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042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2 17:41
公子千秋 第一百三十九章最強過家家

    一大清早,越千秋就準時起了床。

    之前養傷期間,練武有些荒廢,他常常起晚,可這些天各種各樣的事情輪番砸上來,他先是忙著到處惹是生非,如今又是成了嚴詡和蘇十柒較量誰當師父更行的工具,賴床的毛病倒大為改觀。但今天之所以早起,完全是因為他要去執行一個神聖的使命。

    有史以來最小的大法官誕生了!

    雖然對此他已經沒有最初的興奮,而是有些蛋疼……

    儘管越老太爺幾乎把他的所有衣服都裝了箱子帶來了,但今天這種正式場合,越千秋要穿的不是他那些大紅大綠如同無錫大阿福似的衣服,也不是大太太前後送過兩回的顏色素淡,不大招搖的衣裳,而是一套七品青色官服。

    沒錯,就是和七八天前的晚上,他隨著越老太爺東陽長公主和嚴詡一同進宮,爺爺親口在皇帝面前幫他討要來的那個七品出身相匹配的行頭。就這麼短短幾日,符合他身高尺寸的官服就已經做好送來,足以讓他認為爺爺是早有預謀,早有準備。

    此時他穿戴一新,從銅鏡中隱隱約約看出個自己的大概輪廓,倒是非常慶幸自己沒有自帶科技樹,造不出玻璃,因此也弄不出什麼全身穿衣鏡。否則他看清楚自己此時這身怎麼看怎麼彆扭的行頭,說不定會氣得砸鏡子。

    見落霞等三個丫頭笑吟吟地將越千秋從屋子里送出來,越千秋卻一臉晦氣,還不時有些不得勁地揮揮袖子,院子裡的嚴詡和蘇十柒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七品官雖說聽著不大,但要知道,進士出身也常常要從九品縣尉開始當起,越家大少爺越廷鐘眼下也才七品,越千秋已經很得天獨厚了。

    而且上了七品就可以穿青色,而不是八九品那般穿得綠油油,越千秋這會兒裝束整齊,死板著一張臉,倒是瞧著有些縮小版朝廷命官的氣派。

    “笑什麼笑,我還想哭呢!這麼大的事,爺爺也好,長公主也好,全都連個事先通氣都沒有,就知道把這麼一套衣服給我送過來。英小胖還找我來問計,我都不知道去問誰!”

    見越千秋氣鼓鼓的,嚴詡就拍胸脯保證道:“放心,今天我跟你去,絕對不會讓那些老大人欺負你。”

    蘇十柒今日也換了一身男裝,笑意盈盈地說:“今天我和你師父就當你的護衛。放心好了,長公主說,她固然不能去,越老太爺卻會去旁聽,不會讓你吃虧的。”

    放心……才有鬼!就因為那兩個老狐狸什麼都不說,他才覺得今天必有大事!

    越千秋無精打采地對落霞等三個丫頭揮了揮手算是告別,見她們顯然還在遺憾著不能去看熱鬧,他連意興闌珊安慰她們的力氣都沒有。

    去看他幹嘛?看他演猴子戲嗎?

    等到出了門上了馬車,見嚴詡和蘇十柒還真是上馬夾車而行,後頭還有一隊威武雄壯的護衛,越千秋忍不住以手扶額,心想爺爺和長公主與其來這種毫無作用的造勢,還不如來點實際的。

    既然還有挺長一段路要走,眼下也沒多少睏意,他就忍不住打量起了車廂。

    這是東陽長公主友情贊助的馬車,他還是第一次坐,卻不如自家的馬車來得熟悉。因此閒來無事,他索性東敲敲西打打,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抽屜又或者暗格,能不能找出點寶貝。

    這麼搗鼓了一陣子,他還真的在座位底下拉開了一個翻板。當他興致勃勃把手伸進去之後,卻摸出了一沓紙片。

    他有些錯愕,將這一沓四四方方巴掌大的紙片拿在手上隨便翻了翻,臉色頓時黑了。

    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小抄嗎?大概生怕他不認識,還用的都是盡量淺顯的字。

    可這種東西就算不是主動送到他手上,讓他提早溫習熟記在心,那也應該一大早好好拿過來,讓他放在袖子裡可以隨時提詞,哪有放在這車廂暗格中連聲提醒都沒有的?

    他這是興之所至四處翻翻,要他沒有這麼做呢?

    “老奸巨猾……莫名其妙!”

    馬車旁邊的嚴詡和蘇十柒都聽到了越千秋的大聲抱怨,不禁有些心有戚戚然。

    碰到那種老狐狸家長,確實是心理壓力極大吖!

    當馬車在大理寺門口停下時,越千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今天穿這一身行頭做這麼一件事的彆扭,一沓小抄全都藏在了兩邊袖子的暗袋裡,這才下了車。

    暗袋是他剛剛找到小抄之後,靈機一動翻看那寬大的袖子時發現的,正正好好能容納一沓小抄,如果不是事先早有預備的,那才有鬼!

    他也不用車蹬子,很沒有官員風度地直接雙腳跳下了地。等站穩之後,看到顯然早就在此等候的越影迎上前來,他不禁臉色臭臭地說:“影叔,回頭你別攔我,我非得拔掉爺爺幾根鬍子不可!”

    “看來你是找到了。”越影微微一笑,這少見的表情讓他的臉色顯得極其生動。見越千秋張大的嘴巴足以放入一顆雞蛋,他方才淡淡地說,“那我就不用把副本給你了。”

    “影叔,你這是助紂為虐!”越千秋嚴正指責的同時,簡直鬱悶透了,“這種東西應該儘早給我的!”

    “誰要你臨場發揮往往更好呢?”

    越影抬頭想去摸摸越千秋的腦袋,突然發現他戴著官帽,一揉就歪了,便只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老太爺說,無論是之前罵邱楚安和余澤雲,還是罵堵門的那些讀書人,或者是在拜師宴上給沒人緣難堪,又或者你看殺頭那天靈機一動栽贓,都比你生辰宴表現得好。”

    廢話,生辰宴我只是個串場的,主角是師父和爺爺!

    越千秋簡直對爺爺的挑剔無語了,只可惜對越影發脾氣那叫遷怒,再加上影叔這死人臉根本就能把人的火氣澆滅,他只能輕哼一聲,甩了袖子就往裡走。可還沒走兩步,他就听到嚴詡對越影問道:“影哥,那小胖子來了沒有?”

    “都來了,全都只等著千秋一個。”

    聽到這話,越千秋險些一個趔趄。他迴轉身怒瞪越影,見其對自己眨了眨眼睛,他也顧不得去想影叔竟然也會這麼搞怪,心裡唯一想做的就是哀嚎一聲。

    他一大早就起了,之所以磨磨蹭蹭到現在,全都是因為每一個人都告訴他時間充裕,不著急,結果倒好,他成了姍姍來遲最後到的那一個,比英小胖還主角!

    不管了,豁出去了,反正又不是上刑場!

    眼見越千秋昂首挺胸走進了大門,嚴詡連忙緊緊跟上。當發現一個門子伸手要攔他,他立時一個眼神怒瞪了過去。

    另一個門子知機地拉住了同伴,甚至殷勤地把蘇十柒也一同放了進去,等人離開老遠,這才低聲說道:“你瘋了嗎?那是東陽長公主的寶貝兒子,你也敢招惹!”

    “可今天這麼多老大人一塊來旁聽,他又不是……”

    “今天這已經是兒戲了,兩個加一塊還不到十五歲的小孩子來審案子,能審出什麼名堂來?你還在乎多放兩個人?”

    儘管越千秋耳朵沒那麼靈敏,聽不到後頭兩個門子的嘀咕,可一路順著甬道進大堂,再次領受到集體注目禮的待遇,他就從四周圍那針刺一般的目光中察覺到那種不以為然。知道每一個人都會覺得今天這完全是兒戲,他不禁心裡發了狠。

    全都瞧不起我這個大法官是不是?今天就給你們一點厲害看看!

    看到越千秋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剛剛到了之後就如坐針氈等人的李易銘也顧不得埋怨對方為什麼來這麼晚,撂了自己在這忐忑不安,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可還不等他開口,他就只見越千秋朝自己微微頷首,等從另一邊繞到公案後頭,這才來了個像模像樣的長揖。

    “下官來遲,請英王殿下恕罪。”

    越千秋如此正經,小胖子想到下頭那麼多人看著,立時也順勢站起身回禮:“啊,沒事沒事,反正本王閒著也是閒著。越大人請坐,請坐。”

    這兩句一本正經的對話一出,眾多老大人頓時咳嗽聲不斷,最可憐的是正在喝水的,那一口茶水噴得滿地都是。如兵部尚書葉廣漢這樣的,更是幾乎想大聲咆哮。

    什麼下官,什麼越大人……這是讓他們這些朝臣來看小孩子過家家嗎?

    在一群滿臉苦色的朝臣當中,越老太爺捋鬚微笑,其實同樣想噴飯。

    這倆小傢伙,實在是太有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2 17:42
第一百四十章叫我越大人!

    正經的審案程序是什麼,越老太爺給的小抄裡頭沒有寫。越千秋也知道,要是自己和真正朝廷命官似的按照標準流程審,是個人都會認為,他只是個被越老太爺又或者東陽長公主推出來的傀儡。因此,綜合剛剛得到的小抄提供的訊息,他就決定不走尋常路。

    七歲孩子嘛,胡鬧無罪,任性有理!

    和英小胖互相行禮坐下之後,他立刻隱秘地朝對方打了個手勢。

    李易銘昨天才來找過越千秋緊急求助,但對越千秋那招數實在是覺得心裡沒底,回宮之後就又去見了父皇,支支吾吾說出了越千秋的主意,沒想到竟然得到了欣然讚賞。因此,這會兒他毫不含糊,直接重重一記驚堂木拍在了公案上。

    啪——

    這毫無預兆的一記驚堂木,對於大多數毫無準備的官員來說,那真是心肝俱顫了一下。尤其是年紀大的,一個個忍不住摀住了胸口,等回過神來,他們方才紛紛怒視那個罪魁禍首小胖子。誰知道小胖子正襟危坐沒開口,開口的是他旁邊那位。

    “前些天,金陵城郊發生了一樁匪夷所思的案子。”

    越千秋用抑揚頓挫的聲音開始了自己的開場白:“那一日,本官和師父帶著幾個朋友,造訪了金陵城工部員外郎白大人已故母親的莊園……”

    我才不管這年頭審案的官員是不是自稱本官呢!就只當這是唱戲!

    越千秋如同說書似的,把自己和嚴詡當初見證的那一段事情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包括歐陽鐵樹一口咬定背後指使他的人是英王李易銘。

    這樣的開始方式,很多官員都頗感意外。畢竟,皇帝放著之前應該窮究的金枝記不管,放著連日以來已經在金陵城廣為傳播的假皇子傳聞不管,卻單單去管十幾個落魄門派遺孤險些被逼良為奴,而且還硬把案子塞給兩個孩子審,他們對此都不以為然。

    可現在他們方才想到,皇帝莫非仍然是想為獨子張目?

    順便力證自己對越太昌祖孫並無疑忌?

    越千秋開了個好頭,小胖子也頓時有些心癢癢的。他這次沒等越千秋打手勢就拿著驚堂木重重一拍,暴跳如雷地嚷嚷道:“沒錯,本王每次出宮都是對父皇提早奏請過的,每次都有殿前司的侍衛親軍跟著,哪有功夫見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這分明是有人誣陷!”

    你是法官,不是被告,急著申辯什麼?

    越千秋對這個豬隊友非常無奈,奈何他和小胖子前頭的這具公案,下頭半截是空的,他又不能冒著被人看見的風險去踩英小胖的腳,只能用力咳嗽一聲打岔道:“來人,帶人犯!”

    隨著越千秋這清亮的嗓音,嚴詡想都沒想就高喝一聲傳話道:“帶人犯!”

    這一聲喝如同雷聲似的震響了整個大堂,不少官員忍不住去捂耳朵。這下子,縱使之前沒認出嚴詡又或者根本就不認得嚴詡的,彼此之間互通有無之後,他們立時就意識到那是越千秋背後的另一尊大靠山。

    他們可以不怕嚴詡,可架不住東陽長公主那是個太厲害的潑婦!

    就連越千秋背後另一邊站著的蘇十柒,也因為嚴詡這一聲喝,領受到了不少審視的目光。見不少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琢磨著,那個是東陽長公主之子,這個又是什麼人,她不禁有些不自在,當發現人群中越老太爺看自己那溫和慈祥的目光時,她這才鎮定了下來。

    她一點都沒察覺,越老太爺那溫和慈祥之外潛藏的某種如釋重負的欣慰。

    烈馬找轡頭不容易啊……

    越千秋也被師父的大嗓門給嚇了一跳,當看到兩列差役末位的四個人如同火燒屁股似的蹦出去押人,他卻不管有多少人在看他,回過頭來給背後的嚴詡遞了一杯水:“師父,你聲音太大了,我耳朵都快震聾了。喝口水潤潤嗓子,站著怪累的。”

    嚴詡本就是除卻自己在乎的人,其他全都不管不顧的性子,此時接過茶盞,他就旁若無人地笑道:“還是千秋你懂事。放心,我一會兒控制一下,保證不會再震著你。”

    下頭也不知道多少官員在暗地腹誹。這是公堂之上,你們師徒倆能不能嚴肅點?

    可這還沒完,就只見小胖子也在這等候人犯押上堂的間隙,殷勤地拿了個茶盞朝嚴詡那邊湊了過去:“表哥,我這茶裡還加了羅漢果,我沒喝過呢,你嚐嚐?”

    嚴詡見下頭一雙雙眼睛全都瞪著自己,頓時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提醒小胖子道:“公堂之上,正經一點,那麼多人看著呢!”

    小胖子頓時露出了極其幽怨的表情。嚴詡還是他嫡親的表哥呢,居然對他和對越千秋的態度如此截然不同……不對,是那什麼天地之別!

    注意到了李易銘的表情,越千秋突然一把搶過小胖子手中那茶盞,直接笑瞇瞇地遞給了蘇十柒,因為不好稱呼,他只對人眨了眨眼睛,隨即就在小胖子炸毛之前,在人胖乎乎的手心快速划拉了兩個字。

    李易銘雖說才七歲,但身為皇帝獨子,他五歲就開始認字了,如今雖說還不能寫那麼多字,但單單認字的話,幾百個字還不在話下。分辨出越千秋划拉的赫然是師母兩個字,頓時眼睛大亮,看向蘇十柒目光赫然流露出無限熱切,直把這位蘇大小姐看得心裡發毛。

    就在這公堂之上完全沒個嚴肅氣氛,越來越詭異的時候,隨著外間一陣腳步聲,歐陽鐵樹和劉四終於被人押了進來。

    幾天不見,兩個人耷拉著腦袋,形容憔悴,面蒼白,兩隻眼睛深深凹陷了進去,走路時鐐銬和地面一下下撞擊,越發顯得淒苦無助。可當劉四抬起頭看見越千秋時,他登時如同兔子似的蹦了起來。

    “怎……怎麼是你!”

    歐陽鐵樹聽到劉四這聲音,也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發現是越千秋,他同樣連打了個好幾個寒顫,那心有餘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他和劉四先是被大太太關在莊子上的地窖裡,緊跟著又被越老太爺派人轉押刑部,越影親自在總捕司挑了幾個人看著,所以他們幾乎完全不知道外間發生的事情。

    於是,這會兒看到高坐大理寺公堂之上的竟然是小小年紀的越千秋,兩人全都傻眼了。

    而這時候,越千秋方才笑瞇瞇地指著小胖子說:“想來你們兩個都不會不認識本官,至於本官旁邊的這一位,就是英王殿下。”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李易銘本來就恨透了這兩個傢伙,瞥見越千秋又朝著自己打了個手勢,他頓時砰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而這一次,他雖說眼睛瞪得老大,卻憋住了沒說話。

    而越千秋眼見兩人膝蓋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這才突然出聲叫道:“歐陽鐵樹,你之前說是英王殿下招攬的你,你自己認一認,你見過他嗎?”

    知道這會兒關係自己的死活,歐陽鐵樹登時大聲申辯道:“九公子,學生……”

    “叫我越大人!”越千秋一拍驚堂木打斷了他的話,沒好氣地說,“現在我是主審官,你是犯人,別亂叫亂嚷亂攀關係!”

    歐陽鐵樹是在越千秋手裡吃過大虧的,一時打了個激靈,旋即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越大人,學生知錯了!學生之前只見到一個疑似宮里內侍就相信真是英王殿下瞧中了學生,甚至被那人挑唆去做了各種各樣的事,學生枉讀聖賢書,卻瞎了眼睛,學生該死!”

    看到歐陽鐵樹一個四十出頭的人對著七歲的越千秋一口一個越大人,還誠惶誠恐自稱學生,兩側也不知道多少老大人們感覺想吐血。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回憶,如今風風光光的他們七歲那會兒,正在幹什麼。

    拜了老師在啟蒙?在家里和兄弟爭寵?在絞盡腦汁描紅練字?

    反正不會在這大理寺公堂上裝大人!

    “口說無憑,你說被人挑唆就被人挑唆啊!”

    越千秋蠻不講理地把支撐著公案站起身來,不耐煩地喝道:“你要是拿不出證據,你就是胡說八道,誣陷英王!誣陷皇族是什麼罪名,你是讀過聖賢書的人,你自己清楚!除非你能把那個像宮中內侍的傢伙帶到這公堂上,否則的話,我告訴你,你就絕對死定了!”

    要是換成別人,公堂之上恐嚇犯人,還當著這麼多朝廷大佬的面,那絕對要被噴得狗血淋頭,可這會兒越千秋一個七歲小孩子這麼幹,大佬們卻只覺得啼笑皆非。

    每個人都認為,就算真有人蓄意陷害皇帝的大胖兒子,那個和歐陽鐵樹接洽的內侍不是被殺人滅口,就是被送得遠遠的,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公堂之上。

    如此一來,按照越千秋的話,只要殺了這個歐陽鐵樹,這樁案子也就算完了。

    不管是想要損害李易銘名聲的人,還是要挽救他名聲的人,這都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越千秋這個七歲孩子還算幹得挺漂亮!

    面如白紙的歐陽鐵樹怎麼察覺不到兩側官員們那如釋重負的表情?

    被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仰起頭大聲說道:“學生能畫出那個內侍的畫像……之前學生也曾經擔心人不是英王殿下身邊的,所以幾次記住他相貌,拿著畫像託在金陵城中做幕僚的好友,暗地裡查過這個人。就是因為查到了,我又曾經親眼看到此人出入過馮國舅府,這才會信了他!”

    那一瞬間,李易銘的一張臉頓時變成了豬肝。他甚至沒注意越千秋打手勢與否,心跳如鼓,直接抓起剛剛蘇十柒沒喝就悄悄放在桌上的茶盞,惡狠狠砸了出去。

    “胡說八道!證據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2 19:19
第一百四十一章超級演技派

    作為馮貴妃的兄長,馮國舅原本沒資格出現在今天這種場合。?然而,今天是自己的嫡親外甥,當今皇帝的獨子英王李易銘和金枝記疑似影射的主角越千秋一同審案子,他還是得到了一個席位。

    只不過,本朝外戚地位遠不如漢隋,也不如前朝,所以他的座位非常靠後。故而從始至終,這位和在宮內驕橫跋扈的馮貴妃相比,素來顯得平庸低調的國舅爺,一直都無人關注。

    可此時此刻,馮國舅身上卻瞬間聚集了幾十道目光!

    他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等聽到李易銘那砸東西的聲音和暴喝,他立時回過神來,慌忙大叫道:“英王殿下說的是,此人分明是妄圖脫罪,所以胡亂攀咬……”

    歐陽鐵樹為了活命,如今是早就紅了眼睛:“我見過你府中總管親自送了人出來!不信的話我在這裡立時畫像,將你府中總管召來,看他是不是認識我畫的那個內侍!”

    馮國舅登時面如土色。可還不等他拒絕,卻只聽到一身響亮的驚堂木。

    “準了,來人哪,給本官去馮國舅府,把他的總管請來!”

    看到越千秋嚷嚷的同時,還隨手一根竹籤子丟了下去,李易銘頓時氣了個半死。儘管他也懷疑過馮貴妃,可不論傳言和事實究竟如何,眼下那都是他名義上的母親,這要是把馮家查個底朝天,他這個英王還怎麼做人?

    氣急敗壞的他幾乎下意識地瞪向了越千秋,結果卻感覺手裡被人塞了張紙片。狐疑的他低頭一看,卻只見上頭一筆一劃寫著二三十個非常端正的字,他不但每一個字都認識,而且能輕而易舉地懂得其中意思。

    “馮大結交書生,拉攏門派亡命,向馮貴妃獻生子秘方……”

    李易銘一下子臉色黑了,不但如此,他還覺得眼前也變得漆黑一片。原本他還想在馮貴妃似乎得罪了父皇的情況下,好歹維持一下和馮家表面關係,此時他卻一屁股跌坐了下來,只覺得身上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

    馮貴妃都已經有他了,還想再生一個乾什麼?這不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往日他那一層張牙舞爪,驕橫跋扈的外皮,彷彿在這一瞬間都被人扒拉了下來,露出了脆弱無助的那一面。

    越千秋剛剛在車上粗粗看過小抄,將每一張紙都按照重要程度以及可能用到的時機,以一定的先後順序放在左右袖子裡的暗袋中。此時,他見成功打掉了李易銘這個馮國舅最可能求助的外援,他就再次一拍驚堂木道:“餵,人都死了嗎?本官說去把那位總管請來對質!”

    嚴詡見滿堂寂靜,正有些不耐煩地打算親自出馬,卻只聽一旁的蘇十柒走到公案前撿起了竹籤子,衝著越千秋微微一笑,粗聲粗氣地說:“越大人放心,我帶人去!”

    嚴詡滿意極了,心想幸好今天帶了蘇十柒來,否則他要是不得不親自出馬,他走之後,寶貝徒弟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馮國舅眼見蘇十柒大步出去,這才終於慌了神。他下意識地衝到了公堂中央,衝著李易銘大聲嚷嚷道:“大郎,不能聽他們的啊,這是**裸的污衊……”

    “你閉嘴!”小胖子如今只覺得這個曾經叫過舅舅的傢伙是那樣討厭。他提起精神重重一拍驚堂木,惡狠狠地叫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別以為你是我舅舅就能有特權!哼,如果不是你,或者你的人幹的,那當然最好,如果真是你的人害我,我和你沒完!”

    說到這裡,小胖子突然抬頭仰天,眾目睽睽之下,只要不是老眼昏花,每一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裡滾出了一行晶亮的液體。

    而隨著眼淚落下,剛剛還挺硬氣的小胖子竟抽噎了起來:“我一直都叫你舅舅,一直都挺尊敬你,你竟然這樣害我,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母親嗎?對得起父皇嗎?嗚嗚嗚,你這個混蛋,你太讓我失望了……”

    哭就哭,說跪就跪的本事,越千秋親眼領教過,可這里大多數官員只聽說過這位英王的蠻橫不講理,哪曾見過他這一面?此時此刻,有本來就支持這位皇子的一個侍郎立時義憤填膺地站起身來,噌得上前把馮國舅拖下來就是一記老拳。

    “英王殿下的名聲,就是被你這種厚顏無恥的皇親給敗壞的!”

    眼見馮國舅被打懵之後立時惱羞成怒揮拳還擊,一大群官員頓時亂了起來,有上前拉架的,有上前勸架的,還有拉偏架打冷拳的,在一旁冷嘲熱諷的……反正偌大的正堂變成了菜市場一般熱鬧,越千秋不禁心頭大大鬆了一口氣,趁勢拿了塊帕子遞給了小胖子。

    小胖子一把搶過,假裝擦眼淚的同時,卻從指縫往外掃了一眼,隨即壓低了聲音對越千秋說:“接下來咋辦?”

    越千秋暗道一聲果然好演技,卻假裝在哄騙小胖子,雙手按著人肩膀的同時,低聲說道:“只要你不心疼你舅舅,那就讓他們鬧去,管他們鬧翻天呢?我們休息一會兒!”

    “誰管他去死!”

    李易銘氣急敗壞地小聲嘟囔道,隨即卻胡亂擦了擦眼睛,越千秋眼尖地現,那一雙眼睛竟是越擦越紅。現小胖子赫然是個裝哭的熟練工,他不由得暗生讚歎,但還是抓緊時間低聲交流道:“長公主一大早才遞給我幾張紙,你趕緊看看。”

    反正東陽長公主絕對和爺爺一同參詳過,他也不算冤枉人!

    小胖子剛看了一張,此時聽說還有,他立時振奮了起來,等接過越千秋偷偷摸摸傳來的紙片,他把頭直接埋在公案上,眼睛飛快地看起了這一張張小抄。

    每一個字都是他認識的,所有內容都是他看得懂的。其中羅列著歐陽鐵樹招攬過的每一個人,交往過的每一個官員,甚至連銀錢往來的賬目都有,看得他忍不住咬牙切齒。

    要是這些資源都用在他身上也就罷了,可偏偏馮貴妃還想生一個……而且,在馮家的這些作為敗露之後,他不趁著今天劃清界限更待何時?

    趁著小胖子偷看的功夫,越千秋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只聽到耳畔傳來了嚴詡的聲音:“千秋,老爺子和那幾個官最大的老頭子都沒動彈。”

    越千秋剛剛一來和小胖子見禮,隨即就進入了自己的程序,壓根就沒和這些官員來個相互介紹什麼的。此時,他連忙道:“師父,你幫我解說一下認認人!”

    嚴詡頓時打了個哈哈:“咳咳,你知道我的,那種應酬的場合能多則躲,新上來的官員我幾乎都不認識,就比你多認識你爺爺上那三個宰相,那是資歷最老的三個老不死,左邊的是趙青崖……”

    聽了嚴詡的逐一解說,越千秋瞅了一眼還在那亂成一團的人群,隨即就看向了這三位宰相。現除了他們,還有自家爺爺和兵部尚書葉廣漢,以及另三個坐在爺爺上,他不認識的老頭兒巋然不動,他略微沉吟片刻,就立時撈起驚堂木狠狠砸了幾下。

    “肅靜,肅靜!你們這麼多大人居然在公堂上群毆馮國舅,像什麼樣子,就不能給小孩子好好做個榜樣嗎?你們難道也是這麼教導家裡兒孫的嗎?這樣將來不得教壞孩子嗎?”

    打群架……做榜樣……教壞孩子……

    眼見亂哄哄的場面倏然間有了個停頓,緊跟著便鴉雀無聲,越老太爺簡直笑得肚子都痛了,而他上一直沒動彈的三位宰相更是忍不住噴了。其中最年輕的趙青崖斜睨了越老太爺一眼,輕聲嘆道:“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過獎過獎。”越老太爺那是多厚的臉皮?直接把這話當成誇讚聽了。

    而溫習完小抄的李易銘也在這時候坐直了身子。他把小抄直接揣進了腰帶裡,見馮國舅竟是鼻青臉腫,狼狽到了極點,他心裡頗有些大仇得報的快意,嘴裡卻大聲咆哮道:“這是在幹什麼?太過分了,本王的舅舅就是有罪,也應該國法處置,誰給你們的權力動手!”

    他一面說,一面揮舞拳頭從座位上跳了下來,衝到人群中驅趕走了這些官員,這才來到了馮國舅面前。見其眼神閃爍,尤其是對自己的態度分明是糅合著某種驚懼和恨意,他便緩緩後退了三步,突然深深一揖,隨即就起身昂挺胸回到了座位。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每個人都覺得意外,而讓他們更意外的,是小胖子落座之後的話。

    “今天本王受父皇之命來審案子,可眼下卻不知道應該親親相隱,還是大義滅親!既然事涉本王的舅舅,歐陽鐵樹之前又說指使他的內侍聲稱是本王的人,那本王就不審了!千秋,你審,我旁聽!”

    面對突然撂挑子的英小胖,縱使越千秋一直都認為這小子很陰險狡詐,他仍然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些小看了這位英王殿下。

    可他也不是隨隨便便任人擺佈的,在李易銘說完之後,他就不輕不重拍了一下驚堂木:“英王殿下的心意,本官明白了,可現在人都還沒傳到公堂呢,審什麼?我看諸位老大人也打累啦,嗯,讓歐陽鐵樹畫像,我們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古話說得好,勞逸結合,才有效率!”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3 18:36
第一百四十二章多不退少補

    哪個古人說過這見鬼的話?

    除了小胖子,眾多大佬被越千秋氣得夠嗆。更讓他們氣結的是,越千秋在宣布中場休息之後,還居然在那打了個呵欠:“再說了,休息是為了更好的工作,英王殿下你說對不對?”

    小胖子雖沒料到自己剛撂挑子,越千秋就出么蛾子,可想想馮國舅家的總管都沒押過來,眼下繼續審也確實徒勞無益,他只能哼了一聲算是讚同。

    結果,他就只見越千秋二話不說往公案上一趴,竟是真的就這麼去會周公了!

    越老太爺深知小孫子雖說確實是到哪都能睡,此時來這一招卻絕對是故意撩撥人玩兒。可是,見不少人都面色不善地看向自己,他卻懶洋洋地同樣打了個呵欠,隨即蜷縮在那太師椅上,就這麼自顧自地打起了瞌睡。

    一時間,也不知道多少人對這對爺孫的憊懶恨得牙癢癢的。

    嚴詡倒是沒偷懶,可他也沒理會那些希望自己站出來教訓徒弟的期待目光,而是指使了一個差役去拿了兩條絨毯,親自給越千秋蓋了一條之外,卻又丟了一條給小胖子,也不管小胖子到底是否想睡覺。緊跟著,他又命人取來紙筆,自己親自監督歐陽鐵樹畫像。

    誰都知道,歐陽鐵樹畫出的畫像很可能是接下來的重要關鍵。這下子,那些原本心氣不順的官員們立時提起了精神,紛紛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件事。心急的人直接走過來瞧看,表面不在意的人則是不時用眼角余光留意進度,更多人則在低聲竊竊私語。

    而最最心急火燎關切此事的馮國舅卻被兩個差役死死看著,眼見得歐陽鐵樹畫得非常快,不過一刻鐘,竟是已經勾勒出了一副挺傳神的肖像,他想靠近卻沒法靠近,不得不換了軟和的態度,用哀求的目光去看小胖子。

    可小胖子卻根本看都不看馮國舅,雖說坐在位子上不停地扭來扭去,一副不耐煩坐不住的樣子,卻愣是沒有挪動屁股下來看個究竟。

    見此情景,鼻青臉腫的馮國舅徹底放棄了對小胖子的指望,不得不尋思起脫身之計。他忿然一甩袖子道:“各位對這歐陽鐵樹的話信以為真,甚至因此圍毆於我,還說什麼我敗壞英王殿下的名聲,我辯無可辯,就此告辭了!”

    “馮國舅可不能走。”隨著這個有點含糊的聲音,剛剛趴著小憩了一會兒的越千秋坐直身子,隨即伸了個懶腰,這才一本正經地說,“你家總管還沒到呢,你怎麼能走?”

    馮國舅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際,一下子提高了聲音:“越千秋,你這是把我當犯人?”

    “我沒有啊。”越千秋滿臉無辜地雙手攀著公案,“你不是犯人,是證人。可證人要是丟下作證的義務自己跑了,那可就保不准被人當成做賊心虛的犯人了。”

    馮國舅幾乎被繞暈了,一時氣得鬚眉倒豎:“你說誰做賊心虛!”

    “馮國舅消消氣,生氣最容易傷身體,我又沒說是您不是嗎?”越千秋正滿口胡柴逗馮國舅玩兒,突然只見外間蘇十柒大步進來 他立時把馮國舅這對手丟到一邊去了。

    還沒等他發問,蘇十柒就直截了當地說:“我在半路上正巧遇到馮國舅家總管來送東西,就直接把人帶來了!”

    此話一出,原本還想拖延時間的馮國舅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其餘旁聽的官員則大多在暗自感慨事情竟然如此巧合。可還沒等越千秋說話,剛剛一直趴在地上作畫的歐陽鐵樹卻丟下筆,一把抓起那張紙揮舞了起來:“我畫完了,畫完了!”

    李易銘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跳下椅子衝了過去,竟是比一旁的嚴詡先搶到那張畫像。然而,他才看了第一眼,眼神就倏然一變。

    他生性閒不住,宮裡哪個犄角旮旯都去過,只要哪殿的妃嬪主子對他稍有不順,他回頭就會提著鞭子去欺負人家的宮女內侍。誰都不知道,他的記性素來非常好,能夠認得出那些別的貴人轉頭就忘的卑微下人。

    此時此刻,他一眼認出,那不是馮貴妃寶褔殿的人,而是後苑一個負責養仙鶴等禽鳥的內侍,曾經在他一次跟著馮貴妃去遊園時殷勤奉承過,還得過馮貴妃賞賜。儘管看似關係非常遠,但他依稀記得聽過別的嬪妃提過只言片語,道是馮貴妃常常買通人在皇帝面前說好話。

    儘管小胖子竭力掩飾自己的表情,但在場全都是官場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此時一眼就看出這位英王殿下認得畫像中人。而越千秋也察覺到了,卻如同沒事人似的開口說道:“師父,勞煩你拿著畫像出去,讓馮國舅家的那位總管大人認一認。”

    嚴詡剛剛被小胖子搶先,本打算把那畫像搶回來,可卻因為小胖子那明顯有異的眼神暫且打住。可越千秋既然說了,他當然不會繼續同情這小子,伸手把東西奪了過來,見小胖子完全沒反抗,他忍不住又多瞅了人兩眼,這才大步出了公堂。

    片刻之後,當他回來時,身後跟著一位滿臉茫然,分明不知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的中年人。

    而嚴詡斜睨了馮國舅一眼,這才沉聲說道:“馮國舅家的總管剛剛說了,這畫像上的人確實是常來常往馮家……”

    “你胡說!”馮國舅頓時急了,張口就對著自家那個總管罵道,“馮貴,你給我醒醒腦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你閉嘴!”這一次喝止馮國舅的,正是小胖子,“馮貴,本王給你撐腰,你實話實說,這畫像上的人是誰?”

    馮貴被自家主人和李易銘雙雙一喝,頓時進退失據,訥訥難言。而在這時候,他只見公案後頭一個手托下巴坐著的小孩兒衝著他擠了擠眼睛。

    “馮總管,既然是常來常往馮家的人,你不說,馮府其他人未必就不知道。”越千秋笑瞇瞇看著馮貴,隨即用手輕輕敲了敲桌子,“而且,英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你不覺得嗎?”

    馮貴看到李易銘兩眼圓瞪,登時想到小胖子素來暴虐,要被人惦記著,馮國舅就算想護著他也未必護得住。相形之下,馮國舅不過是個靠著妹妹和外甥吃飯的庸人而已。他頃刻之間就做出了選擇,當即撲通跪了下來。

    “英王殿下,畫像上的人從前確實常常出入馮府。那是皇宮後苑負責管理仙鶴等禽鳥的內侍高頻兒。他每次來,國舅爺都是親自接待他的……”

    見眾多目光頃刻之間集中在自己身上,馮國舅臉色煞白,步履踉蹌地後退了幾步,這才聲音沙啞地辯解道:“那……那又怎麼樣?我妹妹是貴妃娘娘,宮中內侍常來常往也是很平常的事,又不是我指使的這高頻兒假傳上命招攬歐陽鐵樹……”

    “誰也沒說,是馮國舅您指使的高頻兒啊。”

    越千秋打斷了馮國舅的辯解,隨即不輕不重拍了一記驚堂木,一本正經地說:“好了,歐陽鐵樹說的指使人已經確證存在,就是宮中內侍高頻兒。如此一來,歐陽鐵樹你不過是個受命跑腿的,怎麼都判不了死罪。你如實招來,高頻兒都讓你做了點什麼?”

    歐陽鐵樹沒想到一張畫像,真的讓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而越千秋說他死罪可免,他不由得如釋重負。他剛想要開口招認,一旁的劉四突然弱弱說道:“越大人,他都尚且死罪可免,小的不過受他蒙蔽,是不是也能從輕發落?”

    “你?”越千秋幾乎都忘記劉四這個人了,見人畏畏縮縮的樣子,他突然支撐著桌面,呸的一聲直接朝人吐口水道,“你為了攀高枝,不但栽贓陷害舊主人,還欺凌一群無依無靠的孤兒,天底下怎有你這樣不要臉的人渣?各位大人你們說,此人該從重還是從輕?”

    見眾多老大人們沒人吭聲,但那鄙薄的眼神卻已經流露出態度,越千秋便重重一拍驚堂木道:“來人,把這傢伙拉下去先打四十!回頭大理丞看看按照律例該怎麼判,少打的補上,多打的算他活該!”

    越千秋剛說要打,越老太爺不禁眉頭一皺,等聽到後一句,他不禁啞然失笑。而他旁邊的宰相趙青崖更是呵呵笑道:“多不退少補,越兄這孫兒做得一筆好買賣!”

    劉四駭得魂飛魄散,雖是竭力求饒,奈何就連普通差役聽了越千秋這話,也瞧不起他這樣背主的奴僕,一時間他被人抓著雙手雙腳,就這麼直接拖出了大堂。須臾,外間那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就飄了進來。

    歐陽鐵樹本能地認為這是殺雞給猴看,逃過一劫後打算文過飾非的心思頓時打消了一大半。不等越千秋催促,他就慌忙開口說道:“越大人,英王殿下,那高頻兒指使我去結交落榜的舉人,提供房舍給他們居住,結集給他們出書……”

    馮國舅每聽歐陽鐵樹說一樣,臉色就白一分,等到人最後供稱前後收到高頻兒給予的錢財超過五千貫,他更是連站都站不住,直接癱坐在了地上。而李易銘那張臉,已是黑如鍋底。

    就在每一個人都覺得,此樁案子是非曲直已經非常明顯的時候,就只聽外間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鼓聲。緊跟著,越千秋便聽到了一個極大的嗓門。

    “北燕正使仁魯,一告東台戲園扣留我北燕赫赫有名的戲痴昇平和尚,壓榨人寫戲三年!二告武德司查封東台戲園,卻扣下昇平和尚不交還我北燕!戲痴寫的戲是我朝皇帝陛下也最喜歡的,三年前遊歷南邊就突然失踪,沒想到遭此下場!”

    越千秋差點沒從太師椅上滑落下來。

    北燕正使仁魯?這不就是越小四那貨馬甲的上司嗎?人跑這裡摻和乾嘛?

    越小四又搗什麼鬼?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3 19:15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胖子被扔了

    見滿堂官員在那一瞬間臉色各異,就連越老太爺也是滿臉始料不及,越千秋就知道,如果仁魯此來有越小四在背後使壞的緣故,那麼,越小四明顯連老爺子也一塊瞞了進去.』.

    如非必要,他一點都不想和這個便宜老爹多牽扯。

    再者,意識到剛剛冒出來的這件事,他的小身板無論如何都扛不住,他就蹭得站起身來,彷彿沒聽見外頭動靜似的,大聲說道:“皇上讓我和英王殿下來主審歐陽鐵樹的案子,現在該問的都問清楚了,來人,讓歐陽鐵樹簽字畫押,我和英王殿下好去呈報皇上。”

    兵部尚書葉廣漢微微瞇了瞇眼睛,旋即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小越大人,外頭北燕正使可是在擊鼓告狀,你不打算理會他?”

    “這關我什麼事?”

    越千秋理直氣壯地反問道:“我又不是刑部大理寺又或者御史台的,再說那位北燕正使說的什麼東台戲園,和歐陽鐵樹的案子有關係嗎?既然沒有一分一厘的關係,該誰去接,就誰去接,葉尚書問我幹什麼?我今天是臨時差遣,總不能一直搶三法司的活干吧?”

    得得夠嗆的葉廣漢,越千秋眼見嚴詡已經拿過記錄的供詞,監督歐陽鐵樹簽字畫押,那墨跡淋漓的案卷上多了一個鮮紅的手印,他就一本正經地拍驚堂木道:“好了,今日審案完結,把歐陽鐵樹和劉四押回原處,等我和英王殿下回報了皇上再做落,退堂!”

    直到聽到越千秋宣布退堂,小胖子才意識到自己分神了。

    他雖說年紀不大,可心眼卻不少,那一日金陵城中多個戲園同天上演的那一出金枝記,質疑和影射的是他這個皇子英王的身份。如今他倒是不怎麼忌諱疑似戲中女主角翻版的越千秋了,可外頭那位北燕正使說的話,好像朦朦朧朧給他指了條路。

    因此,眼見越千秋要走,李易銘忍不住叫道:“越……大人,北燕正使告狀你真不管?”

    好容易了結了麻煩,別說你叫越大人,就是你叫越大哥,越大爺,我也不會留下來摻和!

    越千秋想都不想,拿了供狀就頭也不回地說:“英王殿下,我只是個七品芝麻官,沒權限也沒能力管北燕正使告狀。你若是想管,可以和諸位大人去商量嘛!”

    說到這裡,他就腳底抹油走得飛快。嚴詡和蘇十柒也同樣恨不得早走早好,自然緊隨其後。他們仨這一走,越老太爺見滿堂官員頓時議論紛紛,孤零零的馮國舅臉色變幻不定,小胖子似乎想去追越千秋,可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他就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

    相比他那個小孫子,皇帝的寶貝兒子英王李易銘,到底還是患得患失,抓不住重點。

    跑出大理寺正堂,越千秋就長長舒了一口氣。回頭詡和蘇十柒,他就嘿嘿笑道:“師父,大理寺正門被那個仁魯堵住了,我可不想出門撞在人手心裡。所以,你帶我一程唄?”

    蘇十柒見嚴詡直接一口答應,一貫膽大包天的她也不禁為之咂舌:“你們要翻牆?”

    “蘇姨,翻牆這兩個字太俗氣啦?您應該說咱們是飛簷走壁抄近路,避開擋道攔路虎。一切都是為了儘早向皇上禀報今天的結果,然後功成身退!”

    越千秋見嚴詡已經直接半蹲了下去,他就二話不說往人背上一撲,當嚴詡背起他之後,他就笑著對蘇十柒眨了眨眼睛:“蘇姨上次在水雲天見過皇上,可皇宮還沒去過吧?今天咱們一塊去吧,說不定你還能為回春觀混個臉熟,爭取點兒福利?”

    蘇十柒被越千秋繞得有點暈,可她對皇帝的第一印象頗為不錯,此時猶豫片刻,她竟是忘了問皇宮是不是那麼好進諸如此類的問題,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嚴 詡和越千秋身後。等到跟著兩人在大理寺中其他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翻牆離開,她不禁有一種打破規矩的爽快感。

    要知道,從小到大,她也素來是離經叛道的人!

    人是出來了,可之前的車馬還在大理寺的大門口等,蘇十柒少不得繞過去知會一聲。等到一群護衛駕車前來會合,越千秋推說一個人坐車沒勁,死活拉了蘇十柒一同上車。

    他倒是想叫嚴詡,可真要那樣,撮合的目的就實在太明顯了。

    蘇十柒到底沒有堅持,上車坐定之後,她就衝著越千秋說:“虧得你有先見之明,沒有從大理寺正門出來,北燕那個正使仁魯帶著二三十號人把大門口給堵得嚴嚴實實,大聲嚷嚷著要一個公道,讓人把昇平和尚交出來,要是我們走正門,肯定碰個正著。”

    “所以說,我們走得正好。”越千秋笑得眉眼都瞇了起來,“而且這是我和師父還有蘇姨才能用的手段,那些老大人們誰拉得下面子?就算拉得下面子,能帶著他們高來高去的高手,之前也應該在大理寺大門外等他們吧?讓他們之前話,這次換我笑話!”

    “你倒是會報復!”蘇十柒笑得樂不可支,“那你爺爺呢?他可是也在裡頭!”

    “爺爺真要想出來,他還有影叔呢。可他是戶部尚書,不能學我這小孩子厚臉皮在眾目睽睽之下翻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師父這樣不管不顧的。不過,就算天塌 ,也有前頭三個宰相頂著,蘇姨你不知道,爺爺精明的時候那是算無遺策,可裝傻起來,也同樣在行。”

    自打水雲天的那場交鋒之後,蘇十柒對嚴詡的然大為改觀,但更佩服的還是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此時此刻,聽越千秋說越老太爺,她不禁饒有興致地追問,越千秋也就順便說些爺爺的光輝歷史,直到巧妙提到那次爺爺借裝病哄自己去尋訪嚴詡。

    車外的嚴詡聽著同泰寺相遇這樁明明只是生在不久前,如今卻覺得好似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的事,再想想越千秋拜了自己為師後,自己結束了浪蕩落魄的生活,完成了多年夙願,揚眉吐氣大殺四方,可以說小傢伙正是他的福星,他不知不覺就神采飛揚了起來。

    而蘇十柒雖說從東陽長公主那兒聽說過嚴詡離家出走的往事,可畢竟長公主也不如越千秋那般親眼見識過嚴詡變臉。當越千秋手舞足蹈說起嚴詡束剃鬍子變臉的一幕,她忍不住打起窗簾眼,卻正好詡臉上那一縷陽光燦爛的笑意。

    那一刻,她忍不住覺得,自己一貫認為是敗家子的這傢伙,其實真還挺有意思的。

    既然帶了個並不曾通籍宮中的蘇十柒,嚴詡少不得又挑了東華門因為,今天在這裡守門的又是昔日死黨齊南天。

    齊將軍對於嚴詡三天兩頭夾帶人入宮,已經是習以為常了,更何況,很善於察言觀色的他早在上一次越千秋的生辰宴上,就依稀察覺到蘇十柒似乎有成為未來弟妹的跡象。此時記錄放行之後,他多了個心眼,先放了嚴詡和蘇十柒進去,卻唯獨留下了越千秋說話。

    “千秋,你師父這終身大事,什麼時候能解決?”

    見齊南天一面低聲問,一面朝遠處的嚴詡努了努嘴,越千秋就咧嘴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齊叔叔你放心,快了!”

    齊南天頓時喜上眉梢,等到越千秋一溜煙去追前頭那一男一女,他眯縫眼睛盯著三人背影會兒,只覺得異常和諧,轉瞬間又唏噓了起來。

    這要是嚴詡當年成婚,現在孩子也快有越千秋這麼大了吧?不過要是按照嚴詡當年的個性,甭管哪家千金嫁了他,最終都是怨偶。那小子還是自打收了越千秋這個徒弟,脾氣才好點兒,總算不再是人厭狗憎的模樣。

    想著想著,他突然使勁拍了一記巴掌。

    他剛剛只顧著想嚴詡他媳婦,竟是忘了問越千秋。

    這小子今天不是和小胖子一塊去審案子了嗎?怎麼就單獨跟著嚴詡兩口子回來了?

    小胖子被扔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4 17:51
公子千秋 第一百四十四章皇帝也會鑽空子

    垂拱殿中,皇帝正在心不在焉地看著政事堂匯總上來的各式本章。

    看這位至尊的表情,陳五兩就知道,皇帝的心早就飛到大理寺去了。他善解人意地給皇帝換了一盞茶來,正打算寬慰天子兩句,突然眼尖地看到外間有人張頭探腦。見皇帝完全沒注意,他就悄然走到了門邊。

    “陳公公,嚴公子帶著越府那位九公子來了。”說話的小黃門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又加了一句,“嚴公子還夾帶了一個護衛,奴婢看那人的模樣,似乎像是一位女郎。”

    陳五兩深知嚴詡素來是個毫無顧忌的人,對這位皇帝外甥又隨隨便便把人往宮裡帶倒也不意外,可是,竟然只有越千秋回來,英王李易銘卻不在其中,這讓他有些詫異。當下他先打發了那個小黃門,躡手躡腳回到皇帝身邊,低聲禀報了這麼一回事。

    果然,皇帝也緊緊皺起了眉頭:“大郎居然沒跟著越千秋回來?”

    見陳五兩苦笑搖頭,皇帝便索性說道:“算了,那是個和他爺爺一樣難纏的小傢伙,又跟了阿詡這樣一個天底下最亂來的師父,做什麼事情都不奇怪。你去,把他們都叫進來,朕看看他們又搗什麼鬼!”

    當陳五兩出去之後不多久,一手拄著扶手支撐腦袋的皇帝就听見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就看到了一行人進來。熟門熟路常常進宮的嚴詡走在最前頭,中間那個小矮子不消多說,自然是越千秋,而最後頭的那個,他第一眼覺得熟悉,轉瞬間就想起了這是誰。

    不就是上次水雲天裡見過的,那個回春觀的女弟子?記得東陽長公主提過,如今留著人在家裡做伴。可他素來記得東陽長公主不是濫好心的人,那次見面時心裡就在猜,那是不是當未來兒媳婦養的。如今這麼看,他是覺得越來越像了。

    儘管心裡轉著這些很不嚴肅的念頭,但皇帝的臉上卻端著嚴肅到有些刻板的表情。眼見越千秋一板一眼地行禮,他就用左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扶手,淡淡地問道:“越千秋,你不是和大郎一塊去大理寺審歐陽鐵樹一案的嗎?怎麼就你一個回來了?”

    “回禀皇上,案子審完了,但出了點突發狀況,英王殿下大概正忙著和諸位老大人商量扯皮,所以我就先回來了。”越千秋答得極其順溜,不等皇帝做出反應,他就雙手捧了供狀高舉過頭,“歐陽鐵樹的供狀都在這兒了,至於那突發狀況,是北燕正使來堵門討說法。”

    因為越千秋是在仁魯堵門之後,第一時間就立刻催了歐陽鐵樹簽字畫押,而後退堂,接著讓嚴詡背了自己翻牆溜得飛快,所以,他竟是比消息抵達皇帝跟前還快那麼一點點。

    於是,皇帝聞言大感意外,少不得吩咐陳五兩接了越千秋呈上的供狀,又立時派人去打探大理寺那邊的狀況。隨便掃了一眼之後,他彷彿對這樁曾經很關注的案子興趣缺缺,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越千秋問道:“北燕正使怎會堵了大理寺的門討要說法?”

    “舅舅,北燕那個使節聲稱,他們那兒一個有名的戲痴,是什麼昇平和尚,三年前到南邊遊歷,結果失踪了,北燕正使仁魯也不知道是從哪聽說人被東台戲園扣了起來寫戲,現在因為那出金枝記的緣故,被武德司給一塊關了起來。”

    這一次,嚴詡搶在越千秋前頭粗略解釋了一下,隨即憤憤說道:“我看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說不定這齣金枝記就是北燕搗的鬼!”

    皇帝一下子就意識到,李易銘之所以沒有和越千秋一同回來,十有八九便是因為北燕突如其來插的這一腳。想到這樁自己本來頭痛的風波,因為北燕正使自己跳下水來,回頭他說不定就可以設法引導輿論風向,他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國信所來報,北燕正副使這兩日鬧了內訌,如今兩撥人已經是各管各的。要說正使仁魯此番鬧事如果沒有副使越小四搗鬼,他才不信!

    心情不錯的他端詳著一本正經的越千秋,笑吟吟地問道:“既是仁魯帶人堵門討公道,大郎也沒走,越千秋,你怎麼就回來了?”

    “回禀皇上,英王殿下是皇子,面對這種突發事件,當然得和那些老大人們一塊合計商量拿對策。可我只不過臨時受命去審歐陽鐵樹的案子,該問的問清楚了,案捲和供狀都畫押了,當然應該首先回來向皇上禀報。至於北燕使節鬧事,怎麼也輪不到我一個七歲小孩去管。”

    見越千秋說得振振有詞,思忖今天沒有越老太爺和東陽長公主這樣老謀深算的在場,嚴詡這個外甥和蘇十柒這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他很容易就能想出辦法把人支開,皇帝便生出了好好探究一下越家這個養孫的主意。

    於是,他眼珠子一轉,想到東陽長公主眼下在哪,便生出了一計來。

    他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而是突然詞鋒一轉道:“阿詡,之前你娘說常常頭暈,朕吩咐了太醫署,給她翻古書找了幾個食療的偏方,還有幾個按摩松乏的法子。你既是進了宮來,就替她捎回去,省得她老說你不孝順。”

    嚴詡頓時大吃一驚:“我娘常頭暈?我怎麼不知道?”

    這一回,他挨了旁邊蘇十柒的一個大白眼:“長公主畢竟年紀大了,氣血不如年輕時那麼充足,再加上常常為某個在外頭閒逛不回家的人操心,總有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

    本來蘇十柒只是藉機抒發一下對不孝子的不滿,可看到嚴詡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緊張表情,竟是二話不說轉身拔腿就走,她不由得又有些後悔。略微一遲疑,她就對皇帝屈膝行了個禮。

    “皇上,嚴公子嘴上不說,心裡應該還是孝順長公主的,這會兒一心急,說不定在太醫署會鬧出點什麼事,求皇上允准民女跟過去看看。”

    見皇帝欣然點頭,蘇十柒大為感激這位通情達理的天子,連忙轉身就去追嚴詡。

    從皇帝開始用東陽長公主的身體來暗示嚴詡,越千秋就依稀猜到人是在耍花招。雖說他完全可以插科打諢,把這話題岔開過去,至不濟也能留下個蘇十柒,可皇帝老兒玩心眼,你要不配合,日後肯定被惦記,因此他也就乾脆裝什麼都不知道。

    看到越千秋分明一臉擔心,眼巴巴地往外看著嚴詡和蘇十柒先後離開的背影,似乎也想跟去,皇帝就咳嗽一聲道:“千秋,你師父有蘇姑娘陪著,你陪朕去後頭走兩步,說說話。”

    越千秋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遭,此時,他微微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遲疑似的點了點頭。見站起身的皇帝朝著陳五兩打了個手勢,這位自己見過好幾回的中年內侍躡手躡腳退下了,臨走前卻打手勢讓他走近些,他就乾脆主動去攙扶了皇帝的胳膊。

    雖說皇帝根本還不到被人攙扶走路的地步,可越千秋的乖巧無疑讓他很滿意。一大一小兩個走出垂拱殿的時候,皇帝就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的做法倒也無可厚非。可之前你爺爺身為戶部尚書,卻對刑部的亂象耿耿於懷,甚至橫插一手去管,你在大理寺遇事的時候,怎麼不學學你爺爺呢?”

    聞聽問題的一瞬間,越千秋不由暗罵皇帝狡猾。可他到底只是裝嫩,迅速一合計,他就一本正經地說:“爺爺是身在戶部,心憂天下,能力範圍之內,他當然應該多管點事情。可千秋才七歲,這次去審案子已經被人笑話了,接下來還管太寬,絕對要被人罵狗拿耗子!”

    皇帝終於被逗笑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麼說,你是把那些老大人比作是貓,北燕使節是老鼠?”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4 17:51
第一百四十五章狗拿耗子

    越千秋也就是隨口打個比方,沒想到皇帝竟會如此敏銳地抓住語病窮追猛打,不禁有點窘。可話都說了,他只能絞盡腦汁地往下圓。好在他這些年來泡在鶴鳴軒不是白呆的,在最短時間裡,他終於想好了應該怎麼應對。

    “爺爺從前給千秋讀過一首詩。”

    答非所問地開了個頭後,越千秋就搖頭晃腦地誦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只誦了這一段,在皇帝那饒有興致的目光下,他就理直氣壯地說:“剩下的意思都差不多,我就不在皇上面前班門弄斧了。反正就是有老鼠啃掉了農人辛苦種植的莊稼,農人期望去樂土。爺爺說,按照這首詩的說法,三法司的官員就是貓兒,要把那些作惡的壞人如同老鼠一樣逮了吃掉,這樣天下就都是樂土了。”

    說到這裡,他就笑吟吟地說:“所以,今天北燕的使節既然跑去大理寺鬧事,那麼也一樣是有害的耗子,當然應該是貓兒去管,我這個臨時上場的就不去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啦!”

    一首詩經國風碩鼠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另類解讀,皇帝眉間那如同山川的豎紋都不禁笑 舒展了開來。歷來碩鼠都常常被人用來解讀為諷刺國君的橫徵暴斂,可若是按照越千秋的說法,越老太爺卻將其說成是譏刺官場民間的惡徒。

    作為君王來說,自然更贊同後一種解讀。

    而且,越千秋巧妙地將狗拿耗子這比喻圓了過去。

    他忍不住停下步子,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面前這個小孩兒,見其對自己的審視有些迷惑,卻沒有不安地低頭,而是就這麼非常自然地站在那里和他對視,最終竟是他有些不習慣地移開了目光。他在心裡暗嘆這小孩兒膽肥的同時,卻不知道越千秋正在那如釋重負。

    幸好幸好,皇帝老兒一般沒多少人敢平視的,所以反倒先扛不住了!

    卻不知道只要再一會兒,扛不住的就是他了,天知道他剛剛心跳多塊!

    可皇帝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越千秋再次把一顆心提了起來。

    “千秋,朕命人去查過你的身世。”

    “……”

    我不想知道我的身世啊!皇帝老伯,您這才是典型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越千秋心裡這麼想,卻也能夠理解,皇帝為什麼會這麼閒。

    自從他出風頭出到人神共憤,結果無端成了那一出金枝記的主角,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肯定會招人惦記。想到這些年沒有在越府再出現過的嚴二以及那四個轎夫,以及爺爺最終把他的身世含糊過去沒說,他不禁有些緊張。

    皇帝接下來會說啥?會不會給他來一段非常狗血的身世?

    不會來一段八點檔狗血電視劇的認親吧?

    見越千秋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不像是期待,反而像是有些嫌棄,皇帝不禁想起了剛剛越千秋說過的狗拿耗子,頓時有些說不出的微妙情緒。可是,想想面對的不過是個七歲小孩子,既然知道是養子,說不定很可能也挺恨扔了自己的人,他就釋然了。

    “七年前,你家爺爺因為幼子,就是越小四離家出走,氣得告假幾天沒上朝,可戶部卻偏偏事務繁忙,休假在家的他又不得不復出,只能每日散衙之後就讓人轎子抬著他滿城亂逛散心。他從前就常常去城東太平橋一帶,還對人自稱是塾師,大家都信了。”

    “那一天,他在散心的路上遇到了一場突發的大火。一個帶著孩子剛搬來沒多久的丁姓婦人,從火場中抱著孩子竭力逃生,孩子安然無恙,她卻最終死了。你爺爺因為剛剛走了幼子,心生惻隱,就出錢安葬了那個婦人,把你抱了回去。”

    直到這里為止,越千秋都是記得的,尤其是火場逃生前後的那一段經歷,一直都是他今生今世最刻骨銘心的記憶,沒有之一。因此,他不知不覺摒住了呼吸,只等著後續。

    “武德司很輕鬆就追查到了太平橋,查到了那個婦人和你。順著這條線,他們查到了那個丁姓婦人曾經的房主,曾經的鄰居,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從何而來。不但如此,應天府衙沒有這婦人的戶籍,也查不到那段時間有拿著相應路引的婦人進過城,甚至沒有穩婆記得給這樣一個婦人接過生。因為房東記得她脖子上有紅斑,這是穩婆絕對不會遺漏的。”

    越千秋終於意識到皇帝的言下之意,嘴巴不禁成了o字形。

    “皇上是說,沒查出來?”

    皇帝看出了越千秋的難以置信,不禁輕哼道:“金枝記不是說你是從宮裡被抱出去的?朕讓陳五兩把宮裡那段日子所有亡故宮女嬪妃的簿冊都查了個遍,僅有六個人,年紀體態都對不上,也就是說,姓丁的婦人並不是宮女。而在這一年,宮裡沒有待產嬪妃。”

    見越千秋這一回按著胸口如釋重負,儘管堂堂天子至尊卻查不出個小孩兒的身世,皇帝有些小小的鬱悶,此時仍然有餘裕打趣道:“怎麼,你這麼慶幸不是朕的兒子?”

    越千秋險些被揶揄得吐血。儘管面前的是天子,他還是非常沒好氣地說道:“皇上,不帶像您這樣戲耍人的。爺爺都說了,千秋就是爹的兒子,他的孫子,和其他人沒關係。”

    “越小四年少的時候,說得好聽是任俠好義,說得不好听就是荒唐任性,但他和阿詡一樣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從不流連花叢。越老愛卿雖說回回給他擦屁股,可多半都是他打了誰罵了誰,又或者砸了什麼地方的場子,卻從來不曾為了他睡了誰大發雷霆。朕又不是別人,哪不知道那是你爺爺和越小四串通好的? ”

    這麼直白的話讓越千秋不知道是不是該裝個大紅臉。可皇帝的下一番話,卻讓他心中一緊,脖子一涼。

    “武德司都知沈錚說,他從來都沒見過武德司全力以赴,卻查不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蹟的情況。所以建議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斬草除根再說。而陳五兩說,越老愛卿是朕的肱股大臣,為了流言自毀長城,那不是明君所為。”

    說到這裡,皇帝卻是在越千秋面前蹲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這個先是面色發白,繼而卻賭氣似的沒做聲的孩子。

    他一下子笑了起來,竟是摸了摸越千秋的腦袋:“哪怕不看越老愛卿乃是朕的心腹肱股,朕也不會對你怎樣。你和大郎同年,他這些年被朕寵壞了,難得竟能有個看得上卻又奈何不了的朋友治一治他,朕是求之不得。說實話,若非你爺爺你爹不好惹,朕倒有意收你當養子。”

    皇帝老伯,和你談話實在是壓力太大了,你就不能一句話一口氣說完啊!

    越千秋簡直覺得自己是先被嚇死再被憋死,尤其是最後一句話,他那驚悚就別提了。

    因而他的第一反應竟是訥訥說道:“皇上太高看千秋了,要那樣您和爺爺就差了輩數……”

    皇帝沒想到越千秋想的竟是這個,頓時哈哈大笑:“真是孩子話,天子和人敘輩數是客氣,什麼時候在乎矮人一輩?”

    說到這裡,他就目光炯炯地看著越千秋說:“有件事朕沒有告訴過大郎,也沒有告訴過其他朝臣,除了你爺爺。你既是和大郎一塊審了歐陽鐵樹的案子,接下來,你就隨朕去寶褔殿,見一見大郎的母親馮貴妃吧。”

    皇帝著重強調了母親兩個字,越千秋聽在耳中,只覺得一顆心猛地跳了兩下。

    這種事皇帝老伯你一個人去就行了,為什麼要拖上毫不相干的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4 19:54
第一百四十六章難道是同病相憐?

    寶褔殿在垂拱殿西邊,自吳朝開國以來,幾乎一向是僅次於皇后的貴妃所居,富麗堂皇,軒敞壯美,再加上如今坤寧殿中沒有皇后,寶褔殿中卻有馮貴妃,宮人內侍走出去也往往不可一世,素來瞧不起東邊那些曾經伺候天子多年的老妃嬪。

    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從馮貴妃被皇帝用養病的名義送回來之後,寶褔殿中的那些舊人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秋風掃落葉的肅殺。因為馮貴妃“病了”,皇帝遷怒於他們伺候不上心,於是一口氣從上到下擼了個乾淨,包括馮貴妃的心腹侍婢也不例外,然後全都換了新人。

    這樣的內情,今天完全沒有準備地被提溜到這裡來的越千秋,當然不會知道。他頂多只是覺得走進大門的時候,四周那些宮女和內侍過於噤若寒蟬,甚至連他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的審視和端詳都沒有,因為完全沒人有膽子看他一眼!

    聯想到那一日馮貴妃在他以及爺爺等人面前被拖出去的情景,再想到今日馮國舅被人打了黑拳,還有小胖子那超級演技派的舉動,他心裡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莫非,皇帝是打算放棄馮貴妃以及馮家人了?

    想歸這麼想,越千秋卻表現得更加老實,規規矩矩跟隨在皇帝身後,不亂看不亂動。畢竟,哪怕皇帝表現得非常大度和善親切,他也不會真把人當成鄰家老伯。

    領導就是領導,要是因為人給你三分顏,你就和人沒上沒下,那才是找死。

    一路入內,越千秋就只聽四周圍鴉雀無聲,別說任何腳步咳嗽,就連呼吸的聲音彷彿都被人本能地摒止了。直到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刺耳的吱呀一聲,轉頭瞧見背後的門突然被陳五兩從外輕輕關上。

    在這種寂靜的環境中突然面對這種情況,他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如果不是確認皇帝要殺他在垂拱殿就能下手,也不用先哄了他這個孩子一大堆話,而後把他帶到寶褔殿下手,而且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他簡直想奪路而逃!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氣息微弱的聲音:“皇上,是皇上嗎?臣妾知錯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彷彿是多日沒有說話,那聲音最初還有些生硬,很快就帶著了淒婉的調子:“臣妾說要殺了越千秋,確實是有私心,可臣妾也都是為了大郎,為了皇上您啊……臣妾是沒見識的女人,以後外頭大事,臣妾一個字都不說了,求皇上您好歹讓大郎來看看臣妾……”

    只聽到第一句話,原本對今日之行還不大情願的越千秋立時在心裡呵呵了一聲。儘管他知道勸皇帝斬草除根的人絕對不止武德司都知沈錚一個,馮貴妃肯定也沒少吹枕邊風,可如今真的確定,他對比一下那個衝動暴虐,卻明顯有腦子的小胖子,立時感覺到了差距。

    就算他忽悠的嘴皮子功夫不錯,那也得小胖子肯思考會思考,可眼下這位……請原諒他能說一聲繡花枕頭一包草嗎?可是,后宮中能爬到貴妃這種位子,還能生育又或者說撫養一個皇子的女人,不應該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心計與美貌並重嗎?

    “夠了。”皇帝的這兩個字並不大聲,反而顯得很平淡。可就是這樣根本聽不出警告意義的兩個字,卻讓那如泣如訴的聲音戛然而止。

    皇帝瞅了一眼旁邊一聲不吭,卻明顯正在心不在焉的越千秋,忍不住心想這小孩兒膽真大,在此時此地還敢走神。他緩緩穿過簾帳走上前去,見床上的紗帳之中,一雙纖足被鍊子緊緊鎖在床上的馮貴妃正用期冀懇求的目光看著自己,他這才哂然笑了一聲。

    “你說了這麼多,為什麼偏偏不提,你讓你哥哥打著大郎的名號在外招攬人手?從稍有名聲卻落第的舉子,到落魄門派出來的亡命,再到富商大賈,給馮家網羅了好大一張網?你的嫂子還去寺中秘密祈福,想要把大郎的福氣轉嫁在你下一個兒子身上。”

    連日以來被禁閉在寶褔殿,擔驚受怕,吃不下睡不香,馮貴妃本來就已經消瘦憔悴,如今被皇帝揭開這最隱秘的幾件事,她登時臉上全無血。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皇帝的袖子,可見皇帝抽手後退,她一個重心不穩,竟是狼狽地趴在了床邊,雙手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候,馮貴妃看到了皇帝身後幾步遠處,那個用極其微妙的眼神看她的孩子。儘管這只是第二次見面,上一回她也是在平生最狼狽的時候,沒有人介紹過對方的身份,可她還是因為那會兒人是和李易銘並肩進來,知道這就是那個引來無窮風波的越千秋。

    一時間,她只覺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下惡狠狠地向越千秋揮舞著雙手,彷彿這樣就能把人抓得稀巴爛。

    “你這個小妖精,你不但要搶大郎的地位,你還要從我身邊奪走大郎,奪走皇上,我和你拼了……”

    越千秋眼睛眨了眨,等到皇帝也若有所思回頭看他,他才沒好氣地嘀咕道:“什麼小妖精……我是純爺們,又不是女人!”

    見越千秋只是嘀咕,卻沒有去和業已瘋狂的馮貴妃爭辯,皇帝對比從前見證過和聽說過越千秋的牙尖嘴利,倒覺得今日小傢伙頗為懂得克制。他再次轉回頭去,見馮貴妃鬧騰了一會兒,終究無力地趴在那兒動彈不得,他原本還有一絲猶疑的心思終於徹底堅定了下來。

    “朕當初把大郎抱給你養,就是看中你年輕,單純,又是宮女出身,知道底層疾苦,沒那麼多心思。如今看來,見識淺薄便身居高位,實在是害了你。 ”

    之前聽到馮貴妃的嫂子去寺中祈福,越千秋就已經有所預感。而此時短短幾句話,包含了巨大信息量。越千秋聽了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皇帝親口承認,那小胖子不是馮貴妃親生?

    他這個外人尚且如此瞠目結舌,馮貴妃驟然被拉掉所有遮羞布,那就更加恐慌了起來。

    她完全失去了剛剛張牙舞爪的那點勇氣,幾乎顧不得腳踝被鎖,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爬下來,見無法掙脫就痛哭流涕地懇求道:“皇上,求求您饒了臣妾有口無心,臣妾向來就是口無遮攔……”

    “從前朕喜歡你口無遮攔,那是因為你確實沒有心計,可現在你看似口無遮攔,卻是把肚子裡的陰狠化成毒汁浸透在舌尖。朕從前看著大郎讀書認字還快,想著他脾氣大點兒也就算了,可現在看來,你從來不曾真心對他。既然你不肯好好當養母,朕也只好另尋穩妥的人。”

    見皇帝轉身就走,而越千秋呆呆看著自己好一會兒,就轉身去追,馮貴妃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慌亂之中嚷嚷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臣妾是讓大哥出面去籠絡人,可臣妾絕沒有讓大嫂去做那種事,是有人故意誣陷……臣妾只是為了大郎將來能夠有得力的臂膀,皇上你敢說不是即將有親生兒子,就再也不在乎大郎這個抱來的孩子死活?”

    那一刻,越千秋第一反應是自己正行走在被殺人滅口的邊緣。即便皇帝之前似乎說過,此事爺爺也知道。可就算如此,他心中那八卦之火不由得熊熊燃燒。

    沒想到啊,他和小胖子竟然可能同病相憐?

    可沒道理啊,皇帝在小胖子之前,不是已經抱過一個皇族的孩子進宮養了嗎?用得著再弄一個悄悄抱進來養?不是親生的還對小胖子這麼好,這不科學!

    這一刻,他忘了,越老太爺抱了他回去,同樣對他比對孫子還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5 11:49
第一百四十七章爺爺的故事,討價還價

    馮貴妃孤注一擲似的挑釁,就彷佛蓄力一拳卻打進了軟綿綿的棉花堆裡。皇帝既沒有雷霆大怒要殺了她,更沒有對一旁聽到不該聽的越千秋做出任何反應,就這麼轉身走出了內殿。

    隨著大門她的面前緩緩關上,曾經風光無限的馮貴妃終於意識到,一向為她遮風避雨的天塌了。她頹然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絕望。

    而皇帝在出門之後不多久,就旁若無人地吩咐道:“這寶褔殿封了吧,人手該裁減的裁減。一日三餐你挑最穩妥的人來照管。她好歹當了大郎七年的母親,不要過分苛待了她。”

    越千秋知道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果然,他就只聽到陳五兩低低答應了一聲,卻沒有立時跟上來。一路往外走時,他更是發現,剛剛來時見過的那些戰戰兢兢的宮女和內侍,這會兒一個人影都不見,卻不知道是被趕回了屋子裡,又或者皇帝事先有所預料,早就做了預備。

    可不管怎麼說,眼下他都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不大牢靠。

    於是,越千秋有些心不在焉,亦步亦趨跟著皇帝往前走,一時竟是沒怎麼注意前頭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直到一頭撞了個軟綿綿的東西,他才慌慌張張後退了幾步。等抬起頭方才發現皇帝捂著后腰沒好氣地看他,登時如釋重負。

    好在沒有一頭頂上皇帝的屁股……

    “朕發現,你好像很喜歡發呆?”

    越千秋頓時苦了個臉:“因為千秋被皇上嚇破了膽子。”

    “你也會嚇破膽?”皇帝頓時哈哈大笑,隨即支撐著膝蓋,身子微微前傾,再次若有所思地端詳著眼前的七歲孩子,見其終於心虛地挪開目光,他方才輕描淡寫地說,“你剛剛聽到的那些,除卻馮貴妃最後嚷嚷的那一句,都是你爺爺也一樣知道的。”

    所以才說馮貴妃最後嚷嚷的那一句最勁爆,最作死啊!可她作死為啥還要帶累我?

    越千秋在心裡嘀咕了一句,隨即就豁出去抬起頭,直截了當地問道:“還請皇上明示,到底要千秋幹什麼?”

    “朕一直就在等著你問這一句。”

    偌大的外殿中,此時此刻就只剩下皇帝和越千秋兩個人。一個視線由上而下,一個視線自下而上,全都明亮清澈,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朕到今天為止,只有大郎一個兒子。你現在已經知道了,他並不是馮貴妃的親生兒子。馮貴妃到底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所以朕免不了覺得他可憐,一直縱著他,養成了他這實在很不好的脾氣。馮貴妃現在已經不適合再撫養他了,可宮中其他嬪妃,他卻幾乎都得罪了個遍。”

    越千秋有些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雖說明知道這事兒沒有自己發言的份,可他還是忍不住嘀咕道:“爺爺之前也說過的,皇上可以親自帶著他啊。我也是從小在爺爺的鶴鳴軒長大的。”

    想起上次越老太爺就責備過,自己沒有親自帶著唯一的兒子,如今越千秋也這麼說,皇帝縱使臉皮再厚,也不禁有些微窘。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身去,這才若無其事地說:“朕如今也這麼想,大郎也大了,不用一定要找個母親。”

    皇帝眼角余光瞥見越千秋在那使勁點頭,他就又開口說道:“你之前說太會闖禍,得罪人太多,所以不能和大郎結成異姓兄弟,以免帶壞了他。可朕現在想想,寧可你帶得他四處惹是生非,也比他在宮裡把脾氣養得越來越壞好。千秋,朕希望,你至少和大郎做個朋友。”

    越千秋剛剛還在想,谁愿意沒事當人便宜娘?又不是自己生的!管得輕了,小胖子不好全都是你的責任;管得重了,小胖子告起狀來,又是你的責任。尤其是像任貴儀這樣吃過小胖子苦頭的,更是恨不得小胖子有多遠滾多遠!

    而他自己,其實也一直希望有多遠就離小胖子多遠,此時皇帝竟是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那不情願就別提了。可下一刻,皇帝就轉過頭去,說起了一樁他完全沒想到的往事。

    “朕和你爺爺君臣多年,可實則當年他還只是個小縣尉時,朕就認識他了。那時候朕奉太后出巡,結果卻因為挨了訓斥,一怒之下絞盡腦汁從行宮溜了出去。他那時候正在親自帶著差役滿大街維持治安,抓捕可疑人等,結果朕也被他親自抓了。”

    說到昔日初識時的往事,皇帝的眼神中不但流露出了追憶和惘然,還有一絲深深的笑意。

    “他眼睛挺尖,一眼就認定朕是隨駕的權貴子弟,偷偷溜出來玩。要是別人,看到朕不肯說出身份,要么故意賣好找理由把朕放了,要么故意顯露本事,可他卻板著臉訓得朕狗血淋頭。朕本來就是被太后訓了出去散心的,哪里甘心被他再訓,少不得就大吵了一架。”

    在越府,越老太爺是絕對的大家長,沒人敢背後議論,而即便是嚴詡,對於越老太爺當年如何起家也不大了然,因此,這會兒聽皇帝提到這樣的往事,越千秋不禁忘了剛剛的顧慮和不安,興致勃勃地問道:“那後來呢?”

    “呵,你猜猜?”

    越千秋沒想到皇帝還會賣關子,先是一愣,隨即就還真的仔細思考了起來。片刻功夫,他就猶猶豫豫地說道:“爺爺肯定不會光說不干,可他具體怎麼幹的,我猜不著。”

    皇帝不禁嘿然一笑:“朕那時候沒帶護衛,你爺爺卻已經有了越影這麼個打手。那個冷冰冰的傢伙押了朕去看之前被護軍和一群權貴子弟踩壞的莊稼,又領了朕去看幾家民戶因為莊稼損失愁雲慘霧的樣子。朕生平第一次被人罵昏君,第一次被稱讚明君,都是在那時候。”

    “被人罵,是因為隨駕官員和權貴子弟太多,讓百姓飽受折騰。被人稱讚,是因為巡幸之地,免了當年的賦稅。”說到這裡,皇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朕那時候十八歲,你爺爺三十歲,因為那一次見面,朕對他印象深刻。而且,送朕回去之前,你爺爺還請朕吃了一頓豆腐飯。後來,朕一直悄悄關注著他這麼個小官,沒想到他竟真的能一次次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等他當到太守,朕忍不住接見了他一次。”

    越千秋見皇帝再次打住,他試著把自己代入越老太爺的角度,一時不禁臉色異常微妙。

    “皇上,爺爺是不是一副不認得您的樣子?”

    “朕就說,越小四像你爺爺,你也像你爺爺,你倒猜得準!”皇帝說著竟是有些牙癢癢的, “朕還想看看他覲見的時候認出朕,會不會有些慌張,有些意外,又或者有些後悔,結果……他居然說不認得朕!朕一氣之下說出舊事,他居然還一副怎麼可能有這回事的表情!”

    “等後來他調進京,朕和他相處越來越多,越來越嘉賞他和那些世家子弟,寒門士子截然不同的為人秉性,漸漸熟了,這才知道他根本就是裝的。他當年就知道朕是皇帝,因為太后急令下頭查訪朕的下落,他竟然陽奉陰違,提溜了朕去去聽民間呼聲,去看民間疾苦。”

    說到這裡,皇帝終於再次看向了越千秋:“朕希望,你能夠和當初你爺爺那樣,領著大郎走正道。皇帝也好,皇子也好,大多數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也不需要朋友,不需 知己。但朕既然有過那麼一次邂逅,不免希望,大郎也像朕一樣。”

    越千秋小小糾結了一下,心中覺得皇帝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要是再不給面子,那就實在是太不識抬舉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討價還價。

    “皇上想得固然很好,可若是我和英王殿下走太近,如同這次一樣,明顯挑撥離間的事情會越來越多。我是覺得,還不如我和英王殿下找藉口翻臉,裝成是死對頭,別人能夠更放心。至於私底下,還不是我們倆愛怎樣怎樣?”

    他是真心不覺得,自己能讓這個暴虐衝動會演戲的小胖子轉變成五好青年!

    見皇帝竟是認認真真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越千秋不禁心中大喜,隨即小聲說道:“再有,皇上既然讓我幹活,那總不能不給工錢吧?千秋沒什麼需要的,可皇上不該賞爺爺點什麼壓壓驚?”

    這些天經歷的事差點嚇得他半死不活,精神撫慰金總得給吧!

    給他還不如給爺爺,反正他是靠爺爺罩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5 14:13
第一百四十八章棒喝和虛驚

    太醫署中,今天並沒有去大理寺湊熱鬧的東陽長公主,此時此刻正冷冷看著面前滿頭大汗的太醫令和太醫丞。后宮沒有皇后,馮貴妃雖說看著驕橫跋扈,但並沒有真正管理后宮的權力,所以說,她這個皇妹其實大多數時候連皇兄的后宮都要管。

    尤其是此次兩個婉儀同時查出懷有身孕,她就更加緊張了。別說她素來對那小胖子有些看不上,就算小胖子再優秀,皇帝只有獨子這種狀況,也很容易造成大問題。因而,揪著脈案出現的幾處小紕漏,她就把兩個戰戰兢兢的醫官數落得抬不起頭來。

    就在她喝了口水,還打算繼續敲打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桑紫的聲音:“長公主,外頭望風的遠遠看見大少爺和蘇姑娘一前一後來了,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您看……”

    幾乎想都不想,東陽長公主便霍然起身道:“你們兩個出去攔著阿詡他們,該說什麼自己發揮,總而言之,不許透露我在這兒!”

    她可不願意讓嚴詡知道,她頗通草藥,熟讀醫書,對於后宮爭寵的那些門道比絕大多數嬪妃還要更加精通……

    太醫令和太醫丞兩位倒霉的醫官哪裡敢違拗東陽長公主,慌忙答應之後便快步出去。等到他們剛讓了桑紫進來,隨即跨過門檻出去,順便反身關房門,就只聽迎面一聲大喝。剛扭過頭的太醫令大人就只見一個人影從天而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太醫署一把手只覺得自己快要被掐死了,一面拼命揮舞手腳掙扎,一面試圖說兩句話。可嚴詡卻搶在了他的前頭:“快說,我娘到底是什麼病?這常常頭暈可有什麼良方,該吃什麼滋補……啊,還有,用什麼按摩的法子最有效? ”

    一旁的太醫丞只覺得目瞪口呆。

    東陽長公主什麼病?人沒病啊,剛剛還在屋子里中氣十足罵得他們狗血淋頭!

    他猶猶豫豫了一下正要說話,突然就只見後頭一個人影風風火火跑來,明明是一身男子的裝扮,說出來的卻是女子的聲音。

    “嚴詡,你別這麼一驚一乍的好不好,長公主只不過是年紀漸漸大了,偶爾有些不大舒服,偶爾犯些小毛病,皇上也只是讓你來抄點食療又或者按摩的方子,你這麼咋咋呼呼,是要嚷嚷得天下人都知道?”

    有些僵硬地鬆開手,見太醫令捂著喉嚨連連咳嗽,嚴詡頓時有些不大自然。可想到蘇十柒是回春觀弟子,他又託付了人去照顧東陽長公主,如今還竟要皇帝來提醒他母親身體不大好,他不禁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說!娘既然身體不好,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蘇十柒同樣不是好脾氣的人,此時立刻就火了:“早告訴你有用嗎?你之前一走了之好幾年,你娘難道就沒病過,可你回去看過他一眼?”

    嚴詡沒想到蘇十柒竟是如此犀利,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我……”

    “我什麼我?我有說錯了嗎?”蘇十柒直接跨上前一步,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嚴詡的眼睛,“長公主府那麼大,就只有長公主一個主人,其他人再多,怎麼比得上你這個親生兒子?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子欲養而親不待?知不知道什麼叫做親恩難還時,錐心刺骨的後悔?”

    蘇十柒說到激動時,直接和剛剛嚴詡抓那太醫令時一樣,一把揪住了嚴詡的衣領。

    “我是可以每天給長公主診脈,替她調理藥膳,滋補身體,可心病還要心藥醫,你知不知道,長公主唯一的心病不是別的,就是你嚴詡!”蘇十柒忿然放手,見嚴詡踉踉蹌蹌後退幾步,直接後背撞在了門上,她才轉過身去,竭力掩藏眼中的水光。

    父母被騙走田產之後鬱鬱而終,她雖說學得武藝歸來,狠狠教訓了當初的騙子,又通過越千秋的幫忙重新振興了家業,可那又怎麼樣?父母終究是不在了。

    憑什麼有的人明明擁有,卻還不知道珍惜?

    嚴詡雖說我行我素,時不時犯渾,可並不是一個聽不進去話的人。被蘇十柒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只覺得心情複雜極了,等發現背對自己的蘇十柒雙肩微微顫抖,他頓時心頭一涼,連忙腳底一蹬地,俶爾轉到了她的正面。

    見她立時抬手擦去淚痕,賭氣似的別過頭去,他不禁下意識地張口說道:“你……你別哭啊……是我錯了……是我不孝,卻還對你亂發脾氣,可我……”

    他糾結了老半天,最終訥訥說道:“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娘。她總是那麼厲害,好像什麼事都能應付,而且什麼事情都幫我安排好,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趣味?我爹去得早,我真心希望她能過得自由自在一些……”

    品出滋味來的太醫令和太醫丞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一絲動靜都沒有的屋子,隨即趕緊躡手躡腳溜了出去。儘管已經意識到嚴詡這特意跑來是怎麼回事,也隱隱察覺到這一男一女之間似乎有些微妙,可他們兩個還要命,當然不會出去亂嚷。

    否則萬一惹到那位強勢的長公主不高興,官職不要緊,可命總是要緊的!

    屋子裡,東陽長公主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剛剛及時躲進屋子的桑紫一面慶幸外頭放了個望風的,而且嚴詡還不認識,一面心想幸好自己閃進來快,否則就听不到此時此刻外間那對男女的真心話了。只不過,她對於嚴詡突然跑過來這件事,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就算皇帝明知道東陽長公主在這兒過問兩位婉儀的脈案,於是找了個接口誆騙嚴詡過來,還捎帶上了蘇十柒,可皇帝只是單純想要喚起嚴詡的孝心?還是僅僅撮合外頭兩人?

    桑紫還在思忖,東陽長公主卻已然心裡有數。

    嚴詡和蘇十柒今天會在一起,那是因為不放心越千秋,所以跟著一塊去大理寺壯聲色,可如今既然進了宮,越千秋肯定也一塊來了。這兩個成年人火燒火燎趕到這裡來,豈不是說,他們把越千秋那年紀小小的孩子獨自留在了垂拱殿面對皇帝?

    雖說她只要繼續不出聲,外間嚴詡和蘇十柒兩人的關係一定就能穩穩噹噹前進好幾步,可她更知道嚴詡的脾氣,也不認為今天自己在這兒的風聲真的就能夠永遠瞞得過兒子。當下,她便不輕不重咳嗽了一聲。

    果然,外頭兩個都是練武有成的人,下一刻,門就被人砰的推開了。

    “娘?”嚴詡不可思議地瞪著皇帝口中身體很不好的母親,隨即臉色大變,只覺得自己又一次上當受騙了。

    “長公主?”蘇十柒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才剛勸嚴詡要珍惜的正主兒端坐在主位上,隨即又羞又惱,只覺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可東陽長公主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他們兩個剛剛生出的那一絲慍怒完全無影無踪。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而已,皇兄這麼簡單的伎倆,你們兩個也會上當?”

    嚴詡沒理會母親這兵法解說得很有問題,一下子醒悟到自己究竟忘了什麼,登時面色煞白,下意識地轉身要走。可他還沒來得及跨出去兩步,就听到了東陽長公主的聲音。

    “這時候你一個人跑去有什麼用?要有萬一,你一個人打一百個?把你老娘我背上,關鍵時刻還能幫你扛住你皇帝舅舅!”

    嚴詡如夢初醒,迴轉身快步衝到東陽長公主身前,二話不說把母親背在了身上。儘管他平時背越千秋次數也不少,可成年人和小孩子的體重區別,仍是在他一路飛快騰躍時漸漸體現了出來。再加上他此刻速度太快,只覺得腳步越來越重,呼吸越來越沉。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身旁傳來了一個聲音。

    “快放下長公主,換我來……婆婆媽媽幹什麼,要是千秋有什麼事怎麼辦?”

    嚴詡瞧見蘇十柒焦急地向自己嚷嚷,把心一橫就把東陽長公主放了下來。眼看她背上人立時就走,他擦了一把汗便慌忙跟上。這一路足足與蘇十柒換了三次,當遠遠看到垂拱門時,背著東陽長公主的他竟已經是汗濕重衣,卻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就在蘇十柒已經打算先闖進去看個究竟的時候,就只見垂拱門前,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小小人影一步一跳地出來。兩廂一打照面,她還在發楞,就只聽人興高采烈叫了一聲。

    “師父,蘇姨!咦,這麼巧,長公主竟然也在?”

    嚴詡只覺得雙腿一軟,差點連母親帶自己一塊蹲地上去了。而蘇十柒再不猶豫,一個起落上前,二話不說拉了越千秋跑回了兩人跟前。

    直到這時候,越千秋才看清楚嚴詡和蘇十柒那汗流滿面,氣喘吁籲的樣子,待發現東陽長公主也是眼睛往他身上直瞟,彷彿生怕他掉了哪塊肉,他一下子為之恍然大悟,心中著實是又感激,又感動。

    “沒什麼大事,皇上就和我說了會話。”

    越千秋笑吟吟地解說了一句,隨即就掏出帕子,上前在嚴詡臉上擦了擦,等發現一塊絹帕變得油膩膩濕漉漉,他不禁有些尷尬地偷瞟蘇十柒。眼見後者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自顧自用袖子擦汗,他這才對落地站穩的東陽長公主深深一揖。

    “多謝長公主。”

    見東陽長公主輕輕舒了一口氣,他又對氣息漸漸平穩的嚴詡和蘇十柒做了個揖。

    “謝謝師父,謝謝蘇姨!你們和爺爺影叔一樣,都是對我最好的人!”

    說到這裡,越千秋回過頭看了垂拱殿一眼,心情相當不錯。

    雖說金書鐵券這玩意並不是最牢靠的,可爺爺只要得了,到底倍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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