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033
V123210 發表於 2017-4-4 14:19
公子千秋 第一百一十九章師兄還是師弟

    坐在嚴詡那匹坐騎上,耳畔呼呼風聲刮過,平生第一次出金陵城的越千秋只覺得心情很好。說到底他對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與餘大老爺達成了什麼樣的妥協又或者協議,並不是十分感興趣,所以,嚴詡突然這麼心血來潮帶他出城,他有什麼不樂意的?

    如今已經離開城門,路上行人稀少,他這才好奇地問道:“師父,你贏了那個浮雲子?”

    “我倒想說是,只可惜還差點。”嚴詡有些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但卻沒有任何沮喪和氣餒,“杜白樓確實老辣,可要不是他給我的壓力太大,我也不會將那千迴百轉二十四式一氣呵成耍到底,從前我中間少說也得停頓一次,所以我得謝謝他!”

    此時興致極好,嚴詡也就一面策馬疾馳,一面滔滔不絕地說:“玄刀堂是衛朝末年才建立的,最初一群老兵參加天下比武大會,只是想面見幽帝,請求撫卹那些死難將士的家屬。後來幽帝無道,玄刀堂出人出力跟著我朝太祖皇帝打天下,最有名的便是陌刀陣,所以劉師兄和戴師兄才會是大石寨的主將。”

    說到這裡,他就唏噓不已地說:“只希望這次能給他們洗冤昭雪!”

    嚴詡提到前途有望的玄刀堂和白蓮宗,越千秋猛地想 起之前大太太說到過的那件事,頓時眼睛一亮:“師父,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大伯母說,她去世的那位姨母收留過一些武品錄除名的門派出身的孤兒,其中可能有玄刀堂的,也可能有白蓮宗的……”

    這話還沒說完,他就只聽到身下馬兒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嘶鳴,緊跟著,那風馳電掣的速度猛地戛然而止。始料不及這麼個急剎馬的他險些一頭往前栽去,幸好嚴詡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拽住。驚魂未定之下,他就忍不住哀嘆道:“師父,你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

    “對不住對不住,我之前忙著給老爺子和我娘跑腿,再加上皇帝舅舅突然就變了個人似的,忙得都把這件事給忘了!”嚴詡連拍了幾下腦門,隨即眉開眼笑地說,“既然這樣,看今天時辰還早,咱們索性過去看看如何? ”

    越千秋沒好氣地抗議:“這都什麼時辰了?我在餘家只填了幾塊點心,肚子都咕咕叫了!”

    隨著他這聲音,兩聲響亮的咕咕聲幾乎不分先後響起。越千秋哪裡不知道嚴詡也同樣腹中空空,他就乾咳道:“再說,沒有大伯母帶路,我們找得到地方?就算找得到地方,那些人會不會警惕心很高,根本不相信我們?”

    “找地方沒問題,之前你大伯母也對我說了大致的地方。至於不相信嘛……”嚴詡躊躇了一下,突然在越千秋的肩膀上重重一按,“霽月和那兩個小子都安置在城外我娘的莊子上,好像兩邊還挺近的。咱們先去那邊祭了五臟廟,然後帶了他們去。再加上你的三寸不爛之舌,何愁拿不下?”

    越千秋沒想到嚴詡竟然和大太太一樣,認為自己肯定能把人忽悠來,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自豪地認為這是誇獎呢,還是盡快想辦法把這個牙尖嘴利的帽子摘掉。

    不過,他還確實挺想念週霽月和那兩個脾氣鮮明的小子,知道人在城外,怎麼能不去見見?

    兩人一馬再次啟動了狂奔模式之後,大約過了兩刻鐘,越千秋終於成功在飢腸轆轆撐不住之前,抵達了嚴詡口中那座莊子。可遠遠看到建築時他就發現,與其說這裡是田園農家樂似的莊子,不如說是依山而建的鄉間豪華度假別墅。

    而更讓他意外的是,應門的是兩個中年女僕,進了門一路上也都是如此。既沒有一個男人,也沒有一個丫頭,全都是梳著圓髻,年齡少說也有四十出頭的僕婦。只不過,這些女人的臉上不見尋常這年紀女人常有的嚴肅刻板挑剔,反而都掛著欣悅的笑容,讓人看著很舒服。

    “這是娘夏日常來避暑的地方,平日就交給她們照管,抵充她們的房租。她們有的是喪夫無子女又不願意再嫁為人操勞的寡婦,有的是家裡丈夫又或者兒子在外戍邊,自己孤苦伶仃的,還有的則是有什麼別的苦衷。娘收留了她們,你看這宅子,照料得很不錯吧?”

    越千秋再一次發現,儘管嚴詡也同樣和東陽長公主鬧彆扭離家出走,和自己便宜老爹越小四的區別只在於沒離開金陵,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嚴詡對東陽長公主的認同度也同樣很高。這會兒低聲對他解說時,嚴詡的臉上分明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

    等到他聽說東陽長公主將自己的地劃分成小塊小塊,用極其低廉的租子賃給這些婦人耕種,同時平價收購她們織出的布匹和絲絹,而若有好逸惡勞,搬弄是非者,三次警告後就趕出去自生自滅,他就更加佩服那位大吳第一女政治家兼女慈善家了。

    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當引路那婦人在一處院門處停下腳步時,越千秋立時快走兩步進了門去,隨即就看到院子中央兩個人正在交手。其中那個如同彩蝶一般上下紛飛的正是周霽月,而另一個招式沉穩有力,雖說落在下風,卻仍咬牙死撐的,赫然是戴展寧。

    等看到旁邊的劉方圓急得滿頭大汗,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闖入,他就眼珠子一轉叫了一聲。

    “霽月!”

    週霽月聞言一愣,就是這略微一分神,她竟是被戴展寧刷刷三招打了個成功的反擊。好在她到底年長幾歲,根基也更加紮實,穩住陣腳之後,很快壓住了戴展寧的攻勢。可她已經無心戀戰,把人壓回去之後就驟然退後,隨即撇下自己的對手,興高采烈衝到了越千秋面前。

    “千秋,你怎麼來了?”

    回答週霽月的,不是越千秋小別重逢的寒暄,而是……他那非常尷尬的肚子咕咕叫聲。

    小丫頭扑哧一樂,看到嚴詡也跟著進來,同樣是摸摸肚子做飢餓狀,她二話不說一溜煙回房,直接拿了一碟松子酥來:“你們先墊墊肚子,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新鮮材料,讓嬸嬸們趕緊給你們做吃的!”

    看到週霽月一走,嚴詡和越千秋那對師徒立時三下五除二消滅了一碟松子酥,劉方圓頓時撇了撇嘴。而戴展寧在默然佇立片刻之後,卻走了上前。

    早熟的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眼下被人軟禁了,再說,週霽月前兩天再次出現之後,很是興奮地說了公堂作證之類的事,他終於確定,之前一度認為要歷經千難萬險方才能做到的那件事竟然幾乎已經做成了!因為這個緣故,他怎麼能不感謝眼前這對師徒?

    “嚴先生,九公子……大恩不言謝,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日後不論何事,但請吩咐就是!”

    越千秋立時笑嘻嘻把戴展寧攙扶了起來,還扶著人家的胳膊熱情洋溢地說:“你和方圓的爹爹是我師父的師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從今往後,你們就是我師弟,有什麼事該是我照應你們才是!”

    見戴展寧剛剛長揖不拜,嚴詡不禁覺得很對自己胃口,而更讓他高興的是越千秋這待人接物。

    看看,多有未來掌門的架勢!

    戴展寧還沒說話,磨磨蹭蹭過來的劉方圓卻不干了:“憑什麼你是師兄?論入門,我們比你早,論年紀,你不是才過了生日嗎?我們比你大,你該是師弟才對!”

    “你怎麼知道比我大?再說了,那個生日也只是胡謅的,只要我樂意,一年十二個月,我天天都能過生日。”

    越千秋笑吟吟地看著劉方圓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隨即就眨眨眼睛說,“當然,你要當師兄,也不是不行。一會兒我和師父要去一個地方,很可能還有玄刀堂離散在外的弟子,你要是能幫師父的忙,讓他們重新回歸玄刀堂,那我就叫你一聲師兄!”

    一聽說要去見玄刀堂的人,劉方圓又迫切希望能在越千秋面前揚眉吐氣一次,此時想都不想就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戴展寧張了張嘴,可見劉方圓已經答應了,他不禁嘆了一口氣。

    對這個衝動的同伴,他實在是沒轍了。越千秋是什麼人,這種承諾會隨便做嗎?

    吃過虧不長記性,說的就是劉方圓這樣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4-4 14:19
第一百二十章可疑的大叔

    在清幽雅靜的山間別墅,越千秋和嚴詡吃了一頓大有山野意趣的飯。

    涼拌野菜,紅燒兔肉,山雞燉蘑菇,白水煮了之後蘸醬吃的手磨豆腐,最後則是山溪里捕捉到的七八條小魚熬的一鍋鮮美魚湯。清一色的藍邊大瓷碗,擺在葡萄架底下的榆木大方桌上,越千秋吃得贊口不絕,對這種原生態美食大為滿意。

    只不過小孩子的胃口終究有限,他只是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剩下的都被嚴詡風捲殘雲掃蕩光了。至於週霽月,則是藉口早就吃過了,笑嘻嘻地坐在那兒當了純粹的陪客。而劉方圓早早被戴展寧拖回去換出門的衣裳,所以沒在這礙眼,越千秋對此就更滿意了。

    等到填飽肚子,總共四小一大就再次出了門。別墅的女僕們對於嚴詡一個隨從沒帶,卻只帶這麼四個孩子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反而笑意盈盈地牽出了三匹油光水滑的小馬來,又給嚴詡指了路。

    這一次,劉方圓趾高氣昂地上了馬背,示威似的對越千秋瞥了一眼。見越千秋正忙著和周霽月說話,他看到小丫頭滿臉笑意盈盈,想起她和自己相處時總沒有好臉色,忍不住有些小小的不得勁,故意開口對戴展寧說:“寧哥,咱們一會兒賽馬怎麼樣?”

    越千秋見那小屁孩竟然對自己耀武揚威,他對想要反唇相譏的周霽月使了個眼色,隨即摩挲著身下坐騎的脖子,笑吟吟地說:“大黃,一會兒你可得乖點兒,路上千萬別欺負那三匹比你矮小的馬兒,還有,跑慢點兒,年紀大資歷老的,就得有氣量,懂不懂?”

    劉方圓只覺得這是指桑罵槐,幾乎氣歪了鼻子。

    嚴詡卻沒注意到小孩子間的別苗頭,反而順著徒弟的話欣然點頭道:“有道理,一會兒我放慢點速度,省得大黃撒歡似的跑起來,你們追不上。這是我從宮裡的馬厩順回來的千里駒,下次我再順幾匹小馬回來送你們!”

    這個承諾頓時讓劉方圓心花怒放,再也沒工夫和越千秋慪氣了。而比他反應更快的,是三個節奏一致的道謝聲。

    “謝謝嚴先生!”

    “多謝師父!”

    嚴詡心怀大暢,一抖韁繩就疾馳了出去,戴展寧和周霽月自然慌忙跟上。

    而發楞半天,發現自己忘了道謝的劉方圓急急忙忙去追,結果已經是落後了一大截,只能又氣又急地暗自埋怨,戴展寧也不提醒自己一聲說謝謝。如此一來,他不免心下發狠。

    他就不相信兩人一騎的千里馬能快到哪去,接下來他非得贏一次不可!

    儘管事先已經有女僕指路,要找的地方距離東陽長公主別業也不遠,但嚴詡帶著四個小孩兒,其中有一個爭強好勝的劉方圓,自然而然就引來了另一個週霽月效仿,一路上竟不知道賽了幾回馬,等到開始找地方的時候,他們方才發現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一路只顧著沿那些好走的路拼命策馬狂奔,眼下似乎……迷路了?

    面對垂頭喪氣的劉方圓,滿臉心虛的周霽月,無可奈何的戴展寧,還有東張西望竭力做若無其事狀,其實卻能看出額頭露出細密汗珠的師父嚴詡,越千秋只覺得壓力山大。

    他早就知道這些人不那麼靠譜,現在看來,那簡直是太不靠譜了!

    “哈啊,這條小路看上去也像是常有人走的,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想找人問路都不成。”嚴詡擦了擦額頭,打了個哈哈說,“沒事,找不到的話咱們原路返回。”

    “師父你記得回去的路?”越千秋扭頭看到嚴詡面色一僵,他就捂著額頭說,“幸好我一路上記了點路,也不知道有沒有錯……總而言之,咱們掉頭吧!”

    戴展寧本待說自己記得路,可沒想到越千秋竟然也記了路,他心中一動,就沒有開口。等到往回走過了兩個岔路口,發現越千秋記的路果然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不由得再次高看了一眼這位越家九公子。畢竟,他那點本事是父親戴靜蘭有意訓練出來的。

    可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聽到嚴詡驚喜嚷嚷了一聲。

    “咦,終於看到人了!”說完這話,嚴詡二話不說一抖韁繩衝了過去。

    眼尖的越千秋也瞧見了那個頭戴斗笠背著籮筐,有點像是樵夫的漢子,可對方那反應卻讓他有些狐疑。因為,發現自己這一行人時,對方竟是轉身拔腿就跑!

    他愣了一愣就大聲叫道:“這位大叔,我們只是問路,絕無惡意。再說,你兩條腿跑得過四條腿嗎?”

    那樵夫跑出去幾步,聽到越千秋這聲音,方才停了下來,有些猶猶豫豫地轉過了身。斗笠下頭是一張四四方方,絡腮鬍子,乍一眼看去憨厚老實的臉。

    看清楚來的是一大四小,鮮衣怒馬,明顯非富即貴,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便訥訥問道:“敢問公子小姐們要去哪兒?”

    嚴詡倒沒在意人家躲瘟神似的逃跑,打量了人一眼就問道:“金陵城裡的白家,就是當家老爺在當工部員外郎的那戶,他們家已故老夫人的莊子,你知道怎麼走嗎?”

    此話一出,越千秋就發現,那樵夫握著砍刀的右手突然微微顫抖了兩下。他心中一動,卻沒有捅破,只見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總算有了回答。

    “知道是知道,可那裡只住著一些莊戶人家,不是踏青的好去處……”

    “誰說是去踏青的?”嚴詡不禁皺了皺眉,但他畢竟在民間廝混了多年,不會和那些玩紈絝似的動輒不耐煩,又或者口出惡言,還是耐心誘導說,“我們是去找人的,你若是認識路,帶我們過去,少不得還有謝禮。”

    越千秋敏銳地註意到,聽到找人兩個字,那樵夫的眼神又有些許變化。這一次,他立時有了猜測。對方很可能不但認識白家的莊子,還與那兒有什麼關聯。因此,他就乾咳一聲開口說道:“大叔,你要是真不認識,把我們帶到有人的地方,我們自己問路找過去也行!”

    “不不,我認識,我給公子小姐們帶路! ”

    聞聽此言,劉方圓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可他這如釋重負的樣子被周霽月看在眼中,少不得刺了一句:“要不是有人一路上盡添亂,我們也不至於迷路!”

    “你說誰?”劉方圓頓時如同一個炮仗似的被點燃了,“要不是你非得比了一場又一場,才不會迷路呢!”

    “阿圓你閉嘴!”戴展寧終於受不了這個幼稚的同伴了,“和女孩子鬥嘴,很光彩嗎?”

    他這話原本是息事寧人,奈何週霽月看劉方圓素來就極不順眼,聽到女孩子三個字頓時越發火冒三丈,頓時反唇相譏道:“是呀,和女孩子鬥嘴是不光彩,那打不過女孩子呢?”

    這一次,戴展寧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更不要說氣得渾身發抖的劉方 。

    越千秋只覺得這三個人撞一起簡直八字不合,可他卻沒有嘆氣的功夫了,只能做和事佬。

    “有完沒完了?霽月,你就不能拿出點做姐姐的樣子?劉方圓,你就不能拿出點男子漢的氣量?在外人面前吵成這樣子,丟臉不丟臉?”

    見徒兒總算是把兩邊暫時壓服下去了,嚴詡這才舒了一口氣,暗想幸好自己眼光好,徒弟有本事。除了拳頭大就是真理之外,嘴厲害也同樣能壓人一頭!

    當下他就對那看呆了的樵夫說:“好了好了,你帶路吧,到了白家莊定有謝禮!”

    那樵夫回過神來,等到前頭走著帶路時,他就小心翼翼問道:“幾位公子小姐這是從金陵城裡出來的?怎麼也沒帶個隨從?荒郊野地迷路了多危險!”

    “你都說了是荒郊野地,不是荒山野嶺,再說既然有路,總碰得上人,這不就遇到你了?”

    嚴詡雖說面上粗疏,可到底是在外頭廝混了多年的,依稀察覺到這樵夫似乎在試探自己一行人的來歷,他就好整以暇地假裝漫不經心,左一句右一句和人閒扯。

    越千秋聽著聽著就發現了這重端倪,見嚴詡不著邊際的問話卻把這樵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就知道,師父也動疑心了。果然,當起先一口咬定是單身的樵夫提到采了不少新鮮蘑菇,打算回去熬湯,還讓嚴詡看了背簍裡的東西時,嚴詡突然問了一句。

    “這麼多蘑菇,若是拿到集市上,也能賣幾個錢,而若是熬湯,你一個人是絕對吃不完的。這季節已經熱了,飯菜做得太多,隔天就壞了,蘑菇放兩天也不新鮮了,這位大哥,你家裡絕對不止你一個人吧?”

    嚴詡話音剛落,就只聽周霽月一聲叱喝,竟是從馬背上縱身躍下,直接一個起落堵在了那樵夫的去路上。她動作快,劉方圓和戴展寧也不慢,騰躍下馬後守住了左右。

    見這三個在外漂泊多時頗有歷練的小孩子警惕性如此之高,嚴詡十分滿意,立時把雙手骨節捏得咔咔作響,分明流露出警告之意。

    而與之配合默契的越千秋笑吟吟地說:“大叔,我們和你素不相識,只不過請你帶路,可你不但帶的路有問題,又故意說謊騙我們,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

    那樵夫面色微微發白,足足好一陣子方才發狠似的說:“白老夫人屍骨未寒,你們就欺負她當初收留的那些孩子,硬是逼人簽身契賣身為奴,到底是誰不厚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4-4 20:12
第一百二十一章路痴師侄兒

    儘管那樵夫的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嚴詡和越千秋師徒都是聽大太太說過事情始末的,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嚴詡立時眉頭倒豎:“什麼賣身契?白家人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了,這樣恬不知恥?”

    剩下的三個孩子一開始搞不清楚狀況,可聽到嚴詡這話,最聰明的戴展寧旋即恍然大悟。

    而越千秋見那樵夫愣在那兒,他就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大叔,我們不是白家的人。白家老夫人去世之前,把她收留的那些孩子都託付給我家大伯母了,所以我們是過來接人的!”

    “大伯母……這麼說,你們是越家的人?”那樵夫不可思議地看看四周圍的三個小孩子,隨即又看向了嚴詡和越千秋,登時丟開了剛剛的敵意,快步衝到嚴詡馬前,一把抓住韁繩道,“我就是想去金陵見越大太太的!白家莊子裡那些孩子被人看住,只有我翻牆出來… …”

    聽到這消息,嚴詡更加火冒三丈。而越千秋卻不由暗自嘀咕,索性明明白白問道:“大叔,雖說我們迷路了,可按照大體方向,你撞見我們的那地方,好像不是去金陵的路!”

    被越千秋捅破這一層窗戶紙,那樵夫面不禁有些尷尬。見他如此表情,嚴詡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上當了,而比他更心直口快的劉方圓則喝道:“好啊,你還敢胡說八道耍我們!”

    “不是不是!”那樵夫立時連連搖手,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囁嚅道,“我這人天生路痴,常常是四處轉悠著就迷路了,我知道這不是去金陵的路,但這條是往去金陵官道最近的路,等上了官道就不大會迷路了……”

    饒是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取笑人的時候,週霽月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就連戴展寧也不禁莞爾。至於越千秋,他直接笑得趴在馬脖子上。

    眼看好好一樁很嚴肅的事情演變成了眼下這鬧劇,嚴詡不禁好生無語,當下就氣急敗壞地喝道:“那不是說,路痴得像你這樣,找不到白家那莊子?”

    樵夫慌忙解釋道:“找得到,找得到,我出來的時候一路做了記號!就是為了防止到時候找不到金陵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才一路留下了各種各樣的記號,少說也有幾百個……”

    面對這麼個越解釋越奇葩的傢伙,越千秋簡直不忍直視。而嚴詡也已經沒心情呵斥他了,只能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好好好,你不用多說,前頭帶路。記住,要是耍花招,別說我了,單單這三個小傢伙就能讓你好看!”

    看到週霽月和劉方圓戴展寧撤了包圍圈,回到了各自的小馬上,動作矯健,身手敏捷,樵夫不禁和自己教的那十幾個孩子暗暗做了做比較,隨即得出了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雖說這兩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年紀都很小,可單憑他看到的這些,就比自己教的那些孩子強……

    真沒想到,如今世家子弟還有人肯習武,反倒是他們這些曾經的武人,卻不能名正言順地練武,這是什麼世道!

    越千秋看到樵夫耷拉著肩膀走在前頭,他突然開口問道:“大叔,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還有,既然你也曾經在白家莊子上住,又替那些孩子打抱不平,你莫非也是武林高人?”

    儘管覺得那樵夫多半是被武品錄除名的門派中人,但越千秋左邊是白蓮宗準宗主的小丫頭,右邊是玄刀堂被俘那對將種的兒子,身後是不日就要正式當玄刀堂掌門的嚴詡,他理所當然地把“曾經是武林高人”的“曾經”兩個字給拿掉了。

    這裡有一堆曾經的武林高人及其子孫啊……畢竟被除名就不能說是武林人士了。

    至於恭維人家是高人嘛……恭維又不要錢,多說好話好走路!

    可就是這樣小小的文字遊戲,那樵夫佝僂的身子卻漸漸挺直了。他回頭感激地看了一眼越千秋,這才憨憨地笑道:“我叫孫立,武林高人算不上,就是從小跟爺爺學過一些功夫。我爺爺曾經是玄刀堂出身的,後來和師兄弟鬧不和就一氣離開了,可從來沒忘自己的出身。”

    咦?

    這次不但越千秋驚訝世界太小,嚴詡和劉方圓戴展寧也不由得來了興趣。劉方圓就搶著問道:“你爺爺是玄刀堂什麼輩數的?”

    孫立不大明白劉方圓為什麼問這個,可想到對方是素來對武人抱持同情心的越家人,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我爺爺是靜字輩的。”

    此話一出,嚴詡先是呆了一呆,隨即放聲大笑。而劉方圓興高采烈,剛想說自己的父親是靜字輩的,手臂就被戴展寧一把抓住狠狠捏了一下。想到父親和戴叔叔如今還在北燕,這事不能隨便宣揚,他不由心情抑鬱,只能悶悶不樂地低下了頭。

    而越千秋不用掐指算,就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師叔,一時心情異常微妙。

    他被老爺子抱回來之後就開始做人長輩,家裡不但有個和他同歲的越秀一叫他九叔,還有好幾個滿地亂爬的侄兒侄女,可一想到日後要被個中年大叔叫師叔,他就有一種自己老了的感覺。於是,他搶在嚴詡得意忘形自揭身份之前,立刻岔開了話題。

    “這麼說,大叔你也會耍陌刀?”

    “玄刀堂的人不會耍陌刀,豈不是要被人笑話死?”孫立理所當然地回答了一句,可緊跟著就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又偷偷回頭覷了一眼越千秋,“小公子能不能別一口一個叫我大叔?我今年還不到二十五……”

    孫立的這話還沒說完,四周圍除卻馬蹄聲,風兒的沙沙聲,鳥啼聲,再也沒有絲毫其他的聲息,那一瞬間,每個人的呼吸彷彿都停止了。

    而打破這靜寂的,是直接趴在馬背上的越千秋再一次抑制不住的笑聲。週霽月和戴展寧劉方圓雖說覺得意外,可見越千秋如此誇張,他們還是很不理解。可等到越千秋一開口,三個人那目光齊刷刷地朝嚴詡看了過去。

    “師父,敢情人家和你一樣,也喜歡年紀輕輕把自己打扮成大叔!想當初在同泰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那落魄世故,纏著我和長安死乞白賴收徒的嘴臉,瞧著至少有四十歲!”

    “我當初要是和現在這樣我行我素,早就沒有立錐之地,乖乖回家當種馬去了!”

    嚴詡氣急敗壞地嚷嚷了一句,見孫立驚疑不定打量著自己,他終於沒有貿然向人自陳是未來的玄刀堂掌門,而是又好氣又好笑地對孫立調侃道:“你不想讓千秋叫你大叔,那他叫你什麼?”

    孫立這才知道一身貴公子派頭的嚴詡竟然是越千秋的師父,肚子裡越發犯嘀咕,只能乾笑道:“我就是隨便說說,公子別生氣……其實,小公子是我見過的最和氣的富家子弟了,從前白府管事過來時,尚且都是對我和那些孩子們呼來喝去,把人當家養奴婢似的……”

    既然知道樵夫孫立也是玄刀堂弟子,自己的 師侄兒,接下來的一路上,越千秋就肆無忌憚了,仍舊大叔長大叔短,把白家莊子上那十三個孩子的情況大體摸了一遍。

    可越千秋興致勃勃打聽情況,嚴詡和其他三個孩子對孫立的路痴卻簡直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們之前還只是因為賽馬而迷路,結果這個傢伙倒好,一路上足足走過好幾次回頭路,帶錯方向更是家常便飯!

    正當越千秋打算問問,之前大太太口中軟弱無能的白家人怎麼會突然逼著孩子們簽身契時,嚴詡終於壓著火氣喝道:“到底還要走多久?你到底認不認得回去的路?”

    “我……再走兩步,肯定就快到了……”孫立越說越是心虛,可下一刻,他突然眼睛一輛,立刻嚷嚷了一聲,“到了到了!我就說,我一路上做了那麼多記號,肯定能到!”

    嚴詡已經不想抱怨了,眼見黃昏已近,心情焦躁的他一抖韁繩,帶著越千秋一馬當先疾馳了出去,週霽月自然策馬緊隨其後。而戴展寧直到劉方圓也快馬加鞭跟上,這才不緊不慢策馬跟著孫立朝前頭三人追去。

    而當那莊園將近時,戴展寧就看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一幕。

    就只見嚴詡抱了越千秋飄然下馬,隨即疾掠上前,連通報都懶得通報,直接躍上牆頭悍然闖了進去。有這麼個唯一的大人帶壞頭,他就只見周霽月二話不說有樣學樣,就連劉方圓回頭瞅了瞅他,壓根沒等他同意,就效仿了這飛簷走壁的拜訪方式。

    看到一旁的孫立瞠目結舌,隨即滿臉擔心,戴展寧便苦笑了一聲:“孫大哥,我覺得你還是替白家人擔心來得好,阿圓撇開不論,那三個都是最會惹事的人! ”

    嚴詡家世好武藝高,越千秋仗著越老太爺和伶牙俐齒,至於週霽月……小丫頭的暴力就是最大憑恃。白家這種在金陵城一抓一大把的尋常官宦門戶,這三個人應該能捅個對穿?

    他很想替白家人默哀……...
V123210 發表於 2017-4-6 18:55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二十二章有緣就是能相會

    說是莊園,可白家的這個莊子管的主要是附近的六百畝地,而這莊園裡頭的房子並不是供主人出遊住的,而是莊頭和管事們的住所,所以當然和東陽長公主那座講究雅緻和清幽的山間別墅無法相提並論。

    總共兩路三進的房舍歷經修修補補,院子逼仄,房舍斑駁,可這並不妨礙在這兒住了兩三年乃至七八年的孩子們把這里當成安樂窩。而那位偶爾會到這裡來看看,笑著和他們說話,和善慈祥的白老夫人,更是眾人幻想之中最親的老祖母。

    可現在,白老夫人去世的噩耗剛剛傳來不久,他們只來得及用白布纏在腰中為她戴孝,隨之而來的卻是誰都沒有料到的狀況!

    此時此刻,院子里三個約摸十歲出頭的年長男孩子手持棍子抵在最前頭,後面是四個稍小的男童,再後頭是兩個十一二的女孩子,至於被牢牢護在最後的,是五個年歲不過七八的女童。而在大門口,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正滿面譏嘲地守在那兒。

    “老夫人養了你們這麼多年,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力,如今她過世了,你們就想紮根孝帶,說聲謝謝就拍拍屁股算完了?簡直忘恩負義!白家養你們那麼多年,你們就是白家的奴婢,要是不想簽賣身契,就別想走出這院門半步,也別想吃飯別想喝水!”

    “你們還指望那個孫立能搬來救兵?做夢!莊頭劉四爺已經命人去應天府衙報案了,告他拐帶奴婢,偷盜家產,再加上他是武品錄除名的玄刀堂餘孽,抓到一頓板子打死算數!”

    儘管勉強能結陣自保,院子裡也有棍棒之類昔日習武的兵器,可孩子們的本事參差不齊,之前有人試著打出去,卻被那些據說是新來的家丁們逼了回來,還有人因此受了傷,如今長時間被人又是威逼,又是恐嚇,孩子們的恐懼已經漸漸壓過了憤怒。

    隨著最後頭有女童出了嚶嚶哭泣聲,也不知道是誰手中的棒子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見這情景,其中一個家丁立刻叫道:“你們又不是什麼金貴的公子小姐,要不是老夫人好心收留,你們早就沿街要飯去了!能跟著主子伺候主子是你們的福分,要還在那抵死不從,回頭把你們抓起來打板子抽鞭子的時候,可別說咱沒提醒你們!”

    就在這家丁直接用上了最後的恐嚇手段時,他猛地只聽身後一聲凌厲的風響,緊跟著,他只覺得背部挨了一下重擊,那彷彿被撕裂了一般的痛楚頓時讓他出了一聲哀嚎,整個人立時痛得在地上打滾。

    而幾乎是這個家丁倒地的一剎那,又是一記同樣的聲響,另一個家丁也應聲而倒。

    他們背對著沒看清楚襲擊者,可在她們面前的那些孩子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男子突然出現,手中一條猶如靈蛇一般的馬鞭先後擊中了那兩個在他們心目中可稱之為凶神惡煞的傢伙,最初兩下之後,那鞭子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一下下把兩人抽得滿地打滾。

    而趁著嚴詡火冒三丈抽人的時候,越千秋已經是跳下地,一溜煙衝進了院子。見一群小孩子全都呆呆看著師父劈裡啪啦玩鞭子,他就笑吟吟地拍了拍手。

    “大家別聽這些人的鬼話矇騙了!之前陷害玄刀堂和白蓮宗的刑部侍郎高澤之和刑部尚書沒人緣全都下台了,玄刀堂和白蓮宗的冤屈很快就能洗乾淨,然後重出江湖,以後你們就不用躲在別人屋簷下受人欺負了!”

    這些話很淺顯,大孩子們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一時又驚又喜,而年紀還小的孩子們,至少也聽懂了最後一句話,知道從此不用受人欺負。在片刻訝異的沉寂之後,也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子大叫一聲太好啦,一時間,院子裡此起彼伏都是歡呼,彷彿是過節一般。

    但在歡呼聲中,還是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哄我們?”

    越千秋沒有去找那個質疑的人,而是頭也不回地笑瞇瞇說道:“霽月,能不能給兄弟姐妹們練一路白蓮宗改進過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隨著周霽月輕飄飄翻牆而入,從小練武的一群孩子們無不瞪大了眼睛。

    眼見得她拉開架勢,猶如蝴蝶一般圍繞越千秋上下紛飛,每一路動作全都衝著越千秋身上的各處要害,不少人都忍不住捏著一把汗。可眼看越千秋目不斜視,毫無懼色,週霽月動作精準,每次都是在距離越千秋盈寸之地收手,他們不知不覺就佩服了起來,一時叫好不斷。

    誰都不會想到,平日週霽月就常和越千秋這麼玩鬧的。

    當週霽月暫時收手告一段落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孩子衝上前將她團團圍住。一個認識她的直接眼淚汪汪叫霽月姐姐,有不認識卻聽說過她的叫周姑娘,一個大約十歲的男孩則是激動地直接叫了一聲少宗主,把周霽月叫得又辛酸又難過,只恨不能一個個安慰過來。

    而越千秋看到剩餘的人滿臉羨慕,他就伸出大拇指往後頭指了指,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至於後面那位正在給大家出氣解恨的,就是我師父,玄刀堂前任雲掌門的關門弟子,也是未來的玄刀堂掌門。他在皇上面前揭了之前劉靜玄師伯和戴靜蘭師伯降敵是被人陷害,不但替玄刀堂挽回了名聲,還提請玄刀堂重回武品錄!”

    嚴詡見小徒弟終於介紹起了自己,而且還吹捧了他一大通,他頓時眉飛色舞。可看到不少人露出了將信將疑的表情,他正想和周霽月似的演練一下玄刀堂絕學,可又想到自己沒帶陌刀,正有些小小的鬱悶,卻沒想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

    “你……你真是雲老掌門的關門弟子?”

    嚴詡一扭頭,這才瞧見是孫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追了進來,此時臉上與其說是驚喜,還不如說是驚疑。他沒好氣地揚了揚眉道:“自然是,師父就是我送的終,他把玄刀堂傳給我了,囑咐我複興玄刀堂,揚光大……”

    越千秋見嚴詡說話很有幾分掌門的派頭,可孫立卻依舊將信將疑,他突然聽見外間有陣陣呼喝和叫嚷,知道他們這亂闖終於驚動了人,立時嚷嚷道:“師父,口說無憑,這兒雖說沒有陌刀,可有的是棍棒,還有的是不長眼的敵人,何不拿人當靶子顯示顯示你的本事!”

    嚴詡本就覺得學小丫頭演示武藝有點沒面子,越千秋這提議無疑正中他下懷。他走到一個哀嚎的家丁面前,也不管此人,腳尖一伸一勾,頓時抓了落在旁邊的一條棍子在手。眼見得七八條手持棍棒的大漢氣勢洶洶撲了過來,他不由得大喝一聲:“來得好!”

    隨著這一聲,越千秋就只見嚴詡不退反進,竟是一人一棍直接殺進了重圍。這一次,他終於近距離目睹了那迴旋二十四式的風采。儘管名字淺顯到挫,可這靠著臂力和腰力的攻擊卻著實兇猛,他就只見嚴詡那條棍子倏忽之間橫掃一大片,只一會兒就完全清,場,了!

    當嚴詡的對手都已經是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直哼哼時,一輛馬車並幾個隨從抵達了白家莊子的門前。一個女子打起車廂的窗簾,探頭張望,見大門敞開,門上一個人也沒有,而莊園內隱約似有呼喝廝打聲傳來,她不禁挑了挑眉。

    “好像是有人打鬥的聲音!”

    聞聽此言,大太太原本就端莊嚴肅的臉頓時更凝重。可還不等她決斷,剛剛說話的女子就二話不說推開車門跳了下車,隨即頭也不回地說:“您先留在這坐鎮,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見人拋下這話就衝進了門去,大太太不禁嘆了一口氣。

    白家那邊放話說不想再養吃閒飯的,她得到消息之後,就決定暫時不等嚴詡和越千秋師徒了,儘早過來把孩子們都領走,所以她打算把人先接到自己的莊子去。這位本是老爺子之前提過挺可靠,所以她特意去東陽長公主府請的幫手,現在她卻只希望這位別添亂就好了!

    要知道,此時的事情好像不大對勁……
V123210 發表於 2017-4-6 18:56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二十三章拳頭硬,還是舌頭厲

    白家莊子的主屋中,此時此刻,莊頭劉四卻斜簽著身子坐在左下首的椅子上,滿臉堆笑地對主位上一個身穿青綢衫子的中年男子點頭哈腰。

    “歐陽先生放心,如今白家是大老爺當家,他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恨不得攆走這些吃閒飯的小傢伙。有您帶來的這些人手,我又把這兒上下都收服了,再加上賞錢豐厚,絕對沒問題,一定會把人好好送到您手上。”

    被稱作歐陽先生的中年男子矜持地微微頷首,嘴裡卻說道:“這十幾個會武藝,又是落魄門派裡出來的孩子,只要好好調教,然後日日用忠義熏陶,等長大了之後,就是最忠心不二的護衛,比白家吃閒飯,惦記著復興他們那點微不足道的祖業強多了。 ”

    說到這裡,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最好的辦法是從兩三歲開始養起,從小教導他們文武,長大之後,這一批忠心耿耿的班底,比什麼人才都強。只可惜,我家主人沒那個時間……只要你這場戲替我演好了,日後你也不用呆在這白家屈才,自有更好的去處。”

    劉四頓時喜出望外。他冒著開罪主家的風險去逼凌那些個孩子,還不是摸准了白家人軟弱無能,卻又吝嗇錢財,所以他想攀上高枝?

    他慌忙連聲道謝,隨即又信誓旦旦地說:“歐陽先生儘管放心,我已經都安排好了,一會兒藉口把他們送去金陵白家,這車出去不遠,您的人就可以出動,到時候裝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憑這恩義,這些小孩子鐵定感恩戴德!”

    正當他在那拼命做保證的時候,突然只聽到外間傳來了一陣巨大的喧嘩。又驚又怒的他連忙喝了一聲來人,等一個家丁慌慌張張進來,他剛想問怎麼回事,對方就搶去了話頭。

    “四爺,有幾個不知道什麼來頭的人闖了進來,不,是打了進來,里外亂成一團……”

    這家丁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一個前撲栽倒在地,跌了個狗啃泥。而劉四發現一隻鞋子正好扔在這家丁後腦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下一刻方才發現衝進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

    氣急敗壞的他一時沒認出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子根本不是自家莊子上的,抬手就指著人怒罵道:“混賬東西,你是要造反嗎?”

    劉方圓脾氣多火爆?連日以來被各種壓著,一直沒地方發洩,剛剛他跟著嚴詡和周霽月一路打進來,著實是痛快極了,第一次覺得那個小毛丫頭也有優點。只不過他又想到,要是緊跟著那兩個,自己就沒得打了,多了一個心眼的他就半路上拐了個岔路。

    剛剛脫了外頭一個傢伙的鞋子,飛擲給了那家丁一記鞋板擊之後,他還沒完全解氣就听到劉四這大罵,頓時反唇相譏道:“你才是混賬!黑心王八蛋!打得就是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見劉方圓大罵一句後,就快步衝了上來,劉四不禁心裡咯噔一下。

    這些養在莊子上的小毛孩子都是學武的,雖說守著那院子的是歐陽先生給他的那十幾個家丁,所以他才故意縱走了孫立,之後就根本不擔心一群小毛孩子能翻天。可此時跑出來這麼一個凶悍的,他方才有些著慌。

    他下意識地抓起旁邊小几上兩個茶盞先後扔了出去,可劉方圓卻動作敏捷地躲避了開來,旋即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標標準準一個黑虎掏心。儘管劉四看清楚了動作,可身體跟不上反應,愣是被結結實實打了個正著,慘叫一聲就癱坐在了椅子上,竟是被打得幾乎閉過了氣。

    一旁的歐陽先生自打劉方圓進屋,他就始終鎮定自若。見劉方圓打了劉四之後,又提著剛剛建功的小拳頭臉不善地看向了自己,他就從容說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憋著一肚子氣,但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聽說白家這件事後來勸解的,小兄弟可不要錯怪了好人。”

    雖說不是越千秋或者戴展寧這樣心思細密的,素來又行事衝動,常常被越千秋和周霽月撩撥得吃虧,可劉方圓能和戴展寧千里迢迢到金陵來,也不是傻子。他側耳傾聽了一下外間那鬼哭狼嚎,又瞅了一眼歐陽先生的位子,眼神就更加鄙視了。

    “勸解?你看看自己坐得是什麼位子?主位!剛剛那傢伙能讓你坐主位,足可見他很怕你!你要是真是為了勸解來的,這會兒那些被逼為奴的孩子早就自由了,分明是狡辯!”

    歐陽先生沒想到一個座位問題竟然能被一個小孩子看出玄虛,雲淡風輕的表情頓時有些維持不住了。他竭力保持鎮定,沉下臉喝道:“小郎君,衝動之後難以收場,你可不要自誤!”

    “哼,又是文縐縐的腐儒,小爺我最瞧不起你這種嘴上一套做又是另一套的敗類!就算你不是白家人,而是客人,不能規勸主人改惡向善的客人,全都是和主人一丘之貉的敗類!”

    劉方圓迸出了自己有史以來水平境界最高的一句話,隨即立時衝上前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歐陽先生甚至連躲閃都來不及,就被他一拳重重擂在了鼻子上,一時狂噴鼻血,仰天就倒。

    “阿圓,阿圓!”

    直到聽見外間傳來了戴展寧的聲音,劉方圓看著屋子裡被自己偷襲以及正面襲擊得手的三個人,這才揚眉吐氣地出了門。可當看到戴展寧時,他還沒來得及炫耀戰績,就被人一把拖了走:“嚴先生和周霽月發瘋不要緊,你可別一塊跟著發瘋,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劉方圓頓時有些心虛。可我已經瘋過了怎麼辦?好像還挺爽快的……

    一路四處進屋子找嚴詡他們,當匆匆來到最深一進的院子,戴展寧和劉方圓就看到嚴詡站在一地橫七豎八的家丁中間,非常閒淡地揉著手腕,一副沒打過癮的樣子。劉方圓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和越千秋的賭約,不由得疑惑地問道:“九公子呢?”

    嚴詡朝著後頭正房努了努嘴:“千秋和霽月正和那些孩子說話呢! ”

    話音剛落,他就只見正房大門被周霽月拉開,緊跟著就探出了越千秋的小腦袋。

    “師父,大功告成啦,所有人都答應跟我們回去!”

    說到這裡,越千秋便笑吟吟地看著劉方圓:“打賭我贏了,記得以後叫師兄!”

    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從房裡出來,有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有的則是又笑又跳彼此抱在一起,還有的正在歡呼,男的聚在越千秋身邊,女的聚在周霽月身邊,剛剛路上遇到的那個樵夫孫立則是陪在一旁,敬服的目光不離嚴詡和越千秋左右,劉方圓著實不服氣極了。

    他下意識地叫道:“你耍賴!有本事我們打過,憑本事定誰是師兄!”

    越千秋還來不及把這個好鬥的小傢伙那炸起來的毛捋下去,就只聽外間傳來了一個惱火的聲音:“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擅闖民宅,還居然一路打進來?”

    隨著這聲音,一手拖拽了個半死不活傢伙的女子就風風火火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兩廂一打照面,越千秋就愣住了,隨即脫口而出道:“蘇姨,你怎麼來了?難道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V123210 發表於 2017-4-6 18:56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二十四章千秋逼供(上)

    蘇十柒一看到嚴詡和越千秋師徒,同樣覺得意外至極。等聽到越千秋那句有緣千里來相會,她才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沒好氣地瞪了越千秋一眼。

    “有緣個鬼,是你家大伯母邀我過來的!敢情這跑到白家莊子上鬧事的不是別人,是你們幾個啊!”

    說到這裡,她就衝著嚴詡喝道,“我一路進來就只見屍橫遍野,哀聲沖天,你這到底是玩得哪一出,居然帶著幾個孩子和你一塊胡鬧?”

    蘇十柒一面說,一面把手中的傢伙拎了過來:“看看他,我進來的時候,他鼻子流血,踉踉蹌蹌往外跑,截下他問是怎麼回事,他卻又支支吾吾,我就把人一塊帶過來了,本來還想找兇手呢,原來是你幹的!”

    劉方圓一眼認出人恰是之前被自己一拳擂在鼻子上的那位,頓時相當心虛地往戴展寧身後躲了躲。好在根本沒人有那功夫懷疑他,就連戴展寧也只顧若有所思瞧著那一對。

    什麼叫做屍橫遍野,哀聲沖天,你這成語怎麼學的?

    嚴詡掃了一眼那個滿臉是血的中年人,一時也沒認出來到底是不是自己打的。畢竟,他帶著越千秋一路橫掃進來,但凡攔路的全都被他打發了,哪裡記得這些小嘍囉?

    可蘇十柒這兇手兩個字,著實踩到了他的尾巴。暴跳如雷的他立刻頂了回去。

    “什麼兇手?你弄弄清楚,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他忘了現在是人家替自己在母親東陽長公主膝下盡孝,怒氣沖沖地伸手一指周霽月和越千秋身邊的一堆孩子。

    “這些孩子都是被武品錄除名的那些門派遺留下來的孤兒,白老夫人收留了他們,結果白老夫人這才剛剛過世,白家就逼著他們簽賣身契,逼他們為奴!我得到消息之後趕過來,正好看到那些傢伙在恐嚇逼凌這些孩子,你說他們該不該打?”

    嚴詡每說一句,就朝蘇十柒逼近一步,到最後兩張臉之間幾乎只相隔不足盈寸!

    越千秋看到蘇十柒不知道是呆滯還是其他什麼緣故,竟沒有後退,而是任由嚴詡逼到身前,他知道眼下解救行動已經成功,剩下來的也就是收尾問題,他不由得饒有興致地歪著頭打量這東陽長公主和越老太爺都很看好的這一對,心裡猜測著後續發展。

    在嚴詡那怒氣沖衝的目光瞪視下,蘇十柒終於露出了有些心虛的表情。拽著某人衣領的右手不由得一鬆,直到那傢伙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哎喲叫出聲來,她方才如夢初醒。

    她氣咻咻地狠狠踹了鼻子流血的中年男人一腳:“叫什麼叫,敢情人家才是苦主,你根本就是幫兇,幸好我之前沒聽你的放你走!”

    說完這話,她總算發現自己和嚴詡的距離太近了,連忙後退兩步,不好意思地抱拳行禮道:“是我沒弄清楚,只以為是你帶人胡鬧,我認錯!想來也是,你之前能為白蓮宗和玄刀堂挺身而出,怎麼也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

    態度很誠懇,話也說得沒錯,嚴詡最初還聽得挺高興,可到最後一句,他頓時臉烏漆墨黑的。

    這豈不是說,之前她還是把他當成了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

    可蘇十柒卻沒注意嚴詡的鬱悶,而是自顧自地說:“越大太太邀我過來的時候,說白家不想養著這些孩子吃閒飯了,所以她打算立時把人接到自己的莊子上去……早知道有這種事,我之前跟著大太太上白家的時候,就應該給那些不肖兒孫一點厲害看看!”

    越千秋先前聽說是大太太請蘇十柒一同過來的,此時又聽到白家不想再養閒人,他立時感覺到,今天這事情有問題。白家如果都不想養這些孩子了,還同意大太太把人接走,怎麼還會發生剛剛逼良為奴的那一幕?

    嚴詡同樣想到了這個問題,可比他們師徒反應更大的,則是孫立。他大聲叫道:“我知道白家不想再養這些孩子,而且之前越大太太也派人來過,所以我就和莊頭劉四爺說,我立刻帶孩子們去投奔越大太太,可劉四爺非但不肯,還說他們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

    沒等孫立把話說完,嚴詡幾乎和蘇十柒異口同聲地叫道:“那個劉四有問題!”

    越千秋本也是這麼想的,可看到這兩位如此默契,他不由得很想調侃他們兩句。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嚴詡和蘇十柒就雙雙往外衝去,衝到門口時還險些因為門框太窄撞在一起。

    彼此互瞪了一眼後,嚴詡總算稍有男子風度地讓了蘇十柒先行。可出門之後照舊和對方你追我趕跑得飛快,彷彿在比賽誰先抓到那個劉四似的。

    而這時候,蘇十柒丟在地上不管的那個中年男子突然腦袋一歪,竟是昏了過去。

    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嚴詡和蘇十柒身上,只瞧見兩人先是針鋒相對,這會兒又龍爭虎鬥,哪裡還會留意外人的死活?可越千秋一直在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那流鼻血的中年男人他原本並不在意,可發現劉方圓一直在衝著那人直瞅,他不由狐疑了起來。

    眼珠子一轉,他就從旁邊閃到了劉方圓身後。本來他這半吊子是瞞不過前頭兩個小練家子的,奈何戴展寧的目光一直都在玄刀堂的那幾個小孩子身上打轉,劉方圓更是心不在焉,以至於他把手輕輕按在劉方圓肩膀上時,那個衝動的小傢伙幾乎跳了起來。

    “你你你……你幹什麼?”

    戴展寧這才終於注意到了劉方圓那巨大的反應。見越千秋似笑非笑地看著劉方圓,而劉方圓則目光躲閃,不時還往那個暈倒的傢伙瞟去,他頓時生出了一個念頭。

    “阿圓,你認識這傢伙?我記得之前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好獨自從一間屋子裡跑出來,莫非……是你打傷他的?”

    “我……”劉方圓想想嚴詡剛剛表現出來的態度,自己打了個人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最終就豁了出去,“我之前看到一個家丁進屋去禀報,就追著去了,把那家丁和屋子裡其中一個人打了之後,我就一拳打破了這傢伙的鼻子!”

    敢情剛剛嚴詡被蘇十柒說是兇手,原來替劉方圓背的黑鍋嗎?

    越千秋一面想,一面追問起了劉方圓幾個細節,當他聽到劉方圓說,地上那昏過去的中年男人曾經辯稱自己不是白家人,是特意來勸解的,而劉方圓因為人坐在主位,就不肯相信,連人一塊打了,他不禁笑得樂不可支。

    “這都能讓你識破,厲害厲害!”

    劉方圓還以為越千秋是真的稱讚自己,一時趾高氣昂。等到越千秋一溜煙跑到了那中年男人身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他正有些狐疑,卻只聽戴展寧幽幽說道:“夸你一句你就得意成這樣?要知道,之前的賭你輸了,從今往後你得叫他師兄了!”

    戴展寧一句話把劉方圓打擊成什麼樣,越千秋沒在意。此時此刻,他盯著那中年男人瞅了老半晌,突然一個飛撲直接一屁股重重坐在了人大腿上。聽到這傢伙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手裡變戲法似的多了一把匕首,正是當初齊南天送給他的。

    他用那匕首在對方下半身的命根子上裝模作樣比劃了一下,見那中年男人嚇得臉蒼白,連話都不敢說,只在那連連搖手,他就一本正經地干咳說道:“大叔,裝暈可不是好習慣。”

    “我,我只是沒力氣而已……你,你快把匕首,拿開!”

    見其嚇得話都不利索了,越千秋就笑吟吟地說:“那可不行,要是我拿開你再裝暈呢?大叔,我功夫不大好,很容易手滑。所以你回答問題的時候,最好爽快點兒。”

    見人只顧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越千秋就問道:“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V123210 發表於 2017-4-6 18:57
第一百二十五章千秋逼供(中)

    “歐陽……歐陽鐵樹……”

    “歐陽?這年頭主角早就不時興復姓了……”越千秋嘀咕了一聲,這才聽清楚鐵樹二字,頓時幾乎被這混搭風的名字給笑噴。? ?結果,他手中的匕一抖,直接劃破了對方的下裳。

    歐陽鐵樹幾乎嚇得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叫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就是叫歐陽鐵樹……”

    “好啦好啦,大叔你真膽小!”越千秋揚著匕叫了一聲,隨即就板著臉問道,“第二個問題,讓那個莊頭劉四逼這些孩子簽賣身契為奴的事,是你攛掇的吧?”

    “我……”本待推搪,可眼見越千秋手中匕重重向下揮落,歐陽鐵樹殺豬似的慘叫再次響起,“是我,是我,但我也只是吃人俸祿,忠人之事,是英王……”

    聞聽此言,越千秋那匕一滑,直接扎在了這傢伙雙腿之間的空隙裡。

    他剛剛聽說劉方圓一拳就打破了人的鼻子,再加上猜測這傢伙可能在裝死,這才推斷出這傢伙恐怕沒什麼武力值,所以大膽過來恐嚇逼供,只想看看能不能從人口中詐出點什麼消息,沒想到人如此不中用。

    可此時聽到英王兩個字,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本想套話,可現在他只想趕緊結束這番對話。當下沒等這魂不附體的歐陽鐵樹回過神,他就左手一捏成拳,衝著人的鼻子重重擂去。

    只可憐歐陽鐵樹那鼻子本來就受傷慘重,此時再吃這麼一拳,頓時嗷的一聲,腦袋一偏,這次是貨真價實昏死了過去。

    而越千秋卻並沒有因此放鬆,而是把匕交到左手,右手伸過去使勁揪下了人幾根鬍子,見歐陽鐵樹依舊躺在那一動不動,確實昏過去了,他這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

    扭頭一看,他就現後頭從周霽月到戴展寧劉方圓,還有那一大堆孩子們,人人都用敬畏糅合著某種其他情緒的目光看著自己。

    想來也是,這年紀的孩子,誰會像他這樣拿匕抵著人下半身逼供?

    越千秋打了個哈哈剛想說話,突然瞅見那邊廂幾個隨從和僕婦簇擁了大太太往這邊來,連忙把匕收好揣回懷裡,一溜小跑迎了上去,拱拱手叫了一聲大伯母。

    大太太看了一眼眾人,言簡意賅地說:“事情我大概知道了,白家那邊回頭我去處理,把該帶上的人帶上,立刻走!”

    該帶上的人……

    越千秋琢磨了一下,立刻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跑回到震驚到呆滯的孫立面前,使勁拉了拉他的袖子。見孫立連忙蹲下身,他便趴在人耳邊低聲囑咐了起來。

    “孫大叔,你呆在這兒時間長,能不能去認一認,我們一路闖進來時撂倒的那些人,哪些是你從前沒見過的?這些你不認識的人身份多半有問題,很可能不是白家的,回頭我們把人捆上帶走,好好審問到底是誰那麼壞,竟然算計那麼多孩子!”

    孫立頓時眼睛大亮。這些天來他快憋屈死了,沒想到今天出門碰到貴人,打了個痛快的翻身仗!他想都不想答應了一聲,隨即笑容可掬地說:“小師叔,您以後教我孫立就行了,輩分不能錯!放心吧,都交給我了!”

    越千秋見孫立站起身就快步往外衝去,他忍不住摩挲著下巴,認真考慮以後怎麼用這個滿臉絡腮鬍像是大叔級別的師侄兒。

    讓人和徐浩一塊搭檔教孩子?以後讓他的伴當還有那些孩子叫人孫老師?

    不錯不錯,然後還可以在他當下武力值不夠的情況下兼職當保鏢,這玄刀堂的自己人,比被逼無奈方才委委屈屈棲身越家的徐浩應該要可靠多了。

    就不知道人把頭鬍子修理一下,有沒有師父那樣風流倜儻,能不能迷住安人青……

    那個女人眼高於頂,徐浩和王一丁根本就不能讓她多看一眼!他甚至感覺,這女人嘴裡叫他九公子,實則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以報當初他叫她阿姨的一箭之仇!

    大太太做事素來雷厲風行,白家莊子上的幾輛馬車被她用最快的度搜羅了起來,按照各自的用途分派了不同的車夫。孫立非常精準地指認出了每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之前擔驚受怕的孩子們這會兒翻身做主人,合力把這些人一一捆成了粽子,送上了最前頭的兩輛馬車。

    而至於這些孩子,則是分坐了後面三輛大車。

    嚴詡和蘇十柒最終找出來的莊頭劉四,和越千秋親自審過的歐陽鐵樹,則受到了特別照顧,五花大綁,麻胡桃塞嘴,然後腹部朝下擱在大太太兩個健壯隨從的坐騎前頭,至於一路顛簸之下他們肚子裡會不會猶如翻江倒海,那就沒人理會了。

    越千秋這一行本來就有各自的坐騎,當然還是來時怎麼走,現在還怎麼走。

    當眾人終於來到大太太的陪嫁莊子上時,已經是滿天星斗時分。

    越千秋之前跟著越老太爺來過這兒一次,親眼看大太太審了向媽媽,如今舊地重遊,好像又是藉地方來審人,他不禁有一種奇妙的宿命感。可跟著嚴詡下馬時,他方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糟糕,我們今天回不了城,爺爺不會大雷霆吧?”

    此話一出,嚴詡頓時打了個寒噤。

    而越千秋看到大太太正吩咐人安置大大小小一行人,他立刻下定決心抱緊大太太的大腿,立時竄過去討好地笑道:“大伯母,你可一定要在爺爺面前替我和師父說說話,我們也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出這種事……”

    大太太見越千秋裝乖巧,而那邊廂嚴詡也同樣滿臉無辜,她不禁莞爾。素來嚴肅的她竟是調侃道:“你們師徒倆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這會兒倒知道害怕了?”

    越千秋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爺爺和長公主……還有大伯母。”

    大太太被最後一個硬添上去的詞給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屈指在越千秋腦門上一彈。想到上一次做這個動作時,還是長子越廷鐘三四歲大渾然不懂事時,她不禁心中柔軟得很。

    而蘇十柒沒看到大太太那溫和的表情,想到自己之前在白家莊子上險些錯怪好人,她也連忙過來幫腔道:“大太太,您就幫千秋和嚴公子說說情,否則老太爺若是找不到人,驚動了長公主,只怕今天晚上城裡能鬧得沸沸揚揚……”

    嚴詡被蘇十柒形容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老天爺,如果我娘和越老太爺天雷勾地火,那殺傷力可是不止翻倍的……”

    越千秋簡直哭笑不得。天雷勾地火這種詞,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

    蘇十柒之前見證了水雲天裡越千秋過生日的一幕,再加上住在長公主府,耳濡目染了一番東陽長公主的為人處事,她不由得心有戚戚然地點了點頭:“沒錯,長公主和越老大人加在一起,能把金陵城都給掀翻了。我從前認為厲害的人,連他們的一點皮毛都比不上。”

    大太太被兩人這如同一唱一和的話說得都快破功了,不得不無可奈何地撂下了一句實話:“放心,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回去向老太爺禀報,料想明日他頂多訓你們兩句罷了,不會去驚動長公主的!”

    聽到兩個如釋重負的籲氣聲,越千秋不禁斜睨了一眼再次同調的嚴詡和蘇十柒,隨即上前拉了拉大太太的袖子。眼見大太太非常知情識趣地快走幾步給那兩人騰地方,他這才低聲將遇到孫立之後的經過一一道來。

    大太太之前已經大略了解了一些情況,可越千秋這個當事人解說,自然和道聽途說不同。等到越千秋說了從歐陽鐵樹口中問出的那個消息,饒是大太太這輩子也經歷過很多事情,仍是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儘管越千秋只是個孩子,可她仍然下意識問道:“千秋,你覺得那人說話是真是假?”

    沒想到大太太竟然會問自己的看法,越千秋不禁愣了一愣。他並不是不敢表意見的人,可這件事非同小可,否則他也不會第一時間用拳頭掐斷了歐陽鐵樹的話。仔仔細細斟酌了一下,他就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如果說是英小胖指使的,好像有點牽強。”

    那小胖子就算陰險狡詐能屈能伸,可才七歲而已!

    就算打探到白家收留了這麼一批人,明知道越家和白家是親戚,還這麼不擇手段想把人收攏到自己麾下,那小胖子就不是陰險,是腦殘了!

    大太太沒有贊同越千秋的說法,卻也沒有反對,只是哂然一笑道:“如今的白家那些兒孫雖說不如老夫人有善心,有擔待,是一群躺在老人們功勞簿上享樂的敗家子,可我卻也容不得吃裡爬外的傢伙把這種髒水潑在他們頭上!走吧,我們去審那個劉四!”
V123210 發表於 2017-4-7 19:21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二十六章千秋逼供(下)

    當初在屋子裡被劉方圓一記黑虎掏心打了個七葷八素,緊跟著現歐陽先生掩面而逃的時候,劉四也知道事情好似有些不妙,當然打過趕緊溜之大吉的主意。?可歐陽先生那是外傷,他卻覺得自己是內傷,等好容易緩了點打算跑的時候,他卻遇到了平生僅見的一對野蠻男女。

    那一頓好打著實讓他這輩子刻骨銘心!

    而被人捆上丟在馬背上疾馳押到這裡來的一路上,劉四同樣是生不如死。當最終被人丟下馬,堵嘴布拿掉之後,因為一路劇烈顛簸,他幾乎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前前後後已經吃過很多苦頭,此時此刻,劉四自然大氣不敢吭一聲。儘管面對的並不是那位素來以厲害著稱的越大太太,而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然而,看到一旁被五花大綁堵了嘴的歐陽先生抖得和篩糠似的,他直覺地將這孩子劃歸為極度危險人物。

    否則歐陽先生平日那般注重風度儀表的人,怎麼會如此失態?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越千秋,戶部越尚書是我的爺爺,東陽長公主的獨生子是我師父。我這輩子本來沒什麼大志向,就想當個有長輩罩著,混吃等死的紈絝公子,可禁不住長輩的期望都挺大的,所以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來幫幫大人們的忙。”

    說到這裡,越千秋就拿出匕,直接把劉四的褲帶給割斷了,看到那兩截褲腿倏然落地,對方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他就乾咳了一聲。

    “那位歐陽先生可以作證,其實我不知道怎麼審犯人,這把匕也用得不大熟練。要是萬一磕著碰著什麼要命的地方,劉四爺你別見怪。不過我聽人說過,就算下頭的東西沒有了,也還可以進宮去,有我師父介紹,內侍省肯定收你們,日後就不愁吃穿了,壞事反而變好事。”

    這小孩兒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劉四爺簡直要瘋了。

    見歐陽先生面色煞白地拼命給他打眼色,他不知道對方是想讓他說還是不讓他說,這麼一猶豫,他只見越千秋手上的匕彷彿無意之間往下一揮,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等察覺到下身一陣涼颼颼的,低頭看到地上落了一叢黑毛,他那點心防立時全盤瓦解。

    “我說,我都說!白家幾位老爺商量下來,說是把那些個孩子交給越大太太,白家不養這些身份有乾礙的閒人,可就是這個歐陽鐵樹找上門來,說是他家中主人身份尊貴,想要養一批懂得武藝的男女孩子在身邊,日後充作心腹。”

    既然起了個頭,他就原原本本地往下說道:“可這些孩子畢竟最小的也已經六七歲了,最大的甚至有十三四,都已經懂事,歐陽鐵樹就和我商量,讓我逼他們簽賣身契,然後假裝把他們送去白家,他半路出面截下,然後搜出賣身契一把火燒了,這樣就能讓他們真正歸心。”

    越千秋頓時眉頭大皺:“那你在白家還怎麼呆下去?”

    劉四訥訥說道:“白家又沒什麼了不起的人才,就算是官當得最大的大老爺,也不過是一個員外郎,老夫人一死就更不如從前了,我原本打算去投奔歐陽鐵樹背後的那位貴人。”

    越千秋之前還覺得英小 不大可能做這種事,因為之前那一場猴子戲漏洞百出,可此時聽到劉四的供述,他仔仔細細斟酌了一遍,倒覺得一個個環節還挺有想法的,不禁有些狐疑。

    如果不是他和嚴詡還有周霽月三個剛巧碰到孫立,來到了白家莊子,大太太又帶著蘇十柒過來,這劉四和那個歐陽鐵樹兩人聯手,說不定他們回頭找來,真會是一場空!

    就算不是英小胖,也許真的是馮貴妃想給胖兒子施恩順便招攬點班底?

    看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的態度,聽嚴詡和齊南天的口氣,那女人好像不是聰明人……

    知道劉四這兒該問的都問了,越千秋毫不客氣拿起一團破布把人的嘴堵了,這才來到了滿頭大汗的歐陽鐵樹面前。等到他把歐陽鐵樹嘴裡的東西拿掉,也不用他如何作勢,這位就慌忙說道:“九公子,我之前說得都是真的,是英王殿下差遣我做這件事的!”

    見越千秋彷彿將信將疑,歐陽鐵樹就趁熱打鐵地說:“英王殿下一直都很想和越家更親近一些,所以貴妃娘娘才出此下策……”

    沒等歐陽鐵樹把話說完,越千秋就打斷道:“你見過貴妃娘娘?還是你見過那小胖子?”

    聽到越千秋竟然把李易銘直接稱作小胖子,歐陽鐵樹也好,劉四也罷,全都不由得愣在了那兒。尤其是沒見過真正大世面的劉四,聯想到剛剛越千秋報出的那一堆身份,如今又分明是認識當今皇帝的那個獨子,他幾乎把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他還不如把這些孩子好好送到越家去,說不定還能巴結上這位公子!

    歐陽鐵樹有些支支吾吾地說:“當然……當然見過……”

    “英小胖人多高,多胖?口頭禪是什麼?喜歡吃什麼?喜歡幹什麼?”

    越千秋張口就是一連串問題,見歐陽鐵樹一個也答不上來,他就哂然一笑道:“看看,你還說見過,可我問的你卻都答不上來。至於貴妃娘娘,她就從來沒有出過宮,料想你也不可能進過宮,我也就不用問你了。”

    此話一出,劉四登時大吃一驚。他不可置信地盯著歐陽鐵樹,奈何嘴裡堵著一團破布,想說什麼卻根本說不出來。可他那圓瞪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表達出了他的憤怒。

    你這個騙子,惡棍,你把我害慘了!

    歐陽鐵樹被越千秋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可當看到劉四那憤怒中夾雜著鄙夷的目光,他終於忍不住了,竭力申辯道:“貴妃娘娘我是沒見過,英王殿下我也沒見過,可我見過英王殿下身邊的一個親信內侍!那人公鴨嗓,做派都是宮裡出來的,說是替英王殿下選幕僚……”

    接下來,歐陽鐵樹就給越千秋和劉四好好講了一個窮書生如何寒窗苦讀,最終被貴人看重,買房置地,納妾蓄婢,招攬了幾十名家丁兼打手,過上美好生活的勵志故事。

    在他的吹噓中,自己給李易銘謀劃的條陳每次送上去,都會得到非常明確的嘉獎和賞賜,而那位英王也常常會讓他做一些事情。

    比方說,結交某些前途無量的讀書人。

    比方說,像今天這樣招攬一批年少卻又有能力的孩子。

    眼見得歐陽鐵樹越說越是狂熱,最終甚至已經開始憧憬明君賢臣,出將入相的風光,越千秋終於忍不住把那一團破布重新塞回這傢伙嘴裡,隨即長長舒了一口氣,使勁掏了掏耳朵。

    不容易啊,終於清靜了!

    他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出門,等重新把門合上,看到大太太面色沉靜地站在那兒,身邊沒有任何僕婦或是隨從,見了他來微微頷,隨即轉身往外行去,他連忙快步跟上。

    出了這內外隔開的屋子,來到了外間那空曠的院子裡,越千秋方才聽到了大太太的一聲嘆息。他知道隔牆有耳,剛剛大太太什麼都聽到了,也用不著他復述。至於解釋說明他那下三濫的逼供手段,那就更加沒必要了,沒見大太太根本沒有挑剔這個的興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聽那歐陽鐵樹的口氣,他受招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為所謂的英王殿下做事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今次被我們撞見,不論是別人故意設計,還是巧合,都非同小可。而如今城門已經關閉,內外隔絕,我就怕此事還只是一個引子。”

    越千秋對如今這美好的生活非常滿意,不希望生任何一點變故,此時被大太太這麼一說,他不禁大驚失色:“大伯母,你別嚇我,你總不會說金陵城裡今天晚上會大亂吧?”

    大太太笑著搖了搖頭,心裡生出了一種非常不妥當的感覺:“不是兵變才叫大亂。要知道,流言可以殺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4-7 19:21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二十七章流言和戲

    “聽說了嗎?北燕要南侵,又要打仗了!”

    “不可能吧?這幾年也就是小打小鬧,你這是從哪得的消息?”

    “你還不知道?清平館那兩個行首真是好樣的,竟然不怕北燕使團的威,用巧計灌醉了他們,然後套出了消息!”

    “沒錯,聽說因為這件事,北燕使團反應很大,朝廷迫於壓力,姑且把清平館都給封了,符行首和白行首也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出了金陵。可憐她們身陷風塵都知道保家為國,哪裡像朝中那些老大人們,只顧著爭權奪利!”

    類似的對話,從昨日夜晚開始,就發生在金陵城中很多酒樓茶肆,也不知道有多少八卦人士對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大發同情,甚至有沒能當上入幕之賓的客人們拍桌子大罵北燕。

    而當這一日一大早,各式各樣的揭帖遍布街頭巷尾,揭發了刑部前尚書吳仁願和前侍郎高澤之的罪行之後,某種呼聲更是到了最高點。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這揭帖是御史中丞裴旭基於義憤散佈的,一時間,要求嚴懲兩位前大佬,褒獎兩位行首的人把裴府大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行首有義,官員無恥……嘖嘖,這要是寫成一副對聯掛在裴府門口,那才有意思!”

    打了個呵欠的越小四從洶湧人群中擠了出來,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這裡敲打,那裡攛掇,幾乎是哄得人群把裴府大門給掀翻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是義務做白工,可一出人群,七拐八繞了一會兒,鑽進一條僻靜小巷,他就看到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位武德司知事韓昱正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

    他打了個哈哈,滿臉不正經地說:“韓知事,這麼巧?”

    巧你個頭!你大搖大擺從國信所出來,到這裴府門前看熱鬧,還煽動人鬧事,我放在那兒的釘子們要是還看不見,那種瞎子聾子還怎麼在武德司生存?

    韓昱恨不得把嬉皮笑臉的越小四拉到一旁暴揍一頓。畢竟,這次的揭帖和流言事件,經過精心策劃和發酵,負責執行的武德司差點把腿給跑斷了,而且對於一應環節的保密也做得相當到位,要是被這麼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給攪和了,他找誰哭去?

    “副使大人跑到這裡來,就不怕被你那上司下屬看見?”

    “哎呀,我本來就是不太管事的。”越小四沒個正形地聳了聳肩道,“我出來的時候就和他們說過,今天出來看看熱鬧,至於到哪去,腿長我身上,誰管得著?”

    眼前這位是北燕平安公主駙馬的事,知道的人僅限於皇帝、東陽長公主、越老太爺、嚴詡、越千秋,總共不超過一隻手。韓昱雖說身份特別,但卻還不知道越小四背後的那一重真相。可既然意識到這個混不吝的傢伙不好打交道,他就不得不苦口婆心。

    “眼下情勢紛亂,四爺要是沒有別的事,最好不要胡亂摻和進來。想來你在北燕那邊也不是輕輕鬆鬆的。大家各自顧著各自一攤子事,這不是最好嗎? ”

    “原來你是要我顧全大局。”越小四挑了挑眉,見韓昱沒承認,卻也沒否認,他就收起了剛剛那沒正經,直接朝韓昱走了過去,與其擦肩而過時,卻是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徑直消失在了小巷的另一頭。

    當韓昱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回到監視裴府的那輛馬車前時,他突然發現車夫坐在那兒的樣子有些僵硬,不禁心下存疑。他試探著把手伸過去揭開一點車簾,等看清楚裡頭的情景,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差點被氣歪了鼻子。

    這不是剛剛才和自己分手的越小四嗎?

    鑽上車之後,他就立時問道:“你到底想幹嘛?”

    “韓知事一大早開始就一直蹲在這裡,一面注意滿城揭帖的反應,一面留意裴府這邊百姓的呼聲高低,我沒說錯吧?”

    韓昱知道那天晚上,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曾經帶著嚴詡和越千秋入宮,肯定是對皇帝解說越家這位幼子的情況,因此並不敢小覷了越小四。此時此刻,他本能地感覺到,越小四不是揶揄他這個武德司四大知事之一行事鬼祟,而是另有目的。

    “四爺,你有話還請直說。”

    “呵呵。”越小四皮笑肉不笑地給了韓昱一個白眼,成功把韓昱氣成了內傷,他這才覺得報了當初越千秋不認自己,卻叫韓昱韓叔叔的仇,心下痛快了不少。

    “今天京城好幾家行院和戲園上演了新戲。”

    見韓昱全神貫注聽著,他就不賣關子了,似笑非笑地說:“名字叫做什麼金枝記,說得是前朝還是前前朝的一個故事。道是那一朝皇帝一直都沒有兒子,從皇帝到后妃全都心急如焚。結果一個急功近利的妃子找了個宮女承恩代孕,等那宮女千辛萬苦懷孕生產,最終卻是個女兒。”

    這一次,韓昱終於品出了幾分滋味來,臉上登時為之駭然。

    “接下來的劇情就爛俗了,公主是不能繼承皇位的,也不能讓那妃子當上皇后,所以呢,妃子就差遣親信宮女到民間去抱了一個剛出生的男嬰回來,然後夾帶進宮裡。至於那個送出宮的女嬰呢,巧得很,被朝中一個大官收養了……”

    “別說了!”

    韓昱既然知道此事嚴重性,哪裡還有功夫再聽越小四這麼講故事。他惡狠狠地一搥身下座位,但隨即就恢復了冷靜。

    “敢問四爺,武德司雖說分心,卻畢竟有這麼多眼線,為什麼你會先得到消息?”

    “問得好。”直到這時候,越小四方才挺欣賞地看了韓昱一眼,“難道只許咱們大吳往北燕使團頭上潑髒水,說兩個行首灌醉了這麼多北燕使團的男人,還問出了南侵的機密情報;不許北燕往外放一波皇上那位寶貝獨子的流言?”

    沒等韓昱把手伸向他的領子,他就一把打掉了對方的爪子。

    “別說什麼我怎麼不及早通報,我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人,就是個放著好看的副使而已,別人哪能事事都和我通氣,我能打聽到,給你提個醒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

    “北燕宣武皇帝雄心勃勃,此次使團一共是明暗兩路,明的一路你也看見了,是仁魯和我打頭,必答思是打手,每個人掛的官職也不低,但暗中那一路就不一樣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那一路人馬中不但有北燕兩個更勝必答思的高手,還有好幾個非常熟悉我朝的文官。”

    “至於人在哪,別問我,我在北燕還有點勢力,在咱們大吳兩眼一抹黑,抓瞎!”

    韓昱冷冷瞪著越小四,最終實在沒工夫再陪這傢伙磨牙。既然越小四不走,他乾脆自己打開車簾跳下了車去。可他還沒來得及走,就被越小四一把拽住了後領。

    “對了,讓你這車夫帶我一程,我回家看看兒子。”

    韓昱簡直被越小四這自說自話噎得半死。總算他能忍,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地說:“昨日嚴公子帶著九公子出城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後來越大太太捎信回去,說是那師徒倆都在她的莊子上歇了。”

    “出城?還過夜?老爺子居然也能忍?他什麼時候變了個人?”越小四先是瞠目結舌,隨即就惱火了,“想當初他對我怎麼就沒這麼縱容?我看他乾脆把嚴詡收了當兒子算了!”

    韓昱已經完全不耐煩和越小四繼續磨牙了。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個猶如路人似的男子匆匆往這邊過來,和馬車擦身而過時,卻是快速說出了一句話。

    “東台戲園,金枝記。”

    這沒頭沒腦的七個字足以讓大多數人摸不著頭腦,可韓昱剛剛才聽越小四說過什麼公主換皇子的戲,此時的思緒第一時間就往這方向萬馬奔騰而去。

    他把心一橫,當機立斷地反手遞了一樣東西給越小四:“這輛馬車給你,你可以用武德司的名義上越府去守株待兔,也可以到城門堵人,隨你高興!”

    最好趕緊有個剋星治一治這傢伙……可金枝記影射的,不是越千秋那妖孽小孩兒吧!

    見韓昱一把將那早已昏厥過去的車夫從趕車的位子上拉了下來,攙扶著這樣一個沉重而不能走路的人快步離開,對於這樣毫不拖泥帶水的舉動,越小四自然很滿意。

    他丟下車簾,看清楚手中一塊銀牌赫然刻著武德司,甲字第四號,知道是韓昱自己專用的,他不禁咧嘴一笑,隨即在車廂暗格中翻出了一身衣服,就這麼窸窸窣窣更換了起來。

    老頭子肯定不會想到,他會這樣大搖大擺瞞過大多數人回到越家去!

    誰讓老頭子居然收養了那麼一個好,孫,子?

    要不是那死小孩那麼會折騰,至於被人惦記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4-7 19:23
第一百二十八章拐兒子的爹

    被越小四和韓昱雙重念叨過的越千秋,剛和嚴詡雙人一馬,與蘇十柒並肩疾馳進了城門。他就連打了三個噴嚏。等到嚴詡勒停了馬,有些擔心地問他是否傷風,他才揉了揉鼻子。

    “就是鼻子癢癢,沒什麼大事……”越千秋心想誰沒事盡念叨我,等掃了眼熱鬧的大街,他就一本正經說,“師父,你和蘇姨趕緊把我送回家,然後回去見長公主吧。我在家等爺爺。”

    戶部衙門可不是他說去就能去的地方……

    嚴詡雖說一見自己的老娘就心虛,可之前他和蘇十柒帶著周霽月劉方圓和戴展寧分頭安撫那些命運多舛的孩子,大太太和越千秋問出消息告訴他時,他立刻意識到事情嚴重程度,所以此時當然不至於還放不下和母親的那點陳穀子爛芝麻往事。

    他虎著臉點了點頭,接下來一路上不發一言,等到越府自己那院子門口把越千秋放下,見安人青親自出來把人接進去,又把大門關緊,他這才放下心來,側過頭就瞥了蘇十柒一眼。

    “蘇姑娘,之前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娘要是發火什麼的,我就靠你解圍了。”

    這個小氣的敗家子,我之前說你是紈絝敗家子,又認為你是兇手,可我已經賠禮道歉了,你居然還讓我當說客……你是你娘的兒子,我可是十足十的外人,拿什麼幫你說情啊!

    蘇十柒肚子裡極其不樂意,可終究被嚴詡佔了理,不得不輕哼一聲算是答應了。

    而兩人誰都不知道,裡頭安人青和越千秋卻並沒有離開。等到馬蹄聲漸漸遠去,門後的越千秋方才臉色不善地瞪著一旁的安人青:“剛剛師父和蘇姨都在,你居然也不提醒我!”

    安人青滿臉無辜:“四爺說他回來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是嚴先生一個忍不住又和他大打出手,這得驚動多少人,惹出多少事情?再說了,蘇姑娘又不知道四爺的事。”

    兩人身後的越小四挺讚賞地斜睨了一眼安人青,打了個手勢讓人退下,見越千秋咬牙切齒地瞪著自己,他突然閃電一般伸出雙手,在越千秋的雙頰上不輕不重捏了一下,眼見得人先是瞠目結舌,而後捂著臉蹬蹬蹬後退了幾步,滿臉警惕和氣急,他就嘿嘿笑了笑。

    “小時候老被東陽長公主還有那些女人們掐臉,我就弄不清楚這有什麼好玩的,沒想到今天就這麼隨手試一試,還確實挺好玩。手感不錯。”

    手感不錯你個頭!

    越千秋恨不得狠狠踹這個便宜老爹一腳,可深知胳膊擰不過大腿,自己眼下被安人青坑了一把,身上根本沒有能應對越小四的秘密武器,匕首這種對付劉四和歐陽鐵樹的東西要是拿出來,那也是班門弄斧,他就索性光棍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臭小子,這都是和誰學的!”越小四都給氣樂了,直接伸手一把將越千秋高高舉起,見其認命似的不掙扎不叫嚷,他就笑瞇瞇地說道,“我是藉著武德司的名義,在這兒守株待兔等你的。既然你回來了,事不宜遲,跟我去看一齣戲。”

    看戲?

    越千秋可不會拿字面上的意思來理解越小四的話,可還不等他開口答應或是不答應,就直接被越小四一把拋了起來。嚇了個半死的他暗自大罵這傢伙和嚴詡一樣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二貨,可等到越小四穩穩噹噹接了他放在脖子上騎著,他方才呆了一呆。

    畢竟,這年頭父親兒子之間大多數時候就好似上司和下屬,就連親生兒子,也沒幾個人能騎老爹脖子。

    儘管越千秋從來就沒喜歡過越小四,哪怕就算知道人在北燕很厲害很風光,那也並不妨礙他在認知裡把人打成不孝子,可此時此刻,越小四和嚴詡一樣頂著他不走正路翻牆出門,對他說出了一句話時,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被觸動了一下。

    “不論如何,我都要謝你替我在老爺子麵前盡了孝!”

    出門來到一條暗巷,越小四把越千秋丟上了一輛馬車,自己坐上了車夫的位子。

    接下來一路上,越小四在金陵城大街小巷中猶如七拐八繞,越千秋就發現自己腦海中記下的線路變成了一團亂麻。此時此刻,要是他還不知道越小四是故意的,那他就是豬腦子了!

    “我說,就算這是防追踪,是不是太過頭了點兒?再說這馬車目標這麼大,你就算再兜圈子,有心人還是能找到!”

    “你小子的腦瓜怎麼長的?小小年紀就知道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名詞?”

    聽到越小四這隨風飄來的話,越千秋嘴角咧了咧,笑吟吟地說:“誰讓我是在爺爺鶴鳴軒長大的呢?”

    “別炫耀你跟黑心黑肺的老爺子關係親近了,小時候我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

    越小四輕哼一聲,這才淡淡地說道:“不過我不像他,我這個人沒那麼多隱忍。只要你見過北燕那些嗷嗷直叫要奪了南邊河山的人,你就會知道,朝中那些厚顏無恥之輩是不是該死!我當年之所以出走,就是瞧不起那些文官油子,瞧不起那些將門油子,一個個讓人噁心!

    見識過中二病發作最厲害的嚴詡是什麼樣子,如今越小四分明看上去也是貨真價實憤青一個,可越千秋卻深深 白,和那些只會開嘴炮的鍵盤俠比起來,這七年冒著生命危險,做了很多事情的越小四,已經早就脫離了青春叛逆的範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別對越小四產生太大的認同感,以免被人給拐走了,同時岔開話題道:“你到底帶我去什麼地方?看什麼戲?”

    “你以為我怎麼從那個武德司知事韓昱手裡騙來的這塊銀牌?一會兒看戲,記得托好下巴,否則看到一半下巴掉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神神鬼鬼……”

    越千秋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心裡到底還是十分好奇。既然是看戲而不是親自下場,壓力就小得多了,再加上越小四之前一直都表現出和嚴詡旗鼓相當的實力,聯想到對方在北燕廝混了一場,武力值只有更高,他對接下來的安全問題倒沒有任何擔心。

    除非某人失心瘋到帶他去闖皇宮……

    然而,饒是他設想了無數地方,包括越小四帶他去北燕使團所在的國信所,可當馬車最終停穩,他探頭一看,卻發現這是一條沒什麼人的小巷。他還沒來得及問,越小四就把穿著樸素的他從車上拎下來,往臂彎中一夾,再次三兩下翻過了幾堵圍牆。

    終於雙腳著地時,聽到耳邊是絲竹管弦,吹拉彈唱,越千秋忍不住面色不善地瞪著便宜老爹,可得到的卻是對方的嘿嘿一笑。

    “我可沒騙你,咱們就是來看戲的。走走,也不知道這會兒錯過了幾折!”

    居然真的是看戲!

    越千秋簡直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越小四這個人了。他現在非常慶幸,還好這傢伙在北燕娶了個病西施公主媳婦,不能隨隨便便回來,否則要這麼一個人長期呆在越府,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他非得一天到晚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知道抗拒無用,他也就只能無可奈何跟了熟門熟路的越小四溜進了這座戲園子。等到上了樓,看到一間包廂門口站著的付柏虎笑容可掬上來打招呼,他少不得狠狠瞪了這傢伙兩眼。

    哼,越小四的幫兇!

    付柏虎裝作沒看見,笑著解釋說:“四爺,您來得正巧,今天是循環演,重新開始了。”

    “看來真是天意。”越小四呵呵一笑,衝著付柏虎擺擺手道,“你在這兒守著,若是一會兒見動靜不對,你對我示警之後,就可以先溜了。”

    見付柏虎二話不說答應,越千秋不禁心裡咯噔一下。等到被越小四推進包廂,他環視四周,見主位之外,還擺著幾張椅子,一旁小几上瓜果蜜餞點心一應俱全,他也就委實不客氣地上去找了個最遠離越小四的座位,先拿了塊綠豆餅填補一大早出門後空空如也的肚子。

    就在這時候,正咬著綠豆餅他瞥見一旁小几上還擺著一份戲單子,不禁騰出左手抓起來看。只瞅了第一眼,他看到金枝記三個字,不禁心中一動,緊跟著看了點內容概述,他忍不住手一抖,那戲單子直接掉在了地上。而這時候,外頭的唱詞也傳了進來。

    “本為宮中一金枝,卻為妖妃來迫害,賢臣巧認螟蛉女,何年方可見天日?”

    吧嗒一聲,這一回連越千秋嘴裡咬的綠豆餅也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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