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626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6:3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章 寧海城



    寒冬臘月,金燕兩州的北境,遍地烽火,處處狼煙。

    妖蠻不僅侵襲河西、天水、雍涼等郡,即便位於茫茫大漠深處的黑山,入冬後也有不斷妖蠻戰兵出沒,到年底更是有數萬蠻兵在黑山北面的沙海深處聚集,令精絕都護府也是風聲鶴唳、形勢嚴峻。

    年底的最後一天,黑山城迎來一批身份不同尋常的客人,是西羌國主葉青麟親自率領的一批葉族精銳,趕過來增援黑山。

    黑山孤懸大漠之中,實際上也是西羌國北部的屏障,要是能將妖蠻戰兵封堵在黑山、魔月湖、墜魔崖以北,西羌國才能安享太平。

    精絕都護府的宴會大殿內,為葉青麟洗塵的宴席氣氛熱烈。

    “夫人,此次龍驤軍在橫山大破妖蠻,陣前斬敵兩萬,銜尾追擊千餘里,消息也應該傳到黑山來了吧?”葉青麟坐在上首,一番寒暄之後,笑著問董寧。

    西羌東距河西有上萬里之遙,但平時都有靈鵠傳訊,消息流通也順暢得很。

    聽到有人誇讚陳海,董寧心裏自然高興,但表面還是不露聲色,只是順著葉青麟的口氣,說道:“陳侯一向好有驚人之舉,國君與他接觸也久了,自然就見怪不怪了!”

    雖然早知眼前這位名義上的侄媳與陳海關係親密、暗通曲款,但是親眼見得提起陳海的名字,董寧眉梢就有壓不住的喜色,葉青麟還是暗恨不已。

    就是因此陳海從中作梗,令他無法徹底收複西羌國的全部國土,甚至不得不接受太微宗、妖神殿的勢力更深層次的滲透到西羌國的每一個角落,使得葉氏在相當程度被架空起來,僅僅是西羌國名義上的王族,諸多國策都要受制於外部。

    葉青麟一心想做雄主,但執政這兩三年來來自各方的諸多制肘,令他心裏生出太多的不滿,甚至都已經忘了當初葉氏之所以能複國,陳海所做的最大努力,但心裏再多的不滿,他也壓制下來,他知道此時葉氏無法逆轉平盧大綠洲此時所形成的三家共治的大勢。

    而葉青麟這次親自率精銳來援,還是有求於董寧,也不敢顯露心裏的不滿,隻是附和著笑了幾聲,接著問道:“我聽說天機學宮新製的重膛弩,在此一役中,風光大展,要比之前的天機戰弩更勝一籌。夫人和天機學宮交往甚密,不知能否拜托牽線,為西羌將來收複長樂,做個準備。”

    玉赤城一役之後,陳海將一部分的天機連弩跟幾輛輕型天機戰車移交給葉氏(這也是當時一係列安排的交易條件之一),作為鎮國利器,葉青麟甚為珍惜,但此時從天水傳回的情報來看,在天機連弩基礎上改進的重膛弩,威力更強。

    而在玉赤城一役裏,他也真正見識到天機戰械的厲害之處,這一切也是迫切希望能得到重膛弩的供應,當然,他同時也想試探天機學宮,對長樂城以及長樂城背後的妖神殿,到底是什麼態度。

    大殿中陪宴的一眾人等,紛紛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置一言。

    董寧這時才知葉青麟一國之尊,親自率兵來援的真正念頭,秀眉微蹙的說道:“天機學宮對諸閥一視同仁,國君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派人去天機學宮提。精絕都護府,也是諸事受惠於天機學宮良多,兼之我又人微言輕,要是居中傳話,怕是會令國君失望。”

    陳海在西羌國的布局,是要維持精絕都護府、西羌葉氏及長樂城三家在平盧大綠洲的均衡,葉氏要沒有收回長樂城的野心也就罷了,既然有著重起戰端的心事,陳海那邊是肯定不會提供重膛弩給葉氏的。

    董寧自然也是直截了當的將葉青麟拒絕,省得他的野心膨脹得難以自制,又勸道:“我想陳侯那邊,也未必希望看到國君對長樂城輕起兵釁啊。”

    “哼!莫不是你離了你那相好的,連仗都不敢打了。再說,打下長樂城,自然也有精絕都護府的好處!”葉青麟身側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滿而狂妄的說道。

    “放肆!”樊大春本來想著董寧將葉青麟應付過去拉倒,可聽到此時這年輕人言語輕薄,還辱了陳海,一時按捺不住,拔劍出鞘,往他斬去。

    這年輕人也不作勢,心念一轉,護身靈劍自動出鞘,勉強架住了這勢大力沉的一劍,但神魂被震得大顫、七竅出血,但樊大春並不想就此放過這狂妄放肆的葉氏族人,摧動巨劍,繼續往這人頭頂斬去。

    這時候一名侍女正端著茶盤走到殿前,待要拾階而入,卻聽的殿內鐺鐺作響,一抬頭,看見了殿內劍拔弩張,驚慌之下,茶盤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琥珀色的茶水濺的一地都是。

    “放肆!”葉青麟心下大惱,一掌將身邊這識不清形勢的葉族年輕人轟出殿外,省得被樊大春一劍白白斬死都無處申冤,跟董寧致歉道,“葉氏狂妄兒,真是不識抬舉,口無遮攔,得罪之處,還望夫人恕罪!”

    “罷了,我董氏一門助你複國,陳海也頗多援手,竟然不想撈到今日的下場。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但若還有這樣的無禮,精絕都護府也絕不會默默忍受,國君請回驛舍休息吧。”董寧一向溫婉,但沒想到葉青麟身邊的葉氏族人對她竟無半點尊重。

    說起來是這小子狂妄無知,但可想而已,葉青麟本人在背後,對她、對精絕都護府是什麼態度了。董寧也是氣得俏臉扭曲,銀牙亂咬,當下也沒有心思再與葉青麟虛與委蛇,直接請他離開大殿。

    葉青麟也是難堪,隻得先帶著扈從離開大殿,但也沒有回驛舍休息,而是直接回到葉氏王族軍在黑山城外的大營裏。

    樊大春、韓慶元等人是微微歎息。

    陳海當初離開時,雖然留下三家共治平盧的布局,但有些隱患並沒有消彌掉,葉青麟及葉氏族人內心深處還是有很多不甘的,這會兒他們都開始擔心葉青麟親自率葉族精銳過來,到底是不是過來增援他們的了,或許還要通過鹿城那邊,多做些防備。

    看到董寧心情不虞,樊大春、韓慶元等人也是告辭離開。

    空曠的大殿隻餘董寧一人,頂著勤政親賢的匾額,顯得無比瘦小,過不多時,她歎了口氣,一道光華從精絕府起,往黑山後山而去。

    *********************

    按下光華,從灌河城直接返回華陽嶺的吳澄,落在了華陽嶺主峰腳下的光華洞府之前。

    四周有侍候的弟子,看到吳澄過來,紛紛施禮,吳澄也不作答,便直接登堂入室拜見族兄、同時也是吳氏閥主的吳恩去了。

    “陳海三萬人守住了橫山城?還追擊了千餘里,已在榆城嶺潼口鎮築寨了?”身為吳氏一族閥主的吳恩,此刻一身素袍,盤坐於蒲團之上。

    他聽聞吳澄口中的消息,也是一臉驚色。

    吳恩身為吳氏閥主,踏入道丹後期四十餘年,但為求證道胎境,早不問世事多年,既沒有在天水郡擔任郡牧、都尉這樣的要職,也沒有在華陽宗執掌教權,因為他也知道,不踏入天榜,在燕州這局勢愈發紛雜之際,華陽宗永遠沒有話語權。

    “最新傳來的消息,陳海僅僅率龍驤軍第四戰營六千戰卒,於雁蕩湖設下埋伏,甚至都沒有動用重膛弩等利器,就在野戰中又斬殺妖蠻數千精銳,”吳澄憂心忡忡的說道:“眼下,龍驤軍在天水郡中,聲望一時無兩。各地也有苗頭對我吳、周等宗閥怯戰之事有所指責,長此下去,怕是要動搖我華陽宗根基啊。”

    吳恩倒吸了口冷氣,久久不能作聲,沒想到龍驤大營的戰力,會是這樣的恐怖,而廖雲奎不顧吳澄、周同的勸阻,直接率嫡系戰力,到潼河口與龍驤大營聯合作戰,這件事的影響怕是更加惡劣。

    吳澄眼看著沒有辦法,也默然不語,一時間,精舍中一片靜寂。隻有微風吹過窗旁的風鈴,叮當作響。

    ************************

    董壽此時剛剛處理完日常事務,揉了揉眉頭。

    眼下他雖然節製河西在鶴川郡東線的數部戰力,但是宗閥關係,錯綜複雜,加上賀蘭劍宗雖已被逼入絕境,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占領區域從來沒有太平過,搞得董壽心情也是煩躁不安,特別是這幾天,橫山一線的消息頻頻,更是令他心頭難樊,短短幾日,就有好幾個低賊的奴婢因種種過錯,被他直接處死。

    端過青花細瓷的茶碗,發現茶湯早就涼了,眉頭一皺就要發怒,卻忘了前幾日有一名婢女因為換茶太過頻繁被他一腳踢死。

    正在這時帳外有腳步匆匆響起,扈衛又是將一封密信呈了上來。

    粗略一掃,董壽氣得將手裏的茶杯摔出去,傳陳烈、解泉廷等人前來議事。

    陳烈身處望曦峰,距董壽距離最遠,等他按下青鱗雷鷹落到董壽議事的白虎堂前,議事廳裏已經有數人到達了。

    “陳烈,這封密信你先看一下。”董壽隔著數丈遠,將一封密信遞給他。

    陳烈不解的看了看解泉廷等人,看幾人面無表情,也不知是何緣故董壽非要將他召來;要知道,他雖然在東線受董壽節制,但董壽這兩年連見都懶得見他。

    陳烈隨後低頭細讀密信,內心通明了起來。

    天色漸晚,早有士卒燃起了燈火。

    燈火明滅不定,照的帳中數人臉色也明滅不定,沒有人主動去議論密信所提到的陳海剛剛又立下的斬蠻大功。

    “對這重膛弩,諸位可有什麼看法?”董壽陰著臉問道。

    解泉廷左右看了一下,見沒人出聲,輕咳了一下說道:“天機連弩出世,就已經改變了傳統的戰場態勢,重膛弩實要比天機連弩更勝一籌。北境的荒原蠻象,妖蠻常驅之進攻城寨,大家都不陌生,其皮厚肉堅,生命力極其強大,尋常明竅期強者都不見得能一擊而殺,但在十八架重膛弩前,兩百餘頭蠻象卻沒有衝過兩千步的距離,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單純以射殺威力計算,恐怕是需要四十到五十架天機連弩才能做到這一步。更關鍵還是這種重弩彈……”

    解泉廷將密探攜回來的一枚發射後鋒刃彈尖已嚴重變形的重弩彈,展示給眾人看,都不需要解泉廷仔細說,大家都能明白重弩彈的優勢在哪裏。

    每一枚重弩彈所耗用的淬金鐵,竟然只有重弩箭的五分之一。

    鶴川嶺一戰,河西暗中籌備數年,集中河西三郡所有的物力,才暗中儲備一百萬枝重弩箭後對鶴翔軍開戰。

    倘若能早早得到重膛弩的秘圖,不僅意味著河西能直接造出鑽透力更強的重膛弩,還能在戰前儲備五到六百萬枚重弩彈。

    這時候什麼概念,這實際意味著他們當時就有能力將秦山郡、天水郡一舉攻下,成立真正的、名符其實的西北霸主,而不是拖延到現在,都不能徹底消化鶴川郡。

    特別是武藏軍、天水郡兵都開始裝備天機連弩,往後的戰鬥難打了。

    帳內包括董壽、解泉廷在內,卻沒有一人認為從天機連弩到重膛弩,是陳海一步步改進過來的,他們打心底只是認定陳海對河西始終有保留,此前拿給河西的,只是次一級、劣一級的東西,真正的好東西始終在陳海自己的手裏拽著。

    “陳烈,你這外甥翅膀也硬了,要不是如此,想來他也不會將此等利器展示出來,也想來他不會再為河西、為太微宗所用了,但還要請你寫一封信給他,問一問這重膛弩可為我河西所用?”

    陳烈心中一顫,說道:“董侯,陳海素來頑固,先前已投到燕然宮門下,可有半點顧念和我的甥舅之情?他如今已經羽翼漸豐,我說什麼話,他怕是聽不進耳了。”

    陳烈答完,再也不語。

    董壽知道陳烈是父親所看重的人,他也無法強迫去做什麼事情,心裏鬱結不已,正在這時,有丫鬟上來奉茶,他惱怒的斥道:“早就讓奉上茶湯,為何如此之遲?”一掌揮去,那丫鬟連慘叫都來不及飛出帳外,在半空就沒了生機。

    陳烈望著帳外匆匆收拾屍體的兵卒,內心陰寒一片。

    ****************************

    燕然宮一座偏殿內,金雕玉砌,檀香嫋嫋,一片皇家氣象。

    文勃源、趙忠等人在這座偏殿內並排而坐,身前的茶盞早已涼了。

    坐在他們對麵,有一名膚色水嫩的華服青年,長著一雙桃花媚眼,眼瞳裏透漏出妖媚之氣,令文勃源、趙忠都不敢與之外視。

    “趙大人、文大人,帝君著我問你們,倘若拿重膛弩向你們轟擊,你們兩人能堅持多久?”華服青年問道。

    “重膛弩雖然有洞金穿石之力,但對我等道丹有成的人,威力還是差了一些。”趙忠不以為然的道。

    “從天機連弩到重膛弩,威力提升幾許,重量削減幾許,中間又過去了幾年?”華服青年追問道,“倘若三五年後,天機學宮再出一款新式戰弩,千百銳卒持之,你們二人,還有信心避過去嗎?”

    趙忠、文勃源皆是愕然,想著這重膛弩繼續提升威力、射速,到時候千百具一起發射,弩彈鋪天蓋地的覆蓋過來,除了道胎境能瞬間遠遁,避一時之鋒,他們確實是難以抵擋,但天機學宮三五年後,會造出更厲害的戰弩嗎?

    “天機學宮,要是失去控制,將來定是我等玄修之禍、之患,趙大人、文大人,當早思謀之啊!”華服青年肅然說道。

    文勃源、趙忠陷入沉默,陳海可以說是他們兩人一手提拔起來,也授以將職、兵權,當然陳海也為他們屢立大功,沒有陳海的相助,宿衛軍是不可能控制燕京形勢。

    甚至重膛弩、風焰飛艇等秘圖,陳海也都第一時間就獻了過來,他們還能有什麼借口去爭奪天機學宮的控制權?陳海又豈會任這邊予取予求,不作一點反抗?

    難道真到了動最後那步棋的時候嗎?

    文勃源想起蠱魂丹來,雖然蠱魂丹能夠控制他人的神魂,但對受控者的神魂傷害極大,文勃源此時心裏已隱然有些不忍去走最後這一步了。

    ************************

    雖然天色已晚,但是董寧絲毫不想回去,在陳海之前所居的洞府流連不止,看著眼前栩栩如生的壁畫,想著血雲荒地的猙獰可怖,繼而想起了陳海,咬牙切齒的喃喃自語道:“不知道他此時跟誰風流快活,早知道閹了他就好!”不禁莞爾一笑。

    佳人獨立,微蹙峨眉,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一陣熟悉的恍惚,董寧又被拉入了血雲荒地,下一刻就看到了陳海的傀儡分身,依然是那麼的猙獰可怖,但董寧心中卻說不出的歡喜。

    羅刹血魔為了無死角的防禦,連臉上的鱗皮都堅厚無比,連帶著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存在。董寧想伸出手,摸一摸陳海的臉龐,可姚老根大步衝來,帶起的風差點將她衝散。

    董寧這才省得自己此刻並非佳人,而是神魂所凝聚的一道虛形。

    陳海揮手讓姚老根等血衛退下,攜著董寧的手往外走去。

    雖然握著那隻粗糙且血筋暴露的手,但感受不到什麼溫度。

    畢竟沒有肉身,沒有六識觸感,董寧心下輕歎道!

    走出洞來,雖說天地精元從燕州狂_泄過來,使得四周荒野也是一片生機蓬勃,但血色的天空依然是陰雲密布,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有真正的日月凝聚生成。血色陰雲下,荒野的深處,一座隱蔽的小型城池正依據一座岩層堅厚的裂穀慢慢成形。

    這段時間,陳海需要專注精神在橫山組織防禦等事,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將董寧約入血雲荒域之中,董寧沒想到姚老根等血衛在這裂穀裏站穩腳跟後,旗下羅刹魔族群已經擴大到數千頭,這幾個月竟然都著手修建城池了。

    兩人信步而去,陳海將橫山城下和雁蕩湖一戰為董寧娓娓道來,而血雲荒地之中,最大的變化,是羅刹族群已經開始在神殿谷附近修築城池——也是因此,陳海才讓姚老根等血衛,在這裂谷裏著手修造更堅固的城池,不然被發現痕跡,就太顯眼了——這意味著血雲荒地與燕州連接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而隨著燕州天地精元的泄入,血雲荒地內的食物來源越來越充足,羅刹魔族群間的爭鬥、廝殺漸漸平息下來,而表現更嚴密的組織性來,此中種種更是陳海擔憂不已。

    想到這些事,葉青麟的那點野心跟貪婪算計,又顯得無足輕重了,董寧都不願意將黑山發生的瑣碎之事去煩到陳海。

    “你說,將來這座城叫這個可好?”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那座融鐵所鑄的小型城池前,陳海言語中帶著笑意問董寧。

    董寧抬頭望去,驚呼了一聲,內心瞬間被巨大的甜蜜充滿。

    那城門上有著巨大古樸的三個字:“寧海城!”

    看到這三字,董寧心想著即便是為禦魔而死,此生也是值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6:3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會合(一)



    夕陽漸晚,彎月初上,一道碧色光華從黑山後崖橫空而出,掠過低矮的枝頭,驚起宿鳥紛飛。

    雖然神魂已從血雲荒地脫出了很久,但董寧心間的喜悅卻無人能傾訴,也只能化入劍意之中,看碧華掠星浮月,翩然上下,幾若天仙,一時間也忘卻北境妖蠻壓境的苦惱。

    比之龍驤軍在天水郡,精絕軍在過去兩三年時間內,準備得要更充分。

    鹿城過去兩年,向河西供應了逾三百萬斤八級淬金鐵,雖然價格相當低廉,但也不是完全不索取回報;而向妖神殿所供應的八級淬金鐵及天機戰械諸多核心部件,換取靈禽、靈獸,前期都主要用於加強精絕軍的戰力。

    此時的精絕軍,常編將卒雖然還隻有三萬餘眾,但輕型天機戰車編有三十六乘、舊式天機戰弩編有二百二十餘架,戰禽營編有中下階戰禽一百六十餘頭,數量都要超過龍驤戰營一大截。

    此外,府兵制也徹底在鹿城、黑山等地推行下去,妖蠻集結戰兵,往黑山北蜂擁而來,實際是給精絕軍一次全體大動員的機會,府兵制在入冬前徹底激活,精絕軍從常編三萬餘眾,在短短半個月內就擴編到十二萬,嚴陣防守。

    董寧卻是不擔心妖蠻壓境或葉青麟心存異念,只是苦惱此時沒有辦法拿出大量物資去支援龍驤軍在橫山一線的戰事。

    一是妖蠻壓境,黑山一線防禦也有壓力,二是天機學宮拋出新的重膛弩,以及暗中支持天水郡、秦山、武藏等郡對抗河西軍後,河西及太微宗內部大概會對陳海更加忌恨交加,已經開始限制鹿城從河西借道往秦潼山輸送物資……

    **********************

    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吳澄又是另外一種心情。

    吳澄想不到閥主吳恩久不問俗務,對當今局勢卻還是了解得如此清楚。

    這種種後續的事態發展雖然他也有所考慮,但是從閥主吳恩口中一一道出,予他還是字字錘心之感。也恰是吳澄這段時間,內心太過糾結,一時間道心撼動,竟有走火入魔的跡象顯露出來。

    吳恩這廂給吳澄仔細分析著事態發展,卻發現眼前這個族弟竟然漸有搖搖欲墜之勢,才省得他有些話說得太重,以致吳澄這個道丹境強者都承受不住。

    他輕歎了口氣,心想即便是龍驤軍在橫山遭受慘敗,就算灌河城下遭遇強襲,但以天水郡數十萬將卒、華陽宗上萬道兵眾志成城、同仇敵愾,守住華陽嶺以北的地域,還是沒有問題,怪只怪陳海此人太過妖孽,連番大勝,廖雲奎也怒而割裂,襯托得天水郡兵怯弱無能,以致讓事態直接往動搖華陽宗及諸閥的根基發展而去。

    然而龍驤軍的將卒規模有限,物資供應主要還能依賴於瀝泉,他們這邊還沒有制肘牽制的可能,想想也是頭痛之極,大概吳澄也是因為這些事糾結於心吧。

    吳恩手一翻,將一顆淡紫色的素心丹送入吳澄口中。

    過了片刻吳澄穩固道心,連連躬身道歉,心想自己此刻,哪裏還有半分道丹境強者的樣子?

    只是心裏吳澄知道,自上代太上長老吳淩壽盡而逝,近百年來,華陽宗再無天榜高手坐鎮,就漸露疲態,生存空間越來越小。也是因為各處掣肘,天水郡實在無法堅守榆城嶺一線,這才退到橫山防守,使得千裏沃土就此荒廢,吳澄此時還記得當年數百萬黎民倉皇南下的慘淡情景。

    這也使得華陽嶺南北兩翼,地狹人密,民皆赤貧,華陽宗所能得到供奉物資,也越發緊缺,也越發孱弱,真正能依為中堅力量的精英弟子,不足太微宗的四五分之一,又談何制霸西北?

    也是在心灰意冷之下,吳恩才將紅塵俗物盡托付給吳澄、周同等人,自己回到光華洞府閉關,一心念登天榜。

    這四十年雖然不問世事,但間或有各種消息傳來,也知道這位族弟越是閃轉騰挪,越是束手束腳,那股身心俱疲的滋味,吳恩他自己是早有體會,當下也不會去責備他什麼。

    “你觀陳海,可有發現什麼特點?”待吳澄坐定,吳恩側著身子問他。

    “心機縝密,善謀能斷,卻是世所不出的梟雄之徒,但此子反復成性,口蜜腹劍,為榮華富貴,此際竟然不惜又投入閹宦門下求榮華富貴,所作所為,又動搖天下宗門宗閥的根本,為宗閥世族所厭……”吳澄在閥主吳恩麵前,不會掩飾他內心對陳海的真正評價,也不掩飾對文勃源、趙忠等宦臣操縱朝政的厭惡。

    在宗閥世族傳統的思想裏,天下就該是皇族與諸閥共治,而此時帝君竟然輕信閹臣去握持朝政,這是動了燕州千百年來的根本,是吳澄等宗閥世族子弟內心最排斥的,內心深處巴望著帝君有朝一日能迷途知返,除去文勃源、趙忠等奸佞之臣。

    也因此,他們對投靠閹臣的陳海,內心也是看不起的。

    “話是這麼說,但眼下河西董氏咄咄逼人,先是重創鶴翔軍,又對天水、秦山等郡虎視眈眈,偏偏我華陽宗及天水郡,北面又屢受妖蠻侵淩,兩面受敵,夾在中間極為難受。即便是我們心裏再不喜歡陳海,但能依賴他們守住北境,於天水、於華陽,還是弊大於利……”吳恩皺著眉頭,歎氣說道。

    “怕就怕鳩占鵲巢。”吳澄說出他心裏最大的擔憂。

    “陳海真要想在天水鳩占鵲巢,第一個容不下他的是河西,燕然宮那邊怕也不會讓陳海繼續坐大,到時候我們坐觀虎鬥就成,”吳恩沉吟片晌,蹙著眉頭說道,“你派吳景印帶三千精銳,赴潼河口,助援龍驤大營;那邊的物資,也都盡可能供應充足。我們該守的基本盤,還是要守住,不能讓郡民指責我們的不是。”

    “嗯!”吳澄點點頭,知道閥主如此安排的用意。

    再派出三千精銳,使得天水郡兵在潼河口的總兵力,與龍驤大營相當,獲勝之後,不會讓陳海專美,表明吳周諸族也有與妖蠻一戰的勇氣,並非怯懦畏戰,而潼河口倘若不守,損失也不至於傷了他們這邊的根本。

    *********************

    三日後,鐵鯤和穆蓮會同穆勒胞弟穆圖所率的後部四萬多兵馬,才正式浩浩蕩蕩的踏進了位於潼河西側一百五十裏外的妖蠻大寨。

    此前龍驤大營在陳海的率領下,在西南四十餘里外大潰妖蠻數千戰兵,曾占領這處大寨,將能燒毀的都燒毀後,就又返回潼河口去了,但大段的石砌殘牆,短時間沒有辦法摧毀,還是留了下來。

    方圓兩三百里內,找不了一處更好的地方紮營,穆勒收攏殘兵後,還是回到這裏紮營。

    “你們看看,這哪裏是受到小挫的樣子?我就說穆勒在南面的冰原又遇大敗,丟盔棄甲,六七千黑石汗國最精銳、最驕傲的戰兵,差點被狡詐的人族全殲,你們竟然都不信我,竟然懷疑我妖瞳一族的天賦實力!”

    一個騎著雲豹的妖瞳族人,在鐵鯤耳朵尖聲厲叫起來。

    鐵鯤聽了頭痛不已,恨不得將他的脖子掐斷,省得他大呼小叫的激怒穆勒,將他們都害死掉。

    穆勒此前傳信說是與龍驤軍野戰再次遭受小挫,催促後部主力加快行軍趕來會師,鐵鯤他們早就猜到絕不是小挫這麼簡單。

    只是照顧穆勒的顏面,這時候誰都不想將穆勒激怒,自然也就都不會將這事給拆穿,也不會額外派斥侯過來偵察三天前的大戰到底是怎麼回事,偏偏穆蓮身邊的這個妖瞳族巫蠻尤元元,這會兒還在自己為早就識穿穆勒的謊言而洋洋得意的大叫,壓根都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當然,雖然料到穆勒與龍驤軍的再次野戰,不會是“小挫”這麼簡單,但看到眼前大寨內一片愁雲慘淡的景象,鐵鯤、穆蓮還是心驚不已。

    他們離開時,大寨內還有七千多精銳戰兵,此時所剩不足三千人,這跟全殲基本沒有多大的區別?

    巫蠻尤元元是穆蓮從小就收到膝前侍候的奴臣,雖說年歲不大,但他妖瞳族的天賦異能覺醒極早,此前也大致跟鐵鯤、穆蓮描述過冰原大戰的詳細情形。

    當時鐵鯤他們距離戰場有三百多里,他以為尤元元對戰場上的情形,只可能有極模糊的感知,但現在看來,尤元元當時所“看”到的情形,要比想象中清晰得多。

    只是,龍驤大營都沒有動用天機戰械,竟然能在野戰以一比一的兵力,戰勝妖蠻精銳戰兵!

    以前的主人,到底有多強大?

    此外,以前的主人應該圍殺穆勒的機會,為何不動手,還繼續讓穆勒有奪回大寨收攏殘兵的機會?

    “你們隨我去見穆勒,”身材要比普通妖蠻顯得瘦弱的穆圖,是穆氏王族極難得在巫法、術法有天賦的巫蠻,而非蠻武,他此時讓其他蠻將率部進入大寨後選擇地方安紮下來,要鐵鯤、穆蓮隨他去見穆勒,臨了還不忘訓斥尤元元,“尤元元,管住你的臭嘴,你不會想我幫你管住你的臭嘴的!”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17:3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會合(二)



    鐵鯤、穆蓮將座騎交給扈從看管,隨穆圖匆匆往中軍營帳方向趕去。

    “大帥!”鐵鯤沉聲傳稟,請求穆勒的接見,但他們還未揭開大帳,就聽得大帳中一陣稀裏嘩啦摔砸物品的聲音傳來,就聽得“嗖”的一聲,一張桌案呼嘯穿過帳簾而來,三人閃過,那桌子“啪”的一下砸在了帳前的黑龍木旗柱上,碎了一地。

    “滾,統統給我滾開,我吩咐過誰都不許打擾我,你們膽敢違背我的命令!”大帳裏穆勒吼聲如雷。

    三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往帳中走去。

    甫一進帳,隻聽得“呼”的一聲,一柄戰斧攜帶凜冽的驚人皺勢,劈頭蓋臉的往鐵鯤麵上砸劈過來。虧得也是鐵鯤在前面,慌忙間一雙鐵拳凝聚煞光湧動的拳印迎去,“砰”的一聲有如雷霆猛然兩相轟擊下來,交擊所產生的勁氣,將大帳裏的物品吹得東倒西歪。

    也虧得大帳所用材料極為堅固,才沒有立時倒下。

    鐵鯤足下的黑岩石板已然粉碎,還未待他緩過勁來,又是一斧挾著風雷之勢劈下,這下鐵鯤自知他與穆勒之間,實力相差甚大,再難抵擋此斧,龐大的身軀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向一側閃掠,就聽得“刺啦”一聲,身後堅韌無比的帳簾應聲而破。

    “大兄!”穆圖沉聲喝道,伸手釋出一道黑色煞芒,仿佛繩索般死死的捆住衝動得失去理智的穆勒。

    穆勒、穆圖分別是黑石汗王穆豪的第二十九、第三十四子,但他們在同一個母親膝前,穆勒排行老大、穆圖排行老三。

    而他們母族所在的部族,也是黑石汗國除王族穆氏之外,最強大的六大部族之一,也因此穆勒才會有爭奪汗位的野心。

    穆蓮的母族,在黑石汗國內,實力僅跟鐵崖族相當,多少有些微不足道,所以在穆豪諸多子弟裏,地位也最為低下。

    穆蓮這時候也作勢走上前,兩眼泛起了紫色,以迷迭之音對穆勒說:“穆勒,來看著我!”早已醉得失去理智的穆勒下意識的向穆蓮望去,瞬間意識迷失在穆蓮那妖異的瞳孔中。

    鐵鯤此時也走過來,幫穆圖扶住癱軟的穆勒,這時三人才看清帳中一片狼藉,還有幾具或劈為兩半、或胸口下陷的屍體橫陳其中,想必是穆勒不願面對此前連番挫敗反致。

    穆勒暫時不能統兵,穆圖就能得將重擔暫時接過來,將追隨穆勒駐守大寨的蠻將召集過來,詢問前戰的詳細情形,這裏面也有鐵崖部的蠻將在裏面。

    鐵鯤被捋奪兵權後,鐵崖部三千多戰兵都編入穆圖所率領的後部,但也有一千四五百人隨穆勒先期進駐大營。

    好在鐵鯤這些年回到鐵崖部,將練兵實錄所授之法,傳給部族裏的子弟,因此即便他被捋奪兵權不在大寨,鐵崖部代他掌兵的蠻將,也知道如何把握戰機。

    當第一波的攻勢,並沒有撕開龍驤軍的盾陣之時,鐵崖部的蠻將就知道事情不妙,當時就主動跟穆勒請戰,要求進攻龍驤軍的側翼,實際上是將己部的戰兵從越來越擁擠的蠻兵戰陣中脫離出去,往右翼聚攏。

    當暗藏冰封之中的風焰天機禁製,在吸收足夠多的玄陽罡元而融化冰雲之時,鐵崖部的兵馬最先突圍則走,還算保存完好。

    這也是醉醺醺的穆勒,聽到鐵鯤的聲音,更加失去理智的關鍵原因。

    聽得諸多蠻將的敘說,穆圖直氣得鐵牙亂咬,粗氣直喘。

    鐵鯤內心卻一片冰涼,那個熟悉的身影橫亙在自己心中,如大山不可翻越,但他知道也不可能再去勸穆勒什麼了,一不小心,只會給他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當務之際,還是先考慮著怎麼在接下來的戰事裏,保存鐵崖部的實力吧!

    三人都歎了口氣,著人收拾了營帳,靜靜的候著穆勒醒來,再作打算。

    呼呼的北風順著營帳被劈開的裂縫灌了進來,吹得火盆幾欲熄滅,可幾人都沒有什麼心思吩咐人將帳門補好,還好妖蠻不畏酷寒,一時間,帳中除了呼嘯的北風和穆勒如雷的鼾聲,再無他響。

    ***************************

    吳澄別了華陽洞府,一路往灌河城而去。

    到了灌河城,和周同等將臣商議了一番,就將吳景印等人召集過來,下午增援潼河口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第二天一早,早有數以萬計的百姓將城東大營圍得水泄不通。

    校場上,三千郡兵個個身著精良戰甲,精神抖擻等著檢閱。也是為了展示足夠的誠意,此次調去參戰的三千郡兵,是天水郡真正的精銳騎兵,最基本的配備都是青狡戰騎、淬金級兵甲。

    待吳澄冗長的話語講完,吳景印等人威風凜凜的揮臂下令大軍往北面的榆城嶺開拔出發!

    大營外的百姓又是歡聲雷動,在他們看來,萎靡數十年的華陽宗終於要崛起了,只要奪回榆城嶺與橫山之間的千裏沃土,天水郡的好日子還會遠麼?

    一眾百姓紛紛自覺讓開道路,看著滾滾鐵騎踏出古樸斑駁的城門。

    雖然沒有風焰飛艇的接應,但是青狡戰馬的腳程其快無比,一路上風餐露宿,就貼著秦潼山西麓的絕壁北行,三天後就一路趕到潼河口。

    陳海、廖雲奎早就接了靈鵠傳訊,這邊早就安排好駐營,這一天還特意讓周鈞、吳景林、周景元等人,代他們到大寨外相迎。

    而陳海、廖雲奎也在為援兵安排的駐營前相侯,另外還專門為吳景印、吳曜等援兵將軍安排宴席洗塵。

    “爺,天水郡兵常編就有三十萬人馬,說是派兵來援,但就只派了這三千人,吳澄老鬼到底什麼意思?打發叫花子,也不是這個打發法啊。”齊寒江看著眼前這三千人馬陸續入駐營寨,滿心的不滿,壓著聲音跟陳海抱怨著。

    陳海苦笑:“他們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看著我們龍驤軍在潼河口已經奠定勝局,倘若吳周等族再沒有什麼表示,丟得遠不止顏面。可是他們心裏還是存有怯意,擔心潼河口這邊還會有反複,再加上剛跟廖雲奎他們鬧過別扭,也不會立時就派十萬大軍過來增援。雖然只派了這麼點兒人,但是卻已經表達了參戰的態度。再者,他們還不知道諸閥世族對我們龍驤軍的態度到底怎樣,也不能表現太殷勤了,使他們在宗閥世族中間孤立起來。所以啊,他們算計得很辛苦啊!”

    “操……”齊寒江目瞪口呆的啐罵一聲,他於武道修行甚至行兵布陣,都極有天賦,但論道人情練達,陰謀算計,實在不擅長了,想著自己在這方面和主公相比,大概有差通玄和道胎那麼遠吧。

    吳景印是吳景林的族兄,也是吳恩的次子,但年紀要比吳景林大得多,此時已年愈六旬,修為卡在明竅境後期,難有精進,也是吳氏除吳澄之外,在天水郡兵裏最為核心的將領。

    潼口城早年隸屬榆城嶺防線,吳景印還記得潼口城荒廢之前的情景。

    即便是天水郡兵放在榆城嶺防線之後,妖蠻並沒有急於摧毀潼口城,甚至一度還有經營潼口城,最後還是四十多年前,天水郡與河西聯兵,將潼口城摧毀,不使妖蠻在北面有長久之據點。

    四十多年前的一戰,吳景印也有參加,也是親眼看著將潼口城徹底摧毀。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殘城斷堩他所見過的不少,出發時也只是靠著一腔血勇而來,但對於潼口城的狀態本就沒有什麼指望。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卻是儼然是一座歷久經年的雄關。

    新修的幾段城牆雖然都不足兩米多高,但蘇原、周景元等人的主持下,築城之法有別於傳統。

    龍驤軍並不急於將所有的城牆都圍合起來,而是先將城牆內外的殘磚碎石都收集起來,從瀝泉調來兩座煉爐,然後就在秦潼山西北麓、距潼河口三百多里的絕嶺深處,每天開採四五十萬斤鐵礦石,用風焰飛艇運入潼口城,開爐煉鐵,將融化的鐵汁直接澆灌到殘缺不堪的舊城牆上。

    澆一層鐵汁、鋪一層碎石,一層層的往上緩慢的加高。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潼河口東麵的秦潼山深處,發挖鐵礦,調派上萬名精壯勞力進去開采鐵礦石,迅速形成日均三五十萬斤的鐵礦石開採能力,也是天機學宮及龍驤大營的實力體現。

    當然,吳景印懷疑陳海對搶占潼河口,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動作才會如此的迅速。

    雖然這種築城法其慢無比,所築的城牆加上殘城牆,也才兩米多高,但基礎堅固無比,堅不可摧,可謂真正的金石之城。

    然後在主城牆內外,又分築造一到三道夯土而成的護牆及濠溝。

    吳景印也算是善戰之將,看到潼河口的城寨如此部署,也知道陳海並不是想將妖蠻戰兵完全擋在城外,更主要的還是限制或者壓制圍城蠻兵的行動力,然後由龍驤大營的將卒,依靠低矮而堅固的主城牆,與妖蠻戰兵反複展開血腥爭奪,並最終將潼河口守住。

    為了實施這樣的戰術,主城牆甚至都留下十數道大小不一的豁口,方便己方步騎戰卒及天機戰車的進出。

    換作以前,吳景印會覺得陳海太狂妄自大,但有此前數番勝戰墊底,誰又能肯定,這裏不會是吞噬無數妖蠻戰兵的絞肉機戰場?

    此時距離陳海拿下潼口城才半個多月,一座殘城就這麼被重新武裝起來,在如血的夕陽下,泛著黑青色,混若靜待噬人的野獸,矗立在千里荒原。

    此時在數百里外的西北方向上,有一隊幾百眾的妖蠻精銳騎著各色戰獸緩緩南行。

    為首的蠻將身披紅色重甲,青鱗覆面、短而尖銳的獠牙從厚厚血唇兩角支伸出來,胯下是一頭凶猛的青蠻巨獸。

    穆勒率殘部所駐的大寨已經出在這員蠻將的視野裏,他凶殘醜陋的臉上掛著猙獰的笑意,帶著身後精銳扈兵,緩緩往前方行去……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21:4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三章 逼戰



    數百妖蠻逼近大寨,外圍的斥候也早就趕往大帳稟報。

    這時候穆勒還昏昏入睡,穆圖、鐵鯤、穆蓮三人正在大帳裏商議事情,對視一眼,滿眼疑惑,實在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在這個時候往他們這邊趕過來?

    穆蓮卻有點兒憂心忡忡的猜測道:“我部進入雁蕩原已經一月有餘,按照往常的情形,第一批戰獲應該已經起運,興許是二叔那邊察覺到了這邊戰事不利,派人過來探查究竟?”

    穆圖吸了口冷氣,自家大兄向來勇猛無雙,但是性情粗暴,得罪了不少人,唯憑皇子身份及母族強大,平日裏又戰功赫赫,這才能在黑石汗國站得腳、攪風攪雨,但這次以二十九皇子的身份,親自率部督戰東線前鋒,卻屢遭大敗,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善了。

    來人也應該是二叔騰勝王所派的軍使,穆勒還未醒過來,穆圖只能與鐵鯤、穆蓮硬著頭皮出寨相迎,但看到那紅得耀眼的鑽甲,三人心裏更是暗暗叫苦,沒想到會是這人親自過來。

    妖蠻部族孤懸塞外,可以說是什麼不毛之地,天氣又極其惡劣,不時有強大的妖獸出沒,生存永遠都是第一要務。

    黑色和青色在這片天地中從來都是最好的保護色,這也成了黑石汗國衣甲的傳統色。

    除去汗王穆豪一身金甲,披掛鮮豔戰甲的蠻將極為罕見,也唯有騰勝王穆苛的嫡長子穆兀燾喜穿紅甲。

    穆兀燾不僅身為騰勝王穆苛的嫡長子,同時能謀善斷,在黑石汗國的建立過程中屢立戰功,為汗王穆豪、騰勝王穆苛所倚重,此次更是作為副帥編入東路兵馬之中,至少在此時,地位甚至要前鋒主帥穆勒還要略高一些。

    穆圖、鐵鯤當下無語,令將卒將大寨轅門打開,迎接穆兀燾及數百精銳扈從進來。

    穆兀燾看了穆圖、穆蓮、鐵鯤一眼,也不作聲,直接驅騎往中軍大帳方向行走。

    中軍大帳中雖說早已收拾幹淨,但是因為一幹器具幾乎全被打壞,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什麼物事可以補充,所以帳中空空蕩蕩。

    穆元燾信步帳中,也不說話,隻是看著帳中的黑龍木巨柱上刀劈斧鑿的痕跡,地上間或有粉碎的青石板,以及內帳睡得正鼾聲如雷的穆勒,冷笑連連。

    鐵鯤三人也難以應對,一時間氣氛僵在了那裏。

    “橫山一線,一個多月都沒有斬獲運來,也沒有音訊傳回,帥王甚是擔心,這才著我前來一探究竟。前鋒大將這時候竟然有閑情沉入醉鄉,想必是你們前面是連獲大勝,那我就明日再來聽聽你們一說勝捷吧!”穆兀燾冷笑說罷,戰甲一陣鏗鏘揚長而去,只留鐵鯤下三人面面相覷。

    **************************

    燕然宮內,趙忠穿過層層宮殿,道道回廊,來到了一處精舍。

    精舍中,文勃源正獨自一人品茗而坐,看到趙忠過來,連忙招呼。

    趙忠自找錦墊坐下,端起面前的青瓷細碗,一飲而盡。

    文勃源見趙忠滿臉怒容,風輕雲淡的問道:“趙大人,何事惹你生氣?”

    “還不是十九子在背後又想要攪出些風雨來?”趙忠怒氣衝衝的道:“今日屠缺找到我,說是十九子看到河西與鶴翔軍相殘而戰多年,擔心再如此下去,會動搖大燕的根本。況且賀蘭劍宗也為國效力千餘載,如今勢危,朝廷要是置其於不顧,怕寒了天下大小宗門的心。屠缺又說十九子素與太微宗、賀蘭劍宗交好,不忍心看兩大宗門最後兩敗俱傷,朝廷能派人出面調停,令兩家化干戈為玉帛,”

    一口氣說完,想起屠缺趾高氣揚的嘴臉,趙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下也不顧禮儀,端起桌中的茶壺一飲而盡。

    文勃源蹙著眉頭,問道:“英王打算如何調停?”

    英王贏述乃益天帝十九子,趙忠他們私下對贏述再無尊敬,都以十九子相稱,唯有文勃源在贏述帳前效力,還存有一絲敬意。

    “他們想在秦潼山割出一塊地安置賀蘭劍宗!你說他們動的是什麼心思?”趙忠再也耐不住性子,拍桌站起。

    文勃源眉頭大皺,也覺得這事棘手了,沒想到英王贏述這時候竟然能想出這麼一步絕棋來。

    *************************

    “啪啪啪”的掌聲響起。

    穆勒次日才昏昏沉沉的醒過來,他此時已經知道穆兀燾受命過來督戰,他在自己的帥帳中,聽到帳外傳來這刺耳的掌聲,坐如針灸。

    “想不到一向勇武過人的二十九皇子,居然被幾萬人族打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甚至連一封信報都不敢傳回東線大營!”穆兀燾此時換回了獸皮便裝,揭開簾帳,直接走到穆勒眼前,鼓掌說道。

    穆圖看著大兄雙拳緊握,肌肉顫抖,連連使眼色讓穆勒冷靜,就怕穆勒一時性起,又將穆兀燾揍上一頓,那就出亂子了。

    “陳海此人,我等也都有耳聞,逐寇平叛,幫那西羌葉氏收複河山,算得上一號人物,但他畢竟隻是個弱小人族。想我黑石汗國,自兵鋒南指以來,金燕諸族無不聞風喪膽,也僅僅憑借堅城大陣,勉強守住太微一線的城壘,何曾在野戰中占得半點便宜,偏偏你被打得丟盔棄甲?”穆兀燾彎下腰附在穆勒的耳邊輕輕問道。

    穆勒呼的一轉頭,和穆兀燾死死的對視。

    穆兀燾看著穆勒眼中熊熊的怒火,也不害怕,輕輕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古樸的金色令牌,對著穆勒晃了晃。

    穆勒見是二叔騰勝王穆苛的帥令,當下也不便發作,冷哼一聲,閉上眼睛任由他在那裏聒噪。

    看著無可奈何的穆勒,穆兀燾心裏感到無比的歡暢,心想幼時這廝仗著比他身份尊貴,且勇武過人,經常將他打的鼻青臉腫,而族人尚武,實力為尊,每次如此,穆勒都隻是被不痛不癢的教訓一頓,而他回去到父親面前訴苦,卻要再被父親痛斥一頓,這麼多年過去,想想也是恨意難消。

    穆兀燾直起身來,對穆勒大笑譏諷道:“不經意間,你創造了我族的曆史啊!哈哈哈哈!”

    此時的穆勒再也忍不住,呼的站起,揮掌就往穆兀燾劈去。

    “大兄,不可!”

    穆勒勢大力沉的一掌被早有準備的穆圖拉住。

    穆兀燾動都不動的看著被拉住的穆勒,猙獰的臉上不見表情,歪著頭冷笑問道:“我奉東路元帥王令督戰,你想怎樣?”

    “你可以直接說你奉你爹之令!”穆勒憤憤的說道。

    “好!”穆兀燾點了點頭,絲毫不以為恥,說道,“就是奉我爹之令,前來督戰,我爹此次允許我便宜行事。在我看來,你這個東路先鋒非常不稱職,被那孱弱的人類野外大敗也就罷了,此時居然還跟個綿羊一樣躲在自己的小窩裏縮了起來,實乃龍蛟血脈之恥。我現在令你三日之內,必須攻破潼口城,一血我族之恥。”

    “不可!”穆圖當下先麵帶難色的反對道,“往日人族雖有高深修士,種種陣法,但是我族精銳何曾怯戰過?只是我們當面之敵,造出了諸多天機戰械,乃前所未見,即便數百頭黃金戰象怒奔,也是須臾間滅亡,無軍能擋天機戰械的鋒芒。在沒有摸清楚底細之前,再貿然進攻,只是徒添傷亡,我倒覺得橫山一線的攻勢應該就此結束,我部協同帥王主力去攻雍郡斬馬嶺一線,必有更多的斬獲!”

    “我族之恥必須用那些下賤的人族之血才能洗刷。倘若不敢戰,便算你等自願放棄今後三年所有的寇邊斬獲!”穆兀燾不容拒絕的說道。

    “你敢!”穆勒等人怒喝。

    每年妖蠻寇邊,戰獲都會按照各部出力大小分配,但各汗王妃子的母族卻能在此基礎上再多分配一些。

    塞外貧瘠,本就生存不易,這些戰獲可以說是來年部落發展的根本,此時聽穆兀燾以此威脅,誰能不急?

    穆勒此時心中一片翻騰,自他領兵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威脅?

    可是這次他這邊折損精銳戰卒已近兩萬,就連千辛萬苦集中到手裏的四百多荒原蠻象都損失了一半有餘,倘若這樣回去,恐怕真的會被迫放棄所有的斬獲。

    可是就這樣去攻打潼口城,最好的結果也隻是慘勝,千頭萬緒間,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若不敢戰,那我就不客氣接掌兵權了!”說完這話,穆兀燾就徑直去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21:50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定策



    腳步匆匆,趙忠和文勃源來到了燕然宮深處,有一個狹小但精致的跨院,跨過古樸雅致的大門,頭上門額有“潛龍殿”三個字龍飛鳳舞、掙扎欲飛。

    到了門口,自有宮侍進去稟報,少頃,便有人招呼二人進去。

    十數步平見方的殿內,空蕩蕩,濃鬱的薰香從龍獸鼎爐裏蒸騰著出來,卻壓不住一縷極淡的腥臭。一個身著龍袍的垂垂老者在數名宮侍眼睛都不敢眨的守護下,似酣然而睡,雙目耷拉下來,坐在寬大的龍椅裏,一股歲月的氣息混雜那縷極淡的腥臭迷漫著整個房間。

    二人躬身施了一禮:“陛下!”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一張口,滿嘴濃重的腐敗氣息:“你二人今次前來,所為何事?”

    文勃源看著垂老的益天帝,大吃一驚。

    上次見時益天帝雖然一頭華發,但是麵目卻是中年人的樣子,可如今才過去多久,就已經滿臉皺紋,腐朽不堪了。

    文勃源忙定神望去,卻發現他身周有淡淡的光華縈繞,光華中數百道玄之又玄的青色氣息左衝右突,偶爾便會趁隙鑽出一道,脫離身周後,一個綻放,便消失的沒有蹤影。

    益天帝隨著這道光華的喪失,就會再老上一分,這分明又是道丹崩解過程之中了。

    “罷了!”益天帝看著大驚失色的文勃源和趙忠,吃力的揮了揮手,這一揮手間,又是數道青綠色光華消散不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雖然能留住一時,但終究還是留不住一世啊!”

    二人俯下身拗哭不止,益天帝是大燕之主,是內廷之主,是十二常侍及宿衛軍的權利來源,是整個燕州的名義上的最高權力者。有他在,就算再如何,十二常侍所出詔令都是名正言順的帝旨,而有一天他若去了,十二常侍雖然大多為道丹強者,但終究是勢單力薄,在諸閥和外廷眼中,還是有如螻蟻一般,傾手間便滅了。

    益天帝也不相勸,這會兒他每多做一個動作,多說一個字都可能加速他生命的流逝。過不多時,二人止住悲聲,將這次的來意以及他們商議下來的應對之策緩緩說來。

    又怕事情太過糾纏,虛耗帝郡的神魂,文勃源盡可能說得深入淺出。

    “就按你們說的辦吧!”說完這話句,益天帝似乎就耗去太多的精力,再次閉上雙目,將意識重歸混沌。

    車轅佩響,一架馬車在兩隊精銳扈騎的保護,緩緩的停在英王宮的門前。

    太尉屠缺下了車來,也不用誰去稟報,大步登堂入室,往英王贏述平時在燕京處理軍機事務的大殿走去。

    到了殿門口,邁步而進。

    聽到外面有聲響,英王微蹙了一下眉頭,緩下手上的事情。

    “我等商討好的計策,通過調停太微和賀蘭劍宗,將賀蘭劍宗遷至溱潼山脈,與天機學宮比鄰而居,不僅能強迫天機學宮交出重膛弩的秘圖,還能確保宿衛軍無法完全掌握秦潼山。可偏偏那些閹人,奸詐無比,又非要橫生枝節。”也不待英王發問,屠缺便氣哼哼的說了起來。

    屠缺乃屠氏閥主,當年隱逸江湖之時,是何等的逍遙自由,此時深居太尉高位,可以說是一人之下,億萬螻蟻之上,但事事皆難順心,仿佛身入泥淖之中,性情有時也難以抑制的暴躁起來。

    “哦?可是那趙忠、文勃源不答應了調停之事,難道又有什麼反複?他們就不怕朝野震怒,成了千夫之指?”英王贏述詫異問道。

    英王贏述執掌西園軍,聚集京郡宗閥的子弟,此時實為外廷之首。

    西園軍乃英王贏述一手塑造,因此他心裏最清楚西園軍之所以崛起,涉及太多的因素。

    凝聚京郡宗閥精銳子弟,是最關鍵的原因,但也不能忽視在西園軍崛起過程當中,陳海與聚泉嶺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在攻奪甘泉山的過程中,天機戰車、連弩、海量的淬金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可以說是這些天機戰械,才使得西園軍的戰力發揮到極致,不然的話,都不知道要承受多慘重的傷亡,才擊潰黑燕軍殘匪。

    然而,燕然宮繞過西園軍、虎賁軍,直接招降俞宗虎,陳海又徹底投向文勃源、趙忠這些閹臣,使得贏述本以為大好的形勢,頓時逆轉。

    燕然宮將兩路降軍收編進宿衛軍,使得宿衛軍的戰力空前膨脹起來,又有著帝君揮令天下的大義名份,西園軍被迫讓京東、京西、京南的防禦,只能據京畿北面的武勝關,控扼京畿北部及薊陽郡等地。

    此時來說,形勢還算均衡。

    英王贏述有的是時間等,何況他在燕然宮內的眼線傳出消息說,父皇的身體又有些不妙了。甚至每月一次的朝議都不能主持,這身體自然是不妙了。

    只是在宿衛軍控制秦潼山之後,瀝泉便中斷了對西園軍的淬金鐵供應,而天機學宮在連弩的基礎上,又造出威力更強的重膛弩——重膛弩的秘圖此時卻僅有屈指可數的幾家,有從天機學宮獲得。

    英王贏述實在是擔心宿衛軍裝備的重膛弩,一旦超過一定的數量,西園軍與宿衛軍、外廷與內廷之間的均勢就會被打破,擔心有朝一日,父親駕崩,他卻沒有辦法控制燕京的形勢。

    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一條計策,那邊是調停河西與鶴翔軍之間的爭鬥,勸賀蘭劍宗東遷秦潼山,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

    確認此策沒有破綻之後,英王贏述才讓太尉屠缺親自去燕然宮請旨,他不明白會有什麼意外,不明白燕然宮的那些奸佞閹臣,有什麼借口阻止此事。

    “同意卻是同意了,只是那趙忠無卵之人可恨之極,說賀蘭劍宗千餘年為大燕牧守一方,功勞不小。這次與河西起了衝突,雖然說他們有錯在先,但眼睜睜看著一脈傳承就此斷絕,也實在於心不忍。只是先前內廷雖想調停,但是有心無力,這次蒙英王殿下您願意出頭,趙忠願意一並攜帝旨與這邊的使臣同往,以存賀蘭一脈,安天下眾大小宗門的心。但他又說秦潼山脈南麓的福地洞天,早已被宗閥占據一空,賀蘭劍宗也是一派大宗,即便有靈天福地能作立宗的根本,但沒有萬萬黎民供奉,怕是也會越漸勢微。趙忠請旨,說秦潼山脈的北麓,在瀝泉以北,有野狐嶺,人跡罕至,靈泉尤存,而野狐嶺往北到薊陽郡的麋鹿原,受戰事摧殘,民生凋弊,百戶不遺其一,建議遷賀蘭劍宗至野狐嶺,遷黃、芻等族於麋鹿原休養生息,以便這些宗閥的子弟、附民將來能夠奉養宗門——帝君已經同意了趙忠的主張,出了帝旨。”說道這裏屠缺氣的一拍桌子,須髯皆張。

    “……”

    英王離開了位置,蟠龍腰帶上那枚堅如玄鐵的青色玉佩,在他的摩挲間化為齏粉,沒想到趙忠、文勃源等人是如此的奸詐,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化解掉他們此前的一石二鳥之計。

    文勃源、趙忠他們見無法推卻調停之事,便主動介入此事,示好於賀蘭劍宗。

    賀蘭劍宗即便不會徹底被這些閹臣拉攏過來,但此時被河西打殺得淹淹一息,未來也必定會選擇中立,不會介入外廷與內廷的爭鬥。

    此外,文勃源、趙忠建議劃出去安置賀蘭劍宗附屬宗閥、宗族的土地,位於薊陽郡緊領秦潼山東北麓的千里沃土。這本是京郡宗閥的口中肥肉,卻讓文勃源、趙忠拿去示好賀蘭劍宗,怎麼不令人氣恨?

    英王在殿中來回的踱了幾步,才平複胸口的惱怒,說道:

    “也罷,此策想瞞過趙忠等人,實在不容易,但鶴翔軍及賀蘭劍宗,此前屢受重創,河西強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天機學宮的戰械專供河西,而獨獨斷了對鶴翔軍的供應。趙忠不願意我等獨占了這個好處,也是正常,但不管怎麼說,賀蘭劍宗宗門上下,對天機學宮必是憎恨有加,與天機學宮在秦潼山北麓必難共存,到時候自有我們的好戲可看。屠太尉,你也莫要急切……”

    贏述一番寬慰,屠缺稍稍解氣。

    這時候一隻隻靈鵠以燕京城為中心,四散開來,內廷要調停太微宗和賀蘭劍宗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燕州大地。

    在這一隻隻靈鵠中,也有一隻挾著風雷之勢,往數千里之外潼口城而去。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21:5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五章



    潼河口,孤峰下,夕陽似血、寒風似劍。

    陳海帶著齊寒江等人正巡視城池,臨時從橫山調過來的輔兵民勇們,正拚命地加固城池,一桶桶燒熔的鐵汁,由黑羽巨禽的利爪抓住線索,直接從城頭倒灌下來,滋滋冒著濃烈的白煙和刺鼻的氣味,在嚴寒中迅速凝固下來,低矮的城牆,一寸寸加高、一寸寸變厚,變得更加堅固。

    廖雲奎、吳景印等天水郡諸人素知陳海通過天機學宮,掌握巨量的資源,但還不知道能這麼浪費的。

    普通的銅鐵雖然不能算多珍貴,但在四周沒有鐵礦場的潼河口,每天要保證能有三四十萬斤的普通鐵料用於築城,所消耗的人力、物力實在是巨大得難以想象。

    鐵礦石是從秦潼山西北麓的深山絕嶺挖掘而得,陳海此前就調了上萬精壯勞力送到秦潼山西北麓的深處,用於挖掘礦場,但道路不通,鐵礦石只能用風焰飛艇一刻不停的運到潼口城來冶煉。

    且不管上萬精壯勞力在深山裏的吃食用度,即便是三艘風焰飛艇交替使用,也是沒有損耗。

    風焰飛艇,是采用低級妖獸鱗皮縫製成氣囊,才能頂住凜冽如刀的罡風吹刮,成本原本就極高,只是要比馴養一兩百頭巨禽的成本要低廉、容易許多,但頻頻升入高空,飛艇的氣囊、龍骨架子乃至產生熱焰的風焰機,都會快速折耗,不可能

    如此頻繁使用,廖雲奎、吳景印都懷疑三艘風焰飛艇能不能撐到戰事結束。

    看到陳海這像倒水一樣往城牆上一層層的澆鋪鐵汁,一個個咂舌不已,只是想到妖蠻戰兵雖然不擅造攻城器械,但荒原蠻象這種被蠻兵驅逐上戰場的荒獸,還真非普通的夯土城牆所能抵擋。

    正在這時,一道虹光從南面往城頭掠來。

    待虹光在城牆前滯住,卻見是留守橫山城的監軍使房奚儼,從雲頭飛落下來與陳海、廖雲奎等人見禮。

    廖雲奎等人對閹臣素無好感,只是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陳侯,這裏有文大人送於你的急函一封,還請過目。”房奚儼也不惱廖雲奎的冷淡態度,直接將文勃源的秘函遞給陳海。

    自從黃雙、樂毅率部隨陳海編入宿衛軍以來,房奚儼就一直都是龍驤大營的監軍使。

    作為文勃源等人的嫡係,房奚儼又身兼監軍使,對龍驤大營有監督、察管之職,自然有必要與陳海及其他將領保持淡漠的關係跟距離。

    房奚儼將信遞給陳海,內心多少有些忐忑無比。

    文勃源派到橫山城的靈鵠,實攜有兩封秘信。

    有一封是給房奚儼的,信中將調停之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燕然宮真正的打算及謀劃,都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現在文勃源就擔心陳海在知道趙忠攜帝旨前往賀蘭劍宗調停兩家的爭鬥之後,反應激烈,才特地吩咐房奚儼要好生安撫陳海,切莫再出什麼亂子。

    早年在河西軍中,陳海與鶴川宗閥之間的矛盾就不去說了,這幾年來,陳海一直都壓製淬金鐵料、天機戰械對鶴翔軍及賀蘭劍宗的供應,而河西卻受益極大。

    這注定陳海及天機學宮,是賀蘭劍宗此刻最為仇恨的目標。

    這時候燕京內外廷,要聯手調停兩家戰事,要勸賀蘭劍宗遷入秦潼山北麓,與瀝泉、與天機學宮毗鄰而居,誰有那麼好的脾氣能夠忍受?

    這不是直接往天機學宮的頭頂上扣屎盆子嗎?

    陳海看完密信,蹙著眉頭,也不說話,隻是將信遞交給身後周鈞、黃雙、蘇原等人過目。

    “那陳侯可有什麼意見?”房奚儼忐忑的問道。

    “帝旨都是已經擬下了,房大人,你說我能有什麼意見?”陳海沉著聲音問道。

    “這次是英王殿下先發製人提出此議,內廷也只是看大勢不可擋,只能屈就。趙大人介入此事,也只是不想事事被英王、太尉、左丞他們牽著鼻子走。”房奚儼小心翼翼的將陳海可能會有的怒火,往英王及京郡宗閥身上引,話沒有說完,卻聽得一聲怒喝。

    “這他娘是欺人太甚?”卻是密信傳到齊寒江手裏,他怒火中燒,將這封秘信撕得稀巴爛,將一疊紙宵捏在手心,焰光四溢,轉瞬將秘信燒毀,怒叫道,“我們在這裏奮力廝殺,抵擋妖蠻寇邊,你們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在朝堂之上,一心想著往我們的後腰上捅刀子,這狗仗不打也罷!”

    齊寒江氣得大叫,伸手過來要揪房奚儼的衣領子。

    房奚儼雖然是也明竅境後期強者,但他不像齊寒江久經戰事的錘練,抬手與齊寒江的巨掌撞到一起,掌印相擊,金光四溢,他竟然硬生生讓修為差他一個小境界的齊寒江逼退半步。

    “放肆!”陳海怒斥齊寒江,指著城下,說道,“蠻敵來攻之前,你都到這城下去做築城苦役,冷靜一下。房大人是你能冒犯的,快給房大人賠禮道歉?”

    房奚儼身邊就幾名劍侍,並不像陳海兵權在握,但他一日身為監軍使,就代表燕然宮的威嚴,陳海平時寧可對房奚儼躲著避著,不會得罪,自然不能放縱齊寒江太放肆了。

    “無妨無妨,寒江將軍也是一時情急。”房奚儼身為監軍使,脾氣卻好,他更關心陳海心裏究竟會怎麼想。

    “我聽說十九王最初之議,是想將賀蘭劍宗遷到秦潼山南麓……”蘇原遲疑的問道。

    秦潼山南北綿延近萬裏,要是賀蘭劍宗東遷南麓,天機學宮北踞北麓,中間隔著南樟諸府四五千里山嶺,也還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趙忠真正從燕然宮攜出的帝旨,卻是要將賀蘭劍宗遷到秦潼山北麓,這說明燕然宮或十二常侍裏,有誰也想借賀蘭劍宗壓製天機學宮。

    “賀蘭劍宗內外門弟子是只有一兩萬人,但枝蔓糾纏,拖親帶故,即便是將鶴翔軍殘部解散掉,少不得會有幾十萬口的親族東遷,”房奚儼耐心解釋道,“倘若不給予休生養息之地,賀蘭劍宗自然不會西遷。而同時秦潼山西南麓,與秦山郡接壤,賀蘭劍宗要是東遷到那裏,相當是直接並入武藏軍,將極大提升武藏軍的實力,這自然又是河西所不願意看到。思來想去,才決定遷賀蘭劍宗到秦潼山西北麓,然後從薊陽郡西南,割黃麋原等地給賀蘭劍宗,以養宗族。”

    “事情已經如此,我反對也沒有什麼用,但房大人也看到我們今年守住潼河口有望,橫山、榆城嶺之間的雁蕩原,將重歸天水郡的疆域,到時候百廢待興,都離不開人手來開發,我就希望文大人、趙大人那邊能通融一二,往後將諸郡犯卒囚寇,能有一部分流放到此處,以實邊疆。即便將來龍驤大營調防他地,榆城嶺一線也不虞妖蠻再次來犯。”

    “行,我這便給趙大人、文大人去信說及此事!”房奚儼見陳海既然開出交易條件,心想這事就好商量了,他還真怕陳海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這會兒,萬丈雲天之下,傳來數聲清嘯警訊,示意妖蠻動了!

    **********************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穆勒還是無奈的屈從了穆兀燾往潼口城出兵。

    數聲沉悶似陰雷的號角在天地四周悠遠的響起,各部妖蠻戰兵驅使戰騎、攜帶簡陋的戰械、輜重,紛紛跨出殘寨,浩浩蕩蕩,往潼口城而去。

    鐵鯤騎在雪狼寬厚的背上,看著眼前而過的滾滾鐵蹄,內心卻是一片冰涼,因為他知道這些精銳,這次怕是注定踏上死途。

    穆兀燾回首看著滾滾蠻潮,猙獰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殘忍的笑意。

    死吧死吧,等這些精銳都死完了,穆勒你還有能耐去貪圖汗位?

    當然,穆豪麾下子嗣甚多,目前有成氣侯的除了穆勒之外,還有其他五位皇子,背後都有勢力極強的母族支撐,穆兀燾心想著要讓這些人都自相殘殺,或在對人族堅城的消耗戰極大損耗實力,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好在黑石汗國素來崇尚武勇,令穆勒沒有退兵的借口。

    蠻兵前部推進甚快,都已經能潼口東岸、孤峰下的潼口城浮出巨大的身影。

    此時的潼口城寨內一片人聲喧嘩,築城等事停下來,無論戰卒、輔兵還是民勇,都照著既定的次秩,有序進入各自的防禦防置。

    一架架投石弩揭開遮掩,裝滿石彈的木廂車,一輛輛的被喊著號子的民勇拉到城牆下來……

    妖蠻已經到了。

    穆勒、穆圖原本是想集中兵力,攻奪一面城牆,這樣投入的兵力有限,一旦受挫還能從容收拾殘局。

    穆兀燾卻否決了這個計劃,除了東面的孤峰崖高兩三百多米,將潼口城的東城牆緊緊保護好之外,他主張同時從南面、北面、西面進攻潼口河。

    他的理由也很簡單,潼口城並沒有完全建閉合起來,三麵留下十數豁口,顯然是方便天機戰車及龍驤大營的精銳騎兵出沒的,但龍驤大營的天機戰車數量有限,他們唯有從三面突然發起猛攻,令龍驤大營的十數乘天機戰車難以同時應付三面,這樣,他們只要有一面獲得突破,就必能不能擊潰掉龍驤軍。

    鐵鯤知道穆兀燾沒安好心,但就事論事,他心裏想,真要想有打敗那人的機會,穆兀壽此法或許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ssopp 發表於 2017-1-13 23:0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六章 潼口血戰(二)



    天色陰沉,北風淩冽,雲層越堆越厚,陰沉的天空下,蠻兵三個方陣緩緩從東、南、西三個方向,簇擁簡陋的戰械,逼近了潼口城。

    穆兀燾眯著眼睛,看著眼前黑青色的城牆。

    比起橫山、灌河等城,動輒三四十米的雄偉城牆來說,重新矗立在潼河口的這座城池,城牆甚至都不到三米高,絕不能算高,部族裏的精銳戰兵們,甚至一躍便能衝過去。

    然而看到在城牆上下,那成千上鱗次而立的龍驤軍甲卒,穆兀燾心頭卻莫名的感受到一股難以排遣的威壓。

    “軍成勢而得氣!”

    穆兀燾武勇是遠不及穆勒等人,但他揚長避短,這些年來專修巫法,走巫蠻修行之路,甚至還不惜重金從願意跟妖蠻交易的商人手裏,購得大量的宗門典籍,想著要一窺燕州宗門的玄修之法,他同時對軍陣兵術等都有涉獵,知道此刻神魂所感受到的威壓,就是精銳虎狼之師才能凝聚出來的殺伐兵氣。

    隨著蠻兵方陣的漸漸推進,從潼口城透漏而來的殺伐兵氣,非但沒有削減,還變得更凝重,穆兀燾知道龍驤軍戰卒,並不畏懼與他們交戰,甚至渴望交戰。

    這到底是怎樣一支精銳,穆兀燾心中給龍驤軍打了一個重重的記號。

    此時站在防禦遠遜於灌河、橫山的潼口城的城牆之上,吳景印看著漸漸逼近城下的妖蠻大軍,心悸不已。

    當初吳澄著他過來示好,憑著一腔血勇,他沒有拒絕。

    龍驤軍此前數度大勝,他以為妖蠻大軍應該已經被殺破了膽,至少今年冬季不會想到強攻潼口城,甚至他內心深處,也有些輕視以往給灌河、橫山一線巨大壓力的妖蠻。

    當各色妖蠻排著方陣,或嘶吼,或凝重的推進過來,充盈他的視野時,他還是以難自抑的口幹舌燥起來。

    正在這時,吳道印直覺左肩一沉,他一個激靈,下意識“噌”的一聲就摧動身後的斬雲劍出鞘,想要防住來敵的偷襲,卻發現是齊寒江站在他的身後。

    見吳道印也是堂堂明竅境後期強者,看到蠻兵攻來竟然失魂落魄到這一地步,齊寒江嘿然一笑,也不說話。

    吳道印這才發覺失態了,還落入齊寒江的眼底,他想要為自己的辯解幾句,但看齊寒江嘴角間流露出的輕蔑,一時間也是羞愧難當,嘴角蠕動了幾下,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正在這時,蒼涼的號角聲響起,仿佛死亡的樂章在天地間奏響。

    畏懼重膛弩的恐怖威力,從西面越過潼河,進逼潼口城的妖蠻主力,除了砍伐樹木,造了大量的大盾、盾車外,初期不敢太過接近城牆,而是將倉促製造的十數輛投石車推上來,起起落落,將巨大的石塊帶著呼嘯的風聲,往潼口城拋擲過來。

    配重式投石弩的原理極其簡單,妖蠻並非智力低下的妖獸。

    特別是黑石汗國在瀚海西岸立足以來,也俘獲大量的人族工匠,重視宮室及戰械的製造,所以妖蠻戰陣裏出現投石車,並不會令人意外之事。

    然而投石弩製造原理是極簡單,但想要將一二百斤甚至數百斤的石彈,投擲到兩三千步之外,就絕非易事。

    這對製造投石弩的部件強度要求極高。

    第一波石彈,距離城牆還有一大截距離,就紛紛落地,砸得潼口城外冰雪四濺,連潼口城西城牆的邊都沒有摸到,徒惹恥笑而已。

    親自在西面督戰的穆勒,這一刻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從本部調出三千戰兵,迎著呼嘯的北風,披堅執銳,嘶吼著掩護十數輛投石車繼續往前推進。

    龍驤軍部署在西城牆內的十數重型投石弩,早就蓄勢待發,充滿著痛飲妖蠻之血的渴望。

    輔兵砍斷繩索,彈囊裏的石彈應聲而出,在空中畫著優美而殘忍的弧線,往妖蠻陣中落去。

    這才是真正的配重式投石弩,越過兩千五百步寬的天空,十數枚比石磨盤都要粗一圈的石彈,準確無比的斜切著砸入妖蠻戰陣之中。

    吳道印眼睜睜看到妖蠻陣型,在眼前被撕開十幾道或大或小的缺口以及一團團避之不及的血肉模糊。

    石彈並非著地就失去所有的動能,還會隨著慣性繼續往前衝滾二三百米才會停止,在這個距離上,妖蠻戰兵被衝得人仰馬翻,還有好幾架簡陋的投石車,直接被衝散架,變成一截爛木頭。

    “這便是凡夫俗子的力量!”

    吳道印站在城牆也心裏極是感慨,心想個人修為要多恐怖,才能從正面接住從三千步以外拋砸過來的千斤落石?即便是他,站在挾風雷之勢怒砸而來的千斤巨石之前,幾道高級篆符所形成的防禦都恐怕會被一齊打爆掉。

    正在行進中的妖蠻陣形,停滯、混亂了片晌,緊接著一道道火紅色和土黃色的光華從隨軍出戰的巫蠻手持骨杖中散射出來,一股股狂躁血腥的氣息在蠻兵戰陣中彌補,使得蠻兵熱血加倍的沸騰起來、戰意膨脹,讓他們無視疼痛,也驅散蠻兵們心裏的恐懼。

    趁著投石弩發射石彈的間隙,數以千計的蠻兵,放棄對十數架簡陋投石車的依賴,一齊往潼口城衝過去,將一架架簡陋的木梯搭上低矮的城牆,直接附城而上,要與城牆上的守兵展開肉搏戰。

    也只有衝到近前,城牆內側的投石弩才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雖然潼口城沒有完全合圍起來,留下十數道或大或小的豁口,但諸多蠻將都擔心這些豁口很可能是龍驤軍故意留下來的陷阱。

    其他不說,當數以千計、萬計的蠻兵堵在豁口處,這時候十數乘天機戰車從城裏碾壓出來,是何等恐怖的情形?

    穆勒性情粗暴,但他不蠢。

    潼口城一截截堅固逾金石的城牆,能為龍驤大營的將卒用來防守,但他們要是能奪下來這些城牆,依據這一段段城牆展開巷戰,就能最大限製的壓制住天機戰車的威力,但首先他們要能將這一段段城牆給奪過來。

    即便鐵鯤這廝令人惱恨,穆勒卻又不得不承認,他有時候一些戰法建議,確也有可取之處:放棄豁口,與龍驤大營將卒爭取一截截鐵石城牆,才是他們獲勝的契機。

    西城牆上的龍驤士兵沉著應戰,即便是在僅有七八步寬的城牆上,他們也被嚴格要求結成十數人、三五十人不等的小型戰陣。

    人族將卒個體的力量還是孱弱了一些,但十數人、三五十人一起,用一杆杆密集的戰戟、一面面堅不可摧的戰盾,還是能將殺得起性的蠻兵始終壓制在城牆之下。

    看著潼口西城激烈的戰況,穆勒不敢放鬆一點兒,不斷的調派精銳加強攻勢,心裏同時還密切關注著整個戰場的局勢發展。

    到這時候,守軍都沒有動用重膛弩,難道守軍已經不屑對他們用重膛弩這樣的利器了?

    又或許真想鐵鯤所猜測的那般,重膛弩的消耗極大,龍驤大營也承受不起?

    “穆勒,你說敵軍擁有恐怖之極的重膛弩,你之前才連連受挫,但怎麼到這時候都沒有出現?該不是你為了掩飾你之前的戰敗,所編造出來的借口?”穆兀濤陰惻惻的問道,他此時仍不忘給穆勒施加壓力。

    “……”穆勒恨得獠牙怒咬

    因為懼怕重膛弩,很多攻城手段都沒有用上,這使得登城作戰的蠻兵,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戰法,去對抗城牆上龍驤軍將卒訓練有素的戰陣,傷亡極為慘重,穆勒看了心頭也在泣血,但他能將更多的戰獸、戰兵都壓上去,從城牆的豁口處尋找突破點?或者還是先更近距離的偵察守軍在城寨內的部署?

    ******************

    “妖蠻那精準無比的擲矛、以及受血祭巫法刺激後近乎瘋狂、感知不到疼痛的瘋狂戰法,這麼多年來,令我們吃夠了苦頭,但看他們今天圍攻潼口城,真是要拘謹多了,看來是真被重膛弩殺破了膽啊。”

    廖雲奎與吳景林率部守北城,為避免出現溝通不暢的事情發生,劉純則專門留在陳海的身邊,負責兩邊的聯絡,看到妖蠻在西面軟弱無力的攻勢,也是感慨萬千。

    “接下來應有變化。”陳海語氣平靜的說道。

    這時,對面蠻兵戰陣裏,有十數妖翼族人飛出,往這邊快速飛過來。

    不待陳海招呼,在高空中盤旋監控戰場的鶴婆婆就帶著十數戰禽迎戰上去。

    戰禽極為珍貴,用處又太多,輕易不會參與正面的血腥殘殺,但也絕不容敵軍的妖翼斥侯,直接飛到潼口城的上空耀武揚威。

    鶴婆婆身影最速,仿佛一道金色虹光飛至,在半空中猛然滯住,就見千百道金色光華,往十數妖翼戰兵籠罩過去。

    一眾妖翼戰兵紛紛閃避,而領首的妖翼蠻將卻只是將兩翼往身前一合,不閃不避的迎了上來。

    幾十道淩厲似劍氣的金色光華打在上面,火花四射,一對鐵翼竟然絲毫無損。

    這名妖翼蠻將能將一對鱗翼修煉到比金石還要堅不可摧,修為可謂不弱。

    鶴婆婆大怒,雙翼連揮,挾風帶雷的就衝將過去,巨喙張合,往那妖翼蠻將的鋼鐵羽翼狠狠的啄咬過去。

    妖翼蠻將實力是不差,但在空中又豈是鶴婆婆的對手?三五下就被打得羽飛鱗落,不敢纏戰,隻得拚命往己陣逃竄。

    鶴婆婆並不會放過他,巨翼怒展,無視妖蠻前陣射來的如雨箭矢,一對鐵鱗爪,將這妖翼蠻將的左翼抓住,狠狠的撕了下來,血羽灑落一地,這才稍稍往後飛回一起,勉強不被妖蠻中的強者纏住。

    殘餘的妖翼斥侯戰兵紛紛往己陣逃去,再也不敢上來。

    地面上的穆勒看得清楚,怒從中來,抓起一把巨斧,吐氣開聲,隔著數千步的距離,巨斧帶著電光旋轉著向鶴婆婆怒斬而來。

    鶴婆婆輕巧的躲過,在半空盤旋了一圈,這才唳的一聲揚長而去,繼續飛往萬丈高空,監視戰場的一草一木。

    穆勒派出妖翼斥侯,是想再次確認重膛弩有可能所藏的方位,但很顯然他手裏有限的妖翼斥侯,還沒有辦法突破龍驤軍戰禽營所組成的防空網……

    這時候或許真的隻能像鐵鯤建議那般,且不管龍驤軍到底將那十多架重膛弩部署在哪裏,他們只是從四麵八方狂攻過去就去,龍驤軍手裏隻有十數架重膛弩,不可能照顧到所有的角落。

    “戰!戰!戰!”穆勒也受不了穆兀燾那奚落的眼神,怒吼著傳令,要求南北兩翼同時發動總攻。

    “嗡嗡嗡”,號角連響,砰砰砰,大地震顫著,兩百多荒原蠻象再次從後陣驅趕到前鋒線上來……

    穆勒此前身材就極其的魁梧,將近一丈高,這時候仰天嘶吼,粗健的肌肉急劇膨脹,龍蛟虛影翻騰不已,最後融入了穆勒身體內,使得他的肉身比之前更是粗壯三四成,他赤著雙足,拿著黑鐵戰斧,率先往潼口西城的一道豁口殺去。

    要戰,就要毫不猶豫的將所有籌碼都壓上去,成或不成,就在此一舉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14 10:5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七章 潼口血戰(三)


    大地震顫,蹄聲陣陣,兩百多蠻象,在蠻兵的驅使下往西城牆的豁口衝來。

    戰爭永遠都是推動敵我雙方發展的最直接動力。

    當初在橫山城外,蠻帥、蠻將沒有領教過重膛弩的鋒芒,驅使戰象踐踏戰陣,不想妨礙到戰象的奔騰踐踏,什麼遮護都沒有,然而這時候往潼口西城牆豁口衝擊而來的二百多戰象,已經披掛上一層厚厚的黑色鐵甲,在冰雪之中踐踏的氣勢更是驚人。

    妖蠻雖然不擅製器、煉器,但數萬精銳蠻兵,短短內拚湊出二百多副鐵質象甲來,不是什麼難事。

    陳海眉頭微蹙,一言不發、像座雕塑般矗立在城頭,似乎眼前這二百多頭戰象,要踐踏的不是他的城池。

    潼口城分三面防禦,廖雲奎、吳景林率部守北面;周鈞率前戰有不少損傷的第四戰營守南面;西面面臨潼河,地勢最為開闊,也必然是此戰的主戰場,除了陳海親自第五戰營、扈衛營外,還有吳道印所統領的三千天水郡兵精銳。

    看到敵蠻往陳海所在的主缺口攻來,吳道印與齊寒江等將也都往這邊會合過來。

    他們看到妖蠻竟然也能吃一塹長一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戰象披上鐵甲,心裏也深深的擔憂,懷疑十八架重膛弩還能不能抵擋住這些重甲戰象。

    這時候隆隆似悶雷的巨響,就見十五輛天機戰車依次從掩體後駛出,緩緩推進到西城牆間的三處豁口處,十八具重膛弩再次露出了猙獰的獠牙,等著蠻兵將卒不要命的填入這恐怖之極的絞肉機裏來。

    赤足狂奔的穆勒,看到龍驤大營的天機戰車再出露出猙獰的面目,也雙目赤紅的連連吼叫。

    雖然穆勒這時候驅使戰象上陣,就是想著要將龍驤軍的重膛弩都吸引過來,這樣才能方便其他戰兵順利的突入潼口城中肆意殺戮,但這一刻,穆勒心裏又有所不忍。

    這些荒原蠻象的馴養絕非易事,這一戰的損耗,可能需要十數年才能恢複元氣,這時候穆勒隻能不住催促御獸巫蠻加倍摧動巨象加速前進,希望臨時趕製出來的這批鐵甲還能發揮些作用。

    穆勒心想著,只要能有一批戰象成功踐踏過去,到時候哪怕是硬拱硬踏,也能把那些天機戰車都踩翻掉,到時候就能將重膛弩的威力最大的限製住。

    正面的接觸戰,沒有太多的花巧可見。

    這麼快速的衝鋒中,部署在城牆後的拋石弩都只能發射一波散彈,將戰象的速度壓制下去,接下來就是十八具重膛弩咆哮著、顫動著、呼嘯著,將一枚枚能在兩千步外射穿半寸厚淬金板的重弩彈,形成密集的彈幕,往象群傾泄而去。

    普通的鐵甲,不是淬金甲,即便都有半寸厚,也根本承受不住重弩彈的怒射;相反的,鐵甲被重弩彈打得碎裂,碎片往內部崩濺,甚至還會加劇了戰象體表的受創面。

    最前面一排的戰象,終於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打擊,推進到距離西城牆豁口還有千餘步的距離,就悲鳴著倒下。

    最後一千步,就像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天塹,一頭頭披掛上戰甲、氣勢不下輕型天機戰車的戰象,悲鳴著在城牆外倒下。

    看到這一幕,穆勒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管承受多慘重的傷亡,都絕不能退,一退就功敗垂成,還要留下天大的把柄,讓穆兀燾這龜兒笑話一輩子!”

    當然,穆勒也注意到此時已有幾重膛弩卡殼後,沒有再次狂暴咆哮起來。

    穆勒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振臂高呼,讓如潮水般的妖蠻戰兵簇擁著他,如狂濤駭浪般殺向潼口城。

    重膛弩威力大,損耗也大,此前有八具重弩膛都只來得及簡單修繕,就編入軍中繼續使用,沒想到穩定性這麼差,頭陣都沒有堅持下來,就啞火了。

    這時候南北兩面的戰事也都進入白熱化,除了早期從橫山運來的三萬輔兵能隨時填補上城牆參加防守外,陳海還沒有辦法抽出更多的精銳戰力過來增援這邊。

    剩下的重膛弩還在怒吼著,但重弩彈的消耗太大。

    好在妖蠻戰象即便還剩下不足百餘頭,但衝擊踐踏的氣勢完全被他們這邊打潰掉了;真正頭痛的,還是妖蠻戰象後,由蠻兵主將親自所率的兩萬多蠻兵精銳已經瘋狂的進攻過來。

    沒有重膛弩的壓制,第五戰營、兩萬多輔兵以及天水郡兵三千精銳,都必須奮勇廝殺,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血雨腥風的艱難防禦戰。

    “撐住,一定要撐住啊!”穆勒看到心愛的戰象,一頭接一頭的倒在血泊之中,睚眥欲裂,揚起手中的巨斧,狠狠的向豁口處那輛黑青色泛著猙獰光澤的重型天機戰車劈去。

    “鐺”的一聲,一個火焰巨劍後發先至,在空中架住了穆勒勢大力沉的黑鐵巨斧,劇烈的勁風從二人斧劍交加處迸發開來,激得數百丈內的冰雪激揚。

    穆勒被這一劍之威逼得翻飛回去;而黃雙也被這一斧震得一口鮮血噴出。論究起來,黃雙道丹境中期的修為,戰力還是遜了穆勒一籌。

    此時重膛弩終於消耗完了所有彈藥,靜了下來。

    在半空中被逼退的穆勒終於鬆了口氣,喘著粗氣,殘忍的笑著。

    兩百多頭戰象,雖然還有不少能站立在雪原之中,但這時候已經被徹底打蒙了,肉破骨殘,或跪或立或躺或臥的悲鳴著。

    滾滾向前的妖蠻甲卒,這時候也是滿臉的不安,他們並不確認那仿佛是死神鉸刀一般的重膛弩,會不會隨時再次咆哮起來,何況戰象在前麵,並不能擋住所有的重弩彈,他們在後麵即便注意分散陣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是有近兩千戰兵倒在血泊之中。

    蠻兵素來以肉身強悍而自傲,有人肉身之強甚至可擋刀兵,但看到魁梧似鐵塔的肉身,只要被一枚重弩彈射中,被鋒稅無比的鋒刃彈尖飛速的旋轉切開,甚至小半片身子都會在頃刻間被攪得稀巴爛,被攪成一團爛肉,那些被血祭秘法刺激血脈潛力徹底激發出來的蠻兵,這時候猶壓不住心驚。

    然而蠻兵的士氣沒有那麼容易打崩潰掉,龍驤營將卒迎接還將是一番苦戰,但這時候天機戰車並非就沒有的作用。

    哪怕是一輛輕型天機戰車,與步騎配合好,在敵陣中衝鋒陷陣,也要強過一頭重甲蠻象數倍,重型天機戰車,更像是己陣中的中流砥柱,給己方將卒以最堅定的依靠。

    雙方的將卒仿佛兩股洪荒巨流,在西城牆的三處豁口,猛烈的撞在一起。

    “啊!”穆勒身如巨靈神,手裏黑鐵巨斧都顯得少許,一斧就往正前方的重型天機戰車斬去。

    兩軍勢均力敵之時,明竅境乃至道丹境、道胎境絕世強者所能發揮的作用,還是難以估衡。穆勒勇武異常,一對黑鐵巨斧,每一隻看上去足有上千斤重,揮掄如風,即便是重型天機戰車的正面護甲,也吃不住兩三斧斬砸。

    陳海身形遁出,武道真意隨心而起,右拳凝聚風雷之勢,形成一枚缽盆大小、內中仿佛蘊藏無法雷光電弧的拳印,抵住了發狂的穆勒。

    陳海只覺得腳下一沉,半條腿被這一擊給蓋的陷入了堅硬的凍土之中。

    “好力氣!”陳海暗讚了一聲,心知穆勒純以肉身氣力論,還要勝過自己一籌,果真不愧是身具妖血的蠻裔。

    蠻將皆凶猛異常,又都有身先士卒的習慣,黃雙、齊寒江、韓文當、吳蒙等率部部署在西城牆的諸將,這時候都不能躲到陣後督戰,都直接殺到第一線,與勇武過人的蠻將纏殺在一起。

    西城牆的三處豁口,就像裏面絞肉機的無底深淵,瘋狂的吞噬著雙方將卒的性命。

    陳海站在主缺口前,兩輛重型天機戰車在他的身側,五對負重輪碾壓著冰土,又要往兩翼的蠻卒碾壓過去,令蠻卒在龍驤軍將卒的戟兵之前,永遠都沒有結成戰陣的可能。

    穆勒怒目,揮斧又要朝一輛重型天機戰車斬去,陳海哪裏會遂了他的心意,跨步衝拳,一道拳印再次往穆勒心口攻去。

    穆勒眼角一跳,雙斧合於胸前,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傳來,他竟然被硬生生的向後滑出了十數步才站住腳。

    這時穆勒才開始正視面前這個一身青袍的粗豪漢子,正視眼前這傳說反複無常,最後竟然無恥投靠閹臣的龍驤大營主將陳海。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穆勒憤憤的想,什麼時候一個人類僅僅憑借肉身力量,就能壓過高貴的龍蛟血脈了?

    看到空手的陳海,穆勒也將手中的巨斧扔到一邊,巨斧重重的陷入凍土中。

    遠處的廝殺和慘叫聲漸漸離穆勒越來越遠,他將一切紛擾拋開,一定要讓眼前這個可笑的人類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穆勒是龍蛟血脈,他有蛟龍一樣不屈的意志,盡管他受到過挫折,受到過磨難,但是,他決不允許自己在力量這一方麵失敗。

    不需要刻意的凝聚拳印,巨大的拳頭帶起陣陣罡風,淩冽的殺意刺激得陳海都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來的好!”陳海大喝一聲,要將胸臆間的膨脹戰意也徹底激活,同樣是一拳還了過去,砰的一聲巨響,兩人都退了數步,堅硬的凍土留下了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

    “痛快!”陳海大喝一聲,這一刻,什麼輾轉騰挪,什麼左右逢源,都被他拋諸腦後,剩下的隻有無比的戰意,充盈著自己。

    雙手虛抓,猶如雙手抓著萬斤巨石一般,陳海劈頭蓋臉的向穆勒砸來,穆勒也是一拳對轟過去。這次兩人都沒有再退,四周的土地以二人為中心寸寸開裂。

    這時候部署在孤峰頂端的十數架拋石弩,也最後揭開偽裝,將一枚枚石彈,精準的投擲到在南北兩翼城牆纏戰的蠻兵後陣。

    配重式拋石弩的水平射程,目前還只能達到兩千五百步,但由於潼河城東側堅挨的孤峰,有近三百米的高度落差,拋石弩的射程又進一步往前延伸了五六百步。

    要是蠻兵早有防備或者是開戰之初,蠻兵頂天多承擔些傷亡,也會將山頂的十數架拋石弩給摧毀,但在雙方激戰到白熱化之時,突然揭開偽裝的十數架拋石弩,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南北兩翼的蠻兵,最先抵擋不住,往後退卻,意圖退出山頂拋石弩的射程。

    他們防備著南北兩城的守軍有可能銜尾殺出,卻沒有想到這時候周鈞在南城牆內側組織的兩千餘重甲騎,沒有直接出城衝擊南撤的蠻兵,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從城內穿插過來,從西南的城牆豁口席卷而出,從側翼像切黃油般,殺出西面蠻兵戰陣之中……

    這便是壓垮西面蠻兵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海此時直覺胸臆間戰意越來越足,內廷外廷,勢力糾葛,血魔入侵,都被他統統放下,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堂堂正正,毫無花俏的將眼前這個丈餘妖蠻擊垮。這一刻他識海之中也是閃過一念明悟,諸竅百脈的真元在瞬間聚於一竅,體內迸發出雷鳴之音,就見他的右臂裹著隱隱金光,就往穆勒劈去。

    穆勒此時也戰得癡狂,甚至都沒有發現西面的蠻兵戰陣都已經崩潰,充耳聽不見他手下的蠻兵蠻將在悲鳴哀嚎,他看到陳海這前所未出的一拳劈來,他心裏甚至有著莫名的驚喜,這一刻隻是摧動全身的力量,一道青冥龍蛟虛形再度浮現,像無形的光波驟然收入他壯碩的身體裏,就見他右拳屈起,擺出一個玄奧無比的拳架,與陳海撞到一起。

    一陣無聲的振波爆發,將周圍數百步的甲卒們都震得人仰馬翻。

    穆勒嚎叫著往後翻飛而去,重重的跌落在地;而陳海也退了足足數十步,身子抵著城牆,一口鮮血噴出,才算是穩住身形。

    “好強的氣息!”黃雙、鶴婆婆原本要趕過來,與陳海一起,將蠻帥圍殺於西城牆下,但感受到陳海與穆勒最後兩拳對攻的氣息之強,也是暗暗震驚。

    這時候斜刺裏殺出一隊妖蠻,悍不畏死的將看似昏死過去的穆勒搶了過去……
ssopp 發表於 2017-1-14 11:0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中流砥柱


    追亡逐敗一直持續到第三天後半夜,最遠的追敵精銳都遠離潼口城有四五百里了,這時候都已經能看到妖蠻東線主力派出來的精銳斥侯身影,在頭頂上空斥侯戰禽的提醒下,追敵將領才想起要收攏陣形,這時候可以攜帶著各自斬獲的戰利品,氣勢昂揚的返回潼口城了。

    戰利品有妖蠻的頭顱,有部族的圖騰旗幟;往往一個部族的圖騰旗幟被繳獲,就意味著這個部族已經戰至最後一個人。間或還有將卒驅趕著或傷或殘的妖蠻俘虜,返回潼口城。

    盡管疲憊不堪,但是每個將卒在進城之前,都會忍不住鬥志昂揚先對城頭那個如山嶽般矗立的身影致敬。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沒有重膛弩等天機戰械的誕生,沒有他一手編訓出來的鐵血戰卒,天水郡北線逆來順受,承受妖蠻近百年劫掠之後,哪裏會有如此輝煌的戰果?

    經此一役,來年妖蠻再想要寇邊天水,就得費些思量了。

    數道金光從遠處掠來,落到了潼口城的北城牆,走到陳海的身旁。

    “痛快,痛快!”劉純收起靈劍,落到城牆上、喘息不已,看他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的樣子,想必也是真元耗盡之後才想著要收手返回潼口城。

    廖雲奎寵愛的看著這個心愛的弟子,笑而不語。

    吳蘊喬恰好是西面蠻兵崩潰之際,率數百華陽宗弟子趕到潼口城增援,當時都沒有來得及跟陳海說上話,就直接追隨第四戰營的重甲騎及第五戰營的戰車營北進,沿途殺潰敵蠻一次又一次的反擊、攔截。

    直接到昨天入夜前接到陳海的軍令,戰車營與重甲騎停在兩百裏外的牛犢嶺結寨待命,吳蘊喬這時候才與劉純等人一起返回潼口城,也從劉純口裏了解到更多潼口城防禦戰的詳情。

    吳蘊喬作為華陽宗年輕一代最傑出的弟子,數年相別後她一直都在華陽宗山門內專事修行,都已經踏入明竅境後期修為。按理來說,她的修為要比陳海高出一個小境界,但她在馳援潼口城的途中,遠遠看到陳海在城下與蠻帥穆勒相鬥的情形,內心深深的震撼著。

    蠻帥穆勒武勇之極,有著睥睨天下的威勢,華陽宗的弟子在此前的冬季防禦戰中,早就多次見識過了,甚至就連道丹境中期強者黃雙都難與穆勒爭鋒。

    說實話,當陳海挺身而上,遠遠看到他去硬接那每一隻都有上千斤重的黑鐵巨斧時,吳蘊喬的心髒都快要蹦出嗓子眼兒了。

    誰能想到陳海不僅擋住了,甚至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一拳一掌硬生生將穆勒給纏住——僅憑肉體之力便能硬抗妖蠻悍將的,吳蘊喬平生僅見,甚至最後一擊,更是將穆勒震傷,宣告了蠻兵的慘淡敗局。

    吳蘊喬內心深深震憾,有很多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恭喜陳侯修為再次精進,丹途大道,指日可成!”廖雲奎畢竟修為最高,率部返回到潼口城就發現了陳海身上氣息比往日更為精玄深幽,先過來拱手道喜。

    這時候,潼口城內一陣金鼓交鳴,又一隊追敵將卒也是在戰禽營的守護順利返回潼口城,其他追敵將卒也都往牛犢嶺聚集,這時候潼口城內已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陳海讓齊寒江等人收攏部下,各自回營休整。

    此時積鬱了一天的鵝毛大雪,終於飄然落下。

    大雪越下越大,越積越多,掩蓋掉城牆內外的屍體、血泊,掩蓋掉殘酷血腥的戰場。

    等到來年,這邊沃土會再次凸顯生機,已荒廢了數十年的榆城嶺橫山一線,將會再次繁榮起來。

    對此,陳海深信不疑。

    第二天一早,陳海從簇簇的雪花落地聲音中醒來,外面除了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一片靜謐。

    伸了伸懶腰,渾身的骨節如爆竹般劈啪響起,微微一運真元,四天前和穆勒硬拚留下的傷勢,隨著境界的提升,已經痊愈大半,剩下也不成什麼妨礙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隻是微微泛白,將喉頭縈繞的輕嘯之意散去。

    陳海穿戴整齊,大營裏一天的操練又開始了,不會因為此前血戰就有所懈怠,在北面還有數十萬妖蠻精銳未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一路蠻兵突襲殺來。

    陳海推開帷簾,看到大帳頂和城頭都已經堆滿了厚厚的積雪,營地裏卻早就被打掃幹淨。

    等陳海到校場的時候,龍驤軍、天水郡兵、輔兵數萬將卒,袍甲的血跡甚至都沒有擦拭掉,這時候已經集結完畢,開始一天的操訓。

    看到陳海出大帳過來,也不知道誰起的頭,諸多將卒揮舞著手裏的兵刃,一起大喝起來:“天機神侯砥柱中流,千秋萬古!”

    巨大的聲勢,讓大雪都仿佛凝滯了一下,響徹潼口城。

    陳海哭笑不得,看到齊寒江一臉賊笑的跑過來,像是要邀功的樣子,蹙起眉頭責問眼前這是不是他的主意。

    “妖蠻年年寇邊,我天水諸君又無董、苗二族的實力,年年依著堅城固守。可城內所容畢竟有限,進不了城的百姓往往隻能丟給妖蠻劫掠屠宰;而進了城的百姓也都是饑寒交迫,生計沒有著落,苦熬寒冬。每年此時,橫山,灌河,乃至天水腹地插標賣首者,不計其數。潼口一戰,令妖蠻膽寒,隻要陳侯鎮守天水邊鎮一日,就能保天水郡永世平安,”廖雲奎走過來,極為感慨的說道,“即便是再加一句萬家生佛,陳侯也擔當得起啊!”

    “廖帥過譽了,陳海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陳海說道,又與廖雲奎到中軍大帳,孫幹、蘇原等人,這時候已經連夜將戰果統計出來。

    潼口一場血戰,追亡逐敗,共斬殺妖蠻兩萬三千有餘,俘虜蠻兵四千二百有餘,繳獲部族戰旗十四面。龍驤軍戰死一千八百餘人,傷三千餘人,同袍軍和天水郡兵戰死兩千九百人,傷三千餘人;輔兵、民勇傷亡也計有五千餘人,不可謂不是一場艱苦卓絕的血戰,也不可謂不是一場輝煌的大捷。

    除了戰俘之外,蠻兵丟棄在戰場上的戰械都極簡陋,都不能稱之為戰利品,但戰場還是能收攏四十餘頭有可能治療好的蠻象以及其他戰獸、騎獸五千餘頭。

    近百年來,妖蠻寇侵天水郡,還沒有哪一場戰爭,損失會超過四萬精銳戰兵,而天水郡,還沒有哪一場戰事,能收獲如此輝煌的勝果。

    雖然早知道戰果非凡,但是現在實際數字出來後,眾人還是止不住神采飛揚,互相讚歎;而陳海的目光,早就跨過了崇山峻嶺,河流山川,往燕京而去。

    ***************************

    此時的燕京城內,所部署的天地罡陽大陣正發揮著作用,使得城內暖意融融,比起大雪紛飛的北境,相差仿佛天上人間了。

    臨近新年,街上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許多。

    什麼猙獰的妖蠻、血腥的戰場,離這裏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很遠很遠。

    突然,人群一陣騷亂,百餘匹神俊非凡的黑狡戰馬跨街而過,戰騎之上皆是剽健悍卒,透露出淩厲的殺氣,令眾人下意識的畏懼回避。

    騎隊過後是幾輛精致的車乘,黑龍木所製的車輪壓過青石板路,轔轔作響,這是朝廷調派出使鶴川,調停太微、賀蘭兩宗戰事的使團。

    太尉屠缺親自擔任調停重任,此時正和一個玉袍白面的中年文士在其中一輛車攆裏相對而坐。

    “文瑾,這次到了鶴川,你有幾分把握能說動董氏放賀蘭劍宗一條生路?”屠缺憂心忡忡的問道。

    “不妨,董良與我父親早年就是過命的交情,現在賀蘭劍宗雖然被他們逼得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但是宗門所在的賀蘭山脈,乃天地之奇險,倘若是要強攻,怕董良他也承受不起那麼大的損失。眼下局勢動蕩,我想董良不會看不透這一點,或許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台階。太尉親自前往,這個台階還不夠他下的嗎?再說,如果是前幾年,我姚氏逆子姚興和董氏密切合作時,估計還很難說,可那逆子此時已與董氏劃清了界限,甚至暗中資助武藏軍及天水郡兵對抗董氏,以及這逆子都有心在天水郡北經營勢力,董氏真就願意看到此子有機會在天水郡北紮下根基,從此往後能牧守一方?”中年文士坐在車裏,面對屠缺這樣的人物也是侃侃而談,渾然間有一種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氣魄。

    聽著姚文瑾侃侃而談,屠缺心裏卻是暗暗搖頭,心想姚文瑾乃姚老鬼的幼子,這些年來不諳世事,一直都潛心修煉,進展極速,年紀剛過五旬就有道丹修為,踏入地榜,未來極有問鼎天榜的機會,確實是有他驕傲的底氣跟本錢,但他張口一個董良,閉口一個董良,渾不將董良這樣的人物當一回事,也未免又太輕狂了,終究是不能跟陳海相提並論的。

    屠缺忍不住又想,若是當年姚老鬼沒有將陳海逐出宗族,姚氏一族會崛起到何等程度?

    而在前面的車駕中,趙忠的雙耳豎立起來,以無上神通將屠缺與姚文瑾刻意遮擋的細如遊絲般的交談都聽到耳朵裏,都不難想象姚文瑾此時狂傲的性子,又仿佛想到了什麼,嘴角抹出一絲詭異的淺笑來。

    車馬隊穿過燕京城東城牆巍峨壯觀的正德門,冒著大雪,一路往鶴川郡逶迤而去,他們這時候還沒有收到潼口城大捷的消息。

ssopp 發表於 2017-1-14 11:0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三百八十九章 西行



    調停使團攜帝旨出秦潼關,車馬沿著蕩蕩溱水西行。

    溱水以北,即天水郡,境內也是厲兵秣馬,重重關卡都駐滿將卒,在裕都關與吳氏閥主、華陽宗護法長老吳恩見過一面後,屠缺又使車隊繼續西行。

    進入石寧境內,便算進入鶴川郡內了。

    河西進襲鶴川的序幕,是董壽率四萬西歸勤王軍偷襲石寧城所揭開的,後期河西軍也以石寧城為核,構建防線,以抵擋武藏軍、天水郡兵從東面施加過來的壓力。

    負責坐鎮石寧城的秦穆侯董壽,並沒有出面見屠缺、趙忠、姚文瑾三人,而是派了一派騎兵護送他們直接到鶴川郡都鶴川城,去見武威侯董良。

    離開石寧城不過兩百里,前方探打點的斥侯打馬狂奔過來,要這邊的車馬隊暫時停歇下來。

    屠缺、趙忠、姚文瑾三人都是道丹境強者,以屠缺修為最高,即便是屠缺這些年來精力已經大不如巔峰之時,但二十里遠的元氣震蕩,還是能感知得到,而還知道那邊的動靜還相當不小。

    屠缺他們進入鶴川郡內,沿路的打點安排,都是由董壽派出一名叫李江濤的校尉,率一隊道衙兵精銳負責,實際也是將屠缺、趙忠、姚文瑾等人監視起來,不讓他們有機會耍其他的心思。

    “怎麼回事?”

    屠缺揭開車簾子,見李江濤蹙起眉頭,正在聽探路的斥侯說著些什麼,張口問道。

    “有一路叛賊偷襲我河西軍的防塞,被圍困在前方的山坳之中,正負隅頑抗,可能要耽誤屠大人稍微行蹤。”李江濤說道。

    不待屠缺說什麼,姚文瑾就搶先說道:“賀蘭劍宗和黃氏在鶴川經營兩三千年,哪兒可能就此認輸?我早料到河西軍就算占領鶴川郡全境,後方必定還是會處處烽煙不絕,看來我所料不錯。屠太尉,我們前去一看究竟如何?”

    叛賊自然就是不甘心屈降、又不甘心退守賀蘭山的賀蘭劍宗子弟,屠缺不想節外生枝,但奈何姚文瑾已經搶先說出口。

    屠缺、趙忠、姚文瑾執意要前往觀戰,李江濤卻無法阻攔,只能一路相隨。

    等使團的車隊趕到時,河西軍已經在這裏完全掌控住了局面。

    數裏方圓的山腳下,散布著形態各異的屍體,還有一撮二百餘人的亂軍被千餘河西精銳步騎,逼入一處懸崖之下頑隅頑抗,空氣中彌漫濃鬱的血腥味。

    這二百餘人雖然都穿著鎧甲,卻面帶菜色,顯得有些虛弱,在千餘名河西軍戟矛弓矢的步步緊逼之下,叛軍二百多人的防禦陣形被壓縮得越來越緊。

    虧得叛軍裏有數人劍氣縱橫,大開大闔,狀若瘋虎擋在前面,逼得圍過來的河西軍精銳不敢貿然殺上去。

    這邊負責率將卒圍殺亂軍的河西軍校尉,將職比李江濤還要略低一些,看到使團的車馬隊不聽招呼的湊過來,也只是蹙著眉頭,策馬過來跟李江濤彙報過此時的戰報;當然也沒有人要跑過來跟太尉屠缺、少府監趙忠以及出山後就被舉存擔任衛尉一職的姚文瑾套近乎。

    屠缺、趙忠耐著性子,站在車攆上觀戰,也有心看一看河西軍的軍勢,姚文瑾卻是蹙著眉頭不滿的說道:“區區兩名明竅境初期的劍修,加上十數辟靈境弟子,就把威震天下的河西軍精銳逼得如此狼狽,到底要將道路占據多久,才能讓我們繼續西行?也罷,看在我與董氏素來交好的份兒上,我就助他們一助。”

    他的話音未落,一道純白劍光便從身後掠出,如蛟龍般就往亂軍陣中奔去。

    叛軍裏有長髯漢子,正祭使一柄鬆紋靈劍,上下翻飛,逼住數名河西精銳戟士的圍攻,不想到一道白色劍光,一個起落即斬斷他手裏的鬆紋靈劍,又往他胸口刺來。

    長髯漢子倒地之時,就看到那道白色劍光從他後心穿過後,又在空中猛的一滯,瞬時分作四道劍光,將他身後四名青袍劍修,幹脆利落的攔腰斬成兩斷,死相極其難看的死去。

    一切變故就發生在光電火石之間,沒待李江濤及河西軍督戰的校尉反應過來,姚文瑾就將白色劍光收於袍袖之中。混戰中的雙方將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一時間都往後收縮,不敢貿然再戰。

    “誰他娘吃飽了撐著,關你娘鳥事?”河西軍不會為姚文瑾出手就會買帳,有人就破口大罵過來。

    “放肆!太尉大人在此,誰敢無禮?”李江濤也不滿姚文瑾如此莽撞而無禮的行為,但終究是喝斥將卒,不許胡亂衝撞燕京過來的大人物。

    “河西鐵騎名震天下,卻讓撮爾殘匪肆意橫行,不怕惹天下人恥笑?你等剿匪不利,我出手助你剿滅殘匪,竟然出此不遜之言?”姚文瑾目光犀利的盯住河西軍中那個剛才出言不遜的小校,只待那人敢再胡說一句,他便要將其斬落馬下,給完全不知道禮數的河西軍一個教訓。

    看到姚文瑾迫不及待的要展示他的鋒芒,屠缺、趙忠都大為頭痛,只能勸姚文瑾息怒,大不了他們先在附近的城寨休息一夜,且待河西軍將攔路的殘匪剿滅,他們再西行去見董良不遲。

    **********************

    拿下鶴川郡,但左右兩翼隱患未去,武威神侯董良為防止局勢變易,戰後一直都在鶴川郡坐鎮。

    有董良在,隻要鶴翔軍退入賀蘭山的主力與東線的武藏軍不大舉反過來,鶴翔郡境內偶有叛亂,都能極快的剿平。

    調停使團因為小插曲,在半途停頓了一天,次日繼續上路,三天就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鶴川郡都鶴川城。

    攜滾滾龍旗的使團車駕緩緩停在鶴川郡原郡牧府前的鋪石甬道上,此時世子董承疇早就率在郡都城的河西都護府文武官員出府門迎接,簇擁著太尉屠缺、少府監趙忠、衛尉姚文瑾走進庭院深闊的郡牧府。

    一路行來,屠缺看著府內雖然已經過修繕,但還是掩飾不住大火灼燒的痕跡,想到鶴翔軍在鶴川嶺防線失守後連郡都城都不敢守就倉皇西逃的傳言,深深感慨有些宗門宗閥,看似強者如林、高手無數,實際上內中孱弱之極。

    誰能想象坐擁兩大道胎境天榜強者的賀蘭劍宗,內鬥到這一步,最終竟然連郡牧府守都不能守,只能放一把火燒掉?

    這算哪門子王侯之族,這算哪門子王侯宗門?

    “家父最近修行到了一個關口,無暇出來迎接各位大人,還望海涵。”幾人在郡牧府側廳坐下後,董疇先為父親董良不能親自出麵道歉。

    屠缺心裏雖然不滿,卻也不會說什麼,但神色也稍稍冷了下來。

    趙忠這次有交好董氏及賀蘭劍宗之心,滿口便說董神侯修為再次精進,實乃大燕之幸,恭喜還來不及,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姚文瑾面露不虞,也不知道他是對董良不滿,還是對趙忠的諂媚之言不滿,等燈紅酒綠,宴至中途之時,又問董疇道:“有可歌舞助興?”

    董疇微微一怔,趙忠乃燕然宮內宦,不能行男女之情,在諸多招待安排中,他還特意將歌舞剔除在外。

    雖然河西此時已經不將燕京放在眼底,但要是能在調停中,讓屠缺、趙忠等人,為河西說話,他這邊體貼的應酬一番,也不能算是什麼委屈。

    董疇卻沒有想到姚文瑾當著趙忠的面,就要喊歌舞伎上來助酒興。

    看得出董疇的猶豫,姚文瑾故作不知的問趙忠:“趙大人,你可是耐得住歌舞的鬧騰,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趙忠連連擺手,讓董疇快讓歌舞伎上來,不要掃大家的興致。

    幾聲環搖佩響,暖融融的大廳中暗香浮動,幾名舞女婀娜而來。

    此時月上黃昏,靜謐的夜晚中,正廳的酒宴分外顯得熱鬧。舞了幾曲後,趙忠眼色迷離連連告饒,說自己不勝靈酒之力,要先行退下了。董疇挽留了幾次,這才讓孫泉宗代他親自送趙忠回驛所。

    待孫泉宗離開,趙忠站在驛館的院子裏,眼眸裏浮出一抹寒芒,哪裏有半點醉意?想到姚文瑾竟然借歌舞譏笑他是閹人,趙忠心裏是又惱又恨……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