我知道河西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但虎賁軍、西園軍以及京郡八族,誰知道他們到底需要什麼……”陳海攤手說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們需要什麼?”寧蟬兒說道。

    陳海苦笑,黑燕軍不管是覆滅,還是突出重圍,太子贏丹及寧氏,想要在戰後不被益天帝、英王贏述、文勃源等人清算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虎賁軍實是他們最後的依賴跟抓手。

    然而這幾年在文勃源與英王贏述等人的聯手控製下,無論是通過將作監的墨甲司、武庫司,或者少府、太尉府,又或者是通過京郡八族在瀝泉的私下采買,燕京能從瀝泉獲得的天機戰弩、天機戰車等戰械,以及大量的淬金級兵甲,都主要流入西園軍及宿衛軍,虎賁軍所得極其有限。

    這也是虎賁軍戰力被西園軍、宿衛軍日漸超越的一個重要因素。

    特別是早期作戰,虎賁軍在黑燕軍手裏,吃過幾次天機連弩及密集使用淬金箭的大虧,甚至加倍看重這個因素。

    但是話說回來,陳海即便願意趟這渾水,此時又有什麼能力,能繞過控製秦潼山脈的西園軍、繞過燕京城,將大量的兵甲戰械,送到此時位於曆川郡東部的虎賁軍手裏?

    說句不好聽了,前期英王贏述、文勃源甚至想借黑燕軍削弱虎賁軍,聚泉嶺暗中與黑燕軍有什麼交易,他們都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絕不會對他們與虎賁軍的交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陳海攤手說道:“我即便知道他們需要什麼,卻無法送到他們手裏。”

    “姚氏可並不是什麼人,都支持益天帝與十九王的,”寧蟬兒說道,“而且你莫要忘了,你實是姚氏的嫡支子弟啊!”

    “姚氏廢我修為、驅逐我出族,如此待我,我不報前仇就已經是寬宏之極了,怎麼會重回姚氏的懷抱?”陳海搖頭說道。

    “姚氏一族真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寧蟬兒盯住陳海的眼睛問道,“那如此說來,你怎麼不恨我姐妹倆入骨?難不成你真是為我與蘇綾的美色所惑,想著將我們姐妹倆搞上床?”

    陳海眉頭一跳,蹙眉盯著寧蟬兒,沉聲問道:“你想說什麼?”

    “燕州有史以來,天榜強者如蒼天星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長生不死,也絕不乏借他人身舍以續殘命的嚐試,但短者數月、長者也不過三五十年,所借的身舍就都會崩壞,千百年還沒有一人能借他人的身舍,再次進入靈肉合一的境界,所以我此前並沒有想到你有被奪舍的可能,”寧蟬兒語氣極為平靜,她也不知道此時將陳海最隱秘的秘密揭露出來,陳海會是什麼反應,“但如果你所得的傳承,真是與道禪院源出一脈,那自然就遠非燕州宗門所能企及,或許奪舍就不再是難事了。你也知道贏氏當年強攻道禪院,就是認為道禪院藏著能讓人超越生死大關的傳承,我對奪舍這事,知道得可比普通玄修子弟要多一些……”

    蘇綾聽到這裏,都差點跳起來,難以置信的盯著姐姐寧蟬兒、又難以置信的盯住陳海,不敢相信姐姐寧蟬兒所說的這一切,陳海竟然不是陳海!

    那陳海又是誰?

    奪舍?

    多麼熟悉又陌生的名詞啊!

    陳海苦笑不已,心想再不該跟這妖女接觸這麼久、這麼深。

    “蘇綾,你也不要大驚小怪,真正的姚興應該是在太微宗深山墜崖而死,陳海應該是在那時才借得姚興的身舍,重新修煉,所以你在那之後,所接觸、認識的是陳海,而非姚興,這也是他為何要在黃龍淵更改姓字的原因,”寧蟬兒一臉平靜的跟蘇綾說道,又問陳海,“我很好奇,你的真名是不是就叫陳海,你在奪姚興身舍之前,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是人,還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魔神鬼?你說,吳蒙、周景元、齊寒江他們,特別是昭陽亭侯陳烈,要是知道這一切,知道這些年都不知道你是妖是魔是神是鬼,潛伏在他們身邊,獲取他們的信任,他們心裏會怎麼想?或許你並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董郡主吧?”

    面對寧蟬兒窮追不舍的追問,陳海招架乏力,他見蘇綾眼瞳裏也滿是迷茫,心知他的身世被寧蟬兒真正揭穿出來,會在直接在天機學宮內部製造出難以想象的一場大混亂;他也將無顏再去見舅父陳烈。

    雖然在他被龍帝蒼禹帶入燕州,他真正將陳烈視為親人。

    “你是不是在考慮殺人滅口?”寧蟬兒妖媚的問笑道,好像這件令蘇綾情緒劇烈激動的事情,在她眼裏很不值得一提似的。

    見蘇綾嬌軀一震,陳海內心也極痛苦,他當然不會對蘇綾起什麼殺機,但蘇綾有這樣的反應,顯然是她的內心已生恐懼,這或許說明他與蘇綾的關係,可能再無法彌合了。

    “我非魔非妖非神非鬼,也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名青年,也是機緣巧合,遇見當年創立道禪院的那幾位先輩,才得到一些玄法傳承,寄身太微宗修行而已,”陳海苦澀一笑,對寧蟬兒說道,“你也不指望知道我這些秘密,就能要挾我做什麼。我在天機學宮推行天機匠師議事製,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脫身而走,天機學宮還能繼續運轉下去。此時看來又是我離開聚泉嶺的時候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5:1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五章 異相



    一道道巨大的裂谷,觸目驚心的撕裂著大地,有的裂谷有熾紅的岩漿在沸騰、在洶湧,有的裂谷卻蘊藏難以言喻的盎然生機,有些藤蔓從地底深處鑽出來,沿著石壁生長,即便已經懸垂千丈,但還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快速生長。

    這是血雲荒地近兩年來所生的一些變化,就在傀儡分身及血衛藏身的那座裂谷裏,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天地精元從地底噴薄而出。

    最初隻有岩洞最深處才有血腥苔等低級苔草生長,但在過去一年時間,苔蕨藤灌等植物已經瘋長滿整座大裂穀,荒蕪的裂穀、大地,仿佛一座生長百年的原始森林。

    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是傀儡分身,還是姚老根等血衛,都能直接感受到天地精元對肉身的無盡滋養。

    雖然境界的提升需要對天地法則有更深的參悟,但無論是速度、力量,還是血色鱗皮的堅韌程度都比以往有極大的提升。

    這絕非好現象。

    雖然燕州的傳承層次比較低,但上古人族在黑山所遺留的殘缺岩畫,研究數年,陳海還是能獲得很大的信息。

    血雲荒地雖然也龐大無比,但並不能算完整的天地,充其量只能算天地的碎片,這也注定了殘缺、荒寂、岩漿橫流、動不動就天崩地裂、山摧地覆,才是血雲荒地應該有的永恒主題,也不應該有如此磅礴、孕育生命的天地精元滋生。

    這地底噴湧而出的天地精元,要不是血雲荒地所滋生,而是來自金燕諸州,這意味著什麼,則是不言自明。

    陳海原以為血雲荒地與金燕諸州徹底接上,可能需要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時間,但現在看來,即便黑山那邊還沒有什麼異狀發生,陳海也相信整個過程在某個節點後,加速了。

    董寧這時候也進入血雲荒地。

    陳海已經將蛇鱗書送到黑山,蛇鱗書雖然不能讓董寧直接進入血雲荒地,但作為神殿流傳出去的寶物,附有一縷洪荒氣息,董寧祭煉蛇鱗書後,以神識蘊養之,她自身的神魂也會變得更加凝煉。

    董寧這時候被陳海帶入血雲荒地,一縷神魂念不僅能滯留更長的時間,甚至短時間內能直接凝聚成一道神魂虛形,而不需要再寄附在簡陋的法寶之中。

    每次進入血雲荒地,董寧還是難以適應裂谷裏這種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是她在燕州絕看不到的詭異景象。

    看到陳海那傀儡猙獰的魔軀身份,站在一座石崖上眺望大地,董寧凝聚虛形飛遁過來,問道:

    “怎麼了,半月之期未到,今天怎麼突然就要見我了?”

    陳海借蛇鐲將董寧的神魂念識拉入血雲荒地,精神念力消耗極大,常常見一次面都要萎靡大半天,而董寧的神魂消耗更大,因此才與董寧約好半個月見一次。董寧雖然希望能日日見到陳海,但更擔心瀝泉那邊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你可曾想過,我並非燕州之人?”

    陳海轉身過來問道。

    “……”董寧微微一怔,問道,“怎麼了,突然問這個?”

    陳海沒有說話,看著董寧神念所凝聚的虛影,等著她回答他的問題。

    “在自幼在祖父膝前長大,也聽祖父說過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董寧說道,“祖父說過,修成道胎之後,理論上就能修煉身外分身,應該是能踏上永生不死的仙途,但千百年來燕州天榜強者多如過江之鯽,絕無一人成功過,我也就聽聽而已。不過,第一次你帶我進血雲荒地,看到你的血魔身舍後,我便想,你或許不是燕州之人。只是我的修為太低,身舍之修距離我還太遙遠了,不是迷了道心,才沒有跟你問起,”董寧說道,“但你能跟我說起,我還是很高興。”

    陳海沒想到董寧早就想到這點,想想也是,傀儡分身是身舍,姚興死後留下的屍骸也是身舍,真要是不太愚蠢,看到他的血魔分身後,還猜不到身舍的疑點,就有些太遲鈍了。

    “我跟你說一個故事,”陳海坐在石崖上,讓董寧的神魂虛影,坐到他的血魔巨爪之上,又伸出另一隻血鱗爪,在眼前畫圓如鏡,仿佛將四周八麵的光線都抽取出來,在圓鏡裏編織出一幅畫麵來,“在這個與燕州迥然不同的天地裏,我隻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青年,讀書、畢業、工作,喜歡一個女孩子,卻給不了對方一切,意外遇到從山腹深處挖掘出來的一隻蒼龍耳鼎,就莫名其妙被龍鼎的器魂帶入燕州,莫名其妙的成了神殿守護……”

    “……”董寧驚奇而欣喜的看著光幕上所呈現的地球畫麵,沒想到在燕州之外,竟然還有這麼一座神奇的天地,而那裏才是陳海真正的故鄉,半晌過後,才微掩擅唇說道,“我就說呢,在棲雲嶺初見時,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而別人將你說得越是不堪,我就越是好奇,不知不覺間就難以自拔……”

    “你不覺得我欺騙了你?”陳海問道。

    “你傷我的心還不夠多嗎?”董寧嫣然笑問道,“我在決定嫁入西羌國之時,還是恨不得想著將你揪過來剁幾刀解恨啊,虧我對你一片真情,你竟然當眾拒婚,害我回到河西都被人指手劃腳的數落,但在夜渠山聽到你也到大漠了,那時候便覺得死在馬賊箭下,那是最好了,反正是不想再嫁給什麼西羌少君了。對了,要是張雄、孔鵬沒有聯手叛變,我順順利利的嫁入西羌國,你打算怎麼辦?”

    陳海想起寧蟬兒的建議來,笑道:“大概會順手將那個鬼少君給閹了吧。”

    這會兒,陳海心神微悸。

    董寧的一縷神魂是通過蛇鐲進入血雲荒地,自然是立時感知到陳海的異常,問道:“怎麼了?”

    “有另外一人進入血雲荒地了……”陳海感知到寧蟬兒也進入血魂荒地了,但距離這邊極遠,沒有他的指導,寧蟬兒短時間是不可能發現這處裂谷的存在,他將道禪院與神殿的糾纏推測,以及寧蟬兒以身舍之秘相威脅之事,都說給董寧知道。

    “我也聽祖父說過道禪院藏著身舍續命的秘密,武鈞帝坐化之前,拚命召集宗門玄修煉製續命神丹,到處尋仙求神想找到長生的仙緣,幾近瘋魔,最後一刻出兵攻打道禪院也非意外,卻不知道道禪院歷代大天師,也沒有一人能勘破生死大關啊,”董寧感慨的說道,“不過寧蟬兒能窺破你的秘密,道禪院或許真藏有身外身舍的修煉之法,只是千百年來,還沒有人能個修煉成功罷了。”

    “事實上,身外分身入手修煉的難度並沒有想象那麼高,畢竟燕州有史以來就有很多成功嚐試過。只不過,很多人在嚐試後,身舍很快就崩壞了,這並非奪舍之法有問題,實際上是難在身舍難求。特別是神魂修為層次越高,對身舍的要求就越高,身舍太弱,神魂太強,就會直接造成過載,甚至維持不了三五天,身舍就會崩壞,但神魂層次低了,卻又沒有辦法去修煉身外分身,這是極難調和的一對矛盾。我是龍帝蒼禹用大神通,直接將神魂塞入姚興的軀殼之內,軀舍弱、神魂也弱,倒也匹配,之後才一步步修煉到靈肉合一,算是續命成功,”

    陳海笑道,

    “常人想要走這條路,我想除了神殿所收藏的另六具血魔身舍,或能讓道胎境天榜人物續命之外,或許也就羅刹域的往生大陣,隱藏著死生甚至轉世輪回的真正秘密吧……”

    董寧自幼在董良膝前長大,可以說是見識不凡,但也是在進入血雲荒地之後,才眼界大開,才認識到燕州宗門的玄修傳承層次其實相當低,然而這時聽陳海說起奪舍續命、死生大關以及轉世輪回,猶覺得天地間的玄奧太深不可測了。

    董寧漸漸感覺有些吃不消了,陳海才幫董寧掐斷她與血雲荒地的神魂聯繫。

    陳海能感知到寧蟬兒有一縷神魂在血雲荒地裏到處飄蕩,但他這時也不想理她,而退出血雲荒地,回到聚泉嶺天機崖之巔的竹舍之中。

    今天在血雲荒地滯留的時間額外長,也是為了將董寧的神魂意念拖進來,陳海這時候都覺得神魂困頓,精神念力消耗極大。

    除了參悟道之真意外,燕州並沒有專門修神的玄訣,這使得燕州絕大多數玄修在進入明竅境之後,修煉進展都變得緩慢,想要恢複消耗過度的精神念力,最有限的手段還是睡覺。

    陳海脫去袍衫,躺在小榻上迷迷糊糊的入眠,蘇綾走進來時,他還以為蘇綾是進屋來翻找什麼東西,就沒有吭聲。

    董寧能接受他並非姚興的事實,除了因為董寧早年在董良膝前長大,對奪舍續命之事早有聽聞,也能接受外,更重要是董寧踏入明竅境後,更重視神魂層次的修煉、更重視道之真意的參悟,從而能看淡肉身,但他知道蘇綾暫時還沒有辦法正視這件事。

    陳海也不知道要怎麼跟蘇綾打開心扉說這件事,就聽見蘇綾站在小榻前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折騰什麼,片晌後就覺有一具火熱的嬌軀鑽進被窩,從後面摟緊過來,耳畔是蘇綾那迷人神魂的喘息嬌語:“爺,要了我吧!”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5:2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六章 此生



    蘇綾身高不矮,但在陳海魁梧的身下卻顯得嬌小玲瓏,雙腿修長,肌膚緊致,因為緊張而夾起來,卻被陳海的一條毛腿硬生生的擠開,還有一根東西粗魯的擠進來,蘇綾的心髒頓時就吊到嗓子眼,雙手抱緊陳海寬厚的後背,強迫自己不要躲開。

    她白似雪的嬌軀這時候似染輕紅,能感覺到陳海胯下那物的巨大,動作又是那樣的粗魯。

    此前她因為知道奪舍之後怕與陳海生出間隙的擔心,這一刻煙消雲散,而是擔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這物粗魯的進入,緊接著那撕裂般的劇痛,令她額頭青筋直跳,恨得她咬住陳海的肩頭,嗔罵道:“你怎麼就這麼粗魯,誰受得了你?”

    “你所修秘術,不是有壺吞天地之能?”陳海看蘇綾真是痛得厲害,不敢再粗魯亂動,又好奇的問道。

    “你……”蘇綾氣得真死命下口去咬陳海的肩頭肉,但陳海的肩頭皮肉奇韌無比,蘇綾一口銀牙,真正的鐵棒也能咬斷了,卻隻能在陳海的肩膀上留幾道淺淺的牙印,氣急敗壞的要將陳海從她身上推開,嗔罵道,“哪有女孩子第一次就用那種丟死人的內媚秘術,難不成這時候還要比拚修為?”

    怕蘇綾承受不住,陳海雖然說不敢肆意的貪歡享受,但蘇綾這般嬌憨迷媚的美態,卻是他之前沒有見過,落在眼底也是銷魂無比。

    “你的身子怎麼這麼沉?”蘇綾修行也是一波多折,但此時也有辟靈境後期修為,照道理來說凡人之軀再結實,七八尺的身量頂天就兩三百斤,畢竟是由血肉構成,但陳海的體重顯然要遠遠超過常理了,她稍不注意,都快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你真不怕我是魔非人?”陳海問道,側過身讓蘇綾依偎到他的懷裏。

    “怕又有什麼用?”蘇綾心掂著陳海胸口細軟的絨毛,她此時的心思也迷離燙熱,體內有一波波熱流在滾動,也知道陳海沒有盡興,但今天是再不敢讓陳海折騰了,心想等著養好身子,或許真需要用秘術對付這魔頭再說。

    她對陳海的真正身世,有一瞬時是心生恐懼,但回過頭來去想,不管陳海真正身世是人是魔,她此生還能離得開陳海嗎?

    她不像董寧,能堅強的留在黑山坐鎮一方;不像姐姐內心強大、絕世驚豔,無論是周旋於宗門世代之間,還孤鴻行走天下,都遊刃有餘,她能守、或者想守的地方,就那麼一點大。

    “以肉身而言,凡魔也並無絕對的界限,而到道丹境之後,人與妖獸都能隨意變幻外貌了,妖蛻去獸軀,變換人身,也是史不絕書之事,所謂身舍,也就僅僅是身舍而已,有所不同,也只是修行之法迥異,”

    陳海說道,蘇綾修為不足,他無法直接通過蛇鐲將蘇綾的神魂意念帶進血雲荒地,有些事情也無法解釋得太詳細,而蘇綾今夜睡過來,也是表明她不再管自己是人是魔的態度,但他還是要將她的心結解開,將蘇綾柔滑似綢鍛的迷人嬌軀,摟住懷裏,說道,

    “而我的內心深處,始終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異鄉青年,因機緣流落此域,雖然得到與道禪院一脈相傳的秘法傳承,但初時也是惶惶難安,走到此時,也是步步小心、步步驚心……”

    不管是道禪院的上古淵源,還是陳海的身世是如此的傳奇神秘,蘇綾都覺得距離她太縹緲了,真正令她心安的是眼前人寬闊厚實的胸膛,以及她今夜真正成為眼前人的女人,要說有什麼擔憂,也是擔憂陳海與姐姐之間難以解開的矛盾。

    姐姐揭出陳海的身世,自然是有所圖謀的,而是蘇綾也知道姐姐寧蟬兒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那種人,但陳海又豈是會輕易受制於他人?

    不管姐姐寧蟬兒與陳海,誰受到傷害,都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這才是她最糾結的地方。

    “姐姐真要將你的身世揭開,你怎麼辦?”蘇綾擔心的問道。

    蘇綾她此時自然能想明白,她從頭到尾所接受的,都隻是奪舍轉世之後的陳海,這反而讓她心裏少去一層糾纏與愧疚,但是不遺餘力扶持陳海的陳烈,則是一直視陳海為有血緣關係的嫡親外甥,幾乎在陳海身上傾注了所有的感情,也為陳海的崛起做了極大的犧牲。

    要不然的話,陳烈此時也是河西最為核心的將帥之列。

    而除了吳蒙、葛同、齊寒江、周景元等人外,原昭陽亭侯府諸多精銳將卒,有很多人包括蘇原、孫幹在內,則都是因為這層血緣上的傳繼關係,才接受陳烈的安排,留在聚泉嶺追隨陳海。

    一旦姐姐真要失心瘋,將陳海的身世揭開來,陳烈、蘇原、孫幹等人會怎麼想,更不要河西董氏等九大世閥以及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到時候絕對會拿陳海的身世大做文章,說不定會聯手將天機學宮摧毀。

    雖然千百年並無一人能真正奪舍續命成功,但奪舍在燕州向來都被視為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邪法、禁法,到時候陳海被那些自視名門大宗的宗閥世閥視為洪水猛獸般的奪舍妖魔,天機學宮還如何在瀝泉立足?

    “沒關係,你姐姐不會這麼做的……”陳海摟緊蘇綾的嬌軀,安慰她說道。

    說心裏話陳海並摸不透寧蟬兒的脾氣,寧蟬兒殺性甚重,行事又邪得很,不能拿常理去揣摩,他這時候也猶豫著是不是拿留給文勃源的後手,用在寧蟬兒的頭上,只是不想蘇綾再糾纏這件事。

    單純的媚魔魂種,是沒有辦法直接去反制寧蟬兒的神魂,但陳海的識海之內,還有一枚蛟形蠱魂,這才控制他人神魂的狠玩藝。

    陳海當年待文勃源也算是盡力盡職,但文勃源卻對他暗下蠱魂丹,陳海早就打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想著將蠱魂滋養壯大、在他有十足的把握之後,就用識海內的蠱魂,去控製文勃源的神魂。

    這時候他要想用蠱魂,確保寧蟬兒這邊不出意外,就只能將文勃源的本源神識煉除掉,將寧蟬兒留在魂魔魂種裏的本源神識移入蠱魂之中……

    陳海不想對寧蟬兒走到這一步,但他絕不能讓寧蟬兒將他這些年來的辛苦布局都攪亂掉。

    “我擔心姐姐……”蘇綾對她姐姐更沒有信心。

    “我會暫時離開天機學宮,姐姐看到即便揭穿我的身世,也沒有什麼作用,自然也就不會胡亂做什麼了,”陳海安慰蘇綾,又不想過多的欺騙蘇綾,岔開話題問道,“你自幼寄養到我舅父膝下,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又怎麼暗中修行道禪院的絕學?”

    “聽小姐說,侯爺原本是想將我收為養女,但大族那邊反對,最終隻得入奴籍,受宗門規矩限制,自幼隻能學些吐納調息之法。我原本對身世就有一些記憶,而到十歲那年,姐姐與大天師扮成乞丐跑上門來,就知道更多了,也是那段時間正好侯爺在濺雲崖閉關,我與小姐還有趙山等人在太微城府中,我才有機會跟隨大天師修行了三個月;再之後就是姐姐兩次到河西來指點我修行……”蘇綾說道。

    陳海微微一歎,沒想到大天師鞏清為報仇血恨、暗中培植新的勢力,不惜數十年如一日,扮成乞丐遊走宗門世閥之間,從宗門世閥的奴仆裏尋找苗子培養,然後讓這些苗子潛伏在宗門世閥之內。

    這種水磨工夫,還不是普通人能為啊,也難怪樂毅這些人是那麼難挖出真實的身份啊。

    不管怎麼說,蘇綾、樂毅的人生看上去是清清白白,一丁點的疑點都挖掘不出來啊,除了寧蟬兒外,陳海相信宗門世閥之間,還有赤眉教的眼線沒有挖出來,但在大天師鞏清辭世後,完整的名單應該隻有寧蟬兒手裏有。

    天機學宮有沒有寧蟬兒要聯係的人?

    陳海不希望有,但並不是他不希望,事實就不存在的。

    據蘇綾所言,僅大天師鞏清有生以來,就至少在太微山滯留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裏絕不可能僅傳授寧蟬兒、樂毅兩人玄法絕學;甚至大天師鞏清以及鞏梁等人,在過去七八十年間,曾多次潛入河西暗中收徒。

    陳海甚至懷疑舅父陳烈身邊,還有赤眉教的眼線。

    蘇綾的資質是不如她姐姐,但她的身份也極特殊,即便是托付給舅父陳烈收養,赤眉教也有可能會安排眼線暗中照顧。

    “你在想什麼?”蘇綾問道。

    “你在陳家長大,可曾覺察到自幼有誰在不著痕跡的在照顧你?”陳海問道。

    “不著痕跡?”蘇綾起初有些疑惑,但轉念就想明白過來陳海是問什麼,驚問道,“你是說侯爺身邊還有赤眉教的眼線?”

    蘇綾性子溫順乖巧、又聰明伶俐,在陳烈府上自然極惹人喜愛,但說到關愛又不露痕跡,反而不多了——蘇綾瞬時就想到一個人,但又擔心陳海會嚴懲他,一時間有些猶豫起來。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5:3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天師弟子



    看蘇綾臉上露出遲疑,陳海也不想逼她說出那人的名字,說道:“你不要說了。你說出來,我處理不處理,都不好,反倒留下心礙。當年我能讓樂毅離開,而我現在又知道與道禪院曾有這樣的香火情份,更不想去理會這些事了……”

    “我也隻是猜測,並不能確認,但真不處理的話,真不會有影響嗎?”蘇綾擔憂的問道。

    “影響多少會有,但我創立天機學宮的初衷,都不問弟子、匠師的出身、來曆,隻要求他們在學宮修習期限遵守一下規矩,更不限製他們在修習有成之後投靠宗閥世族效力;而諸多天機圖卷,也不是絕密。我相信在諸多勢力都清楚我的這些安排之後,即便在天機學宮都安排眼線,也不會有什麼過激的動作,”

    陳海笑道,

    “我以前就想聚泉嶺應該還有赤眉教的人,隻是沒有想到舅父身邊也有,但區別也不大了。再說了,趙如晦雖然脫離太微宗了,但心裏多少存有愧疚,決策諸事時,難免會往河西的利益傾斜,我離開天機學宮,要是能有人稍稍平衡一下,未必就是壞事。”

    聽陳海說赤眉教在天機學宮的某個眼線,影響力不在趙如晦之下,蘇綾也知道陳海猜測到誰身上了,只是不想將這層窗戶紙捅破、去驗證什麼,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抱緊陳海寬厚的腰背,沒有再說什麼。

    **********************

    次日,陳海起床後就到中峰的梅林竹殿,將張雄、郭泓判、趙如晦、蘇原、孫幹他們都召喚過去,流露出他又要離開瀝泉、外出遊歷的想法。

    回瀝泉一年多來,陳海除了與諸傀儡匠師推演出三種風焰係複合天機禁製,試製出三款鄉級天機戰車,設計出包括風焰飛艇在內的多種天機圖卷外,天機學宮成立後,同時將匠師會那一套相對成熟的議事決策機制,也在天機學宮內部推行。

    陳海明確趙如晦、蘇原、孫幹、周景元、吳蒙、韓謇、郭泓判、周鈞、紀元任、薛存及張雄、張瀚父子等人為學宮議事長老——他一個人,畢竟沒有辦法將整個天機學宮支撐起來,他創立天機學宮,是想將在宗閥鬱鬱不得誌、又才學驚豔一世的人物聚攏起來,為提升燕州的整體潛力做些貢獻。

    天機學宮重大事務都由議事長老議訣,而天機學宮各殿院及鑄造工場、商隊的主事、執事,道兵營的營指揮使及各級武官,以及天機學宮派往匠師會的代表,都由議事長老會任命。

    而在三種風焰系複合天機禁製的基礎上,還需要學宮上千匠師通力合作,不懈的加以改進、提升,風焰飛艇、鄉級天機戰車等製造技術才能真正成熟起來,也才有為下一步工作奠定更堅實的基礎。

    而他這時候繼續留在瀝泉,所能發揮的作用有限,甚至都不及郭泓判,離開瀝泉,天機學宮也能正式的運轉下去。

    這種方式,燕州的宗閥也不陌生。

    不管是宗門還是世族,掌教或閥主即便不像陳海這般動不動就遊曆天下,修為在道丹境以上的人物,閉關潛修數年則都是常有的事情。

    這段時間內就需要有一個替代的機構,去執行掌教或閥主的權力,不至於讓整個宗門或世族都停止運轉。

    像在河西、在太微宗,武威神侯董良甚至都不直接擔任掌教,也沒有人能否認他才是太微宗、河西軍真正的靈魂及核心——太微宗的掌教,僅僅是護法首座長老之下、統領諸執事長老維持宗門運轉的一個人而已;而河西軍的事務,此時也主要是世子董疇在負責。

    而在大燕帝廷,也常常會因為帝君閉關潛修,由天樞院負責整個帝國的運轉。隻是在諸郡強藩崛起後,贏氏與諸閥彼此猜疑、戒備,原本與梅渚學宮互為一體、掌管天下宗門的天樞院不可避免的式微後,這一套機製就無法繼續運轉了而已。這也導致京郡八族與外郡強藩的割裂。

    當然,陳海此時精力旺盛,原本沒有必要這麼早設立代議機會,但他之前這麼早做出決定,大家也都清楚陳海在瀝泉很快就會坐不住,對他再次提起要外出遊曆,也不會覺得特別意外。

    齊寒江、韓文當兩人在竹殿裏則嚷嚷不休,他們不願留在聚泉嶺苦修,此時去黑山,也沒有仗可打,就想著跟陳海去遊曆天下,嚷嚷道:“爺,這次打算去哪裏逍遙快活,能不能將我們倆捎上?爺要是看上哪家的小娘子,我們幫著摁手摁腿,絕不會礙著爺的事?”

    陳海恨不得將這一對活寶揣出竹殿去,喝斥道:“你們怎麼時候能破解我這六掌,什麼時候可以離開瀝泉來尋我。”說罷,他往虛空拍出六掌,掌快到無形無影,大家隻是覺得眼前的空間有微微陷入之感,隨後就見空中留下六道巨大的掌形虛印在空中振蕩……

    “這六掌有什麼難破?”齊寒江不屑一顧的說道,以為陳海輕視了他與韓文當。

    然而齊寒江話音未落,這六道掌形虛印所蘊藏的道之真意,非但沒有消散,眾人甚至都能感受到神魂震懾之威,繼而攪動竹殿內外的天地元息似狂風巨浪般掀動起來,雷罡煞元瘋狂的凝聚過來,密集的雷光電弧眨眼間就填充滿六道掌形虛印,形成六道雷霆巨掌。

    看到六道雷霆巨掌,這時候像六座雷霆崖山一般往頭頂傾壓過來,齊寒江嚇得大叫:“爺快收手,真要將竹殿拆了,可是要費老鼻子的工錢、材料錢。”

    陳海揮袖甩出,形成難以磅礴的一道雄渾氣勁,席卷乾坤般將六道雷霆巨掌都包裹進去化解於無形。

    看到這一幕,張瀚微微色變。

    張氏作為罪族遷入瀝泉,雖然陳海對張雄、張瀚父子禮遇有加,並沒有真正將他們當成罪族處理,但在陳海流露出招攬之意後,張瀚以及其他張氏子弟及張雄的幾位親傳弟子,都覺得陳海對他們的禮遇還不夠。

    不管怎麼說,張雄此時在瀝泉還是第一強者,而隨張雄入瀝泉的弟子、子弟,就有七名明竅境強者,張瀚也覺得陳海真要招攬他們,應該拿出更大的誠意出來。

    雖然他此時也有明竅境中期修為,但這時候看陳海出手就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也知道陳海才二十六七歲,對道之真意的參悟就如此之深,雖然修為境界暫時還比不上父親,但假以時節,在修行上的成就也必然在父親之上。

    說過這麼事,陳海就回北山天機崖,也沒有讓誰陪他,以示他並沒有什麼要私下交待的。

    回到天機崖看到藥奴還像根杵子似的守在崖下,陳海讓他先回甘泉山去,他踏步走入竹舍,看到寧蟬兒又如期坐在竹舍裏飲茶。

    “我可以隨你去甘泉山,但有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陳海坐下來,平靜的說道。

    “我不是想逼迫你,但我在黑山幫過你,你也應該幫我這次,”寧蟬兒平靜的說道,“有什麼問題,你問。”

    “大天師鞏清辭世之事,除了你還有誰知曉,這事還能隱瞞多久?”陳海問道。

    “這些年來,大家對師尊的依重極大,可以說是雲夢澤及黑燕軍的精神支柱。在黑燕軍生死存亡之際,師尊無以續命,便不能讓任何知道他辭世的事情,除我之外,最後一刻沒有其他人陪伴在師尊身邊,”

    說起大天師鞏清,寧蟬兒是真正動容,可見在她的生命裏,大天師鞏清甚至比妹妹蘇綾都帶得重要,她說道,

    “近年來,師尊肉身就垮得厲害,也時感壽元無幾,就有意不與與外界接觸,也是拿閉關潛修作為借口,大家也都習慣了。這一次,只要荊襄、南湘不對雲夢澤用兵,師尊不出來應該不會引起猜疑,但黑燕軍在河陽、曆川連遭挫敗,很難保證荊襄、南湘就不蠢蠢欲動……”

    落井下石不是人之天性而已,荊襄王氏、南湘鄭氏實力不比九大世閥,但好歹也是三十六王侯之族,以往明知道雲夢澤、赤眉教與黑燕軍之間的關係,但對雲夢澤保持著難言的克制,然而黑燕軍頹勢已現,荊襄王氏、南湘鄭氏不落井下石,趁機消除身側的威脅,才叫有鬼呢。

    當然,荊襄王氏、南湘鄭氏從蠢蠢欲動到真正下定決心對雲夢澤用兵,還是有一段時間的。

    “我隨你去甘泉山,除了樂毅外,你對其他就都說我是大天師鞏清的關門弟子,”陳海從懷裏掏出一隻鐵麵具扣在臉上,又露出右手腕上的蛇鐲,說道,“有蛇鐲在,相信天師鞏梁都不能懷疑我的身份。我相信你在甘泉山也不以真實面容示人吧……”

    聽陳海這麼說,寧蟬兒也是大吃一驚,但細想也隻有如此,陳海才能直接插手黑燕軍的軍務,又問道:“為何單單要讓樂毅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我是能假冒大天師的關門弟子不假,但就算我真是大天師的關門弟子,到甘泉山就能讓鞏梁他們將兵權都交出來嗎?”陳海問道,“在順境裏,大家都還能有商有議的處理事情,但陷入逆境之中,有些矛盾就會變得尖銳,這才是人之常情。我看你現在就要做到黑燕軍有可能分裂的心理準備……”

    寧蟬兒一驚,狐疑的盯住陳海,沒想到陳海這時候就不遮掩要分裂黑燕軍的意圖,她都懷疑此時帶陳海去甘泉山,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怎麼,你猶豫了?”陳海盯著寧蟬兒的美眸,問道。

    “你到底有什麼計劃?”寧蟬兒不放心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想將天機學宮拖進去,我隻能假借大天師弟子的身份,到甘泉山見機行事。”陳海說道。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18:5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東行


    為避免暴露蛛絲馬跡,先將藥奴打發去甘泉山,陳海與寧蟬兒延後兩天才離開瀝泉,越過秦潼山北麓的絕嶺,往北進入雍郡。

    雍郡位於秦潼山的北部、薊陽郡的西北部,早年流民席卷薊陽,雍郡受到的波及也很嚴重,但在黃麋原一役之後,苗氏果斷從北涼郡出兵進入雍郡,封堵住黑燕軍北進的通道,雍郡才算沒有遭受到第二波戰火的洗劫。

    苗氏作為燕州九大世閥之一,在苗鳳山執掌虛陽宗之前,就是北涼郡一等一的大宗族;苗鳳山登上天榜,燕州諸宗尊奉其為北域天尊,迄今已有一百八十餘年,苗氏在北域諸郡的權勢也隨之登峰造極。

    苗氏及虛陽宗的子弟,數以萬計,遍及北域諸郡,苗氏此次出兵雍郡,算是將雍郡這塊肥肉給吃進肚子裏,斷沒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也是雍郡的宗族此前在戰亂中受摧殘比較嚴重,而京郡八族在黃麋原慘敗後,集中資源建設西園軍,也主要是防備黑燕軍對燕京的威脅,無暇北顧。大家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在雍郡休生養息短短三四年間,苗氏及虛陽宗的弟子,就已經占據雍郡府縣衙門及地方武備大大小小近一半的官職將位。

    苗氏算是將觸手延伸到雍郡的每一個角落裏了。

    即便是沒有像薊陽那般經歷戰火反復的摧殘,陳海與寧蟬兒從雍境借道,看鄉野丘壑,也是村落破損、炊煙稀寥,因戰火以及戰前戰後持續近十年的饑荒,使得雍郡人口下降將近一半。

    苗氏控制雍郡之後,由於北面妖蠻諸部異動,沒有能力繼續從雍郡往南、往東對黑燕軍用兵,相反還要從雍郡抽調物資、兵馬,往北面的烏陰嶺集結,防禦不計其數的妖蠻南侵。

    雍郡雖說是民生凋零,但從雍郡進入薊陽郡東北部,才真正是一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慘狀。

    隨處能看到鏽跡斑駁的殘矛斷戟,滾落的人頭,掩埋在冰雪下腐爛的屍骸,禿鷲、蒼鴉等大群食腐禽類遮天蔽日,看了還以為是踏入人間煉獄。

    殘剩的青壯勞力要麼被黑燕軍脅裹走,要麼被西園軍征調過去充當民夫,陳海、寧蟬兒每經過村寨,或許還能看到十數婦孺老弱在殘喘延息,但從他們麻木的眼瞳裏看不到掙扎著生存下去的希望之火,瘦骨嶙峋。

    農耕完全被摧毀了,不多的鐵器也被收羅走鑄造兵甲,這些虛弱到極點的村民,只能采摘野外的菜草充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熬過來年的春荒。

    有些凶殘的禿鷲、蒼鴉就在村落的上空盤旋不走,不時飛撲下來啄食還未咽氣的村民;陳海沿途看到有不少鮮血模糊的屍體,就是這麼無辜死去的。

    “你以憐憫民生為念,看到這一幕,心裏有什麼感受?”見陳海站在崖頭看著一座民戶徹底死絕、被大雪覆蓋後就看不到有足印的村落半天不語,寧蟬兒忍不住出聲奚落起來。

    陳海臉上帶著一隻青銅面目,看不出神色的變化,但似藏雷電的眼瞳盯著寧蟬兒此時已平淡無奇的臉,說道:

    “刀兵之災雖非我願,但赤眉教所造之殺戮,於我何幹?難不成天機學宮所造每件刀兵,所殺之人,都要算成天機學宮的罪孽不成?那在天機戰車、天機弩問世之前,燕州就沒有伏屍百萬的戰事;沒有天機戰車、天機弩之前,黑燕軍陣前就沒有人頭滾滾落地?又難不成鞏梁、樂毅不入薊陽,就會在秦潼山伏首就擒?就不會在荊襄、南湘等地殺得人頭滾滾?”

    陳海心裏清楚,沒有他對樂毅的暗示,當初鞏梁、樂毅等人,未必會想到翻越秦潼山東北麓的絕嶺進入黃麋原痛擊寧致澤所率的虎賁軍,薊陽、河陽、曆川等郡的戰事不會演繹得如此殘烈,但他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他需要承擔什麼責任。

    不引導鞏梁率部往薊陽郡轉進,當年他們在雷陽穀與流民軍決一死戰,即便能勉強獲勝,也是慘勝;之後益天帝、西園軍與太子贏丹及虎賁軍之間的矛盾就會提前激化,戰爭的悲劇會在燕京徹頭徹尾的上演,絕不會有今日得來的暫時安寧;而到時候整個燕州的宗閥勢力都極可能會卷進來,而成為一場根本就無法控制、極可能會席卷整個燕州,甚至會引入燕州之外勢力卷入的大戰亂。

    當然,陳海也不會覺得大規模的戰事已經被限制在河陽了,燕州的局面還有可能會進一步混亂下去。

    天機學宮的勢力還是太微不足道了,還遠不足以幹擾大燕大局的走勢,到時候不知道還會有幾千萬甚至幾億、十幾億的凡民喪命,但陳海還是不會覺得他要為此承擔什麼責任。

    甚至可以說,他這些年布局,與九族共執瀝泉,推動天機戰車、天機弩等戰械在九族內部快速普及,推動淬金鐵料大規模流入九族,促進九大世閥戰力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有新的提升,看似也刺激九族的野心,但從另一方面講,九大世閥能在各自的區域,盡快成為稱雄一方的霸主,實際上是能極大削弱了戰亂持續的時間。

    以河西與鶴川兩地而言,是對峙百年、不間斷的廝殺下去,還是索性推波助瀾,助河西盡快吞並鶴川,哪一種更有利民生,陳海自然是選擇後者。

    既然燕州注定要陷入無序的混亂之中,那在羅刹魔大舉入侵之前,結束燕州的無序混亂,才是陳海這些年妄想要做的一些事情。

    薊陽所見種種慘狀,陳海看了是於心不忍,但不會改變他的心志。

    寧蟬兒殺人如麻,更不會為眼前的慘狀於心不忍了,見並不能撼動陳海的心志,反而被他教訓,只是撇撇嘴不再吭聲。

    ******************

    出薊陽便是河陽。整個河陽郡,縱橫近兩千裏,都是此時吸引全燕州甚至燕州之外大小勢力矚目的大戰場。

    西園軍及十一路勤王軍,大體是從武川關、青龍峪方向,從西往東推進,從西面夾擊河陽的黑燕軍。

    英王贏述為這一路兵馬的最高統帥,精銳將卒就多達六十餘萬,而從京北、薊陽等地征用的輔助兵種及民夫壯勇,更是多達二三百萬。

    虎賁軍及另十六路勤王軍,主要是從曆川郡以及更東部的甘寧,從東往西以及從南往北,從東南方向進入河陽郡,壓迫黑燕軍。

    這一路兵馬以太子贏丹為首,精銳將卒更是將近七十萬,輔兵及民勇規模更加龐大。

    黑燕軍此時在河陽西北部的甘泉山以及中部的松磐嶺組建防線,想要抵擋住以西園軍及虎賁軍為主的兩路兵馬,保證河陽郡北部及雁門郡的地盤。

    在黃糜原大捷之後,黑燕軍的兵勢一度是登峰造極,收編殘兵以及十數萬虎賁軍丟棄的戰甲刀兵,便擁有二三十萬精銳戰力,之後一路往東席卷,吞噬天地,薊陽、河陽、曆川北部、雁門,大小宗族或逃或降,以及在雁都城,虎賁軍以及雁門地方有十數萬精銳戰力舉城投降,一時間號稱有百萬虎狼悍卒,無論是西園軍、虎賁軍,還是苗氏北涼鐵騎,都只能據險固守,不敢貿然去試黑燕軍的兵鋒。

    然而赤眉教即便是在道禪院殘兵敗將的基礎上,又默默耕耘了七八十年,實力或不在虛陽宗、太微宗這些頂尖宗門之下,但論底蘊,終究是無法跟整個燕州的宗閥勢力對抗。

    黑燕軍此時在甘泉山、松磐嶺都號稱有百萬精兵,但無論是在甘泉山還是松磐嶺,外圍的戰略要地,都幾乎落入西園軍或虎賁軍的手裏。

    黑燕軍除了在雁門郡還有一部精銳外,主力在河陽郡幾乎是被合圍了。

    陳海與寧蟬兒此時要去的甘泉山,便是黑燕軍在河陽郡西北部的核心防線,但陳海他們從進入河陽郡,距離甘泉山還有將近千里的範圍,就能看到有西園軍的遊騎巡哨在外圍活動。

    天空還有眼力甚銳的靈禽監視著大地,陳海與寧蟬兒也隻能借著山谷或濃蔭大樹的遮掩,一步步往甘泉山摸去。

    距離甘泉山越近,西園軍及諸路勤王軍的哨騎越是密集,斥侯、哨騎的修為也越來越高深,陳海與寧蟬兒在甘泉山外圍摸索了三天,看到甘泉山西面、南面、東南、西北等方向,凡能稱得上戰略要地的山嶺險壑,都被十一路勤王軍牢牢占據,而英王贏述親率西園軍三十萬精銳,在甘泉山西南約百三四十裏外的果子嶺紮下大營。

    河陽地勢平坦,綿延五六百裏的甘泉嶺就要算雄山大嶺,陳海與寧蟬兒從果子嶺往甘泉嶺潛行,遠遠就能看到山嶺險壑間營寨無數,駐紮著天師鞏梁親自的百萬黑燕軍西路兵馬。

    英王贏述之所以沒有直接進攻甘泉山,除了黑燕軍西路兵馬,就是當初在黃麋原擊敗寧致澤的那部分流民軍精銳為主所編的兵馬、戰力極強外,奇襲秦潼關後奪走、又在雷陽谷重創衛於期所部的天罡雷獄陣,就部署在甘泉山的深處……
ssopp 發表於 2017-1-12 20:3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弟子醜奴



    西園軍駐果子嶺的大營裏,有沒有天榜強者隱藏,陳海不清楚,但他知道以英王贏述為首,西園軍高級將領裏,有名有姓的地榜道丹境強者,多達十五人。

    而西園軍駐守果子嶺的三十萬虎狼精銳,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具體通玄境的修為底子,中高級將領裏,擁有明竅境修者為,差不多有二百人。

    這也是京郡八族的強悍底蘊所在。

    陳海與寧蟬兒也只敢在外圍看西園軍的兵勢,不敢太靠近,就怕被軍中的強者察覺出來,以他們的修為,想脫身也非易事。

    “當初丹太子與寧氏要是不自毀根基,黃麋原一戰也不至於敗這麼慘……”寧蟬兒在色彩鮮麗的襖裙外,又穿著一件黃褐色、帶帽兜的袍衫,與陳海站在枝葉凋弊的疏林裏,看著西園軍的兵勢之強,也是微微心驚。

    她雖然奉大天師鞏清為師,但自幼在寧氏養成、長大,身份未暴露之前,她此時依舊是寧氏的天之嬌女,也是因此,她對黃麋原慘敗中,寧氏遭受那麼慘重的損失,心裏也是不安。

    陳海看了寧蟬兒一眼,心想或許是她處在那樣的微妙處境之下,性子才會如此扭曲、琢磨不定吧?

    隻是有些事是無法假設的。

    太子贏丹與益天帝父子爭權,就當時的情況來說,控製虎賁軍是關鍵,太子贏丹與寧氏大量迫害、驅逐忠於益天帝、與寧氏有隙的宗閥將領,又沒有及時從寒門選拔合格的將領補充進來,這必然導致虎賁軍的戰力到後期會嚴重下滑。

    西園軍的戰力此時能登峰造極,有陳海的作用在裏面,包括新的練兵治軍之法,傀儡戰械在軍中更大規模的使用,都與陳海直接有關,但更主要的還是在父子爭帝有了結果之後,京郡八族內部彼此溝通、協調順暢,將大量的精銳子弟派出,聚集到英王贏述身邊,造成西園軍今日的盛況。

    陳海不清楚西園軍登峰造極的盛況能維持多久,但已非此時的黑燕軍能力敵。

    他與寧蟬兒一路潛行,差不多進入甘泉山西麓山嶺之中,才看到有黑燕軍的斥侯、哨騎出沒,由此可見黑燕軍兵馬總數要遠遠超過西園軍,但至少對西麓戰場的控製力度要明顯弱於西園軍。

    黑燕軍在甘泉山的主將大營,位於中峰,此外在西麓、南麓、北麓三面,都集結有超過十萬的兵馬,層層疊疊的建城造寨,形成固若金湯的甘泉山防線。

    陳海想著先與樂毅見麵,再談其他的事情,一路也是小心翼翼的避開黑燕軍的哨崗,直接往甘泉山中峰潛行而去,在一道溪澗前,驀然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拐杖坐在溪澗邊的青石上,似乎正等著他們過來。

    老嫗看上去容貌蒼老,但氣息與溪澗相融,陳海在從山崖後拐出來之前,都沒有感覺有這人的存在,可見這老嫗的修為有多高深。

    雖然黑燕軍在甘泉山也有四五位道丹境強者坐鎮,但也不至於動不動就能撞見一位白發蒼蒼的道丹境老婆太啊。

    “啊,鶴婆婆,你怎麼在這裏?”寧蟬兒看到白發老嫗顯身,便將遮住頭臉的帽兜放下來,露出平淡無奇的頭臉,她在赤眉教及黑燕軍,就是以這副麵容示人。赤眉教及黑燕軍,也僅有屈指可數的數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鶴婆婆?

    聽到寧蟬兒以此名稱呼眼前的白發老嫗,陳海募然一驚,再以神識審視,才覺察到眼前這白發老嫗,確實與人族有極細微的差別。

    雖然妖獸靈禽修成道丹,就能變化肉身,但陳海還是第一次見到燕州真有這樣的大妖存世。

    不過,左耳創立道禪院的歷史悠久,在燕州甚至前後見證了三家帝朝的興衰,山門內收養靈禽妖獸無數,而在虎賁軍強攻道禪院之時,道禪院就有十數修煉到化形的道丹境大妖戰亡。

    故而在隨大天師鞏清逃亡的道禪院殘餘勢力裏,有鶴婆婆這樣的大妖存在,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又通常大妖的壽元要比人族強者長得多,陳海估計眼前這白發老嫗,輩份恐怕要比大天師鞏清本人都要高出幾輩去。

    “我說是誰潛入山裏來呢,”白發老嫗拿看似昏蒙的老眼,打量了陳海兩眼,也沒有問他是誰,又跟寧蟬兒問道,“你這次進山,怎麼偷偷摸摸了,害得大營那邊還以為有強敵潛伏,要我親自過來看看到底是哪方神聖呢?你師父身體怎麼樣,眼下形勢這麼緊迫,怎麼雲夢澤那邊傳來消息說他又要閉關了?”

    大天師鞏清一直都沒有到河陽來主持大局,一方面是雲夢澤是赤眉教的根基所在,位於荊襄與南湘的合圍之中,形勢算不上大好,另一方面大天師鞏清身體狀態不佳,這在赤眉教內部並非什麼絕密,只不過還沒有人會想到,壽元還不到四百歲的鞏清,身體早就已經惡劣到了要崩潰的邊緣。

    “師尊這次卻是修行有所參悟,或能尋得徹底治逾傷勢之法,所以才在這節骨眼裏閉關潛修。”寧蟬兒說道。

    “哦,真要能尋得徹底治逾傷勢之法,倒也好了,我還以為他另有什麼打算呢,”白發老嫗卻也沒有猜疑寧蟬兒的說法有什麼問題,又打量了陳海兩眼,特別是進山後,陳海還戴著青銅麵具,將真容遮起來,白發老嫗心有不悅,微微蹙眉問道,“這位是?”

    “醜奴奉師尊之命,特隨師姐一起來甘泉山效力,”陳海甕聲說道,“我修煉魔骨神功,出過一次意外,麵容已毀,臉十分醜陋,醜奴不願意嚇著別人,還望鶴婆婆見諒。”他自稱醜奴,神態卻是踞傲。

    “你師父什麼時候又收了一個徒兒,竟然還修煉魔骨神功?”白發老嫗疑惑的問寧蟬兒。

    “我怎麼知道?我也是這次回雲夢澤,看到醜奴師弟,才知道師尊又收了一名親傳弟子。”寧蟬兒聳聳肩,說道。

    她與陳海在路上就討論過,陳海以大天師鞏清的關門弟子進入甘泉山,必然會引起極大的關注,編造再完美的身份都難免會有漏洞。

    那就進甘泉山後索性不提此前的身世,就隻說是大天師鞏清在某次遊曆途中選中的孤兒,隨大天師鞏清修行過一段時間,之後就一直在各地流浪、增長見聞,也是在大天師鞏清這次閉關之前才被要求出山,隨寧蟬兒一起趕到甘泉山來助陣。

    此前赤眉教在各地撒網似的布下很多暗子,都是單線聯係,所以陳海也不擔心這樣的謊言短時間內會被拆穿。

    當然,大天師鞏清這七八十年間,在燕州各郡收下大量的弟子,並非所有的弟子都能得到重視及重用。

    絕大多數弟子,都只能算記名弟子,唯有寧蟬兒等極少數人才得到真傳。

    即便是樂毅,早年也是跟蘇綾一樣,就跟在大天師鞏清身邊修煉了兩三個月,只能算是記名弟子。

    他在獻上練兵實錄、又在黃麋原立下大功之後,才得以跟寧蟬兒一樣,成為大天師鞏清的親傳弟子。然而這幾年來,樂毅並沒有機會到鞏清膝前接受傳授,而是天師鞏梁代兄傳授他道禪院的玄法真訣。

    陳海進入甘泉山要想得到一定的重視,謊稱是鞏清的記名弟子,是肯定不行的,只能硬著頭皮冒充是鞏清最後收下的關門親傳弟子。

    魔骨神功是道禪院一門極霸道的武道絕學,修煉過程中會多次震碎全身的骨骼,以秘法加以強化,修煉到大成,全身骨骼堅逾金石,力量奇大無比,可以說是人族武修掌握超越凡人之軀力量的一門魔功。

    然而魔骨神功的修煉,極其殘酷、痛苦不說,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全身骨骼、竅脈崩壞,即便不死,也會形如廢人。

    更為重要的,修煉過程對肉身的摧殘在事後很難完全恢複過來,造成即便魔骨神功的修煉有成,壽元也要遠遠短過同境界的玄修,因此道禪院已經有好幾百年,都沒有弟子修煉這門魔功了。

    陳海這次過來,沒有攜帶他招牌般的玄胎淬金戟與玄胎鐵弓,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便謊稱修煉魔骨神功過程中毀了面容,才需要用面具遮臉。

    “我倒要試試你修煉魔功神功有幾成火候。”白發老嫗似乎早就認清寧蟬兒有時候會胡搞的性子,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舉著黑檀木似的拐杖,朝陳海當頭劈來。

    白發老嫗看似風吹能倒,她這一杖也沒有什麼花招,卻似緩實疾,有著泰山壓頂的恐怖氣勢,四周的空氣驟然劇烈震動起來,發出刺耳的爆鳴之音,可見這杖頭僅憑這單純劈砸過來的速度,就已經超過音速。

    陳海伸手接住杖頭,就覺有一股恐怖的巨力,沿著右臂似狂潮一般往他的四肢百骸衝擊過來,壓得他的骨骼吱吱作響,他腳下的堅硬山岩,眨眼裏裂出蛛網的裂痕,極快的往四面八方延伸,很快,這一整塊重逾數萬斤的巨岩就崩裂成無數碎塊散開,而陳海則安然無恙。

    “不錯,能接住我這一杖,是有五分火候了,小清兒卻是又收了一名好弟子。”白發老嫗沒有想到陳海竟然能如此輕鬆接下她這一杖,頗為意外,也頗為讚賞的說道。

    “五分火候?你這頭老鶴妖是小看醜奴我了吧,你再來試試我這魔骨神功有幾分火候!”陳海桀桀一笑,反手抓住杖頭,就要將黑檀杖從白發老嫗的手裏搶過來。

    他假冒大天師鞏清關門弟子的身份,進甘泉山可不想被這白發老嫗或其他像鞏梁這樣的老資格壓製住,那樣他過來只會碌碌無為,即便他真是大天師鞏清的關門弟子,也不能到甘泉山後,就隨隨便便能接觸到最核心的權力。

    既然白發老嫗依老賣老,想試他的修為,陳海就想著讓她實實在在的嚐試一下!

    再說他脾氣表現越怪異,別人才更加難以發現破綻。

    白發老嫗雖然是大妖出身,但在道禪院地位不凡,她也是懷疑寧蟬兒的說辭,才出手試探陳海的修為,放在任何情況下,都只能說是長輩對晚輩、對弟子的考察,她卻沒有想到陳海之前還表現得彬彬有禮,下一刻性子就狂妄、暴戾的罵她老鶴妖,還要反過來試試她的修為。

    老鶴妖也是有脾氣肝火的,這時候也是動了真怒,右手執杖,決意要給陳海一個教訓,就見她握杖的手掌邊緣金茫爍爍,力道又驟然增強了三四成,要將陳海震退。

    寧蟬兒笑嘻嘻的退到一旁看熱鬧。

    白發老嫗雖然說變幻人身,限製了她真正實力的發揮,但她的修為境界極高,還沒有哪個比她低三四個小境界的晚輩,敢在她面前放肆。

    然而在白發老嫗大幅提升力道之後,杖頭在陳海的抓握之下,反倒是更加紋絲不動。

    “好你個狂妄醜奴,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醜八怪,有什麼真本事!”白發老嫗怒目喝斥,就聽得一聲鶴唳從她體內深處咆哮而出,緊接著就見一頭金羽巨鶴的虛形在老嫗身後凝聚成形,觀戰的寧蟬兒就見一道道金色的波動,似怒潮般沿著杖拐,往陳海衝擊過去。

    白發老嫗這是動用道丹的真力,每一道金色波動,都有上萬斤的衝擊力,而且一道接一道、速度快到極點,寧蟬兒站在一旁,能清楚的看到在每一個呼吸之間,就有九道波動衝擊往陳海攻去。

    如此之強又密集的衝擊,寧蟬兒都覺得她未必能承受住,震驚陳海這時候竟然都能扛得住。

    然而事情還不至於此,就見得陳海大喝一聲“好”,身體裏爆發出如山洪澎湃般的雷鳴巨音,右臂猛然鼓脹起來,似乎一頭洪荒巨蟒探出來,一口咬住杖頭,不僅僅抵擋住金色勁芒的衝擊,還將拐杖掄動起來,帶起白發老嫗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飛旋起來。

    寧蟬兒沒有想到陳海竟然能在力量上絕對壓制住白發老嫗,都不知道這莽漢是怎麼修煉肉身了,也難怪他有自信冒充修煉過魔骨神功。

    這根本就不是凡人之軀應該擁有的力量。

    “唳!”白發老嫗大概有好幾十年都沒有這麼狼狽過,或許可以說在道禪院山門被贏氏先帝率虎賁軍攻破之後,她就沒有這麼狼狽過,竟然在力量上被小輩完全壓製住,整個人都被掄飛起來。

    不過,白發老嫗的實力也絕對不止於此,就見她的身子被甩到半空中,就變幻妖軀原形,化變成一頭丈餘高矮、展開羽翼足有三四丈大的金羽巨鶴。

    羽翼一展,狂風鼓蕩,石崩地裂,金羽巨鶴就擺脫失控的狀況,緊接著像一支金色巨劍,往陳海劈斬過來。

    巨鶴金芒閃閃的鶴翼,仿佛最頂級的玄兵利劍,就要朝陳海攔腰狂削過來。

    大妖都有各自的血脈天賦,也習慣將肉身當成法寶修煉,陳海再強悍,這時候也不敢以直接肉身去擋鶴妖的金芒巨翼,但他卻也不退,掌鋒凝聚煞芒,就朝金光巨翼的邊緣怒轟過去。

    “砰砰砰”一人一鶴在溪澗間就對轟了十數拳,散亂的氣勁在山穀間縱橫鼓蕩,數十米外的山崖無辜受到牽連,氣勁散亂衝擊過來,像是有無形的巨拳在不斷的轟來,石壁崩裂出無數的縫隙,亂石嘩嘩滾落。

    白發老嫗恢複真禽妖身,恐怖的實力就完全展露出來,陳海再強,也無法與道丹境後期的大妖力敵,每接一拳都要往後退一大步,每退一大步,身下的山岩都被震成粉碎。

    更關鍵的是白發老嫗恢複真禽妖身之後,速度太快了,金芒巨翼比陳海此前所見的任何一位武修強者所禦靈劍斬殺更快、更狠、更猛,而且鶴翼每掃殺過來,羽翼邊緣都有數十首金色劍芒滋滋削出,割裂空氣,也將陳海前後進退的空間封鎖住。

    沒想到這頭老鶴妖的脾氣也是暴戾得很,惱怒起來殺性十足,金紅色的鶴瞳,仿佛有無邊的烈焰在燃燒……

    陳海再狂妄,也不得不承認與白發老嫗之間還存在巨大的差距,對攻了十數拳就落了下風,再要打下去,他只能消耗珍貴的篆符,才不至於露出致命的破綻讓這漫天縱橫的劍芒所傷……

    “好了,好了,鶴婆婆不要生氣了,你要再傷了醜奴師弟,我在師尊面前就不好交待了——我們可是來甘泉山助師叔禦敵的!”寧蟬兒看陳海原來也不可能與鶴婆婆力敵下去,她便雙手結印,凝聚出一樽寶瓶形狀的拳印,封擋住白發老嫗怒削向陳海前胸的羽翼,她這時候與其說是勸和,不如說是與陳海站到一起,要加入戰場。

    她也很想試試,與陳海聯手,能否鶴婆婆這一級數的強者一戰。

    “……哼!”白發老嫗雖然氣得夠嗆,但也不會真就要跟陳海生死相搏,收起羽翼飛落下來,重新變成人身,怒氣衝衝的說道,“小清子倒是收了你們兩個好弟子,脾氣一個比一個大。等過了此節,我倒要揪住小清子的鬍子,問問他有沒有教你們什麼是尊老奉長!”

    白發老嫗知道寧蟬兒的脾氣更怪了,沒想到又冒出一個更怪、更不可理喻的,氣得胸口顫巍巍亂抖。

    “鶴婆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寧蟬兒笑嘻嘻的說道,“再說是鶴婆婆你要試醜奴師弟魔骨神功修煉到幾成火候,醜奴師弟也只是聽你的命令全力施為,你反過來怪醜奴師弟,就是您老的不對了啊。對啊,鶴婆婆,你覺得醜奴師弟修煉魔骨神功,有幾成火候了啊?”

    “哼!”白發老嫗不想再理會陳海、寧蟬兒兩人,揮動袍袖,就要往中峰飛去。

    “鶴婆婆,樂師兄他人在哪裏?”寧蟬兒問道。

    寧蟬兒與陳海原本就計劃著要先去找樂毅,現在計劃也沒有變,但最大的不同就是剛才鬧出這番動作,恐怕是黑燕軍沒有誰願意主動站出來搭理他們了,寧蟬兒剛才就感知到有好幾道神識在觀察這邊,這會兒這些神識又都無聲無息的收了回去。

    趁著鶴婆婆沒有飛遠,寧蟬兒還是覺得有必要,將樂毅這時候的住處打聽清楚。

    甘泉山說是隻有五六百里縱橫,但不問清楚就要去找一個人,不比大海撈針容易多少。

    “樂毅在松溪谷!”白發老嫗怒氣衝衝的傳話道,很快她整個人就消失在中峰的雲霧之中,想必是給陳海、寧蟬兒氣得夠嗆。

    感知不到有神識在偷窺,寧蟬兒橫了陳海一眼,說道:“你這演技,都可以進雁鴻樓的班子了。”

    “我們去見樂毅吧。”陳海說道。

    “樂毅怎麼會到松溪谷,情況有些不大對勁,”寧蟬兒卻是有些狐疑,說道,“算了,去見了樂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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