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齊天傳 作者:楚陽冬(已完結)

 
穆離鳶 2017-1-25 02:30: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0 94045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5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零章 倉皇事

  牛魔王見這一棍竟偌大威力,頗有些尷尬道:「老牛沒想殺人呢。」

  畢月烏見天兵受損,大喝一聲道:「妖牛好大膽,竟敢誅殺天兵!」

  牛魔王居高臨下看著畢月烏,不怒反笑道:「難道你們來捉我,我就該束手就擒不成,哈哈,什麼天兵,爾等自認高高在上,我視爾等卻如爬蟲蝦米,怎樣?」

  悟空這邊暗自驚奇,牛魔王八年閉關,氣勢修為皆有精進,好一個以戰養道的牛魔王。

  這邊尾火虎與箕火豹早怒不可遏,一左一右朝牛魔王襲來。尾火虎使一條鋼骨軟鞭,神出鬼沒,那箕火豹手拿兩柄套腕鋼爪,上面爪尖閃耀著黑紫色光澤,一看便知淬了劇毒。

  他二人相交多年,配合極為默契,尾火虎自正面強攻,箕火豹則從側方伺機偷襲。尾火虎這條鞭上著實下了不少工夫,他力大身壯,竟能和牛魔王硬碰硬接上幾招。

  牛魔王大嘴一咧,心下頗為歡喜,他最喜與人較力,於是貫注神力與這尾火虎認真起來,他被稱為大力牛魔王,那是何等強悍,果然不下兩個回合,尾火虎的鋼鞭便被牛魔王的鐵棍磕飛,兩隻臂膀酸麻得抬不起來。至於箕火豹,根本無法從牛魔王密不透風的棍法中尋得空隙,轉了幾十個圈子也沒覓到機會。

  尾火虎大怒,喝道:「還看著做什麼?」

  心月狐與房心兔一持粉色絲帶,一持黑玉藥杵,也攻了上來,那畢月烏與胃土雉見良機難得,亦揮舞兵器,六人將牛魔王團團圍住。

  牛魔王毫無懼色,反起了性子,一條鐵棍揮得密不透風,六人哪裡敢接,只期耗盡老牛氣力,再施殺招。

  悟空遠遠見了,對這六人的心思了如指掌,他如何能讓牛魔王陷入困境,於是悄無聲掩了身形,金箍棒早擎在手中,他對箕火豹甚是厭惡,便來在他的身後,對著後腦便是一棒。

  箕火豹心中一凜,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但悟空早早算計,他如何躲得過去?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紅的白的四處濺射,二十八星宿中的箕火豹,便如此殞命了。

  一縷元神自屍身中遁出,直接鑽入了尾火虎的懷中。

  其餘五人見箕火豹肉身被毀,大驚失色,雖然元神未亡,仍可借具肉身回天庭,但此番至少也損了他千年修為。

  悟空現身出來,大笑道:「牛大哥,這一棍比你如何?」

  牛魔王笑駡道:「你這猴子,适才躲哪裡去了,倒嚇了我一跳!」

  房心兔一張白麵漲得血紅,顯是怒極,他機謀頗深,與其他五人傳音一番,而後他與心月狐、尾火虎、畢月烏四人上來與悟空和牛魔王纏鬥起來,而胃土雉卻帶領那五六百天兵向花果山殺了下去,驚得那些小妖四散奔逃。只有馬流崩芭四元帥與七十二洞妖王,帶些膽大的小妖敢與天兵交手。

  悟空暗歎一口氣,雖平日裡四大元帥悉心操練,排陣布兵倒也有模有樣,但天兵天將的威懾實在太大,令尋常妖類難起違拗之心。悟空暗罵一句,所謂積威甚重,便是如此了,看來有必要給這些妖類洗洗腦袋了。

  一處臨海的斷岩邊,胡玉捧著一碟鮮果與胡志坐在石上靜靜觀海,胡玉始終覺得,在花果山這些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作為一隻小狐,她自幼年時便終日藏躲流離,終日不得安寧,即使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她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被一隻已成妖獸的飛鷹捉走,又眼睜睜看著父親被一隻妖狼撕成兩半,她還清楚記得,那只妖狼不屑一顧瞥了自己一眼,連殺都懶得殺她。

  父母雙亡,胡玉一隻小狐在深山野嶺中苟且求生,她還沒有覓食的本領,只能撿些腐爛的屍體勉強活了過來。

  漸漸地,她長大了,自己能夠捉些小獸來吃,身子漸漸肥碩起來,皮毛也油滑光亮。她也漸漸感覺到,自己再不是那只其他野獸視若無睹的小獸了,行走在林中,許多饑餓貪婪的眼睛都盯上了她。

  她逃,她躲,她奔走呼號欲哭無淚,山野之中處處危機與陷阱,那些體型龐大的獅虎狼彪,天上神出鬼沒的飛鷹巨鷂,還有陰險詭詐的獵人挖坑設洞……自己一隻母狐當如何生存?

  她生就一副好模樣,亦有許多公狐向她示好,但她從未應承下來,一個人是苟延殘喘,兩個人一樣朝不保夕,有何意義?

  那一天,兩隻妖豹盯上了她,一前一後將她圍困在山間甬路,兩側岩壁光滑如鏡,難以攀爬,她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命運終將一樣,成為強者的口中餐,這一刻,她甚至閉上了眼睛,她已無力掙扎,亦厭倦了這恐懼慌亂的生命。

  便在這時,他來了,他出現了,他玉樹臨風、神采奕奕,他就是自己命中的救主。他不費吹灰之力趕走了那兩頭妖豹,將自己救下。

  更讓自己驚喜萬分的是,他,也是一隻狐狸。

  他叫胡志,是一隻修為不俗的妖狐,他說,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再看第二眼,我便永不要和你分開。

  胡志啊胡志,你知不知道,你只一個眼神,我便抵擋不住了。

  胡志帶我回洞府,給我取名胡玉,他說:玉兒你太美了,你若能煉成人身,定是肌膚如玉,欺霜賽雪。

  這一夜,是我這輩子睡得最香甜的一夜。

  從此後,胡志教我修煉之法,他希望我儘早煉成人身,他要看我最美的樣子。

  是的,人的樣子的確很美,但他們比我們狐類還要狡詐。

  我發了瘋似的苦練,我不是為了煉成人身,我只想讓自己更強大,好能安穩地活下去。

  胡志說,你真聰明,我修煉了五百年才到現在的修為,你只怕二三百年就可以了。他終日在外采藥煉丹,助我修煉,我也沒有讓他失望,在第二百零六年的時候,我終於煉成了人身。

  那一夜,我們結為夫婦。

  從胡志癡迷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我,當然,我一樣愛他。

  陷入愛情中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我們終日繾綣纏綿,忘卻人間幾何。

  這樣的好日子沒過上多久,有一天,胡志外出采藥回來,我發現他身上有幾道深深的傷痕。胡志說他被幾名天兵追殺,費了一番氣力才逃了回來。

  胡志居然受傷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很強大的,他在我心中就是一座山,怎麼會敗給別人呢?突然,忘卻已久的危機感又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明白了,雖然我比曾經那只小狐強大了無數倍,但還是不能安穩的活著,活著,真的這麼難嗎?

  當夜,我們換了山頭,換了洞府。住了二百餘年的洞府就這樣被迫捨棄,那一夜,仍舊難忘。

  又過了三四年平靜的日子,我有了身孕。

  胡志說,我們兩個都是妖狐,孩子生下來也就是妖狐,勝過普通狐狸百倍。

  妖狐的胚胎需要大量靈氣供養,這樣一來,我所需的靈藥就越來越多了,胡志每天都要出去采藥。

  他每天跨出洞門時,我便開始擔心,擔心他遇到強敵,再也回不來……

  半年後,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胡志在外面用我們獨有的方式傳訊給我,他說自己受了傷,正在被人追殺,教我千萬莫要出去,等避過風頭,再換一處住地吧。

  他還說,如果他沒回來,就不用等了……

  我怎麼能放棄胡志,沒有了他,我生之意義何在?

  我瘋了似的跑出去找他,我知道,一個人逃的滋味很孤獨,那就讓我來陪你吧。

  這一次的對手太強大了,我們藏躲了一天一夜,還是被他們找到。胡志拼了命,他不惜將自己的內丹自爆,認為這樣便能換來我的生路,我心中苦澀至極,面對強大的力量,這一切都是無用的,即便你有一萬個想活下去的理由,人家只需一個不同意就可以了。

  果然,胡志雖重創了對手,我們仍難逃魔爪。

  這時,那頭老牛出現了,天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妖獸,我只看他一眼,心靈便覺得受了極大的震撼。

  他,是強者中的強者,他只一個念頭,我和胡志便得救了,只是,胡志失了內丹,又變回了狐狸的原狀。

  我才發現,狐狸,真的不如人漂亮。

  我們被帶到了花果山,這裡真是個好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妖怪,卻又從不彼此爭鬥,他們下山用法術捉人吃,好好玩啊。

  現在,我和胡志的角色換過來了,我每天都要采藥給他吃,好在這花果山靈藥遍地都是,我也不需費許多力氣。嗯,這裡的靈藥品質也好,我肚裡的寶寶一天天長大,怕是就快要生了。

  在這裡住了八九年,還沒有外人來侵擾過,那頭老牛和那只猴子非常強大,連天將都鬥他們不過,他們是怎麼修煉的呢?如果我也能練到這麼強大,該有多好啊。

  今天怎麼有人敢來花果山打架了,幾百名天兵天將,若是在往常,我們一定怕得要死,但現在,我們只坐在這裡看熱鬧就可以了。

  果然,那頭老牛好厲害,以一敵六也不落下風。喲,好壞的猴子,居然背後偷襲,那天將……死了!他居然殺了那天將?!

  不好,一員天將帶著幾百天兵沖下來了,胡志,我帶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5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一章 落妖丹

  悟空見四員天將攻向牛魔王,他料想牛魔王也抵擋得住,便落下來尋那胃土雉。胃土雉落在地上群妖中間,如虎入羊群一般,左右突殺,幾個法術施出,群妖哪裡能敵?紛紛遠離戰圈。

  這時,胃土雉不經意瞥見一絕色女子懷抱一隻小狐,正戰戰兢兢站在石崖下,不知所措,他知此必為妖,於是手擲飛石,直擊向胡玉胸口,這一下顯是要一石二命的。

  胡玉已嚇得呆了,她雖有些修為,臨敵經驗卻極為欠缺,見那飛石過來,竟不會躲了,在此電光火石之間,胡志自她懷中一下子竄了出來,正用腦門迎上了那塊飛石,「哢嚓」一聲輕響,胡志被擊得粉身碎骨,軟癱癱落在地上,那飛石去勢稍弱,失了準頭,擊中了胡玉左臂。

  胡玉顧不得疼痛,上前抱起胡志,見胡志已是沒了氣息,她心裡悲痛至極,瘋了一樣撲向胃土雉:「還我夫君命來!」

  胃土雉冷冷一笑,便要再施殺招,此時悟空已經殺到,胃土雉急忙遠遁,去追殺別的小妖去了。

  悟空見得清清楚楚,胡志頭顱被飛石擊得粉碎,縱天仙也救不得他性命了,他心裡暗歎一聲,胡志胡玉夫婦跟隨自己到此,卻在花果山中被人取了性命,心中大恨。他顧不上安慰胡玉,奮起金箍棒,便去追殺那些天兵去了。

  悟空一落地,眾小妖心神方定,四大元帥鞭撻呼喝,才算有了反攻的勢頭,天兵雖勇,但寡難敵眾,不過片刻,便殺的殺,擒的擒,一場戰事偃旗息鼓。

  胃土雉見勢不妙,早逃到了半天空,卻加入上方戰團,去圍攻牛魔王去了。

  悟空旋即跟上,他與牛魔王以二敵五,牢牢佔據了上風。悟空此時已然暴怒,齊天棍法展開,招招精妙,棍棍出奇,便是牛魔王亦不敢近前,不過十幾個回合,他手起棍落,一棍將心月狐擊落天際,屍身如斷線風箏,落在地上,一縷元神亦狼狽逃出,遁往天邊去了。

  悟空這一棍正擊在心月狐腰間,一個好端端的身軀幾被打成兩段,待落下時已是悠悠蕩蕩,半空中,丹田處那顆妖丹迸出,無巧不巧,偏偏落在胡玉面前。

  胡玉正當慟哭,只見一枚金燦燦的妖丹落下,頓時失了心神。這妖丹對她誘惑極大,她伸出手,將這妖丹緊緊握住,此時天上忙著爭鬥,地下群妖在拾掇戰場,無一人注意。這妖丹雖自屍身中滾出,卻半點血污也不沾,胡玉握在手裡,便覺一股溫熱的暖流傳來,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熨帖到了極點。

  她毫不遲疑,將這顆妖丹直接納入口中,便吞了下去……

  心月狐殞命,其餘四天將見此番敗亡之事已不可扭轉,相互對視一眼,便分四個方向各自逃離,牛魔王殺得興起,卻見兩個天將均為悟空所殺,他絲毫未建功,心下不忿,將鐵棒扛在肩上便追了出去。

  悟空見地上元帥妖王已將天兵盡數制住,亦駕起筋斗雲,朝著胃土雉追去。

  尾火虎見牛魔王與悟空一追畢月烏,一追胃土雉,心中暗呼僥倖,适才與牛魔王那幾下硬抗至今還心有餘悸,他得道之前便為百獸之王,一身巨力難逢對手,得道之後更是將肉身練得強悍無比,哪曾想遇見這一牛一猴均遠勝自己,哼,打不過,我總還逃得了,回天庭後稟告帝君,必率天兵壓境,平了你這彈丸之地。

  他正念著如何報仇,忽覺眼前一花,一隻瘦小猢猻攔在路前,卻不是剛才持鐵棒那猴子。尾火虎此時已是驚弓之鳥,折下雲頭便要土遁。

  眼看便要入地時,那瘦小猢猻竟如鬼魅一般後發先至,猿臂輕舒,一把拽住尾火虎的長尾,直直地輪向地面,「轟」,堅硬的青石地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虎形凹痕。一下、兩下、三下……尾火虎被砸的頭昏腦漲。

  他一聲怒吼,自後門處噴出一道無名之火,直射向那瘦小猢猻面門。這才是尾火虎壓箱底的本事,此火先天而來,能焚萬物,銳不可當。

  那猢猻冷笑一聲,輕鬆避過,仍是一下一下地輪著虎錘,也不知砸了多少下,不一時,方圓百丈的青石地面盡成齏粉,那尾火虎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猢猻放下尾火虎,緩步行至他面前,輕聲道:「初登天仙的修為,便敢來撒野。」掌刀斬下,正中尾火虎脖頸,尾火虎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而後目光漸漸暗淡,亦殞命於此了。

  這猢猻伸手將尾火虎元神收了,輕咦一聲道:「還有一個?」又伸手探向尾火虎懷中,將箕水豹的元神擒住。

  房心兔駕雲速度極快,行不出十數裡路,忽覺身後勁風襲來,想回頭已來不及,只覺脖頸一輕,而後便是天旋地轉。天!那身著白甲,立在雲層之上的天將豈不正是自己?只是脖頸處鮮血汩汩流出,我的頭……

  悟空與牛魔王費了一番手腳,將畢月烏與胃土雉擊斃,回到花果山時,通風與禺狨王已等候多時。牛魔王見到尾火虎與房心兔的屍身,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果然布得好局,一網打盡,果然痛快!」悟空亦為通風與禺狨王二人的戰力所震撼,看神態,他們已返回多時了。他卻不知牛魔王亦暗暗心驚,一旦入了天仙的修為,騰雲與遁法俱不可等閒視之,敗之容易,殺之卻難,此番二十八宿折了六員天將,由此可見花果山實力已成氣候了。

  悟空不做少許停歇,他吩咐小妖將山頂拾掇乾淨,喚來七十二洞妖王並四大元帥,著實訓斥了一頓。他深知在這世界,實力才是硬道理,此番事情惹大了,他日與天庭必有一戰,若手下兵將遇戰便退失了士氣,必敗無疑。

  他將前世瞭解的練兵之法隨意選了幾則,教妖王與元帥嚴加操練。

  悟空站在高處,大聲喝道:「天庭視吾等妖類如芻狗一般,隨意殺戮欺壓,而今我既為花果山之主,便當護得我族周全,同族之情可比兄弟手足,你若閃了過去,面對敵人的便是你的兄弟,爾等知否?自今日起,若有怯戰者,殺無赦!若有操練不嚴者,殺無赦!若有違反軍令者,殺無赦!若有……」

  悟空一通胡說,公佈了七禁十三斬,將漫山群妖嚇得戰戰兢兢,噤若寒蟬,他們自到花果山上來,過得便是神仙般的日子,終日無所事事,哪裡有半點危機感。

  悟空又道:「莫怪我無情,若要活下去,便照我說的去做吧!」悟空見許多小妖懵懵懂懂,一副神智未開的樣子,他也懶得解釋,只照令執行便是了。有時候,溫和的提點與警醒,永遠只對聰明人才有用。

  在花果山督導了半月有餘,悟空見此間事情了當,遂與牛魔王叮囑一番,教他勿要出外走動,只坐山鎮守。

  牛魔王呵呵笑道:「老弟多慮了,豈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當日並無一個活口留下,天庭等上一陣,再派人打探消息,至少也要二三年方有回音,你只管去,我保你兩年之內無事。」

  悟空聽了放下心來,兩年之內,怎麼也能回來。

  牛魔王並不追問悟空要去何處,悟空看著他憨厚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內疚,但想起通風所言天下無人可信,便也不再多說,與通風和王禺駕雲去了。

  三人心急如焚,多耽擱一分,無支祁便要多受一分苦楚,這一遭駕雲,不過半日便到了北俱蘆洲土地。

  悟空行至一處,忽然停住,見地上一座山峰塌了半邊,此處便是自己當年藏身之處,遙想小張太子白槍抵胸,自己躍下懸崖之際,恍如隔世。

  悟空只愣了一下,便繼續前行。當年他在小張太子袍袖之中,並不認路,此時有了騰雲功夫,轉了幾圈便遠遠見到大聖禪寺,悟空於雲上道:「此番事關重大,還是莫鬧出太大動靜為好。可有計策?」

  通風道:「無非調虎離山。且讓王禺將那菩薩引出,你我二人進洞去救無支祁,可否?」悟空點點頭:「暫且如此,若有變故,憑你我本事,脫身甚是容易。」

  王禺縱身便下,悟空急忙叫道:「如此不妥,你若這樣去了,那大聖國師王菩薩一見你模樣,勢必想到無支祁,還是變換容貌,教他摸不著底細為好。」

  王禺想了想,搖身一變,卻變成了一頭偌大白犀。悟空驚道:「為何變作他?」王禺道:「也未見過別人,如不妥,我再變作牛魔王模樣如何?」

  悟空忍著笑擺手,道:「不必了,去罷去罷。」悟空想了想,自己還是慣變作人形,只因自己前世為人,這是骨子裡的傾向,恐怕難改了。而通風與王禺則不然,在他們眼中,變作禽獸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眾生平等,談何容易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5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二章 綺念生

  見王禺已到禪寺門前,悟空與通風亦兜了一個大圈,繞到後山去了。

  後山無人,悟空尋到那無底深淵,示意通風便是這裡。通風早已迫不及待,一頭便紮了下去,悟空卻稍停了一會,此時聽前山禪寺已鬧做一團,叫嚷聲、叱喝聲不絕,想是王禺已使出了手段。

  悟空這才下去,第二次進了這無底深淵。說是無底,其實就千百丈深,悟空輕輕落下,見無支祁正注目通風,兩隻大大的眼睛淚光朦朧,卻始終滴不下來。他怎知無支祁體內幾已無一滴水了。

  通風早已淚如雨下,定定看著無支祁,此刻無聲勝有聲,自是一個字也不必說的。悟空歎了一口氣,道:「該歡喜之日,何必落淚。」

  無支祁顫聲道:「莫要費力,我這鏈鎖是解不開的,見此一面,已是上天不薄。」

  通風怒道:「甚麼上天,天若不公,我便捅個窟窿出來!地若不平,我便鑿了它的根脈!」悟空止住通風,道:「事不宜遲,還是先解鎖為善。」

  悟空照著那《齊天棍法》中熔煉如意鐵的手法,手中真火騰出,以兩味真火慢慢淬煉,這真火何等威力,無支祁遇水則興,卻是最怕火,只見他皮肉頓時焦糊,臉上卻露出喜色。

  待到那鐵鍊變作微紅,悟空又變化手法,加了一味真火,如此每隔半刻鐘,便加減火焰,自一味加到三味,再自三味轉到一味,如此反復,四五個時辰後,只見那鐵鍊果真逐漸變細。

  悟空也未嘗試過此法,見果然奏效,心中大喜。

  悟空耐著性子,到第三日時,鐵鍊已變為原來一半粗細,他始終凝神施法,卻不知通風已消失了許久。

  第四日時,身後忽然傳來說話聲,正是那大聖國師王菩薩的怒斥聲:「何人來此,擾我修行清淨!」悟空心中一凜,想來王禺調虎離山計已被識破。他並不知這大聖國師王菩薩是何修為,心裡於是忐忑起來。無支祁亦臉色悲戚,他受這菩薩折磨多年,心中已有了畏懼感,當然,更深的是強烈的憎惡與痛恨!

  此時悟空耳邊傳來通風的聲音:「不必理會,此處我已布下數個大陣,任他本事再大,也休想入內。」通風語氣極為自負,悟空不由得暗道,不知通風師承何人?

  那大聖國師王菩薩見進不得洞,任他再笨也知道必是有人來救無支祁了。他使了無數法子,也無法破陣,心中大怒,扯開嗓子罵將起來,淫聲穢語伴著他渾厚的禪家功夫,倒也稀奇,只是罵的甚是難聽,比那市井潑婦還惡毒幾倍。

  通風道:「他欲亂你心神,莫要理他。」

  悟空身具三十六天罡變數,豈能受他干擾,只專心致志心無旁騖,那鐵鍊到了細處,煉化速度更快,眼見只有筷子粗細了。

  大聖國師王菩薩忽地停住,卻敲起木魚,念起梵文經書來了。

  這梵文經書悟空一字也聽不懂,哪管他說些什麼。

  通風聽了幾段,臉色一變,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悟空仍一心一意煉那如意練,便閉口不言。無支祁亦通梵文,也與通風一樣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那如意練到了極細時,只如髮絲一般,卻久久不斷。悟空耐著性子又將三味真火反復幾個來回,仍是未見效果,直有功虧一簣的感覺。

  通風忽然警醒,傳音於悟空道:「莫急,等我回來!」然後便一個旋身,於此地消失。

  少頃,只聽大聖國師王菩薩一聲痛呼,似是受了重創,那梵文經書也戛然而止,而後,通風又出現在悟空面前,滿手鮮血。

  他湊了上來,將這鮮血滴在那細細的如意練上,「滋」地一聲輕響,如快刀斬麻一般,如意練應聲而斷!

  通風扯住一頭,叫了聲:「忍住!」手腕一抖,便將這如意練自無支祁身體內抽了出來。無支祁肩膀早已焦糊一片,此時又被通風將那植入萬年之久的如意練抽出,真有抽筋挖髓之痛。但他滿面喜悅之情,似是連這疼痛都忘了。

  如意練一經抽出,通風喝道:「速走!」扯起無支祁便向上方躍了出去,悟空不明白通風何故如此匆忙,旋即跟上。

  出了這無底深淵,騰雲行出千里之外,通風才道:「那菩薩念的乃是《無量壽經》中的‘徹照十方願’,若教他念完,你我縱使逃到天邊,他亦能尋得到。」

  悟空救出無支祁心中狂喜,笑道:「如此叫他吃個啞巴虧,甚好甚好!」

  通風一臉慚愧,道:「你我心急如焚,只顧煉這鐵鍊,卻忘了取那大聖國師王菩薩的精血,幸虧他入了我陣法之中,否則不知要費多少手腳。」

  悟空恍然大悟,回頭想來不由得一陣後怕,若是大聖國師王菩薩不在禪寺中,此番怕是白來了一趟,教他有了防備,以後再救無支祁卻難了。

  無支祁被困數萬年,終得自由,他與悟空和通風皆心意相通,謝字自然是不必說了,只是多年失水,體虛氣弱,便站在雲層上亦被高天罡風吹得搖搖欲墜。

  悟空擔心道:「可有事?」

  無支祁笑道:「既已脫困,自然無事。」

  通風道:「北海之水,天下至純,你我兄弟去嬉玩一番如何?」

  無支祁大喜,道:「此亦我所願也。」

  此時身後又一朵祥雲趕上:「算我一個!」非是別人,正是禺狨王王禺來了。

  無支祁見了王禺,心中大驚,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通風對他微微點頭,道:「驅神聖猿,神佛皆懼,莫非你忘記了不成?」

  無支祁搖搖頭道:「哪裡會忘,只是七神猿分崩離析,今日竟有四兄弟聚首,真恍如夢境一般。」

  悟空大笑道:「有何稀奇,莫急莫急,你若思念得緊,過些日子,我便與你湊齊。」

  其餘三人見悟空放浪形骸,心中皆道:這靈明神猿果真好造化,他甫一出世,七神猿便有復興之兆,難道我神猿一族,便要落在他身上了不成?

  他三個見悟空豪氣干雲,自也不甘落後,齊聲長吼,自天空呼嘯而過,直奔北海而去。

  ……

  花果山中,月前一場惡鬥早已被人忘卻,此刻卻是一派翻天覆地景象。山上山下,行伍整齊,人人皆兵,牛魔王在各山逡巡一番,見各元帥妖王操練嚴謹,令行禁止,便回洞府去了。剛一進洞,便見妻子羅刹女滿面喜色,卻又情不由衷模樣。

  牛魔王問道:「有何喜事?」

  羅刹女羞聲道:「妾身……有喜了。」

  牛魔王張大嘴巴:「啊!」那日他大戰天將,鬥得酣暢淋漓,當夜興致勃勃便與羅刹女同房,未曾想竟一招中的。

  羅刹女見牛魔王半晌不語,嗔道:「憨牛,不高興怎的?」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喜從天降,卻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

  羅刹女目光立轉哀怨之情:「只是,我要走了。」

  牛魔王一怔:「哪裡去?」

  羅刹女狠狠剜了牛魔王一眼:「忘了師父曾說,我一旦有喜,便立回兜率宮居住,如此對孩兒大有裨益。」

  牛魔王如夢初醒,撓撓腦袋道:「整日修煉,卻將此事忘記了。」

  羅刹女道:「既如此,將芭蕉扇還我,路上防身。」

  牛魔王取出芭蕉扇遞給羅刹女,道:「夫人有孕在身,我送你回去便可。」

  羅刹女道:「孫叔叔將花果山託付於你,還是好生照看,莫出差錯為好。」

  牛魔王訥訥點頭,羅刹女見牛魔王一副傻愣樣子,心裡說不出的氣,眼見夫妻臨別在即,天上一日,地上便是一年,他難道竟一點不掛念自己?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5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三章 北海蛟

  羅刹女冷冷道:「無事我便走了。」說完轉身便向洞外走去。將到洞口時,牛魔王叫他道:「夫人且慢。」

  牛魔王自懷中取出一物,塞入羅刹女,羅刹女只覺暖洋洋的一熱。牛魔王道:「此乃那日妖豹的內丹,你留在身上暖懷,於母子俱有好處。」

  羅刹女心裡一亮,這呆牛亦懂得疼人了,她心中大生暖意,又叮囑了牛魔王許多知己話,方才戀戀不捨離去。

  牛魔王望著羅刹女的身影,亦有一陣空落落的感覺,他與羅刹女相識已久,同門修行,素來不喜羅刹女性剛語直,近日二人纏綿,竟是幾十年沒有過的光景。他心中道:沒想到這男女情趣,還頗有些意思。

  此時,自對面矮山的洞中緩步行出一位絕美佳人,牛魔王仔細辨認,竟是胡玉,他心中一蕩,道:之前從未細看過,這小狐狸竟生得如此妖媚動人。

  ……

  悟空四兄弟一路歡笑,無支祁雖初脫牢籠,但他憑著幾萬年積累下來的心性,一會功夫便脫去心中羈絆,只是身子虛弱不愛說話,臉上卻始終露著笑意。

  天高風勁,層雲遮眼,救出無支祁,悟空滿腹豪情,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日漸壯大,總有一天,自己能挖掘出埋藏在西遊世界最深層的秘密。

  煙波浩渺,浪猛潮急,茫茫水域,無邊無際。

  四人已到了北海之上,無支祁一見到海水,心中大悅,直接便從雲中躍了下去,一頭紮入海中。

  奇怪的是,無支祁竟久久不見動靜,悟空疑道:「他……不會有事吧?」

  通風笑道:「你卻忘了無支祁是遇水則興,他久居乾旱之地,體內早已乾枯,這茫茫水域,於他正是大補呢。」

  王禺道:「正是如此,他若怒了,這北海怕是便要翻天。」

  通風道:「我們且去看看海中有何奇珍,若是等他,怕是要幾個月才成。」

  三人亦入了北海,悟空施展起禦水之術,將通風與王禺遠遠落在後面。

  悟空漸行漸深,只覺此處海水頗為滯重,施展起禦水之術較剛才吃力許多。他心道,莫非這裡有什麼寶貝。他靈機一動,收了禦水之術,展開「避水訣」。無支祁雖傳他神通,但其中奧妙領會甚少,有時間還需向無支祁請教才是。

  果然,「避水訣」所耗法力比禦水之術小了許多,悟空不知下了多深,海水顏色由淺綠變成深藍,又漸漸變作深黑色,幾難視物,唯有神識能察覺到海中許多怪物在遠處遊弋,想要靠近悟空卻又不敢。

  悟空心中亦有些忐忑,在這西遊世界能困住他的人雖著實不多,但水中不比他處,憑著自己半吊子的禦水之術,在這深海之中還真難成氣候。

  這時,終於一頭怪獸按捺不住,向悟空靠了過來,展開滿口鋸齒獠牙,一口便咬了過來。悟空見此怪物法力低微,心中覺得詫異,他只心念一動,金箍棒長出數丈,將那怪物搗了一個碗大窟窿,已是斃命了。

  無數遊魚蜂擁而至,搶奪那怪物的屍體咬噬,悟空也不理會,只繼續潛遊。

  忽然,霍地一聲,便如衝破一道水簾,悟空竟從已成墨黑的海水中沖了出來,眼前一面通亮,他定睛一看,原來已到了海底。不由得暗暗咋舌,這北海可比東海深了數倍不止。

  面前一座龍宮,氣勢磅礴,雖無珠寶裝飾,只由巨石建成,卻更添幾分古樸之意。

  面前一座石門緊閉,上面卻一字皆無,不知是何地方。這地方靜心修煉倒是不錯,實在是再隱秘不過了。

  悟空想了想,轉身便欲離去,在他印象中,北海一地並未有過什麼人物出現,自己也不必在此耗費功夫了。管他誰在裡面清修,只莫打擾人家便是。

  這時,只聽背後那扇石門「轟」地一聲洞開,悟空回頭一看,自門中走出八隻海怪,為首的他認得,乃是一頭巨大的章魚,八隻手臂各持兵刃,後面有一隻碩大無朋巨蟹,剩下的海怪奇形怪狀,卻一個也不認識。

  這章魚張開大口,聲音有若鐵石相磨,極為難聽:「何人敢闖我北海禁地?」

  悟空暗想:北海自然歸那北海龍王管,怎的成了禁地?便笑道:「你這怪物,長得醜不說,便聲音也難聽的緊,快快閉嘴!」

  章魚大怒,再不說話,執兵刃便攻將上來,悟空見這章魚修為不弱,但比那二十八星宿卻差了許多,他怎會在意,挽了一個棒花,將那八件兵刃磕飛,鑽入穹頂水幕,已是尋不見了。章魚大驚,喝道:「你究竟何人?」

  悟空道:「我本無意打擾,但你既說是禁地,那便偏得闖一闖了。」

  這時,自殿內傳來一個聲音,道:「你吹得好大口氣。」

  悟空不自覺目光移至石門處,見自門中游出一條巨大蛟龍,稱其為蛟,亦不甚妥。因龍生雙角,蛟則無角。而此怪頭生獨角,遍身白鱗閃閃放光,更奇特的是,他腹部竟生了五隻龍爪。

  悟空料定此蛟必為此處主人,他見這蛟龍形容奇特,便起了切磋之心,便笑道:「大小要試試才知。」

  這蛟龍語氣甚為傲慢,道:「我見你瘦骨伶仃,也不欺負你。」說完搖身一變,成了人形,卻是一白衣男子,面容冷峻,雙目如刀鋒淩厲,散出奇異的光芒。

  悟空心中微怒,他知凡妖類皆以本體戰力為最強,若變成人身,多少也要打些折扣。便嘲笑道:「莫猖狂,少不得將你打回原形。」

  那蛟龍嘴角輕抿,臉上不屑之意絲毫不加掩飾,他自出師以來從未逢敵手,便在這北海之中亦是稱王稱霸,縱連北海龍王亦敬之有加,一隻小小猢猻,便敢在我面前猖狂?

  他手指悟空道:「上去打過,莫牽連我洞府。」

  悟空哪裡會聽他的,和一隻深海中長大的蛟龍水戰,豈不是自討苦吃。便哈哈大笑道:「這點破爛家當還上心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這蛟龍性情孤傲,不肯與悟空鬥嘴,只自腰中抽出一條銀色長鞭來,刷地一鞭向悟空抽來,周圍八隻海怪見二人動起了手,紛紛鑽入水幕中不敢露頭,想來自是懼怕他二人神通,唯恐殃及池魚。

《齊天棍法》中曾道,若與軟兵刃交手時,只堪擊其頭,不可斷其腰。如流星錘九節鞭之類的兵器,你若自中間攔住,那頭部去勢不減,傷的仍是自己。

  悟空卻不如此,他藝高人膽大,身法迅疾,欺身而上,教那蛟龍鞭長莫及近處,此亦為步戰之道。

  那蛟龍見悟空欺近,不慌不忙,左拳擊出,夾著滿臂銀光,如流星錘一般。悟空叫一聲:「來得好!」同樣左拳迎上。

  雙拳相交,一聲巨響,二人皆退出數十丈遠。

  這蛟龍微微詫異,叫道:「你這猢猻,果真好大的氣力!」

  悟空道:「彼此彼此。」他這一拳震得手臂生疼,心道,四海龍王也沒有如此囂張跋扈,這蛟龍何等來歷,怎的會如此霸道。

  二人鬥了一時,悟空發起了性子,使個大小如意術,身子暴漲成十丈餘長,掄起金箍棒,哪管甚麼蛟龍洞府,頓時砸了個房倒屋塌。

  蛟龍見宮殿被毀了小半,不怒反喜,大笑道:「好好,既如此,便全不要了罷。」他手中銀色長鞭連揮三下,盡擊在天穹水幕之上。

  悟空見情況異常,抬頭一望,心底駭然,口中叫道:「原來這便是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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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四章 戰惡蛟

  原來那水幕被這長鞭一擊,頓時如開了閘門一般,一海之水自那裂縫中傾瀉而出,裂縫眨眼間消失不見,整座水幕裹挾著萬鈞之力落下,可不正如整座天穹壓了下來一般無二。

  悟空知道這水中壓力必定奇大無比,於是使出渾身解數,強運法力,施出了禦水神通。果然是水猿大聖的絕技,無數海水落下,悟空身上竟不沾一個水珠。

  悟空不敢在此地久留,奮力向上游去。那蛟龍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又是驚怒,又是忿恨。驚得是,這猢猻竟然有禦水類的神通,須知普通避水訣絕難承受這海水傾覆的重壓,輕則肉身重創,重則元神湮滅,此乃他屢試不爽的神通。忿恨的是,自己耗費許多心血建起的宮殿卻毀於一旦。

  他見悟空正向上逃去,也不顧他宮殿內諸多水族同胞生死,揮起銀鞭便追了上去。悟空速度雖快,怎比得上水生水長的這條異種蛟龍。不過片刻,便被追上,悟空又要施展禦水神通,又要回身迎敵,自然二者不能兼顧。

  交手不過十合,身上便挨了兩鞭,雖未重創,卻是入骨的疼痛。悟空自來此世界,從未在正面對敵中落於下風,此時又驚又懼,也不管其他,只顧向上躥逃,但求到了水面之上,再與這惡蛟算總帳。

  這一番逃跑煞是辛苦,那蛟龍亦不著急,只一鞭鞭擊在悟空身上,幸是悟空肉身強悍,又有天罡變數輔佐,能閃躲開大半,才不致重創。

  終於,海水漸漸變得清亮起來,悟空知道即將出水,奮起餘勇使個飛身脫跡,自海水中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是落在了水面之上。

  悟空破口大駡道:「你這孽龍,是漢子的,快快出來吃你孫爺爺一棍。」

  那蛟龍不疾不徐,滿臉笑意躍出水面,隨海浪一沉一浮,嘲諷道:「适才那幾鞭如何?哼,我不願占你便宜,孰知你竟敢毀我宮殿,此罪怎能輕饒?便在水面上,我便懼你不成?」

  悟空道:「好好好,哪個先走的,便是龜孫,如何?」

  蛟龍道:「那你便當定了!」

  二人各揮兵刃,又戰在了一處。若論本事,兩人本是勢均力敵,奈何悟空怒火攻心,招招狠手,這蛟龍又有輕敵怠慢之心,不一時便落了下風。果然不出三十個照面,悟空一棍擊在這蛟龍左腳之上。

  這蛟龍「嗷」地一聲長吼,顯是動了真怒,只見他化出真身,足有三十丈長,那銀色長鞭便鑽入體內,宛如龍筋一般在身體內扭曲遊走,形狀可辨。

  悟空嘿嘿一笑,心道:即便你再強悍,還能勝過牛魔王不成?他亦撚個決,使個手段,身子弓一弓,晃上一晃,便是三十丈長短,二人便在這海面之上施法大戰起來。

  悟空齊天棍法愈發熟練,加上那金箍棒長短如意,這蛟龍仍是難占到上風,只見他將身子盤起,張口一吐,一道烈焰噴出直奔悟空而來。

  悟空見這烈焰紅中帶黑,料想不是好火,急急閃躲開來,哪知蛟龍早料到悟空必然閃開,他尾巴一晃,竟現出一個分身,此分身比本體小了許多,速度卻奇快無比,頭上那只獨角直直撞向悟空。

  悟空奮起千鈞棒砸向這分身,一棒正中這蛟龍獨角之上,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蛟龍看似攻勢極猛,竟然只是一個虛影。悟空若是氣定神閑,仔細查看,自可辨認出來,但戰鬥之中匆忙之際,哪能反應過來,這一棒擊空,所有氣力都用到了虛空處,身子一個前傾,便倒著栽入了海水之中。

  惡蛟見悟空傾入水中,他機關算盡,怎會錯過這樣的良機,於是手中銀鞭一揮,立時卷起萬頃海水,覆於悟空落入之地。在空中戰鬥,他未能占到便宜,於是設計將悟空誑入海中。

  悟空身子前傾時已知自己中計,在海中戰鬥,他自知鬥不過這蛟龍,於是使個移形換影,真身早已上了雲上,他見這蛟龍又入海中去尋自己,半晌不見出來,不由得心中煩悶。自己幾時吃過這樣的虧?

  他心念一轉,騰雲而上,在空中飛出老遠,又換了一處下海。

  遊不多時,遇見一隻鯰魚,悟空打探了北海龍宮去處,便施展避水訣直奔那裡而去。

  到了龍宮,北海龍王敖順見是悟空,慌忙出來迎接。悟空也不客氣,直接將來意說明,打探這惡蛟來歷。

  敖順道:「上仙且息怒,此惡蛟並非我北海內的物種,他只居於北海之北極深之處,平日裡從不出來,亦不騷擾我水族。」

  悟空道:「好你個老龍,莫非你們串通一氣不成?」

  敖順忙道:「小龍不敢,這惡蛟心高氣傲,我雖與他見過一次,卻是亦不正眼看我的。只是他素來獨行,不見有結黨之舉,小龍也不好干涉。」

  悟空又問:「那北海之北極深之處,卻是有何特殊?」

  敖順道:「那裡已近北海海眼,尋常水族到了那裡,經不住海眼的漩渦吸力,便粉身碎骨了。」

  悟空又道:「你可知他有何本領?」

  敖順苦笑道:「上仙卻高看小龍了,小龍雖為北海之主,卻只仗著祖蔭,法力低微,如何能看出那惡蛟的本事。」

  悟空料想敖順也不會撒謊,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悟空白跑一趟,心頭一口惡氣卻是咽不下,他出了海,胸中抑鬱,禁不住一聲長嘯,連那天上飛鳥亦被他震落。

  嘯聲過後,遠處飛來兩個身影,卻是王禺與通風二人,他們本在海中享樂,聽悟空嘯聲有異,忙出海來看。

  悟空道出打鬥始末,通風與王禺亦無辦法,他二人還不如悟空,只懂些避水訣和水遁術等粗淺神通,所謂上山捉虎,入水擒蛟,指的乃是尋常物種,似覆海蛟這類極為罕見的蛟龍,他們自然不敢去。

  通風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無支祁傷勢盡複,管教他將那惡蛟擒來,教你出一頓氣。」悟空亦是半信半疑,無支祁雖稱興水神猿,卻也未必有這蛟龍厲害。

  通風道:「莫要不信,想那無支祁成名於幾萬年前,穿江入海,天下龍族無不俯首帖耳,這小蛟即便再厲害,在水裡也鬥不過無支祁。」

  悟空急道:「卻不知無支祁傷勢多久能好?」

  通風猶豫道:「這卻說不好,此處水質至純,補足體內原水之力倒也不需幾日,只是他傷勢頗重,心神受損,怕要年把光景。」

  悟空搔搔腦袋,心裡急不可耐,他有許多事要做,哪裡熬得了這一年。若自己沒猜錯,這惡蛟極有可能便是七大聖中的「覆海大聖」——蛟魔王。

  按本理來說,這蛟魔王該與自己結為兄弟的,只是二人稀裡糊塗打了一架,自己又毀了他的宮殿,此時卻結下了仇怨,又當如何是好?在《西遊記》中,七大聖一節只是一筆帶過,自己也不知這七人緣何結為兄弟,料想與今日情況必大有不同,這變數,便在於無支祁。

  無支祁在西遊記中僅以水母娘娘身份出現過一次,彼時仍在大聖國師王菩薩處被鎮壓,如今無支祁已被救出,事態發展已經出現了分支。此時若是無支祁出手降服那蛟魔王,或可重歸正傳,為以後七大聖聚首做好鋪墊,但無支祁又有傷在身,若拖個一年半載,不知又有何變故。悟空再想起那鵬魔王,亦是一場架打跑了,心裡更加煩悶,便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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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五章 興水猿

  通風見悟空心情不佳,也跟著歎了口氣,道:「你我兄弟皆是一窮二白,若有那恢復傷勢的靈丹,何必教無支祁費這個功夫。」

  悟空一聽說「靈丹」,心中大喜,當日須菩提祖師贈予他那三枚靈丹,還一粒未用,用在這當口豈不正好。

  他躍起大叫一聲道:「我有靈丹,我有靈丹,你不說我倒忘了!快快去尋那無支祁去!」

  通風欣喜道:「你有靈丹,為何不早說?」

  悟空一臉尷尬:「我修道日短,卻忘了這靈丹。」

  通風苦笑道:「這是救命的東西,怎能忘卻?」須知修道之人不知何時便將處於險地,身上有什麼報名的法寶丹藥,那是一定要一清二楚的,以悟空此際修為,居然將這也忘卻,實在是不該之事。

  通風給悟空講了一番道理,悟空頓覺受益匪淺,自己只道這個世界是玩鬧場所,哪裡會想到時刻便要性命相搏。通風在前面帶路,憑著對無支祁的神識感應,深入海中尋了去。

  無支祁此時恢復了五丈身軀,便在海水之中靜坐,周邊碧綠色的海水圍繞在他身周,若即若離,循環遊動,水源之精絲絲滲入身體當中,那被三味真火灼傷之處早已痊癒,唯肩頭兩個孔洞還有痕跡。

  悟空取出金丹,在無支祁面前一晃,無支祁一雙眼睛立時死死盯住,驚道:「這是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你自何處得來?」

  悟空亦是心驚肉跳,奇的是,這無支祁竟然知道太上老君之名,更奇的是,他居然識得太上老君的丹藥。最讓他忐忑的是,難道那須菩提祖師竟是太上老君所變化,他傳授自己武藝,又是為何緣故?

  悟空心思百轉,卻不作答,只道:「也是機緣巧合,你且服了丹藥,醫得好便罷,醫不好我卻也無能為力了。」

  無支祁哈哈笑道:「這一顆熟丹服下,保我修為更盛從前!」他接過丹藥,直接塞入口中,雙目閉起,便連出入氣息都毫無蹤跡了。

  悟空看了半晌,也不見無支祁動彈,通風拉拉悟空袖袍,道:「莫急,這丹丸力大無比,至少要三五日方能消化乾淨。」

  三人卻也無處可去,只坐在原地等候無支祁醒來。

  到了第四日,無支祁睜開雙目,金光射出,如有形有質一般,在海底仍照出數十丈遠,將許多魚蝦照的四處竄逃。

  他大聲狂笑站起,吼道:「果然好丹,暢快至極!」

  悟空見無支祁生龍活虎一般,當即問道:「你傷勢可還有礙?」無支祁抬起兩隻臂膀揮了幾下,道:「已好得不能再好!」

  悟空便將與那惡蛟大戰的前因後果講個清楚,無支祁還未聽完,心頭無名火起,怒道:「竟有如此狂徒,待我將他擒來,與兄弟你謝罪!」說完一個閃身,竟從海水中消失不見。

  悟空一愣,水中不比空中,唯有避水訣可用,縱使出禦水神通,也沒如此快的速度。通風道:「無支祁遇水則興,其實他在水中如空中一般無二,這瞬移的本事是誰也學不去的。」

  悟空「啊」的一聲,在水中居然可以瞬移,那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了,縱使那蛟龍也只是因勢利導,並無這般本事。

  通風道:「且靜靜等候,不出三日,無支祁定將那蛟龍擒來。」王禺久久未說話,此時迫不及待插上一句:「兩日。」

  悟空半信半疑,便在此耐心等候。

  第二日頭裡,只覺海底暗流湧動,自遠處傳來無支祁的叱喝聲。三人皆目力超群,循聲望去,果然無支祁耀武揚威過來,前面用巨手擒住那人,可不正是與悟空爭鬥的惡蛟。

  悟空只覺一陣眩暈,這無支祁的戰力實在恐怖之極,不過一日,便將這惡蛟擒下。那惡蛟垂頭喪氣過來,見了悟空,目光中卻是露出了不屑之意。

  悟空也不理他,只細問無支祁經過。無支祁呵呵道:「也無甚麼稀奇,我只與他打了個賭,誰若敗了,甘願為奴為僕。」

  悟空無語,這無支祁倒也精明,竟懂得畢其功於一役的道理,似自己那般打來打去,縱勝了也難除後患。

  再問起戰鬥經過,那蛟龍仍有些不服,道:「你使什麼古怪法術,叫我在水中難行,若不是在水中,我贏定你!」

  悟空鄙夷道:「天生為蛟龍,水生水長,竟鬥不過陸上的猿猴,還有何臉面辯駁?」

  這蛟龍仔細一想,的確如此,便憤憤看了悟空一眼,不再說話。

  悟空道:「既然你已落敗,我便要你離開此地,改去東海居住,如何?」

  蛟龍一臉詫異:「我敗的是他,並不是你,為何要聽你話?」

  悟空攤攤手,無奈看著無支祁。

  無支祁笑道:「好吧,自今日起,你便去那東海居住!」

  悟空撇撇嘴,道:「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你又何苦多此一舉?」

  這蛟龍冷笑道:「你當我是何人,要殺要剮隨你心意,只是我敗給這怪物,便只聽他一人號令,其餘人等,無此資格!若隨意吆喝,乾脆一刀結果了我性命。」

  悟空笑道:「看不出,你倒有幾分骨氣,好好好,我便遂你心願,伸頭過來,讓我殺了吧。」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悟空看了看眾人,凝色道:「你我兄弟非比尋常修道之人,如我所料不錯,前路坎坷,說是仇敵遍天下也不為過。便是現在,已與天庭結下不解的仇怨,他日若與強敵對抗,必將戮力同心,眾志成城,這惡蛟雖有些本事,但若不能聽從驅使,留它何用?」

  眾人聽悟空娓娓道來,神情皆變得凝重起來,若按悟空的思路發展,將來的確如此,這惡蛟如今雖被降服,卻敵友不明,若與天庭有什麼瓜葛,豈不是心腹大患?

  哪知惡蛟一聽到天庭二字,驚問道:「你與天庭有何仇怨?」

  悟空冷冷道:「無非殺了幾員天將,你倒奇怪,死到臨頭還問這作甚?」

  惡蛟狠狠道:「實不相瞞,我與天庭亦有血海深仇,你我乃是同仇敵愾。如此說話非為求生,乃是實情也。」

  悟空心中一喜,血海深仇,聽起來這惡蛟對天庭怨念頗深。他於是道:「咦,竟有此事?不知你與天庭結下了何等仇怨?」

  此時,惡蛟高傲的目光早已不復存在,眼神飄渺,似是回到了那場不堪回首的記憶中,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了……」

  惡蛟注視悟空幾人,問道:「爾等皆知我是所屬龍族,只是可知道我是何種龍族?」

  悟空搖搖頭,通風似是想起了什麼,道:「螭龍無角,蟠龍不飛,虯龍有翼,蛟龍有鱗,你當為蛟龍之屬。但無論是蛟還是龍,都是四隻爪,你為何生出五隻?」

  惡蛟頗為通風的廣博所詫異,但隨後露出慘淡一笑,道:「便是因為這第五只爪,才惹來一場橫禍,以致家族衰敗,父母雙亡。」

  悟空不解問道:「人亦有六指七趾,也是平常之事,你只是多了一隻爪,也算不了什麼?」

  惡蛟撇撇嘴道:「你哪知其中緣故,豈不聞‘龍生五爪為真,蛟生五爪為禍’。我這第五爪若是生在龍身上,此生必定大富大貴,縱將來統禦四海亦不足為奇,奈何我天生為蛟,卻生出了第五爪,卻是天大的禍事了。」

  悟空暗道,原來五爪真龍還有這個典故,難怪皇帝的龍袍上都繡著五爪金龍,乃是定自己為真命天子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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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六章 覆海蛟

  惡蛟繼續道:

  「我出生當日,便能言語,族內皆以為奇事。二三歲時,我便能興風作浪,父母皆以我為能。不過十餘年,北海之內皆知有我,人稱我為蛟中之龍,那是何等風光。」

  悟空忍不住笑道:「好大口氣,皆知有你,那龍王何在?」

  惡蛟不屑道:「那時四海之內並無龍王,乃是逍遙自在時光。」

  悟空半信半疑,通風亦問道:「四海龍王雖非自古便有,卻也統禦了萬年之久,你倒有多大年歲,敢如此說話。」

  惡蛟道:「仔細數來,也有一萬餘歲了。」

  悟空細推前因後果,道:「你族內遭禍,可與四海龍王有莫大關係?」

  惡蛟頗有深意看了悟空一眼道:「你還算伶俐,不過這次你卻猜錯了。四海之龍皆為同族,須知龍族數量本就稀少,怎能自戕?」他舒了一口長氣,道:「此次禍端卻是緣自天庭王母。」

  悟空更是不解,王母久居天上,怎能與深海中的蛟龍結下不解深仇?

  惡蛟道:「那一年,玉帝冊封四海龍王,自此四海亦有了管轄,吾等雖心中不忿,但好在四海主人仍是海中族類,便也不生事端。」

  「一日,我正於海中刷風弄浪,玩得不亦樂乎,自海上嫋嫋婷婷飛過一朵祥雲,上面為首一美貌女子端坐於玉輦之上,伸手站立眾多神仙天將,我亦不在意,她過她的路,與我何干?哪知便有天將上來吆喝,叫我讓開道路。天地之寬,何處不能行路,偏要我讓開道路,是何道理?我自然不肯讓,還要罵上幾句。那幾個天將為虎作倀,這一架自然是免不了了。哪知這天將甚是膿包,三下五除二便被我結果了,那些神仙自然過來幫忙。我又和那些神仙打了起來,殺了幾人之後,他們便逃了,我也沒再追趕。」

  悟空笑道:「可曾後悔當日沒有趕盡殺絕?」

  惡蛟道:「現下想起,真有些悔意,不過那其中有幾人甚是厲害,恐怕殺不掉。」

  「這一架打得酣暢淋漓,回到海中,我便隱隱有了突破境界的跡象,現出本體,發現自己腹底竟又生出了一隻龍爪,於是心中忐忑不安。五爪蛟為大禍之起,這在我們族中早有傳言,無奈之下,我只得變成人身,如此一來,卻於修煉有礙了。」

  「而不過三日,天庭便派兵遣將,布下天羅地網來到北海,叫蛟龍一族將我交出,此時我才知道,那美貌少女竟是王母娘娘微服下界,前來暢遊海上風光。」

  「我族向來秉性剛直,拒不交人。於是一場大戰便打了起來,蛟龍一族雖戰力不弱,但人數太少,無法與千萬天兵精銳相提並論,一番廝殺下來,竟所剩無幾。我盛怒之下,現出真身與他們大戰,卻被領頭那叫李靖的天將看見了第五爪。」

  「那李靖立即回報天庭,天庭中人聽聞五爪蛟現世,又增兵無數,將北海堵得嚴嚴實實。我父見情勢危急,將我引入海底痛駡,說我既然生了第五爪為何不早與他說。」

  悟空心中詫異,問道:「都這當口,怎還有閒心罵你?」

  惡蛟一聲慘笑,道:「你有所不知,原來蛟龍一族有個極為隱秘的藏身之處,便是為這五爪蛟龍準備的。那北海之眼,縱是太乙金仙進去亦難活命,唯有五爪蛟龍才能在內藏身。」

  悟空道:「這又是為何?」

  惡蛟道:「北海之眼之由來,乃因距北海較近,其實,這海眼應該成為四海之口,東西南北四海的海水盡都從這海眼中流出,不知流向了何處。此地壓力巨大無比,唯有我才能在其內存活。」

  悟空道:「這第五爪竟有如此威力?」

  惡蛟道:「非是威力,只因生了第五爪,這蛟便被稱作——覆海蛟。第五爪多出的這神通,便稱作覆海術了,這門神通可將海水倒轉,所以能在海眼之中騰出一方天地來。」

  悟空暗道,果然是他。那日自己進入天穹水幕當中,那便是這覆海蛟在深海中騰出的一片天地了。

  覆海蛟又接著道:「我父與我說,這五爪蛟出世之日,必為我族覆滅之日,但亦是我族復興之始。若論起先後,蛟之一族乃是如今龍族之祖,然我族行事放蕩不羈,蛟性至淫,致使血脈流失,才導致人丁凋敝。如今只盼我忍辱負重,待到天運降臨,自然便有出頭之日了。」

  悟空驚道:「如此說來,天下蛟族只餘你一隻了?」

  覆海蛟道:「亦非如此,天下之蛟數不勝數,但如今或居於江河之中,或藏匿深淵之底,哪敢再入海了?但論起血脈至純,那自然非我莫屬。」

  悟空點了點頭,歎氣道:「如此遭遇,可見天庭行事著實囂張跋扈,真叫天下人心寒。既然如此,憑你一人勢單力薄,如何能與天庭抗衡,今日之事乃是誤會一場,你我既然同仇敵愾,便結為盟友如何,他日若再遇天庭,彼此照應,豈不更好?」

  覆海蛟面露喜色,結為盟友,可比方才為人奴僕地位高了許多,不過他想了想,看了無支祁一眼,低聲道:「既然落敗,便任憑處置,甚麼盟友不盟友的。」

  無支祁笑道:「小賭一場,何必當真,我四兄弟乃是根脈相連的,任誰說話都是一樣。」

  覆海蛟神情暗淡,道:「若我父母兄弟能再複生,我是說甚麼也不會惹那滔天大禍的。」

  悟空哈哈笑道:「癡心妄想!你不去惹別人,別人便不惹你嗎?道途兇險,若無本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此際,不想報仇,心中猶存悔意,怎是男兒所為?」

  覆海蛟身軀一震,他向來性情孤僻,這萬年來說的話怕也沒今天說得多,平日裡那些弱小水族唯有恭敬懼怕,便是近他身前也戰戰兢兢,哪有人為他解開心結,此時聽悟空義正詞嚴,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暖意,於是沉聲道:「說得好!我也不婆婆媽媽,若能幫我復仇,我任憑驅使!」

  悟空道:「蛟兄言重了,在一起的,便是兄弟,如此不離不棄,齊心合力,方為長久之道,對否?」

  覆海蛟見悟空語氣真誠,心中激蕩,道:「好,既如此,你我幾個便結為兄弟,自今日起,同生共死,如何?」

  「好好好!」悟空撫掌大笑,「我觀這北海荒涼,便即刻啟程,我為你尋一處仙家寶地,如何?」

  覆海蛟自然無不從之理,他在此地基業甚薄,一身家業除了那條覆海鞭,再無難舍之物,於是五人重開碧波,直沖雲霄,轉回花果山去了。

  到了花果山上,悟空喚出牛魔王,將前因後果說明,牛魔王亦為豪爽之性,當下欣然應承,於是六人擺開酒宴,焚香設案,便在洞天福地拜了兄弟。一場歡飲,自不必說。

  第二日,悟空在花果山就近東海裡為覆海蛟選了一處海藏之地,雖比不得那海眼附近,但覆海蛟既然來此,自然不必東躲西逃,隱身藏匿了。料那東海龍王敖廣即便知道,也敢怒而不敢言。

  悟空又添一大助力,心中自然歡喜得緊,這幾日接連大擺筵席,著實逍遙自在了幾天。

  這一日,晨光初現,悟空一夜坐關,神清氣爽,出了水簾洞,見遠處一顆水蜜桃樹已堪成熟,偌大的桃子粉紅誘人,便躍過去摘食,這時,樹下一隻小猴,道:「大王,這棵樹的桃不算大。」

  悟空低頭一看,這小猴他竟然認識,便是他乍從仙石中迸出時,大呼他「石猴」的阿飛。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5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七章 一席話

  「阿飛?」悟空叫他道。

  阿飛又驚又喜,高興地跳了起來,四肢盤在樹上,大叫起來:「大王還記得我的名字,大王記得我哦!」

  悟空被阿飛弄得哭笑不得,下了樹道:「為何如此模樣,我見過你,自然記得你了。」

  阿飛見悟空稍一縱身便自數丈高的桃樹枝上躍下,眼中毫不掩飾欽羨之色,嘴裡喃喃道:「何時我也能學成這般本領?」

  悟空耳尖,自然聽得到,頓時心中冒出一個奇妙的想法,不知這些山精野怪資質如何,若有一通用法門,能叫他們修真煉氣,他日大戰時,不止增強戰力,亦多了些保命的手段。想到這裡,他便不理阿飛,滴溜溜旋身而起,去尋牛魔王去了。

  牛魔王正在洞府中無所事事,見悟空前來,自知有事,悟空迫不及待將來意說明,牛魔王瞪大了眼睛,便似聽到了什麼稀奇事。

  悟空說完,見牛魔王一聲不吭,只愣愣看著他,詫異道:「怎麼,我說錯了不成?」

  牛魔王道:「你這猴子當真奇怪,旁人修道唯恐自己落後,你還有閒心管起他人來。」

  悟空問道:「如此乃是為花果山基業著想,何錯之有?」

  牛魔王一愣:「基業?」他眼神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悟空正色道:「不錯!我花果山已與天庭結仇,不過年內便唯恐天兵來剿,我方才所言乃是為諸多兄弟們著想,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牛魔王表情更加怪異,遲疑許久,方道:「今日兄弟所言,我卻從未聽聞。須知天下妖精,在修煉上素來只是獨來獨往,若非父子兄弟,哪會有修煉法門傳於他人的道理,自生自滅,方為天道。何況,何況……」

  悟空見牛魔王欲言又止,心中奇怪,牛魔王素來不是這個脾氣,今日怎的吞吞吐吐,便道:「大哥若是為難,不說也罷。」

  牛魔王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見悟空坦蕩蕩,自己怎好隱瞞,便道:「這也是我在天庭偶然聽到的,據我推測,至少八成是真。」

  悟空也不說話,只笑吟吟等著牛魔王,牛魔王歎了一口氣,道:「你可還記得混世魔王?」

  悟空頗為奇怪,此時提那混世魔王作甚?他細細回憶當日情景,那混世魔王耀武揚威來在花果山,明知山中兇險,卻不惜命退卻,反而一副視死如歸模樣,自己當日便已生疑,奈何無從問起,此時漸漸便要忘去了。今日牛魔王忽又提起,悟空將前因後果聯繫起來,驚道:「難道那混世魔王竟是來送死的?」

  牛魔王亦是吃驚不小:「你,你怎知道?」

  悟空嘿嘿一笑道:「胡亂猜的,不然哥哥提他作甚?」

  牛魔王半信半疑,看了悟空幾眼,嘟噥道:「你若不是猜的,我可要防備著你這伶俐精明的猴子了。」

  悟空裝腔作勢:「什麼,難道他真是來送死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傻瓜?」

  牛魔王道:「誠然不假,就是送死,還要送得心甘情願。」他笑著看悟空,又接著道,「你若聰明,再猜猜是為何?」

  悟空苦思冥想,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笑道:「哥哥莫非要憋死我不成?」

  牛魔王道:「非也,此事稀奇古怪,便是我聽到時也不信,只是那日見了混世魔王,才信了八分。」

  「你可曾知道造化?」牛魔王問悟空。

  悟空道:「自然知道。」

  牛魔王道:「你我修道之人,若離了造化,道行修為便將止步不前,你道這造化的作用有多大。」悟空點了點頭,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

  「造化生於天地間,萬物之內,凡能變化者,均內蘊造化。」

  悟空聽到此處,頓時生出了疑問,通風曾道。凡有生命氣息者,皆藏造化。牛魔王怎麼卻說凡能變化者均有造化,二者間差別極大,到底誰說的對?

  生命氣息,均存在於植物動物中,除此之外並無他物。而凡能變化這涵蓋極大,如雲形海浪,如滴水之岩,這些都是無生命之物,難道竟還有造化在其中不成?此時且記在心裡,待日後還須與通風請教一番。

  只聽牛魔王又道:「造化既然存于萬物,自然有高有低,亦有品質之分。暫且不談這些,今日只說存於人身妖體內的造化。」

  悟空一聽說人身,便想起那無辜戰死的兩千多凡人,這些造化存於他們體內,自己尚不自知,反而因之丟了性命,真是死的稀裡糊塗。

  牛魔王問悟空道:「你可聽說過攢造化?」

  悟空道:「何為攢造化?」

  牛魔王道:「將人身妖體內的造化吸為己用,那便是攢造化了。」

  悟空道:「若失了造化,想必這人性命也沒了。」

  牛魔王點點頭:「正是如此,不僅性命沒了,便再輪回時,亦只能為牲畜爬蟲,無法再入人種。」

  「此舉豈不有傷天和?」悟空憤然道。他早在通風處聽過此事,但此時激憤之情溢於言表,仍是按捺不住。

  牛魔王道:「吸取造化的方法千變萬化,難道真要親手殺人嗎?」悟空一怔,那一日幾千凡人不知中了何等厲害邪術,確是自相殘殺而死,乍看還真怪不得別人。

  悟空想了想,道:「這天,也是個糊塗天。」

  牛魔王聽悟空居然對天發起了牢騷,心中一凜,他雖性情豪放,粗獷不羈,卻也不敢如此詛咒謾駡,於是道:「兄弟且住,你我只論造化,莫論這天。」

  悟空輕蔑一笑,道:「有何不可,天若有仁心,自然能辨黑白對錯。」

  牛魔王亦笑道:「你於天又懂得多少,哪門子規定這天一定要存仁心?」

  悟空聽了這話卻怔住了,牛魔王雖漫不經心一語,卻是實情,天要如何,豈容他來定奪,想通了這節,他釋然一笑,道:「倒是我多嘴了,大哥接著講。」

  牛魔王道:「攢造化亦不在今日之話題,又有一門,稱作養造化,你可聽過?」

  悟空搖了搖頭,想必天上神仙于造化十分看重,否則豈能生出如此多的手段,巧取豪奪,無所不用其極。

  牛魔王道:「造化之玄妙,縱修行至極處,也未必能明其理,這養造化,便是將造化種子種入人體或妖精的肉身中,慢慢培育,待到種子成熟時,再去收割,便和種莊稼無異。」

  悟空心中大奇,這倒是聞所未聞,造化本無形質,除了七神猿無人可見,怎的竟出了造化種子?

  牛魔王道:「那日的混世魔王,據我猜測,便是旁人用來養這造化種子的一塊田地。」

  悟空禁不住問:「若收割了造化,那混世魔王該去何處?」

  牛魔王道:「這便與那攢造化大有不同。養造化者,乃是將身外種子種入妖體中,於本身造化絲毫沒有妨礙,所以那混世魔王即便身殞,亦是造化種子結成的果實被收割,他仍能輪回為妖。只是那混世魔王亦仿佛知道自己命運,那一日雖悲憤無奈,卻仍慨然赴死。」

  悟空心中駭然,又問道:「他若再輪回,又當如何?」

  牛魔王道:「養造化的田地並不易尋,這混世魔王在輪回時,無論為人為妖,仍是人家施種的對象,生生世世,循環往復。」

  悟空呆了許久,恨道:「當真可恨之極,若教我擒到這人,管教將他剝皮抽筋,永世不得安寧。」

  牛魔王道:「你卻莫怒,混世魔王自知,若不將造化獻出,勢必有更殘酷十倍的懲罰折磨等著他,如此也算是明智選擇了。」

  悟空道:「生死不能自主,活在世上一刻不得安穩,這樣滋味豈是容易熬受的?」

  牛魔王道:「兄弟切莫莽撞,這養造化的手段非是普通神仙能使將出來,每每收穫頗豐,至少也是太乙金仙的修為,又費盡心機得了其中奧妙,又得尋到無數好田地,才能施展。再說,他自種他的造化,又與你何干?」

  悟空道:「但見不公事,我便想管上一管,如此方為英雄本色。」

  牛魔王豎起拇指,道:「兄弟之豪氣,當真天下少見,不過天庭神仙根基深厚,枝節叢生,打了一個便會惹出一窩來,可莫要輕易便著了人家的道。」

  悟空笑道:「已經惹了,如今後悔卻也來不及。」牛魔王道:「殺了幾個星宿,于天庭來說算的什麼,星宿自有星君管理,過不幾日,這六個空缺便有人補上了。」

  悟空又是一驚,今日與牛魔王一席話當真受益匪淺,他始終認為這二十八星宿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哪知僅僅是天庭的普通天將,隨意便能找人替補上,這其中不知又有何奧妙了。

  這牛魔王所知甚多,不知他在天庭住了多久,方能打探到這樣的秘密,此時若問,他必然不會輕易說出,待尋得時機,定刨根問底問出來。

  牛魔王見悟空閉口不言,不知悟空在想些什麼,叮囑一句道:「今日所言,法不傳六耳,弟弟可要記住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6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八章 大計成

  造化居然也有種子,二十八星宿竟然與天將無關,悟空與牛魔王談了一席話,收穫甚多。但他隱隱感覺到,牛魔王雖貌似坦白,其實語焉不詳,其中真正的秘密還要他自己去探究。

  而牛魔王說到最後那句「法不傳六耳」,悟空心中暗笑。他前世也曾讀過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凡是別人對你說出什麼秘密之後,加上一句「可不要告訴別人」的時候,肯定有所隱瞞,這秘密絕非全部。不過悟空並未對牛魔王有絲毫成見,從牛魔王的一舉一動中,他隱約能察覺到,牛魔王對天庭頗為熟悉,但又不是站在一路。他只能靠自己的行動一點點去感染牛魔王,力求將他爭取到自己的陣營中來。

  回到水簾洞,悟空還是覺得此行不虛,雖然自己的想法牛魔王並不支持,但他僅是習慣上的否定,並未說此法不行。悟空獨自想了許久,還是下定決心,要將一些適用的修行功法傳給眾小妖。

  只是,自己到哪裡去弄些功法來呢?他想了想,叫進來一隻小猴,教他們請通風、無支祁與王禺過來議事。

  三人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個個表情凝重走入洞中。聽悟空將傳授眾猴與小妖功法的想法一說,均與牛魔王一般無二的表情。

  無支祁笑道:「悟空,雖不知你修了什麼法術,服了什麼仙丹,但此際你已是不折不扣的太乙金仙,理當潛心修行,力求再進一步,又何必為這等小事勞心。」

  悟空問道:「再進一步?又是何境界?」

  通風對悟空的無知已見怪不怪,便解釋道:「無論仙妖,境界由高至低均按照天、地、神、人、鬼排序。天仙最高,地仙次之,神仙再次,至於人仙與鬼仙,那是未至大乘的水準,不值一提了。」

  悟空道:「似你我本事,當是天仙無疑,只是天仙中又如何細分呢?」

  通風道:「天仙之中,區分之法眾多,通常自低到高乃是按照品級分列,一品最低,九品最高。九品之後,便是太乙散仙了,而太乙散仙若悟透了天地感悟,便是太乙金仙。」

  悟空道:「太乙金仙之上,又當怎樣?」

  通風道:「于普通神仙而言,太乙金仙之上,乃是混元金仙,混元意指窺得天地初始之元力,天地萬物之力,皆能為之所用。再往上,自然是聖人的級別了,到了那時,可與天地並列,你道那本事有多大。」

  悟空「唔」了一身,不置可否。想了想卻道:「若自太乙金仙修至混元金仙,還要多少年月?」

  通風道:「這怎麼好算年月,普通神仙起碼幾萬年總是要的,你我七隻神猿縱使早早覺醒了天賦神通,也要七八千年方可。」

  悟空笑道:「既然如此,教授眾小妖窺得道學門徑,倒要多少日子?」

  三人愕然,隔了一會,無支祁答道:「若開壇設講,三五年內便可初見成效,若選些有根基的伶俐妖精,分開來講,當更快一籌。」

  悟空雙掌一合,道:「三五年,與七八千年相比,算得了什麼?況我花果山與天庭大戰在即,勢必是一場大劫。縱使勝了,恐怕這些凡胎肉體也躲不開那天羅地網,若是敗了,又能存活幾人?即便你我之流能逃了性命,但那時孤家寡人,又如何再與天庭抗衡。到了那時,豈不又回到了人人喊打的年頭?」

  王禺向來惜字如金,沉默不語,此時聽悟空解釋之後,道出了兩個字:「甚善!」

  無支祁追問道:「為何甚善?」

  王禺道:「試想當年七神猿被眾仙圍剿,緣何?皆因彼時你我性情散漫,心機全無,放眼一望,天下皆為仇敵,就連通風報信的心腹亦無一個,何其慘淡孤零?悟空所言,便是為你我兄弟謀個根基,他日縱使有難,亦不會重蹈覆轍,如何不善?」

  通風沉吟道:「只是僅僅教授兒孫們入門,又能有何大用?難道憑著幾萬人仙境界的小妖,便能扭轉戰局不成?」

  悟空道:「非也!我之謀劃並非一時,若僅為應付眼前這場大戰,那是自然倉促得很,但若能與天庭僵持幾十幾百載,到了那時,這幾萬小妖中難保沒有那福緣深厚、靈智非凡者出現,或許能有奇效也未可知。」

  無支祁急道:「若是一戰盡歿,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悟空笑道:「這倒不必擔心,我心中已有萬全之策,到時來個釜底抽薪,保管天下太平。」

  三人心中其實早被悟空的構想打動,此時見悟空神秘兮兮,卻又勝券在握的模樣,立時有了決斷,無支祁喝道:「好,那便即刻行事!」通風亦點點頭表示贊許。

  悟空道:「說來慚愧,我之所學盡是高屋建瓴,卻沒有那紮根基領進門的仙道典籍,不知你三位可有?」

  三人一攤手,道:「彼此彼此。」

  通風笑道:「些許小事,何必發愁,天下之大,靈山秀嶺無數,只出去尋那妖精洞府搶些合用的便是。」

  悟空心頭一亮,這計策看似魯莽,其實頗為實用。

  花果山中盡是妖怪,便給他們人間法術也未必適合,只去妖精洞府搶奪些,回來按族種分發,各自修習本族修行之術,再好不過。

  悟空想了想道,露出了一絲怪異笑容,道:「憑你我本事,只搶些典籍倒是大材小用了,何不來個一窩端,為我花果山添枝加葉,如何?」

  無支祁一愣,隨後撫掌大笑,道:「好個一窩端,如此下去,將天下群妖彙集於此,哪還畏懼什麼天庭宵小?」

  悟空道:「正有此意!」

  通風道:「既已決意而行,那便越早越好,咱們這便行動,如何?」

  悟空道:「那是自然,不過現在你三人還不宜在世界太多行走,且讓無支祁與王禺留下看守花果山,此亦為當前要務,我與通風,再叫上牛魔王大哥,三人足以縱橫天下了。若天庭提前大舉進攻,千萬莫叫小妖與天將對抗,到時只尋那覆海蛟,將我意轉達,他自會想出對策。」

  無支祁與王禺應諾下來,管保花果山平安無事,悟空便與通風來尋牛魔王。牛魔王正閑得無聊,此時一聽悟空將要遍訪天下群妖,頓時喜笑顏開,欣然跟隨。

  三人當即啟程,最先在這東勝神洲內搜尋,費時良久,只有些不上數的山精野怪,成了精得了道的妖怪卻一個也不見,悟空心下生疑,這妖精卻都藏到哪裡去了,怎連一個也不見。不知不覺來至一處海濱,悟空站在雲端向下一望,心中大喜。

  只見腳下這片好山:看不盡峰岩重疊,澗壑灣環。虎狼成陣走,麂鹿作群行。無數獐彪鑽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道旁荊棘牽漫,嶺上松楠秀麗。薜蘿滿目,芳草連天。影落滄溟北,雲開斗柄南。萬古常含元氣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悟空不知是何去處,便問牛魔王道:「此處應是東海海濱,在向東入海便是蓬萊仙地,怎竟會有如此妖氛?」

  牛魔王細細一看,苦笑道:「倒也真是你的造化,此處有個麻煩人物,你我還是暫且避讓為好。」

  悟空難以置信,牛魔王口中竟能說出這等話來,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悟空再問:「到底何處,哥哥莫要長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

  牛魔王道:「此地名叫灌江口……」

  牛魔王後面再說了什麼悟空都沒聽清,腦袋裡一陣激蕩。悟空豈會不知,灌江口!二郎神!哮天犬!三尖兩刃刀!這些名字,任哪一個都是如雷貫耳!

  且聽通天道:「二郎神,他卻有何本事,難道牛大哥也懼他不成?」

  牛魔王眉毛一立:「哪個說怕他來著,只不過他有個做玉帝的舅舅,我若打了他,豈不是麻煩得緊。」

  悟空望著腳下群山,灰霧彌漫,層林朦朧,疑道:「二郎神是人是妖,為何聚起這般狠煞之氣?」

  牛魔王臉上表情甚是古怪,似是在心中琢磨著如何措辭解釋,悟空心中生疑,看了他一眼,牛魔王忙道:「弟弟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養造化,這二郎神十有八九便是其中之一。」

  悟空一聽說養造化,心中大怒,道:「我正欲尋這人神共憤之人,沒想到就在眼前,豈能饒他?」悟空此一怒其實乃是借題發揮,《西遊記》中悟空與二郎神大戰良久,最後卻被老君的金剛琢擊落,自此後無論何人論起《西遊記》中人物戰力,均將二郎神排在悟空之前。今日既無天兵干擾,又無老君偏幫,正好試探試探這二郎神,究竟誰能強過誰!

  牛魔王見悟空動了真怒,道:「實不相瞞,我與那二郎神倒也相識,你二人若打將起來,我卻不好相幫。」

  悟空道:「哥哥不必介懷,今日之戰你二人且為我掠陣即可,我只單槍匹馬闖龍潭,不將這楊戩小兒打服,我誓不回山!」

  牛魔王大驚:「你怎知他叫楊戩,莫非你與他早有過節?」

  悟空暗道,早有過節,今世我與他尚未見過面,不過這過節卻刻骨銘心,乃是我的一道心障,若不除去這心障,我如何能笑傲天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7-1-25 02:46
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九章 探楊戩

  悟空在這廂躊躇滿志,要與二郎神大戰一番,卻見牛魔王表情極不自在,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他只道牛魔王不好幫自己心中過意不去,又道:「哥哥與那二郎神有舊,可暫且避開些,以免尷尬。」

  牛魔王對悟空的提議不理不睬,卻道:「聽聞那楊戩性情高傲的很,你若如此去叫陣,只怕那楊戩不會理你。」

  通風亦道:「牛兄言之有理,你若如此沒來由便去叫陣,倒是不占理了。」

  悟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我三人分頭行事,看看這山中眾妖聚集在此,究竟有何勾當?」

  三人於是各自變化,悄無聲息落在了這片高山之中。

  悟空化作一隻黑鴉,飛在一座山洞前,落在枝上,「喳喳」叫了幾聲。他心中得意,往常只是用那隱身術,頗費法力,如今變作飛鳥,一時間覺得自己對變化之術感悟又有了進境。原來這變化術,最難的卻是與環境相諧,教人視若不見。

  比方說,你若于森林中變作一棵樹,那是很難被人看穿的了,但若有心之人對此地極為熟悉,卻有可能覺出異常;但若變作一片枝頭綠葉,這卻又高出了一籌,如今悟空化作飛鳥,除非那二郎神也有一顆火眼金睛,否則是再也尋不出破綻的。

  悟空細細回想,《西遊記》中二人以變化數比拼時,他最後化作一座廟宇,而二郎神並未看出這廟宇便是悟空所變,而是自那旗杆處看出了破綻,因此他敢斷言,二郎神並無火眼金睛的本事,亦是憑著猜測而已。而今的二郎神,自然不知有人來犯,更不知花果山這幾年出了一個太乙金仙孫悟空,怎會對一隻老鴉仔細勘察。

  悟空正想著,見自那洞中走出一隊小妖,為首那只趾高氣揚,邊走邊吆喝道:「快著點,誤了康元帥的宴席,你我都要挨棒子的。」後面十幾隻小妖肩擔羊酒,手提鮮果,個個形容古怪猙獰,表情癡茫,不知所從。

  悟空在花果山也曾見過如此情景,群猴還好些,個個伶俐聰明,但那七十二洞中,倒有半數小妖只知餓了便吃,困了便睡,有人領著便走,無人號令便呆坐一天。他也曾問過牛魔王,牛魔王只草草解釋為靈智未開,他便也未放在心上。此時又見這梅山妖怪亦是如此,他細細思索,以後若是尋得修道的法門,料想也該是這領頭的小妖學得快些,後面那些形容癡呆的,便是入門恐怕也是難題。靈智未開……如何能教靈智開了呢?

  這一隊小妖走得甚慢,前面那小妖兩手空空,見哪個偷懶懈怠便上去踢上幾腳,那些小妖只知任勞任怨,只木訥答應,眼神中卻連懼怕的神色都不見。悟空看著這情景,暗中搖頭,生若如此,悲莫大矣。

  悟空跟著他們行出了好遠,倒要看看是那個康元帥辦得什麼酒宴。他心中猜想,這康元帥大概便是梅山七兄弟中康張李姚中的康太尉,不知此處為何要以元帥相稱。

  又翻過了一座山坳,突然生變,隊伍最後的一隻貓妖在被排頭小妖踢了幾腳之後,「嗷」地一聲厲嚎,回手一爪便揮在排頭小妖的臉上,排頭的是一隻豺妖,被貓爪抓得鮮血淋漓,他卻不上前反擊,亦仰天長嚎,這聲音曲折,似是在傳遞訊號。

  片刻,自遠處那洞中飛出一隻白首蒼鷹,須臾便至,到了隊前化作人形。這豺妖上前施禮道:「稟告洞主,這狸貓抓了小的一爪。」

  悟空暗笑,這豺妖倒也有趣,區區小事還要找洞主告狀。

  這洞主行至貓妖前,仔細查看一番,對那豺妖道:「確是獸心萌醒,你報告有功,待回來再獎賞於你。」豺妖忙鞠躬稱謝。

  洞主隨後又變作蒼鷹模樣,一爪撈起那貓妖,飛了回去。

  悟空觀罷事情始末,原來並未如他所想那麼簡單,看著情景,普通小妖是不知反抗的,如那洞主所說,有了反抗之意便是獸心萌醒,恐怕這便是開了靈智的跡象。

  少了一隻貓妖,隊伍仍繼續前行,此番再無波折,半個時辰後,停在了一處山腳下。這座山與附近其他山峰頗有不同,青石臺階自山根修起,一直向上隱於雲霧之間,半山腰有一塊巨大無字石牌。

  山腳下石階兩旁站立六人,皆明盔亮甲,手持兵刃。豺妖上前恭敬施禮道:「蒼鷹洞洞主差我前來,為康元帥大壽獻禮,請神將勞煩代收。」這幾句話說的中規中矩,頗有禮數,想是洞主事前教授的。

  六人中站出一人,將十餘個小妖手中的擔子用個法術收了,道:「回去稟告你家洞主,就說康元帥知道了。」這些小妖便畢恭畢敬告退。

  悟空見這六人頗有些道行,而身上妖氣卻不甚濃郁,不知是何來歷。方才那一手,顯露的是自然是須彌納芥的粗淺手段。

  悟空又在旁邊的枝椏上候了一會,不到半個時辰,又有兩隊小妖前來賀禮,料想這康元帥頗有威望,能降服得住這周圍洞府。

  悟空見此處無甚稀奇,便順著石階飛了上去,這石階足有千丈之高,在這山峰至高處,出現一處齊齊整整的偌大平地,顯然不是天生造就,而是人力所為。平地正中,是一座規模頗大的殿堂,雖無天庭龍宮之華麗,亦是雕樑畫棟,亭臺樓閣皆有。

  悟空剛飛至殿前場地上,只聽地上一人叫道:「怪哉,此處居然有老鴉飛上,好大膽子!」又一人道:「不知是哪家管教不嚴,看我射他下來。」只聽「崩」地一聲,弓弦聲響,悟空靈機一動,裝作匆忙躲過,卻使了個法術,落兩片黑羽下來,「嘎嘎」急叫了兩聲,裝作被那彈弓射中,撲撲楞楞折到山下去了。

  此處戒備森嚴,看來頗有章法,再變作飛鳥是不成了,悟空撚個法決,又化作一羽飛蚋,微不可見,又朝那大殿飛去,果然一路暢通。

  進了大殿,正是觥籌交錯,笙歌豔舞的場面,當中端坐一員大將,氣勢威嚴,容貌卻醜陋無比。悟空看不出這是什麼怪物所變化,只能暗恨自己還未學會那火眼金睛。

  階下各類妖魔頻頻舉盞遙祝,言語間皆是「康元帥萬壽無疆」之類的賀詞,看來當中這人便是康元帥了。悟空飛到梁上,細細數來,這殿中共有七人,包括康元帥在內,倒有五人生得奇形怪狀,唯有客席上首這人,儀錶堂堂威風赫赫,最奇特的是,他眉心居然生了一隻豎立著的眼睛,更顯莊嚴神姿。

  悟空心裡一陣激動,如沒料錯,此人當是二郎神楊戩無疑。他暗呼僥倖,自己隨意一走,竟趕上康元帥做壽,楊戩亦在席中。

  酒過三巡,眾人皆有微醺之意,只見康元帥舉杯站起,行至楊戩面前,「撲通」一聲跪倒!楊戩一驚,急忙站起攙扶:「康兄弟,你這是何意?」

  康元帥再站起時,已是滿臉淚痕,慨然道:「我康安裕雖為獸類,亦有感恩之心。若無楊兄當年豁達,當年早已化為齏粉,如今忝坐於此,心中實在有愧,請楊兄滿飲此杯,當知我康安裕心中所想。」

  楊戩卻將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頓,道:「康兄弟,你將我楊戩當作何等人,今日這席中七兄弟,皆為我楊戩敬重之人,當年你舍去己身,為救萬民,我楊戩看在眼中,心中敬仰萬分。莫論什麼人妖殊途,此事換做漫天仙佛,又有幾人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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