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齊天傳 作者:楚陽冬(已完結)

 
穆離鳶 2017-1-25 02:30: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0 94047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章 暗流湧

  懵懵懂懂中,石猴意識模糊,仿佛自己躺在了溫煦的水面上,飄飄蕩蕩似是坐搖籃一般。偶爾水波撫過,像是被母親的手撫摸著。這感覺從未有過,只是平和溫馨,似乎這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更確切地說,這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忽地,風漸漸大了起來,水波蕩漾,偶爾翻起浪花,石猴微微皺眉,這風兒如此討厭,壞人興致。他只念頭一閃,水面立刻便平靜下來。

  咦?這是——

  這水怎麼會如此聽話,石猴收回念頭,果然,浪花再起。他屢次三番嘗試,果然,這水竟然聽了他的擺弄,只一個念頭過去,這水竟能在空中盤桓不落,形狀萬千。他心中大為驚奇,自己何時有了這等本領?他再轉心意,卻也並非得心應手,想是初學此術,還要慢慢熟練才是。

  石猴努力追溯前事,忽然想起那無支祁,自己被他擊昏在地,而後便進入了現在這種狀態,難道……

  興水神猿,遇水則興,難道這神通還能轉給他人不成?

  石猴猜得不錯,正是無支祁將自己的禦水之術傳給了他。無支祁被禁錮萬年,心如死灰,他知自己想要脫困實乃千難萬難,而石猴大難不死,顯然是具有大機緣。將禦水之術傳給石猴,于無支祁而言幾乎沒有什麼損失,這幾萬年來他從沒機會使用。而且此類神通,旁人學也學不會,唯有將天地造化運用得至真至純者,方可禦使。

  石猴乃是造化中孕育而出,自然沒有半點阻隔,即學即用,毫無芥蒂,況且靈明神猿居於七神猿之首,自然有其與眾不同之處。

  ※ ※ ※

  大聖禪寺後山,萬丈深的地底處。

  無支祁身形已縮小成四尺餘長,躺在地上萎靡不振,如同死了一般,只是偶爾顫抖一下身軀,只有無支祁自己知道,大聖國師王菩薩對自己插手石猴一事極為不滿,又要開始對自己的懲罰了。

  中央那座石潭中,那被石猴認為是黑色原油的東西層層翻滾,似乎內中有暗流湧動。接著,石潭內波浪滔天,似是內中有無數巨獸攪動,而後,這黑油油的東西上竟然憑空起了火焰,青紫色的火舌如蛇吻般伸縮不定,整個空間內溫度急劇上升,熱浪滾滾,石潭邊上的石塊漸漸變得通紅。

  無支祁乃是遇水而興的神猿,平生最懼火焰。此時他身上的毛髮已經開始變焦,散出刺鼻的味道,他努力著向後蜷縮,但身後便是堅硬的石壁,又能躲到哪裡去?

  自上而下觀望,一片汪洋火海,炎魔肆虐,向著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猴吞去……

  ※ ※ ※

  大聖禪寺前殿,小張筆直跪立在殿中,心中充滿了恐懼與狐疑。懼的是,師父自那日之後一言不發,不知要如何整治自己;疑的是,那帶走石猴的,竟然是玄天上帝!玄天上帝,即真武大帝,下禦北方諸神,道行極深,難知深淺,更因鐵面無情在天界威名赫赫。

  小張收斂心思,此事既然牽扯到了真武大帝,就不是大聖國師王菩薩可以摻和的了,更何況自己。

  可恨,當日若無遲疑,直接取了石猴性命,何苦今日忐忑不安。可他轉念一想,突然冷汗涔涔,此事已牽扯到真武大帝,自己若是殺了石猴,那麼此刻……想到這裡,小張不敢再想,只對自己師父的恨意又多了幾分。他只覺自己這師父甚是詭異,雖也傳了自己一些法術,卻對自己愛理不理,做事也自然從不顧及自己想法。

  大聖禪寺後殿,大聖國師王菩薩雙目微閉,袖中的左手手指撚動不停,口中念念有詞。良久,他神情疲憊,緩緩睜開雙目,心中思忖道:昔日如來佛祖曾雲,天下靈猴有四,其中之一便是這靈明石猴,只是玄天上帝要他何用?耗費我十年造化,也未得一二,看來這靈明石猴,的確非比尋常。

  ※ ※ ※

  紅塵之地多喧囂,九萬里上任扶搖。

  浩渺天宮,無邊無際,金碧輝煌三十三天宮,複道回廊,處處玲瓏剔透;三簷四簇,層層龍鳳翱翔。真乃:金闕銀鑾並紫府,琪花瑤草暨瓊葩。冠冕堂皇七十二座寶殿,殿殿金釘攢玉戶,戶戶彩鳳舞朱門。

  便在這北天門前,一座寶殿巍峨聳立,氣相莊嚴。「紫霄宮」三個鎏金大字飛揚跋扈,龜蛇二將分立殿門左右,形如怒目金剛,令人望而生懼。

  丹房之內,石猴被放置於一玉床之上,絲絲寒氣自玉床散發而出,這乃是清神醒腦、增補造化的北海寒玉床。

  真武大帝便在一旁靜坐,等候這石猴醒來。

  便在這時,只聽外面一位天官道:「稟玄天上帝,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送來請帖,邀您過去敘話。」

  真武大帝道:「我稍後便到。」心道,紫微大帝消息也恁靈通,我才剛剛回宮,他便知曉此事了。

  真武當即下令,點起三十六天將,手召祥雲,向紫薇宮飛去。

  真武與紫微大帝乃是數萬年的交情,也不用顧忌什麼,直接入得宮門,便見一頭青色的小獅子在殿內廝玩,毛茸茸如繡球一般,煞是可愛。

  真武大帝哈哈一笑道:「道兄好興致,竟弄起獅寵來玩耍了。」

  紫微大帝早迎了出來:「真武道兄哪裡話,且入內詳談為好。」

  真武叫三十六天將門外侍候,與紫微大帝進的內殿,兩廂坐定,真武試探問道:「紫微道兄邀我前來,可是為了這靈獅?」

  紫微笑涔涔道:「其中緣故,道兄早知,這靈獅卻也比不上那神猿。」

  真武道:「確實如此,奈何那神猿初生,靈智未開又受重創,至今還未蘇醒。我看這靈獅確非俗物,若調教的好,管教弄他個地覆天翻。」

  紫微笑道:「道兄言重了,地覆天翻卻不要,只動動朝堂便好。」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二人敘話良久,方才話別。

  出得門來,那小獅子仍在玉欄杆上蹦跳玩耍,一個收腳不住,卻落到了三十六天將中趙公明的腳上。

  趙公明眼睛一瞪,意欲嚇嚇這小獅子。哪知這小獅子渾然不懼,它將鬃毛一抖,腦袋一晃,竟生出三個頭來,小嘴張開,露出三口尖細的獠牙,便要咬上去。

  紫微大帝也是一驚,急忙喝止,抱起這小獅子便進殿去了。真武一怔,這送客的主人已經回去了,自己這客人還留在這作甚?

  他搖頭笑笑,便返回了紫霄宮,心裡也是對那小獅子嘖嘖稱奇。

  剛剛坐定,耳邊一個渾厚悅耳的聲音傳來:「老倌不請自來,真武勿要見怪。」真武一愣神,這聲音不是別人,竟是那一氣化三清的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他來此做甚?

  真武心思意念飛轉不停,身形卻未停止,瞬間行至門外,見一道人身披鶴氅、頭頂玉冠、手持銀絲拂塵,正於門外等候。

  真武施了一禮道:「不知老君至此,失迎失迎。」

  太上老君還了一禮笑道:「本是我的不是,來得急了些。」

  真武將老君請入大殿,分賓主落座,寒暄一番後,老君自懷中取出一物,虛置於空中,道:「真武兄請看此物。」

  真武抬眼觀瞧懸浮在空中這一物,尺餘長,身披細鱗,牛耳蛇頸,駝頭鷹爪,除去頭上無角之外,只是普通一隻小龍而已。

  真武伸手一招,這小龍便淩空飛了過去,真武再仔細端詳,這小龍的龍頭自側面看,形如猛虎。他心中微詫,原來此物非龍,乃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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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一章 龍猿易

  真武大帝真身即為龍神,乃天下萬龍之祖,史稱祖龍。于天下龍系了若指掌,他只微動法力探勘,即知此蛟的確非同小可,乃是極為難得的覆海蛟,若長大成年,必成海中之王。此物種唯有在北海海眼處方可繁衍,已有萬年未現身形,老君將此物給自己看,又是何意?

  老君道:「此物乃我老友自北海得來,料想對大帝多有妙用,即不敢拖延,火速送來。」

  真武心道,老君啊老君,我素來知你,你哪有如此慷慨過,俗話說得好,欲取必先予之,我倒要看看你會提出什麼條件來。他心中如此想,卻也起身施禮道:「無功不受祿,老君言重了。」

  老君笑道:「真武兄,閒話少說,此行我乃是為那靈明神猿而來。」

  真武哈哈一笑:「既如此,多謝老君了,那靈明神猿我也是偶然得之,如今便在內室,請隨我來。」

  真武心道,這靈明神猿連紫微大帝都避而不言,自然知此物禍福難料。如今上天東有天庭,西有釋教,太乙金仙數不勝數,即便七大神猿再聚首,想要撼動天下之勢,亦為蚍蜉撼樹。故此真武知道,這靈明神猿看似世間奇寶,其實說他是一個禍患也不為過。將這神猿放在自己手中,真武還真有些為難。

  此物在天庭實在是避諱得緊,自己留它在此委實不妥。老君既然如此直截了當,該是早已堪破自己心思,而這覆海蛟,自己又喜愛得緊,於是便慨然相應,也算賣了老君一個人情。似他這等道行修為,自然沒有那患得患失的顧慮,得了是緣,失了便是無份。

  老君進了內室,見石猴無恙,只是昏迷不醒,心中自然不在意。太上老君煉丹之道,放眼三界何人能及?即便斷了氣失了魂魄,一顆九轉金丹亦可起死回生。

  老君離了紫霄宮,扶搖直上,頃刻間轉回離恨天,一呼吸間,已到了位居三十三天的兜率宮。兜率宮占地極廣,雲煙縹緲中,一座朱紅色樓閣參天聳立,此乃兜率宮禁地——朱陵丹台是也。

  到得朱陵丹台三層,有一黃衣道人正端坐蒲團之上,靜坐養氣。見老君回轉,道人起身相迎,呵呵一笑道:「道兄此去功成,可拖累了貧道了。」

  老君道:「好說好說,可莫要得了便宜賣乖,這寶貝可是獨一無二,你若不要,我可留著看門了。」

  「你若敢留它看門,我管教你這兜率宮不得清淨。」道人笑道。

  老君哈哈一笑:「只說說而已,論起佛道兼通技藝相傳,我的確不如道友許多。」

  太上老君將石猴取出,仔細查看一番,自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翠綠色葫蘆,小心翼翼打開,倒出一枚金燦燦的丹丸來。

  他掂掂這枚丹丸,自言自語道:「石猴啊石猴,你可莫要負了我這粒金丹之功。」

  那道人見了這丹丸,亦是嘖嘖稱奇:「好個老君,這九轉內還丹,便省去他無數打坐熬磨之苦了。」老君將這丹丸納入石猴口中,在他嗉囊上輕輕一捏,便進了肚腹。正色道:「那仙石本就九竅八孔,按九宮八卦分佈,不知吸取了多少年仙氣,盡內斂其中,我這九轉內還丹,不過是積薪點火罷了,造化所生,畢竟不同。」

  道人思忖一下,撫掌贊道:「道兄此言妙哉,且將這石猴投入凡世,我自有造化給他。」

  老君沉吟道:「石猴至今未醒,六陽之首受過劇烈衝擊,他在地底幾日,不知與那無支祁有何勾當?」

  道人道:「無支祁受那大禹鎖鏈所制,又有大聖國師王菩薩咒語看管,豈敢妄動?」

  老君搖頭道:「未然,想當年這七神猿攪得三界天翻地覆,造化無窮,輪回不滅,必有奧妙神通,實難堪破。」

  道人呵呵一笑:「既然是造化所生,自然壓制不得,否則便是逆天行事。若能收了這造化,當是受益無窮了。」

  老君微微頷首:「此乃良策。」

  黃衣道人道:「我那廂亦有旁事,就此告辭了。」

  老君道:「道友且慢,總要劃個地界,好教這石猴尋得見。」

  黃衣道人道:「便離我近些無妨。」語畢揮袖在石猴面上一拂,見那石猴並無絲毫變化,道人卻道:「如此便無幾人能知他根底了。」

  老君嘆服道:「果然天下功法各有不同。」

  黃衣道人哈哈大笑,身形遠去。

  天下四大部洲,曰東勝神洲,曰南瞻部洲、曰西牛賀洲、曰北俱蘆洲。

  單說這西牛賀洲,今為釋教土地,由西天靈山掌管。此處百姓號稱一心向佛、與世無爭、不貪不殺,個個養氣潛靈,力求長生。

  這一日,便在西牛賀洲地界,一座奇峰聳然而立,周圍千峰環繞,萬仞石壁巍峨若孔雀開屏,一場新雨淋過,林間嵐光輕綠,溪水黛青含煙,一派神仙景象。山路旁,枯藤纏老樹,幽鳥鳴清音,奇花瑞草,翠竹高木,令人心曠神怡。

  便在這鳥鳴聲中,石猴漸漸蘇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竟到了一處勝境,這一處景致非常,如同仙境一般,便喘一口氣都覺舒服得緊,石猴無心看景,他勉力回想前事,思緒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小張太子,大聖國師王菩薩,無支祁……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了?似乎是昨日,又仿佛萬年般久遠。後來,又好像聽到有幾人說話,見到幾張面孔,卻實在太過模糊,記不清甚麼了。

  石猴自地上爬起來,一伸手卻摸了一把青苔,他便尋那溪水去洗手。溪水清涼,乍一接觸,便有水珠在自己手中跳躍起來。咦?這是……石猴終於想起,那個水面上漂浮的夢,這水如此聽話哦,當真好玩得緊。

  他身上衣物早已零亂破碎,索性全都撕扯掉,跳入溪水當中。獨自在水中嬉玩一陣,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方才去林中樹上尋那野果吃。

  青果紅丁,不知是何產物,入口酸甜芳香,石猴摘了一捧放在手上,坐下來靜靜細品。正在此時,忽聞得林深之處,傳來一個男子的歌唱聲:「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聽到這歌聲,石猴不禁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這歌聲竟然是前世聽過的四川口音,難道此地到了西蜀地界不成?

  再聽下去,他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一顆心狂喜得怦怦亂跳。且聽這歌聲:「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這不正是遇見菩提祖師之前在山中遇到的那個樵夫所唱!自己在南瞻部洲苦捱一年,差點丟了小命,沒想到睡了一覺,竟然喜從天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接下來便是遇見菩提祖師,猴子神功大成的劇情了。難道這菩提祖師來到南瞻部洲等自己了?

  石猴定了定心神,不管那麼多了,這裡按照劇本演應該沒錯的。

  石猴循著歌聲行去,見一樵子正跨坐在一棵枯木上,舉斧砍柴。

  石猴粗略一掃,心裡發笑,這樵夫身著紗衣,腰間盤著一條蠶絲帶,手中那柄嶄新的板斧澄明瓦亮,這哪裡是樵夫,分明是神仙下凡體驗生活了。想是神仙拍戲,不知民間疾苦,若能穿得起這身衣服,早已置辦宅第做個富家翁了,哪裡還會上山砍柴。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二章 師菩提

  石猴懷著一種看到電影穿幫鏡頭的喜悅心情,上前一步施禮道:「老神仙,弟子稽首了。」

  這樵夫不慌不忙,丟了斧子,慢悠悠下了枯木,轉身答禮道:「錯認了錯認了,我怎敢當‘神仙’二字?」

  「你不是神仙,如何說出神仙的話來?」石猴一板一眼背著臺詞,心道你可莫要臨場變戲,否則我不知該怎麼演了。

  樵夫呵呵一笑道:「甚麼神仙話?」石猴道:「只聽你這歌便是不俗,非是神仙哪裡有這般見識?」

  樵夫笑道:「實不瞞你說,這詞曲乃是一個神仙教的,我有何德何能,只能學唱幾句而已。」

  石猴道:「既是神仙教的,想必先生知道那神仙住處,不知可否告知,我卻好拜訪去也,你也憑空得了許多福分。」

  樵夫不易察覺地露出笑意,喜道:「那山叫做靈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名作須菩提祖師。你緣溪向上走,向南行七八裡遠近,即是他家。」

  石猴內心欣喜,果然與那書中一般模樣,便道:「老兄,你便同我去去。若還得了好處,決不忘你指引之恩。」

  樵夫忙擺手拒絕,道:「你也甚不通變,我與你去了,卻不誤了我的生意?我要斫柴,你自去,自去。」

  石猴卻已認定這樵夫乃是神仙喬裝,便起了捉弄之心:「砍柴怎有做神仙好,同去同去,你我今後同門,那是多大造化。」

  樵夫一臉苦笑,連連推阻:「人各有志,強求不得了。」

  石猴強忍笑,施了一禮道:「既如此,那我便一人前去了。」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石猴別了樵夫,沿著溪水向日而行,雖是崇山峻嶺之間,但此處正是谷底,石猴走了一會,不知不覺群山已盡在腳下,不由得嘖嘖稱奇。到得峰頂,只見果然有一座洞府,偌大一座平臺上,千年松,萬年柏,枝節蒼勁,如虯龍飛天。一座石橋橫跨深澗,石橋邊奇花布錦,林中熙熙攘攘,卻是玄猿白鹿把深藏。

  石猴過的橋來,崖頭立一石碑,三丈高八尺寬,上有一行十個大字,正是「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石猴見洞門緊閉,上前便敲。不一時,洞門開處,裡面走出一個仙童,高叫道:「甚麼人在此搔擾?」石猴道:「仙童,弟子為訪道學仙而來,不敢搔擾。」仙童笑道:「我家師傅說有個求道的來了,想必就是你了?」石猴道:「可不正是我。」他此際心中激動萬分,自己尋訪年餘,吃了許多苦頭,終於來到此地,想想自己即將學成神功,石猴一顆心怦怦亂跳。

  好不容易按捺下來,石猴進了洞門,這仙童自門房取出一套服飾,石猴穿在身上,如量身定做一般,頗為合體,石猴整衣端肅,行過一層層深閣瓊樓,一進進珠宮貝闕,直至瑤台之下。

  抬眼望去,石猴心中一驚,這上面端坐之人,自己仿佛在哪裡見過!

  高臺之上端坐那人,峨冠高聳,長髯飄飄,目若朗星,鶴髮玉顏,身著淡黃色道袍,足穿一雙金絲皂靴,左臂處斜倚著一柄雪白拂塵。神情靜淡,又有說不出的威嚴。

  石猴自然知道,這便是自己的授業恩師——須菩提祖師了。他趨前兩步,倒身便拜:「祖師再上,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

  這一句亦是《西遊記》中的臺詞,石猴照搬照用,絲毫不覺臉紅。

  只聽那祖師道:「你從何處來,我知,你往何處去,我也知。」他雙目微閉,但伏在地上的石猴能清晰感覺到祖師正在盯著他,這種感覺極為強烈,仿佛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內心。

  石猴暗暗道,不信你能看出我的真身!

  祖師又道:「求仙學道,無非爭個仙班裡的名頭,你,可有姓名?」

  石猴暗喜,果然來了,於是忙道:「無名無姓,無名無姓呢。」

  「你乃是天生地長一猢猻,便教你姓孫吧。」祖師道:「我門中有十二字,乃是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排到你正當第十輩,你法名‘悟空’,如何?」

  石猴歡喜躍起,「好啊,悟空,悟空,從此便叫孫悟空。多謝祖師賜名,多謝祖師!」

  祖師微微笑道:「悟空悟空,悟到後來,終究是空,其中深意你自會得知。」

  石猴心道,無非想我入了那色不色,空不空的佛門罷了,做夢!

  祖師又道:「如意,你帶悟空下去,教他些禮貌事宜。」

  從左邊廂站出一名道童,看模樣只十三四歲,朝祖師施禮一諾,便引石猴下去。

  悟空暗暗思忖,‘如’字排在第六,我卻是第十,難不成這個也該稱呼祖師?如意引石猴行至一處回廊,似是知道悟空心中所想,轉身笑語盈盈道:「你只喚我如意師兄便好,這門中除了祖師,都是師兄弟稱呼。」

  悟空連聲稱是,如意教悟空在一處斗室住下,裡面日常所用之物一應俱全,又教他出門來,指引他每日擔水、掃院、摘果、起灶等等,悟空皆應承下了。

  ※ ※ ※

  時光荏苒,悟空在三星洞中轉眼過去兩月,每日只是劈柴擔水,打掃庭院,形如一個打雜的小廝。別說得窺仙道,便連一點皮毛也未曾沾得。

  時日一長,悟空心中不免煩悶,他自知這是祖師在熬他的性子,回想起《西遊記》,悟空整整在這裡熬了七年,才得了一篇口訣。而且,這篇口訣是真是假還未可知。

  七年啊,想起西游世界的雲海仙山,悟空不禁為之神往,這七年時光自己怎麼熬得過去呢?可是,為什麼祖師要熬煉我七年,他如此大的本領,無論在釋教還是闡教,都必是頂尖人物,居然肯浪費這許多時光在我身上,此事尤其可疑。

  悟空回想《西遊記》中學藝的細節:悟空做了六七年的雜事,而後窺破啞謎,三更時分來到祖師房中得了長生妙道的口訣,又三年後,方傳了個七十二變的絕招,還贈送了筋斗雲。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書中明晃晃寫道:

  祖師道:「既如此,上前來,傳與你口訣。」遂附耳低言,不知說了些甚麼妙法。這猴王也是一竅通時百竅通,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將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

  顯然學成這個無往不利的神通只花費了悟空一會的時間,而重點,自然在於祖師傳給悟空的口訣,這就說明,憑藉悟空當時的天資與身體條件,這七十二變是無需練習的,只需會了口訣自然功成。

  悟空想通了這一節,又開始繼續分析。若想修成七十二變,單純有口訣還是不行,否則,祖師便沒有必要在三年前傳給悟空長生妙道的口訣了,以此推斷,這篇長生妙道的口訣極有可能是改變體質、入仙門的基礎!而且,至少要修習三年方能達到學習七十二變與筋斗雲的條件。

  既然如此,之前的七年顯然便是荒廢了,從須菩提祖師對悟空的態度來看,收他為徒教他本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麼,這七年到底在等待什麼呢?

  悟空仔細回顧《西遊記》,猴王在祖師一次開講大道時歡喜雀躍手舞足蹈,這才被祖師發現,單獨為他開了小灶。難道,這七年中,祖師一直在等待悟空開悟?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得通,如果悟性不夠,那長生妙道決或許傳了也是無用罷。

  想通了這一節,悟空心中陰霾頓時散了大半,看來,是該找個機會好好表現一下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三章 擒還縱

  這一日,如意又來尋悟空,教他給花園鋤草捉蟲。換做往日,悟空自然毫不遲疑便去了,但此時悟空端坐於榻上,莫測高深笑道:「如意師兄,這鋤草卻是為何?」

  如意一怔:「長了草便要除去,否則有礙花卉生長,還問為何?」

  悟空反問道:「為何不將那花兒除去,讓草兒發展茁壯,亦為美事。」

  如意表情匪夷所思:「哪有將花兒除去的,真是荒唐!你若要偷懶,我叫別人去了。」

  悟空自榻上下來,施了一禮道:「非是懶惰,只是心中委實不明,請師兄勿怪。這便去,這便去。」

  又一日,如字輩的道童如真來尋悟空做事,見悟空正伏在案上擺弄一個形狀古怪的器皿,這器皿形如碗狀,卻是傾斜著,看那姿態,倒上水便要傾倒。

  如真不解問道:「這物事裝不得水,有何用處?」

  悟空笑道:「你道裝不得,那便試試。」

  他取過水壺,便向這器皿內倒水,水流瀉下,這器皿竟逐漸端正了過來。如真有些驚訝,便道:「原來這東西裝水才正。」

  悟空道:「其實倒也未必。」他一直倒下去,待這器皿將要裝滿時,一下子傾覆在地,水全灑了。

  如真躲閃不及,沾濕了衣襟,叱道:「你知道要灑,還要倒滿?」

  悟空眨眨眼睛道:「你也該知道的,哪有自滿而不翻倒在地的呢?」他想了想,又道:「滿盈者,不損何為?」

  如真哼了一聲,奪步出了屋子,方喊了一句:「快出來鋤園修樹了!」

  如真急匆匆走回正殿,祖師正于正殿中打坐練氣,雙目微垂。他自知如真進來,亦察覺到如真一臉不豫,沉聲問道:「如真,你可知不喜不悲,不怒不嗔何意?」

  如真恭敬答道:「弟子知曉。」

  「那又為何動了氣?」

  如真囁嚅不語,祖師叱道:「孺子難教!」

  如真見祖師訓斥,忙雙膝跪倒道:「都是那猴子欺我。」便道:「祖師,那石猴孫悟空不知哪里弄來一個怪器皿,不裝水時,器皿便傾倒,裝了水反而漸漸立正了。他再將水注滿,那水便灑了我一身,這豈不是誠心故意的?」

  祖師道:「這倒也是一種伶俐,些許小事何須在意。」

  如真又道:「那猴子還存心氣我,說什麼‘滿盈者,不損何為’。」

  祖師開始滿不在意,聽到「滿盈者,不損何為」這一句,不由得跟著默念了幾遍,頓覺滋味無窮。當下心中大悅,便教如真退下。

  祖師心中盤算,果然造化生長,靈智非比尋常。只是猴性不定,待我再打熬他幾月,便授他那無窮大道,才是時機。

  悟空這幾日挖空心思故弄玄虛,專行些教人摸不到頭腦之事,說些高深莫測但又內蘊玄機的話語,洞內弟子初時還去祖師處說說,時日久了,皆道這石猴發了癲症,便也無人理他,便連活計也都不給他分配,悟空更是百無聊賴。

  他怎知祖師早已得知他靈智大開,此刻卻在熬煉他的猴性,他只顧自己每天抓耳撓腮處心積慮想一些出奇之事,而愈是如此,愈不得其法。

  這一晚,悟空徹夜難眠,便行至院中,躺在院中一顆千年柏樹下,透過樹葉去觀看那滿天星辰。

  這星辰顆顆耀眼,即便天中無月,亦能清晰視物,看得久了,又仿若觸手可及,與前世相比有很大不同。

  來到此間已有年餘,歷經幾次意料之外的波折,悟空早已「入戲」,也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到來或許能讓西遊世界有所改變。這改變是大是小還未可知,但至少現在,自己已比原來那猴王早了七八年拜師,一石能激千層浪,誰又知道以後將會怎樣呢。

  看著滿天星斗,悟空忽然有了一個念頭:這星,是否也屬這個世界的範疇呢?似老君、如來這樣的大神通者,能否遨遊星空,穿行宇宙呢?待自己學會那筋斗雲,說不得定要試試,否則豈不抱憾終身。

  想起那筋斗雲,悟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祖師啊祖師,你究竟在等什麼?俗話說天下沒有解不了的難題,最難便是無題。自己揣摩不透祖師的心思,又如何破題,難道非要逼自己行那步險棋不成?

  三日後,如意正在後院場地中與眾師兄弟講經論道,忽見悟空自廊門跨入,如意不覺詫異,悟空向來只在前院起居,從未去過他處,今日不知來此為何。

  眾人知道悟空近日時常作怪,便都默默避開他,唯恐他又出稀奇狀況。但只見悟空只自己默默尋到一個角落坐下,靜靜聽眾人談道,一言不發。聽了半晌之後,悟空眼中留意,心中暗暗吃驚,這些弟子雖與那須菩提祖師一般無二身穿道袍,談論的卻多為佛陀淨土,乃是釋教的話題。難道,須菩提祖師竟是來自西方世界?

  這時,卻是一位慧字輩的師兄在為眾師弟答疑,一小道童問道:「敢問慧能師兄,諸多道經,我等該讀哪本是好呢?」此問暗合許多人心意,大家立時隨聲附和。

  慧能聽得此問微微頷首,待眾人息聲後啟唇道:「《楞嚴經》曾道‘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要問讀何經書麼,日蓮宗只教人讀‘妙法蓮華經’這五個字;淨土的念佛人士只叫人念‘南無阿彌陀佛’,而我門中只有一個字……」

  聽慧能如此說,眾人一片譁然,萬種經書都不必讀,只需讀一字便能成道,這實在是駭人聽聞。

  有一個小道童高興地追問:「師兄,那一個字是什麼呀。」

  慧能接著道:「這一字便是——」

  「空!」接話的卻是始終不發一言的孫悟空。

  眾皆譁然。

  如意趕緊將悟空拉到一邊:「休得胡說!且聽師兄高論。」

  悟空微微一笑,再不言語,心道我看你有何高論。

  果然慧能臉色變得很是難看,他原本便要說出這個「空」字,卻被悟空爭了先。既為慧字輩的師兄,自有不凡之處,只見慧能左手抖了抖袍袖,拇指在食指指側輕輕一撚,道:「這一字,便是——‘無’字。」

  悟空噗嗤一笑,這慧能應變倒是蠻快的,那手指一撚的動作,可不正是在找佛珠呢。

  慧能聽悟空笑聲中暗含譏諷之意,心下有些不悅,高聲問道:「悟空有何高論?」

  悟空便是在等這個機會,站起身道:「高論不敢當,只是昨夜有一怪夢,一個丈六金身的佛陀教我,萬般變化,無非一個空字,今日聽師兄論道,便情不自禁,順嘴說了出來,請師兄勿怪。」

  悟空說道那‘丈六金身的佛陀’時,仔細查看眾人臉色,見小道童盡皆茫然無措的樣子,而幾個年紀稍長的慧字輩、智字輩師兄臉色大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慧能強自鎮定住,勉強乾笑了兩聲道:「師弟所言倒也有理,還是向祖師討教,方有定論。」說罷也不和眾人告辭,急匆匆便出去了。緊接著,眾道童呼啦啦魚貫而出,如意走在最後,不明所以然地看了悟空一眼,甩了一下袍袖,也跟了出去。偌大一個後院,只剩悟空一人。

  向祖師討教,恐怕是去報信了吧?悟空心道。看這些道童臉色,他們必定認識如來無疑,這個世界之中,丈六金身的佛陀恐怕也只如來一人,自己這一招便叫做敲山震虎,須菩提祖師縱有再大本事,也尋不到自己真實來歷,嘿嘿,自己倒要看看他如何應對。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四章 大道成

  三星洞大殿,須菩提祖師如一尊雕塑般靜坐不動,偶爾門外微風襲來,手中的拂塵絲飄動幾下,更顯仙風道骨,大覺妙相。

  慧能自門外急匆匆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群道童,他們面上表情各異,或一臉焦躁,或一臉茫然不知所以,或幸災樂禍。

  門下弟子都知,須菩提祖師禦下甚嚴,戒嗔戒怒,慧能這般神態,眼看便要受罰。

  果然須菩提祖師微垂的雙目睜開,慧能一眾便覺面前有如一陣冷風吹過,心中生寒,盡皆跪倒在地。

  「何事如此慌張?」須菩提祖師淡淡道。

  慧能道:「請祖師恕罪,此事實在蹊蹺,弟子便急著稟告祖師,因此快走了幾步。」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慌的是心。」祖師指點道。

  慧能連連稱是,祖師頗有深意地看了慧能一眼道:「隨我到後殿來。」說完轉身便自後門出去,慧能忙趨步跟上。

  到了後殿,慧能將悟空在後院所說自己夢中之事重複了一遍,祖師聽過之後沉吟不語,只問慧能有幾人聽到此事,便揮手教慧能出去。

  丈六金身的佛陀,此事當真有趣,難道真的是那‘一切義成,一切事成’的當今治世之尊如來佛祖?石猴之事,知者甚少,唯老君、真武與我而已,莫非竟是那大聖國師王菩薩走漏了消息?須菩提祖師微閉的眼簾一動,竟閃出一絲淩厲的光芒。

  若果真如此,此事還真不能耽擱了,本想消磨石猴野性,免得他太過冒進,壞了我大事。如今這石猴靈智早開,竟是超出我所料,謀事在佛,成事在天,且行且看吧。

  「來人!」須菩提祖師輕喚一聲,一個道童不知自何處現出身形,對祖師深鞠一躬。「將那石猴領來!」祖師深吸一口氣道。

  石猴此時正於後院盤算。他使出此招實屬無奈,即便是後世穿越而來,也摸不清須菩提祖師的性子,雖然他知須菩提祖師收他為徒、傳他武藝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究竟要等待多久才肯傳功,卻未可知。若真如書中所寫,等上七年,那可苦煞自己了。

  他故布疑雲,搬出一個形容相貌與如來相近的托夢者,此事必將傳至須菩提祖師耳中,若須菩提祖師篤定要收自己為徒,那便容不得他人插手。此時的他聽聞如來居然對石猴有所關注,心中必然生疑,而最可能的結果便是——提前傳授石猴神通,釀成師徒之實。待到生米煮成熟飯,憑著石猴剛直不阿的秉性,自然不會生出反骨。

  石猴知道,他在西遊中從始至終扮演的都只是一個棋子的角色。這枚棋子握在誰手裡,根本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自己只有順其自然,逐漸壯大自己的實力,才能有希望去揭開籠在仙佛妖面上的那塊幕布,尋一個真相,探一個究竟出來。

  須菩提祖師啊,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他正暗自盤算,自院門走進來一個道童,喚道:「悟空師弟,師父喚你過去。」悟空點點頭,便跟在這道童身後。

  到得後殿,見祖師容止威儀安坐於榻上,道童將悟空帶到便自行出去了。悟空做出一副誠惶誠恐姿態,給祖師請了安。

  祖師和顏悅色道:「悟空這兩月可住的習慣?」

  悟空道:「住得好,住得好,只是太閑了。」

  「呵呵,俗語道,閒人多夢,今日起,為師便要傳授你修仙得道之法,你可願意學。」

  悟空心道,我就是為這個來的,傻子才不學。「要學要學。」

  「我有道術三百六十門,你要學哪種?」

  「這……」悟空心裡犯起了合計。

《西遊記》中,那祖師列出「術」「流」「靜」「動」四字門中大道,皆雲不得長生,悟空自然不學,其真相果真如此嗎?又或者,祖師根本沒想將這些道術傳給悟空?

  想到這裡,悟空道:「弟子初入此門,不知有何奧妙,還請祖師指教一二。」

  祖師於是娓娓道來,將那術流靜動四門大道都逐個解釋一遍,而後悟空便陷入了沉思:術字一門,專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凶之理;流字一門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看經念佛之道;靜字一門,講的是參禪打坐、入定坐關之術;動字一門倒熟悉些,專修采陰補陽,摩臍過氣,用方炮製,燒茅打鼎之術。

  悟空思來想去,實在拿捏不准,這幾般大道均有學問,既然從祖師口中說出,應非旁門左道,他偷眼望去,只見祖師毫無表情,一點端倪也不見,亦不著急催促。

  悟空故作抓耳撓腮一陣,然後道:「難得長生,不學不學。」

  祖師呵呵笑道:「若為長生而來,那倒簡單得很了,給你幾粒丹丸,服下便可延年益壽。只是沒有本事,將來若遭那刀砍斧斫,雷轟電打,又當如何?」

  悟空突然領悟,這祖師原本便沒打算教自己長生之道,他的目的便是傳授自己七十二般變化和一身武藝。

  悟空當下拜倒:「祖師,弟子也知,服了丹丸長生,雖有了命,卻也怕沒有保命的本事。求祖師教弟子個長久之法,教弟子得那長生妙道。」

  須菩提祖師頷首道:「你倒領悟得快,須知你天生地長,與旁類不同,我傳你個速成法,教你免去那打坐煉氣之苦,也好成就一番事業。」

  呵呵,終於到了戲肉了,悟空心裡暗自歡喜。

  只見祖師教悟空平躺在地上,手中拂塵一揮,悟空便睡了過去。

  「九轉內還,管教你造化生生不息,可莫要辜負了我。」祖師口中念咒,悟空身周便起了一陣氣流,絲絲縷縷的乳白色氣息由內而生,自九竅而出,循環往復,皆從囟門鑽了進去。「果然造化不凡!」祖師贊了一句,那拂塵上的銀絲抖得筆直,虛空點去。

  那乳白色氣息在悟空體內遊走全身,越來越濃,越來越快,最後全部彙聚丹田,結成一粒金燦燦的丹丸。

  祖師施法完畢,心中暗贊一聲「造化!」虧的是這老君的金丹,否則至少也要二三年方能紮下根基。須知悟空體內雖有許多造化,但他絲毫不懂運用,老君金丹之妙,自然將他體內造化歸入丹田,如同百川匯海一般聚流。

  須菩提祖師將這石猴弄醒,又傳他一篇煉氣的法決,此法決高深玄妙,若能參透自然造化無窮,但能悟得幾分,卻要憑個人資質了。

  這口訣與《西遊》原著中一般無二,正是這篇:

  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性命無他說。

  都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體中藏,汝受吾傳道自昌。

  口訣記來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涼。

  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台賞明月。

  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裡種金蓮。

  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

  悟空早已將這篇法決熟記在心,不因有他,只因須菩提此人實在太過神秘,他所言所行,每一件都不可輕視。只聽一遍,悟空便將此決背誦出來,祖師見他伶俐善記,心下歡喜,又將這口訣詳解與他聽。

  所謂:「顯密圓通」,乃是顯教和密教兩邊要通。光走密教這條路是外道,光走顯教這條路成就太慢。而究竟何謂顯教與密教,祖師語焉不詳,只輕描淡寫略過。

  他哪知悟空前世早已細查過,顯教就是顯明易懂的教法,指大小乘佛法各個宗派,都依眾生的根機,顯了斷惑證理、修因證果的理論方法,是隨他意之教法,其理由顯然可知,故雲顯教。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五章 真妙訣

  密教是指其義理和修行方法秘奧幽妙,並非有所秘密而不可說。《大日經》《金剛頂經》等所說金胎兩部之法門,陀羅尼、印契、念誦、灌頂之儀軌,是密教,尊大日如來為其教主。

  二者都是釋迦牟尼佛所雲,只是側重不同罷了。須菩提祖師竟在此推崇如來的道法,不知他與這如來有何干係?悟空將此節暗暗記下在心。

  祖師繼續解說:「惜修性命無他說」,便是愛惜修持自己的性與命。知性,知命,了性,了命方為真聰明。

  自古言性命即猶言人之生命。于修道而言,實則性命二字,當作分別觀。須知「天命之謂性。」人性稟賦于自然,若天所命。人之為生,貴能知性兼知命。這性,乃我等本性良能,是秉性、是真我,是道心,一旦定了方向,是再難更改的,否則修為大損,甚至危及性命……單單這「性命」二字,祖師整整講了兩個時辰。

  悟空仔細聽道,心中暗暗嘆服,這一篇口訣寥寥數字,其中真義奧妙,若是沒有祖師講解,自己實難堪破。

  下面這幾句倒是易懂,便是教人時刻收斂精氣神,「經營養鄞鄂,凝神以成軀。」而「相盤結,性命堅」,指的便是結丹異象。悟空的結丹可不比尋常凡夫俗子築基引氣,鉛汞煉製,那樣的結丹無異於涸澤而漁,最是淺薄低下。

  于此天地間修行,大道同源,求的都是一個造化。尋常造化均乃借外物得來,品質駁雜,悟空的造化乃是造化之源,最為純淨正統,又經老君九轉內還丹從裡到外洗練一番,不知多少萬年來汲取的天地靈氣盡被激醒,如此條件下結成的內丹,恐怕天上地下也尋不出第二個了。縱使須菩提祖師見識無限,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下文中的「卻能火裡種金蓮」,火裡種金蓮就是內火養金丹,在火裡把外界汲取的雜質煉完,把種種陰氣煉完,方能于金丹中開朵花出來。

  「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這兩句是此篇真妙訣的總綱,祖師卻只粗粗講了幾句,便教悟空退下,自己在那閉目養神起來。

  悟空雖有疑問,卻見祖師已然入定,不敢再問,只得輕輕退下。他卻不知,祖師雖有通天徹地之能,此時也有些疲倦了。

  出了門來,他還在琢磨最後這兩句,五行顛倒,那是什麼意思?功完隨作佛和仙,難道此神通練成,作佛也可,做仙也行?

  走出大殿,悟空突然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若木雞,半晌而後,他狂喜躍起,口中一陣亂叫,引得不少道童探頭出來觀瞧。心道:祖師最不喜吵鬧,看你能猖狂幾時?還有些道童心道:這猴子莫非得了癲症,還是躲遠些好。

  唯有些道行高深的智字輩慧字輩師兄低首不語,眼中卻包含著又妒又忌的神色,他們中或多或少知道,這猴子恐怕得了一場大造化,而自己卻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

  是的,悟空得了一場造化,一場有生以來最大的造化。不管這場造化是福是禍,至少現在,他能感覺到自己在這天地中,再不是那只弱小的猴子。

  方才那內殿中,不知有什麼禁制,竟將自己的道行全都壓制住,此時出得殿來,竟覺神清氣爽,內氣充盈,直欲乘風歸去般的舒爽。耳中聽得是十裡外的鳥鳴,口中呼的是九天外的仙氣,眼中看的是萬重山的美景……悟空不由得讚歎道:「果然神仙氣象,不比尋常。若為此等長生之道,縱冒戳骨揚灰之險,也值當了。」他自一隻普通猴子得了太乙金仙的身軀,其實也不過數年而已,若被其他仙人知道,不知要生生羨煞多少人。

  悟空雖然築了仙基,成了神體,通了法性,知了根源,卻無絲毫法術在身。換句話說,便是個空有一身造化道行,卻無修為神通的仙人。

  悟空回到自己房中,端坐內視,只見五臟六腑如懸磬,五色分明,其質卻再不是血肉之軀,似金似玉,籠罩著一層乳白色的光澤。

  而自己渾身的表皮筋肉,緊密異常,竟似是鐵鑄的一般,悟空還以為這一切都是須菩提祖師之功,卻不知這裡還有老君一粒金丹的效用。

  他將自己裡外上下細細查看一遍,心中歡喜,實在難以言表。

  在這小室中,悟空度過了最為興奮的一夜,直到天明時分,方才冷靜下來。此時他體質已然超凡脫俗,是以絲毫不覺疲倦。

  過了辰時,悟空仍在屋中盤膝打坐,按照祖師傳他那五心朝天的手段,一絲真氣在體內不知走了多少個循環往復,只覺渾身舒泰,養氣功夫已漸入佳境。又行了幾個周天,聽到道童們在院子中早誦的聲音,悟空方才收功。

  剛從榻上下來,便有道童進屋,道是祖師傳喚悟空,悟空心裡盤算,似乎又有造化來了。

  果然,祖師喚過悟空,張口便是一番「三災論」的腔調,悟空聽得暗暗發笑。

  悟空笑的是:這須菩提祖師十有八九知道他是天生神猿,這三災于他自然無礙,所謂「三災論」其實只是一個由頭,便要傳他七十二變罷了。

  而須菩提祖師卻不知,悟空早遇見無支祁,一切因果根源自那時便已知曉。

  祖師道:「你既通法性,會得根源,已注神體,卻只是防備著‘三災利害’。」

  悟空故作大驚失色道:「師父,既然已注神體,為何又有三災,難不成這老天定要害人不成?即便成了仙仍不放過?」

  祖師呵呵笑道:「長生之道哪有如此容易,豈不聞一旦丹成,鬼神難容。」

  悟空納頭拜倒:「還求師父救我!」

  祖師教悟空起來,緩緩道:「這雷火風三災,害的是那尋常人仙地鬼,豈能妨礙我……門中人。我傳你個法,管教你避過三災,從此大道不滅。」

  悟空驚道:「竟有這般妙法,還請師父教我。」

  「也罷,有一種天罡之數,合該三十六般變化,另有一般地煞之數,合該七十二般變化。你要學哪個。」祖師話已至此,不知為何臉上竟露出少許笑意。

  悟空想也不想:「弟子要學那天罡之數就好。」

  祖師微一皺眉,詫異道:「為何不學那多的?」

  悟空道:「弟子想,那天總要比地厲害些,故選了這個。」

  祖師呵呵笑道:「選哪個都是你的造化,只是這天罡之數難些,你可要用心才是。」

  悟空道:「越難學的一定越厲害,師父放心,我定會用心體會。」

  這個選擇並非悟空一時衝動好奇,而是經過一整夜的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西遊中提到會這七十二般變化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自己。而會三十六般變化的人也有一個,便是那耳大腸肥的豬悟能。

  豬悟能的三十六般變化委實讓人難以恭維,只會變些粗夯之物,且時辰也有限,實在不適用。雖然豬悟能的三十六般變化也是天罡之數,但悟空敢斷言,這個變化和須菩提祖師所說的絕非一種。

  料想須菩提祖師何等人物,豈會傳出這等上不得檯面的神通,且天勝地,這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七十二變雖然在西遊中也算厲害的本事,但這七十二變乃是虛指,並非說這神通只能變化七十二中模樣,同理,天罡三十六般變化亦是如此。既然這樣,為何不選個厲害的呢?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1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六章 天罡變

  見悟空既有這個緣分,須菩提祖師心無旁騖,開始悉心傳授悟空這天罡變化之數。

  「天罡三十六變,乃我道門之無上神通,任憑你元神出竅,騰雲駕霧,飛天遁地,羽化登仙,有了天罡之變數為基,都要勝過他人許多。」

  「天罡三十六變共分六大類,每類六種,第一類,乃是天類。這一類,六種仙術,皆有撼動宇宙之能,悟空切記,即便你有這造化學會,也要慎用之。」

  悟空聽這一類神通竟有如此威能,心中如百爪撓心,恨不能馬上學會,當下連連點頭稱是。

  接著祖師開始詳解,這六種仙術分別是: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鬥、回天返日、喚雨呼風、補天浴日。祖師將這仙術的口訣傳給悟空,笑道:「且看回天返日。」說完祖師低聲念咒,只見東方一輪紅日,本已噴薄而出,正是冉冉上升的勢頭,祖師拂塵一揮,這紅日竟如夕陽般墮了回去,天空立時重回天亮前那灰濛濛的景象。悟空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回天返日竟有如此威力,這豈不是教日夜顛倒、陰陽交替了嗎?

  祖師道:「這天類的六種仙術,你現下還難以應用,待你造化夠了,便知他的威力。」悟空立時便明白,這仙術威力太大,自己自然沒有祖師這樣的道行,施展不了也是常情。

  「這第二類,稱之為如意術,一旦福至心靈,管教心想事成。內中六門仙術分別是大小如意、花開頃刻、胎化易形、指石成金、逆知未來、起死回生。這些倒是不難,你可依次試試。」祖師照樣將咒語傳給悟空,悟空默念咒語,心意已移到了窗外的一朵花苞上,果然,隨著法術施展,這花苞顫巍巍地綻開。悟空來到這世上,終於第一次施放了自己的仙術,這種喜悅心情是難以言表的。只是,施展法術那一刻,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自身體中流逝了出去,難道這便是施展仙術的代價嗎?這是不是……造化?

  祖師教悟空將這如意術中的六種演練得如臂使指,便繼續道:「第三類,遁術。分別為遊神禦氣、縱地金光、五行大遁、飛身托跡、駕霧騰雲、潛淵縮地,且將口訣傳你,過後尋個寬敞地界操練。」

  「第四類,大挪移術,六種神通,威力非凡。翻江攪海、挾山超海、推山填海、鞭山移石、振山撼地、劃江成陸。這法術動靜太大,明日尋個山頭,為師一一演給你看。」

  「第五類,奇術,分別是六甲奇門、降龍伏虎、回風返火、掌握五雷、撒豆成兵、釘頭七箭。這其中法術陰損至極,或可引來眾怒,為師教你防著別人就好,不到萬不得已不得擅用,否則我不饒你。」悟空連連稱諾。

  「第六類,雜術,分別是飛砂走石、隔垣洞見、指地成鋼、導出元神、正立無影、九息服氣。莫看他雜,卻最好用。」祖師將這些仙術口訣盡數傳給悟空,又單將雜術中的「導出元神」詳解了許久。

  「於我等而言,元神乃性命之根本,須知‘內念不萌,外想不入,獨我自主,謂之元神。’這導出元神一門神通,用處極多,你當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方可知其妙用。」

  悟空暗暗記在心中,對這門神通也多了幾分在意。

  這一日傳功完畢,悟空當夜仍是未睡,三十六種神通,他細細算來,自己已能施展小半,雖然應用起來還頗有些手生,但這已無妨,時日一久,必然融會貫通,信手拈來。

  悟空清清楚楚記得,《西遊記》中,悟空學習七十二變時,只「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將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自己雖是穿越而來,但身體稟賦都與那悟空一般無二,這是無支祁給出的結論,應該做不得假。

  三十六種神通,自己雖然都會了口訣,卻僅能施展十幾種,這豈不是從另一角度說明,天罡之數的變化要強於地煞?看來自己這個選擇無誤,若有機會,還要問問祖師那地煞之術變化才好。

  第二日,祖師果然帶悟空出了洞府,他伸手一招,一朵祥雲自空中瞬息飄來,祖師帶著悟空輕飄飄飛上,悟空站在雲端,只見腳下這朵祥雲,竟如龜背形狀,前有頭,後有尾。怪不得仙人常道「按落雲頭」,原來這雲真的有頭。

  祖師見悟空疑惑,為他解答道:「‘駕霧騰雲’不難,凡是天地所生的雲霧,皆可為我等驅使,自然可變換模樣,皆由你心而定。」悟空不懂騰雲之術,心中癢癢的緊。祖師見悟空心急,微笑道:「此種騰雲,皆是些小伎倆,你又何必著急?」

  片刻工夫,雲頭微頷,落在一片險峰之上,好一座山峰,只見「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蘚長。」悟空自來到西遊世界,見過山水勝境無數,皆沒有眼前這片景色更奇更怪。

  這片險崖之上,各類怪石嶙峋,似鷹嘴、似虎頭、似駝峰,參差不齊峰頭無數,一眼竟望不到邊。

  祖師道:「便是這裡了。」

  悟空於是按著祖師教誨,將那移山推土、飛沙走石之類的法術應用熟練,只覺威力無邊,當真是道家好神通。

  祖師見悟空聰穎,又引他飛過峰頭,過了一處險崖,竟是一片汪洋大海。悟空又將翻江倒海、推山填海類的法術演練一遍,熟記在心。這類法術頗為消耗法力,悟空只覺體內那玄妙的東西似是有了虧空,頗不舒服。

  祖師道:「這神通雖好,也要高深法力匹配,你體內造化不淺,只是手法生疏,浪費了不少法力,以後勤加練習,當可彌補此節。」

  祖師此言不虛,尋常道家神仙,每每打坐千年苦熬煉氣,反而成就平平,仙道一門最講機緣,悟空生為神猿,又不知在那九竅八孔的仙石中吸取了多少天地靈氣,再經老君一顆九轉內還丹輔佐,將體內造化盡皆激發出來,化為道行法力,此時悟空的造化,早已堪比太乙金仙,怎會弱於他人。

  悟空聽了祖師真言,心中落了底,縱觀西游全文,悟空戰鬥時從未有失了法力之說,料想自己也不會差。

  見悟空將天罡三十六變應用熟練,祖師正色道:「悟空,我觀你秉性自然,正義純良,見不得作偽作惡,若要成就功德,位列仙班,以後唯恐與人爭執打鬥,到時你當如何是好?」

  悟空思忖一會,道:「正如師父所言,便與人打鬥,亦不能遇事退縮、苟且偷生。」

  祖師微笑頷首,道:「若打不過呢,又當如何?」

  悟空道:「打不過便逃,日後算帳,怎樣?」

  祖師哈哈大笑:「你倒如何逃呢?」

  悟空遙指天邊一朵浮雲,揮手招來,道:「自然是駕霧騰雲了。」

  祖師伸手揮散滿天雲彩,再問道:「若無雲彩,怎樣?」

  悟空道:「仍有五行大遁,縱地金光,潛淵縮地——」

  「打住!」祖師喝道,「這幾門法術,趕路遊玩可以,想你那對手若能逼得你逃跑,本領必定高出你許多,恐怕這樣是逃不了的。」

  悟空故作驚慌失措狀:「難不成還要導出元神不成?」

  「荒唐!元神一出,如同將自己置於死地,即便逃得性命,但肉身被毀,也損了多年道行。」

  悟空知道祖師考他,只佯作抓耳撓腮,急不可耐之狀,道:「那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祖師道:「我觀你施展遁術神通時,總該翻個跟頭,便傳你一個筋斗雲法吧。」

  悟空強按捺住心中歡喜,問道:「不知這筋斗雲與那騰雲之術有何分別?」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2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七章 筋斗雲

  祖師自得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生比較?」

  悟空又作著急狀:「師父教我好生急煞。」

  祖師道:「這筋斗雲,卻是非你莫屬的本事,你又急什麼?」

  悟空心中一動,非我莫屬的本事?他仔細回憶,果不其然,在西遊中除了自己,誰還有瞬忽間十萬八千里的本事,除了那只金翅大鵬,還真的沒有人能和自己在速度上相比。莫非,這遠距離瞬移的本領會和自己神猿的身份有關?他仔細琢磨了一下,此事恐怕無從考證,這筋斗雲的本領,恐怕獨一無二,沒有他人再能學會了。

  祖師將筋斗雲的口訣教授給悟空,悟空默念真言,一個筋斗騰空而起,這一下直上九霄,只覺寒風刺骨,不知到了何處。悟空只覺身周黑茫茫一片,他自從得了大道,目力驚人,此時卻也什麼都看不見,身處孤零零一處空間,卻不知如何才能回去。

  此時,須菩提祖師聲音在下面響起:「我在這裡。」悟空急忙循著那聲音,落回原地,心中尚驚慌不已,方才那感覺太過奇特,那黑洞洞的地方又是哪裡?只見祖師撫掌大笑:「你向上躥,是何道理?」

  悟空懵懂,不知所以然。便道:「我只撚個口訣,不知為何卻上去了。」

  祖師又將這奧妙細細講解,筋斗雲之奧義在其真言,此真言可長可短,隨心意變換,距離遠近皆可使用,途中轉折方向,自然也要靠心意操控,似悟空這樣毫無目標的,豈不直直竄了上去。

  悟空將要訣記下,又操練了幾次,空中翔舞,見地上阡陌山海縱橫,胸中實有說不出的快意。

  他不禁暗暗想到,苦在我不知方向,否則回花果山打個轉,報個平安也好。他卻不知,任他飛上一年,在這世界中也是尋不到花果山的。

  悟空在空中打了幾個轉,穿梭雲層,歷經晴雨,橫越四季,翔舞九天,這一種暢快怎能筆墨形容,只覺天地盡在我眼界之下,頓時豪氣生出,將那翻江倒海、鞭山移石的法術在無人處施展個痛痛快快。

  玩了半個時辰,方才依著記憶返回,祖師仍在原地等候,只笑吟吟看著悟空不語。

  悟空被祖師看的心裡頗不舒服,這眼神,便仿佛一名工匠在凝視著自己的作品,又如同主人在看著自己的寵物,而其中隱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悟空舉步上前,道:「師父,弟子一時貪玩,去得久了,還請師父莫見怪。」

  祖師道:「你的習性我豈會不知,無妨。」

  悟空又道:「師父給弟子莫大的造化,盡是些大神通、大法術,只不知弟子若遇到那拳腳高明的打手,該當如何?」悟空心下盤算,西遊中並未提到悟空學過武藝,但既然能耍起金箍棒,想必只靠一身蠻力是不成的,且試探問問,沒准又有機緣。

  祖師一怔,然後哈哈大笑:「你這猴子倒是精明,我門下弟子哪有你這般大膽,敢要起功夫來了。」

  悟空誠惶誠恐道:「弟子山野中長成,不知規矩,祖師莫怪,祖師莫怪。」

  祖師道:「也算你福至心靈,你若不說,我卻將這茬忘了。須知,拳腳功夫乃是最末流的本領,你若願學,自然可以。」

  說完,祖師自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袋,只輕輕一抖,無數舊書古籍落在地上,堆積如山悟空瞠目結舌。

  祖師呵呵笑道:「這須彌納芥的功夫,也是從那大小如意引申而來,你又何必詫異?這都是我早年間搜羅的冊子,已有千萬年不用了,你若喜歡,盡皆拿去無妨。」

  悟空拜倒在地,連聲道:「弟子不敢貪心,既然祖師說這是末流本事,弟子只隨意尋兩本便好。」他起身到這書堆旁,粗略一掃,心裡暗暗叫苦,這書名大都是些蚯蚓般的彎曲文字,自己十個也不認識一個。唉,只恨自己讀書太少,誰知這些古文字也能派上用場,看來真該尋個時機惡補一番了。

  便在他不知如何選擇時,終於看見一本隱約認得的書名,只依稀辨得前兩個字是「齊天」,後面兩個卻不認得了。

  悟空撿了這本,又隨意拿了一本厚書,便不再多看。

  祖師微微頷首,道:「你倒也懂得‘道法自然’,這樣最好,有緣得見的,必定大有妙處。」

  悟空將這兩本書納入懷中,已然頗為知足,回洞府的一路上,心中一直在琢磨那齊天二字,竟與齊天大聖暗合,不知裡面講些什麼內容。

  回到自己的斗室,悟空閉門不出,只潛心修煉新學的神通,這一番修煉沒日沒夜,忘卻世間日月更替,形如無天無地、無物無我的癲魔狀態。

  祖師早已囑咐道童不要打擾悟空閉關,不知不覺間,三月時光一晃而過。

  這一日,祖師正于殿中傳道,這祖師,道禪兩門的玄奧道法皆了然於胸,只見他慢搖麈尾噴珠玉,妙語連珠動九天,正講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之時,自殿外闖入一人,手持半根柳枝,其上纏繞花枝百朵,遙指祖師喝道:「莫說天地,只道凡塵,誰敢翻江倒海,我有縱地金光!」

  眾道童一個個瞠目結舌,這不正是閉關三月的悟空,見他此時模樣,豈不是瘋癲了?慧能站出來喝道:「兀那潑猴,敢在祖師面前撒野,還不跪下俯首認錯!」

  悟空斜睨慧能,道:「看我回天返日!」說罷神通使出,卻仿佛後力不濟,只見殿外半輪白日一閃即逝,而悟空竟軟綿綿倒在地上。

  祖師臉色不霽,吩咐道童:「將這頑徒抬到後殿。」

  祖師眼見倒在地上癱軟成一團的悟空,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氣惱。他本身道行不足,強行修習天類神通,顯然是法力耗盡瀕臨走火入魔的表像,若不及時救治,將于修為有礙。

  祖師於是取出一枚丹丸,撬開牙關,納入悟空口中。不多時,悟空悠悠醒轉,第一句話竟是:「看我地煞七十二變,管教妖魔遁形!」說完見祖師就在眼前,強撐身子便要起來。

  祖師阻住他,喝道:「也有草神陀羅尼,也有鬼神陀羅尼,諸惡鬼神謗不得,奉請十地鬼崇滅!」

  悟空耳邊一震,頓時頭腦清醒許多,此時那丹丸藥力化開,身上也有了力量,一身法力竟如泉水般自丹田處湧出,片刻工夫恢復如初。

  他哪裡不知此必是祖師救治之功,起來拜倒道:「弟子多謝祖師救治之恩!」

  祖師也不語,直教悟空在那裡伏地跪著。

  半晌,祖師一聲長歎,道:「悟空,我為你取名,傳你本領,救你性命,一切皆因緣至,你也不必感激。如今你本領學成,在這天地間自保無虞,你,可以去了。」

  悟空茫然失措:「祖師,你教我到哪裡去?」

  「天地如此之大,何處不可去?」

  「弟子願隨師父一生,天地雖大,無有我家!」悟空一雙晶瑩剔透的眼中已是淚花滿溢。

  祖師似也不忍,卻道:「你若隨我,我怎得安生,今日過後,你我再不相識!」

  悟空匍匐向前,哭訴道:「祖師對我恩重如山,我若不報恩,今生愧疚。」

  祖師已現怒容,喝道:「休要多言!我再送你三粒仙丹,必要時可救你性命。從此後,恩義兩絕,你莫說識我,我也不再認你!」

  悟空道:「師父,要我去也罷,你卻教我個法,何時再能與師父相見?」

  祖師道:「再見你時,你也未必認得我,還說什麼何時。」

  悟空還要多言,祖師只一虛指,悟空便動彈不得,只任祖師將他輕飄飄送出洞外,方才手腳自由。

  祖師轉過身道:「悟空,你好自為之吧!」

  悟空知祖師心意已決,又拜倒在地,給祖師磕了八個響頭,一字一頓道:「師父恩情,永志難忘!」說完騰空而去,卻是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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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八章 觀星辰

  悟空別了斜月三星洞,並未施展那筋斗雲之術,只是駕霧騰雲。他漸行漸遠,回首望那靈台方寸山已漸漸淡出自己視線,心中多少有些酸楚。

  無論須菩提祖師因何傳授他一身本領,畢竟他帶領悟空見識了大道之能,開了眼界,長了見識。如果讓悟空有選擇的話,他自然會毫不遲疑地選擇這條道路,在這樣一個神仙世界,有誰會甘心平庸一生?因此,在他心中對須菩提祖師,只有感激之情。

  自這以後,悟空再也沒見過須菩提祖師,這位神秘人物似乎憑空消失了一般。這是悟空早就知道的,見到須菩提的第一面時,悟空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祖師。但他仔細數來,自己來到這世界見到的人也有數,暫且就當是在夢中吧。

  方才祖師倒有一句話耐人尋味,「再見你時,你也未必認得我……」難道在這之後,須菩提祖師曾經改頭換面再出現過?悟空想了又想,也沒有半點眉目。

  唉,即使祖師再出現,也絕不會再以須菩提之名了,自此之後,世間再無須菩提……悟空一陣唏噓之餘,望著地上景物,竟漸漸慢了下來,他見左前方便有一座小山峰,便落在了上面。

  咦!悟空越看越覺得奇怪,自己那日練習騰雲之術,在這地方兜了不少個圈子,怎的沒見有這座山峰,難道這峰頭是憑空生出來的不成?

  想到這裡,悟空又施展筋斗雲之術,將那日走過的路途重新走了一遍,這一走,他心中更是驚奇,自己仿若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處世界與靈台方寸山相比,靈氣淡薄了才許多,更無那其中美景,也無仙禽靈獸相伴。

  悟空回想起來,那一日修習筋斗雲術之時,自己記得清清楚楚,即便飛行數十萬里,也不見一處人家,而今日,地上城市村鎮井井有條,儼然一副清平景象。悟空再向回飛,果然,那一日修習翻江倒海處的那片怪崖與茫茫大海,此時卻是一片麥田。

  悟空使個法術,落在地上,變成一位樵夫模樣,上前與那田地裡勞作的老農搭話,憑著前世一名演員細緻入微的觀察本領,悟空可以肯定,絕非喬裝。

  這到底是為何?悟空想得頭都大了,難道自己記錯了嗎?他駕起雲頭,左右逡巡,方圓千里之內,盡是平原廣闊地帶,莫說大海,連一個湖泊都沒有。

  這時,他忽然意識到,那座靈台方寸山,居然也沒有了!那一座仙意盎然的洞府,那些仙風道骨的童子,那個童顏鶴髮、神通廣大的祖師,全都沒有了,那百樣仙姿、千般風景,一切如同雲煙——不,即使是雲煙飄過,也會留下痕跡。

  悟空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那須菩提祖師所在的靈台方寸山卻是假的不成?不,不是假的,而是另一處玄妙的空間!對了,定是如此,若非此處再不可尋見,憑孫悟空習性,豈能不再去尋找?

  想到這裡,悟空已不再尋找,而是尋個高山坐了下來,他在等一樣東西。等來這樣東西,他便能確認一件事情,若是真,對他將來大有裨益。

  悟空靜心斂氣,便在這山頂琢磨起「胎化易形」的神通來。這「胎化易形」專講自身變化易容之術,适才他化作樵夫,頗覺不自然,定是平日裡變化太少,手法生疏。想那西遊中,孫悟空多次憑藉這個本領脫厄解難,若不練到爐火純青,怎敢人前賣弄。

  這三十六種神通,除了天類的六大神通外,悟空皆可施展出來。平心而論,學得這樣的神通對普通仙人來說是形如登天。仙界巨擘視自己的神通法術都如身家性命般重要,但若有了足夠的造化,在學了口訣和應用之法,這神通倒也容易得很。

  悟空便是憑了須菩提祖師給的金鑰匙,打開了修仙成道的大門,這一步,旁人歷經萬劫也未必能有如此機緣。

  悟空在此修煉,直到天黑。

  此時萬籟寂靜,偶有草蟲鳴叫,更顯曠野寂寥。

  不一時,天空點點繁星閃現,悟空躺在山頂,一顆一顆數著:五顆,十顆,十五……三千二百一十五……九千八百四十五……

  他目力超群,不一會便數出了三萬多顆星辰。

  不知又過了幾多時辰,東方微曦,星辰隱去。

  直到最後一顆星星也不見蹤影,悟空自地上一躍而起,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祖師,我知道了!」

  其實,自第一顆星星出現在天幕上,悟空心中便已有了端倪,但他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一直守到天明。

  在那斜月三星洞中,悟空也曾躺在地上觀星,那星星比起前世來有很大不同,既大且亮,看過一眼便實難忘卻。

  而昨夜悟空觀星,發現這天幕上的星星與自己前世中的一模一樣,並無絲毫不同。之前在水簾洞中,群猴天性自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幾時見過星星。

  沒想到,悟空僅有的兩次觀星經歷,竟然並非同一座天!

  悟空非是原來的悟空,他的經歷比那天生地長的石猴要豐富得多,前世也曾讀過些網絡小說,也見過某某宗師自創一界,內納無數生靈。

  他尋不到那斜月三星洞時,便已開始懷疑,這洞府是否會是須菩提祖師自創的一界呢?如今,他已確認無疑,天地間本沒有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自己這一場修行經歷,或許便是在一粒芥子當中完成的,而從此之後,自己只怕再也尋不到這個地方了。

  悟空長籲了一口氣,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意義非比尋常。

  他在西遊中最大的一個劫難,便是被困於五行山下五百餘年,而那場賭鬥,極有可能便是:悟空在如來創下的一界中翻跟鬥。

  想到這裡,悟空不禁哈哈大笑:「如來啊如來,我若沒有先知先覺,還則罷了,如今我既有防備,想再用這法子困住我,那是再也不能了。」

  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此山西臨汪洋大海,東接傲來國界,中間海面相隔,不過二百里遠。

  山中丹崖怪石,峭壁奇峰無數。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果,修竹每留雲。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會處擎天柱,萬劫無移大地根。

  此時,便在花果山巔,群猴彙聚,吱吱喳喳,吵鬧聲不絕。

  當中坐著四隻老猴,正是那兩隻通臂猿猴,兩隻赤尻馬猴。

  其中一通臂猿猴道:「聒噪!大王去了兩年光景,俗語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這花果山上我同族也有萬餘,更有山魈猛獸偶爾襲擾,若不同心協力,似現今這等一盤散沙模樣,豈不教他人得利?」

  另一通臂猿猴緊跟著幫腔幾句,見群猴安靜了幾分,心中暗喜。

  哪知兩隻赤尻馬猴竭力反對,其一道:「尋仙訪道,那是一生受用的造化,兩年時光微不足道,我等受大王之托,當盡心竭力,振興我族,何來無君之說?」

  另一隻赤尻馬猴道:「然也,今日若選新王,他日大王回來,又當如何?」

  一通臂猿猴道:「山中無王,則威信不足,大王去時,山呼海應者近萬,如今僅有五六千了,此時迫在眉睫,還不知曉?」

  赤尻馬猴道:「你所言究竟何意,難道憑你,便要做這花果山之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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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十九章 歸去來

  通臂猿猴道:「豈有此理,我哪裡有這般想法,只不過見這洞天福地遭野獸踐踏,若不齊心協力禦敵,恐怕無處安身了!」

  赤尻馬猴又要駁斥,只聽山下嘈雜聲起,其中狼蟲虎豹嘶吼聲不斷。他大驚道:「那群走獸又來,禦敵為先!」

  四隻老猴指揮群猴,龜縮於山腰以上,將備好的石塊滾木從山腰放了下去,「轟隆隆」幾陣巨響過後,下面傳來一陣慘叫聲。

  赤尻馬猴嘿嘿笑了兩聲:「畢竟不如我族伶俐,只知使些蠻力。」

  不過片刻,他卻再也笑不出來,聽負責打探的小猴來報,那些走獸已然撤到了山下。适才那些慘叫聲,只是寥寥一些老弱病殘,上來試探的。

  奇怪,這些走獸何時聰明起來了。

  便在這時,只聽山下傳來一陣吼聲,聲若金鐵,震得山上群猴耳朵嗡嗡作響:「我家新任虎王說了,只要你這花果山,不願臣服者,且逃命去,否則殺無赦!」

  赤尻馬猴一語不發,只教小猴準備好守山物事,看住山前這條必經之路。後山雖也有路,但險峻異常,除猴類外的其他畜類難以攀援,又有兩隻通臂猿猴帶領兩千猴子在那裡看管,應是穩妥的很。

  等了半晌,走獸見山上無動靜,知道這群猴子固守不屈,便開始了陣陣攻勢。

  走獸群當中為首,有一虎頭人身高逾丈,形態威猛,兩遍盡是些成了精的獸族。這虎精修煉千年有餘,變了人身,通了人性,他雲遊至傲來國,竟發現花果山這塊寶地。更讓他驚奇的是,這方寶地竟被一群猴子所占,簡直暴殄天物。他於是在周圍群山中收服飛禽、網羅走獸,短短半年之間,便成了氣候。

  半載綢繆,只為此一擊。

  在此之前,偶爾也有走獸成幫結夥侵擾,但都勢單力薄,威脅有限。此番走獸雲集山下,黑壓壓似蟻聚糖蜜,飛禽於山頂盤旋,烏蓬蓬若陰雲壓頂,單這陣勢,便不是群猴所能抵擋,若不是占了地利,花果山恐早已易主了。

  虎精一聲令下,只見那:丫丫杈叉帶角鹿,泥泥癡癡看人獐;盤盤曲曲紅鱗蟒,耍耍頑頑白麵魈。貪狼餓虎般撲上,山中飛禽,撲轤轤起;林中走獸,掬律律行。只將山上群猴驚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哪裡還顧得投那滾木礌石,只撇下一切,向後逃命去也。

  赤尻馬猴心急如焚,然群猴退勢如潮,怎能阻攔得住,欲殺幾隻為首者立威,卻猶豫再三,畢竟同族難以自戕。

  兩隻赤尻馬猴淚眼互望,心道大勢已去,本還念著石猴大王能取個長生之術來,自己一干族類在這山清水秀福地逍遙一生,如今一切皆為泡影。

  便在此時,只見兩隻通臂猿猴自後山匆匆疾行而來,身後跟著一眾狼狽不堪的小猴。「後山已守不住了,飛禽自天空投石,我兒孫傷者眾多。」

  赤尻馬猴道:「既如此,且盡退回水簾洞!再作打算……」

  赤尻馬猴這一決斷實乃明智之舉,水簾洞進出僅有一條路,且洞門隱蔽,濕滑難行,一個立足不住便萬劫不復。但進去容易,再出來便難了。

  於是他兩個教旗下小猴母猴先入水簾洞中,精壯有力的便仍在洞外禦敵,如若水簾洞也被走獸佔據,那可真的再無安身之所了。赤尻馬猴見同族被追趕得漫山奔逃,不禁暗叫道:「大王,我等只怕等不到你回來了。」

  ※ ※ ※

  悟空徹底了卻了一樁大事,如今一身本領,大有天下盡可去得的豪氣,但此時此際,他自然要先回花果山去。那裡有他的同族,有傳道之地水簾洞,更重要的是,那裡是他出生的地方。千萬年的孕育,這條根,比血脈之情更濃。

  悟空施展開筋斗雲,只一個跟頭翻上去,便進入了那奇妙的境界中。筋斗雲雖名似騰雲之術,但悟空看來,這招更像是傳說中的縮地成寸,完全就是瞬移。因為他完全沒有在天上飛行的過程,而是心到身到,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到了傲來國地界,悟空放緩速度,使個隱身術,在國都上空飛行一圈,他耳聰目明,此時便將那武器庫的位置記在心裡。空暇時要再來一趟,取些兵器給我的猴子猴孫使用,悟空心道。

  離了傲來國,即便不用筋斗雲,到花果山也只是片刻工夫,飛到花果山上空,悟空按落雲頭,向下一望,這一下可活活氣煞了美猴王。

  於是他不自主地喊出了後人耳熟能詳的那句話:「妖怪,哪裡走!」

  悟空記憶中的花果山,實乃奇花瑞草叢生、鮮桃豔李常熟,山青青水潺潺的一塊人間福地。而現在,漫山遍野的狼蟲虎豹,空中怪禽惡鳥層層疊疊,將這清淨之地弄得一片狼藉。偶有幾隻小猴躲在岩縫間瑟瑟發抖,而外面便是熊豺的利爪獠牙。

  「何方孽畜,敢欺我花果山無人!」悟空使出法術,一聲斷喝,便比那佛家的「金剛獅吼」也不遑多讓。

  只見滿山走獸皆駭得難以站立,飛禽撲棱棱跌落下來,想再飛起卻發覺渾身癱軟,早已沒了氣力。

  走卒皆伏首,唯有一虎精還站立原地,手指悟空道:「你……道友來此,有何貴幹!」

  悟空落下地來,笑駡道:「一頭成精的大蟲,也敢妄自言道?可是你帶這群畜生來此作亂?」

  虎精方才被悟空的怒吼嚇了一跳,此時鎮定心神,仔細見悟空不過是一個身高四尺,貌不驚人的普通猴子,說話語氣即變:「你這毛猴,這山中想必是你的同類,我只要你這花果山,其餘——」

  悟空哈哈大笑:「好個不知死的,看打!」說罷上前便是一拳。

  虎精抬起雙臂抵擋,哪知悟空此時神力驚人,又兼道行深厚,這一拳將虎精擊得骨斷筋折,倒飛出幾十丈遠,直接拍成了肉餅。

  悟空眼尖,早見到一縷白光自虎精竅孔遊出,急急遠遁。他一個愣神:這虎精也恁不經打,再看那縷白光,已遊上了天。

  悟空心道:似這等把式來上千百個也不濟事,就敢占我花果山?他騰雲追了上去,發一個掌心雷,電光一閃,便將那白光披散。可憐虎精修行千年,一念之差,便墮入萬劫不復之地。适才悟空擊破的那道白光,乃是虎精元神。

  修道之人皆有元神,非到迫不得已時,元神不敢出竅,這虎精肉身既亡,元神無奈之下只得遁出。尋常元神遁出極快,同階仙人若不依靠法寶,那是絕對追不上的。但悟空身形何其迅捷,只普通騰雲術也強似這元神許多。

  悟空擊殺了虎精,再回轉來,滿山飛禽走獸盡皆拜服,高呼「大王饒命。」

  悟空也不理他們,只叫道:「孩兒們,都出來!」

  自那水簾洞中、岩縫裡、藤蔓間、樹丫上躍出大大小小猴兒,何止上千。見悟空威風凜凜站在當中,周圍皆是拜倒的禽獸,猴兒心中欣悅,一個個上躥下跳,喜不自勝。

  早有通臂猿猴、赤尻馬猴上前稟告,此戰猴兒傷損多少,尚餘多少。悟空聽了,連連咂舌。他兩年不在,猴兒數量竟少了許多,不由得一陣心疼。

  「孩兒們休得悲戚,而今我神通大成,這花果山從此後毫髮難傷,哪個敢再來,管教他有去無回。」

  群猴拜倒:「恭賀大王修成仙術!恭賀大王得了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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