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633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0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章 突圍



    陳海沒想到能在果子嶺的後山深谷裏繳獲得兩乘鄉級天機戰車。

    想要熟悉駕馭天機戰車在戰場中衝鋒陷陣,需要一段時間的訓練,但駕馭天機戰車不是難事。

    陳海讓人將車裏十數具守兵被雷柱擊斃、焦糊的屍體清理出來,這時候黃雙也接到消息,親自率領兩百精銳趕過來,接手這兩輛天機戰車,帶回到北轅門去。

    即便沒有天機連弩的配合,這兩輛天機戰車編入戰陣,無論是用於防禦還是進攻,都能給戰陣提供強力的支撐。

    鄉級天機戰車,車體用八級淬金鐵鑄成,正麵的護甲足足厚達一寸,防禦力之強相當於是七八件玄級戰甲疊加在一起,目前在果子嶺後山,也就陳玄真手裏的那隻吞江壺,能對鄉級天機戰車的車體造成強烈的衝擊。

    不過,好不容易獲得兩輛鄉級天機戰車加強戰力,黃雙拚死也不會讓陳玄真有機會直接祭用吞江壺攻擊到戰車的。

    而兩架風焰動力匣完全啟動,鄉級戰車的速度要比普通的奔馬還要快出三四成,一旦將速度提升到極致時,七八萬斤的車體,所發生的衝擊力,即便道丹境中後期強者也不敢說拍著胸脯說能直接從正面卸掉。

    將兩輛鄉級天機戰車交給黃雙後,陳海又讓人進入岩洞,才發現岩洞很深,但內部潮濕,不易儲存糧草,倒是有大量的兵甲戰械囤積在裏面,是西園軍的軍械庫,甚至還有一批剛從燕京送過來的淬金弩箭存在裏面。

    這批淬金弩箭有兩萬支樣子,是天機連弩專用弩箭,沒有平衡用的尾羽,也要比普通的鐵翎箭要短兩三寸,普通的鐵胎弓、拓木長弓無法直接用這種淬金弩箭,但要改造成淬金鐵翎箭很簡單。

    陳海讓人將這批淬金箭及一批他們突圍能用得上的兵甲、戰械搬出來,裝上拉運貨物的大車,就與寧蟬兒將軍械庫岩洞的出口摧毀,讓大量的山石垮塌下來,希望能在撤退前盡可能給西園軍製造更多的麻煩。

    在看到諸倉火勢已經大到很難短時間撲滅之後,陳海就與寧蟬兒率領十八藥奴退回到北轅門與黃雙、鶴婆婆會合,準備安排往北突圍事宜。

    這時候陳玄真、屠子驥已經從其他的營地聚集來兩萬兵馬,分從兩翼圍逼出來,不過陳海並不覺得陳玄真、屠子驥率後軍兩萬兵馬,此時還有能力將他們徹底圍困住,他更關心果子嶺以外西園軍主力及其他諸路勤王軍的動向。

    畢竟西園軍三十萬精銳,陳玄真所率的後軍,主要作用是保障全軍的後勤輜重供應,戰力並不強。

    除陳玄真、屠子驥之外,後軍將領裏,連明竅境中後期的強者都沒有幾個。

    真正銳意爭取軍功升遷的宗閥子弟,有幾個人願意編入後軍陣列?

    糧倉所在的穀地,除了北轅門正對的穀口外,四周都是兩三百米高的石嶺。

    雖然糧倉外圍的石嶺算不上多高,但風卷火燎,將山嶺裏的林木也點著了,無數民勇亂兵從山谷裏逃出來,將冰雪踐踏的泥濘不堪,這時候戰事還沒有停下來,外圍的兵卒想到翻過石嶺去救火,也是不能。

    看著山谷裏被風卷起來有數百丈高的衝天焰火,陳玄真臉色鐵青,怎麼都沒有他親自主持的後軍,竟然會出這樣的恐怖紕漏,而連屠重錦所親領的斥侯偵察網,竟然會毫無知覺的讓這麼一支敵軍精銳,悄無聲息的潛行到果子嶺來。

    糧倉、軍械庫看樣子已經沒有撲救的可能,他這輩子的英名毀掉不說,還要如何跟英王交待,跟京郡八族的閥主們交待?

    屠子驥沉默不語,眼睛緊盯著臉戴青銅面目的陳海徐徐驅馬到前陣來,與黑燕軍的北麓大營主將黃雙說話。

    屠子驥怎麼都沒有想到會是陳海與黑燕軍勾結在一起。

    要說陳海突然殺到北轅門時,屠子驥沒能直接聽出他的聲音來,但這時候他要是還想不到遮擋在青銅面具的這人就是陳海,那就太遲鈍了。

    為什麼?

    陳海為什麼會與黑燕軍勾結在一起?

    陳海為什麼對他又不掩飾身份,難道他不怕英王及京郡八族震怒之下,出兵剿平天機學宮嗎?

    屠子驥知道陳海能讓自己聽出聲音,絕對不會是疏忽大意了。

    屠子驥心裏也是太震驚了,以致他到現在都沒有將這一切說給師尊陳玄真知道,也不知道要不要當場揭穿陳海的身份。

    要說此生有哪些人他不願意為敵,屠子驥絕對會將陳海排在最前面,除了那幾年共同治軍結下的深厚情誼外,也隻有他能清楚知道陳海是何等的厲害、不可戰勝。

    陳海卻不管屠子驥心裏怎麼想,與黃雙商議突圍北撤之事,同時指點著後面的將卒,將從庫房搶出來一批戰械、兵甲,有重點的分放下去,加強三十餘百人隊的戰力。

    他與黃雙、寧蟬兒率三千兵馬出小漣水城奔襲果子嶺,除了刀弓戰戟之外,其他會拖延速度的重型甲具、大盾一概都沒有攜帶,不過他們這次偷襲的,是整個西園軍的後軍大倉,只要能成功突破,他就不愁得不到充足的補給。

    機關連弩即便有,也是第一時間被英王贏述麾下的嫡係扈衛營領走,陳海他們這次竟然能繳獲兩乘鄉級天機戰車,可以說是極其幸運,但除了機關連弩這些強悍戰械外,普通的淬金戟、淬金矛、淬金盾以及淬金鐵胎弓等精良戰械,後山大倉裏可以說應有盡有,而且數量極其充足。

    有些精良兵甲,即便是陳玄真所統領的後軍將卒都沒有裝備,畢竟英王贏述並沒有想過要將後軍調到前陣去作戰、去攻營拔寨。

    除了數以千萬斤的糧草、大量的軍械被大火吞沒外,大倉所在的山谷馬棚裏,還有兩萬多匹戰馬,這時候有一部分直接被大火吞沒,更多的則被突發的大火驚得滿山亂跑,有無數戰馬失足落入懸崖而摔殘、摔死。

    當然,也有一批戰馬,被黃雙安排人收攏帶到北轅門。

    這時候黃雙不再與西園軍的留守兵馬直接接戰,陳玄真每欲安排將卒從兩翼衝上來,他就推出幾十匹甚至上百匹戰馬,在馬尾上紮上沾滿油脂的被褥,點燃了往西園軍壓上來的兩翼戰陣驅趕,直接將西園軍的衝鋒陣陣衝散掉。

    反正這些戰馬他們也不可能全部帶走,也就沒有什麼好惋惜的。

    陳玄真氣得渾得顫抖,但也無計可施。

    雖然在兩翼聚集的留守兵馬越來越多,也沒有辦法往前逼得太近,而為了避免兩翼的陣形被衝亂,陳玄真甚至不得不下令將衝過來的戰馬射殺掉。

    後軍作為預備兵馬,以步甲為主,就沒有編製多少騎兵,這些戰馬都是準備補充其他諸軍騎營的。

    陳海他們出北轅門往北突圍時,也是安排少部分將卒人驅趕上千匹戰馬擋在兩翼,令西園軍的留守兵馬沒有辦法直接糾纏上來,拖住他們往北突圍的步伐。

    *************************

    都不需要陳玄真派人過來通報,果子嶺後山衝天的火焰以及直接雲層的黑色濃煙,天晴時,遠在兩三百里都能看見,看到這麼大的動靜,誰都清楚果子嶺那邊出了大事。

    董壽此前正指揮河西勤王軍兵分數路,圍殲趁夜越過小漣水河,進入小漣水與石鼠嶺之間的黑燕軍防寨兵馬。

    當確認果子嶺遇襲後,董壽不得不放過這邊四處逃散的黑燕軍防寨兵馬,將分散出去的河西鐵騎收攏回來,又令孫泉宗率部進駐石鼠嶺營寨,在確認果子嶺大營損失之前,他們在石鼠嶺的營寨不容有失。

    董壽不清楚果子嶺損失有多慘重,要是這時候他們在石鼠嶺的營寨也失陷,糧草盡毀,最終能殲滅多少黑燕軍、撈取多少戰功不去說了,河西勤王軍四萬將卒頓時就陷入絕糧斷草的絕境,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新的糧草從燕京方向緊急運送過來,至少需要大半個月。

    沒有一點存糧,四萬將卒就隻能宰殺戰馬熬過這段艱難時刻,而要是燕京那邊再出一點意外,薊陽、河陽兩郡都已經被徹底打殘,從地方上征不到半點糧食,問題就會變得更棘手、更災難化。

    厲向海、孫泉宗等將領隨時可以撤換,但這四萬鐵騎都是董壽多年培養的嫡系,絕不容有失。

    厲向海率部趕過來,跟秦穆侯董壽所率的主力彙合,他看到果子嶺方向黑煙滾滾,也是滿面愁容,不明白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他們都知道必定是昨夜驚嘩,讓黑燕軍一路精銳從眼鼻子底下漏過去了,但這時候也沒有人會站出來抱怨秦穆侯董壽及杜峻峰、孫泉宗等人太不小心謹慎了。

    厲向海此前也僅僅是懷疑到有這種可能性,即便這時候確認了,也同時是震驚無比,難以想象黑燕軍都快分崩離析了,其北麓大營的將領竟然還敢如此大膽用兵襲營。

    樂毅率兩萬多騎兵,就在石鼠嶺南面遊蕩,他們這邊已經確認下來,那偷襲果子嶺的奇兵應該是黑燕軍北麓大營主將黃雙親率,黃雙素用兵素來持重,什麼時候也突然變了風格?

    “怎麼辦?”杜峻峰也是猝然無策,驅騎過來,向秦穆侯董壽本人問計。

    “黃雙小兒既然不畏死,那就讓他們死得徹底。”董壽恨道。

    黑燕軍這支奇兵是他從眼鼻子前漏過去,雖然事後他不怕英王贏述能追究他的罪責,但不將這支黑燕軍殲滅,將是他一生都要背負的汙點。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1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一章 借道


    陳玄真所統領的後軍,要是將征調的民勇、匠工都算上,有三四十萬人,也編有相當規模的甲卒、精銳騎兵,但大部分將卒,這時候要麼分批護送一支支車馬隊返回燕京,要麼正護送押運糧食兵甲的車馬隊離燕京、正趕來河陽的路上,以致陳玄真此時在果子嶺倉促間就只能組織起兩千多騎兵,盯在黃雙所部的身後,短時間無力發動進攻。

    至於後軍留在果子嶺的兩萬多步卒,這時候都被陳玄真派去全力撲滅後山糧倉的大火。

    雖說後山的上百座糧倉已經徹底點燃,這時候火柱衝天,滾滾濃煙直接雲宵,人站在山谷外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熱流撲來,甚至還引起大規模的山火,有往前山蔓延的趨勢,但西園軍及諸路勤王軍上百萬兵馬的糧草,都集中在後山之中,哪怕撲滅大火後,能搶出十之一二的糧食,大軍還能多支撐幾天,不至於立時斷糧。

    陳玄真這時候內心也是煎熬,一方面想盡快組織人手,將大火撲滅,希望能多搶出一些糧食來,另一方面又不能讓黃雙部賊軍逃脫升天,那樣的話,他有何臉去見英王殿下?

    屠重錦聚集二百餘哨騎、十數頭戰禽,趕過來與陳玄真彙合,他的臉色也是比哭還難看。

    屠重錦作為西園軍的總哨官,雖然他手底僅有不到三千人馬,但他手下三千將卒,都是至少有通玄境後期修為底子的精銳斥侯。

    除了百餘戰力強悍的靈禽外,屠重錦所部精銳斥侯跨下的戰騎,最差也是青狡良騎,主要責任就是要組織嚴密的偵察網,將甘泉山裏外的一草一木都盯住,不讓一隻老鼠有機會漏過去。

    誰能想象,竟然出現這麼大的漏子?

    被賊將黃雙率三千兵馬偷襲後軍大營燒糧倉,陳玄真作為後軍主將自然要擔負起守營不嚴的責任,但要認真數說起來,還是屠重錦的責任最大。

    早年屠重錦守秦潼關,大意間中了赤眉教天師鞏梁的奸計,被赤眉教弟子脅裹流民奪去秦潼關,手下上萬將卒僅有不到兩三千人逃出來,千年雄關被摧毀後,到這時候都沒有完全修複過來。

    按說那次屠重錦就應該被推出去梟首問罪,之後還是在陳海的幫助下,收攏殘兵隨大軍進入秦潼山作戰,驅逐流民軍立下戰功,才最終得以將功贖罪,又重新恢複都武尉將軍的將職,誰能想到,這時候竟然又再次捅出這樣的簍子來?

    看到七叔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屠子驥心裏也極度糾集,不知道要不要將實情說給七叔知道,只是他拖到此時再去揭穿陳海的身份,似乎已沒有特別的意義,但不說出來,要是英王殿下盛怒之下,直接將貽誤大事的七叔推出去斬首示眾,誰能站出來求情?

    “殿下那邊什麼反應?”屠子驥驅馬,往屠重錦那邊靠過去,壓著聲音問道。

    “殿下能有什麼反應?我這顆腦袋,隻是暫時寄在我的脖子上,殿下讓人傳話過來,要是讓襲營的賊兵逃跑了,不要說我脖子這顆腦袋了,你幾個嬸嬸、幾個兄弟姐妹的腦袋怕都也會受誅連保不住了。”屠重錦哭喪著臉說道。

    “……”屠子驥看七叔雖然這時候才聚集少量的兵馬過來跟他們會合,但心裏已經決然要把賊將黃雙這部襲營的兵馬都殲滅掉,以便能從英王殿下手裏逃過死罪之罰,但他心裏又想,要是七叔知道襲營的這部賊軍,實際上是陳海在背後主導,心裏會怎麼想?

    “七叔,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或許最終並不能將眼前這部賊軍殲滅掉?”屠子驥試探的問道。

    “哼,要不是我們疏忽大意,絕不會出這麼大的簍子;而殿下此時要一鼓作氣攻下賊軍的西麓大營,以免腹背受敵,暫時也騰不出手來,但說要這支賊軍已經現形,最後還能逃脫升天,那真是要讓天下笑掉大牙了!”屠重錦不屑的說道。

    雖然屠重錦與陳玄真兵合一處,才兩千多騎兵,暫時無力直接吃掉已經拉開十數里距離的這支賊軍,但這時候除了已經通知諸路勤王軍分派更多的精銳騎兵趕過來彙合外,秦穆侯董壽也已經率兩萬多河西鐵騎,趕到石鼠嶺的南面,攔截賊將黃雙所部兵馬。

    而就算賊將黃雙率部,與賊將樂毅所部兩萬多騎兵彙合到一起,屠重錦也不怕他們能逃出去。

    西園軍不想陷入徹底的被動之中,英王殿下此時必須要率主力,一鼓作氣的攻下黑燕軍在甘泉山的西麓大營,也恰是如此,屠重錦都沒有辦法將手下的精銳斥侯都撤回來,但在解除了西麵的威脅,到時候不僅西園軍有十數萬戰騎可以調用,行動迅速捷、戰力強悍的戰禽營也能脫開身來。

    到時候英王殿下隻需要從戰禽營調派兩三百精銳乘戰禽、攜天機戰弩參戰,在河陽與薊陽兩郡相交的荒原間,殲滅兩三萬敵騎,將是輕而易舉之事。

    ******************************

    黑燕軍僅剩不多的戰禽,與天機連弩一樣,都集中起來,先一步撤到松都山去了,以保證黑燕軍未來能在雁門郡內還能擁有強大的戰鬥力。

    注定要被犧牲掉的北麓大營,十四五萬兵馬,手裏僅有極可憐的七八頭靈禽,還都是諸將身邊的座騎。這七八頭靈禽在出小漣水城時,黃雙就全部調給樂毅了,這是方便樂毅他們在天明時,能在石鼠嶺南面快速收攏散出去的騎兵。

    這時候,鶴婆婆帶著傷,羽翼被淬金箭射穿好幾十個洞_眼,但也是堅持化變金羽鶴真,頂著凜冽的罡風,飛入萬丈高空,偵察二三百里內的敵情。

    雖然後面十數里外僅有陳玄真、屠重錦所率的兩三千騎兵盯著,形不成什麼威脅,但在更外圍,董壽親自兩萬五千餘河西鐵騎,正從石鼠嶺東南側穿插過來,相距就隻有一百里雪地,其中杜峻峰所率五千精銳往前推進的速度更快。

    杜峻峰似乎已經算定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與樂毅所部會合,以杜峻峰所部推進的速度與方向,大概他們在四五十裏外的一座鬆林與樂毅所部彙合時,杜峻峰就會率部恰好出現在松林的外圍,將他們粘住,他們到時候再無法肆無忌憚的提速,與追兵拉開距離。

    西園軍主力並沒有停止進攻西麓大營的步伐,看得出英王贏述在果子嶺大營被襲後,即便再憤怒,也還能保持頭腦清醒,知道先清除黑燕軍在甘泉嶺西麓的威脅是當務之急,之後才能重新掌握局部的主動。

    然而在甘泉山以西,除了西園軍外,還有河西等十一路勤王軍。

    這十一路勤王軍,除了兩路兵馬盯住黑燕軍的北麓大營主城小漣水城、三路兵馬盯住黑燕軍的南麓大營外,以及除了已經回撤到內線、追殺過來的河西勤王軍外,還有五路勤王軍,共十二萬兵馬,是作為第二梯隊預備兵馬,部署在西園軍主力的側後。

    這時候英王贏述已經從第二梯隊預備兵馬裏,調出兩路各兩萬精銳騎兵出營,往他們這邊包抄過來。

    兩百里的雪地行軍,對諸郡最精銳的騎兵而言,也隻是半天的行程而已。

    在經歷成功燒毀敵營的興奮之後,諸將這時候認真審視殘酷的現實時,不得不承認,他們突圍出去的可能性為零。

    樂毅所率的三萬騎兵,在經過夜奔散亂後雖然差不多都收攏起來了,甚至石鼠嶺以西還有七八千防寨兵馬聚攏起來,此時正避開董壽所率的河西勤王軍主力,要趕過來跟他們會合,但這三四萬騎兵都談不上精銳,即便是正面對抗河西鐵騎一路兵馬都不可能勝,更不要說能逃出來接下來會堅如鐵壁的包圍圈了。

    兩乘鄉級天機戰車,不能可能逆轉雙方在戰力上如此之大的差距。

    不過諸將並不氣妥,也不沮喪,他們出營夜襲就有死志,雖然無望突圍逃走,但他們在石鼠嶺、果子嶺、甘泉山之間的內線運動,實際上還能最大限度的將大燕西線兵馬牽制住,這樣在小漣水城的兵馬都有可能突圍往松都山撤去。

    這時候一聲鷹唳從極西方向傳來,就見遠際雲天之間,有十數點黑影急速出現,為首是一頭蒼羽巨鷹。

    黃雙等將勒住馬,遲疑的看著從西邊飛過來的十數頭靈禽,不知道是友是敵;十數靈禽也停在數十里外,也不敢貿然接近過來。

    陳海昂天傳出一聲長嘯,傳訊齊寒江、韓文當他們乘靈禽趕過來跟他彙合,隨後他便騰空飛起,在半空朝朝黃雙等人拱手道:“黃雙師兄,你率部與樂毅師兄彙合後,先擇地固守,我去看看能不能借一條道路突圍……”

    “借道?”黃雙疑惑的看著陳海,實在想不到在當前的情形下,誰會讓出通道放他們一馬?就算陳海能說服一路勤王軍能放他們一馬,但在西線戰場除了西園軍三十萬精銳戰力,共有十一路勤王軍,他們都會放他們一馬嗎?

    當然了,陳海這時候即便是抽身而走,黃雙也不會有絲毫的怨意。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2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二章 求情


    蒼羽巨鷹俯衝下來,眾人這時候才算是真正看清楚這頭靈鷹到底有多巨大,兩翼展開,甚至要比鶴婆婆的金羽鶴真身都要寬出一倍——陳海身材要算極高大了,但踏上鷹背,也顯得相當的小巧。

    蒼羽靈鷹以修為境界論,可能僅相當於人族辟靈境後期,算不上多強,但妖軀如此巨大,氣力自然也是極強,在近身搏殺時,要比普通靈禽強大得多;特別鷹爪鐵鱗泛著金屬光澤,一看就知道是善於近身搏殺的猛禽。

    “你不會一走了之吧?”寧蟬兒不確定陳海真能從諸路勤王路的合圍中借得到出路,看陳海要乘鷹而走,忍不住出聲問道。

    黃雙、鶴婆婆並不覺得陳海真就是大天師鞏清的關門弟子,只是此前有寧蟬兒、樂毅背書,他們才沒有咬住疑點不放,但始終也沒有搞清陳海到底是誰,青銅面目後面到底是怎麼一張面孔。而陳海獻策、助他們襲營,成功燒毀西園軍在果子嶺的大倉等事,分毫作不得假,陳海這時候真要抽身而走,他們也是毫無怨言的,只是遺憾不能給予更多的報答。

    寧蟬兒卻不會這麼想,她也沒有黃雙、鶴婆婆以及樂毅他們視死如歸的覺悟,覺得陳海真要脫身,至少也應該帶上她。

    “我要去見陳玄真、董壽、屠重錦等人,有可能說服他們讓開道,也有可能會被他們怒氣衝衝的剁成肉醬。你要是不怕死,就跟我一起前往吧?”陳海知道寧蟬兒在想什麼,說道。

    “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可樂意著呢?”寧蟬兒才不信跟陳海在一起會更危險,她正愁無法擺脫黃雙他們,聽陳海這麼說,嫣然而笑著飛上鷹背,一副跟陳海郎情妾死、要死生同穴的樣子,死命要跟陳海一起走。

    靈鷹雖大,卻載不了太多的人,寧蟬兒讓十八藥奴跟著黃雙、鶴婆婆他們主力一起進退。

    不要說寧蟬兒,在成功燒毀西園軍的儲糧大倉後,他們已經完成最艱巨的使命,即便是其他弟子、將卒選擇離開,黃雙、鶴婆婆都不會再加以阻攔,而他們選擇留下來,也是希望能幫助更多的弟子、將士活著殺出重圍。

    **********************

    與黃雙、鶴婆婆他們分開,陳海、寧蟬兒乘鷹與守在數十里外雲天之間的齊寒江、韓文當他們彙合。

    這時候陳海已將青銅面具摘下。

    “爺,你離開瀝泉後,怎麼混到西園軍裏去了?”齊寒江甕聲問道。

    瀝泉接到陳海傳回來的信報,齊寒江、韓文當二人就帶著人乘十數戰禽,連續兩天兩夜沒有停歇,趕到河陽郡西部來與陳海會合。他們這會兒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看到黃雙他們都穿著西園軍將卒的制式戰袍、鎧甲,還以為陳海這些天離開瀝泉後,投奔到英王贏述帳前效力。

    “他們是黑燕軍所扮,此前剛剛偷襲西園軍在南面的軍營大倉,正被西園軍及諸路勤王軍圍追堵截,”陳海將來龍去脈,跟齊寒江、韓文當兩人略加解釋,說道,“你們現在先隨我北上,將河西勤王軍攔住……”

    “這個,這個,”齊寒江沒想到陳海離開瀝泉後,竟然是跟黑燕軍勾結到一起,也沒有想到曾不可一世的黑燕軍竟然在突然之間,就因為俞宗虎的叛變而陷入分崩離析的絕境中了,他震驚莫名的叫道,“爺跟黑燕軍勾結,燒了西園軍與諸路勤王軍的糧倉,而董侯早就看爺不順眼了,我們這麼趕過去自投羅網,合適嗎?”

    “我不承認,誰的眼睛看到我與黑燕軍勾結燒了果子嶺的糧倉?”陳海攤手問道,“黑燕軍已經分崩離析,我只是恰巧路過,不忍心慘局繼續持續下去,才出面勸諸軍少造些殺戮而已。這件事,勸不勸在我,聽不聽在他們,他們還能誣陷我跟黑燕軍勾結不成?”

    “……”齊寒江愣怔了半天,才拍著大腿讚道,“爺,你真狡詐!”

    寧蟬兒倒是猜到陳海會這麼搞,這時候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事實上就算別人早就猜到陳海與黑燕軍勾結,只要黑燕軍已然分崩離析,不會再成為威脅,除了幾個惹急了怒火攻心的家夥,誰會真咬住這點不放、要與漸成勢力的天機學宮徹底為敵?

    要知道其他十路勤王軍,可不是誰都跟英王贏述或秦穆侯董壽穿同一條褲子的。

    只是寧蟬兒覺得陳海不應該第一個去見秦穆侯董壽,特別是董壽此時估計正惱羞成怒,惹怒了董壽,董壽說不定第一個不管不顧,就殺了他們。

    陳海也沒有直接去見秦穆侯董壽,而是與齊寒江、韓文當他們乘靈禽,往杜峻峰所部迎頭趕去。

    陳海必需要先將杜峻峰所部拖住,這樣黃雙、樂毅兩部兵馬才能順利的彙合到一起,之後再往東轉進,才能將越過小漣水河的萬餘防寨兵馬都接應出來。

    “杜師叔,好久不見,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茫茫雪原裏相見!”

    陳海乘靈鷹,直接往杜峻峰迎過去,相隔千餘步才讓靈鷹滯住身形,停在半空中,朝杜峻峰揖首施禮。

    杜峻峰率五千精銳先行,意欲在樂毅與黃雙兩部賊軍會合時,貼身糾纏住,然而等董侯率河西鐵河主力趕過來,將這兩部賊軍徹底擊潰,以洗昨夜之恥,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些年攪出這麼多是非的陳海,這時候會突然出現在河陽郡,竟然還直接跑過來跟他問安。

    杜峻峰並沒有看到陳海與黃雙、鶴婆婆分別的一幕,這時候回頭看了身後不遠處的杜鏞一眼。

    當年在伏蛟嶺,杜鏞不服陳海的管束,最後被陳海用赤髓銅鞭抽廢百骸竅脈,廢掉一身修為,這幾年是杜氏耗盡無數的靈丹妙藥,他才重新修煉到辟靈境後期,看到陳海,他恨不得將陳海生吞活剝了。

    杜鏞恨不得叔父杜峻峰一聲令下,然後他與周遭將卒取下身後所背的鐵弓,將陳海這狗賊射出千瘡萬孔出來。

    杜峻峰心裏也想借機殺了陳海,以洗杜氏這些年來所受之辱,但是他不能下令,因為他知道神侯及世子這時候就算想陳海死,也絕不會希望是河西出手。

    杜峻鋒不知道鹿河淬金砂礦的事,但要不要斬斷與天機學宮的合作,不是他能決定的,甚至就連秦穆侯董壽都不能代表河西做決定。

    “陳海,你怎麼在河陽?”杜峻峰驚疑不定的問道,見陳海等人乘靈禽堵在前面,這時候只能讓麾下將卒都勒馬停下來,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陳海的意圖再說。

    陳海胡扯道:“我在瀝泉修行,日久難免膩味,就與寒江、文當他們出瀝泉遊曆天下,看這邊戰火紛燃,茫茫雪野上,數路騎兵縱橫馳騁,心想應該有事情發生,看到杜師叔,一是過來敘舊,二來借機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厲師叔與玉麟,是不是也在軍中?”

    杜峻峰肚子裏將陳海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腹誹道,此刻是敘舊的時候嗎?

    “黑燕軍一部賊兵,昨天越過封鎖,偷襲西園軍的大營,我等奉英王、秦侯軍令,率部前往攔截殲滅這部賊兵,”杜峻峰強忍住心裏的不耐煩,耐著性子解釋緣由,又說道,“我與杜鏞,怕是此時無暇與你敘舊,厲向海、厲玉麟叔侄此時與董侯在一起,你可以去過去找他們。”

    “我觀兵勢,黑燕軍已經分崩離析,不再是大燕的威脅,杜師叔何不放下殺戮之心,與我好好敘一番舊?”陳海笑著說道,卻是無意讓開道。

    “軍命在身,你要是故意誤延我軍的戰機,休怪我翻臉無情。”見陳海故意拖延他們的戰機,杜峻峰也是寒著臉喝斥,要陳海將路讓出來。

    “杜師叔,你不會想著要與我為敵的!”陳海哈哈一笑,見杜峻峰就要翻臉,甚至揮手命令後面的弓騎持弓結陣,他不慌不忙的說道,“我也是好意提醒杜師叔你們,小心黃雙、樂毅兩部賊軍藏有什麼此時還不為世人所知的殺手鐧,杜師叔莫要急著趕去自誤啊!”

    “多謝你的提醒,還請你先將路給讓開。”杜峻峰鐵青著臉說道。

    “那就再見吧,我可能要過兩天再回過頭來去見董侯與厲師叔,你派人去跟董侯說一聲,我過來問候過了……”陳海揮了揮手,就帶著齊寒江他們乘靈禽往東南方向飛去。

    “這狗賊是什麼意思,竟然替賊寇求情,甚至還故意延誤我們的戰機,莫非他早就與赤眉邪教勾結到一起了?”杜鏞驅馬上前來,問族叔杜峻峰道。

    聚泉嶺早些年暗中向黑燕軍販賣天機戰械、淬金箭,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後期在諸家聯手壓制下,才中斷向黑燕軍供應戰械,只是杜峻峰沒想到黑燕軍都已經快分崩離析了,陳海這時候竟然敢公然不再掩飾這點了,真是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然而陳海說黃雙、樂毅兩部賊軍暗藏殺手鐧又是什麼意思,莫非說陳海這次過來,已經暗中向這兩部賊軍供應了一批天機戰弩?

    杜峻峰細想,這種可能性極高。

    河西雖然也從瀝泉獲得天機戰弩的供應,都護將府府所屬的匠工營也能批量造天機戰弩,但前期所造的幾百架天機戰弩,主要供應玉龍大營,河西勤王軍這邊還沒有得到天機戰弩用來加戰力。

    要是有可能,杜峻峰絕不會想著去嚐試淬金箭雨的滋味,想來想去,也隻有先放緩追擊的速度,派人將這一情況稟告給董侯知道。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2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三章 相疑



    “……”

    董壽率河西鐵騎主力,相距杜峻峰所率的前鋒鐵騎,也就相距四五十里,但相隔幾道低矮的覆雪山崗,飛入高空的偵禽就看到前鋒鐵騎突然間收整陣形、放緩前行的速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直到杜峻峰派遣信使馳來,董壽才知道陳海突然出現在河陽郡,勸這邊放棄追剿黑燕軍殘部,甚至言語間不無威脅之意。

    陳海在五千河西鐵騎前面的一番話,杜峻峰不會誇張大什麼,但也絕不會替陳海掩飾什麼,後續要怎麼辦,就看秦穆侯董壽怎麼決定了。

    看著秦穆侯董壽騎在威猛黑虎之上的僵硬身軀,這時候透漏出崖山一般的冷峻氣息,厲玉麟也深刻感受到一股寒意,面面相覷往叔父厲向海看去。

    厲玉麟與陳海相處的時間極長,也頗為熟悉陳海的用兵風格。

    昨夜黃雙竟然能率一部精銳穿過他們在甘泉嶺西側所布的偵察網,悄無聲息的潛入到果子嶺的北側發動突襲,燒毀西園軍在河陽的大倉,大家都震驚無比,厲玉麟卻對這樣的用兵風格感到一絲熟悉。

    之前厲玉麟雖然感到震驚、疑惑,但也沒有多想什麼,畢竟聚泉嶺暗中出售戰械給黑燕軍從中牟利,大家不會覺得有多震驚,甚至流民軍作亂的初期,很多宗閥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態度,但是陳海他本人參與進來,與黑燕軍殘匪直接勾結,這是厲玉麟之前所難以想象的。

    他見叔父這時候也是眉頭緊蹙,想必也是意識到這一點了,就不知道董侯心裏有沒有懷疑。

    這時候董壽將身上冷峻如崖的氣勢收斂起來,轉回頭問厲向海:“向海,你怎麼看這事?”

    “勸不勸在陳海,追不追剿,在董侯。”厲向海不動聲色的說道。

    除了這句話,面對董壽的質詢,厲向海也提供不出更多的意見,畢竟樂毅曾是他麾下的部將,就在不久前,樂毅甚至還將被俘的厲玉麟放回來,以及他與玉麟,跟甘泉嶺及昭陽亭侯府的關係密切,他需要避嫌。

    或許董侯已經疑心他們叔侄二人暗中跟陳海勾結,也不為過。

    “不錯,我河西鐵騎縱橫沙場,還不至於受這黃口小兒的限製。”董壽振聲說道,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圖,只是將其他將領召集過來,調整後續的追剿部署。

    厲玉麟看董侯一臉的平靜,但眼瞳時有精芒閃出,心想董侯心裏必然是惱怒異常,只是沒有辦法確實抓住陳海的把柄吧。

    當然,董壽話是這麼說,也無意放棄對黑燕軍殘部的追剿,但諸將心裏一旦種下遲疑的種子,下意識的就將陣形收斂得更緊湊,有意無意加強兩翼的防禦,同時散出更多的偵騎,而不是像最初那般,滿心羞惱的追擊出來,要趕在黃雙、樂毅這兩路賊軍會合之時,殲滅以雪前恥。

    不管厲向海剛才不動聲色的一番話,說得有多輕描淡寫,但不可否認,陳海的公然出現,在眾人心頭已經造成極其嚴重的干擾,即便秦穆侯董壽極力不表現出來,但厲玉麟能肯定董侯也不例外。

    雖說陳海此時的修為還僅有明竅境中期,對於六年前進入學宮春闈青雀榜的那一批天之驕子而言,修行進展絕談不上迅速,畢竟冉虎、董寧等排名在青雀榜之外的弟子,也早就順利開辟識海,一步步往更高的修行境界踏進,但陳海這五六年所做的事情,所立的聲名,絕非同期青雀榜中人物所能媲美的。

    世人較為熟悉的,還是陳海在出兵秦潼山,於左津谷拒流民軍,以及假稱國使入金州大漠收編馬匪助葉氏複國等戰,陳海用兵可以說是神出鬼沒,竟然以那麼差的底牌都能掌控局勢的發展。

    而河西將領也清楚陳海成名之前,在河西兵出玉龍山前後兩次傑出表現,那時候的陳海更是名不見經傳,卻能創造出厲向海這樣的成熟老將都無法斬獲的耀人戰績。

    除了西入金州大漠諸戰,陳海之前所參與的諸戰,厲玉麟都或多或少都有參與,也更清楚陳海有著怎麼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心想在陳海面前,再多的謹慎或許都不算過份吧?

    當然,董壽除了收縮隊形放緩速度推進外,還額外派出十數斥侯,乘靈禽盯住陳海一行人的一舉一動。

    陳海與杜峻峰別過後,沒有直接去找緊咬住黃雙所部的陳玄真、屠重錦,而是乘靈禽往東南,去見從甘泉嶺西麓追擊出來的勤王軍追兵。

    ************************

    午後,英王贏述已經率西園軍主力,攻下黑燕軍在甘泉山的西麓大營。

    前後三天時間,西園軍主力就攻下西麓大營,速度不可謂不快,英王贏述也是將主要戰力都輪番調到陣前參與作戰,這時候分派一部分兵馬,在甘泉山西嶺深處追擊黑燕軍潰兵,收攏黑燕軍遺落下來不多的殘糧,往甘泉山中峰挺進,而其他兵馬都就地休整。

    黑燕軍的西麓大營雖然被攻陷了,二十萬精銳被殲滅或打殘,但黑燕軍北麓大營、南麓大營以及此前半個多月撤到甘泉山以西的兵馬,加起來還有四五十萬人,特別是貫穿甘泉嶺中部的穀道,還在黑燕軍的控製之下,西園軍此時並非沒有壓力。

    更何況果子嶺的大倉被燒毀,西園軍及諸路勤王軍手裏的殘糧極為有限,即便下一批糧草能及時從燕京運來,也僅僅是勉強維持諸軍的日常消耗,而當下更主要還要盯著虎賁軍在河陽郡南部的動靜。

    英王贏述並沒有直接從西園軍派出精銳戰力西進追剿黃雙、樂毅殘部,不代表他內心不震怒,隻是被動的局面已經形成,僅僅是震怒甚至暴怒,都無濟於事。

    西園軍主力雖然未動,但在甘泉山以西的勤王軍,又分出兩路騎兵西進,加入對黃雙、樂毅殘部的圍剿。

    如此一來,在甘泉山與果子嶺及石鼠嶺之間,方圓兩百多里、被大雪覆蓋的丘山荒原時,除了陳玄真、屠重錦所率的少量西園軍後軍騎兵盯住黃雙殘部外,還有以河西勤王軍為首的五路約十一二萬精銳騎兵,對內側的黃雙、樂毅兩部黑燕軍,形成圍剿之勢。

    陳海沒有去見陳玄真、屠重錦,知道陳、屠二人正怒火中燒,而且他們二人要為大倉被毀負大部分的罪責,絕不可能為他說動、說服,在與杜峻峰分開之後,他先分別去拜會正並頭西進的四路勤王軍追兵。

    英王贏述不僅是西園軍的最高統帥,同時也是西線戰場的最高統帥,在西線戰場上的諸路勤王軍也受他節製,他發出追剿命令,他不收回命令,任陳海如何勸說,五路追兵及陳玄真、屠重錦所部都不可能撤兵或按兵不動,但其他四路勤王軍追兵的反應,又與河西鐵河如出一轍,在見到陳海後,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不約而同放緩了追擊的速度。

    也是如此,黃雙、樂毅兩部以及昨天越過小漣水河西進攪亂局勢的幾路防寨兵馬,總計四萬兵馬,在石鼠嶺東南的一片松林附近,成功會合。

    董壽率河西鐵騎雖然沒有直接猛撲上來,但趁著黑燕軍殘部在石鼠嶺東南會師之際,率部繞到西側,與陳玄真、屠重錦兵合一處,占據幾處險要之地,意圖切斷黑燕軍這支殘軍往西突圍的可能。

    不管陳海到底與黑燕軍殘寇勾結到哪一步,又不管陳海到底藏有怎樣的底牌,董壽率河西鐵騎如此部署,明顯是想著等其他四路追兵從東面慢慢圍逼過來,就能組成一支鐵拳,將內圍的這支殘寇乾脆利落的捏死。

    而從決定出城襲營,到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思越過小漣水河,以及成功襲營燒毀西園軍在果子嶺的大倉,才過去兩天時間。這兩天時候,對黃雙、樂毅等人而言可以說是步步驚心,雖然五路追兵構成的圍剿網越來越密、貼得越來越緊,但能夠走到此時這一步,黃雙、樂毅也是無憾了。

    西麓大營被攻陷,但南北兩翼的勤王軍,並沒有立即對南麓大營及北麓大營展開猛攻,可見果子嶺大倉被毀對西線戰場的影響有多大。

    這也是黃雙、樂毅毅然率部越過小漣水河西進的核心目標,達成這個目標就死而無憾了。

    這時候即使是甘泉山南北兩翼的黑燕軍直接放棄營城北撤,諸路勤王軍會追擊,但也不可能過於大膽的穿插切割後將所有的黑燕軍都包圍在甘泉山附近進行圍殲,意味著最後還是能有大量的黑燕軍成功撤逃到松都山去,為黑燕軍、為赤眉教保留最後一點元氣。

    鶴婆婆孤身闖入果子嶺,也是絕望之餘的掙扎,沒想到黃雙、樂毅會有同樣的動作,部署要比她更精密,最後還將這事給做成了。

    這時候,陳海在與諸路追兵會過面後,又重新乘靈禽,趕過來跟黃雙、樂毅會合。這一次,陳海沒有戴青銅麵具,而直接飛下蒼羽靈鷹,朝黃雙、鶴婆婆拱手說道:“天機宮陳海,見過黃將軍、鶴婆婆……”

    陳海這時候沒有戴青銅面具,但身上還是穿著離開時的袍衫,即便樂毅不說,黃雙、鶴婆婆也知道他就是醜奴,何況寧蟬兒就站在陳海的身後。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3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觀勢


    黑燕軍四萬多將卒、三四萬匹戰馬,在松林北翼集結,差不多將一座三四里方圓的低矮山崗完全占滿。

    即將是看不到突出重圍的希望,但將卒上下的士氣不弱,正抓緊時間在山腳下挖掘壕溝、伐木築牆,然後將冰雪燒融化,一層層的澆到鬆木牆,在凜冽的寒風吹拂下,一層層凍結實,變成更高更堅實的冰牆,在四處沒有遮擋的雪原裏,快速的構築一道防禦來。

    可以看得出,黃雙、樂毅他們雖然看不到突圍的希望,還是希望能在小漣水河以西堅守得更久,這樣,黑燕軍在甘泉山南北麓以及東翼的兵馬,才能有更多的人逃到雁門郡南部的松都山重整陣腳。

    黑燕軍這些年來也踴躍出不少傑出的將領,樂毅等人更是有名將之姿,四五萬兵馬在這茫茫雪原荒野要如何堅守得更久,無需陳海多嘴指點什麼。

    當然,陳海再趕回來與樂毅、黃雙、鶴婆婆見麵,他至少在普通的黑燕軍將卒面前,不會再承認他此前所假冒的大天師關門弟子“醜奴”的身份,而以說客的身份出面,才能從容不迫的周轉諸多勢力間遊說、調停戰事。

    樂毅、黃雙他們也已經看到陳海此前的努力,要不是陳海出現,令五路追兵心存忌憚,他們或許都沒有機會會師,就會受到河西鐵騎從側翼發動的猛烈攻擊,更不要說還能在這裏停下來整頓陣形、喘一口氣了。

    “大恩不言謝,還請陳公子受黃雙一拜。”走進臨時搭起來的大帳裏,黃雙便朝陳海長揖而拜,以示感激之情。

    “此時說謝還早了,等真正逃脫重圍,再說不遲。”陳海說道。

    “陳公子為我等做到這一步,我們隻恨不知道能拿什麼回報,不敢再牽連天機學宮,或許戰死此地,才應該是我等的宿命。”黃雙此時已無意再突圍了,就想著將更多的西園軍及勤王軍吸引在甘泉山以西。

    陳海能理解黃雙等人心志,也不忙著勸說他們什麼,坐下來才聽樂毅說天師鞏梁在西麓大營被攻陷時,已然身殞道消。

    而此前留在西麓大營的二十萬兵馬,最終就兩三萬人撤走,而英王贏述不想留下什麼隱患,其他將卒大多數戰死,或城寨被攻陷後遭到集體屠戮,僅有少部分將卒此時還在山野間逃躲追殺。

    這時候是閻淵率部從中麓谷道撤到甘泉山以東地區,代替鞏梁指揮甘泉山剩餘的黑燕軍。

    從鞏梁鼓動百萬流民奪秦潼秦、又棄之如蔽履,陳海對鞏梁這個人就無感,但想到以他一身登峰造極的強悍修為,竟然就這樣身殞道消,心裏也是感慨萬千。

    在道禪院破滅後,鞏清、鞏梁以及鞏寶三人率殘餘弟子另立赤眉教,可以說是赤眉教的三個頂梁大柱,而此時大天師鞏清已然坐化辭世、天師鞏梁戰歿,而天師鞏寶被困松磐嶺,被虎賁軍及諸路勤王軍七十餘萬精銳重重圍困,最後也多半是凶多吉少,這也注定了赤眉教及黑燕軍的分崩離析,絕非誰能挽回之事。

    也難怪黃雙、鶴婆婆他們都心存死志。

    “南北麓的兵馬,或許今夜就會撤營北進;而看西園軍及西線勤王軍的部署,此時應該沒有往北長距離穿插追剿黑燕軍的計劃了……”陳海坐下來說道。

    陳海也不忙著勸說黃雙、樂毅他們什麼,在形勢進一步明朗之前,他們暫時還沒有殺出重圍的可能,而甘泉山所剩下的黑燕軍主力北撤,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他還不至於沒有多等一兩天的耐心。

    為示中立,陳海也沒有直接留在黑燕軍的營裏,而是帶著齊寒江他們,到西距松林崗十一二裏外的一座四十多米高的小孤山上落腳。

    董壽與陳玄真、屠重錦會合後,在鬆林崗西邊的駐營,距離小孤山甚至都不到二十里。

    二十里為一萬步,這麼近的距離,以陳海強悍的修為,甚至聽能河西勤王軍駐營內將卒間的細語交談,當然以董壽、陳玄真道丹境中後期修為,自然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陳海他們在小孤山上架起篝火,獵得三頭麅子架到篝火上烤得滾滾冒油。

    寧蟬兒即便這時候確信陳海不會輕易放棄黃雙、樂毅他們,但也受不到黃雙、樂毅他們一股視死如歸的壓抑勁,還是跟陳海跑到小孤山來。

    寒風呼嘯,陳海與寧蟬兒站在鷹背上,頂著凜冽、刮骨剔肉、能吹滅神魂的罡風,隨蒼羽靈鷹飛出萬丈高的夜空,能清晰看到小漣水城方向,有數串火光往西北延伸,應該是北麓大營趁夜放棄小漣水城及北面防寨,往西北方向的松都山撤去。

    看火光明滅,看得出在甘泉山西北麓集結的近十萬勤王軍精銳,雖然有分兵越過小漣水河追擊,但主要小股兵馬咬住北撤的黑燕軍尾部,更多的兵馬則是進駐小漣水城及北面的防寨,撲滅黑燕軍撤出時所縱的火勢。

    “黃雙、樂毅往西突圍的通道已經被堵死,你現在滿意了吧?”寧蟬兒說道。

    “接下來局勢將極其詭異,黃雙、樂毅即便心甘情願投靠天機學宮,我又敢輕易接受?”陳海歎了一口氣,說道,緩緩飛落到營火前,從齊寒江手裏接過一大塊烤得滋滋冒油、撒了鹽及香料的麅子肉,坐在到溫暖的火堆前啃起來。

    “也是!”寧蟬兒嫌棄陳海他們吃相太粗魯,蹙著秀眉說道,“陳玄真他們都知道你在這裏,想你們以往的交情,他都不派人過來見你,想必是認定你與黑燕軍勾結毀他大倉、毀他半生聲謄,心裏自然是恨你入骨!而董壽是小雞肚腸之人,早年在梅塢堡就有殺你之心,黃雙、樂毅真要公然投靠天機學宮,只會促使他們下決心進攻……而西園軍能騰出手來,也絕不會希望看到燕京的肘腋之側,有新的軍事強豪勢力崛起,到時候怕是會出兵,將瀝泉連根拔除掉。”

    “西園軍能騰出手嗎?”陳海對此表示懷疑,目光往東南方向茫茫的夜空望去。

    西麓大營被英王贏述攻陷後,西園軍迅速在甘泉山西麓修建大營,此時又派兵爭取甘泉山中麓的谷道,他們在二三百里外,還能看到山裏火光處處。

    甘泉山雖然談不上多險峻,卻是河陽郡西北的要衝之地,控製甘泉山,就相當於控製了河陽部西北面的半壁河山。

    不管英王贏述要怎麼解決他與太子贏丹之間的矛盾,但此時不會放手讓太子贏丹有控製河陽郡全境的可能。

    即便是果子嶺的大倉被燒毀後,從西園軍此時在甘泉山西麓的動作,陳海還是能看得出,英王贏述還是想著優先控制住甘泉山。

    無論董壽是否心存殺念,又無論陳玄真、屠重錦甚至英王贏述對他是不是心存怨恨,天機學宮未來最大的危機,除了羅刹血魔外,可能並不在西園軍。

    只可惜陳海此時在河陽所能用的人手太有限,齊寒江等十數人,還能組成一張嚴密的偵察網,他想知道甘泉山以東的消息,還只能從黃雙、樂毅那邊獲得。

    雖然在入夜之前,再度叛變的俞宗虎在嘉源城還沒有動靜,但俞宗虎不會一直都沒有動靜。

    在俞宗虎所部有所動靜以及在鬆磐嶺的黑燕軍殘部與虎賁軍分出勝負之前,陳海此時也只能留在小孤山坐看形勢的發展。

    陳海拉了一條毛氈毯和衣而睡,天亮而醒。

    這時候天光大亮,乘靈鷹飛入萬丈高空,更能清晰看清楚西線戰場的勢態。

    其他四路追兵也趁夜圍逼上來,其中三路追兵分別在鬆林山脈東北、東側、東南三面、相距二三十里不等擇險隘之地安紮營寨,還有一路追兵,從他們南面繞過,在松林崗的東北面紮營,與河西鐵騎形成犄角之形,又與其他三路形成一隻虛握的鐵拳,隨時都會合圍上來,將松林崗的四萬多黑燕軍殘兵像螻蟻似的捏死。

    在甘泉山的黑燕軍在昨夜已經全面北撤,四五十萬兵馬在甘泉山東北面的山嶺間,仿佛密集的蟻群,但隊形散亂,可見大天師鞏清辭世、天師鞏梁戰歿、俞宗虎叛變、西麓大營失陷、十數萬將卒被殲等一係列重大變故,對剩下的黑燕軍士氣打擊是毀滅性的。

    即便糧倉被燒毀,但英王贏述在連夜控制甘泉山西部、中部以及南北兩翼的大營後,並沒有放棄擴大戰果的努力,還是分出五萬精銳騎兵,在天明時從甘泉山與華蒲嶺之間的缺口穿過,往松都山方向追擊黑燕軍殘部。

    這時候,有數十騎從松林崗方向馳來,為首是黃雙麾下名叫王拱辰的將領。

    王拱辰策馬馳上小孤山,下馬給陳海施禮,說道:“俞宗虎這狗賊,昨夜從嘉源城出兵北行,樂帥、黃帥都認為俞宗虎這狗賊,極可能會突襲甘泉山北撤兵馬的側翼,特地讓我過來告訴陳公子一聲。”

    陳海不懷疑俞宗虎會有進一步的動作,也可以說他現在就等著俞宗虎動起來,這樣他才能真正看清楚幕後還有一隻黑手到底是誰伸出來,但他既便猜到俞宗虎有可能偷襲從甘泉山北撤的兵馬,也沒有能力去解決更多的問題、去救更多的人……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3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投敵


    嘉源城東距離甘泉山四百餘里,又於甘泉山東麓距離松林崗又有近四百里的距離。

    雖然鞏梁生前一直都留意盯著嘉源城那邊的動靜,但西麓大營失陷、鞏梁戰死,閻淵率殘部東撤,一片混亂,散布在甘泉山以東的斥侯也是人心惶惶,沒有什麼鬥誌潛伏下去,被俞宗虎派出的反斥侯精銳趕出嘉源城外圍。

    昨天入夜前閻淵稍稍回過神來,再度派出斥侯重新去確認嘉源城動向時,俞宗虎已經率所部主力離開嘉源城百餘里了。

    閻淵再派人穿過西園軍在甘泉山西麓的封鎖線,將消息傳給黃雙、樂毅,又是一夜時間過去。

    雖說閻淵那邊沒有派人送消息過來,黃雙、樂毅都預計俞宗虎所部前鋒戰力,極可能已經從側翼擾襲從甘泉山撤出的黑燕軍殘部了。

    哪怕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陳海也要讓齊寒江、韓文當他們繼續守在小孤山,以示天機學宮與黑燕軍並無勾結,而他與寧蟬兒,隨王拱辰再去鬆林崗大營去見黃雙、樂毅。

    由於西園軍及西線的勤王軍,已經完全控制甘泉山、華蒲嶺一線,三四百里方圓內,到底都是西園軍的斥侯,這使得他們再想得到甘泉山以東的消息變得異常的困難。

    閻淵可能已經派出數拔信使,但都被西園軍的斥侯偵察網攔在外圍,沒有辦法進入甘泉山、石鼠嶺及果子嶺之間的地域。

    雖然明知道對甘泉山以東的形勢變化再無能為力,雖然明知道他們留在松林崗也將自身不保,但這都不妨礙黃雙、樂毅、鶴婆婆他們對俞宗虎的滔天恨意,

    “這狗賊!當初就該千刀萬剮,不應該留下這麼個大禍害!”鶴婆婆恨意說道。

    別人說這話或許僅僅是發泄心頭的恨意,但陳海懷疑鶴婆婆真有可能孤身潛入敵營去刺殺俞宗虎,而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他都懷疑接下來的話,適不適合說出來。

    陳海示意有些話要單獨與黃雙、樂毅、鶴婆婆說,而且這話只能他們三個聽到,即便是王拱辰、王珪等幾個最核心、也絕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中層將領都不能在場。

    樂毅很是好奇,心想即便是陳海要表露自己乃道禪院隱脈傳法弟子的身份,也沒有必要避開王拱辰、王珪等將領,畢竟陳海真要有心說服大家投靠天機學宮,不更應該讓王拱辰、王珪等赤眉教年輕一代的中堅力量,都真心實意的改投道禪院隱脈一門嗎?

    黃雙沒有說什麼,隻能先讓王拱辰等人先出去。

    “黃雙師兄,鶴婆婆,你們可是還想救活更多的赤眉教弟子、救活更多的黑燕軍將卒,也願意不惜為此做任何事情?”陳海問道。

    “我等身殞道消都不足惜。”黃雙目光堅定的說道。

    眼睜睜的看著赤眉教分崩離析,看著畢生掙紮、奮鬥之事已成落花流水,黃雙深受打擊,真可以說是生無所戀,也就不畏死了。

    “那倘若與俞宗虎同殿為臣呢?”陳海盯著黃雙的眼瞳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黃雙睜開銅鈴大的眼珠子,他此時寧可死,也絕不願與俞宗虎這狗賊站在同一屋簷下。

    隻要陳海提出來,他直接可以率部投靠天機學宮,甚至也可能投靠其他宗閥,但他沒有想過要投靠朝堂,更沒有想過要與俞宗虎這樣的狗賊同殿為臣。

    “你走吧!”鶴婆婆更是直截了當要將陳海趕出去,不想跟他再說話。

    “俞宗虎在嘉源易幟叛變,所部將卒人心惶惶,嘩鬧逃營者甚多,這種情況下,俞宗虎獨守嘉源城可以,但想領兵出戰,將會出現極大的問題,”陳海盯著黃雙的眼瞳,緩緩說道,“但昨天俞宗虎率部北出嘉源城,突襲從甘泉山北撤的黑燕軍,除了俞宗虎急於立功之外,更意味著一點,俞宗虎麾下的將卒軍心已經初步穩固下來,能夠出城作戰了。黃雙師兄,你覺得這個過程裏,發生了什麼?”

    “自然俞宗虎這狗賊的手下將卒,都得到封功賞爵的許諾,軍心才得以穩固。”黃雙說道。

    “不錯,”陳海說道,“俞宗虎所部軍心穩固才敢出城,但從昨夜西線戰場的形勢看,俞宗虎所部軍心穩固,跟英王贏述無關,我之前在想,是不是寧師姐在虎賁軍並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實際上是俞宗虎早已經投向太子贏丹了。我相信黃雙師兄、樂毅師兄,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猜測……”

    “嗯,俞宗虎在雁門郡棄城而降,他及麾下部將的親眷親族,都是英王贏述主持大理寺抓捕歸案,也是因為俞宗虎此前是太子贏丹的嫡係,所以英王贏述抓捕俞氏一族後,下手沒有留情麵,二千餘人都斬於西市。有這層血仇,俞宗虎與英王贏述之間就難以相互取信了,但觀虎賁軍在松磐嶺作戰猶豫,俞宗虎也不像是有投太子贏丹的樣子……”樂毅沉吟片晌說道,“我起初以為俞宗虎已經對黑燕軍不再抱任何的希望,才有如此反常表現,有待價而沽之意,但現在看來,我們推測得還不夠大膽。”

    “不錯,”陳海知道樂毅此時也往同一方向推測,說道,“樂師兄說得沒錯,我們早就該想,燕然宮為何不能繞過英王、太子,直接跟俞宗虎聯絡?”

    “燕然宮?”黃雙震驚問道,“陳公子是說那狗帝說降俞宗虎叛出黑燕軍?”

    “未必是帝君本人授意,但必是燕然宮之人,也必然攜有燕然宮的帝旨,才能給俞宗虎所部將卒足夠的信心,徹底挽回即將崩潰的士氣,繼而投入戰鬥!”陳海說道。

    “你是說文勃源也已經到了河陽?”寧蟬兒問道。

    “不管是文勃源,或是趙忠,燕然宮十二常侍,應該是有人在河陽——這是英王贏述與太子贏丹,都沒有料到的事情。”陳海說道。

    “你所說要與俞宗虎同殿為臣,並不是簡單的說要我們投向朝廷,實是投向文勃源這些閹臣?”樂毅凜冽問道。

    “……絕對不行!”黃雙暴怒的額頭青筋直跳,眼瞳盯住陳海,質問道,“你當年為躲董壽殺你,投靠文勃源,這次是否又是受文勃源唆使而來,俞宗虎叛變之事,你是否早就知情?”

    “……”陳海並沒有辯解什麼,說道,“唯有弱者才會接受談判。黃雙師兄、樂毅師兄,你們不能忍下這樣的屈辱,我也不能說什麼,那就坐看數十萬黑燕軍將卒覆滅好了,畢竟與俞宗虎同時投靠閹臣,是比一條死更為艱難的選擇。不僅你們要忍受這樣的恥辱,閻淵師兄他們以後也必然以你們為恥,從此之後行同陌路,甚至互為仇敵!”

    “……”樂毅抓住腰間的佩劍,骨筋都要跳出來。

    他知道陳海說的是什麼意思。

    英王贏述得到京郡八族大部分宗族的支持,又直接掌握戰力最強的西園軍,他原本能依仗一場輝煌的戰功,這次回燕京名正言順的冊封為儲君,卻因為果子嶺遇襲、大倉燒毀,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完美。

    英王贏述這時候隻怕是更需要他們脖子上的人頭去裝點戰功,而不會接受他們的投降;而在西線戰場,英王贏述不接受他們的投降,也不會讓其他任何一支勤王軍接受他們的投降。

    唯一能接受他們投降,甚至能容忍他們提出更多條件的,就是文勃源、趙忠這些閹臣。

    之所以如此,也正是陳海所說的“唯有弱者才會接受談判”。

    燕然宮諸宦近與京郡八族實際上是有極深矛盾的,只是之前隱而未發而已,但黑燕軍已然分崩離析,這層矛盾就會進一步暴露出來。

    這估計也是燕然宮繞過西園軍、虎賁軍招降俞宗虎的關鍵原因。

    益天帝雖然最後還是借西園軍奪回帝權,但他內心已經失去對京郡八族的信任,在燕然宮任用文勃源等宦臣執掌宿衛軍,但又由於缺少京郡宗閥的支持,宿衛軍的戰力,其實是遠不於西園軍的。

    也唯有如此,唯有宿衛軍處於弱勢,黃雙、樂毅才能利用手下的四萬兵馬,向文勃源等閹臣提出更多的條件,比如說放其他黑燕軍將卒一條生命。

    而此時也唯有文勃源等宦臣,能在諸勤王軍的合圍中接受黃雙、樂毅他們的投降,畢竟文勃源等宦臣代表的是益天帝,只要英王贏述羽翼未豐、不敢直接跟益天帝撕破臉,就不能阻止文勃源代表益天帝在河陽戰場收俘納降。

    只是與俞宗虎這狗賊,同時投到閹臣旗下,叫黃雙、樂毅他們如何能夠忍受?

    但如何能換得黑燕軍數十萬潰卒活命呢?

    陳海眼睛緩緩掃過黃雙、樂毅、鶴婆婆,倒不用考慮寧蟬兒這妖女會反對了,緩緩說道:“再有一天,俞宗虎就有可能率部將北撤鬆都山的黑燕軍完全擊潰,留給你們做決定的時間,可沒有想象中那麼寬裕。”

    “那些閹臣為何願意為了我們這四萬多降卒,而放棄從側翼擊潰黑燕軍的機會?要知道趕在松都山之前,將閻淵所部黑燕軍擊潰,俞宗虎隻要不濫殺,說不定能收攏十數萬降俘!”

    “普通將卒降俘再多,又怎麼抵得上樂毅、黃雙師兄兩員大將?”陳海說道,“另外,我相信文勃源或趙忠,也更願意相信我吧……”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08:4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再說隱脈


    樂毅頹然坐在長案後,痛苦的蹙著眉頭,但俞宗虎正率部要從側翼對正撤往松都山撤的數十萬黑燕軍殘部發動攻擊,能阻止俞宗虎的手段,實在是沒有什麼選擇了。

    一方面俞宗虎在文勃源、趙忠等閹臣面前要遞投名狀,另一方面俞宗虎也要考慮黑燕軍及赤眉教的殘餘弟子以後會找他複仇,一旦出手,必然會趕盡殺絕、手段凶殘無比。

    既便千般不願,樂毅卻還能認識到陳海所說之擇,實是他們此時唯有的選擇。

    “不行,我恨不能食俞宗虎血肉,怎能與他同投閹臣?”黃雙喃喃自語,只是不願接受陳海的建議。

    鶴婆婆更是目露金芒,似乎陳海再多勸一句,她會不客氣。

    陳海掃過樂毅、黃雙、鶴婆婆,平靜的說道:“既然心平氣和無法勸服你們,而道禪院顯脈已然分崩離析,那我只能以道禪院隱脈傳法的身份,命令你們放下個人榮辱,率部隨我向當今帝君繳械投降,以換取道禪院萬年傳承最後休生養息的機會!”

    樂毅他們占據松林崗,只是建了簡陋的防禦,所謂的大帳,也僅僅是砍伐鬆木臨時搭建的木屋,剛才讓王珪、王拱辰等將領出去,陳海他們就隨意坐在大帳的一角說話,這時候陳海則是徑直走到掌印主帥才能坐的中央長案之後,眼瞳裏似藏雷霆盯著樂毅、黃雙、鶴婆婆,慢慢的坐下來。

    黃雙、鶴婆婆都傻在那裏,他們壓根都不知道道禪院竟然還有隱脈一說。

    “寧師姐,你將大天師鞏清辭世之前跟你說的那些話,說給黃雙師兄、鶴婆婆知道。”陳海跟寧蟬兒說道。

    寧蟬兒恨不得伸手往陳海臉上撓兩爪子,沒想到陳海用道禪院隱脈這事忽悠了樂毅不說,這時候還要用來欺騙黃雙、鶴婆婆,甚至還要她站出來替他作證,這往後她將徹底沒有辦法拿他奪舍的事情相要挾了。

    然而寧蟬兒也看得出,黃雙、鶴婆婆之所以不願意率部投向燕然宮閹臣,最大障礙就是他們一旦做出這樣的選擇,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選,會與俞宗虎一起永世釘在出賣道禪院的恥辱柱上,還會被其他幸存下來的赤眉教弟子痛恨、仇視,將永遠沒有洗清自己的機會,最終會在昔日同門的仇視痛恨下,痛苦的離開人世。

    陳海以道禪院隱脈傳法的身份,強令黃雙、鶴婆婆隨他投向燕然宮,實是幫他們跨過最大的心理障礙,讓他們知道他們是為道禪院的萬年傳承忍辱負重,他們不管或生或死,道禪院最終將記下他們的功績。

    而有陳海以道禪院隱脈傳法的身份頒下令旨,黃雙、鶴婆婆也告訴世人或道禪院的弟子,他們是接受令旨忍辱負重,絕沒有貪生怕死之想——要不然的話,到底是忍辱負重還是貪生怕死,也是沒有辦法解釋清楚的。

    但是寧蟬兒同時又清楚,在如此激烈的情緒之下,黃雙、鶴婆婆一旦認可陳海隱脈傳法的身份,之後很可能就會對陳海矢誌不愈、忠心耿耿,因為以後陳海將是他們神魂深處最堅定的依靠。

    寧蟬兒真是恨不得在陳海臉上抓兩道,才覺得心情會稍稍舒暢些,心情鬱悶的說道:“千百年來,道禪院有兩脈傳承,這是曆代大天師才知道的秘密。師尊辭世時,已認識到赤眉教大勢已去,遂沒有秘密傳立新的大天師,而是令我攜大天師法鐲去往瀝泉……”

    寧蟬兒很不甘願的將蛇鐲取出來,這時候陳海也將平時隱入右手腕的蛇鐲出示給黃雙、鶴婆婆看。

    樂毅也是一副極其肯定的神色,表示寧蟬兒與陳海所言確鑿無疑。

    “……千百年來,道禪院竟然存有隱脈?”黃雙難掩震驚的喃喃自語道,難以相信眼前是事實。

    “沒想到隱脈竟然真的存在。”鶴婆婆悵然說道。

    “鶴婆婆就知道隱脈的存在?”陳海問道。

    “我也不知道隱脈的存在,只怕道禪院被賊皇攻陷後,小清子帶著我們四處流亡,有一段時間小清子異常暴躁,說什麼道禪院都山毀人亡了,說什麼還有人想牽著我們的鼻子走,”鶴婆婆說道,“而我也曾問過上上代大天師,為何山門最為要害之地稱為神諭閣,上上代大天師隻是笑著說這是歷代大天師才能知悉的秘密……”

    寧蟬兒橫了陳海一眼,此時有鶴婆婆這番說辭佐證,不管隱脈傳人這樣的說法有多荒謬,黃雙、樂毅他們都會信以為真。

    “道禪院萬年傳承,分崩離析在際,黃雙、樂毅,你們難道不能為道禪院萬年傳承不毀而忍辱負重一回吧?”陳海沉聲問道。

    “黃雙遵傳法令旨,悉聽傳法安排……”如寧蟬兒所料,黃雙這時候不再抗拒了,掙紮身子往前俯拜,表示接受陳海的安排,這對他來說實際上是最容易心安的一種選擇,也想信閻淵等人日後會明白他們的苦衷跟做出的犧牲。

    陳海又往樂毅、鶴婆婆看過。

    樂毅、鶴婆婆身子前傾而拜,表示會聽從他的安排。

    “千百年來,隱脈不顯於世,傳到我這一脈,也是我資質愚昧,修行低微之極,難談有什麼成功。也是看到赤眉教式微,有分崩離析之危,為續道禪院萬年傳承,我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在秦潼山創立天機學宮,想著或能與赤眉教相互幫襯。卻不想形勢急轉直下,我與你們一樣,都是措手不及,往後隻能相互扶持,渡過眼前的難關。而我也要你們相信,有朝一日,你我必會有手刃俞宗虎逆賊的機會,為含冤辭世的弟子報仇血恨,”

    陳海說道,

    “此外,道禪院存亡係於一線,隱脈一事絕不能再往外泄了,要如何說服其他弟子,還要黃雙師兄、樂毅師兄、寧師姐多擔當了,我相信他們即便不知道隱脈一事,也會為更多的赤眉教弟子而不計個人榮辱的。你們寫好請降信,再各自將一件信物交給我。我相信燕然宮必然有人在俞宗虎軍中,我這便攜帶你們的信物趕去相見,先阻止眼前的這場殺戮再說!”

    **************************

    拿了樂毅、黃雙的信物以及親筆簽署的信函,陳海離開松林崗,先回小孤山與齊寒江、韓文當會合,就乘靈禽往東北方向飛去。

    雖然西園軍及西線勤王軍在華蒲嶺、甘泉山以西部署大量的靈禽斥侯,但陳海親自乘靈禽東去,無論是西園軍或是西線諸路勤王軍的精銳斥侯都沒有圍上來堵截。

    陳海截住俞宗虎所部前鋒精騎時,俞宗虎所部精鋒精騎,距離從甘泉山北撤的黑燕軍側翼,都不到二十里了,士氣崩潰的黑燕軍,甚至都無法在側翼維持有效的偵察。

    在這種情形,除了閻淵等將所率的嫡系精銳還保持一定的戰鬥力外,其他黑燕軍,將卒人數看似還有四五十萬,但是真要讓西園軍及西線勤王軍肆無忌憚的直接穿插到松都山的南麵,恐怕都未必能有幾個黑燕軍將卒能最終逃出去。

    當然了,俞宗虎雖然就率七八萬精銳從嘉源城殺出,但也能將此時的黑燕軍殺個人仰馬翻,最終或許能有一半將卒活下來,就算是幸動了。

    陳海先截住俞宗虎的前鋒精銳,又與齊寒江、韓文當他們往俞宗虎所親率的五萬精銳主力趕過去。

    “不知道燕然宮哪位大人在,陳海特來拜見!”陳海踩在蒼羽靈鷹的背上,緩緩往大軍陣列前靠近,他心裏也擔憂文勃源在軍中對他很不爽,又或許俞宗虎根本不給他遊說的機會,直接下令圍殺他,他將沒有逃脫生天的機會。

    “陳司丞,你掛印棄官而走,跑去金州大漠逍遙快活兩年,又回瀝泉創辦天機學宮,怎麼這時候跑到瀝泉來了?”白麵無須的散騎常待趙忠,坐在一頭慵散的黑虎後背上,緩緩從陣中溜達出來。

    “陳海想趙大人、文大人了,這才跑到河陽來見趙大人、文大人啊。”陳海揖首施禮道。

    “你瀝泉交給九族共執,就沒有想過有趙大人、文大人?你助黑燕軍餘孽,一把火燒了果子嶺的大倉,你就沒有想過有趙大人、文大人?”趙忠一雙媚眼,仿佛有淡淡的雪芒流泄出來,盯著陳海的眼瞳問道。

    “我不將瀝泉交給九族共執,難道瀝泉能落入趙大人、文大人的控制之下,最後還不是受京郡宗閥世族的控製?我正因為不想看到這局面,才將瀝泉交給九族共執,我還以為趙大人、文大人能理解我的苦心。而我一把火燒了果子嶺的大倉,怎麼不是我的大功呢?”陳海問道。

    “胡說,”趙忠喝斥道,但言語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嚴厲,“你真有心立功,為何燒果子嶺大倉之前,不過來見我或見勃源,你在怕什麼?”

    “我怕趙大人、文大人對我誤會已深,不立下奇功,我愧見到趙大人、文大人……”陳海說道。

    “你燒果子嶺大倉,不問你的大罪已經是皇恩浩蕩,怎麼能算功勞?”趙忠說道。

    “那這兩封信件,算不算一樁功績?”陳海將樂毅、黃雙的信函拿出來,往趙忠身前緩緩遞去。樂毅、黃雙此前與俞宗虎有書信往來,陳海相信趙忠很快能驗證乞降書的真實。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0:1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七章 說降


    俞宗虎要比想象中年輕得多,白面無須,身材高大,看相貌都不足五旬,卻有道丹境中期的強悍修為,這在道丹境地榜人物裏,要算相當年輕的了,要知道河西那麼多風華絕豔的人物,也就武威神侯董良,是在四十多歲時修成道丹。

    俞宗虎跨下的座騎是一頭黑鱗狡獸,差不多有近一丈高,渾身密覆黑鱗,仿佛黑鐵鑄就,載著俞宗虎緩緩行到陣前,與趙忠跨下的那頭黑虎並立,透漏出凶悍的氣息。

    俞宗虎自然是能驗證陳海攜帶過來的兩封信,確是黃雙、樂毅親筆所書,但他不信黃雙、樂毅投降的誠意:“黃、樂二人欲降,不過是拖延時機,讓更多的流賊逃入鬆都山,趙大人切莫中了黃、樂等人的奸計。”

    “黃雙、樂毅欲降,條件就是要請俞將軍放黑燕軍北撤潰卒一條生路,”陳海走近過來,施施然說道,“而黃雙、樂毅冒死率部襲燒果子嶺大倉,即便還是要讓在甘泉山的黑燕軍有機會北撤,但俞將軍也應該要承情啊。”

    “陳海,你為什麼說俞將軍也要承情?”趙忠哈哈笑問道。

    “要是果子嶺大倉不被摧毀,英王殿下率西園軍主力成功圍殲在甘泉嶺的黑燕軍,建立赫赫武功,這時候雖說俞將軍是趙大人招降之將,但英王殿下命令俞將軍所部解降武裝,就地接受整編,俞將軍能拒否?”陳海目光炯炯的盯住俞宗虎。

    趙忠繞過西園軍、虎賁軍,直接招降俞宗虎所部,燕然宮宦臣勢力與京郡宗閥之間的矛盾也算是半公開化了,英王贏述與文勃源等人之間的蜜月期不再。

    燕然宮宦臣勢力,最大的依仗還是帝君益天帝的信任以及益天帝對京郡八族的嚴重不信任,但宦臣勢力手僅掌握不足十萬人規模的宿衛軍,武力不足以為恃。

    一旦讓英王贏述在西線戰場斬獲大捷,建立赫赫武功,聲望上升到頂點,朝堂之上所有京郡八族出身的王公大臣以及西園軍上上下下的將卒,都擁立英王贏述為儲君,此時代表京郡宗閥利益的英王贏述,自然就有足夠的資本,也必然會出手壓製住燕然宮一系的崛起。

    到時候英王贏述命令俞宗虎所部在嘉源解除武裝,接受整編,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他甚至都有可能做到太子贏丹之前所沒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迫使益天帝提前退位。

    黃雙、樂毅率部突襲果子嶺,是為了救更多的黑燕軍將卒能逃脫劫難,但實際上也是替燕然宮宦臣勢力、替俞宗虎無形中化解掉一次大危機。

    在確知果子嶺大倉被燒毀之前,俞宗虎都不敢率部出嘉源城,甚至趙忠都不敢直接露面,道理就在這裏。

    趙忠忍不住苦笑搖頭,大家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情勢發展到這一步,很多事都是一目了然,都沒有辯駁的必要。

    俞宗虎臉色陰沉下來,眼神陰柔盯著近年來燕州崛起最具爭議的人物,他也不能辯駁陳海所說謬誤,他跟趙忠說道:“我說不過陳少侯,但黃雙、樂毅要降,是為赤眉教能苟喘延息而降,立心異志,絕難談有什麼忠心。我想趙大人應該不會為黃雙、樂毅三四萬殘軍,而放棄眼前建立赫赫戰功的良機吧!”

    俞宗虎自然知道黃雙、樂毅投降燕然宮,對他會有多不利,但不想跟陳海呈口舌之利去爭論什麼,他只要需要說服趙忠相信黃雙、樂毅的投降並不可靠就行了。

    “趙大人招攬才俊,是依賴於空妄縹緲的忠心嗎?”

    陳海肅然問趙忠,

    “我擔保黃雙、樂毅降後絕不會出爾反爾,不是妄自揣測他人心裏想什麼,而是我知道從今往後,燕京乃至整個燕州的大局,都不會脫離趙大人、文大人的掌控。黑燕軍崩潰已經是大勢所趨,趙大人、俞將軍完全沒有必要再雙手染血,而帝旨出燕然宮,繼續著令西園軍、虎賁軍繼續追剿黑燕軍、迫使其投降或解散即可,這也能為趙大人、文大人在燕京爭得更多的轉寰時機。此外,黃雙、樂毅等人以後不在趙大人、文大人帳前效力,難不成還會去投效英王、太子不成?而放黑燕軍殘匪北逃,一是展示趙大人的仁慈之念,二是黑燕軍殘卒得以大規模北逃,乃英王殿下之過。趙大人難道是想俞將領出兵,幫英王殿下將此前的過失挽救回來嗎?”

    陳海也不想去跟俞宗虎爭辯什麼,此時俞宗虎根基不穩,絕對不會違擰趙忠、文勃源等人的意志,他也只需要說服趙忠即可。

    “我就想問天機學宮會站在哪一邊?”趙忠目光炯炯的盯住陳海問道。

    黃雙、樂毅三四萬殘卒,還不足以讓趙忠改變主意,但加上天機學宮這枚籌碼,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不是擔心黑燕軍分崩離析之後,京郡宗閥能騰出來收拾我,我何苦費這麼番心思、冒這樣的凶險?趙大人還不願信陳海的心意?”陳海苦苦問道。

    趙忠絕不會相信陳海無謂的忠心,但有一點讓陳海說中了他的心思,便是他們接受他人的投誠,所看重的不是空妄縹緲的忠心,而是對形勢的絕對掌控。

    趙忠也很清楚,陳海之所以能在秦潼山搞出瀝泉、搞出天機學宮這麼一個怪胎來,就是利用黑燕軍威脅燕京、京郡八族無暇西顧而已。

    黑燕軍分崩離析,即便有三四十萬殘卒北逃,也不再為患,三十萬西園軍精銳戰力,在建立赫赫武功之中,班師回朝,除了將會壓製宿衛軍勢力外,也絕對不會再願意看到瀝泉這麼一個怪胎在燕京的側腹、在秦潼山深處繼續安然無恙的存在下去。

    不要說妄談什麼忠心,就憑著眼前的形勢,趙忠也相信此刻的陳海對燕然宮而言,是友非敵。

    何況陳海與黑燕軍勾結,燒果子嶺大營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英王及京郡八族往後更是恨他入骨,這也注定陳海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可願入朝為帝君、為燕然宮效力?”趙忠盯著陳海的眼瞳問道,天機學宮與京郡八族水火不融,還不足以讓他放心,他要陳海再度入朝為將,徹底成為燕然宮一係的將領,斷絕掉他與京郡八族勾結的可能。

    “陳海但憑趙大人差遣!”陳海長揖拜道。

    “好,我便隨你往甘泉山西邊走一趟,”趙忠毅然下定決心,又朝俞宗虎說道,“俞將軍,你暫且守住此地,莫令黑燕軍有逆襲之機便可……”

    “以後還要請俞將軍多加照顧。”陳海見趙忠做出決定,便朝俞宗虎拱手一拜,笑道。

    “好說,好說……”俞宗虎臉色陰鬱的說道,他雖然不願,卻也無法違擰趙忠代表燕然宮的意志。

    燕然宮雖然這麼年突然冒出一大批修為有成的強者,但與京郡八族經營千百年的深厚勢力比起來,燕然宮的宦臣勢力還是有極大的不足,根基還是太薄弱了。

    宿衛軍在擴編到七八萬人規模的時候,合格的中低層武官就嚴重缺乏,而京畿附近的宗閥,每五年能通過學宮闈選的闢靈境精英弟子,就有將近千人之多;而擴大到燕州百郡,這一人數更是多達三千有餘。

    這意味著京郡八族即便是受到再慘重的打擊,只要根基不毀,每過五年就能培養出十數萬最精銳的戰力出來,在這點上,燕然宮宦臣勢力是絕對不能跟京郡八族相比的。

    而到後期,英王贏述完全被陳玄真、屠缺等京郡八族的代表拉攏過去,根本原因也就在這裏。

    燕然宮宦臣勢力想要對抗京郡宗閥,除了益天帝的信任外,依靠自身造血是遠遠不夠的,但燕州滿眼望去,除了宗閥還是宗閥,在宗閥之外,唯數不多與宗閥有別的怪胎,就是黑燕軍或陳海在聚泉嶺成立的天機學宮。

    也是因此,趙忠、文勃源等人才會想著招降俞宗虎,但雖然早就有接觸,俞宗虎還是在確認大天師鞏清辭世、黑燕軍大勢已去,才決定易幟叛變。

    *************************

    “散騎常侍、少府監丞趙忠攜帝旨前往松林崗招降了?”

    董壽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就明白他們從頭到尾都是中了陳海的緩兵之計,他恨不得將眼前通傳消息的小校剁成肉醬,更是恨不能將陳海這雜碎抓過來剁成肉醬。

    陳玄真、屠子驥、屠重錦心裏只是悲歎,十萬精銳騎兵都將黃雙、樂毅四萬圍困在沒有什麼防禦的松林崗,隨時都能將四五萬弱卒撕成粉碎,誰能想象陳海最後竟然是將散騎常侍、少府監丞趙忠搬出來受降,令他們心裏即便是有萬丈怒焰,也發泄不出去。

    “我去見英王殿下請罪,你們暫且留在董侯這裏。”陳玄真意興闌珊的說道。

    他不敢帶屠重錦一起去見英王,就怕英王盛怒之下,將屠重錦推出去斬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0:2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八章 十四常侍



    英王贏述將大營設於甘泉山西麓,陷營收繳的糧草也很限,數十萬斤殘糧,甚至無法滿足數十萬精銳將卒一天的消耗,好在軍中輜重騾馬頗多,宰殺能抵棄一段時間,再不濟就只能宰殺戰馬了。

    陳玄真也是拖後一天才趕到甘泉山西麓大營去見英王贏述請罪。

    覲見時,英王贏述持雷淬弓站在一座斷崖前,陳玄真飛上斷崖,就見七八裏外的遠處,有將卒正將一批戰俘趕入山谷裏,這時候就見英王贏述手裏的雷淬弓,並不見英王贏述有拉弦的動作,弓弦就弩然張開,隱然雷音爆鳴,仿佛無數雷光電弧凝聚成一支巨形的雷霆電光之箭,往七八裏外的山谷怒射去,射至那群戰俘的頭頂就化作一麵三四十步見方的雷網往下覆蓋過去。

    那群戰俘有五六十人,被雷網覆蓋,大多數人沒有立時被擊斃,痛苦的掙扎著、嚎叫著、抽搐著,一陣風吹過來,陳玄真站在斷崖上甚至能聞到焦糊的氣味。

    看著山穀裏層層疊疊、被處決的屍骸,已有上萬具之多,陳玄真也是暗暗心驚,硬著頭皮,上前跪倒請罪道:“罪臣陳玄真過來,請殿下賜罪!”

    “你也有臉過來見我?”英王贏述兩天來不斷的處決戰俘,但猶不能泄去心頭的怒火,轉身看到失營的陳玄真,猶是怒氣衝衝,揮著手裏的雷淬弓,質問,“陳海這狗賊,當初是誰推薦給我的?”

    英王贏述不僅恨陳玄真失營,恨陳玄真、董壽這些人明明掌握絕對優勢的兵力,竟然被陳海故弄玄虛,以致錯過殲滅黃雙、樂毅殘匪的時機,同時他更恨陳海這個白眼狼還是他們當年扶植培養出來的,最後還是這個白眼狼,給他們製造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最早位於潼北府境內的聚泉嶺,已經在西園軍的掌握之中,卻是陳海隱瞞著這邊,暗地裏搞出九族共執之事,最後叫西園軍竟然無法直接插手聚泉嶺之事,那時候英王贏述就動了殺心,但當時是文勃源、陳玄真等勸他隱忍,誰能想到,隱忍出今天這番局面來。

    陳玄真也是滿心慚愧,不知道要如何替自己辨解,要是一切都順利,英王贏述不僅能全殲甘泉山之敵,還能搶在太子贏丹之前,率西園軍主力挺進雁門郡,將黑燕軍的殘部徹底剿滅,建立赫赫戰功,足以取代太子贏丹,正式登上儲君之位。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果子嶺大倉被燒毀而靠終結。

    除了這個還不算,黑燕軍在河陽郡境內,相對完好的兩部戰力都被燕然宮的那些閹臣收編過去,宿衛軍的實力即將暴增,意味著他們對燕京的控製力會進一步被削弱,這不僅是英王所不願看到的局面,也是京畿宗閥世族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而這個糟糕到極點的局麵,就是陳海一手促成,這怎麼令人不惱,令人不怒。

    陳海陪同散騎常侍、少府監丞趙忠,親自前往松林崗招降,也就意味著陳海及他身後的天機學宮,可能全面倒向燕然宮那些閹臣,意味著閹臣能從天機學宮招募到數以千計的寒門子弟,補入宿衛軍,彌補燕然宮那些閹臣最大的根基不足,這樣的局面要遠比果子嶺大倉要惡劣得多、深遠得多。

    想到當初便是他將陳海推薦給英王,陳玄真也是自覺罪孽深重。

    趙無泰、趙融、屠重政等將站在一旁,也是默然無語,他們都曾與陳海共事多年,也曾一起在秦潼山立下赫赫戰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兩廂為敵。

    這時候一隻雲鵠從遠空,像是一支利箭般快速飛來,直接落到英王贏述的肩頭。

    宗閥世族多用小而飛行急速的靈鵠傳信,雲鵠更是靈鵠中的異種,有駕馭罡風的異能,飛行速度極快,又有著常人莫及的靈慧,從燕京到甘泉山七八千里直線距離,有半天時間都能飛一個回來了。

    英王贏述拆開雲鵠鱗爪上綁著的筒管,取出密藏的油臘紙信,撚開細讀,臉色更是驟變。

    “燕京有什麼消息傳來?”趙無泰硬著頭皮問道。

    “文勃源這狗賊在燕京,為陳海、俞宗虎二人請功,皆授亭侯爵位,以燕然宮散騎常侍、都武尉將軍銜,出任宿衛軍都尉,各掌一營新軍。屠太尉他們欲阻之,文勃源這狗賊竟然就從父皇那裏請出一道帝旨,逼迫屠太尉用印……”

    蜜月期間,英王贏述見文勃源皆以“先生”相稱,文勃源也曾在英王府執掌內府事務多年,替英王前後奔波,是英王贏述得以掌握大權、繞過太子贏丹聯絡帝君的關鍵人物,功績甚至要比陳玄真還要大,但誰能到才過去幾年,英王贏述會滿口喊文勃源“狗賊”?

    文勃源最終效忠的是益天帝,效忠的是燕然宮宦臣勢力這個小群體,而京郡八族則要求英王贏述與操弄朝政的閹臣割裂。

    在太子贏丹之後,屠氏閥主屠缺執掌權柄受到削弱的太尉府,但諸京營軍的將職除授,還是要通過太尉府草擬文書、加蓋印戳才會正式生效。

    文勃源可以推薦陳海、俞宗虎入宿衛軍為將,但太尉府也能夠力阻之,但文勃源專為此事請出帝旨,屠缺還要繼續橫加阻擋的話,到時候就不是屠缺與文勃源之間的矛盾,而是太尉與帝君之間的矛盾昭然若揭。

    照例,屠缺還想繼續阻止陳海、俞宗虎入宿衛軍為將,就只能以請辭相挾迫,能不能逼使帝君收回帝旨還兩話,這會讓燕京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形勢,迅速惡劣。

    屠重政也是屠氏子弟,他沒想到形勢會陡然直下,也沒有想到陳海這麼快就會再度入仕,而且完全不介意身上直接打上燕然宮的烙印,與俞宗虎成為燕然宮十四常侍之一。

    俞宗虎率部投誠,是河陽郡戰事的關鍵轉折點,功績確實不小,所以冊封亭鄉等爵銜不算什麼;要是俞宗虎不是兩度叛變,令人厭惡,以他這樣的戰功,就算是冊封鄉侯都不算為過。

    陳海此番明面除了助趙忠招降黑燕軍一支殘軍外就沒有其他功績了,但關鍵是陳海三年前去職致仕,並非出於明面上有什麼過錯,將他以前的功績以及這幾年來瀝泉對諸京營軍的後勤支持等功績都擺出來,文勃源為陳海請功冊封亭侯等爵銜,也能算得過去。

    京郡宗閥出身的滿朝文武大臣,心裏對陳海憤恨不已,卻也沒有什麼能公開拿得出來的阻攔借口。

    除了文渤源與屠缺之間的矛盾激化,更令人感到棘手的,或許就是陳海將與俞宗虎同時入宿衛軍為將。

    陳海治軍之能,是他們許多人都是有眼目睹的,更何況陳海身後的天機學宮這幾年在傀儡戰械上的斐然成就令人心驚。

    陳海入宿衛軍為將,宿衛軍的戰力在短時間內會提升到何等恐怖的層次?會不會徹底打破京畿宗閥世族控製燕京的平衡?

    而且照雲鵠緊急傳遞過來的信函來看,陳海、俞宗虎都編入宿衛軍為將,各掌一營新軍,俞宗虎所治新軍,自然是隨他投誠兵馬;而陳海所掌新軍,那自然就是在松林崗受降黃雙、樂毅所部殘寇。

    他們明明知道是陳海帶著黃雙、樂毅兩部殘寇,燒得他們在果子嶺的大倉,這時候又眼睜睜看著陳海帶著黃雙、樂毅兩部殘寇,完好無損的編入宿衛軍,叫他們怎麼甘心?叫他們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趙無泰與趙融對望一眼,他們自認為跟陳海還是有些交情,這種情形也完全無法說什麼了,也知道今後彼此將徹底站在對立面,再沒有重敘舊情的機會了,就希望不要有刀兵相見的一天。

    英王贏述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既沒有再說什麼要收拾陳海的狠話,也沒有說要治陳玄真他們的不察之罪,只是要讓人將戰俘趕入山谷裏親手處決。

    陳玄真他們也是默然無語,只是看著英王贏述親手將一批批黑燕軍戰俘處決掉。

    到陳玄真到甘泉山西麓大營見英王的第二天,松磐嶺那邊也傳來消息,虎賁軍在太子贏丹的率領下,也於昨天徹底攻陷黑燕軍在河陽郡東部的松磐嶺大營。

    俞宗虎叛變,退往雁門郡的通道遇堵,東線黑燕軍除投降或被殲滅的三十多萬將卒,還有近二十萬潰逃將卒隻能選擇往南部的曆川郡,或往東部的淄水郡突圍、逃竄。

    雖然虎賁軍在太子贏丹及寧氏閥主寧致澤的率領下,進占松磐嶺休整,但東線勤王軍之前沒有撈到大戰能打,又不像西線果子嶺大倉被毀,有絕糧斷炊之憂,這時候進入淄水、曆川追擊潰兵殘勇皆是奮勇爭先。

    雖說逃入鬆都山以及留守雁門郡的黑燕軍殘部還有五六十萬眾,雖然荊襄及南湘兩郡的宗閥聯軍,剛剛挺進雲夢澤,但到益天帝七十九年元月,燕州諸郡民眾也都相信,持續數年的流民之禍,終於是暫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是收拾流民軍攪亂數年之後留下來的殘局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0:3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五十九章 龍驤都尉


    益天帝七十九年二月上旬,隨著燕京城傳出來一大批帝旨、公函文書,陳海在薊陽、河陽之交的松林崗大營,也正式接受冊封,以燕然宮散騎常侍、都武尉將軍等銜,出任宿衛軍龍驤都尉,總領宿衛軍龍驤大營軍機事務,授亭侯爵天機侯。

    雖然陳海早在五六年前就出任西園軍都尉一職,但當時的西園軍都尉將職,僅僅是為方便編訓新卒所設,職權實際上有限得很,都無權任意調動將卒出入軍營。

    而這一次,除了編黃雙、樂毅所部五萬降卒為宿衛軍龍驤營銳卒外,陳海還得授龍驤都尉牙旗,可以在松林崗設立牙帳,處理與龍驤營有關的軍機事務。

    龍驤大營除了諸營主將以及監軍使等主要將官職務,由太尉府委任外,陳海還有權在龍驤大營都尉總管府之下,委行私吏擔任主薄、長史等官職,權柄之大,甚至不在邊郡的都護使之下。

    事實上,除了燕然宮除了調派黃門令房溪儼出使監軍使外,龍驤大營的所有將領官佐,都由陳海推存擔任。

    房溪儼也是燕然宮出任的宦臣,曾是文勃源身邊的六大劍侍之一,四年前陳海夜投宿衛軍大營,與房溪儼見過麵,相處過一段時間。

    那時房溪儼才剛剛開辟識海踏入明竅境,才三四年不見,房溪儼都已經是明竅境後期修為,進展之速,陳海看到都瞠目結舌。

    雖然不知道燕然宮掌握何等秘法、秘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培養出一批強者出來,但燕然宮所缺少的,還是大量能夠充當中低級武官以及執掌地方府縣政事的合格人才。

    這也是燕然宮宦臣勢力最大的軟脅所在,也是為何陳海最終能受重用的關鍵原因,因為天機學宮這幾年在宗閥世族之外,聚攏了一大批寒門子弟。

    這也使得前後兩次任職,陳海雖然聽著都只是擔任一營之都尉,但職權卻有著天壤之別。

    陳海在龍驤大營編五營官兵,分別以樂毅、王圭、王拱辰、周鈞、吳蒙五人為五營將兵校尉;以黃雙為護軍校尉,與齊寒江、韓文當等人掌中軍扈衛營;以孫幹為總管府長史、以周景元為總管府主薄,又委任韓謇、張瀚等人為總管府參謀軍事。

    二月中旬,又有一道令旨從燕京傳到松林崗,委任陳海兼知漣水府事。

    這道令旨卻非燕然宮的意思,而是左丞容衍的推薦。

    名義上是說陳海經營瀝泉有方,而早年協助潼北府治災有功,而河陽郡久曆戰事,民生凋弊,極需要有人招撫安頓地方政事、恢複民生,才要推薦陳海兼領此職。

    實際上是想通過這一任命,將陳海羈絆在甘泉山西麓,既無法被文勃源調回燕京,加強宿衛軍在燕京的實力,也無法率部北進到雁門郡,繼續收編雁門郡境內的黑燕軍潰卒。

    燕州舊制,十里為寧、三十里為鄉、百里為鄉、三百里為府。

    漣水府轄南到甘泉山西麓天源寨、北至華蒲嶺秋石寨、西至石鼠嶺、果子嶺三百里地域。

    而在此時,英王贏述兼領薊陽郡牧,率西園軍退回到薊陽郡,負責在薊陽郡恢複民生,實際上是控制武勝關、控制京北地區,確保宿衛軍在燕京城無法一手遮天。

    太子贏丹及車騎將軍寧致澤以及監軍使趙忠,繼續率虎賁軍挺進到松都山南麓,繼續負責對雁門郡黑燕軍的清剿戰事;俞宗虎則奉命率部南下,以虎嘯營都尉兼知曆川郡北部的孟津府事,負責恢複曆川郡北部的民生,以及清剿逃入曆川燕部、淄水西部的黑燕軍。

    燕京的政事主要還是受京郡宗閥世族的控制,這一任命實際上還是要俞宗虎與遷到曆川郡北部孟津一帶立足的寧氏一族互相牽製。

    當然,陳海所率的宿衛軍龍驤大營以及俞宗虎所率的宿衛軍虎嘯大營,都受太子贏丹的節制,兩人兼知漣水、孟津,也保證虎賁軍三十萬精銳進入河陽郡與雁門郡交界作戰,無後顧之憂;也方便就地恢複民生、征繳糧草及其他作戰物資,也能緩解燕京的壓力。

    這樣的安排,誰都不能說屠缺、容衍兩人為首的朝廷大臣有什麼不妥。

    當然,燕然宮那邊也非全無反制措施。

    最大的反制指施,就是益天帝下旨,在少府監轄下增設造作局。

    造作局設於瀝泉,專司傀儡戰械的製造、采購,實際上是將此前每年從瀝泉流入京郡宗閥世族的七八百萬斤淬金鐵料,都收歸到少府監及宿衛軍的手裏。

    這是從燕然宮的最高層次,直接掐斷對京郡宗閥世族淬金鐵料的供應;為保證這點措施能順利進行下去,益天帝還直接下旨,將西園軍在潼北府的一萬駐守精銳調到薊陽郡,都並入英王贏述的直接統領之下,潼北府、南樟府的防備,都有地方兵備接手;同時秦潼關,由宿衛軍派遣精銳駐守。

    以宿衛軍守禦燕京城以及負責京東、京南、京西三個方向的防備,以西園軍拱衛京畿北部,而虎賁軍負責在外征戰,這樣的軍事部署也是相當合理,令京郡宗閥世閥的大臣們難以駁斥。

    當然,京郡宗閥世族,還是可以跟九大世閥交易,獲得淬金級兵甲戰械,但成本就遠沒有此前低廉了。

    而少府監掌握如此巨量的淬金鐵料供應,宿衛軍的戰力才有突飛猛進的可能;同時造作局從天機學宮招驀大量的匠師,可以專為宿衛軍所轄的鳳雛大營、龍驤大營、虎賁大營近三十萬將卒製造天機戰弩、天機戰車等傀儡戰械。

    這也是陳海與文勃源、趙忠秘密談妥的條件。

    河陽郡已經徹底打殘,特別是西北部,從甘泉山到果子嶺一帶,幾乎所有的青年壯勇,都被黑燕軍或西園軍強征入伍,三百里方圓就剩七八萬老弱婦孺苟喘延息,嗷嗷待哺。

    而在攻陷黑燕軍的甘泉山西麓大營,西園軍是俘獲七八萬降卒,但在戰後都被英王贏述下令處決;加上此前攻陷西麓大營所斃黑燕軍將卒,差不多有二十多萬具屍首,被遺棄在甘泉山西麓的山谷裏。

    英王贏述下此毒手,一方面西園軍無需編入潰卒擴充兵力,另一方面英王贏述就是確保這些潰卒不會被陳海收編,加強宿衛軍龍驤大營的實力。

    太子贏丹及寧氏攻陷松磐嶺後,同樣是坑殺十數萬降卒,以報當年黃麋原大敗之仇。

    漣水在戰前,是人口將近二百萬的大府,戰後所剩人口不到戰前的十分之一,還都是老弱婦孺。而整個河陽郡在戰前,人口多達千萬,在經曆持續數年的饑荒、戰亂,所剩人口可以也就一二百萬老弱病殘。

    此時太子贏丹總攬對黑燕軍的清剿戰事,諸路勤王軍陸續撤回原郡,陳海及俞宗虎皆受太子贏丹節制,輔助對雁門郡黑燕軍的清剿戰事。

    天源寨原是黑燕軍甘泉山西麓大營外圍的一座防寨,如今就剩殘城,陳海奏請朝廷,將漣水府治設於天源寨,同時將龍驤營都尉總管府暫時遷到天源寨,他將在天源寨主持練兵、屯田、恢複民生諸事。

    除了周鈞率一營精銳進駐小漣水城外,陳海將龍驤營都尉總管府遷到天源寨的當天,與黃雙、樂毅等人進入甘泉山西麓大山之中,看到英王贏述坑殺八萬降卒的山谷,默然無語,只是讓樂毅安排千餘將卒,即刻進山收殮屍骸,防止天氣回暖後有可能會發生大的疫情。

    龍驤營此前收編殘卒,共編五萬六千餘卒,但屯田備荒之事刻不容緩,而漣水府所遺七八萬殘民都是老弱婦孺,缺乏足夠的青壯勞動力,即便陳海能額外調來大量的備荒糧,也無法指望七八萬殘民能夠趕在夏季之前,開墾出足夠活命的田地出來。

    陳海心裏也清楚,受京郡宗閥世族控制的朝廷,隨時有可能解除他漣水府事的官職,將他及龍驤大營調到別處去駐防,到時候這七八萬殘民更不要想有誰會出面賑濟。

    陳海奏請朝廷,一是想他在漣水能便宜用事,能招撫流民、合並民戶,確保每一戶都有青壯勞力,不至於令老弱婦孺熬不過去今後數年的饑荒而大量死亡;同時希望龍驤營就地收縮到三萬規模,允許大量的將卒編入軍屯,以便能在入夏之前,開墾出百萬畝糧田來,以應對河陽郡在戰後隨時還會暴發的大饑荒。

    陳海除了從天機學宮推薦上百名寒門出身的匠師學徒,到漣水府擔任中低級鄉亭官職,主持恢複民生之事,還通過天機學宮的商隊,從雍郡、曆川等地,購入數萬耕牛及騾馬送到漣水,春後的墾荒之事才沒有耽擱下來。

    陳海倒不在意他及龍驤大營隨時會從河陽郡調出來,只是希望能在調離之前,能為恢複河陽的元氣盡可能做些事情。

    四月,太子贏丹率虎賁軍對黑燕軍在松都山的防線發動攻勢。

    大天師鞏清辭世、天師鞏梁、鞏寶相繼在甘泉山、松磐嶺戰死,河陽郡大潰,上百萬將卒或降或死,退到鬆都山的黑燕軍將卒士氣已經是頻臨崩潰,而閻淵等將也沒有守禦松都山的信心。

    事實上在虎賁軍進攻松都山之前,閻淵就已經在部署後撤之事,待到虎賁軍正式強攻松都山,黑燕軍的防線是一擊即潰。這時候雁門郡境內所剩最後五六十萬黑燕軍內部也分裂成三派,一派率部逃往東北的漁陽郡,一部逃入北涼郡向苗氏投降;而閻淵連雁都城都不敢守,率十數萬殘卒從松都山撤下來,直接往雁門郡北部撤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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