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04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6 09:40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一路緊趕慢趕心急火燎地跑進來,結果卻現越千秋安然無恙,嚴詡如釋重負的同時,終究對皇帝舅舅的壞心眼大為不忿,賭氣不肯去見皇帝,只和蘇十柒在垂拱門前陪著越千秋。?

    東陽長公主卻不會和兒子一樣任性,少不得去和皇帝打了個招呼,這才辭了出來。

    走出大殿,看到垂拱門前那說說笑笑的兩大一小,她突然眯了眯眼睛,覺得那很像幸福安樂的一家三口。

    想想越老太爺兒孫滿堂,即便越小四離家出走,終究還是在北燕拐了個媳婦哪怕是個病西施而且越千秋又那樣貼心親近那個老頭子,她曾經是有些嫉妒的,可眼下她卻覺得自己不用羨慕。

    她的兒子,不是幾乎把那老頭的寶貝孫子拐了過來?

    她相信,越千秋對嚴詡這個師父,比對越小四這個便宜爹爹更親近。現在是,以後更是!

    而且,如果不是越千秋,兒子只怕這輩子都不會多看某個女人一眼吧?如今看這架勢,娶媳婦卻是有指望了,那時候她還愁沒孫兒孫女?

    東陽長公主緩步走上前去,笑吟吟地說:“好了,走吧,咱們回家!”

    嚴詡也好,蘇十柒也罷,聽到這回家兩個字,除卻松了一口氣,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心安。而越千秋就不一樣了,眼見東陽長公主看著他們三人那愉悅的表情,他就知道這位長公主在想什麼。只不過,他對此也同樣樂見其成,一路上自然絕口不提宮裡那些煞風景的事。

    相對於這邊廂一家四口的其樂融融,那邊廂的大理寺卻是雞飛狗跳。

    不同於越千秋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李易銘猶豫之後,終究還是決定留下來。因為小小年紀的他察覺到,那出讓他身份陷入尷尬的金枝記,如今恰可一口咬定是北燕別有用心煽動的謠言。可越千秋一走,他卻現,自己的皇子頭銜好像沒啥作用。

    沒了越千秋在一旁幫腔敲邊鼓,他根本鎮不住那些在朝堂多年的老油子。哪怕是支持他的官員,也都在私底下悄悄暗示,他還是立刻回宮去向皇帝稟報,沒必要留在這是非之地。

    言下之意就是他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可小胖子想走時才現,他卻已經走不成了,因為堵在大理寺門口的仁魯根本就蠻不講理,不讓大理寺中任何一個人出去。當他叫來差役一問才知道,越千秋竟讓嚴詡背著翻牆出去,他更是傻了眼,更是後悔沒有果斷一些及早離開,現在被人硬生生堵在了大理寺中。

    不只是小胖子,一大堆官員全都是各自衙門的一把手又或者二把手,哪能一天到晚耗在這大理寺?可即便他們怎麼想辦法,仁魯等人就是不肯走,這一僵持就從早上不到巳正,持續到了這一天傍晚,也不知道多少人午飯都顧不上吃,氣都氣飽了。

    相較而言,越老太爺卻坐享越影親自翻牆送來的熱騰騰飯菜,下午還眯起眼睛打了個盹。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身兼兩部,比誰都更加日理萬機。

    三法司中,如今刑部尚書缺位,御史中丞裴旭和大理寺卿李義理自然不得不和暫代刑部尚書的越老太爺商量。可老爺子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署理尚書暫代,直接撂挑子,一股腦兒把應付北燕那位正使仁魯的重任推卸了出去。

    至於馮國舅應該怎麼處置,他卻給裴旭和李義理出了個主意。

    “都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更何況是馮國舅那種庸碌之輩?讓那百無一用的家伙自己滾回家就是了,難道人還能因為陰謀敗露,回去拉起家丁造反?”

    馮國舅是失魂落魄回家了,可與之伴隨而來的,則是瘋狂流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最新版本消息。

    什麼英王的身世流言,正是北燕使團精心策劃的。

    什麼金枝記動用了一批北燕皇帝的御用戲子親自出演,如今人都被關在武德司。

    什麼寫戲的升平和尚是北燕皇帝的御弟。

    當越千秋在晚上就寢時分,聽到御弟傳聞的時候,他笑得在床上連打了幾個滾。

    “御弟……這是北燕版唐三藏嗎?到底是武德司哪個有才的家伙編的,什麼名頭不好偏偏叫御弟!難道人也和唐僧一樣,長得很可口好吃?”

    聽著越千秋在那胡說八道,落霞雖說覺得莫名其妙,可越千秋心情好,她也自然歡喜,等放下帳子時,落霞就聽到越千秋看著帳子低聲嘀咕道:“御弟……我怎麼覺得很有那家伙的風格?不會是他在暗地裡一面偷笑,一面散布出去的吧?”

    不明白越千秋口中的那家伙是誰,落霞唯有搖搖頭放輕腳步往外走。身在長公主府這個從前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卻只覺得,相比人口眾多的越府,這裡竟是更讓人省心些。

    否則在連日以來那沸沸揚揚的流言之下,越府那些人也不知道會拿怎樣奇奇怪怪的目光去看越千秋。如若越府全都像大太太這樣,一個個都是既明理又公允的人就好了。

    “咳……這天真是入夜就涼了!”

    鼻子癢癢,一連幾個噴嚏過後,越小四隨手拿了幾張細紙擦了鼻子,眼睛裡的眼淚卻不知道是打噴嚏導致的,還是笑出來的。

    越小四對面的韓昱卻沒那麼輕松。他剛剛親口將面前這個越家么兒精心炮制,極其荒誕不經的一系列流言傳到外頭,然後經最可靠的屬下層層散布出去。意識到某人信口開河的話即將成為街頭巷尾一個個最受歡迎的故事,他心情著實復雜極了。

    因為刑部尚書侍郎一塊落馬,總捕司不少捕頭牽涉其中,如今偌大的總捕司人心惶惶,運轉不靈,像今日大理寺審了這樁案子後出現的大風波,便是武德司都知沈錚親自帶人去幫忙維持,武德司四大知事裡頭,唯獨他被派到了國信所,負責看著這位副使大人。

    在別人看來,這自然是沈錚還不大信任他這位最年輕的知事,可他卻知道,這樣的運作,不知道經過了幕後知情者皇帝和東陽長公主怎樣精密的謀算。相比對越小四身份一無所知的沈錚,因為和越千秋那點善緣而被叫去清平館善後的他,已經算得天獨厚了。

    他一點都不敢小看做事不著調,為人沒正經的越小四,哪怕從他得到的訊息來看,這位北燕副使在北燕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可如果真的微不足道,他又怎會得到命令,拿出武德司在各大門派的全部內線,全力配合越小四?

    越小四卻仿佛沒看到韓昱那一張嚴肅到陰沉的臉。他若有所思地輕輕敲了敲扶手,隨即看著幾個伏案研讀各項情報的手下,笑了笑說:“韓知事,你不用太緊張,單單研讀這些,就算我帶來的這些都是最有腦子的家伙,也分析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見那些埋頭苦讀的人沒一個有余暇反對他,他就身體略略朝韓昱湊近了一些:“我和仁魯既然能當上正副使,就因為我們在北燕皇帝和暗地裡那一路人心目中,是空有身份,愚鈍庸碌的人。所以,他今天可以因為升平和尚去大理寺鬧,我明天就順帶也跟著添一把火。”

    韓昱聽到空有身份四個字,正心中一動琢磨著,越出了下一番話。

    “只要我出國信所的時候嚷嚷兩句,說我是去武德司要升平和尚的,動靜大一些,我想,應該有人會忍不住的。誰能忍受精心布設的好局,卻被仁魯和我這種沒腦子蠻干的家伙一個接一個地破壞?只要有人露頭,順藤摸瓜,我想韓知事你應該就能抓到蛛絲馬跡。”

    心下贊同的時候,韓昱也忍不住默默犯嘀咕。

    天底下能像你這樣,裝沒腦子還裝上癮的人,還真是鳳毛麟角……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6 09:41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閑暇和邀約


    過了皇帝這一關,惱人的身世終於不再是問題,雖說被逼得要去和小胖子做朋友,但越千秋至少還讓皇帝考慮了表面上遠離小胖子的方案,因此,出宮後的他心情總算還不錯。

    這一天晚上,他從挨上枕頭開始睡,等自然睜開眼睛時,他就只覺得從窗格透進來的光線異常刺眼,忍不住伸手遮了遮。

    “落霞……”

    隨著越千秋的這聲音,門簾須臾被挑起,探頭張望的卻是另一個小腦袋。看到她時,越千秋先是一愣,隨即不禁一骨碌爬起身來。

    “霽月?你怎麼來了?”

    周霽月笑吟吟地進了門來,見越千秋慌忙掀開被子下床,有些不自在地手忙腳亂從衣架上抓衣服穿,她知道自己剛剛這樣進來有些冒失,連忙背轉身去。

    “本來昨天我就想來的,可聽說進不去大理寺,看不到你審案的威風樣子,只能就這麼作罷啦。今天我和孫大哥卯時不到就出發,趕早進了城,沒想到你這麼貪睡,這時候才起。”

    越千秋一面有些笨拙地系好了一件件衣裳上一條一條各式各樣的帶子,只恨這年頭的衣服沒拉鏈,連扣子都少,都要靠系帶來維持,一面急忙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都快午時了!”

    越千秋曾經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也不在話下,可在這年頭,一覺睡到午時,也就是十一點,那卻是典型的不務正業,尤其是他近些日子作息時間非常正常,如此貪睡還是第一次。

    知道這是昨天審了一樁案子,又和皇帝這個這天下身份最尊貴的老伯暗戰一場的結果,他不禁揉了揉太陽穴,輕輕吁了一口氣。

    “嗯,下不為例,以後我一定早起。”他終於穿好了衣裳,隨即繞到了周霽月跟前,笑眯眯地拎著自己的一縷頭發打了個圈,“落霞既然沒進來,霽月,你幫我梳頭吧!你看,我一晚上睡得頭發亂糟糟,都打結了!”

    越千秋竟然把這種要求提得這般理所當然,周霽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她終究沒有拒絕,而是板著臉把人按到了梳妝台前,拿了梳子過來,仔仔細細地幫他梳著頭發。

    因為昨日要戴官帽,越千秋扎過成年男子的發髻,昨日洗過之後雖已經細細擦干,一夜翻騰之後,那頭發已經是蓬亂得極其不成樣子,她不得不用了一些發油,這才總算是將他的頭發都理順梳整齊了。想到今天他沒有要見客的大事,她索性也不梳總角,只分兩邊垂著。

    越千秋晃蕩著雙腿眯縫眼睛想著心事,渾然沒注意鏡子裡的自己是個什麼發型。等到背後傳來周霽月一聲好了,他突然頭也不回地問道:“霽月,白蓮宗和玄刀堂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嗯。又給你猜著了。”周霽月那答應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歡欣,“老太爺昨天傍晚特意讓人去大太太的莊子上給我傳信的,所以我這才請孫大哥帶著我急急忙忙趕了大早進城。下午我和嚴先生孫大哥要一塊去刑部,老太爺說,今天下午就能把這件事辦下來。”

    “這麼快!”

    越千秋大吃一驚地轉過頭去,等周霽月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連忙雙掌合十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的意思是,之前拖了一天又一天,死活辦不下來,現在卻一下子進展這麼快。”

    “這還不是多虧老太爺署理刑部嗎?”周霽月笑得眉眼彎彎,隨即有些懊惱地說,“如果老太爺能當刑部尚書就好了,天下武人就不會和之前那樣,動輒擔心滅門之禍……”

    越千秋卻知道,就算越老太爺如今署理刑部,可玄刀堂和白蓮宗的事能推行得這麼快,更重要的原因絕對是另一個。這些天小胖子和他的身世疑雲鬧得滿城風雨,昨天更是直接牽扯了北燕,那些高官大佬們管這一茬還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去管玄刀堂和白蓮宗的事?

    畢竟,高澤之和吳仁願的罪行已經是鐵板釘釘!

    他想都不想地說:“那下午我和師父跟你一塊去?”

    越千秋這話才剛出口,外頭就傳來了嚴詡的聲音:“千秋,我當然也想帶你去,但你爺爺捎話來,說是你目標太大。只要你一出現,也不知道多少目光要挪到刑部,到時候指不定會有什麼么蛾子。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裡呆著,我帶霽月過去就行了。”

    不能去親眼見證白蓮宗和玄刀堂洗卻沉冤,重返武品錄,越千秋倒也沒那麼多遺憾,畢竟,劉方圓和戴展寧這兩個更希望看到這一幕的,卻因為要顧忌各自的父親,而不得不也躲在黑暗裡。他眼下最氣惱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他蹬蹬蹬衝到窗邊,二話不說砰的一聲一把推開了支摘窗。見嚴詡猶如柳絮一般往後飄飛了出去,他就神色不善地質問道:“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開始就來了啊!”嚴詡摸著鼻子,頗覺得摸不著頭腦,“就在你叫落霞的時候。”

    敢情你在那時候就開始聽壁角!居然還不臉紅!

    越千秋頓時為之氣結。等回過頭來見周霽月面色緋紅,他一面慶幸自己不是禽獸,沒有調戲人家小丫頭,一面卻不禁咬牙切齒地說道:“師父,下次勞煩你來了之後早點出聲!不要老是給我這樣意外的驚喜!”

    “哎呀,我剛剛給忘了。”嚴詡縱使再遲鈍也知道越千秋生氣了,連忙打了個哈哈,隨即卻調侃道,“不過千秋你可是長大了,也知道有自己的秘密了。”

    被嚴詡這種一大把年紀還犯中二的人打趣,越千秋忍不住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說笑間,嚴詡終究還是進了屋子。下午要把徒兒一個人留在長公主府,他還是有些擔心。

    畢竟,昨天被蘇十柒一訓,他不大放心東陽長公主,聽說人一大早要出去組織一群貴婦人商討新開一家育嬰堂,立時死活要求她帶上蘇十柒隨行。蘇十柒不在,他再一走,越千秋身邊就沒什麼人了。所以,雖說下午才出門,但他還是對著越千秋千叮嚀萬囑咐。

    就連早就知道嚴詡這師父是怎麼個德行的周霽月,也忍不住笑得嘴角更彎了些。

    盡管和大多數武人有過的師父都不一樣,但嚴先生還真是……最好的師父。

    雖說被嚴詡聽壁角的舉動鬧得有些不爽,可越千秋對師父的婆婆媽媽倒是沒有任何不耐煩,直到吃過午飯,他把人和周霽月一塊送走,他這才心情很好地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消食,隨即就卻沒有去睡午覺,而是饒有興致地在院子裡練了一會兒蘇十柒的回春堂版五禽戲。

    正當他一套練完收勢而立時,卻聽到了一個輕輕的擊掌聲。扭頭看見是安人青,他便挑了挑眉道:“怎麼,安姑姑是有什麼指教?”

    “哎喲,我這兩手三腳貓的功夫,哪敢說指教九公子?”安人青素面朝天,風情依舊,此時很自然地拋了個媚眼,卻是笑意盈盈地說,“外頭越府來了個俊俏的小廝送請柬,說是七少爺在永寧樓過生日,特意請你過去湊個熱鬧,請你務必賞臉。”

    就連長房,越千秋熟悉的也只有一個越秀一,更不要說二房和三房那些他素來少打交道的所謂堂兄。所以,此時他想都不想說:“不去,我沒那工夫。”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6 19:17
第一百五十一章安姑姑受賄,徐老師動心

    安人青雖說在越府呆的時間不長,可對越府某些人的嘴臉卻已經非常了然,更知道越千秋和這些越家人的真實關係。?預料到越千秋會如此回答,她就笑吟吟地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手心,隨即把手伸到了越千秋面前。

    “來的那小廝大概知道你會回絕,說是如果你不答應,至少讓他見你一面,當面懇請。我本來是懶得幫他傳話,可他一口一個安姑姑,軟磨硬泡不說,還給了我這個。”

    安人青當初是拖著兩個“兒女”,以越小四媳婦的身份上門行騙的,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越老太爺雖說在把人送去衙門吃了點小苦頭後,把人留在了越千秋身邊,可越千秋深知,別人肯定會認為這女人心機深,栽在他手裡絕不會服氣,更不會甘心跟著他一個小孩子。

    所以,有人給安人青送賄賂,他半點都不奇怪,可安人青居然對他坦白,他卻有些意外。他接過來一瞧,現竟是一枚玉墜,雖說算不上極其上佳的材質,可總能值個十貫八貫錢,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就算三房有錢,大張旗鼓給老七過生日,用得著非把他叫上,還不惜在安人青身上下血本,只圖這女人在他面前攛掇兩句?

    事有反常……有古怪!

    雖說確實不想去,可自己畢竟姓越,不姓嚴,總不可能一直賴在這長公主府,越千秋就把玉墜還給了安人青,輕輕哼了一聲:“行了,見就見!這東西換錢還是留著玩,隨便你。”

    他倒要看看那個來送請柬的傢伙有什麼說辭!

    當被晾在前院等了又等的錦官終於得到了回音,跟在安人青之後一路穿行,最終來到一間小巧雅緻的花廳時,看到越千秋托著下巴坐在主位,滿臉心不在焉,他不禁咬了咬嘴唇。

    不過數月的功夫,之前因為不是越家血脈而被人冷落嘲諷的越千秋,非但沒有在老太爺面前失寵,而且還風生水起,如今在這長公主府也如同正經主人一般。

    可他跟著的三房七少爺,明明是正經的越家嫡孫,平素除了晨昏定省卻很難見老太爺一面,見了也只是戰戰兢兢,更不要說像越千秋這樣,有機會面見皇帝又或者東陽長公主。而且,越千秋之前竟是得了個七品出身,除了長房,二房和三房全都在埋怨老太爺偏心。

    而他這個伺候七少爺的跟班就更不用提了。哪怕他和越千秋一樣是被抱回越家的,經過不知道多少努力才有今天,眼前這個人卻如此輕輕巧巧就擁有了現在這樣安閒富貴的生活!

    心中千迴百轉,錦官終究還是立刻掩藏了眼神中的羨慕嫉妒恨,恭恭敬敬行了禮。

    “九公子,七少爺知道您如今事忙,未必抽得出空。他今年也不是整壽,論理不應該大操大辦,可這次是兩位舅老爺硬要在永寧樓擺酒的,還請了咱們家裡好幾位少爺,長安少爺也答應了會過去……”

    錦官微微垂著頭,以為越千秋不認得自己,卻不知道僅僅是第一眼,越千秋就認出了他。

    雖說越千秋和越家大多數人都關係平平,但他記性很好,越府大小人等誰是誰,他幾乎都能認全,哪怕是那些丫頭僕婦小廝。尤其錦官是被三老爺撿回來的,他記得自己差點被誘拐那一天在二門口,恰好聽到一堆小廝在那議論自己,其中就有錦官一個,哪會這麼快忘記?

    這樣一個心比天高的人,會捨得隨隨便便拿出一塊玉墜來賄賂安人青?

    他一面想,一面懶洋洋打了個呵欠:“行了,我知道了,我去。就當是幫爺爺維持家里和睦唄!”

    當錦官走出長公主府時,想到越千秋那大剌剌的話,他忍不住心裡一陣窩火,悄悄捏了捏腰中的一錠金子。他不知道給他金子,攛掇他讓七少爺請越千秋來赴宴的人是誰,可有這麼一筆錢,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去悄悄讀書,包括在合適的時候贖身改變自己的命運。

    一樣都是棄嬰的身世,憑什麼越千秋不但當得越府九公子,還能在被人瞎編亂造成皇家血脈之後,居然沒有觸怒天威,而是繼續過得這麼逍遙自在?

    看在爺爺的面子上,越千秋姑且答應了這樣一個自己本來懶得搭理的邀約。申時過後出門時,他仍舊拜託了徐浩駕車,然後帶了安人青同乘,把自己的那些小伴當都丟在了長公主府,卻藉了幾個精幹的家丁隨行。

    從他的經驗來看,宴無好宴,更何況是三房請自己,那肯定沒安好心。既然如此,帶上長公主府的人狐假虎威,至少可以擋掉不少麻煩。如果不痛快,大不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只不過,看出今天的邀約有問題,他臨走前在房間裡收拾時,少不得又做了些別的準備。包括把蘇十柒當初給自己的兩三樣小玩意,好好地把自己武裝了起來。

    車出公主府,越千秋就對安人青勾了勾手指。直到這嫵媚少婦湊近了些許,他在其耳邊嘀咕了幾句,見人滿臉不情願,他就沒好氣地說道:“有備無患而已,又不是不還給你,這麼小氣乾什麼!”

    安人青有些氣惱地朝著越千秋瞪了一眼。上次用我的蒙汗藥,你還了嗎?

    越千秋沒好氣地還了一聲冷哼。下次讓爺爺從刑部總捕司給你弄上十包八包就行了!

    一時間,兩人“眉來眼去”,愣是把口頭說話變成了眼神和手勢的討價還價。

    因此,當越千秋從安人青手中接過幾件非常好用的小玩意時,逐一試驗過之後,在安人青的幫助下藏在身上那些隱蔽的位置之後,他就笑瞇瞇地說道:“安姑姑,這套我回頭還給我,但你如果能一模一樣給我準備一套,我拿好東西和你換。這樣,十顆最好的南珠。”

    外頭駕車的徐浩隱約能猜到越千秋正在和安人青搗鼓什麼名堂,不禁嘴角抽搐。

    這妖孽小孩兒已經夠會折騰了,如果再多上安人青那一套裝備,以後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成天給人下迷藥?

    而且,十顆南珠換那些偷雞摸狗的東西?簡直是敗家子!

    安人青卻不知道越千秋因為東陽長公主的饋贈,如今最多的就是珍珠,眉開眼笑地應道:“這可是九公子您說的,成交!”

    徐浩確實老馬識途,雖說如今兼職車夫這樣一個完全配不上他的工作,但他還是用最短的時間,最平穩的度,把越千秋送到了永寧樓。當馬車停穩時,他死板著一張臉拉開車門,可只見安人青倒是提著裙子先跳了下來,緊跟著越千秋卻探了探腦袋,隨即對他招了招手。

    滿心以為這小孩兒又耍自己,徐浩有些不大樂意地靠近了兩步,卻不防越千秋先是往他手裡塞了樣東西,隨即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徐老師,如果這永寧樓沒被人包下,勞煩你就叫一桌席面,幫我招待一下公主府裡這諸位大哥。如果被包下,你就給銀子讓他們去別的地方買些好酒菜,邊吃邊等。”

    捏了捏手中東西,現是一錠銀子,徐浩正覺得心情有些複雜,就只聽越千秋又說道:“車上還有個食盒,裡頭裝著滷鴨、滷肉、鹵肝、鹵肥腸,都是徐大叔你愛吃的滷味。我知道你不大喜歡拋頭露面,錫壺裡還有好酒。”

    見越千秋說完這話方才跳下車來,笑吟吟地招呼了安人青一塊進了永寧樓,徐浩這才明白,越千秋剛剛在長公主府二門上車時為什麼帶了食盒以及錫壺,原來是為要面子,不喜歡讓人瞧見自己幾乎在給人當廝僕的他準備的。

    眼看著兩個伙計把越千秋迎了進去,他不由得輕輕摩挲著下巴。

    越府這對祖孫論待人,確實直截了當,比餘家父子那處處客氣更要讓人覺得實誠。最重要的是,無論爺爺還是孫子,全都正前途無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7 10:03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嘲諷全開,黑夜黑手


    越七少爺越廷镕今年十二歲,比越千秋大五歲。作為三房幼子的他自幼備受寵愛,但卻沒有三太太那錙銖必較的個性,也不像經管庶務的三老爺那樣長袖善舞,反而生性靦腆。

    所以,雖說越千秋和同輩的兄長們都沒多大交情,今天最終收下了錦官的請柬,特意跑來這永寧樓,也有看在越廷镕見自己素來能微笑點點頭,也不愛搬弄是非的緣故。

    今日越廷镕這生辰宴並不是定在前頭的一二三樓,而是在後院雅舍。此時此刻,越千秋跟著兩個伙計一路往裡去,前頭的喧囂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後頭傳來的頗為婉約的琴曲。他雖說對樂器沒什麼研究,但只覺得頗為好聽,可轉瞬間就聽到了幾個起哄聲。

    盡管越廷镕已經十二歲了,越府的同輩大多數比其大,理論上不會再有年紀更小的孩子,也就不會有熊孩子,但越千秋還是生出了一種不那麼好的預感。果然,當那伙計送到院門止步,他看到伺候在門口的錦官非常恭敬地迎上前行禮時,他就聽到裡頭傳來了一個嚷嚷。

    “越千秋算什麼!不過是一個撿來的小子,竟然被人說成是皇家血脈,要我說這就應該殺頭!”

    錦官第一時間偷瞟了越千秋一眼,卻只見這位九公子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仿佛對那叫囂的家伙無動於衷一般。他不知道越千秋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正打算把這一茬含糊過去,以免越千秋扭頭就走,卻只見越千秋竟是呵呵一笑,徑直越過他往裡走去。

    落後兩步的安人青卻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了錦官,見其幾次追越千秋受阻,她這才扭頭笑著說道:“錦小哥,還沒多謝你之前出手大方送我的東西。我可是特意拿給九公子看過了,九公子說,這玉墜頗值幾個錢。”

    錦官沒想到安人青竟然全然不以為意地捅破一個行賄,一個受賄的窗戶紙,一愣之下頓時紫漲了面皮,尷尬得無以復加。僅僅就是這麼一分神,他就沒注意越千秋已經一把推開了大門,直接闖了進去。

    “七哥今天過生日,我來遲啦!”

    施施然闖進去的越千秋一點都沒吝惜自己的聲音,見屋子裡大大小小一二十人瞬間鴉雀無聲,他這才好整以暇地笑說道:“剛剛我聽到居然有人在這討論該殺誰的頭?難不成我弄錯了,今天不是七哥過生日,是皇上在大殿上接見大臣,討論該殺誰,該放誰?”

    他微微頓了一頓,這才摸著下巴說:“我該不該去武德司舉報,說有人搶了皇上的飯碗?”

    “越千秋,你指桑罵槐,什麼意思!”

    “什麼指桑罵槐?大家評評理,我可沒說一個髒字啊!”越千秋斜睨那個暴跳如雷衝過來的少年一眼,隨即作冥思苦想狀,“咦,我好像在烏衣巷江陵余氏的那什麼園見過你,你叫什麼來著……嘖,年紀大了,記性居然差了……”

    此話一出,越秀一終於憋不住,撲哧笑了一聲。盡管他輩分低,可人人都知道越老太爺頗為疼愛這個重長孫,因此他一笑,幾個看熱鬧的少年也不禁笑出聲來。

    然而,被嘲笑的主角趙絮卻只氣得七竅生煙。他幾乎下意識地要動手,可越千秋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他猶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對了,我想起來了,上次余府那位海陵夫人說,你是余大老爺的外甥,趙家三公子!呵呵,幸會幸會……咦,我記得海陵夫人當時還說,像趙三公子如此沒有口德的人,以後再不許登余家大門。不知道趙三公子近些日子去過余家嗎?”

    年紀最大,也是越家第三代領軍人物的大少爺越廷鐘沒來,成年的長房二少爺三少爺也沒來,三房的四少爺越廷鎵正病著,今日連弟弟生辰宴都沒能參加,此時年歲最大的二房五少爺越廷銘本想上前當個和事佬,也好賣趙絮一個人情。

    可聽到越千秋這話,他一下子驚覺,三太太娘家想方設法請來增光添彩的這位江陵余氏外甥竟然不是什麼香餑餑,而是被余氏嫌棄的臭狗屎,登時縮回了已經幾乎邁出去的腳。

    面色蒼白的趙絮想到那一日嫡親舅舅余大老爺的冷眼,想到當時從烏衣巷回到自己家之後,被母親劈頭蓋臉一陣痛斥,想到家中長輩兄弟看自己那嘲諷的目光,想到今日來時發誓要在越千秋身上找回臉面……如今被揭穿,他突然覺得又委屈又傷心,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越千秋雖說也不止一次見過小胖子哭,可小胖子哭的同時,也往往伴有其他實質性服軟動作,比如下跪求饒,又比如展露超級演技,可眼下這趙絮卻分明是想通過哭來博取同情,他自然是半點瞧不上。

    雖說他到現在也不喜歡那個小胖子,但他更討厭這種以為哭就是不二法寶的熊孩子。

    “哎呀,怎麼就哭了?”越千秋一副意外的樣子,“你好歹比我大四五歲,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呢……真是的,我要是像你,這不早得把眼淚哭完了?”

    越千秋說到這裡,就再不理會趙絮這個欺軟怕硬的愛哭仔,徑直走到越秀一面前,比了比兩個人的身高,欣喜地發現自己略高一丁點,這才笑眯眯地說,“長安,你看到沒有。做人得像我,誰欺負了你就頂回去,否則就只能像人家這樣哭鼻子!”

    越秀一沒想到越千秋竟會突然一本正經地裝長輩,簡直哭笑不得。而三太太的兩個兄長秦大舅和秦二舅看到越千秋把趙絮欺負得只會哭不算,還順便狠狠踩上一腳,全都覺得傳言實在是不虛。

    這小孩子著實難惹!幸虧他們今天請人來,是為了巴結,不是為了踩人!

    可就算弄明白趙絮這個余家外甥已經不值錢了,他們也不好太勢利地丟下哭得更凶的小家伙不管,少不得分出一個去哄,另一個就忙著招呼眾人入座。

    本來眾人還以為,越千秋一來就把之前高談闊論,很有架勢的趙絮給踹下去了,接下來排座位定然要占先,可誰都沒想到,越千秋竟是笑眯眯地拉了越秀一,堅持年歲論座,最後只肯坐在了次末席。一時間,越家兄弟幾個如釋重負,其他被請來的賓客也都松了一口氣。

    至於借口洗臉,隨即再也沒回來的趙絮……呵呵,未成年人的圈子同樣是個勢利的圈子,就算有臉回來,哪裡還有臉面對左右鄰座剛剛還對他各種恭維奉承的大小孩子?

    攆跑了看不順眼的熊孩子,越千秋接下來非常安分守己。他謙遜地把說話的機會讓給了前頭那些越家的“兄長”,自己卻忙著向越秀一打聽家裡最近有什麼事情,爺爺怎麼樣,順帶給小家伙低聲嘀咕小胖子的糗事,長公主的趣事,嚴詡的樂事……直到發現四周鴉雀無聲。

    他詫異地看了四周圍一眼,見人人全都豎起耳朵,他就呵呵笑道:“大家不用管我,我和長安叔侄好幾天沒見啦,怪想他的,這才找他說說話。回頭我還想求大伯母,請長安也到長公主府住兩天,一來他可以散心解悶,二來師父就要忙了,我一個人呆在那也無聊。”

    見眾多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越秀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提腳就向越千秋踩去,結果竟是一腳踏空。發現越千秋笑著衝他一挑眉,氣急敗壞的他下意識地想說不去,結果卻看見長房嫡親的六叔正拼命對他點頭眨眼睛。

    把眾人撩撥了一通之後,越千秋卻一抬腳跳下了椅子,團團做了個揖說:“不好意思,之前坐車時間長,憋不住了,我先失陪一會兒。”

    借了尿遁出門,越千秋見錦官不知道上了哪去,安人青正等在外頭,一看到他就揉揉肚子,仿佛抱怨正飢腸轆轆,他不禁莞爾,聳了聳肩就順著長廊往淨房走去。可沒走兩步,他就聞到背後一股熟悉的香風,知道是安人青跟了上來。

    “安姑姑你還真是盡忠職守,錦官都溜了,你也可以叫點酒菜填填肚子嘛!”

    安人青知道這是調侃,卻是笑吟吟地說:“都是些油膩膩的肥雞大鴨子,我還不如回去吃夜宵。”

    “嘖,你倒是越來越會養生了!”

    越千秋剛剛吃喝全都有意克制,這會兒其實根本沒多少尿意,哪怕後頭這位跟來是當保鏢,他還是覺得渾身不大自在。因此,當他來到淨房門口時,他突然打了個呵欠。

    “算了,再憋一憋好了,我回去聽聽他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安人青沒想到越千秋突然准備打道回去偷聽,不禁替那些費盡苦心請越千秋來的家伙默哀,突然,她只覺得尾椎骨上一股冰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在江湖上廝混多年的她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朝越千秋撲了過去,可她已經動作夠快了,卻仍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影兔起鶻落一般,一把抓起越千秋便騰躍上了對面的屋檐。

    就當她又驚又怒奮力去追之際,突然只聽到屋頂上傳來了一聲憤怒的悶哼。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09:15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千秋的黑手和黑腳


    猜中了開頭,展有出入,沒猜中結尾!

    這是此時此刻越千秋唯一的念頭。???

    他今天來參加越七少爺越廷镕的生辰宴,完全是家裡沒人,獨自呆著有些閑得蛋疼,再加上安人青收了錦官那枚玉墜,又聽說越秀一也給了面子,他就姑且有些好奇地過來看看,人家花大價錢請自己想干什麼。

    果不其然,一開局就是那個曾經在余府見過的趙絮壞心眼壞嘴巴,可那小子有多大能耐,在他的毒舌下,還不是立時敗退?

    接下來,三房那兩位舅老爺卻對他熱絡殷勤,似乎根本沒打算找他來烘托越廷镕,反而是特意結交,和他們的妹妹,越府那位三太太的嘴臉完全不同。其他人也大概因為被他嚇怕了,沒一個挑釁的,所以他倍感無趣,索性就先溜出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到了最後,居然有人埋伏在淨房附近伺機擄人,而且還是個高手!

    他可以清晰地從對方身形體態中辨識出,那並不是越小四,也不是和自己打過交道的付柏虎,那種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惡意絕不會是任何一個他熟悉的人,而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家伙!

    然而,相對於那一次在刑場遭遇突事件,如今越千秋雖說不可能立時搖身一變成為武林高手,可他確確實實是全副武裝,而且更經過嚴詡和蘇十柒這對准小兩口的調教,學會了不少救命的小手法。不但如此,他之前在馬車上,還向安人青要了幾樣非常有趣的小玩意。

    因此,從一開始被人挾起,越千秋就完全沒有任何掙扎,仿佛嚇傻了。可當對方挾他在屋檐上稍作停留時,他立時當機立斷,左手按著右手手肘,兩手共同用力,猛地往後來了一記狠狠的肘擊。

    七歲小孩子確實沒多大力氣,哪怕他又是藥浴,又是養身,那也一樣。可架不住他的前臂上綁了個蘇十柒特制小機關,只是這麼一撞,那個小機關就將一枚尖銳的鐵釘深深刺入了那黑衣人的左肋。

    趁著對方吃痛一松手,順勢從屋頂滾落下來的他悄悄摒住了呼吸,繼而就丟出了一顆小球。眼見那個反應過來的黑衣人含怒將其擊開,越千秋好容易才止住了咧嘴大笑的衝動。

    果然,隨著這黑衣人的一擊,那顆小球猛地爆裂開來,一團白煙瞬時將其團團籠罩。

    緊閉雙眼屏住呼吸的越千秋這會兒順著下滑的勢頭伸手去抓旁邊的瓦片,想要借機穩住,可一連被他揭起好幾片都沒能止住下滑。可聽見那人憤怒的罵聲以及咳嗽,現那竟似乎是自己在清平館聽過一次的北燕方言,他頓時心中一緊,把事態緊急度往上再提了一級。

    可如今不是後悔今天干嘛跑這一趟的時候,也不是指望別人多久能趕來的問題,他當機立斷,用右腳的腳後跟在屋頂的瓦片上重重一磕,只聽噗的輕輕一聲,他知道內中的刀子已經彈了出來,一時腳下竟如同生了釘子一般,就這樣牢牢釘在了屋頂上。

    可一只腳是穩住了,他整個人下墜的勢頭依舊,一時間,他竟是以右腳後跟為圓心,整個人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原本頭朝上的狀態變成了頭朝下的狀態。

    然而,也就是這突然變向,越千秋再次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那凌空撲來的黑衣人伸出的雙爪。可兩個人的距離已經再度拉到了咫尺之間,他那黑亮的眼睛可以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對方的憤怒和懊悔。在這種緊急關頭,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猶有余裕地對人做了個鬼臉。

    那黑衣人這輩子也不知道在刀鋒上浸淫過多少時間,最陌生的就是和小孩子打交道,這次出手竟是非但沒有手到擒來,還遭了暗算,原本就已經氣得七竅生煙。此時再猛地被人懟了這麼一個鬼臉,他頓時滿心火氣全都湧了上來,只想著把人抓回去之後怎麼狠狠教訓。

    結果,他被越千秋那鬼臉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肋下的傷口又麻又癢又痛,撲上來時有些分神,一點都沒注意到越千秋那還有活動能力的另一條腿。直到他的腳背上猛地被越千秋那另一只腳狠狠踩踏了一下,隨之而來的竟是直入骨髓一般的劇痛,他方才氣得完全狂。

    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把越千秋活生生地帶回去,厲喝一聲掄手一個劈砸,重重地向越千秋猛擊了下去。然而,越千秋倒是真的來不及躲,可他那動靜極大的出擊,卻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笑話。

    就只見他猛然間一頭栽倒,隨即就從高高的屋頂上直接滾落了下去。

    “安姑姑,抓活口!”直到這時候,越千秋來不及咂舌這家伙足足耗費了一根蘇十柒特制護身誅心刺,一根鞋底淬了麻藥的刀片,外加安人青特制迷煙丸,連忙大叫了一聲,隨即更是扯開喉嚨嚷嚷道,“來人哪,抓刺客!有刺客殺人啦!”

    小孩子的聲音原本就又尖又細,更何況越千秋這時候竭盡全力,那簡直是倏忽間響徹整個永寧樓。一時間,各間雅舍包廂中大呼小叫一片。不多時,越千秋就看到不遠處的屋頂上衣袂飄飛,分明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影趕了過來。

    當人到近前,他不禁有氣無力地叫道:“徐老師,救命!”

    徐浩看到越千秋那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樣子,立時給嚇了一跳。

    下頭安人青緊趕慢趕把那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接住,二話不說卸了關節,隨即迅用隨身帶的軟繩把人捆了個結結實實,此時聽到越千秋的求救,她不由得擦了一把額頭冷汗,隨即就撇了撇嘴。

    什麼救命……她才是需要救的那個好不好?她在下頭險些嚇得魂都飛了,就只見這妖孽孩子在那房頂上瞬息之間諸多手段盡出,竟是把一個不下於徐浩的家伙算計得死死的!

    緊挨著永寧樓,正好能看到剛剛屋頂上那番肉搏的一處樓頂包廂窗口,越小四神色譏嘲地看著對面一個表情僵硬的中年人,呵呵冷笑了一聲。

    “這就是你說的大計劃?我呸,要是我早知道你們居然打小孩子的主意,才不會來看這出猴子戲。連一個小孩子都制不住,你還想栽贓有人打算奪嫡?”

    “還派人攔著我去武德司……哼,要不是因為仁魯得到消息鬧到了大理寺去,我這個副使也不會出面去討要升平和尚。你們有什麼算計,關我什麼事?我要是不聞不問,仁魯回頭向皇上告一狀,說我不管升平和尚死活怎麼辦?”

    沒有留給對方任何反擊的機會,越小四便惡狠狠地說:“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做他的,我干我的。今天要不是你們,說不定我就從武德司把升平和尚給要回來了!有功夫管我,還不如想想那個栽在小孩子手裡的家伙萬一扛不住大刑,把你們賣了怎麼辦!”

    見越小四撂下這話便揚長而去,臨走時還砰的一聲把門甩得極響,屋子裡那人頓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簡直快瘋了。

    然而,他在低聲罵了一連串外人聽不懂的話之後,終究是匆匆出了門。

    至於去救那個倒霉的家伙,他卻想都沒想過。畢竟,剛剛越千秋那一聲嚷實在太響亮了。

    等到出了這家酒肆,他在僻靜處與另一個望風的會合,得知越小四確實上馬走了,附近也不見有人窺伺,他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兩個人立時交換了身上的行頭,隨即分頭離去。然而,兩人誰都沒料到,分道揚鑣的他們背後,卻都各自多上了一條尾巴。

    尤其是越小四緊緊躡著剛剛和自己見面,如今卻換了裝束的中年漢子,一面跟一面暗自瘋狂咒罵。

    剛知道人家見他的同時,居然還在算計他的便宜兒子,他差點就忍不住把人當場揍得滿臉花……越千秋在屋頂上和人打成一團時,他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沒想到那孩子竟然還有那麼多層出不窮的小手段,嚴詡教徒弟本事見漲!

    “等老子摸到你們老巢,先宰了你和那個出餿主意的人再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09:16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誰背鍋?


    永寧樓中此時此刻卻是翻了天。

    越千秋剛剛被徐浩從屋檐上背下來,就看到了越廷镕的兩個舅舅一前一後氣急敗壞地衝了過來。他聲嘶力竭地嚷嚷刺客,原本就不指望別人來救援,而是盼著徐浩和長公主府的那幾個家丁能聽到,所以真沒想到這兩位舅老爺居然能不懼危險跑過來查看情況。

    因此,當兩人慌慌張張到了面前,他就故作驚詫地說:“兩位舅老爺怎麼來了?雖說這兒剛剛抓到一個刺客,但不知道還有沒有同伙,這兒還是挺危險的!”

    已經抓到了一個刺客?

    秦大舅和秦二舅沒有見到之前驚險的一幕,可瞥見越千秋趴在徐浩背上,他們便理所當然地將徐浩當成了那個抓刺客的正主兒。想到越千秋不但沒有因為在他們給外甥辦生日宴的地方遭襲而怨恨他們,竟然還暗示他們這兒危險,兩人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

    之前他們全都聽三太太多次抱怨過,道是越千秋伶牙俐齒,仗著越老太爺的偏愛,每每刁滑難處,可今天越千秋除卻一開始三兩下就氣走了趙絮,之後他們細細觀察,只覺得這小孩兒的脾氣很好懂,不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嗎

    三太太秦氏實在小心眼。就算四房多這麼一個兒子,多分一份家產,甚至搶了越老太爺一個恩蔭兒孫的名額,可那又怎麼樣?

    秦家這些年背靠越家這棵大樹,做生意一帆風順,官場上再沒人敢亂伸手,只要稍稍付出一點代價擺平一些人就行了,哪像從前那樣誰都敢打秋風?至於三房的兒孫,好好順著老太爺,表現出應有的資質,能少了一份蔭庇嗎?

    更不要說,越千秋能在金枝記鬧得沸沸揚揚之後,全須全尾地從皇宮出來!

    因此,秦大舅立時滿臉正氣地說:“九公子可千萬別這麼說,今日你在這遇襲,是我們兄弟作為東主的疏忽,照顧得更是不周到,我們都已經快慚愧死了。這會怎能還因為怕事躲在後頭?”

    秦二舅則是瞥了一眼安人青腳下那個人事不省,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黑衣人,心有余悸的同時,更是客客氣氣對徐浩和安人青作揖:“多虧二位救了九公子,我兄弟二人實在是感激不盡。我已經吩咐人去應天府衙和上元縣衙報信,如果九公子需要,還可以去通報殿前司。”

    越千秋素來的宗旨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此時見秦家兄弟態度良好,他就非常體諒地說:“兩位舅老爺好意,千秋心領了。但這件事通知了府衙和殿前司估計還不夠,我剛剛聽到這家伙罵了兩句我聽不懂的話,不是我亂猜,說不定人是北燕的呢?”

    聽到北燕這兩個字,秦大舅和秦二舅終於遽然色變,而徐浩和安人青更是瞬間提起了全副精神,生怕暗地裡再竄出個北燕高手來。果然,下一刻,他們就看到四面屋檐上竄出了好幾條黑影,隨即猶如神兵天降一般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說北燕,難道北燕高手就來了?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這是秦大舅和秦二舅兄弟幾乎同時生出的念頭。可就在他們又悔又恨,心想越千秋果然如三太太所說,是個會行走的麻煩,他們就聽到了越千秋的嚷嚷聲。

    “韓叔叔,居然這麼巧?”

    韓叔叔……是越千秋認識的人?秦大舅和秦二舅只覺得人在墜落深淵快到底時,卻又被救命的墊子給穩穩當當接住了,如釋重負的同時,幾乎雙腿一軟出洋相。

    而徐浩以及安人青和韓昱卻是老相識,眼見這位武德司知事在聽到越千秋那一聲這麼巧時,面色分明有些微妙,他們頓時醒悟到,此人能這麼快趕到,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早就隱伏在附近,說不定還拿著越千秋當成誘餌,不禁雙雙面色一沉。

    雖說他們都不是心甘情願跟著越千秋一個七歲孩子,可越千秋古靈精怪喜歡耍人不假,待人卻不錯,從來不擺公子的架子,久而久之,他們也算是從無可奈何到勉強認同。更何況,真要是越千秋出了什麼問題,越老太爺和嚴詡乃至於東陽長公主的火氣,誰來扛?

    韓昱嗎?

    安人青和徐浩直接拿冷臉對韓昱,越千秋雖說覺得韓昱未必敢拿著自己當誘餌,事情恐怕不簡單,可他剛剛和人鬥智鬥力,劫後余生,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否則也不會這時候還賴在徐浩背上不肯下來,所以干脆拿出了小孩子的耍賴特權。

    “韓叔叔,你既然是武德司的,這刺客我就交給你了,回頭你審出來什麼也不用告訴我,給爺爺和長公主一個交待就行。”

    “九公子,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

    韓昱頓時急了,伸手就想把越千秋從徐浩背上拉下來,可一伸手就只見徐浩猛地往後躲開,還滿臉警惕地瞪著他,他不禁焦躁得滿頭大汗。瞅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秦家兄弟,他不得不賠笑壓低了聲音。

    “九公子,咱們退一步說話行嗎?就算看在當初我和那些兄弟得了那麼一大片水田的份上,也斷然不會拿九公子您的安危開玩笑……”

    見徐浩終於在韓昱三請四請之下,背了越千秋過去說話,安人青則還在那看著刺客,並沒有移交給武德司的人,秦大舅輕輕拉了拉秦二舅,本待找僻靜處去細細商量,可才退了兩步,武德司剩下的幾個人眼神立時變得銳利了起來,他們不禁腿肚子發軟。

    雖說平民百姓只知道總捕司凶名昭著,不知道武德司的厲害,可他們哪怕是商場中人不是官場中人,也斷然不敢小看了這曾經的天子秘衛。見不遠處的韓昱對越千秋的態度簡直是好得猶如下屬面對上司,秦大舅忍不住低聲對弟弟嘆了一口氣。

    “回去就讓咱們倆的媳婦去見三娘,她再不改,以後有的是虧吃!”

    秦二舅連忙點了點頭,當看到那邊廂韓昱似乎終於安撫了越千秋,隨即更是伸手過去,把越千秋從徐浩背上接下來,背在自己身上,他更是為之咂舌。

    而抱著雙手站在那兒的安人青,眼睛斜睨秦家兄弟的同時,卻是百無聊賴地用腳尖捅著地上的倒霉刺客。

    你們兩個要是知道那孩子一個人干翻了這個刺客,我只不過是接了迷暈過去的刺客然後捆好,徐浩不過是從屋頂上把那孩子接應下來,還不得掉了下巴?

    因為當著徐浩的面,韓昱沒敢透露太多,只說自己在這兒附近是和人商量好,守株待兔順藤摸瓜,根本沒想到撞見越千秋。雖說這只是空口說白話,可越千秋肯讓他背,他就知道,自己在那伸著四根手指頭拼命悄悄打手勢,越千秋是發覺了。

    越千秋確實是發覺了韓昱那簡單好懂的手勢。當明白自己是因為越小四的緣故差點被擄走,他簡直把那便宜老爹給罵了個半死,可轉念一想,人剛剛成年就離家出走逃婚,而後一路打拼到北燕,最不怕的就是冒險,他也只能恨得牙癢癢的。

    因此,當再次回到秦大舅和秦二舅面前時,他就有氣無力地說:“二位舅老爺,出了這事,我就不回去和七哥還有長安他們打招呼了,你們替我賠罪一聲,攪和了他今日的好事。”

    “九公子,您實在是太大度了,都是我們不周……”

    越千秋卻突然伸手打住了秦大舅的客套話,剛剛仿佛疲憊而略眯起來的眼睛,此時此刻卻又睜大了:“只不過,我想問兩位舅老爺一件事。給我送請柬的錦官為了讓安姑姑勸我來赴宴,送了她一個挺值錢的玉墜,這是你們又或者七哥事先預備好的東西?”

    安人青立時醒悟了過來。她立時再也不理會兩個只等著接收刺客的武德司校尉,快步來到秦家兄弟面前,摸出玉墜放在掌心中。見兩人甚至不敢伸手來拿,只是盯著她的掌心左看右看,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最終他們說出的答案,卻讓她心中一凜。

    “這玉墜我沒見過,老二你呢?”

    “我也沒見過。”秦二舅搖了搖頭,隨即若有所思地說,“七郎素來靦腆,九公子你哪怕婉拒,他也不至於多想。三娘那兒,我早說了這事情我兄弟操辦,她更不會吩咐小廝去賄賂九公子你身邊的人……”

    韓昱頓時面色鐵青。不等越千秋吩咐,他立時對著幾個校尉喝道:“給我傳話下去,給我立時分派人手,務必把那個錦官給我揪出來!”

    越千秋不由得嘖了一聲。

    就算查到北燕頭上,除卻眼下拿到的這個刺客,朝廷明面上除了嚴正抗議,頂多把使團驅逐出境。至於暗地裡,看韓昱這架勢,恐怕還有的好折騰。

    只不過,想到那個看似聰明實則愚蠢的錦官,畢竟是越家的人,他不得不打了個呵欠提醒道:“韓叔叔,可別把黑鍋都扣在錦官頭上,爺爺可不好糊弄。”

    自以為很聰明的小孩子完全沒想到,他險些遭人擄劫,不過是這一夜血色的開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09:45
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色之夜


    金陵城北,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終沒入了一處門洞中。他前腳剛進去不多久,後頭不遠處的牆角陰影中,越小四就露出了身形。他卻沒有貿貿然上前,而是抬頭望了望高處,多年歷練出來的犀利目光讓他注意到了暗哨。

    “倒是挺警惕的,難怪敢放出這樣的蠢貨,做這樣的蠢事!”

    越小四在心裡嘀咕了兩句,隨即鼓起雙唇,倏忽間就發出了尖銳的貓叫聲。眼見得屋頂上潛伏的暗哨立時往自己這邊看來,他那貓叫聲一下子變得更加凄厲了起來,還夾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響,若不是在他面前的人,決計會認為那是兩只貓在打架。

    然而,屋頂上的暗哨終究是被驚動了,猶豫片刻就探頭往越小四的藏身之處張望,借著月光陰影發現依稀有兩條極小的影子在上下跳動,那人這才舒了一口氣,卻是一點都沒有下來查看的意思,依舊固守在那兒,只偶爾間或往貓叫的地方打量一眼,注意力卻相當渙散。

    誰讓那兩只貓叫得實在是太磣人難聽?

    而在貓叫聲中,越小四已經是悄悄帶上了蒙面黑巾,而他的身後,漸漸聚集了好幾條黑影。一路做好記號的他知道那都是韓昱的手下,因此也不多話,只是做了個清楚無誤的手勢,可等到這幾人悄然退走,顯然是去聚攏各自的手下,來一場甕中捉鱉時,他卻有些心神不寧。

    要說之前的那出金枝記,還有馮家的人私自招攬人手這兩件事,在幾乎同一個時間一塊發作,這自然是挺高明的。對方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沒料到他曾經因為平安公主喜歡聽戲,對升平和尚頗為關注,所以被他抓到了一條尾巴。

    可這次對方派人擄劫越千秋,卻顯得簡單粗暴。

    換言之,只想到了成功則如何如何,沒有想到失敗的後果怎樣,一點都不像是暗地裡那一路人中,那個居中出謀劃策人應有的水平。

    難道此番謀劃的另有其人?

    突然聽到夜空中傳來了幾聲犬吠,越小四立刻把這胡思亂想趕出了腦海,知道是武德司已經准備行動了。

    雖說他其實不用親自露面動手,可之前看到越千秋在屋頂上脫險的那一幕,卻還不能翻臉出手,那股後怕直到現在還讓他心裡窩著一團火,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趁著屋頂暗哨分神主意狗吠的方向,整個人如同一只大鳥似的騰空而起,輕飄飄上了圍牆。

    趁著暗哨轉過來之前,他猶如一片落葉似的輕輕巧巧落入院中,一骨碌滾到了一處視線死角。眼見得還亮著燈的主屋門前,一個守衛漫不經心地往他藏身之地掃了一眼,隨即移開目光,看往別的方向,甚至還懶洋洋打了個呵欠,他就驟然蹬地竄了過去。

    然而,幾乎與此同時,那個守衛卻突然身子一轉。就在間不容發之際,越小四的速度驟然猛增一倍,整個人如同一股輕煙似的彈到了對方的身後,右手迅疾無倫地往對方脖子上一伸,左手順勢捂住對方口鼻。不過是倏忽間,那守衛就軟軟躺倒在了地上。

    這一記割喉又快又准,可當停下來站定之後,越小四卻把人藏在身後,自己如同守衛似的扎在了門前,先平復了一下呼吸,隨即凝神靜氣地豎起了耳朵。很快,他就捕捉到了屋子裡低低的交談聲。

    “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會失手,簡直愚蠢!”

    “你還敢說?英長大人不在,你就自作主張!”

    “英長大人既然走了,這金陵城的事務就該是我管。再說,如果不是仁魯那兩個蠢貨,我用得著冒這麼大風險?”

    聽到自己猜測中的那條最大的大魚果然不在,越小四頓時面色一沉,這下再也忍不住了。此時武德司已經收網,斷然不可能把眼皮子底下的這幫家伙放掉,因此他也不怕打草驚蛇,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提腳從地上的人手中勾起那把鋼刀,砰的一聲踹門入內。

    幾乎是進門的一剎那,他那鋼刀便直取前屋那兩個慌忙起身,連兵器都來不及拿的漢子。知道這只是小嘍啰,他打定了速戰速決的主意,連人帶刀撞入了先起身的那人懷中,一刀當胸直搠,緊跟著便一腳踹起一張凳子,將另一人砸翻之後,再次手起刀落。

    直到這時候,裡屋的人才一下子反應過來:“來人……”

    屋子裡,那個剛剛和越小四見過的灰衣中年人,本來正站在那兒大氣不敢出一聲,眼睜睜看著兩個上司唇槍舌劍,當發現外間有人悍然闖入,他卻反應最快地大叫了一聲。然而。迎接他的卻是破開門簾的一道雪亮刀光。

    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那刀光就卷過了他的脖子。

    見灰衣中年人頹然倒地,剛剛正在彼此推諉責任的兩個人這才慌亂了起來。一個抬起小幾衝著越小四砸去,另一個伸手就想去開啟櫃子後頭的密道逃生。可幾乎就在他用手去扳動機關的一瞬間,越小四的刀就已經劈到了他的面前,一刀斷了他那只右手。

    也不理會那個凄厲慘叫的機會,他直接把染血的鋼刀指向了另外一個人。

    “英長去哪了?”

    當安撫了越千秋後,匆匆趕到的韓昱進了院子時,就只見自己的那些心腹部屬正在將一具具屍體從各處屋子裡收拾了出來。

    見迎上來的那幾個人全都是自己最熟悉的面孔,顯然都囫圇完整,身上甚至不見多少血跡,他不禁心情大好,剛剛和越千秋打交道的那點郁悶頓時無影無蹤。

    “干得漂亮,回去我向皇上為你們請功!”

    面對這麼一句褒獎,幾個人面面相覷,卻是和韓昱最熟稔的林雲峰苦笑道:“頭兒,你從哪找來了個殺神?我們衝進來之後,就只見遍地屍山血海,除了兩個明顯是頭兒的被打昏之後還有命在,其余人幾乎都被他單槍匹馬收拾光了。”

    林雲峰說到這裡,另外一個也苦著臉心有余悸地說:“這地方總共有有二十多號人,那家伙殺得興起,我看他連刀刃都卷了,整個人就好似從血海裡出來似的。人就在主屋,還拿著頭兒你的腰牌,那地方別人都不敢進去。”

    雖說人人都認定是他派出了什麼雪藏已久的殺手锏,可只有韓昱自己知道,那根本就是越小四。想到今夜自己出動這麼多人,竟然還比不上越小四一個,他不禁有些不痛快。

    可再想想對方這功勞怎麼也不可能公開,還是他的人得利,如今毫無死傷就有這樣的戰果,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想到這裡,他就吩咐眾人繼續去清理死傷,搜尋各種文書案卷,自己徑直進了主屋。一進門,看到那個滿臉血污大馬金刀坐在正中央的人,即使他有心理准備,也不禁嚇了一跳。

    越小四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韓大人倒是沉得住氣,居然來得這麼遲!”

    韓昱頓時丟開了剛剛的驚疑,氣急敗壞地喝道:“你還好意思說?那小孩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能交待?”

    “哼……要不是為了那小孩兒,我會這麼大開殺戒?”話雖如此,越小四到底有些心虛,口氣不知不覺軟了下來,“人怎麼樣了?”

    “我剛讓人護送了回去。之前還挺精神,後來就昏睡了過去。”說到越千秋,韓昱也不禁嘖嘖稱奇,“真沒想到,他竟然能用那些小手段逃生成功,不愧是越老大人的孫子!”

    “那是我兒子!”

    越小四低低嘀咕了一聲,隨即看也不看韓昱的反應,他就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剛剛粗粗問過,這邊確實是北燕在金陵的一個據點,之前是有一條大魚來過,那是北燕秋狩司的二把手,從來沒在人前露過面的樓英長。但人三天前就走了,所以這些家伙才會犯蠢。”

    聽說竟是錯失那樣一條大魚,韓昱不禁悔之不迭。可還不等他再多問,越小四就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真是老了,就這麼殺了一場就累了困了。剩下的是你的事,讓你的人護送我回去,我得好好補個覺,說不定再過兩天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一連出幾次大事,使團不被驅逐才怪!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09:46
第一百五十六章 越老太爺vs越小四


    深夜時分,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推開國信所一道側門,悄悄閃了進去。他看也不看那個下門閂鎖門的人,快步朝裡走,等到步入院子,兩個自己人急忙迎了上來,他舉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徑直進了正房。

    在昏暗的燈光下,子裡等候的人這才看清楚,越小四除了一張臉還算干淨,一身黑衣上赫然血跡斑斑,全都嚇了一跳。等到人不聲不響徑直脫掉了外袍和中衣,露出了精赤的上身,就只見鮮血竟是從外衣浸透到內裡,身上幾乎就看不到一塊白皙的地方。

    越小四接過旁邊一人從溫水裡擰出來的軟巾,往身上擦拭了一下,幾個人看出,那並不是越小四身上的血,而分明是從別人身上濺來的血,不由齊齊長舒了一口氣。

    “頭兒,你要嚇死人啊!剛剛看你那血人似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重傷垂死呢!”

    “呸,狗嘴裡吐不出像牙!”見他們有心情打趣自己,越小四不禁沒好氣地瞪過去一眼,“我殺得連刀刃都快卷了,命也賠了半條進去,你們還有心思笑?”

    越小四顯然在這時候沒什麼威信,因為立時就有人起哄道:“頭兒你又不是沒殺過人,刀刃砍卷了也不是第一次!”

    “可我在金陵大開殺戒還是第一次!”

    越小四神色不善地冷哼了一聲。尤其是等到一盆水直接變成了血水,接著換了第二盆第三盆,他身上的血跡是大致被擦干了,三處淺淺的新傷也已經收口,可右腕的血漬卻猶如滲入皮膚內部一樣,怎麼擦都擦不掉,他心情就更不好了。

    要不是為了那小破孩子,他今天晚上怎麼會像入魔似的和人玩命?他既然已經給武德司指示了地方,接下來讓他們去殺就行了。他在北燕還有一個病怏怏的媳婦,還有無數事情等著做,用得著在這時候展示武力?

    他一定是瘋了!

    等到他干脆去外頭脫得完全赤條條的,讓人提了幾桶井水來,從頭到腳狠狠衝洗了幾次,越小四方才覺得身上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淡去了一些。等到回房略微收拾了一下,擦了擦**的頭發,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出來,又用絹布纏了手腕,他方才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我今天故意放話去武德司要升平和尚,誆騙了人出面找我說話,這才順藤摸瓜,查到了北燕一處據點。但我帶了武德司的人找上門去,那裡雖說有一批人,但真正的大魚卻已經不在了,否則人家也不會那麼沉不住氣地來找我,還在我眼皮子底下演了一出猴子戲。”

    見眾人面面相覷之後,紛紛七嘴八舌地安慰自己,越小四便打手勢讓他們打住。

    “這次我跟著出使,是和朝廷這邊搭線建立渠道,不是為他們來鋤奸抓諜探的,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我盡了自個的人事,剩下來的聽天命,和我無關。哼,要不是我看在如今這朝堂裡好歹還有幾個人能入得了眼,我倒樂得北燕諜探把這兒攪個天翻地覆!”

    因為怕被人認出來,幾個屬下都是越小四當年在北燕親手救出來又或者培養的南人,深知這位手硬嘴毒心軟,嘻嘻哈哈全都沒往心裡去。就在眾人商量著接下來動作的時候,就只聽外間突然傳來了震天喧嘩。一時間,剛剛還挺熱鬧的子裡鴉雀無聲。

    越小四側耳聆聽了一會兒,突然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頓時覺得屁股一緊。

    他幾乎想都不想地說:“給我出去看看動靜,要是有人闖進來就說我睡了,千萬別放人進來!”

    說完這話,他就立時逃也似地鑽進了裡。

    這下子,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莫名其妙的同時,卻都隱隱有一個感覺。

    頭兒剛剛這樣子,很像是遇到了天敵吖?

    耳聽得外間動靜越來越大,甚至傳來了仁魯那氣急敗壞的叫罵聲,越小四原本只是七分的猜測頓時變成了十分。這種深更半夜的時候,能夠大鬧國信所這種地方的,除卻他家裡那位老爺子,還能有誰?早知道他今晚上就不回來,或者剛剛及時翻牆逃出去也挺好的……

    不對,如果外頭守著越影呢?

    越小四胡思亂想得越來越厲害,緊跟著就聽到那動靜竟是衝著自己這院子來了。↑△小↓△ . .m】神色大變的他再也沒法裝睡,一骨碌爬起來之後,在子裡東張西望尋找藏身之處,待到最後聽見外頭竟是動靜全無,他下意識地翻下**就想鑽**底,結果就只聽大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

    緊跟著便是一聲大喝:“你還敢躲?信不信我把**給掀了!”

    越小四動作一僵,隨即才**地說道:“我就不信你一大把年紀還有這力氣!”

    “就算我是一大把年紀的老頭子,可教訓你還綽綽有余!”

    眼見得須發蒼蒼的越老太爺一個箭步衝了過來,越小四苦笑一聲,直接光棍地抱住了頭。

    發覺老頭子那拳頭捶在身上,不再如當年那樣痛入骨髓,力氣仿佛小了許多,越小四不想認為那是老爹年紀大了,只是固執地認定那是雷聲大雨點小,嘴裡卻還冷笑道:“都這麼多年了,老頭子你還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捶人,怎麼朝堂上你那些政敵還沒學乖點!”

    “呸,你以為你老子是誰都捶的?我還沒那閑工夫,今天先捶死你這混賬小子再說!”

    “我可警告你,我在北燕殺過人,在金陵也殺過人!”

    “你嚇唬我?老子當初在城裡殺得血流成河,把一個個腦袋掛在城門口示眾的時候,你小子還抄著尿布!”

    越小四差點沒被越老太爺這炫耀資歷的話給氣昏過去,一下子松開了之前抱頭的手。這下子,他臉上頓時挨了狠狠一巴掌。氣急敗壞的他剛想嚷嚷打人不打臉,可卻沒想到越老太爺已經氣喘吁吁地垂下了手,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他倒有些不習慣這樣安靜不說話的老爹,嘴角動了動,這才沒好氣地說道:“你讓我頂著這麼個巴掌印子,明天怎麼出去見人?”

    “你上司挨了兩巴掌,左右各一個,他都能見人,你怎麼不能?”

    越老太爺看到么兒那張臉上,驚愕的表情仿佛瞬間凍結了,他這才若無其事地甩了甩手說:“就算他護衛高手再多,被小影攔住了,那也就都是木頭。再說,你們都要被攆回國了,還在乎頂著一兩個巴掌印?”

    “攆回國?看來我還真沒猜錯。”越小四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眼神一下子銳利了起來,“不過老頭子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北燕的人指使升平和尚寫了那一出金枝記,連帶他的原本手稿都被搜了出來。然後先冒充武德司的人拐走千秋,事情不成便在今夜又試圖在永寧樓擄走千秋,造成我朝混亂,這一樁樁一件件有的有物證,有的有人證,此番使團完全居心叵測,還能不把你們攆回去?我打什麼鬼主意?你趕緊的滾回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越小四聽到連自己那次都算成了誘拐,他不禁輕輕哼了一聲,但說出來的話卻分外正經。

    “老頭子,你可想好了,北燕皇帝可不是吃啞巴虧的人,你把使團攆回去,就意味著他們提早出兵南下,你做好准備了?不對,是朝廷做好准備了?”

    “晚打不如早打,由我朝掌握北燕出兵的契機,總比天天提心吊膽的好。再說,劉靜玄和戴靜蘭那兩個兒子同時夭折,我府上卻來了兩個和他們同姓來投親的,事情瞞不了多久。他們在北邊再呆下去,只會更危險。我想你應該早就做好了幫人轉移家眷的准備了吧?”

    呵呵一笑的越小四滿臉的狡黠:“不但他們的家眷我打算轉移,我還有一份大禮。不過老頭子,打仗打的是錢糧,打的是人,你確定如今都有?”

    越老太爺眯了眯眼睛,隨即瞅了一眼越小四:“你以為我這幾年在戶部干什麼?滿倉的糧食快爛了,滿倉的青錢快鏽了!兵部尚葉老頭和我是不對付,但看人有一套,這些年北邊的軍將沒有孬種。我把余建龍趕出了吏部,北邊那些太守,也再沒出高行之那種混賬!”

    “你有把握就好。”越小四沒好氣地摸著臉上那火辣辣的巴掌印子,非常不得勁地嘀咕道,“做戲也不知道打輕點兒……”

    “你還敢說!”越老太爺一下子又提高了聲音,指著越小四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知不知道,千秋被送回去之後就還沒醒過來!”

    這一次,越小四終於大吃一驚:“不會吧?我在窗口看著千秋花招百出,那個黑衣人陰溝裡翻船,沒多大功夫就掉下頂去了,怎麼他受傷了?他娘的,早知道我就多宰掉幾個沒用的東西,竟然老是打小孩子的主意!”

    見越小四說到最後已是殺氣騰騰,越老太爺雖知道事情絕非么兒的主意,可仍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會兒叫千秋叫得倒是順口,你自己說,之前給他出的那三個都是什麼餿主意?”

    “啊?他連這個都對你說了?”越小四這才心虛了起來,不等老爺子再次掄拳頭捶人,他就舉手投降道,“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再說,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寫信認他了嗎?”

    見越老太爺虎著臉放下了手,他就涎著臉問道:“話說回來,爹你從哪撿回來的孩子?我之前還對他說呢,我沒記得在外頭和哪個女人春風一度過啊,怎麼他就這麼像我……不會真是你老人家的私生子吧?”

    話沒說完,他敏捷地往後一閃,躲過了老爺子的狠狠一腳。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千秋是像我,但我除了你娘,還沒有其他女人能生出種來!”

    見么兒一臉你這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表情,越老太爺冷哼一聲,面色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略微仰頭,端詳著離家七年間,竟是又長高了不少的越小四,終於流露出了幾許溫情,但說出來的話仍是**的。

    “回了北燕少折騰,別死了!”

    “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越小四嬉皮笑臉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又伸出手說,“要不要再來個告別的擁抱?”

    “臭小子!”越老太爺狠狠瞪了一眼么兒,卻是上前重重在越小四的手上拍了一巴掌,這一次用極其認真的口氣說,“別死了,我等著你帶媳婦回來!”

    眼見老爺子轉身大步離去,越小四看了一眼手心,臉上終於露出了幾許惘然。

    別死了三個字,說來容易做來難,但他還有一點信心。可是,帶著媳婦回來……

    “爹,兒子是想做卻做不到啊,她的身體,不知道還能撐幾年……”。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9 09:46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初夏的落幕


    “千秋,千秋……”

    “千秋,醒醒……”

    “再睡就太陽曬屁股了!”

    當越千秋在無數聲呼喚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周霽月那張又驚又喜的笑臉。有些睡眼惺忪的他又眯了眯眼睛,這才似夢似醒地說:“我又睡遲了?嗯,明天,明天一定早起……”

    “千秋!”

    直到一個柔軟的身軀突然壓在了自己的身上,竟是直接哭了起來,越千秋懵了的同時,這才一下子清醒了幾分,只覺得無數記憶猛然之間倒灌進了腦海。

    回憶起自己在永寧樓險些遭人擄劫,而後漂亮地玩了個反殺,撐到了徐浩來接應,韓昱帶著武德司的人趕到,而後又護送他回來……他終於發現,自己的記憶好像就停留在馬車前,似乎在韓昱背上他走到哪的時候,他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等到發呆完畢,他這才用手指戳了戳周霽月的肩膀,訥訥說道:“我沒事的,霽月,你別哭啊!我又沒受傷,我可是三兩下干掉了那個黑衣人……”

    “是啊,你是三兩下把人干掉了,可你先用掉了蘇姑娘送給你的那根護身誅心刺,然後是安人青的迷煙丸,緊跟著鞋子裡兩根備用的釘子全都給用了,要是這些後手全都使完也沒用,你那時候該怎麼辦?”

    越千秋這才發現床前站著死板一張臉的嚴詡。這種模樣的師父,他總共也沒見過幾回,此刻頓時心虛地縮了縮腦袋,但還是低聲嘀咕道:“我還有招沒用呢,安姑姑身上的東西都被我扒拉下來了,總能撐到徐老師過來救我……”

    “你還好意思說!”

    嚴詡終於氣不打一處來。他用眼神示意蘇十柒把周霽月拖開,隨即一屁股坐在床沿,不由分說一把將越千秋拖了起來,反手把人摁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然而,他伸出大手正要重重地揍一頓這個不省心的徒弟,可發現越千秋一聲不吭,他那高高舉起的巴掌不由輕輕落下。

    那天晚上越千秋回來,他就幾乎嚇懵了。小家伙的身上盡是各式各樣的挫傷和淤青,等到聽安人青吞吞吐吐說起屋頂大戰的經過,他幾乎沒聽得暈過去。

    就他和越小四小時候最調皮搗蛋的時候,也沒想過仗著點小手段和北燕高手硬拼!

    想到蘇十柒親自給越千秋上藥時,那咬緊嘴唇的心疼樣子,想到越老太爺那時候的強捺怒氣,母親東陽長公主的沉默,周霽月哭得和淚人似的,嚴詡終究還是把心一橫,往越千秋的屁股上打了三四下,可最終還是沒舍得再揍,哪怕他小時候挨過母親無數更狠的家法。

    蘇十柒攏著周霽月不讓她去打攪嚴詡教徒弟,可眼見嚴詡沒兩下就停了手,她還是松了一口氣,立時在旁邊說道:“千秋,你也別怪你師父心狠!你一回來就昏睡不醒,還發高燒,說胡話,這都整整五天了,一直都靠參湯吊著,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翻箱倒櫃拿出了最好的老參。你到現在才剛醒,你說家裡人是不是被你逼得快瘋了?”

    剛剛挨了幾下卻沒吭聲的越千秋這才終於扭動了一下脖子,聲音都有些變形了。

    “五天?我睡了整整五天?”

    越千秋這才覺得身體確實軟綿綿的沒力氣。見蘇十柒懷裡的周霽月衝著自己使勁點頭,他終於支撐著扭頭看了一眼嚴詡,卻見師父臉上緊繃,他頓時意識到這是真的,否則,為什麼一直都對他百依百順的嚴詡會這麼失控。

    他想道個歉,可終究還是另一件他更關心的事占了上風。因此,他干脆不去看嚴詡,只瞧著蘇十柒和周霽月問道:“那天的黑衣人是不是北燕人?他還有沒有同伙?干嘛要抓我?我那個爹呢?我這次倒霉應該不是他設計的吧?他現在人在哪?”

    “才剛醒就問這麼多!”

    嚴詡恨得在那用力敲越千秋的小腦袋,見徒弟竟不理自己,他頓時又覺得心裡更不痛快了。要知道,小時候他就是因為東陽長公主家法太厲害,和母親不知道鬧過多少次別扭。別是越千秋剛剛挨了幾下,為此就記恨上他了吧?

    於是,他一把將越千秋拎了起來,指著人的鼻子數落了起來。

    “沒良心的小子,這幾天都是我和蘇姑娘,還有霽月沒日沒夜守著你!就連你爺爺還有我娘,也幾乎是能不出門就過來看你,你居然還和我鬧別扭!這次的事情不是你爹設計的,可他那時候正好在附近看到,因為這個,他差點沒被衝去國信所找茬的你爺爺捶死!”

    越千秋這次嘴巴終於張成了o字形。想到挺英雄的越小四在越老太爺的追殺下狼狽奔逃的樣子,他不知怎的非常帶感,竟是噗嗤笑出聲來。結果就是這麼一聲笑,他再次被嚴詡氣得狠狠揉了揉腦袋。

    “北燕使團被皇上攆回去了,越小四當然也在其中。升平和尚寫了那一出金枝記,因為越小四告密及時,武德司及時出動時正好搜到了他的手稿原本,所以如今是人證物證俱全。至於北燕暗地裡的這一行人,有越小四這個內鬼,韓昱帶隊追殺,拔出了不少釘子,就在你回來的那天晚上,那邊死了二十多號人。當然,絕大多數是越小四殺的……”

    嚴詡終究還是那個最寵徒弟的師父,原原本本對越千秋解釋著這短短幾天之中發生的事情。不論是朝堂內外,官場民間,都接受了北燕搗騰了那一出流言,離間君臣骨肉的說法,而且越千秋也被越老太爺塑造成了反殺北燕刺客的小勇士。

    用老爺子的話來說,既然已經不能低調了,那麼就索性高調到底!

    至於別人信不信……愛信不信!

    聽著這很有爺爺風格的發言,越千秋輕輕嘖了一聲,隨即就拉了拉嚴詡的袖子問道:“那師父你和霽月的事情呢?玄刀堂和白蓮宗怎麼樣了?”

    這一次,嚴詡方才是真正的眉飛色舞:“那天就已經辦好啦!我現在是名正言順的玄刀堂掌門,霽月則接任了白蓮宗宗主。而且,咱們兩家已經回歸了武品錄,誰都沒攔住!”

    越千秋又驚又喜地看著周霽月,隨即一本正經地拱手做了個揖:“在下參見周宗主!”

    周霽月先是鬧了個大紅臉,隨即便為之氣結:“千秋,你又取笑我!”

    蘇十柒被這輕松寫意的氛圍感染得滿臉笑容,可轉瞬間,她便忍不住看了周霽月一眼。

    而嚴詡到底不如蘇十柒細心,又滔滔不絕地說:“刑部尚書的位子給了余大老爺,杜白樓離開余家,進了總捕司,填補了一個一等捕頭的空缺,他和那個必答思一戰,似乎有些轉變。至於刑部侍郎的位子,李長洪抵死沒接,還是快致仕的工部一位老侍郎接了過去。吳仁願和高澤之兩個,如今正在三法司會審,扒了這身官皮之外,少不得要他們好看……”

    “朝廷卻還沒有為劉師兄和戴師兄昭雪,畢竟他們已經是降了北燕的人。再說劉方圓和戴展寧回來了,劉師兄和戴師兄顯然也有南歸之意,這事不能過度聲張,你爺爺和我娘正在那加緊辦,聽說快要打仗了……”

    越千秋聽著這些,心裡只覺得這幾個月跌宕起伏的日子,終究沒有白費,終究很有收獲。然而,當他看到周霽月那微微低著的臉上,似乎並不僅僅有接任宗主,重回武品錄的喜悅,還藏著掩飾不了的黯然,他終於有些奇怪了起來。

    他顧不得嚴詡還在說話,輕聲問道:“霽月,你這是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高興,當然高興!”周霽月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等看到越千秋正狐疑地看著自己,她咬了咬嘴唇,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我……我要走了……”

    越千秋終於面色大變。

    他完全忘記了,周霽月並不是屬於這座金陵城的人。那本來就應該是快意江湖的女孩兒,應該縱馬馳騁在藍天之下,而不是呆在金陵城這些大大小小的宅院裡。他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但在片刻之後,他就笑著伸出了手去。

    “走了也可以回來的嘛!”他衝著女孩兒眨了眨眼睛,“難道等白蓮宗的事上了正軌,你不能常常回來看我?我們可是共患難的朋友,不是嗎?”

    周霽月先前只覺得滿腹無法言明的離愁別緒,被越千秋這輕描淡寫的話一衝,她頓時破涕為笑。她連忙擦掉那一連串滾落下來的歡喜淚珠,沒好氣地叫道:“憑什麼你不能來看我!”

    “咦,這可是你說得!等到我跟著師父行走江湖來看你,你這個宗主可不能不認!”越千秋趁勢大叫了起來,隨即笑嘻嘻地伸出了小指,“來,我們打勾約定!”

    見周霽月還真的伸出小指去勾了,蘇十柒終於忍不住上前用手指捅了捅嚴詡,見他一邊看一邊傻笑,她只能把人給強行拖了出去。直到門口時,她方才低聲說道:“我剛剛還擔心,他們兩個裡頭誰會突然迸出一句相濡以沫,還不如相忘於江湖。”

    嚴詡頓時輕哼了一聲:“他們才學了幾篇文章,還沒讀到莊子呢!就算讀了,他們又怎會懂得莊子這話裡道通其變的真意?我和你說,這兩句話不是字面上那麼解的……”

    越千秋微微側頭,見嚴詡扯著蘇十柒開始長篇大論,蘇十柒想捂耳朵又直嘆氣的樣子,他不禁覺得有趣極了。

    窗外,初夏陽光正好,連場大戲卻已經暫時落幕。
V123210 發表於 2017-4-20 17:41
公子千秋 第一百五十八章青蔥歲月依舊

    東宮無主,文武爭鋒,大戰欲來。可對於身處漩渦之中的千秋來說,有嘴有刀,誰與爭鋒?

    第一百五十八章青蔥歲月依舊

    金陵城秦淮河畔東牌樓街,素來是最人聲鼎沸的鬧市之一。沿岸商舖鱗次櫛比,通宵達旦地營業,夜晚更是會掛上各式各樣的彩燈,和晚上秦淮河上那一條條燈火通明的畫舫相映成趣。因此,在這種最富庶的地方,收了商家和燈船好處的差役會常常巡視。

    可即便如此,乞討者和賣藝者仍然層出不窮。因為路過的非富即貴,只要能博得歡心又或者同情心,一日的收入就足夠一月生活。所以,有人賄賂差役高抬貴手,也有人抱著僥倖心理遊走於這條彎彎曲曲大街的各處,更有人孤注一擲。

    今日,東牌樓一條街上,就出現了整整十個年紀均在十三四,容貌少說都在中上的小姑娘賣身葬父的壯觀場景。

    如果只有一個,也許有路人惻隱心大動,也許有差役惡霸忍不住悄悄下手,然而,如今不是一個兩個三個,而是十個,足以讓有心人收起覬覦之心,仔仔細細考慮背後的名堂。

    就在不少人端詳那些小女孩的時候,一匹通身上下沒有半點雜毛的白馬撒歡似的疾馳而來,不少人好奇地往後頭望去,就只見又是七八騎人口中吆喝叫喚著緊隨其後,一時間,大街上大多數人都非常主動地讓出了當中的馳道。

    背上空無一人的白馬老馬識途一般沿著大街穿梭,最後在一座二層臨街商舖面前停下,隨即抬起前蹄,非常人性化地唏律律叫了一聲。

    隨著這叫聲,二樓窗口一下子被人推開,下一刻,一個人影一躍而出。

    “幹得好,白雪公主!”從窗口跳下的少年穩穩噹噹地落在了馬背上,隨即笑吟吟地摩挲著馬脖子,“要不是你,今天我就沒法脫身了!”

    下一刻,窗口探出來一連串腦袋,為首的一個中年人簡直是在哀嚎。

    “九公子,哪有你這樣教東西只教一半的……這什麼阿拉伯數字你是教會了咱們,可這豎式乘法和那個表格……戶部都早就開始向各地官府戶房普及這些阿拉伯數字了,咱們這些商人就和你說的,得與時俱進不是?”

    “秦大舅,我都在你這兒泡了整整快兩天,這會兒太陽都要落山了,你還想讓我爺爺又或者師父來找你要人?有話明天說,我這個老師也要休息的,不是嗎?”

    說完這話,越千秋隨隨便便一揚手,緊跟著就輕輕一抖韁繩打算回去。可幾乎就在這一瞬間,他只聽得幾聲響亮的女子啼哭,隨即就是幾乎異口同聲的哀鳴。

    “小女子賣身葬父!”

    越千秋整張臉上的表情頓時全都僵住了。而之前那七八個拍馬追趕他身下那匹坐騎白雪公主的,此時也已經趕了過來,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其中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就小心翼翼地上前說:“九哥,聽說這東牌樓街剛剛來了十個賣身葬父的……”

    “開什麼玩笑,我上次不過是隨手往長公主那兒送了一個人而已,這一下子就冒出來十個在大街上賣身葬父的?”越千秋只覺得嘴角都抽了,想都不想就高聲大吼道,“英小胖,你給我出來!”

    隨著這個聲音,原本熱鬧非凡的大街上出現了短時間的停頓。緊跟著,越千秋身邊這幾個少年便聽到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哎呀,誰不知道咱們越九公子急公好義,樂善好施,滿城男女全都叫你九公子,不敢稱呼你的名字。我這不是想讓你名聲更上一層樓嗎?”

    隨著這聲音,斜對面三樓露出了一張圓圓的臉。幾年功夫,昔日圓滾滾的小胖子,如今少許瘦了一點,但體形還是珠圓玉潤,就是眼睛彷彿更小了一些。他好整以暇地衝著越千秋眨了眨眼睛,隨即不等下頭作出反應就立刻喝道:“關窗!”

    砰砰砰砰

    四扇窗戶猛然關閉的聲音,和幾枚飛蝗石砸在上面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一顆漏網之魚,裡頭登時傳來了一聲掩藏不住的慘呼,還有小胖子那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罵聲。

    “都說了讓你們小心再小心,拿腦袋去碰越小九的飛蝗石,你們嫌命不夠長啊!”

    訓完人之後,樓上便再次傳來了李易銘的聲音:“總而言之,急公好義樂善好施的九公子,這些賣身葬父的可憐姑娘,就都拜託你啦。你盡可以好好去查,一個個絕對如假包換,全都是家中死了父親,無依無靠的可憐姑娘,你就好心給她們尋個歸宿唄?”

    越千秋周圍的幾個少年聽到樓裡那小胖子張狂的笑聲,不由得面面相覷。

    對於那死胖子的囂張,越千秋卻只是挑了挑眉,隨即沒好氣地提高聲音道:“所有賣身葬父的都給我聽著,棺材和收殮的錢,我可以墊付,但有件事可以先告訴你們。上次我轉託給長公主的那位姑娘,現如今正在金陵城外的嚴家莊子上學養蠶繅絲。”

    “所以要葬父,我墊錢,也不用你們賣身,將來還錢就行。我給你們三個選擇。第一,珍珠街有繡坊缺學徒,包吃包住,但活多很累,人家不養吃白飯的。第二,越府和長公主府的莊子上,兩個一手好湯水的廚娘正收徒弟,要勤快肯幹的。第三,長公主的育嬰堂正缺人。”

    此話一出,大街上頓時傳來了絕大的議論聲。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方才笑瞇瞇地看著左右眾人說道:“就算是我連累諸位,你們幫我去各處看看,這些賣身葬父的姑娘們到底什麼章程。當然,你們要是看對眼,打算帶回家去當丫頭,那可是你們自己的事,和我無關!”

    七八個少年有的苦笑不已,有的起哄嚷嚷,不消一會兒就一哄而散。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方才駕著身下的白雪公主,緩緩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個圈,把四面八方的景象盡收眼底,隨即才看向了那座窗戶緊閉的三層小樓。

    越小四回北燕已經六年了。北燕和吳朝那場大戰,已經過去六年了。就連他和小胖子“鬧翻”,也快五年了。

    那次大戰,吳朝因為應對速度及時,在初期愣是沒讓北燕突破防線,緊跟著,北燕就後院起火了。

    先是劉靜玄和戴靜蘭兩位北燕皇帝一度器重過的降將,突然率領一股北燕有名的流寇兵馬南歸,大破沿途攔截的三支北燕強軍,讓原本打算御駕親征的北燕皇帝雷霆大怒。

    可北燕忙著圍追堵截那一頭的時候,卻不防四個紮根北燕幾十年的家族突然趁此機會集體南下。北燕皇帝倉促之下再派兵馬攔截時,卻已經來不及了。再加上吳朝邊境接應及時,硬生生把四家總共七八百號人全都接了回來。最終,北燕那場南下之戰只能草草收場。

    越千秋之前身邊那些少年中,除卻戴展寧和劉方圓,不是當初在那一戰中崛起的文官武將子弟,就是回歸的四家子弟。

    這些人甫一進京沒多久,長公主府的新媳婦蘇十柒下帖相邀各家女眷,越千秋順理成章跑過去當了半個主人,結識了一群小孩子之後,大家很快就玩到了一塊去。

    越千秋是什麼人?心眼多,花樣多,靠山多,玩了這麼幾年,即使和小胖子“反目”之後,他竟然還能出入垂拱殿,皇帝也不過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了他一頓,一時間,人人認為東陽長公主和嚴詡面子天大,他這個小圈子自然在金陵城很有名氣。

    就在前幾天,越千秋還很無語地聽說,坊間評出了金陵四小公子,他赫然名列榜首!

    “歷來什麼四公子之類的角色,全都是襯托主角英明神武的扑街貨啊!”

    越千秋摸著愛馬的脖子,再次吐槽了一句,得到的卻是唏律律一聲響鼻。白雪公主是嚴詡從宮裡的御馬當中精挑細選然後硬討來的。給他的時候還是一匹三歲小母馬,如今卻已經九歲了,溫順不再,對外人很有幾分脾氣,尤其是被人叫白雪公主時,只在他面前還聽話。

    “又發脾氣?剛剛跑來的時候,難不成有人欺負你?知道你是坐騎圈少有的女漢子,耐力好,爆發力也好,可白雪公主這個名字挺好聽啊,你怎麼就不滿意呢?”

    “唏律律!”

    “九哥!”

    正在和坐騎交流感情,聽到這一聲,越千秋扭頭一看,就只見是戴展寧策馬小跑過來。和當年相比,如今的戴展寧看上去更顯沉靜,可只有他們幾個最親近的才知道,這傢伙每每都是不動聲色出壞點子,然後坐看別人去執行,典型蔫坏蔫坏!

    “怎麼,阿寧你又把自己那份活計推給阿圓了?”

    戴展寧若無其事地說:“我那邊的一個已經解決了,她答應去繡坊學刺繡。”

    越千秋深知今天小胖子搗騰這一出,要解決起來不是他說得那麼容易,可戴展寧竟然又第一個解決,他不禁呵呵笑了起來,可他這笑容下一刻就維持不住了。

    “那位姑娘也是個挺聰明的人,所以透露了個小道消息。據說,嘉王世子今天走金陵城的正南門進京,這條東牌樓街是必經之路。”

    嘉王世子… …那不就是皇帝曾經那個養子的兒子嗎?按照輩分得叫小胖子叔叔的?

    他娘的,今天居然險些被那死小胖子陰了!

    他快速權衡了一下,沉聲說道:“留下阿圓,我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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