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622
ikller 發表於 2017-1-21 20:31
    第四百一十章 談兵

    鐵崖部兩千狼騎,擺脫克烈部、拓跋部所派的追兵糾纏,馳入堯山南麓的一座山穀裏,這時候天色昏暗下來,更不用擔心不熟悉堯山地形的追兵敢追進來,兩千狼騎這才有機會在堯山南麓的深山裏停下來稍作休整。

    陳海與姚文瑾,冒充曹氏族人,鐵鯤也是各給他們一匹獒狼充當座騎,這一天來都是跟隨在鐵鯤的身邊,在堯山南麓的草原裏飛馳。

    陳海是假裝很辛苦,姚文瑾這幾個多月來重新修煉,即便是有陳海用雷罡淬體的秘法相助,還遠沒有恢複到巔峰時的實力,這時候的真實戰力,也就相當於通玄境中前期的水準,是真正用了吃奶的力氣,才努力跟住沒有掉隊,好幾次都差點被追兵的鐵箭或擲矛射中。

    這會兒大家在山穀裏都停歇下來的暫作休整,陳海與姚文瑾還要負責照顧好鐵鯤的那匹雪狼座騎;這是鐵鯤將陳海、姚文瑾收為扈衛,分派給他們的任務。

    姚文瑾雖然累得骨頭架子都要垮掉,還得一個人將隨身帶著的獸肉切成碎肉,去喂那頭比他高出一整頭的巨型雪狼——陳海假扮是他的叔叔,這時候悠然自得的躺在一邊的草垛子上閉目養神,實際上還是借這個難得的機會,近距離觀察鐵崖部的兩千狼騎,在與追兵糾纏一天之後,與追兵拉開不到五十裏的距離時,停下來是如何進行有序休整的。

    雖然鐵崖部兩千狼騎,與敵接戰的時間很短,更多的時候都是在千方百計的擺脫追兵的糾纏,拉開與追兵的距離,但嫻熟及手段多端的戰術運用,也是令姚文瑾看了歎為觀止。

    在他以往的觀念裏,妖蠻即便也形成部落、部族,也都是隻知血腥殺戮、靈慧低下的低等種族,隨陳海潛入堯山深處挖掘地宮的苦奴之中,也是見慣了妖蠻監工的血腥跟殘暴,這時候才認識到妖蠻部族之中,竟然也有戰術水準極高的騎兵將領。

    “倘若令此蠻在翰海得勢,必是人族之禍。”姚文瑾看到鐵鯤將手下蠻將都召集起來商議接下來的仗要怎麼打,他走過來坐到草垛子上,壓著聲音跟陳海評價鐵鯤今日的表現。

    陳海瞥眼看了一眼不遠處在食鷹肉的雪狼,這頭雪狼雖然還沒有長成,但姚文瑾的話顯然是令它的妖瞳猛然朝這邊怒然睜開,朝這邊露出凶烈的瞳光,顯然是能聽得懂人語。

    陳海站起來,朝雪狼走過來,在它還沒能來得及凶殘的撲上來之前,手指就如閃電般往雪狼的前額印過去。

    陳海的動作太快了,真正的快如電光石火,聽到雪狼的低吼,別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還以為陳海正喜愛的撫摸雪狼的前額。

    雪狼的妖瞳裏閃過一絲迷茫,這一刻都想不起,為何要對眼前這個瘦小駝背的人族凶殘露出它鋒利的獠牙。

    “……”姚文瑾這才意識到,他一直都有意去防備普通的蠻兵,卻沒有想到這頭雪狼更有機會看穿他們的偽裝。

    姚文瑾是真正的汗顏,心想以往自恃剛逾五旬就有道丹境修為,是燕州真正的天之驕子,理應肩負重振帝朝、挽燕州之狂瀾的命運,甚至不惜為此粉身碎骨,但這段時間的經曆,讓他認識到,一旦失去道丹境的修為之後,他真是很多地方都不如凡夫俗子。

    陳海走回到草垛邊坐下,示意姚文瑾多觀察、少議論。

    當然,鐵鯤夠強,陳海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這一點,實際他早在橫山、潼口諸戰就已經注意到鐵鯤及鐵崖部戰兵的表現。

    真要是能給鐵鯤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鐵崖部在瀚海的西岸,確實很有可能崛起成為不亞於黑石部的強族,也有可能建立自己的汗國;隻可惜血魔之劫不大可能還能再有上百年的時間都不徹底的爆發。

    因此陳海也沒有時間慢慢等著鐵崖部在瀚海西岸一步步崛起,鐵崖部及鐵鯤,也應該沒有機會成為人族之禍。

    從目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鐵崖部在早年對河西的戰事裏,受創極嚴重,鐵鯤作為部族的宗子也被柴氏所俘,但鐵崖部在鐵鯤回歸後,在瀚海西岸已經不算有多弱小了,五六萬族人,也能集結近一萬的戰兵,但精銳狼騎就眼下的兩千蠻勇。

    鐵崖部騎兵胯下的獒狼,是瀚海西岸草原上能大規模馴養的最精良騎獸之一,作為冰原巨獒與青狼的雜交後代,獒狼的體形要比尋常的戰馬都要剽壯,成年的獒狼通常都能有七八尺高,長一丈有餘,雖然負重比青狡馬要差一些,但獒狼都凶悍無比,進入戰場,既是座騎,同時也是撕咬敵軍將卒或座騎的戰獸。

    一定要以戰力進行衡量的話,鐵鯤所率領的這兩千狼兵,大概相當於早期的兩千河西道衙兵精銳。

    “你們在聊什麼?”鐵鯤看到陳海跟姚文瑾坐在草垛子上歇腳,走過來問道。

    “我們正說鐵爺用兵,卻是跟都尉大人他有幾分神似呢。”陳海笑道,抬頭笑起,額頭擠出深深的皺紋。

    “都尉大人?”鐵鯤轉念才想明白眼前這叔侄倆說的都尉大人是指他的舊主陳海,畢竟這叔侄倆比較早就被擄奪到瀚海來為奴,或許還不知道陳海已經被燕朝冊封為天機侯了,在天水郡更是被尊稱為天機神侯。

    “那你們覺得我與都尉相比,誰用兵更厲害一籌?”鐵鯤忍不住問道。

    “曹文實話實話,鐵爺可不要覺得曹文的話有所冒犯。”陳海說道。

    “你說。”鐵鯤盯著陳海的臉,說道。

    “別人眼裏看到都尉大人這些年來慣用奇策險計,但實際上都尉大人絕不願用的就是奇策險計,隻是都尉大人這些年來,手裏極少掌握一支比敵軍更強大的戰力,隻能用奇策險計,去搏一把。但倘若有一絲可能,我相信都尉大人,比誰都渴望能真正從正麵去碾壓敵人,這是兵術最為可取的致勝之道,”

    陳海說道,

    “鐵爺今日與敵兵追逐、糾纏,看似精彩絕倫,戰術變化多端,但蒙兀部與鐵崖部諸族兵馬,明明要強過敵軍一大截,在能不用險時而偏用其險,隻是無形中倍增己軍的風險而已,實是智者所不取。同時,鐵爺太過吝惜手下的這支精銳狼騎,吝惜舍不得他們去打硬仗,今日原本有多次機會,能令追兵多受到一些損失,但鐵爺太舍不得傷亡了,因此在戰術上太過於花巧,兵鋒也變得飄忽、無力,實暗藏致敗之道。鐵爺,你試想看,要是敵將識破鐵爺這點,也不跟鐵爺講究什麼花巧,隻是像一群凶殘而極具耐力的荒狼,死死的咬在鐵爺所部身後,鐵爺有什麼計謀能用?最終是誰先拖垮?”

    “夠了!”鐵鯤他原本想聽幾句歎服的話,沒想到招惹來一通教訓,惱怒的要陳海閉嘴。

    “鐵爺覺得曹文說話不中聽,曹文閉嘴就是。”陳海笑著,身子又縮回到草垛子裏。

    “依你之見,這一仗要怎麼打?”鐵鯤雖然不喜歡聽陳海的話,卻也不會真跟他治氣,蹙著眉頭問道。

    當然,鐵鯤也不是真想問策,實在是惱一個糟老頭,明明受他的恩惠不用去當苦奴,竟然還在他麵前指手劃腳,說他用兵破綻百出,真是不知所謂啊。

    “曹文也是紙上談兵,但早年有機會在鐵爺跟都尉大人跟前效力,倒還是能胡說幾句,”陳海不客氣的說道,“雖然克烈部有四千精銳騎兵糾纏著追入山裏,兵力要比鐵爺強出一倍,但今天至少有兩次機會,鐵爺能擊潰這部追兵,鐵爺都沒有把握住,或者說鐵爺擔心己部傷亡太重,即便是看到機會,也不敢去把握……”

    “有哪兩次機會?”鐵鯤都忍不住要笑起來,真沒想到還要受眼前這老漢的教訓。

    “一次是通過月鷹穀,月鷹穀外寬內窄,寬處七八裏、窄處則不足五百步,是一個不知不覺往裏收斂的喇叭口地形,鐵爺率部先通過月鷹穀,當時應該直接反轉戰陣,去迎強敵。鐵崖部的騎兵,從狹窄的地形往開闊地形衝鋒,敵騎從開闊地形往狹窄地形衝鋒,地形上的影響會有多大,鐵爺應該比曹文清楚吧?”陳海說道。

    “還有哪一次機會呢?”鐵鯤的臉都已經黑了下來,這一句話是低吼著問出。

    “還有一次就是過銀石灘,鐵爺率部先過銀石灘,隨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追兵強渡銀石灘。銀石灘水雖淺,但流湍急,鐵爺要是敢戰,追兵半數搶渡過銀石灘,但立足未穩之際,鐵爺完全可以率兩千狼騎,強襲之,”陳海笑咪咪的說道,“當然,要是明天鐵爺繞出堯山,將四千追兵,再一次誘到銀石灘附近,追兵估計也識不得銀石灘的凶險所在……”

    “就你話多!”鐵鯤不滿的喝斥道,“照顧好雪狼,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更辛苦,不要以為不做苦奴了,就能輕鬆下來。”

    看到鐵鯤不滿的走開,姚文瑾不解的看著陳海,不明白陳海為何竟然點撥鐵鯤怎麼用策敗敵。陳海是說過這次北上要見一個人,但不應該是鐵鯤啊。鐵鯤的地位跟實力畢竟還是低了一些,應該不值得陳海冒險走這一趟啊?

    再說,人族與妖蠻相互廝殺數千年,兩族之間積累的血海深仇是何其之深,鐵鯤就算再念舊主之情,也不可能投附龍驤大營的;就算鐵鯤願意,鐵崖部的蠻兵蠻將也絕不可能答應,到時候不要說廢除鐵鯤的族長之位,亂刃斬死鐵鯤的可能性都有。
ikller 發表於 2017-1-21 20:33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半渡而擊(一)

    天邊泛起了青色的微茫,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正輕輕的將一塊黑幕緩緩的從瀚海南岸的大草原上揭開。

    一隻灰毛狐兔藏在半人高的草叢裏已經飽餐了一頓,正謹慎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但它的行蹤已經完全被天空上一頭饑餓的魔鷲盯上,就見魔鷲快得像一道黑色閃電一般,猛的往地麵直插下來。

    灰毛狐兔察覺到了淩厲的殺機,後足猛然的蹬起,像是一道利箭射出。

    這頭魔鷲一擊撲空,但四周沒有灰毛狐兔能躲藏進去的洞空,遲早都會淪為這頭魔鷲腹中的美食。

    “轟隆隆、轟隆隆”,大地微微震動起來,驚亂魔鷲的捕食計劃,驚飛上高中,銳利的鷲瞳,竟然就看到十餘裏外,就有一大隊狼騎正從北麵樹木茂密的山穀裏,在晨曦中快速而有序的馳入堯山南麵的草原。

    魔鷲驚得往更高的高空飛去,它可不想嚐試巫蠻施放的雷柱或者那些比閃電還快的鐵簇箭跟刺矛。

    是鐵崖部的狼騎!

    昨夜借漆黑夜色與原始森林掩藏行跡的兩千狼騎,這時候再次露出行蹤,竟然是從另一個方向摸到堯山南麓的邊緣,又要再次進入堯山南麵的草原。

    訓練有素的魔鷲很快往己方大部隊飛過去,唳鳴著提醒克烈部位於堯山邊緣的追兵,注意鐵崖部兩千狼騎,昨夜已經借密林跟大風的掩護,出現在他們的西麵。

    左鷲雖然以“鷲”為名,手下的斥侯也豢養魔鷲補充偵察力量的不足,但畢竟不像拓跋部族人,能直接與魔鷲的神魂溝通。

    魔鷲在半空不斷的唳嘯長鳴,隻是提醒那個方向出現敵情,他們這時候還需要派人潛過去進一步偵察才能知道更多的情報,但很快也確認鐵鯤正率領鐵崖部兩千狼騎,正在一百多裏之外,再次從堯山深處的原始密林裏鑽出來,重新進入堯山前麵的草原之中。

    “這些這些難纏的野狼種!”

    左鷲恨恨的罵道。

    他不甘心被戲弄,昨天親自率四千克烈部的精銳騎兵,追入堯山,雖說前後相距最近時甚至都不到數裏遠,但始終沒能鐵崖部狼騎纏住、徹底的吃掉。

    而越往堯山深處,地形越發險峻、能供騎兵通行的道路越發狹窄,左鷲隻能放棄繼續追擊,但他沒想到鐵崖部族的兩千狼騎,這時候又不知死活,竟然敢從堯山深處的密林裏鑽出來,進入開闊的、利於騎兵追逐作戰的草原。

    再次確認了方圓兩百裏內沒有其他異常情形,左鷲怒吼了一聲,粗壯而猙獰的鱗臂揮舞著隕鐵戰矛,沐浴著金色的朝陽,指揮四千休整了一夜的精銳,很快也從山穀裏退出來,重新進入開闊的草原,緊跟著鐵崖部狼騎的方向追擊而去……

    ***************************

    與此同時,蒙戰已經率三萬蒙兀部戰兵推進到堯山的東南麓,拓跋顏與左鷲的副將,在相距兩百多裏外,率一萬六千餘戰兵監視著蒙兀部戰兵的一舉一動。

    他們不會對蒙兀部掉以輕兵,但也不會畏懼蒙戰真就真敢率領三萬蒙兀部戰兵不管不顧的殺過來。那樣的話,他們大可以在廣袤無垠的大草原裏迂回穿插,隻要有機會擺脫蒙戰所率領的三萬戰兵,就能以閃電一般的速度,穿插到堯山西麓,去偷襲蒙兀部手無寸鐵的族人跟十數萬奴隸,令蒙兀部知道什麼才是真正恐怖的狼群戰術。

    至於左鷲親自率四千精銳,去追擊鐵崖部狼騎,拓跋顏倒沒有太擔心。

    左鷲雖然性情爆躁,但也是統兵征戰瀚海數十年的老將,拓跋顏跟他鬥了鬥輩子,實際上也極少有機會能占到什麼大便宜。

    他相信,左鷲真要是沒有機會吃掉鐵崖部這部狼騎,很快就會退回來跟他彙合。

    拓跋顏很快得到消息,知道鐵崖部狼騎再次進入堯山南麵的草原,他就更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堯山南麵的草原除了幾座矮山頭外,就一馬平川,一覽無遺,鐵鯤這頭雜狼即便在燕州生活了好幾年,學了不少人族的陰險詭計,在一覽無遺的大草原根本不會有他發揮的機會。

    鐵鯤率部出堯山後,午前終於再次來到銀石灘前。

    堯山中部有幾條溪流彙聚成一條大河,往南進入開闊的草原,但由於沒有堤壩的約束,這條河流時寬時窄、也時淺時深。

    銀石灘位於這條河流的中段,清澈的河底露出閃爍磷光的白石,整段兩裏多長的河床,仿佛白銀鑄成,水深又剛好淹沒戰狼的腹部,是百餘裏範圍內最佳的渡河地點。

    兩千狼騎焦躁難安的停在水邊,鐵崖部的十數蠻將聚到鐵鯤的身邊,他們都很困惑,這裏真的是能重創追兵的合適戰場嗎?

    外圍的遊哨斥侯,不斷的過來稟報追兵的距離,鐵鯤也不確認半渡而擊之計能不能行,畢竟後麵的追兵,戰力是他們的兩倍,左鷲又是克烈部有名的悍將。

    穆圖、蒙戰派他率兩千狼騎出來,主要是騷擾左鷲、拓跋顏兩部兵馬,使他們沒有機會能分兵騷擾堯山西麓,卻沒有指望他能在堯山的南麵,殲滅規模及實力是鐵崖部數倍的強敵。

    “怕了?”陳海騎在一座獒狼後背鬆軟的鞍座上,問鐵鯤。

    “……呸!”鐵鯤自然不會讓一個名不經傳的老奴瞧不起,啐了一口,揮手手裏的戰戟,轉身大叫,“渡河!”

    “唰唰唰”,鐵鯤一騎當先,身後三百狼騎前部,就劇烈的喘息著衝入水中,激蕩衝天的水花,快速往對岸渡去。

    當鐵崖部兩千狼騎差不多都渡過河時,這時候追兵的前部已經趕到銀石灘的對岸。

    鐵崖部不會倉促逃走,而是盡可能在河岸這邊想辦法阻止追兵渡河。

    一時間,鐵崖部兩千狼兵,先是三四百攜帶護盾的蠻兵跳下戰狼,在河岸邊布下盾牆,之後是擲矛手,與精通射術的弓騎分布在盾牆的後方。

    河流在銀石灘淺而寬闊,兩部兵馬相隔著五六百多步寬的銀石灘,凶悍對擲短矛、射出手裏的鐵簇箭,尖銳的破空厲嘯,將草原上呼嘯的風聲都掩蓋住。

    這時候雙方軍中的巫蠻,也會偶爾施展開雷係或風係的術法,在對麵的陣列掀起一陣旋風或降落一道雷柱,隻是妖蠻並不擅長術法神通,即便是修煉極高深的巫蠻,所降落的雷柱,也很難將一麵蒙滿獸皮的鐵盾劈裂。

    很顯然,左鷲作為克烈部的悍將,不會這麼輕易就被鐵崖部阻攔在銀石灘的對岸渡不了河。他揮著戰矛,一馬當先,先帶著三百最精銳的蠻卒,攜帶巨盾,強頂住箭矢、擲矛的密集攻擊,強行搶渡剛剛淹沒他大腿的銀石灘。

    左鷲作為克烈部有名的悍將,戰力強大到令人驚懼,就見他身穿一件魔蛟戰甲,也沒有施展防禦術法,手裏那杆傳說有上千重的隕鐵戰矛左拔右擋,速度快得難以想象,竟然在他身周七八丈的範圍內,形成一道擲矛與重鋒箭都射不穿的無形屏障,不僅左鷲他本人夷然無損,也將他身後數列蠻卒都遮掩起來。

    而且左鷲與三百盾戟蠻兵在淺水中一步步前進,穩住崖石,不容鐵崖部狼騎敢衝入淺水裏廝殺。

    鐵鯤這時候組織兵力與左鷲所部最先渡河的三百悍勇在河灘前惡戰,是沒有意義的。鐵鯤即便能將左鷲所率的三百悍勇壓製,在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之後,左鷲完全可以率領這三百悍勇先退回到銀石灘對岸去,再重新組織攻勢,這樣就會演變成鐵鯤最不想到看到的糾纏戰。

    何況左鷲在對岸沿河還部署了千餘擲矛兵與弓騎接應,就是防止鐵崖部的狼騎進入銀石灘追擊,可見左鷲也是經驗豐富的悍將。

    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撤,先讓左鷲所部的半數兵馬渡過河來。

    這時候左鷲所部渡河的兵馬,與鐵崖部相當,才是最為鬆懈,左鷲很可能還會按耐不住先分出一部分兵馬追擊出來,這時候他們殺回馬槍,才是唯一的勝機!

    即便是唯一的勝機,也有一場苦戰等著他們,畢竟左鷲所部到時候渡過河的兵馬不比他們稍弱,而且他們必須要將這部兵馬壓在河灘上強攻,不能讓他們前進一步,不能讓他們騰出更多的空間來,讓對岸的兵馬繼續渡過來增援!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製定了作戰計劃,就要去執行。

    看到左鷲親率三百悍勇已經渡到銀石灘的中間,鐵鯤快速收攏兵馬,先往西撤退。

    通過兩翼的遊哨觀察左鷲所部的渡河情況,差不多確認左鷲所部半數兵馬渡過河,也不管左鷲所部有沒有鬆懈,鐵鯤便拔轉雪狼行進的方向,帶著兩千狼騎在遼闊的大草原劃過一道巨大圓弧,往銀石灘反衝過來。

    巨狼緩緩的顛著腳步,腳掌踩在高過人腰的絨草上,發出嚓嚓的響聲。

    這時候在銀石灘的西岸,克烈部有兩千兵馬剛渡河,其中有半數蠻兵還結成戰陣防備著,等著後續的蠻兵繼續渡河,但左鷲前後折騰了兩天,都沒有什麼收獲,已經沒有太多的耐心,不想再讓鐵崖部狼騎有逃出他視野的機會,已經讓另外渡過河的千餘蠻兵騎上戰騎準備追上去,纏住狡猾的敵人。

    左鷲沒想到逃出才十裏外的鐵崖部狼騎,這時候就殺了一個回馬槍。

    十裏的距離看似不近,但五千步的距離,獒狼奔跑的速度提升到極致,也就半盞茶的時間。

    這麼短的時間,左鷲已來不及重新布陣,後續的兵馬也來不及都渡過河,他隻能親自率領已經作勢要追出來的千餘戰騎,也將速度提起來,往鐵崖部狼騎狠狠的撞過去……
ikller 發表於 2017-1-23 07:52
第四百一十二章 半渡而擊(二)

    “小老兒有幸聽都尉大人說過,運動戰的要旨,是要通過不斷的機動,在敵人之間穿插迂回,尋找、創造戰機,使得已方能集中優勢兵力,同時又要盡可能去分散敵人的兵力,以便能形成敵弱我強的局麵,一股一股的消除敵軍。半渡而擊,趁敵立足不穩僅是其一,更主要的是利用天然的河道去分隔敵軍。鐵爺的手段還真是高明,左鷲所部四千追兵,這時候硬生生被鐵爺拆成三股,我們隻要能在一炷香的工夫,將當前克烈部千餘精騎擊潰,這時候其他克烈部蠻兵必然還來不及渡過河參戰,此戰必勝!”

    “不要再呱躁了!”鐵鯤這一刻心裏煩躁不安,大吼一聲,製止陳海繼續他在耳邊大聲的呱躁下去,摧動身下的雪狼,猝然間也將速度提到極致,同時舉起手裏的淬金戰戟,往左鷲那杆朝他胸刺來、有如黑色閃電般的戰矛迎去!

    “要不是看你的心神,被左鷲強烈的戰意壓製住,我需要這麼呱躁嗎?”陳海比劃著嘴形無聲嘀咕道,但他壓住身下獒狼衝刺速度的同時,也伸手往姚文瑾那邊拔了一下,免得姚文瑾衝得太快,陷入四麵接敵的混戰之中,到時候他再想掩藏住身份,又要保姚文瑾安然無險,就太困難了。

    姚文瑾對妖蠻從來都不存什麼好感,不需要陳海提醒,他也會將速度稍稍壓下來,隻是看到鐵鯤出手的樣子,他心裏震驚無比。

    鐵鯤一出手,手裏的戰戟就接連刺出九道戟影,幾乎在眨眼之間同時完成,而且九道戟影所透漏的氣機似江河湖水般滔滔相連不絕,以致戟影就像巨浪一般,一道比一道猛烈,如九疊怒潮一般瘋狂的洶湧起來,往左鷲朝他當胸刺來的戰矛卷過去。

    “裂天戟!”看到這一幕,姚文瑾震驚的看向陳海,他這段時間也開始修煉十二裂天戟,自然認得出鐵鯤出手就九道戟影斬出,是裂天戟中與十步斷水斬齊名的一式絕學怒潮九斬,而且鐵鯤還將這式戰戟絕學修煉到極致,從中參悟出怒潮真意。

    燕州的武道絕學,初入境界,通常隻能摧動自身的氣血精元提升威力,唯有極個別的絕學,修煉到極致,能夠從中參悟到武道真意,舉手投足之間,與天地氣機契合,就能夠將天地元氣融入戰技之中斬殺強敵。

    陳海在基礎武道秘形基礎上,所推演出來的十二裂天戟,便是燕州這種堪稱最為頂尖的武道絕學了。

    明竅境在六識感知提升到神識層次之後,能通過神識與天地元氣的感應,將天地元氣納入術法神通施展出來,威力極其強大,但在天地元氣混亂的戰場之上,一方麵神識想要駕馭天地元氣極為困難,同時成千上萬精銳戰卒的殺伐意誌凝聚成一起,形成殺伐兵氣,對明竅境的神魂會形成極大的壓製,這使明竅境以上的玄修強者,在戰場之上,通常隻能依賴自身的真元法力施展術法神通,所能發揮的作用,受到極大的壓製。

    而在戰場之上,武修從武道絕學之中參悟出武道真意,實際是將武道修煉到合道、入道的境界,這時候就能通過相對應的天地氣機,將部分天地元氣融入絕學戰技之中,提升武道絕學的威力。

    雖然武道絕學的出招講究一個“快”字,極瞬之間所能融入的天地元氣相對很有限,卻能夠不受殺伐兵氣的影響。

    這一增一減,就使得武修在戰場之上,比玄修發揮的作用要更大一些。

    當然也因為武道絕學的出招講究一個快字,因為每一式絕學,氣機相接的戰技越是密集、頻繁,最後所能疊加納入的天地元氣就越是磅礴,威力也是越強。

    鐵鯤出手就是九道戟影,一道強過一道,就是像怒潮一般,每一道戟影都將更多的風煞罡元融入進來,以致在第九道戟影斬出時,竟是將左鷲乘禦青蠻巨獸怒衝上來的身形,硬生生的擊退一步。

    說實話,鐵鯤這時候竟然暴發如此之強的戰力,不僅他左右的鐵崖部蠻將都是大吃一驚,身形硬生生被打頓下來的左鷲,更是覺得不可置異。

    論肉身的強悍程度,左鷲絕對要強過鐵鯤一籌不止,但鐵鯤九道戰戟斬來的感覺,不僅快得難以想象,同時還玄奧得難以想象,第一擊,氣力明明還差他一大截,左鷲自信能一個打殺鐵鯤兩個都綽綽有餘,但到第六擊時,斬來的戰戟就重如萬鈞崖石,氣力已不在他之下;而到第九擊時,左鷲不僅被硬生生擊退一步,雙臂竟然還被震得發麻。

    也恰在雙方都認為鐵鯤要比左鷲弱,所以鐵崖部借著局部兵力占優,有兩名蠻將從左右殺出,準備與鐵鯤一起合力去戰左鷲;而克烈部局部兵力處於劣勢,戰力強悍的蠻將要照顧更多的地方,也沒有想過左鷲有被鐵鯤壓製可能,故而這一刻,克烈部並沒有哪個蠻將,想著要與主將左鷲聯手。

    因此在這一刻,左鷲雙臂被鐵鯤震得發麻之際,竟然沒有人替他擋住兩杆從左右如閃電如毒蛇刺來的戰戟。

    “哢嚓!”

    左鷲所穿的魔蛟戰甲,堅韌無比,替左鷲擋住致命的兩擊,但鐵鯤的左右副將,也都有著堪比人族明竅境巔峰武修實力,戰戟斬出,有開山斷石之威,雖然沒能刺穿左鷲的戰甲,但聽著哢嚓兩聲脆響,在這兩式重擊,也是令左鷲側胸骨斷裂。

    左鷲托大之下,在名聲還沒有怎麼揚起的鐵鯤手裏,第一個回合竟然就受到重創,這說出去誰會相信?

    姚文瑾也是難以置信。

    他通過公開的資料,早就知道鐵鯤早期是柴氏控製的蠻奴,在陳海到燕京後,才從柴氏那裏落到陳海的掌握之中,但一直到逃離秦潼山,鐵鯤在陳海膝蓋服侍,也就短短不到一年時間而已。

    陳海竟然將燕州無數人為之瘋狂的武道絕學,傳授給一名蠻奴。

    姚文瑾之前覺得鐵鯤在黑石汗國的身份及地位都不高,陳海不大可能是冒險過來找他,這時候突然意識,陳海此次冒險北上,很可能想見的就是鐵鯤,隻是眼下時機還不適合,才沒有直接表明身份。

    “吼!”左鷲他自己都不相信第一個回合就會大意受創,怒吼一聲,一道猿魔般的虛影在他身後凝聚成形,在這一瞬間,左鷲予人的感覺,身形似乎拔高了許多,體內爆出更澎湃的力量,使得兩腋的傷勢,都會影響到他實力的爆發。

    陳海眼眸微微收斂起來,他知道左鷲身後那道有如猿魔般的虛影,妖蠻視之為血脈力量徹底爆發所形成的蠻魂,但實際上與宗門玄修在踏入道丹境之後所修煉的元神相似,隻是妖蠻不知道收斂之法,在激發血脈力量時,體內的血脈氣機泄漏出來,才會凝聚形成這道虛影。

    要說左鷲修煉過十二裂天戟一類的武道絕學,此時絕對能將鐵鯤打得跟狗一樣,畢竟單純從血脈力量的激活上,左鷲要比鐵鯤高出一個等級,但妖蠻的武道修煉,還是簡陋了一些,鐵鯤還是能勉強接住左鷲爆發血脈力量之後施展的攻勢。

    而隻要鐵鯤能將左鷲纏住,一方麵左鷲雙腋的傷勢就會漸漸壓製不住,而在接下來一盞茶的時間,鐵崖部狼騎占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特別是剛才一接手,左鷲就受創,雖然發生的時間極短,但這極短的時間,就已能讓鐵崖的蠻將蠻兵抓住機會,將優勢擴大到更大。

    當然,這還不至於讓鐵崖部獲得碾壓性的大勝,陳海將身後所背的一張戰弓取出來,取出一支鐵箭,隨手就朝左鷲瞄準過去。

    這張戰弓普通之極,是用拓木製成。

    因為妖蠻的製弓技術談不上精良,不要說煉入能增強弓力的篆符了,整張戰弓的處理都很粗暴,保養也有欠缺,此時弓臂蓄力就隻有三五百斤的樣子,是其他蠻兵不用的棄弓,才臨時給陳海用,以致陳海生怕力氣稍大一些,就直接將戰弓拉崩裂了。

    而搭在弓弦上的鐵簇箭,用鐵也沒有經過精鍛,鋒銳程度不能跟河西最為普遍的精鍛重鋒箭相比,更不要說比重鋒淬金箭了。

    然而陳海開弓,卻沒有想過要將弓弦上的箭射出,隻是朝左鷲指去,又好似左鷲與鐵鯤鬥得太快,他遲遲找不到射箭的機會。

    這一幕令鐵崖部的蠻將看了焦急不已,心想這老漢真是糊塗了,想想他什麼修為,即便能射中左鷲,還不是給他撓癢癢?

    然而左鷲此時卻絕不好受,就覺得有一縷比鐵鯤剛才那一式怒潮九斬強出數倍的殺機,像狂濤般侵淩過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三五個呼吸,他就再難以維持身後的猿魔虛形,這時候再也難以壓製體內的傷勢,張口狂吐一口鮮血,整個人再次被鐵鯤所施展的怒潮九斬從座騎上擊飛出去……

    這一幕,是左鷲所部蠻兵蠻將絕不願看到的。

    擔心左鷲有事,克烈部兩員蠻將禦獸往後回撤,使得克烈部騎陣的前部,頓時間就像是被折斷刃口的戰戟,眨眼間的功夫,前部就有數十蠻兵像是滾雪球被斬落在地……
ikller 發表於 2017-1-23 07:53
第四百一十三章 半渡而擊(三)

    誰能想象左鷲會被鐵鯤的戰戟擊飛?

    鐵鯤胸中頓時無比快意,戰意澎湃,手裏的戰戟,像是驚濤駭浪般,斬出層層疊疊的戟影,往克烈部的蠻兵狂卷而去。

    克烈部,能在左鷲身側並肩而戰的蠻兵,皆是千裏選一的精銳,此時卻沒有一人能擋住鐵鯤的攻勢,聽著鐵鯤像雷霆般怒吼著,心驚膽顫,隻能且戰且退,而鐵鯤左右的鐵崖部狼騎,這時候畢竟精神大振,渾身似有著使不盡的氣勁,將手裏的戰矛、戰戟、戰斧、戰錘,往敵軍刺去、捅去、斬去、劈去、轟去……

    巫蠻們也是張口噴吐鮮血,以自身的命元真血,在空中凝聚一道道詭異的符紋,散發出強烈的能量波動,很快凝聚一道道冰錐、岩刺、雷柱,往敵軍頭頂上傾泄過去。

    克烈部是先渡河進入西岸的千餘騎兵,與鐵崖部狼騎最先接戰,也是最先支撐不住,待百餘精銳扈衛簇擁著受創不輕的左鷲退回到河灘,整個陣形就已經崩潰。

    也正因為左鷲的受創以及這千餘騎兵的崩潰速度太快,使得克烈部在西岸河灘列陣的千餘蠻兵都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潰兵被壓得往河灘這邊倒卷過來,這種情形,根本就沒有辦法在河灘前組織有限的防禦,隻能慌不迭的往東岸逃去。

    趕著這時候還有數百克烈部蠻兵,要從東岸渡河過來增援西岸,一時間銀石灘裏混亂一片,使得不少蠻兵跌倒在都沒有他們腰腿深的水裏。

    鐵崖部狼騎這時殺得最暢快之時,不僅擊殺西岸的潰兵,一支支戰矛,還像閃電一般,朝銀石灘裏的克烈部潰兵,又狠又準的擲去,洞穿防禦粗陋的皮甲,令一具具像鐵塔似的身軀倒在攪得渾濁的河流裏,鮮血很快將銀石灘染紅,又很快往下遊的河水洇去。

    此時陳海也是與姚文瑾突入陣中,手持一柄長矛,來往衝殺,他雖然看上去年級大了,動作難免緩慢,但總是能躲開刻不容緩的一擊,很輕易的反手一矛,刺中蠻兵的要害。

    姚文瑾雖然遠沒能恢複修為,但畢竟有著道丹境的眼力跟技鬥經驗,與陳海一樣,專找普通的蠻兵纏鬥,也解決不少克烈部的蠻兵。

    當然,左鷲所部精銳畢竟是精銳,西岸廝殺得再慘烈,其未能渡河的兵馬,並沒有能徹底的驚慌,還在東岸結陣,盡可能用弓箭、擲矛限製這邊河灘上的血腥屠殺,也極盡可能掩護潰兵從銀石灘撤回到東岸去。

    當然,銀石灘混亂一片,東岸的兵馬一時間也沒有辦法進入西岸,隻能眼睜睜看著未能及時撤出的潰兵,被鐵崖部狼騎飛快的切割、包圍、追逐、剿滅……

    待到天色漸晚時,一陣蒼涼的號角聲從東岸更遙遠的地方響起,很快河對岸一列一列的戰騎相繼露出了矯健的身影。

    拓跋顏發現事態不妙,親率三千精騎趕來增援,但相距三百餘裏,等他趕到銀石灘,西岸的追剿戰都已經是尾聲了。

    鐵崖部的狼騎已經將克烈部那些散亂的騎獸收攏過來,又將滿河兵的戰兵、弓弩撿起來,將那些破爛的鎧甲從死屍身上扒走,任克烈部的蠻兵死屍赤裸裸的躺在草地、河灘,或幹脆扔到水裏;同時也已經將己方戰死的將卒屍體,綁到獒狼的後背,準備再次往堯山方向撤出。

    左鷲睚眥欲裂,兩眼通紅,向前來查看他傷勢的拓跋顏大吼道:“幫我殺了他們,幫我殺了他們!”

    拓跋顏歎息了一聲說道:“蒙戰率兩萬戰兵已經從堯山西南麓出來了,我們如果不立即撤回去,跟主力彙合,而留在這裏跟這兩千狼騎糾纏下去,恐怕這次我們帶出來的兩萬精銳,都要葬送在堯山了。”

    左鷲死死地盯著拓跋顏,拳頭握得死死的,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他們的鋒銳受挫,實在是不宜繼續糾纏下去,鐵崖部占到便宜,不可能真正銀石灘跟他們擺開戰陣廝殺決拚的。

    隻是吃了這麼大的一個悶虧,還是損在鐵鯤這個無名小卒的手裏,左鷲怎麼也難甘心,急怒攻心之下,一口鮮血噴出,又不省人事昏了過去。

    拓跋顏皺了皺眉,先讓克烈部的蠻將護送左鷲先撤,他率兵殿兵,一起往東麵三百裏外的主力彙合過去,他們此時還沒有跟蒙兀部決戰的實力,隻能還是想辦法將蒙兀部的戰兵更多的吸引到堯山東麓來,等克烈部及拓跋部組織更多的兵馬過來會戰。

    ***********************

    看著對岸克烈部與拓跋的聯軍緩緩退走,饒是鐵崖部族人體力過人,這時候鬆懈下來,也是一個個的坐在草地上喘著粗氣,掏出幹肉、水囊,大口嚼著,想著以最快的速度恢複體力。

    稍事修整,鐵鯤就率領狼騎帶著斬獲,緩緩往堯山方向撤去。

    鐵崖部隻有兩千狼騎,要與數倍於己的強敵糾纏下去,必須要借用堯山的地形,不能長時間暴露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

    此役,斬殺一千五百餘敵,奪得克烈部鐵甲一千五百餘副、戰騎九百餘匹以及其他戰矛、戰斧、戰戟、鐵弓若幹。

    雖然說大部分兵甲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但是帶回去修補,還是能夠使用。

    擁有更多的兵甲、騎獸,意味著就能將更多的鐵崖部族人武裝起來,鐵崖部的實力也將變得更得更強。

    以兩千破四千,自身的傷亡都可以忽略不計。

    這在從榆城嶺北撤以來,鐵崖部可以拿到整個瀚海西岸大草原狠狠吹噓一通的大勝,鐵崖部的狼騎蠻將,看鐵鯤的眼色也與以往不一樣了。

    鐵鯤原本是鐵崖部的宗子繼承人,但他被柴氏擄為蠻奴之後,鐵崖部以為他已經死去,在他的父親死後,是他的大哥鐵都繼續了族長之位。

    雖然說鐵鯤回歸鐵崖部,早年修行出了岔子,身子一直都很虛弱的鐵都,有意直接將族長之位傳給他,還將部族所有的戰兵交給他統領、指揮,但他在人族為奴的這段曆史,在部族諸多子弟眼裏,始終是洗刷不去的羞恥。

    這使得鐵鯤以往即便在部族治軍卓有成效,但鐵崖部、在瀚海西岸的草原上,並沒有很高的威望,這甚至還影響到在部族裏推廣練兵實錄所授的操訓之法。

    這一仗過後,或許會有一些變化。

    畢竟誰都不會嫌命長,大家都整日裏刀頭舔血,在紛爭不斷的瀚海,能有這麼一位偉大、能不斷率領大家斬獲勝戰的首領,是所有蠻兵戰士的渴望。

    距離堯山還有三四十裏地,就有幾十狼騎從遠處飛馳過來。

    鐵鯤揮手示意,鐵崖部族緩緩停了下來。

    那幾十狼騎來勢甚急,不多時便來到鐵鯤麵前,當先一位蠻將下馬行禮道:

    “奉左都將令,著鐵崖部狼騎就地修整,大軍最遲明日上午趕來彙合……”

    照原先的計劃,穆圖、蒙戰率主力在堯山西南麓構築防線,而鐵鯤率兩千狼騎在更廣闊的草原穿插迂回,使得敵軍不能分出小股兵馬,去擾襲堯山以西的草原,這樣就能保證蒙兀部的族人、牧群,不需要都退避到沒有什麼水草資源的深山裏,也能保證堯山西麓的築城、挖掘地宮,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不至於中斷。

    當然,鐵鯤在銀石灘重挫敵軍的鋒芒,蒙戰率兩萬戰兵出來尋找戰機,也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鐵鯤就地安紮營寨,派出狼騎斥侯,將周圍百裏都嚴密監視起來。

    ******************************

    月朗星稀,偶爾有蟲子的鳴叫聲,將大草原襯托的分外安靜。一個個帳篷中鼾聲如雷,激戰了一天的鐵崖部族蠻兵大部分都進入了夢鄉。

    而在中軍大帳裏,卻是燈火通明。

    “今天我和左鷲在拚殺時,你那一箭為何一直引而不發?”鐵鯤銅鈴般的巨眼盯住陳海,陳海駝著背,多少有些老態龍鍾,雖然鐵鯤這時候還沒有將眼前這個老者跟曹文這個名字對應上,但那種熟悉感卻揮之不去。

    “老朽的修為太弱了,那一箭射出去,哪裏可能傷到左鷲?然而,我引弓不射,左鷲始終都要防備著老朽這一箭是不是有他所料想不到的殺手鐧,畢竟未知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這也是相疑之計的精髓啊。鐵爺你想想啊,要不是這左鷲蠻將始終分神準備隨時應付我這一箭,鐵爺您再勇猛,也不能這麼快就將他擊敗啊。”陳海裝老人裝上了癮,說完還咳嗽了幾聲。

    “未知的事情才是最可怕的!”鐵鯤喃喃的重複了幾句,隨後問道,“那依你之見,接下來的戰事還要怎麼打?”

    陳海在腦海中梳理了一下最近幾日收集的信息,無論是奴隸裏的傳言,還是戰俘的口供,以及他對遺跡附近雷殛痕跡的研究,看來黑石之主穆豪退去祖地潛修之時,受創不輕,而且克烈部及拓跋部顯然是采信了這些傳言,才驅兵前來,這使得蒙兀部及鐵崖部等附屬部族眼下實際處於一個極凶險的境地。

    陳海沉吟片晌,才緩緩答道:“左鷲與拓跋顏所率兩萬精銳,僅僅隻是克烈部與拓跋部的前鋒,雖然往東稍稍退去,但相信克烈部及拓跋部很快會集結更多的兵馬開赴堯山。鐵爺要是信老朽,即便勸說族長,率領鐵崖部族人、戰兵,脫離險地,即刻南下。在敵軍占據絕對優勢之時,陰謀詭計是發揮不了作用的……”

    “克烈部及拓跋部有援軍,我黑石汗國又怎麼可能沒有援兵?大不了一戰而已。”鐵鯤不屑的說道。

    “鐵爺認為我們真會有增援?”陳海眯起眼睛問道。

    “怎麼會沒有?”鐵鯤盯住陳海,似饒口令的問道。

    “我在山口築城時,聽其他苦奴說,汗王之前進入地宮裏,可是受創不輕啊,此時才不得不委任左王穆苛執政。鐵爺想想看,要是穆苛有覬覦汗位的野心,他此時最想除掉哪些人?”陳海問道。

    “大膽!這些事是你能胡說八道的?”鐵鯤一拍桌子,怒目低吼道,“這次便當我沒有聽到,下回你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砍下你的腦袋當尿壺。”

    陳海卻也不理會鐵鯤的言語威脅,眯著眼睛繼續說道:

    “蒙戰率部趕來,必然是想吃掉克烈部和拓跋部的這支先頭部隊,給這兩部一個下馬威,才能爭取更多的時間全力挖掘地宮,隻是蒙戰未必能夠如願。但不管怎麼說,老朽我都建議鐵崖部族的精兵,盡量依堯山的地形,在外圍機動,坐守堅城防壘的活兒,就讓蒙兀族的蠻兵他們去做。一旦堯山西麓的防線守不住,鐵崖部族的戰兵還有機會脫離戰場,保存住部族重新崛起的火種……”

    “……”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鐵鯤直感到陳海昏花的老眼中似乎蘊藏著他看不透的神秘力量,讓久經殺伐戰陣的他都不能長久直視,慢慢的敗下陣來。

    “鐵爺您好好想想吧,小老兒身子骨熬不住夜,先告退休息去了!”陳海說完也不施禮,就告辭而去。

    鐵鯤死死地盯著出門而去的陳海,他心裏也認可陳海的判斷,隻是他率麾下兩千狼騎請求在外遊機作戰容易,但鐵崖部還有三四萬族人就將隨蒙兀部一起遷到堯山西麓,能找什麼理由脫離出來?在強敵環繞之下,又如何安然突圍?

    一夜胡思亂想,鐵鯤到夜很深的時候才睡著,睡夢中,他們圍繞著地宮建起了強大的防禦,可惜還是不敵克烈汗國何拓跋部族的數十萬精銳,看著跟隨自己征戰多年的精銳以及手無寸鐵的族人,一個個無力的倒在血泊中,自己卻始終動都不能動,焦急之下,驚醒了過來。

    鐵鯤走出大帳,天光已經大亮,整個營地都已經收拾幹淨,隻有他的帳篷還在,便吩咐人將帳篷收了,他急忙去找陳海。

    鐵鯤還沒有走出幾步,伴隨著悠揚的號角聲,大地微微震顫起來,原來是蒙戰已經率領著蒙兀族最精銳的兩萬戰兵已經趕過來彙合了……
ikller 發表於 2017-1-23 17:37
第四百一十四章 風起   

    微風起,薄雲揚。

    蒙兀部兩萬精銳,連夜沿著堯山南麓的山腳,往東行軍,隻是那濃濃的肅殺氣息,和春天的萬物生發略有違和。

    一路上雖然有魔鷲高高飛入雲宵,在萬丈高空盯著方圓百裏的一草一木,還有妖瞳族人坐在青銅戰車裏,差不多能將一隻螻蟻混入隊列的細微氣息都分辨出來,但蒙戰還是不厭其煩的派出更多的斥侯,反複的確認克烈部和拓跋部兩支前鋒聯軍的方位以及跟他們的距離。

    蒙兀族總共就剩下不到五萬戰兵,已經承受不起大的傷亡,諸事由不得蒙戰不小心應對。

    大軍停在銀石灘與堯山南麓的一座低嶺前休整,蒙戰帶著趕過來彙合的鐵鯤等將,在數百扈騎的簇擁下,馳入昨天血戰的銀石灘戰場,想到實地看一看昨天血戰後留下來的跡象。

    昨天因為懼怕蒙戰率蒙兀部戰兵來援,拓跋顏、左鷲匆匆退去後,都沒有人派兵馬再回來收拾戰場。

    沒想到,經過了一夜的擱置,數以十萬計、體型肥得像狐麅的魔鴉,嗅著死亡的味道,紛紛趕來享受饕餮的盛宴,僅一夜的時間,此時大部分戰死後被扒去衣甲的克烈部士兵屍體,都已經變成了累累白骨,使得銀石灘西岸的戰場,仿佛白骨地獄。

    蒙戰、鐵鯤等數百人策騎過來,魔鴉蓬然飛起,像烏雲一樣,往遠處飄去。

    也有一些晚來的魔鴉,不甘心白跑一趟,還在白骨叢中踱著步子,仔細的啄下骨頭縫中的殘肉,也不畏懼蒙戰、鐵鯤等人過來。

    “鐵鯤,你再將昨日一戰,仔細道來。”蒙戰抱著雙手,蹙眉看著銀石灘西岸一片狼籍的戰場,側著身子跟鐵鯤說道。

    蒙戰身後的諸多蠻將,剛才彙合時聽鐵鯤敘述昨日血戰的情形,還以為鐵鯤虛誇戰績,心裏有諸多不屑,也沒有認真的去聽,這時候看到眼前這一幕,才意識到鐵崖部被人族擄當奴的宗子,確實不那麼簡單。

    鐵鯤無奈的比劃著重新把一戰細節娓娓道來,這次又由於蒙戰問得詳細,他從早初追逐戰的騷擾、誘敵,到過河、半渡而擊,時間點的掌控,兵力的側重等等,都不厭其煩的再次複述出來。

    蒙戰不時插進來的細節問題,也都是直中要害,讓鐵鯤心下也十分佩服這個在瀚海縱橫百年的老將,確實有不簡單的地方。

    等鐵鯤將整場戰鬥再次複述過一遍,蒙戰和幾個將領都忍不住讚歎起來,鐵崖部昨日一戰,絕非僥幸,而是實實在在,以高超的指揮技巧,斬獲一場令人振奮的大捷。

    在瀚海沿岸的草原,一馬平川,沒有大的地形上的阻障,就很難有計謀施展的餘地,諸敵對部族通常都是直截了當的殺來殺去,諸部族都喜歡以絕對的強勢去碾壓弱小的敵人,弱小者要麼降、要麼逃,偶爾有偷襲或攻敵必救這樣的小手段,但從來都不是草原上部族間戰事的主流。

    又由於草原極為遼闊,以騎兵為主的諸部族戰兵,更擅長長距離、快速的運動、穿插作戰,在局麵戰場對戰陣的應用,就顯得直接、粗暴,沒有那麼多的技巧講究,但鐵鯤在銀石灘一役裏所表現出來的指揮技巧和對局部戰場的掌控力,儼然是給眾人打開了踏入新世界的大門。

    *************************

    拓跋部與克烈部聯合起來的前鋒,雖然在銀石灘丟盔棄甲,死傷超過兩千人,但也沒有就此撤走,蒙戰暫時沒有急於推進的意思,就在銀石灘的西岸紮下大營。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星星點點的篝火連成一片,映亮了草原,與天空中的群星相映成趣。

    整個大營中偶有笑鬧聲傳來,卻又馬上收住,一切都是那麼的井井有條,蒙戰治軍之嚴,可見一斑。

    蒙戰是個實用主義者,他的中軍大帳中並沒有什麼裝飾,諸將在大帳裏,都是就著獸皮席地而坐,聽蒙戰安排明日一戰的細節。

    “明日若能以雷霆之勢,橫掃克烈部和拓跋部的前鋒戰兵,兩部的後續援兵必然會謹慎又謹慎的推進;現在地宮挖掘已經到了一個關鍵點,不容有失,所以還望眾將努力,先把敵軍打得膽喪心寒,這也會為汗國援軍的到來,爭取更多的時間。”蒙戰狠狠地錘了一下長案,結束了發言。

    看著紛紛應和的眾將,蒙戰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他表麵說得無比斬釘截鐵、慷慨激昂,但他心中卻一點都不踏實,越來越多跡象表明,汗王探索地宮遺跡時,受創不輕,而即便汗王穆豪沒有受創,穆苛這老賊此行主持黑石城的大局,他對蒙兀部也絕不會有什麼好的居心。

    要是他們能成功從堯山地底的上古遺跡裏挖出傳世大陣,穆苛不想傳世大陣落入克烈部、拓跋部等敵族手裏,或許還會派兵來援,但要是地宮挖掘遲遲沒有進展,蒙兀族數百年的延續,可能也就到頭了。

    因為穆苛的援兵很有可能會等到克烈部、拓跋部的結盟因為爭奪上古遺跡而分裂後,才會出現。

    鐵鯤看蒙戰說著振奮人心的話,但眉頭始終是緊鎖著的,知道蒙戰對前程並不樂觀,他心裏的陰影也變得更深。

    議過事後,鐵鯤走出大帳,看到陳海、姚文瑾作為他的隨扈,正站在大帳外抬頭看著廖闊的星空,當時沒有說什麼,等回到兩千狼騎的駐營,才讓陳海隨他到帳蓬裏說話。

    “剛才在大帳裏議事,左都將的計劃,曹公在大帳外也應該有聽見——不知曹公可有何教我?”鐵鯤這次請陳海坐到他跟前來,傾著身子請教道。

    聽著稱呼都變了,陳海心中嘿然一笑,說道:

    “蒙戰如果有決心不惜傷亡的去吃掉敵軍前鋒,今天就應該一鼓作氣渡過銀石灘,趁夜猛攻敵軍的大營,不給敵軍喘息、加固防線的機會,隻可惜蒙戰的決心,太不堅定了——鐵爺連夜問策,相信也是感受到這點了吧……”

    “……”鐵鯤輕歎一聲,說道,“蒙兀部在潼口損失太慘重,已經承受不起更大的損失了。”

    “敵將也將蒙戰的底牌看穿了,這戰是沒有辦法打了……”陳海聳肩一笑,主將沒有鐵一樣的意誌,猶豫不決,他對明天一戰,即便是蒙兀部的兵力略占優勢,但也是完全不看好了,說道。

    “怎麼說?”

    “之前克烈部、拓跋部兩族前鋒聯盟,雖然有很多失誤的地方,但也沒有露出太大的破綻,特別昨天在我部已經連番血戰、人困馬乏之時,拓跋顏率兵來援,都沒有試圖過河來吃掉我們,這說明拓跋顏用兵也相穩健,但這麼一個穩健型將領,麵對蒙兀部的優勢兵力,卻沒有想著暫時往草原深處回撤,而是在銀石灘東岸紮營,不就是吃定蒙戰不敢打硬仗嗎?”

    鐵鯤苦笑一下,也意識到明天一戰,真是沒有辦法打了。

    陳海繼續說道:“明日一戰,沒法打,進攻稍稍遇挫,蒙戰就有可能選擇後退,但明日也不用擔心會遇大敗,真正讓人頭痛的,還是蒙戰底牌被徹底看穿之後的戰事要怎麼打。蒙戰沒有打野戰的決心,最大的可能還是會退到堯山西麓,依托地宮旁新構築的城池、防壘嚴防死守,畢竟,汗王隨時有可能從祖地中返回黑石城重執大權,而能從地宮挖出上古遺寶,左王也不可能任上古遺寶落入敵族手裏,但鐵崖部族一定要跟著蒙兀族,去賭這兩點一定會實現嗎?”

    “依曹公所見,鐵崖部如何是好?”鐵鯤問道。

    “不管多少敵援過來,蒙兀部所有戰力都完全收縮回堯山西麓,都不是上策,再差,也在堯山南麓再築一道防線,牽製敵軍的側翼,使其不能盡全力進攻堯山西麓……鐵崖部應該將這個差事爭取下來。”

    “克烈部、拓跋部後續援兵可能有將近十萬之巨,鐵崖部兩千戰騎孤懸在外,又能有什麼作為?畢竟銀石灘一戰,可一不可再。”鐵鯤歎了一口氣,說道。

    陳海灑然一笑道:“蒙戰守西麓、鐵爺守南麓,兩軍可以通過堯山中間的穀道相互連通,不算是孤懸在外。鐵崖部的戰兵是少,據險以守,已經占了地形,此外,族人及奴隸,都能武裝起來,抵擋敵蠻的強攻,誰說隻有兩千戰騎可用?”

    “武裝奴隸?”鐵鯤眼睛一亮,但隨後又猶豫起來。

    鐵崖部三萬族人,扣除老弱婦孺後,成年男丁全部派到戰場上武裝起來,也就一萬兵力可用,但此時在堯山西麓的人族奴隸,數量可就多了,隻是將這些奴隸武裝起來,在防守過程中反噬鐵崖部怎麼辦?
ikller 發表於 2017-1-25 20:31
第一卷 太微宗 四百一十五 虎頭蛇尾

    斜月西沉,金烏乍起。

    天才蒙蒙亮,銀石灘西岸沉寂了一夜的大營動了起來,蒙兀族兩萬精銳迅速而略顯雜亂的集結,踏著沾滿露珠的草叢,渡過銀石灘,往殺戮的戰場開赴。

    鐵鯤率鐵崖部兩千狼騎,作為前鋒,在天亮之前就最先渡過銀石灘,往敵軍大營逼近過去。

    此時距離敵營還遠,鐵鯤騎著雪狼,位於狼騎隊列的東側緩緩前行,目光深沉而凝重的注視著行軍時隊伍拉開三四裏長的鐵崖部最精銳這兩千戰兵,不要說蒙戰會猶豫不決,在銀石灘一役之前,他對將鐵崖部這兩千精銳投入一場攻堅戰,也充滿著猶豫。

    這兩千精銳,寄托著部族太多的東西,要是受到什麼難以挽回的損失,意味著鐵崖部未來數十年,都隻會淪落為最末等的小族,會遭受其他的部族無盡的壓榨。

    鐵鯤心想思考著陳海昨夜所說的一切,真的可以將奴隸都武裝起來,補充鐵崖部戰力的不足嗎?

    他不得不承認,陳海的這個建議很有誘惑性,就目前來看,鐵崖部就算是將壯年男丁都武裝起來,頂天也就隻能湊出一萬一二的戰兵出來,還將嚴重影響到鐵崖部的生產,但他向蒙戰、穆圖建議——假設蒙戰、穆圖接受他的建議——他就可以立即武裝出兩到三萬的仆從步卒出來,蒙兀部在堯山西麓,也能武裝規模更多的仆從步卒。

    倘若左勝王穆苛真的心懷叵測,黑石城的援兵遲遲不至,征調到堯山的十數萬人族奴隸,將是他們最大的依仗。

    陳海並不在意鐵鯤會不會采納他的建議,有時候形勢到了那一步,由不得鐵鯤不做那樣的決定,但要是鐵鯤能早些想透,他們卻是能爭取更多的時間,至少可能在克烈部、拓跋部的援軍大規模開拔過來之前,他們就可以直接將大量的苦奴以及一部分牧群,調到南麓來,甚至現在就已經可以在堯山西、南麓之間,修築出一條簡易山道出來。

    一旦大規模的敵援從後麵蜂擁而來,將堯山外圍的通道都封堵住,很多事情就會變得困難重重。

    很快,敵軍的遊騎斥侯,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陳海、姚文瑾隨鐵鯤策騎站到一座草坡上,還能眺到三四十裏外敵寨的情形。

    前後就三四天的時候,背依一道矮嶺的敵寨就已經建得頗有規模,附近一座樹林被砍伐一空,樹木並排插入泥土裏,形成一道簡易護牆,敵營的四角,都有用木頭搭建出、高達三四十米的望樓,可能將方圓數十裏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

    雖然說妖蠻不擅長修造城寨,也不擅長城寨的攻擊與防禦,但眼前的敵營卻可以說得上中規中矩,營寨外圍還放置很多拒馬一類的障礙物。

    不過敵軍也沒有指望這麼一座簡陋的營寨真能發揮什麼作用,兩萬兵馬這時候也是出營布陣,等著蒙兀族的戰兵開拔過來,進行決戰。

    大草原上的戰爭還真是無趣,陳海百無聊賴的想著,隻是在無險可守、無城可據的大草原上,大家又都習慣狼群戰術,便是他,除了寄望將卒能受到更有素、更嚴厲的訓練、能裝備更精良的兵甲、戰械,將卒進入戰場能有更旺盛的鬥誌,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可施。

    這時候蒙戰也率蒙兀族的戰兵進入戰場,彼此都能看到對方飄揚的旌旗,烏角吹響,各個部族也都按照戰鬥序列迅速展開;鐵崖部兩千狼騎沒有重甲,這時候作為快速機動兵力安排在左翼。

    “鐵爺,你有看出敵軍布陣的蹊蹺嗎?”陳海騎著獒狼,跟隨在鐵鯤的側後,小聲的問道。

    克烈部、拓跋部兩軍還是分兩處布陣,形成左右兩路,每一路又分中軍以及左右兩翼,一切都是那麼的中規中矩,但是很不明顯的,敵軍的布陣占據一座緩坡的上方,而他們要去進攻敵軍,隻能從下往上仰攻敵軍。

    坡度不是很明顯,但作為沙場上的老將,也都清楚,哪個是極小的坡度,對衝攻的時候,都能增加對方的衝擊力,而己方除了速度會受到壓製下,體力也會額外消耗很多。

    此消彼長,雙方兵馬的戰力相當,這一個很小的差別,就可能導致截然不同的戰局。

    隻是這次是他們率軍過來,要著以最快的速度將克烈部、拓跋部的兵馬驅趕出去,不給他們有機會等到援軍過來,實際上是放棄了戰場的選擇權。

    “拓跋顏這狗賊!”鐵鯤恨恨的啐罵道。

    這時候,蒙戰所在的中軍方向,吹角聲響起,傳遞軍令的哨騎,在諸陣中之間快速傳授,揮舞著軍令戰旗,很快就看到中軍前列的一個千人方陣,這時候緩緩的往前方逼去。

    蒙戰並不急於動用兩翼的精銳戰騎,而是令更多的戰兵下步集結成更密集、更穩固的步兵方陣,往敵陣推進;這時候敵軍也沒有急於將所有兵馬都押上來決戰的意思,同樣派出一個千人方陣,進入兩軍之間的戰場。

    鐵崖部族因為已經連戰了數日,即便作為騎兵安排左翼,也是左翼的第二梯隊,短時間內還沒有進入戰場參戰的機會。

    兩個千人方陣接觸上,很快就廝殺到一起,大地震顫起來,一道道光華縱橫交錯,戰斧、鐵矛揮舞著、箭矢就像是蝗群一樣在頭頂飛舞,新鮮的血液從強壯的身軀裏流淌出來,在腳下的草地裏彙聚,將草地踩踏的麵目全非。

    很快拓跋部的千人方陣就支撐不住,有崩潰的跡象,但由於敵軍這時候有兩隊騎兵快速從兩翼馳出,蒙兀部的戰兵也沒有辦法繼續往前推進擴大戰果,聽到號角聲,也是往後集結緩緩退出戰場。

    第一場接觸戰,就這樣結束,雙方在兩軍之間的戰場上,丟失下一兩百具屍體,誰都沒能占到更多的便宜。

    午後接下來的幾場接觸戰,都以這樣的方式開始、結束,無論是蒙戰,還是敵蠻拓跋顏都無意將手裏的兵馬一次性都押上來一次了結,整個戰事就顯得無比沉悶,除了各丟下七八百具屍體外,並沒有分出勝負來。

    很顯然這麼比拚消耗下去,在雙方損失過半之前,也分不出一個勝負來。

    陳海站在鐵鯤身邊,能清晰看到兩三裏外的蒙戰麵沉如水。

    陳海能猜到蒙戰的心思,蒙戰率部進入戰場之後,如此開局,是希望敵蠻能先沉不住氣,舉兵往他們的戰陣全力衝擊過來,這次他們就能在中軍集結更密集的陣型,去消耗、疲憊敵軍,然而利用兩翼的精銳騎兵打反擊,以獲得最終的勝利,但令蒙戰想不到的事情,敵蠻比他期待的更有耐心。

    這麼對峙下去,天色很快就會黑下來,拓跋部、克烈部的營寨就在一旁,而蒙兀戰則要退後數十裏外重新紮營,一天的戰事,要是就這樣草草收場,形勢上會變得更被動,對於蒙兀族的軍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蒙戰顯然又不敢將所有的兵力都壓上去,趁著暮色將至進行一場決戰。

    真是一場無聊之極的戰事啊!

    陳海都忍不住要打哈吹起來,壓著聲音跟鐵鯤說道:“鐵爺,左都將此時想撤,又怕撤軍時,敵蠻趁勢殺來;而左都將此時不撤,等到天黑,想撤更沒有可能,到時候兩軍陷入混亂之中,想必更是左都將不願意看到——鐵爺,鐵崖部狼騎此時應該進攻敵寨,給雙方一個撤離戰場的機會,也能早些結束掉今天的戰事……”

    *************************

    蒙戰也怕拖到天黑,兩軍還沒有拉開距離,那時候一旦引發大混亂,誰勝誰負隻能看天意了,隻可惜蒙兀部此時沒有資格去賭這個天意。

    蒙戰這時候傳令下去,有意讓左右兩翼的騎陣往前推進,以便中軍結成的步卒方陣能緩緩脫離戰場,這時候左翼一路狼騎,卻沒有照計劃行事,而是直接繞開正麵的戰場,往左前方的敵軍營寨衝去。

    蒙戰站在高處,一眼就看出是鐵崖部的兵馬擅自行動,怒吼道:“鐵鯤,你這小兒意欲何為?”蒙戰剛要派出身邊一員蠻將,去截住鐵崖部的兵馬,要他們照計劃行事,就見遠遠兩名狼騎從鐵鯤身邊,往這邊馳過來。

    蒙戰臉色陰沉的盯住鐵鯤收為扈衛的兩名人族奴隸,問道:“鐵鯤想幹什麼?”

    “我家將軍,認為此時敵軍唯一的優勢,就是結陣於營寨之旁,我們隻要毀去其營寨,就能動搖他們的軍心。他們倘若不敢與我們決戰,必然也會同時選擇後撤。這樣雙方同時往後撤出戰場,就不用擔心我軍後撤時,敵軍會趁我軍陣勢散亂而強襲過來,”陳海駝著背,跟蒙戰解釋道,“而哪怕是逼迫敵軍分兵去救營寨,也會消弱正麵的敵軍,確保他們沒有能力威脅到我軍的後撤……”

    “鐵鯤有此計劃,為何不稟告我,而要擅自行動?”蒙戰怒道,他這時候承認鐵鯤此策更好,但手下戰將竟然在眼鼻子底子擅自行動,這是任何一員主帥都不會輕易容忍的。

    “我家將軍也是突然間想到此策,但左都將的軍令已下,兩翼的騎兵已經動了起來,他要是趕過來解釋,再回去率鐵崖部狼騎突襲敵寨,時間上一耽擱,就難免會出現想不到的混亂,隻能派小老兒過來跟左都將解釋的同時,當機立斷、直接從左翼出兵去襲敵寨……”

    蒙戰這時候也注意到,敵軍驀然分出半數兵馬去攔截鐵崖部的狼騎,但鐵崖部的狼騎突進更快,最前的百餘騎,已經將手裏裹著油布點燃的戰矛、箭矢射入敵營之中,在那裏製造更多的混亂。

    蒙戰雖然惱怒鐵鯤擅自行動,但也知道現在應該先抓住機會撤軍再說……

    姚文瑾雖然迂直,但今天始終都在陳海與鐵鯤的身邊,知道陳海是故意拖延到最後一刻,才建議鐵鯤擅自行動去襲敵營的,猜測陳海的意圖就是要製造蒙戰與鐵鯤之間的不和,迫使鐵鯤去爭取更多的自主權!

    陳海此次北上的目標是鐵鯤! 本帖最後由 ikller 於 2017-1-28 16:24 編輯

ikller 發表於 2017-1-28 16:24
第四百一十六章 獻策

    雖然天色已晚,但是為了妥當,蒙兀族大軍還是退到銀石灘的西岸才安營紮寨。

    這時候已經月已上中天,奔波廝殺了一天的蠻勇,這時候也是疲憊不堪,搭建帳篷都沒精打彩,很多人都是草草的用肉幹填飽肚子,就直接圍著篝火席地而睡。

    斥侯還盡職的監視著外圍的動靜,經過一天沉悶的戰事,蠻兵蠻將們多少有些意誌低沉,不知道明後天還要不要這麼不緊不慢的對峙下去。

    出征時雖然算不得氣勢如虹,但也比現在的情況要好上很多。

    蒙戰看著紛雜的場麵,大聲嗬斥著各部族的首領,將躺下的蠻族士兵都罵起來,重新布置營寨,又派出更多的偵騎沿河岸巡邏,警戒附近的動靜,這才招呼諸將一起往中軍帳中而去。

    拓跋顏乃沉穩老將,已經將蒙兀部的底牌看底,打定主意要跟這邊對峙下去,倘若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跟決心,無謂的對峙下去,形勢隻是對蒙兀部更加不利。

    蒙戰就想著趁形勢還沒有惡化,還不如早早撤兵,撤回堯山西麓防禦。

    氣勢如虹而來,才打了一天的悶戰,就要撤走,諸將心裏自然是有很多的不甘,最後還是蒙戰力排眾議,做出撤軍的決定,隻是會議散去後,中軍帳中隱隱有摔砸東西的聲音傳來,可見蒙戰內心也是十分的憤怒跟鬱悶。

    鐵鯤回到自己的營帳中滿臉陰沉,就地轉了兩圈,又派人請陳海過來,過不多時,掀簾而進的卻是姚文瑾。

    姚文瑾恭敬的行禮道,自己的族叔身子骨不堪連日來的征戰,疲憊得不行,剛回到駐營就先行睡了,要是沒有緊要的事情,想著明天再過來拜見鐵鯤。

    大帳內,鬆脂火把嗶嗶剝剝的燃著,火線明滅,照得鐵鯤青黑色的醜臉陰晴不定,過不多時,他長長舒了口氣,說道:“曹公連日辛苦了,早點歇息也是應該的。”

    聽完鐵鯤吩咐,姚文瑾轉身去了。但他並未走遠,遠遠的看著鐵鯤的帳篷,不多時,燈光熄了,這才快步回去。

    **************************

    兩日跋涉,大軍終於返回了堯山的西麓。

    看著依然在建的西麓穀城,陳海心裏一陣歎息。

    妖蠻一貫都是逐水草而居,對於築城實在沒有什麼天賦,而十幾萬的人族奴隸大部分都在挖掘地宮,這使得山穀口的這座城池建造,速度十分的緩慢;而且城池的結構強度相當一般,像鐵鯤這一級數的強者要是能從正在逼近城池,將怒潮九斬施展到極致,第九斬出手,便有可能轟塌一段城池。

    當然,十數萬人族苦奴裏,有不少合格的匠師,但穆圖這些蠻族首領,卻是不會放心使用這些人族匠師的。

    乘著坐騎緩緩而行,看著表情或豔羨、或麻木的奴隸,正負重從身邊經過,陳海是想解救這些苦奴,但現在還不是他該有不敢惻隱心的時候,現在就看到鐵鯤能不能為鐵崖部爭取到堯山南麓單獨築城、築造防線的機會。

    隻要鐵崖部能相對獨立起來,他才有手段快速提升鐵崖部實力——秘密提供天機戰械也好,幫鐵崖部組建自己的匠工營也好,在堯山深處開采鐵礦石,大規模鑄造精鍛鐵器也好,這些都需要鐵崖部擁有相對獨立的地位之後才能實施。

    鐵崖部唯有快速發展成為蒙兀部下屬部落的首席部落,鐵鯤才有機會替代蒙戰、穆圖,去統領堯山西麓十數部族的戰兵……

    返回堯山後,蒙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出幾十精銳斥侯,喬裝打扮成普通的妖蠻牧民或遊商,攜帶座騎、魔鷲,分成兩路滲透到克烈部和拓跋部的境內,以便能隨時監視到兩部援軍的集結規模、方位以及推進的速度。

    隨後蒙戰又派出數路信使,往黑石汗城以及平素跟蒙兀部交好的幾個部族而去,隨行攜帶的信函,要麼言辭激烈,要麼情深意切,意在為堯山爭取到援兵。

    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一切,蒙戰微微歎了口氣,心想自己還真是老了,若時光再倒回數十年,要麼就與克烈部、拓跋部的敵蠻拚個玉石俱焚,要就直接率部撤出堯山,絕不會聽從穆苛這奸賊的鉗製,怎麼可能留在這裏聽天由命?

    待所有信使都消失在視野中時,蒙戰才轉身往城中他所屬的大帳中走去,每邁出幾步,他的氣勢都會增強一點兒,等到他坐在帥帳中的虎皮椅上時,已經完全從剛才那個微微有點佝僂的老人,變回了當初叱吒瀚海草原的一代梟雄。

    被提前召集到大帳來的鐵鯤,看到蒙戰這般模樣,知道蒙戰是決意在堯山死守,他心裏更是擔憂。

    果然蒙戰掃視了一下帳中各部族的首領後,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穆圖,跟諸將說道:“我現在有兩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不知道大家要先聽哪一個?”

    帳中一片寂靜,帳中神色各異的部族首領沒有接話茬的意思,大家也都隱約能猜到什麼。

    “那好,我們大草原上的男兒刀頭舔血,隻若等閑,我先說將壞消息告訴諸位。第一個就是克烈部和拓跋部在境內還在不斷的集結兵力,到時候聯手進犯堯山的戰兵,可能會超過十萬;第二個壞消息就是,今年我們黑石汗國寇邊受挫嚴重,又沒有什麼收獲,諸部族對此都極其不滿,卻又彼此推禦責任,結果使得一月多前左勝王在黑石城召開的部族會議,大家都鬧得不歡而散,所以我們可能等不到援兵了……”帳中一片喧嘩,而蒙戰說道此時也刻意的停頓了一下,等待著帳中諸將充分的消化一下這兩個壞消息。

    等到嘈雜聲漸弱,蒙戰兩手虛按,讓大家靜下來,神色激昂的說道:“不過,我們也並非全然沒有機會,若能將地宮發掘出來,傳世大陣以及數不盡的上古遺寶都落入我們的手裏,到時候克烈部、拓跋部都不會是我們的敵手,甚至還會臣服在我們的膝前。到時候我們就是黑石汗國最強大的部族,可以直接依托堯山,在瀚海的南岸,建造堪比黑石城的雄偉城池,到時候瀚海南岸數千裏方圓的大草原,都會成為我們豐饒的棲息地,到時候不要說是額爾蘭,就連恩圖大草原,都不可能跟這裏媲美……”

    話音一落,帳篷中簡直就要沸騰了,覺得蒙戰終於做出一個有些魄力的決戰。既然沒有援兵過來,從地宮挖掘出來的上古遺寶,就應該是由蒙兀部與諸部族分掉,而不是憑白無故的獻給黑石城。

    穆圖也沒有說什麼,這時候需要諸部族出人出力守住堯山,得要給大家一些甜頭。

    鐵鯤沉著聲音問道:“要是能成功挖掘出上古遺寶,我們或許是能變得更強大,但克烈部、拓跋部的援兵,最快隻需要半個月,就能抵達堯山,而半個月時間,我們絕沒有辦法挖通地宮。到時候,我們麵臨的是敵族十幾萬精銳戰兵,而我們加上沒有戰鬥力的老人、婦女和孩子也不過是這個數字——我們要怎麼守住?”

    一時間,帳篷中靜了下來。前景雖然誘人,但是眼前這一關過不去,一切都是癡心妄想。

    “催那些該死的奴隸讓他們加快進度,死幾個奴隸算不了什麼,待到來年冬天我們就能擄掠到更多的奴隸,隻要是我們能早日挖出地宮,一切都是值得的。”一個渾身黑甲的部族首領說道。

    “早日能有多早,三個月還是半年?”鐵鯤問道,“到時候,我們憑借這城牆才修到五六米高的城池,在十數萬敵蠻的圍困下,能守三個月,還是半年?就算二三十萬老弱婦孺都能退回到城池守住,糧食也不成為大問題,但大家都被困住城池,十數裏外的地宮,又怎麼去安排人手繼續挖掘下去?怎麼保證敵族在圍城的同時,他們不去組織奴隸挖掘地宮,將地宮裏可能存在的上古遺寶,搶先拿走?”

    “鐵鯤,你被人族擄奪過去當了幾年奴隸,是不是膽子早就被嚇破了?草原作戰,從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有那麼多的如果?”黑甲蠻將不悅的說道。

    “我要是沒膽,我鐵崖部狼騎就不會在銀石灘斬下敵蠻兩千顆頭顱。黑木瞳,你有膽去斬下敵蠻兩千顆頭顱,再來跟我這樣說的屁話!或許,你跟我出大帳,單挑也成!”鐵鯤惱恨說道。

    “夠了!”蒙戰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製止了二人的爭吵,看向鐵鯤,問道,“鐵鯤,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獨守堯山西麓這座孤城絕不可取,我們要在山穀外,建更多的小型防壘,將進入地宮山穀的通道完全封堵住,確保不會因為敵蠻的進攻,而打斷地宮的挖掘。同時,我還想率鐵崖部到堯山南麓,再築一座城。南麓和西麓相聚不過一百一十餘裏,到時候兩城可以互為犄角,相互守望,而兩座城池之間,又有猿跳峽等山穀相通,這時候就可以組織奴隸,在半個月內沿著猿跳峽開辟出一條簡單通道來,到時候無論哪個城勢危,兩地都可以互相支援。這時候,敵軍兵力是比我們強大很多,但要被迫分兵圍困兩地,又必須要防備隨時有可能從黑石城過來的援兵,必然就會有頭尾難以兼顧之勢,也就沒有辦法集中力量強攻一處城池……”
ikller 發表於 2017-1-28 16:25
   第四百一十七章 築城之法

    鐵鯤在帳中侃侃而談,身居大帳主位的穆圖心情卻非常鬱悶,作為汗王穆豪的第三十四子,又是被汗王穆豪與左勝王穆苛指定主持堯山西麓城池修築及地宮挖掘諸事的主帥,理論上蒙戰都要聽從他的調度。

    然而妖蠻諸部族在瀚海草原上,正處於從部落往汗國發展的過渡階段,即便是黑石汗國在汗王穆豪手裏崛起的曆史,也都不超過百年,血統論還沒有深入人心,對諸部族的約束還相當鬆散,像穆圖這種領軍吃過敗仗、拖累諸部族遭受慘重損失的主帥,是沒有什麼威望的。

    甚至在大帳裏議事,穆圖的建議,都不會受到其他蠻將的重視。

    雖然潼口城諸戰,實際統帥是穆勒,諸多決定都是穆勒一意孤行,但穆勒此時不在堯山,諸多部族首領,更多是將子弟傷亡參重的怨氣,撒到穆圖的頭上。

    甚至拓跋顏、左鷲率部來襲,穆圖過於謹慎,僅讓蒙戰率兩萬戰兵出擊,導致大軍到銀石灘後,咬不動拓跋顏這根硬骨頭,又不得不從銀石灘退回到堯山西麓來,也有人將責任歸結到穆圖的身上,在背地裏說了不少怪話。

    相比較而言,鐵鯤雖然有被人族擄為奴隸的屈辱曆史,但銀石灘一戰打得太漂亮了,而且從潼口城撤下來,鐵崖部的兵馬損失極少,這時候大帳雖然有人還拿舊事諷刺鐵鯤,但他的話,但他的話卻是能讓很多蠻將聽進耳朵裏去,紛紛點頭,覺得鐵鯤率鐵崖部到南麓築城以牽製敵軍的計策,確實是很不錯。

    穆圖心情挹鬱,但同時多少有些覺得奇怪。

    鐵鯤的計策是不錯,但要是將鐵崖部的族人、戰兵,都調到南麓去築城,對鐵崖部來說,則是極冒險的一個行為,即便能成功牽製住敵軍,鐵崖部的損失也會極為慘重。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鐵鯤覺得堯山西麓更危險,所以才要將鐵崖部族人,從西麓都遷到南麓,這樣鐵鯤及鐵崖部的兵馬,就能脫離他與蒙戰的視野便宜用事了。

    要是這樣的話,鐵鯤的心思就有些不良了!

    穆圖狐疑的盯住鐵鯤,問道:“鐵崖部舉族遷入南麓築城,有幾成把握能牽製住敵軍,又能牽製住多少敵軍?”

    他此時威望受損,而鐵鯤之前又實實在在在銀石灘打得一場漂亮的勝戰,穆圖也不能直接質疑鐵鯤有異心。

    “我被人族擄為奴仆,雖是此生洗刷不掉的屈辱,但這段經曆也非完全沒有益處,”鐵鯤知道穆圖或蒙戰會有這樣的質疑,沉聲解釋說道,“我學得築城、鑄造兵甲、戰械等法,這些年回到鐵崖部,也將這些辦法傳授給族人。我要是能率鐵崖部族人遷到南麓,我族除了還有六七千戰兵可用,更主要的是我鐵崖部的族人,能以更快的速度在深山險穀之中建造更堅固的城寨,令敵軍不得不分軍在南麓,卻又沒有辦法攻進來!——當然,我還請求穆皇子、左都將,允許我從這邊抽調四五萬苦奴過去,不然就憑我鐵崖部四五萬族人,牽製不了太多的敵軍,也難為穆皇子、左都將分太多的憂。”

    從鐵鯤的話聽不出什麼漏洞,穆圖知道他再無端質疑下去,隻好悶聲說道:

    “那就且看你在南麓能有什麼作為吧。”

    蒙戰還是擔心放鐵崖部都遷到南麓築城,有可能自成一係,到時候蒙兀部對鐵崖部的控製力就必然被嚴重削弱,最後堅持由鐵崖部的族長,同時也是鐵鯤的兄長,率數千擅長築城的族人留在西麓,協助這邊築造城壘防寨,不同意所有的鐵崖部族人都遷到南麓去。

    事實上,鐵崖部諸將,即便是族長鐵都,此時對鐵鯤充滿信心,也寄托厚望,但從更保險的角度考慮,也不希望將所有的雞蛋放在一隻籃子裏,最後商議的結果,還是由鐵鯤率三萬族人、三萬人族奴工南下。

    會議開到華燈初上時才算結束,盡管蒙戰心事重重,但還是設宴款待了各部族首領。

    隻是大局不利,場中諸人心中都有所積鬱,偶爾有幾個蠻將想要放浪形骸痛飲一番,也是察覺到大帳裏的氣氛不對,用過餐就匆匆告辭。

    ****************************

    鐵鯤與兄長鐵都等人,踏著春露,披著月光回到鐵崖部族的棲息地。

    看著星星點點的營火,聽著帳篷裏傳來熟悉的鄉音,看著族中剛剛長成的少年,夜裏還在刻苦的修煉武技,鐵鯤一掃胸中陰霾。

    為了這些生養自己的族人,哪怕前方再多的艱險,都值得為之奮鬥,與兄長鐵都說了幾句話,就往自己的帳蓬走去。

    隔著帳蓬,鐵鯤能看到陳海佝僂的身影,讓大帳裏的燈火投射在獸皮帳蓬上。

    鐵鯤有意放重腳步,然而大帳裏的陳海似乎毫無所覺,繼續專注的寫著畫著什麼。

    鐵鯤眉頭微微凝著,他對這個駝背老頭不是毫無懷疑,甚至懷疑自己有被這個駝背老頭牽製鼻子正走,即便他內心深處也有著脫離蒙兀部控製、率領鐵崖部縱橫瀚海草原的野心,但要不是這個駝背老頭連日看似無意的勸說跟誘導,他不會這麼早、這麼快,在鐵崖部都還談不上成氣候之時就暴露得這麼明顯,以致蒙戰、穆圖二人都有所察覺。

    然而這個駝背老頭的建議,鐵鯤卻又沒有辦法拒絕,想想也是苦悶,掀簾走進大帳。

    陳海停下手裏的筆,抬頭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還是接著埋頭做著手頭上的事情。

    鐵鯤站在陳海身前,過了半晌都沒見開頭不說話,好奇的問道:“曹公就不想問問,剛才左都將召集諸將議事的情形?”

    “有什麼好問的,現在這種情況下,蒙戰、穆圖能想到比鐵爺更好的計策嗎?而除了鐵崖部,其他部族可沒有幾個善於築城跟城池防守的……”陳海說道。

    鐵鯤一陣語塞,探頭看過去,看到陳海已經在獸皮畫了密密麻麻的線條,好奇道:“這是什麼?”

    “這是魔猿城的建造設計圖。瀚海諸部,近百年來也在草原上築造了不少城池,但太過粗陋,而且采石築城的工程巨大,短時間內難以築成。敵軍即將大規模襲來,鐵崖部想要在猿跳峽南端成功築城、牽製住敵軍,必須要另僻蹊徑,”陳海說話間,匆匆幾筆將設計圖完善好,狼毫筆在手指上輕盈的轉了幾圈,哈哈笑道,“大功告成了!”

    鐵鯤接過獸皮圖看起來。

    整個堯山位於瀚海的南岸,東西綿長五百餘裏,在燕州都不算什麼雄奇大山,但在萬裏平川的潮海南岸草原上,卻頗為罕見。

    地宮位於堯山西麓,西麓的地形相對要平緩一些,上古時進出地宮的通道就在西麓,在白鹿峽的山穀間,還殘留一些斧刻石壁的痕跡。

    雖然從地宮往南百餘裏,也能走出堯山,進入茫茫草原,但往南的地形就險峻多了,沿路皆是奇峰、深穀,數條串接在一起的峽穀,都深入千米,當地的部落稱之為猿跳峽,意指魔猿才能這些峽穀裏來去自由。

    獸皮地圖標識出陳海選定的築城地點。

    鐵鯤沒有細看到城池的結構細節,但看到陳海選定的築城地點就嚇了一跳,說道:“猿跳峽有一處險地,僅三百步寬,又是北進白鹿峽的必經之地,在那裏築城隻需要築三百步長的城牆就易守難攻。曹公不選擇在那裏築牆拒敵,卻要從猿跳峽往外側延伸十數裏,選擇在猿跳峽的最寬處,也是最容易受敵軍三麵攻擊的地方築城,是為何故?難道曹公不知道,在此處築造一座寬四五裏、高十五米、城牆基厚二十米的城牆,這要動用多少人力,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築成?”

    “鐵崖部族人不足五萬、即便還能得五萬奴隸,以傳統之法,在此地開采石塊築城,三年或能有成。”陳海說道。

    “我此次隻能率三萬族人、三萬奴工去南麓,豈非要五年才能築成此城?就不知道曹公有什麼妙策,能將敵軍拖延到五年之後,再來攻打?”鐵鯤平靜的問道。

    “以常法築城,即便是在最狹窄的地方築城,鐵爺也不可能趕在敵軍過來之前,將城池築成。再說了,鐵爺真要將虎跳峽守得滴水不漏,讓敵軍看不到一點的機會,敵軍大可以將鐵崖部封在虎跳峽裏麵不理會就是。鐵爺選擇在最狹窄處築城,防守是容易,但被敵軍封堵裏麵,自然也是容易,到時候也牽製不了多少敵軍,更不要說再建奇功了,”

    陳海慢條理絲的說道,

    “我過來之前,特意到虎跳峽走了一趟,就在我選擇築城的地方,有一種石料就地開采出來,鍛燒後研磨成粉,與粘土攪絆混合而成的土漿,用來夯築城牆,速度要比采石築城,快出十倍,隻需要三五月就能築成五六裏寬的城牆。而這樣的城牆,雖然比石頭城要弱一些,但以鐵爺的實力,想要一戟斬裂城牆,卻也辦不到。這築城之法,我都寫了下來,鐵爺可以先派人試驗一番,再決定要不要在那裏築城……”

    “有這種築城之法?”鐵鯤將信將疑的問道,但也沒有立時去看獸皮圖卷,而是定睛盯住陳海,問道:“曹公,你現在可以說說,為何要如此費盡心機助我了吧?”
ikller 發表於 2017-1-28 16:26
第四百一十八章 血魔再現

    大帳內鬆脂火把燒得劈劈啪啪的響,火光搖晃不休,將映照的帳蓬上的人影照得一漲一縮,空間似乎都扭曲了一般。

    聽鐵鯤突然質問陳海的居心,在旁邊伺侯陳海築城構造圖的姚文瑾,卻是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鐵鯤此時已經看穿他們的身份,愣怔的朝鐵鯤看過去,然而鐵鯤壓根就沒有在意他,一對銅鈴般似雷霆的眼瞳,緊緊盯著佝僂而坐、入夏還穿著獸皮短襖的陳海。

    “鐵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難道我叔侄二人這些天來盡力輔佐鐵爺,有什麼私心謀算讓鐵爺看穿不成?”陳海不慌不忙的抬起頭來,迎著鐵鯤想將人心都挖出來的銳利眼神,平淡的問道。

    “瀚海諸部屢屢侵襲雍山、太微等地,雖說這是瀚海諸部的生存之道,但對於屢受侵襲、親族慘遭殺害,甚至就連自身都被擄奪到瀚海充當苦奴的燕州人而言,心裏怎麼可能不存痛恨?”鐵鯤壓著聲音說道,“雖然我解除你叔侄二人的苦役,你們心裏或存感激,但你們將此等築城秘法傳給我族,就不怕將來終就會威脅到燕州人族的頭上?”

    “天機神侯當年憑由鐵爺將練兵實錄帶回瀚海,鐵爺當初為何沒有問一問天機神侯是否也心存叵測?”陳海平靜的問道。

    “……”鐵鯤盯著眼前這個佝僂老人,心裏的震驚卻怎麼都無法平複,他以為這是他與陳海之間的天大秘密,倘若泄入第三人的耳中,這第三人的身份絕對非同小可,下意識抓住陳海看上去幹癟的手腕,似乎他稍稍用些氣力,就能將這手腕捏成齏粉,此時叫他怎麼不震驚,壓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天機神侯派我潛入堯山,曾跟我說過,要是將這事說出來也都無法獲得鐵爺的信任,就讓我回天水去。天機神侯也曾說過,鐵爺有情有義,即便不信任我叔侄二人,也會放我們叔侄安全離開的。”陳海說道。

    “……”鐵鯤仿佛雷殛一般一屁股坐獸皮椅上,愣怔了半晌,才稍稍回過神來,艱澀跟陳海說道,“鐵崖部受蒙兀部控製,我不得不在穆勒、穆圖帳前聽令,然而侵襲橫山、榆城嶺,並非我的本意,當時也無臉去見主人……”

    姚文瑾見鐵鯤此時仍然喚陳海為主人,心裏也暗暗震驚,不管鐵鯤是真情還是假意,都能看出陳海以往給鐵鯤的印象有多深刻,

    “天機侯在橫山城時就猜到鐵爺在蠻王穆勒帳前為將,也知道鐵爺是身不由己,”陳海平靜的看著鐵鯤,鐵鯤也是有勃勃野心之人,此時還不是他真正揭開身份的時機,說道,“天機侯讓我叔侄二人潛入堯山,也曾說過來,待鐵爺及鐵崖部,能取蒙兀部而代之,到時候就不會再身不由己了,這也是我叔侄倆費盡心機助鐵爺的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鐵鯤喃喃自語道,當初陳海允許他將練兵實錄帶回瀚海,他就百思不解,此時更是想不透,陳海為何要讓曹文、曹瑾叔侄來助他、助鐵崖部崛起成為蒙兀部這樣的大族、強族。

    “天機侯到底有怎樣的安排,我叔侄二人就不清楚了,鐵爺要是心存顧忌,覺得我叔侄二人無法信任,請許我叔侄二人就此告辭。”陳海站起來,拱手說道。

    “曹公請留步,我不是懷疑曹公,也不敢懷疑主人,”鐵鯤挽住陳海的雙臂,又深深揖禮道,“鐵鯤在瀚海絕不會讓他人呼來喝去,請曹公助我……”

    “……鐵爺言重了……”陳海站定,說道。

    姚文瑾看到這一幕,也是瞠目結舌,他也知道陳海繼續輸助下去,鐵鯤及鐵崖部的其他首領,必然會懷疑他們的身份,卻也沒有想到陳海編造這樣的謊言,竟然就將鐵鯤徹底給騙住了。

    姚文瑾又想,這不能怪鐵鯤不夠心細,以陳海此時的身份,誰會想到他會孤身進入瀚海,誰會想到他會在這小小的堯山之間糾纏?

    “宗子,左都將派人來通知,要宗主明日就去檢點奴工!”這時候有人走近大帳稟告道。

    “我知道了。”鐵鯤應道,又晃了晃頭,仿佛從夢境中掙紮出來一樣,帶著一陣恍惚,如醉酒般緩緩走出大帳。

    陳海揭開帳子,抬頭遠望,此時上鉤弦月旁點綴的是星光點點,心中一陣歎息,這星辰皆非實相,而是諸空間在此界的投影,卻是不知道哪一點星光,是地球在這一域的投影,又想此生重返地球或許已經無望,眼下隻能先盡心守護好這座大地。

    ************************************

    第二日一早,鐵崖部三萬族人先行,往堯山南麓緩緩進發;三萬奴隸差不多到午後才檢點出來,也在鐵崖部狼騎的押送下,往堯山南麓行去。

    不比行動快速的狼騎,三萬奴隸從堯山西南繞行,兩百餘裏路足足走了三天,才到達猿跳峽的南麵。

    鐵鯤率部在猿跳峽南麵的緩坡上紮營,防備敵軍隨時會突襲出來;由陳海和姚文瑾負責在鐵崖部大營的內側、猿跳峽的出口,先將匠師、匠工從人族奴隸裏挑選出來,與鐵崖部的匠工組建匠工營,主持灰漿岩的開采、煆燒、研磨等事。

    灰漿岩是堯山南麓極特殊的一種石料,煆煉研磨成粉,與粘土攪絆混合,幹躁著堅如磚石,是性能極佳的一種築城建造材料。

    很可惜秦潼山附近沒有這種灰漿石,要不然他在榆城嶺築城,就能方便得多。

    猿跳峽新城很快就在猿跳峽的出口方位,將地基清理出來。

    灰漿岩的開采、鍛燒也沒有難度,都是就地取材,又有鐵崖部族人及奴隸五六萬人可以用,僅用十數天時間,將猿跳峽徹底封住的那道城牆,就築了有一米高。

    這時候,鐵鯤終究是放心不下,從大營趕過來看城牆的建造進展。

    十天能將城牆造得一米高,鐵鯤沒有什麼不滿意,隻要他能將敵軍拖延住大半個月,城牆修建了三四米高,就具備不弱的防禦力,就能用來禦敵,他更關心的還是城牆的強度,克烈部、拓跋部不擅攻城,那是相對於燕州宗閥勢力而言,但還是會造基本的攻城戰械。

    鐵鯤特意指著身邊幾個精銳蠻兵,讓他們揮舞著鐵斧去試城牆的強度,然而幾個都有七八百斤氣力的蠻兵,狠狠的揮斧斬下去,精鐵鍛造的斧刃都砍變形了,卻隻能在新築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深不過半寸的淺淺斧印。

    “好!”鐵鯤這時候才真正相信陳海所用的築城之法,確實有過人之處。

    這時候從猿跳峽深處傳來一陣嘈雜,鐵鯤蹙著眉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一會兒,就見有數人渾身浴血的跑出來,看到鐵鯤在場,慌亂的跑過來張口結舌的稟告道:“山裏有血魔出沒……”

    “血魔?”

    鐵鯤疑惑不解的看到陳海一眼。

    率兵進駐猿跳峽外圍,鐵鯤就親自乘魔鷲搜索過猿跳峽附近的峰穀,還循照練兵實錄所授之法,將附近的地形都繪製成圖,並沒有反現有什麼特別大的威脅存在,這才派數千族人、奴隸進去猿跳峽清理地形,誰知道沒過幾日,就出了狀況?

    陳海也是眉頭深鎖,黑石汗王穆豪在隨扈的簇擁下,進入地宮時曾遇到在地宮裏深埋數千年的血魔傀儡,但之後黑石汗王穆豪就觸發防禦大陣,除了穆豪修為高深外,當時進入地宮的百餘隨扈無一生存,也沒有血魔傀儡從地宮裏跳出來,南麓猿跳峽怎麼會有血魔傀儡出沒?

    而且血魔傀儡,是沒有靈智的死物,數千年來也應該沒有誰能掌握這些血魔傀儡,應該是在觸發禁製之後,依賴體內殘存的本能行事,即便無意間從西麓的白鹿峽跑出來,沒有誰發現到,但怎麼會跑到百餘裏外的南麓來獵食?

    猿跳峽是兩端出入口狹窄,中間又有四五裏寬的平壩型峽穀,幾條峽穀相連,南北有六七十裏長,隻要將猿跳峽清理出來,不僅到地宮的距離將縮短到三十裏,而且峽穀裏還能安置鐵崖部數萬族人跟數萬苦奴。

    剛剛入初夏,猿跳峽內姹紫嫣紅,流蘇處處,間或有溪水潺潺,順著山澗由南向西緩緩流下,溪水清澈,其中悠然躍動的各色小魚隨處可見。

    鐵鯤和陳海在扈衛的簇擁下,從清理出來的狹仄小道往猿跳峽裏走去。

    沿途都有鐵崖部的族人跟奴工在整理地形,準備用來耕種或建造居住點,但這時候也都被猿跳峽深處突發的情況嚇住了,都停下手裏的事,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不知道血魔到底是何等的凶靈妖獸。

    鐵鯤與陳海在深峽繞走了四五十裏,才有濃烈的血腥味傳出來,這時候他們爬過一道數十米高的矮石嶺,扒開眼前藤草,卻見如修羅地域般的景象展現在眾人眼前。

    方圓數百步之內,殘肢斷臂遍布其中,仔細看去,竟然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這正是鐵鯤派到堯山深處搜索的一隊精銳斥侯,誰能想象他們數十人,竟然全然沒有抵抗之力的被屠殺於此,僅有數人逃出報信。
ikller 發表於 2017-1-30 18:00
第四百一十九章 傀儡精魄

    嘩啦啦啦……

    一片振翅聲從遠方傳來,陳海抬頭就見數百隻魔鴉循著死亡的氣息而來,仿佛黑壓壓的烏雲一般,新鮮的屍體讓這些魔鴉垂涎欲滴,它們在天空中盤旋著,聒噪著,也無視鐵鯤他們的威脅,紛紛往地上落去,貪婪的就要去啄食這些屍首。

    跟隨著鐵鯤進入穀中的蠻兵頓時著急了,頓時間就“嗖嗖嗖”幾十柄長矛呼嘯著往場中擲去,快如流星,當場就有十數頭籃球大小的魔鴉躲避不及,被長矛貫穿,死死地釘在地上。

    尖嘯聲響徹整個峽穀,憤怒的魔鴉群猶如黑色的龍卷風一般飛上高空,盤旋幾圈後向鐵鯤等人俯衝而去。

    成群的魔鴉在瀚海是恐怖的象征,他們尖銳的爪牙能撕開簡陋的鎧甲,要是一群精銳蠻勇,在沒有重盾守護的情況下,在野外遭遇到饑餓的魔鴉群,下場將會相當的悲慘。

    當然,鐵鯤身邊的百餘扈兵,都是妖蠻部落裏百裏選一的精銳,最基本也有相當於通玄境巔峰武修的戰力,精擅騎射與戰技,訓練又有素,第一時間結成戰陣將鐵鯤、陳海庇護在陣內,卻也不怕這些魔鴉能囂狂什麼,更令鐵鯤擔心的,還是潛藏在山穀裏、令三四十精銳斥侯都沒有機會逃走的那幾頭血魔。

    進食受到幹擾的魔鴉,卻是完全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猙獰而惱恨的飛撲下來,迎接它們卻是百餘蠻勇重重戟芒矛影,將這些不知死活飛撲下來的魔鴉斬成粉碎。

    鐵鯤沒有出手,手持戰戟,甚至閉起雙眼,用神識去感受山穀裏被魔鴉擾亂的氣息,這時候最具威脅的,還是那些不知道潛藏在何處的血魔。

    根據逃出來的蠻兵描述,那些血魔身高七八米,足足有五頭之多,要是稍有不慎,將會給他們帶來慘重的威脅,而這五頭血魔必除鏟除,不然猿跳峽深處藏有如此恐怖的威脅,他們在猿跳峽外築城,又怎能安心的將族人及苦奴安排到猿跳峽內部來?

    驀然間,一股邪惡而陰寒的氣息,猛然間從山崖底下的一處山洞散發開來,像洪流一般,令在場無不是百戰精銳的蠻勇,都被這陰寒的氣息侵襲後竟然止不住的打起顫來。

    天空中盤旋蓄勢的魔鴉群也感應到了下麵的氣息,神魂深處湧出來的莫名恐懼,讓它們聒噪著、驚慌著、尖嘯著往堯山的深處飛去,不多時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鐵鯤手持戰戟,舉步走到陣前,他要扛住最猛烈的攻擊,才能保證身後的扈勇不會出現太大的傷亡,隻是山崖深處透漏出來的陰寒氣息,令他心神也有受到壓抑之感。

    血魔傀儡!

    陳海與姚文瑾混在挖掘地宮的奴隸當中,挖掘土石之時,曾看到有不少被防禦大陣一起轟碎的血魔傀儡殘骸挖掘出來,他推算當時防禦大陣發動的威力,應該沒有血魔傀儡能逃出白鹿峽,沒想到這裏竟然會五頭血魔傀儡藏在猿跳峽的深處。

    這五頭血魔傀儡,在地宮裏封存數千年,傀儡精魄已經被時間嚴重腐蝕,戰力遠不如新煉製之時,但血魔傀儡的肉身,看似都是武衛級的血魔身骸,但用秘法重新煉製過,筋骨皮肉更加的堅不可摧,鐵鯤及他身後的扈衛,要是這般狀態,即便最後能解決這五頭血魔傀儡,也注定會傷亡慘重。

    “……”陳海張口念出玄奧拗口的音節,仿佛金石敲擊,卻一股浩瀚的正陽之氣隨著這玄奧之音鋪散開來……

    鐵鯤回頭來訝異的看了陳海一眼,沒想到陳海念咒之音入耳,竟將他神魂深處受到的威壓給驅除掉了,他身後的蠻勇也都精神一振,外圍用鐵盾,結成更密集的鐵桶般陣形,幾名巫蠻也是高舉蠻魂旗,一圈圈土黃色的光暈散發出去,將蠻勇血脈深處的力量激發起來。【】

    思索間,五具七八米高的血魔傀儡從山洞裏穿出來,一身暗血色的鱗皮,在斜陽的照耀下泛著點點血液凝固般的幽光,揮舞著尖銳的爪子,沉重的步伐,震撼著大地,張著嘴仿佛發著無聲的尖嘯,往陳海這些入侵者殺來。

    “用鐵斧、鐵棍、鐵錘、鐵盾重擊!”陳海提醒鐵鯤及諸蠻勇道,“盡可能不要用鐵矛,這些血魔傀儡留著還有用處……”

    陳海此時已經確認堯山深處的這座地宮,跟神殿或道禪院有著密切的關係,這些血魔傀儡就是明證,就是不知道當年出於什麼原因,被遺棄在這裏。

    雖然這些血魔傀儡體內的傀儡精魄,已經嚴重削弱,並不能將血魔傀儡強大的戰鬥本能完全激發起來,但這些血魔傀儡,生前就是武衛級甚至武校級血魔,肉身又經神殿或道禪院的秘法重新煉製過,陳海都懷疑鐵鯤手裏沒有足夠強大、鋒銳的玄兵戰戟,僅僅是用淬金級戰戟施展怒潮九斬,都無法重創血魔傀儡的身骸。

    然而用鐵斧、鐵棍、鐵錘、鐵盾重擊,雖然還是無法重創血魔傀儡的身骸,但鈍擊能不斷的削弱血魔傀儡體內已經被嚴重被削弱的傀儡精魄,直至傀儡精魄弱到再也不能驅動血魔傀儡。

    這些血魔傀儡,陳海還能用秘法重新煉製,自然這時候也不希望看到被鐵鯤他們打得稀巴爛……

    說時遲,那時快,衝在最前麵的血魔傀儡縱身一跳,閃著寒光的爪子映著斜陽,劃成一個血一般的光帶往鐵鯤頭部紮去。

    鐵鯤才不管這些血魔傀儡還有沒有用,首先要保證部下盡可能不承受太大的傷亡,大喝一聲,揮動手中戰戟,直接斬中快逾閃電的奪命一爪,“砰”的一聲,巨大的撞擊迸發的無形氣浪將身周的蠻勇們都快震得站立不穩。

    這頭血魔傀儡硬生生被鐵鯤逼退,但鱗爪被戰戟怒斬一擊,竟然是絲毫無損,令眾人看了大驚失色。

    鐵鯤也是硬生生被轟退半步,抵擋不住巨大的衝擊力,腳下的岩石被他踩踏下去數寸,這時候鐵鯤才相信陳海所言不虛,他全力一擊都不能重創這些血魔,就隻能用重器鈍擊,純粹用鈍力,用水磨工夫去創擊血魔傀儡體內相對薄弱的部位。

    這時其他四頭血魔傀儡也鑽出山洞殺來,鐵鯤手裏的戰戟瞬時鋪散出重重疊疊的戟影,將五頭血魔籠罩起來,盡可能限製它們的行動,使它們恐怖的殺傷力難以盡情的施展起來,這樣以便他身後的蠻勇,用鐵盾、鐵錘圍上來,重重鈍擊這些血魔傀儡。

    這些血魔傀儡,還是受傀儡精魄的限製,不能將戰鬥本能發揮出來,整場戰鬥結束,鐵鯤身邊隻有四名扈衛因為大意,被血魔傀儡的鱗爪洞穿身體,兩人當場就不行了,還有兩人經過救治,沒有什麼大礙。

    “這些血魔傀儡,曹公能派上什麼用場?”鐵鯤指著精魄幾乎完全被震散、身骸被重器砸癟好幾處的血魔傀儡,不知道能派上什麼用場。

    精魄幾乎完全被震散,但畢竟沒有震散,這時候抹除裏麵的神魂印記重新煉製,就要容易得多。

    “我有秘法能重新煉製這些血魔傀儡,鐵爺找四名神魂最強大的巫蠻過來,我將煉製傀儡精魄之法,傳授給他們,這樣鐵崖部守猿跳峽將更多添兩成戰力……”陳海說道。

    鐵鯤被擄奪為奴,在燕州也知道傀儡術,分機關傀儡跟肉身傀儡兩種,兩種傀儡術的區別極大,根本可以說完全不同的兩種傳承。

    機關傀儡基於天機符陣禁製,簡單的機關傀儡並不難煉製,但肉身傀儡的煉製,涉及到精魄神魂極高層次的東西,通常需要修煉至元神層次的道丹境強者,才有可能分割自己的神魂,去煉製哪怕是最簡單的傀儡精魄,才能去控製肉身傀儡。

    隻是分割自身的神魂,會影響到自己的修行根本,即便有能力,也不會親自去嚐試,更不要說嚐試著將肉身傀儡當成身外分身去修煉了。

    鐵鯤沒想到陳海竟然有秘法,能重新煉製這些血魔傀儡,這怎麼可能?

    這五頭血魔傀儡要是真能重新煉製,鐵崖部相當於擁有五具殺戮機器,鐵鯤完全不難想象,這頭血魔傀儡編在戰陣之中,所能發揮的戰力,將是何等的恐怖。

    “這五頭血魔傀儡體內的精魄沒有完全被震散,所以有重新煉製的可能,要不然,非要神魂修煉到元神層次,才能煉製全新的傀儡精魄……”陳海看出鐵鯤眼裏的困惑,略加解釋道。他打算從鐵崖部挑選四名巫蠻傳授秘法,之後再讓姚文瑾控製一頭血魔傀儡,這樣能在姚文瑾恢複巔峰修為之前,也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需要他再隨時隨地的照顧……

    這些血魔傀儡,跟神殿所秘藏的神衛傀儡分身不是一回事,陳海他倒也不稀罕,要是戰鬥時,要分神去額外控製血魔傀儡,還真不如全神貫注,將每一勢的威力都發揮到極致,更能發揮最強的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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