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5441
GGCMEAT 發表於 2017-5-28 14:46
大戲骨 100 險死還生

  「喝。」藍禮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借尸還魂的吸血鬼坐直了身體,含糊在喉嚨的聲音幾乎听不清楚,「滾……開……」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氣音,但雙手和雙腳卻力大無窮,瘋狂地開始擊打任何接近的物體,強大的無差別攻擊讓所有人退避三舍。

  何塞幾乎被嚇得屁股尿流,眼楮被狠狠砸了一圈,連滾帶爬地往外逃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驚恐慌亂地開始往後逃竄,人和人狠狠地踫撞在一起,整個屋子里亂作一團,就好像是阿修羅地獄。周圍停靠著的棺材,沉默不語,在此刻更是沒有幫上忙。

  馬修的臉頰被狠狠擊打了一拳,但他根本顧不上自己,雙手牢牢地抓住藍禮的手臂,試圖讓藍禮平靜下來,卻無濟于事,無差別攻擊依舊夾雜著雷霆之勢洶涌而至,「藍禮!」馬修用盡了身體里的最後一絲力氣,奮力地朝著藍禮嘶吼到。

  那強大的氣音在空氣里震動著,藍禮的動作突然就定格住了,他愣愣地看著馬修,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呼吸著新鮮而冰冷的空氣,由于太過急切,以至于嗆到了自己,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得天荒地老,根本停不下來,仿佛就連肺部都要咳出來一般。

  馬修左右看了看,試圖把礦泉水遞過去,不想,藍禮的瞳孔猛然一縮,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雙手再次條件反射地進入戒備狀態,任何靠近的物體都將會進入攻擊範圍。馬修只能舉起自己的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然後停下了動作,這才讓藍禮的攻擊緩緩停了下來。

  「咳咳。」藍禮再次干咳了兩聲,總算是順過氣來,無意識地開始環視四周,無神的目光試圖找出一個焦點,可惜無功而返,一抹光亮徐徐在深褐色的眸子里亮起,但還沒有來得及完全亮起來,緊接著就閉上了眼楮,整個人重新躺了下去,仿佛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空,所有氣息都沉寂了下去。

  馬修愣在了原地,突然就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六神無主地上下打量著藍禮,試圖確認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眼前的一片狼藉卻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藍禮?藍禮?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藍禮?」由于太過急切,他甚至伸手搖晃了藍禮兩下,渴望著能夠得到回應。

  「吵死了。」藍禮緩緩閉上了眼楮,右手無力地抬了抬,最後還是耷拉了下來,」總是如此聒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體力透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嗎?「

  馬修愣了愣,最後啞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顯得無可奈何。這是藍禮,他最熟悉的藍禮,又重新恢復了常態的藍禮。高高懸起的心髒重重地落回了胸腔里,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此時,馬修才發現,已經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身體居然有些脫力。

  轉過頭,馬修對著羅德里格說道,「我想,我們需要一名醫生,還有一些食物。」

  羅德里格已經完全驚呆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馬修不得不再次重復了一遍要求,他這才點點頭,「我現在就去辦。」這些都是制片人的工作,但是**電影的小劇組里,羅德里格一人身兼導演和制片人的職責,自然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馬修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藍禮身上,雖然藍禮緊閉著雙眼,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卻顯示著他在呼吸著,「你真是一個瘋子,你知道嗎?」

  藍禮的嘴角勾勒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但隨即就因為太過疲倦而平復了下來,「謝謝夸獎。」

  八個小時,原本藍禮還擔心自己天下太平地睡著了,可現實是,這八個小時卻成為了一個險死還生的噩夢。在絕對的黑暗和絕對的安靜之中,恐懼就好像附骨之疽般,慢慢地吞噬著生機和希望,從某一個時刻開始,他真的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了,真的以為死神第二次找到了他,真的以為他就將被活埋在沙漠的一個木頭箱子里。

  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讓語言變得乏味無力,即使他曾經經歷過一次死亡,即使他擁有了兩次人生,卻依舊無法輕松面對。黑暗緩緩地蠶食著生機,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掐滅,絕望無比緩慢地從角度蔓延,死神鐮刀的刺骨冰冷讓每一個毛孔都真切地感受到。掙扎得越激烈,失望就越沉重;反抗得越洶涌,絕望就越殘忍。

  想象永遠太過蒼白,只有真正經歷過,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旁觀者永遠都只是旁觀而已。

  當初觀看「127小時」和「活埋」這樣絕境求生的電影,內心的糾結和激動澎湃不已,甚至有種感同身受的折磨;可是,只有真正經歷過了絕境之後才知道,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煎熬、那樣的絕望,語言根本無法形容,旁觀者也根本無法體會。

  更為重要的是,不同的人經歷同樣的恐懼,品嘗到的滋味也截然不同。他相信,在絕望的極點,「127小時」的阿倫-羅斯頓,「活埋」的保羅-康羅伊,以及他自己,腦海里浮現的景象都是不同的。

  他知道,他的嘗試是瘋狂的,完全就是在刀尖上的狂舞,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可能就把自己的第二次生命葬送了,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範;但他卻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活埋的恐懼和殘忍,感受到了等待自己死亡到來的絕望和憤怒,感受到了保羅內心的不甘、遺憾、無奈和委屈。那種現實和虛幻界限模糊的撕裂感,仿佛將靈魂扯成兩半,痛苦達到了極致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卻給了他一次真正置身絕地的體驗。

  他需要這樣的經歷,否則,他的表演永遠都是端正、精準、克制、壓抑,老老實實地遵循著表演派演技灌輸的框架模式,以自己的模擬和揣測演繹出角色的情感。可是這樣的表演,卻欠缺了一絲靈魂,一絲屬于他自己也屬于角色的靈魂,一絲賦予角色現實感和獨特感的靈魂,一絲游走于虛擬和現實之間讓人無法分辨的靈魂。

  不過,這些都是之後的事了。

  死里逃生之後——哪怕這只是一個實驗,哪怕這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但那種疲憊依舊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至,他的體力已經完全透支,這甚至比沖浪三個小時還要更加疲憊;他的精力也已經完全清空,就連自己現在在哪里的問題都不想要思考。他

  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好好地呼吸空氣,好好地享受生命。

  沉沉地,他就這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是,這一次的世界是有光亮的,是溫暖的,是安全的。

  藍禮是被馬修叫醒的,他翻了一個身,用被子蓋住了腦袋,拒絕搭理,可是馬修卻根本不懂得放棄,他干脆端了一杯咖啡來到了床邊,慢條斯理地開始品嘗了起來,那香濃的咖啡味道轉眼就充滿了整個房間,藍禮的肚子不爭氣地開始咕嚕嚕叫了起來。

  眼皮依舊沉重得睜不開,他只想要睡到世界的盡頭,可是那咖啡的香氣卻把肚子里的饞蟲全部都叫醒了,咕嚕嚕,肚子再次開始抗議。耳邊傳來了馬修那一本正經的聲音,「如果伊麗莎白听到了,估計又要訓斥你沒有禮貌了,伊迪絲也會十分樂意落井下石的。」

  貴族生活要求的是內斂和壓抑,即使是肚子餓也不能發出聲響,這是基本禮儀。

  藍禮用枕頭悶住了腦袋,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抬手就把枕頭扔了出去,朝著馬修聲音傳來的方向。不過,想也知道肯定沒有扔中,枕頭撞擊到了門板上,悶悶地就落到了地上,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如果你現在起床的話,牛排的熱度還是剛剛好的,最為新鮮。我可以讓侍應生搬到房間來。」馬修繼續誘/惑到。

  藍禮終于坐了起來,但眼楮依舊緊閉著,輕嘆了一口氣,「查爾斯,你知道我需要休息。」

  查爾斯,這是馬修的中間名,只有他的父親會這樣叫他,死板而僵硬。每次藍禮想要諷刺他的時候,都會如此呼喊,馬修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我還知道,你需要用餐,你的肚子可不會說謊。」

  肩膀耷拉了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吃一點。」

  「看來你愛睡覺的習慣還是沒有更改。」馬修走到了臥室門口,對著外面的侍應生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他們就抬著晚餐走了進來。雖然這里只是三星級酒店,服務不夠周到,但如此基本的服務還是沒有問題的。

  藍禮眼楮依舊沒有睜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看來你話太多的習慣也還是沒有更改,這是遺傳的毛病吧?」後半句話就把馬修的父親也罵了進去,這讓馬修哧哧地笑了起來。

  食物的香氣在鼻子底下飄蕩,藍禮終于忍不住打開了眼楮,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了一塊新鮮的牛排,一份澱粉土豆泥,一些清水燙過的西藍花,還搭配了簡單的凱撒沙拉。「好不容易活過來了之後,卻要吃這樣糟糕透頂的食物,我突然就覺得人生沒有什麼希望了。」話雖然如此說,但雙手還是拿起了刀叉,準備開始用餐。

  侍應生和站在門口的羅德里格不知所措,可是馬修卻在旁邊忍俊不禁。 本帖最後由 GGCMEAT 於 2017-5-28 14:48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6-7 21:03
大戲骨 101 簡陋片場

         


    七月的巴塞羅那驕陽似火,氤氳的熱氣在空氣里彌漫,即使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汗水也不由開始往外冒。可即使是如此,依舊沒有能夠阻止熱情陽光的西班牙人盡情地享受盛夏的瘋狂、肆意和浪漫,大街之上穿著熱褲的女人、赤/裸上身的男人和手舞足蹈的孩子,歡聲笑語之間,詮釋著這種只屬于西班牙的別樣魅力。

    馬修看著眼前雜亂不堪的倉庫,右手邊對方著大量木材,但全部都蓋上了防水帆布,那安靜放置在一旁的鋸木機已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左手邊是一大片空地,旁邊對方著手推車、鐵鍬、鑽頭之類的工具,還散落著四、五堆黃沙,零零散散得沒有任何規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廢棄已久的倉庫。

    穿過倉庫的鐵門,走進去之後,酷暑的炎熱剎那間消失不見,陰森森的冷空氣讓人不寒而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紛紛冒了出來,仿佛走進了冷凍庫一般,那立竿見影的制冷效果越發讓人膽戰心驚起來。

    “你是專門找了這樣一個鬧鬼的地方嗎?”馬修的話語讓羅德里格拍掌大笑了起來,不過藍禮卻是補充了一句,“他沒有在開玩笑。”羅德里格的笑容頓時就僵硬住了,腳步不由拌蒜了兩步。

    藍禮和馬修兩位始作俑者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慢悠悠地打量著倉庫,鬧得羅德里格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想了想,還是認真地解釋起來,“我們的經費有限,租賃臨時攝影棚的話,估計會比較困難。這個倉庫棄用已經有三年時間了,在這里拍攝的費用只是攝影棚的四分之一,而且,我們需要的空間也足夠了。”

    說話間,羅德里格的腳步就已經停了下來,攤開雙手做出了展示的模樣,“你們看,這就是我們的主要拍攝片場了。”

    擺放在眼前的,是一小堆粗糙的黃沙,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子敞開蓋子地斜放在沙子上面,箱子比想象中還要大一些,一個深褐色的布袋大喇喇地扔在箱子里面;旁邊還有幾個不同尺寸的箱子,有一個看起來特別顯眼,長度依舊不變,但是高度卻足足有半個人那麼高,以至于讓人分辨不清出長寬高的定位。

    僅此而已。

    視線之內的這些東西就是全部了,即使是中學的科學實驗看起來也比眼前要復雜得多。

    馬修木然,藍禮木然。羅德里格有些慌,“嘿,伙計們。”他又再次展示了一下眼前的設備,“你們看,不同尺寸的箱子是用來拍攝不同類型的鏡頭,我們有特寫、近景和中景,除此之外,角度也需要不斷變換,所以這才準備了如此多箱子……”

    解釋到後面,羅德里格自己也有些信心不足,聲音漸漸小了起來。

    看著羅德里格那窘迫的表情,藍禮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只是在開玩笑。”羅德里格一臉懵逼狀,不知所措,“用如此簡單的道具,卻可以拍攝出一部精彩絕倫的作品,這就是電影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嗎?”

    此時羅德里格總算是回過神來,拍了拍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顯然是心有余悸。藍禮和馬修兩個人都不由輕笑了起來。

    “活埋”真的是一部十分考驗功力的電影,它不僅僅是密室那麼簡單,而且是一個狹窄到幾乎沒有辦法轉身的密室,而且通篇只有一個場景、一名演員。導演的運鏡功力、剪輯功力和調度功力,演員的表演功底、詮釋能力和感染功力,編劇的故事能力、心理揣摩和包袱設置,甚至就連攝影、配樂等等都需要經受嚴苛的考驗,拍攝成一部不俗的作品已經十分不容易,更不要說出色乃至經典了。

    所以,簡陋的拍攝場景,這是藍禮預料之中的,因為電影成片里本來就只有一個場景。

    不過,藍禮有些意外,羅德里格居然準備了不同尺寸的箱子。作為觀眾,他們總是會好奇一部電影是如何拍攝出來的,又或者是某個特定場景是如何拍攝完成的,看起來簡直不可思議。現在,電影工業的神秘開始在藍禮的眼前徐徐展現出來。

    藍禮現在更加慶幸自己親身體驗了密室的恐懼,因為整個拍攝過程都會在一個敞開的環境之下完成,這對于表演提出了更加深刻的挑戰。提前做好準備之後,藍禮現在有些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實戰階段。

    “劇組其他成員呢?”藍禮摩擦了一下手掌,開始活動著身體,他已經做好了拍攝的準備。

    羅德里格看了看手表,約定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雖然西班牙人總是習慣性遲到,但今天是“活埋”開機的第一天,即使不是準時,他們至少也不要遲到太久吧……就在這時,門口就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

    “我告訴過你,不要往右,不要往右……”“導航就讓我往右,你說什麼?你以為我喜歡繞路?”“我只是說,這一片我很熟悉,我不會迷路。”“好了,好了,反正我們又沒有遲到。”

    羅德里格松了一口氣,連忙迎了上去,還沒有等他開口,門口就有人呼喊到,“羅德里格,快過來幫忙搬支架,艾利克斯居然把大燈也帶來了,我告訴他不要大燈了……“”萬一要用呢?統一租賃的話才多五十歐,單獨另外租賃的話,一天就要兩百歐,你來付錢,還是我來付錢?“

    西班牙語那特有的快速、熱情、頓挫,在整個倉庫里回蕩起來,剛才還沒有什麼人氣的鬧鬼倉庫,頓時就變得無比熱鬧起來。

    “看來你已經做好開工的準備了。”看著鬧騰的一群人,馬修笑呵呵地對藍禮說道。

    藍禮抿了抿嘴,坦然地神情給予了回答,“你的航班幾點的?”

    馬修過來巴塞羅那待了三天,現在也到了回去工作的時候,他現在正在實習期,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律師,這是必經之路。

    “呃,十一點三十五分。”馬修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我現在必須出發了,巴塞羅那機場每一次都特別麻煩。”即使是貴賓通道也是如此,西班牙人的懶散無處不在。

    “倫敦的雨天正在等待著你,不要太羨慕我。”藍禮的調侃讓馬修啞然失笑,每到假期,西班牙也是英國人的首選度假勝地之一。

    “我以為你應該會想念倫敦的雨季。”馬修調侃了回去,惹得藍禮翻了一個白眼,猶豫片刻,他還是開口詢問到,“這里的工作結束之後,你確定不回倫敦一趟?”

    藍禮聳聳肩,“你可以把這個片場的情況拍一些照片,然後給伊麗莎白展示一下,我想,她應該十分開心我不回去的決定。”馬修不由莞爾,卻是無法反駁,“工作結束之後,我應該會去北歐溜達溜達,我想嘗試一下徒手攀岩。”

    徒手攀岩,世界最危險的極限運動排名榜首。先是密室幽閉體驗,現在是徒手攀岩,藍禮果然依舊是藍禮,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馬修微微點了點頭,一臉嫌棄的表情,“你知道我現在在做手勢。”藍禮當然知道,馬修正在心里豎中指。

    看著藍禮嘴角輕輕揚起的笑容,馬修想了想,最後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準備離開,但腳步頓了頓,又轉過身來,拍了拍藍禮的肩膀,“小心西班牙火腿,它是難以拒絕的誘/惑。”說完,兩個人都不由笑出了聲,而後馬修就轉身邁開了步伐。

    羅德里格走了過來,看到馬修離開的背影,朝著藍禮投去了疑惑的視線,藍禮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不為我介紹一下劇組的伙伴們嗎?”

    “哇!這就是你找到的演員?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年輕,他該不會還沒有成年吧?這下可糟糕了,我沒有帶紙尿褲來,羅德里格,現在需要我們去超市買嗎?你願意報銷的話,我願意跑腿一下。”一個瘦瘦高高的大男孩,盯著一頭大卷毛,嘻嘻哈哈地說道,那吐字含糊、速度飛快的西班牙語就好像機關槍一般,一長句話說完都不帶喘氣的。

    其他所有人也都哄笑起來,藍禮卻是毫不在意,嘴角依舊掛著微笑,“我建議你最好還是買成人紙尿褲,你昨晚喝酒喝多了,躺在自己的尿液里睡著,現在都可以聞到味道,我不太確定你的女朋友是怎麼想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很介意。如果我掏錢的話,你可以到超市里去買身體芳香劑打理一下嗎?”

    鴉雀無聲,笑容停留在每一個人的嘴角,僵硬成為面具,就連羅德里格都愣住了,眼珠子差點沒有掉下來。

    西班牙語,純正而流利的西班牙語。顯然,藍禮的西班牙語遠遠不是“初級”水準。

    源自于拉丁語的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這是貴族教育里十分重要的一環,因為拉丁語記載的文字至今依舊是一個龐大的寶庫,文學、哲學、科學等等都是如此。除了英語之外,他們率先學習的就是拉丁語,劍橋大學里有的課程甚至還要用拉丁語來寫論文。現在世界上主要流行的法語、德語等等都排在拉丁語後面。

    藍禮臉上的微笑依舊沒有太多變化,“上午好,我是飾演保羅-康羅伊的藍禮-霍爾。”藍禮那紳士而禮貌的聲音在倉庫里回蕩著,甚至還有回音,眼前的所有人依舊是木頭人的姿態,根本無法做出反應。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倉庫的溫度似乎又降下來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2 雇佣兵團

  愛德華-格勞(Eduard-Grau)站在取景器前,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敷衍地說道,「沒問題了。」

  艾利克斯-維拉格拉薩(Alex-Villagrasa)為了這樣的光線效果,已經忙碌了足足四十五分鐘,看到愛德華如此敷衍的回復,頓時不滿地把手里的話筒海綿砸了過去,「蠢/豬,如果你再繼續走神,我就直接踢爛你的屁股!打火機點亮之後,可以看得清楚臉部的表情嗎?」

  按照設計,保羅在棺材里清醒過來之後,第一個使用的光源是打火機。一般來說,打火機的照明空間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是在絕對黑暗之中;但這是拍攝電影,光線不夠明亮不僅會影響觀影效果,而且還會影響演員的表演,「活埋」不是「女巫布萊克」那樣試圖營造出真實感的作品,它需要足夠的光源來呈現出表演的細節。

  所以,艾利克斯作為視覺特效擔當,音響和燈光都是他的職權範圍,他正在調節打火機的火焰尺寸,測試光源的明亮程度,並且通過隱藏的反光板來達到聚集光線的效果;愛德華作為攝影師,他必須從攝影的角度來進行檢測效果。

  愛德華收回了視線,集中注意力在取景器上看了看,隨後又切換了兩個不同的角度,展現出了自己的專業,「沒問題了。不過,特寫的時候,反光板的角度需要重新調整一下,從側面拍過去,鏡頭可以看到反光板。」

  艾利克斯也走到取景器前更換角度確認了一下,心中這才有數。站直身體,艾利克斯就看到愛德華視線余光又一次開始往旁邊飄,他也是一陣無奈,「你又何苦呢?我們只不過是臨時雇佣兵,僅僅只是合作一部作品而已。他是英國人,以後估計也不會到西班牙來拍戲了,我們將來就沒有交集了。」

  不遠處,藍禮安靜地坐在一堆木材上面,低頭認真閱讀著劇本。他閱讀劇本的習慣十分奇怪,不是背誦台詞,也不是瀏覽劇情,視線始終停留在一頁劇本上,粗粗一看還以為他正在走神,根本沒有在閱讀劇本,可仔細打量一番,就可以察覺到,他在反復重復閱讀同一段文字,然後陷入深思,仿佛在進行一場自己和自己的戰爭。

  說好听一點是投入,說難听一點就是神經。

  「你說,他到底是裝腔作勢,還是有真材實料?」愛德華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壓低聲音和艾利克斯探討了起來。可是,不等艾利克斯回答,愛德華就直接開口說道,「我覺得肯定是擺架子。他看起來最多就高中畢業,怎麼可能有什麼實力?真不知道羅德里格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挑選了這樣一名演員,難道說,他和羅德里格睡過了?」

  面對愛德華的挑釁,艾利克斯知道,他還是在計較剛才的難堪——愛德華就是剛才那個卷毛的大男孩。

  其實愛德華的玩笑本身沒有什麼,如果是男人之間那種面對面的調侃戲謔,說得更加難听、更加丑陋的也數不勝數,不僅不會破壞感情,反而還會成為他們的談資;但如果是背後說壞話,卻被當場戳穿,那種難看和恥辱,就著實讓人下不來台了。

  誰也沒有預料到,藍禮的西班牙語那麼好,就好像在國外用中文罵人,突然發現,對方的中文和自己一樣溜。那就真的尷尬了。

  愛德華有些惱羞成怒,艾利克斯卻不想要卷入這趟渾水。

  「活埋」整個劇組一共就只有八個人,一名攝影師、一名特效師、一名導演助理、一名化妝師、一名劇務,然後再加上一位導演、一位編劇和一位演員,只有區區八人。除了核心的三位主創之外,艾利克斯、愛德華他們都只是雇佣兵而已,他們不是什麼名聲在外的專業人士,只不過是自己鑽研出來的邊緣人士而已。

  正如他所說,他們被雇佣來拍攝」活埋「這部作品,結束拍攝之後就各奔東西,完全沒有必要斤斤計較。

  「馬上就要投入拍攝了,我們就可以知道結果了,不是嗎?他到底是一個繡花枕頭,還是一個名貴古董。「艾利克斯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

  老實說,撇開愛德華的個人恩怨不說,其實艾利克斯也有些好奇,這個藍禮-霍爾到底是什麼來路。

  客觀來說,藍禮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高中生,他此時留著絡腮胡,修剪整齊的胡渣平添了一抹滄桑和成熟,沒有刻意打理的金褐色卷發略顯凌亂,看起來似乎有一、兩天沒有洗頭,頭發有一些油膩,邋遢而狼狽。唯一不和諧的是他那雙眼楮,明亮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閃爍著朝氣蓬勃的生機,那花骨朵綻放剎那般的光華絕對不可能是三十歲,但如果說他二十五、六歲,艾利克斯是願意相信的。

  可即使如此,想要飾演好保羅-康羅伊這個角色,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看起來……看起來沒有任何攻擊性,不是說不好,而是少了一些演員身上那種勢不可擋的銳氣——當然,輕描淡寫之中反將愛德華一軍的時刻是一個例外。

  打過招呼之後,他沒有繼續窮追猛打,追究愛德華的過錯;卻也沒有借著聲勢,和他們化解尷尬,打成一片,而是獨自一個人坐到旁邊去研究劇本了。工作人員在旁邊為拍攝做準備,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就在那里坐了一個小時,完全沒有收到周圍氣氛的打擾,也完全沒有移動過位置,這確定不是自閉癥的孤僻癥狀嗎?

  愛德華無法預料藍禮投入拍攝之後會是什麼情況,也無法預料藍禮呈現出來的表演會是什麼模樣,內心深處,他也隱隱有些期待。

  「哼哼,那就等著看吧。」愛德華撇了撇嘴,還想要說點什麼,放句狠話,終究還是住嘴了,轉過頭,低聲嘟嘟囔囔地忙碌了開來。

  阿德里亞娜-格拉(Adriana-Guerra)站在藍禮的面前,禮貌地擺了擺手,試圖吸引藍禮的注意,但沒有能夠成功。藍禮依舊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劇本,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眼前出現了一個人似得,她不得不出聲喊道,「先生,先生?」

  藍禮這才抬起頭來,視線有些茫然地掃了掃,有些遲緩地將焦距對準了阿德里亞娜,眼底流露出不解的疑惑。阿德里亞娜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化妝包,「我是過來為你化妝的。我們需要把你這張英俊的臉頰遮掩一下。」她用調侃的語氣開起了玩笑。

  藍禮舉了舉手中的劇本,「我閱讀劇本會注意一點的,不影響到你的工作。」而後,藍禮就坐直了身體,將劇本稍微舉起了一些、拉遠了一些,這樣既可以顯露出臉龐來,又可以繼續閱讀劇本。

  阿德里亞娜愣了愣,她的笑話居然落空了,這讓她有些訕訕然,只能收拾起情緒,她也開始忙碌起來,專心致志地投入化妝的工作之中。

  保羅-康羅伊的妝容其實並不困難,因為這不是美妝,而是盡可能貼近現實生活的妝容,真正完全展現藍禮原本面貌的妝容;或者更為準確一點來說,是骯髒的妝,展現出保羅被綁架之後渾身狼狽不堪、大汗淋灕,甚至是油光滿面的妝容。

  阿德里亞娜很快就完成了她的工作,她友善地說道,」完工了,你現在就可以上鏡頭了!「

  藍禮抬著劇本的手往下放了放,他點點頭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對著阿德里亞娜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辛苦了,謝謝。「

  那一抹帶著淡淡溫暖的笑容讓阿德里亞娜心底一暖,不由就回復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是我的工作。我可是十分期待你接下來的表演哦。「阿德里亞娜積極地說道,可沒有想到,藍禮的注意力居然再次轉移到了劇本之上,似乎沒有再繼續對話下去的想法,這讓她頓時就變得尷尬起來,笑容僵硬在嘴角。

  停留在原地呆了幾秒,阿德里亞娜發現藍禮完全沒有對話的意思,她的一腔熱情就撞上了大冰山——她在這里站了那麼久,不要說欣賞的眼光了,藍禮就連抬頭的想法都沒有,尷尬頓時洶涌而來,「那麼好運。」阿德里亞娜丟下了一句話,然後就轉身大步大步地離開了。

  走出去一段距離,阿德里亞娜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再次轉過身看了看,發現藍禮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完全沉浸在劇本之中,她不由跺了跺腳,憤憤不平地大步大步離開了。

  和「太平洋戰爭」劇組相比較,「活埋」劇組不僅僅是規模更小,而且片場的秩序也有些混亂,劇務更是業務不熟悉,工作效率十分低下,雇佣兵團們的組織和紀律都十分一般。還好,這是一個小劇組,本身人員和工作就不多,否則只怕更加難以想象。

  藍禮完全沒有意識到,短短一個小時之內,他就已經成為了劇組的眾矢之的,不經意間就得罪了。即使知道了,他也沒有時間理會,因為他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角色之中,他現在還不是那些演技大拿,隨時隨地都可以進入表演狀態。在投入表演之前,他需要充足的準備。

  「藍禮?藍禮!」羅德里格走了上前,連續呼喚了三聲依舊沒有得到回應,最後不得不出手在藍禮的視線和劇本之間晃了晃,這才得到了回應,「可以開拍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3 身臨其境

  「2010年,七月十五號,’活埋’第一幕……。」羅德里格拿著場記板,站在攝像機面前,為開機的第一場戲打板,可是話語還沒有說完,他就放下了場記板,對著在旁邊竊竊私語的那群雇佣兵們喊道,「安靜,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安靜嗎?集體全部安靜,就連呼吸都給我收著!這里是沙漠正中央,這里是活埋一條生命的現場,這里沒有任何聲音,除了保羅之外,這里也沒有任何生命。所以,閉嘴,都給我閉嘴!如果你們還想要拿到支票的話。「

  羅德里格的情緒有些過激,因為他經歷過那天在葬禮公司的一切,他知道真正的恐懼和絕望到底應該是怎麼樣的。現場那群雇佣兵們居然還在閑聊,這簡直是……荒謬至極。

  原本還有人想要開口開兩句玩笑,但听到最後一句話後,所有人都齊刷刷地閉上了嘴巴。現場只剩下一片低低的呼吸聲,在空氣流動的倉庫里微不可聞。

  羅德里格轉過頭,看了一眼躺在木盒子里的藍禮,憤怒終究還是沒有壓抑下來,「後退,除了愛德華之外,所有人都後退三步,收音話筒里可以听到你們的呼吸聲。」

  雇佣兵們的臉上都帶著戲謔和不屑的表情,對于羅德里格的大驚小怪顯然並不在意——呼吸聲那麼細微,且不說收音話筒是否敏感到可以收進去,即使可以,和空氣流動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觀眾也識別不出來,羅德里格顯然是借題發揮;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于是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視線,懶懶散散、慢慢吞吞地往後退了幾步。

  等待了一會,羅德里格才再次拿起了場記板,「2010年,七月十五號,’活埋’第一幕第一場戲,第一次嘗試。」

  伴隨著話音,「啪」的一聲脆響,第一場戲正式開拍。

  由于「活埋」這部電影的特殊性,羅德里格決定按照時間線來完成電影的拍攝。所以,第一場戲也沒有什麼好挑選的,就是保羅被綁架之後清醒過來的時刻,不管難易程度,一切都根據時間線的先後順序來完成。

  現在,鏡頭被固定在了藍禮的小腹位置,以下往上鎖定住了特寫的畫面,然後,周圍所有燈光都熄滅,倉庫大門早就已經關了起來,甚至還掛上了遮陽窗簾,密不透風的空間里顯得有些悶熱,現在就連光線都徹底消失不見,那種無形之中的空曠感到來的恐慌,在靜謐之中緩緩蔓延。

  即使是想要開玩笑的雇佣兵們,也都真正安靜了下來。

  愛德華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看著手里的取景器,注視著鏡頭里的一舉一動,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呼吸聲成為藍禮搞砸第一場戲的借口,他倒想要看看,這家伙到底能夠變出什麼花樣來。

  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那絕對的黑暗之中,沒有任何的聲響,可是,仔細地側耳傾听,就可以听到有一股穩定而綿長的呼吸聲在攪動著空氣,听起來就好像……好像有人在沉睡。這種安穩的寧靜甚至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整個世界都充斥著一片祥和。

  愛德華不由皺了皺眉頭,拍攝已經開始了,那家伙在干什麼?他們可是**劇組,膠片是要花錢的,藍禮每耽誤一秒鐘,這就是在浪費他們寶貴的經費,難道說,那小子是睡著了?真正的睡著了?否則呼吸怎麼會如此平穩?這真是……一個笑話。

  「呃。」呼吸忽然就紊亂了,仿佛是條件反射地深吸了一口氣,打亂了整個睡眠的節奏一般,然後呼吸突然一停滯,鴉雀無聲的剎那讓黑暗的寧靜徹底凝固起來,但僅僅只是瞬間,隨後呼吸就開始變得痛苦起來,那隱藏在越來越紊亂的呼吸之中的掙扎和壓抑,猶如章魚一般,慢慢地張開了觸角。

  這種靜謐之中緩緩涌動的情緒,並不洶涌,卻讓人不寒而栗,就仿佛彌漫開來的冷空氣一般,剛開始時不覺得,雞皮疙瘩冒出來之後緊跟著打起了寒顫,這才不由自主地用雙手去摩擦皮膚,試圖取暖。

  愛德華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難道是噩夢?一個充滿了折磨的噩夢?雖然僅僅只有呼吸聲的變換,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真實,真實得讓心髒開始收縮。

  「呼……呼……」呼吸開始加重,開始拉長,但好像被什麼阻礙住了一般,黑暗之中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正在全身用力,想盡辦法讓呼吸變得順暢起來,卻如此艱難,然後他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可是就連咳嗽都沉悶而艱澀,那種掙扎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蔓延。

  當咳嗽平復下來時,呼吸急促了起來,似乎終于從噩夢之中驚醒,然後開始打量四周,那紊亂的呼吸聲在左右兩側不斷變換著位置,看起來正在尋找著什麼、打量著什麼,可這一切動作只是徒勞,絕對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見。

  但就在此時,呼吸聲卻變得無比懇切,甚至還可以隱隱听到帶著一絲恐懼,繃緊肌肉的掙扎之後依舊一無所獲,整個人重重地砸到了一個物體之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這一個聲響,還有伴隨而來的疼痛讓他停止了掙扎,呼吸剎那間消失,仿佛被掐住了喉嚨。

  愛德華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那種無形之中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人類最大的恐懼永遠是來自于未知,對外太空、對未來、對鬼神等等未知的恐懼,在無限黑暗之中,那僅有的呼吸聲所蘊含的情緒將未知放大到了極限,他的掌心開始濕潤起來。

  掙扎,劇烈地掙扎,但呼吸聲再次恢復之後,那乒乒乓乓的踫撞聲夾雜在混亂而急促的呼吸聲之中,帶來了絕望一般的恐懼,仿佛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束縛,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撕破黑暗,呼吸聲之中滲透著血腥的味道,逐漸蔓延了開來。

  「喝。」呼吸聲再次停止,而後踫撞聲消失了,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瑣碎聲響,間或伴隨著無意間踫撞到物體的聲音,狹窄空間之中的局促感和壓迫感開始傳遞了出來,似乎他被困在了一個比身體大不了多少的空間里,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彰顯著空氣的灼熱和稀薄,心髒撞擊的頻率開始不斷加快,噴薄而出的腎上腺素讓人口干舌燥。

  他到底怎麼了?他到底遇到了什麼情況?他到底面對著什麼危險?無數的未知問號撲面而來,幾乎讓愛德華窒息。

  「呃。」沉悶的呼痛聲傳了過來,那壓抑的聲音里沾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可是轉眼之間,這抹脆弱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求生的堅決和果斷,呼吸在眨眼之間就變得平穩下來,但依舊沉重渾濁,可以听得出來,他在強迫自己冷靜,即使命懸一線也必須冷靜下來的決絕。

  布料的摩擦聲之中,傳來了一個火石摩擦踫撞的聲響,听起來就好像……好像是打火機!

  是不是那剎那間的冷靜讓他找到了打火機?一絲微弱的希望開始從心底萌芽,如果真的是打火機,那就好了,火焰是人類的第二生命,驅散黑暗之後,至少他可以確定自己的情況,然後思考出自救的方法來。

  打火機,請一定是打火機。不由自主的祈禱,在愛德華內心深處油然而生,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就身臨其境地融入其中,心神開始伴隨著呼吸聲的變化而跌宕起伏。

  「擦,擦擦。」打火機踫撞的聲音傳了過來,但卻依舊看不見任何火光,「啊!啊!」那憋在喉嚨口的呼救聲沉悶地撞擊著,仿佛就連喊叫都喊不出來,那種憋屈到了極致的壓抑將所有火藥都包裹其中,想要爆炸,卻硬生生壓制了下來。

  洶涌的情緒透過無邊無際的黑暗撞擊過來,阿德里亞娜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心髒就要炸裂開來一般,那種窒息感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嚨,在反應過來之前,淚水就盛滿了眼眶,她甚至不知道這股溫熱到底代表了什麼,同情?恐懼?驚慌?還是其他什麼?她不由死死咬住了下唇,避免自己喊出聲音,但絕望的雙手卻抓住了腳踝,讓她差一點就尖叫起來。

  「啊!」急促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大聲,那听起來就像是啞巴在呼喊一般的沉悶聲響混雜其中,更是讓人驚恐不已,「擦!」一抹火光突然就亮了起來,但轉瞬即逝,可即使如此,所有人還是繃緊了肌肉、站直了身體,渴望而迫切地往前傾了傾身體,那一抹微薄的希望,正在茁壯成長。

  「擦!擦擦!」打火機的摩擦聲響越來越大聲,光亮忽明忽暗,希望的繩索晃晃悠悠地,終究開始拉直了,一抹深黃色的火光亮了起來,黑暗如同潮水一般開始往外退散,卻依舊沒有完全離開,團團包圍著那微弱的火苗,虎視眈眈。

  火光之下,可以看到四分之一臉頰,只有一只眼楮,那只深褐色的眼楮慌亂地掃視著周圍,眼底流露出的恐懼、茫然、疑惑、痛苦、慌張錯雜地交織在一起,伴隨著急促而炙熱的呼吸在持續升溫。

  猛然,呼吸停止,瞳孔炸裂了開來,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絕望猶如煙花一般綻放,整個世界轟然倒塌,時空瞬間凝固——火光投射的小小世界,是一個密閉的木頭棺材,希望才剛剛點燃,隨即就被熄滅。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4 深入骨髓

  阿德里亞娜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一秒,尖叫聲就被掐滅在掌心里。她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那一片黑暗——火光再一次熄滅了,整個倉庫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她甚至看不到棺材的輪廓,但……但淚水卻快速在眼眶里堆積起來,洶涌的情緒徹底將她淹沒,窒息地幾乎就要干嘔。

  難以想象,即使是親身經歷了,依舊難以想象。

  僅僅只是用呼吸的節奏變換,僅僅只是用物理踫撞的聲響,僅僅只是用喉嚨深處的聲響,那種絕境之中的苦苦掙扎就已經展現得淋灕盡致,深深地打動了每一位旁觀者的靈魂,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經身臨其境地進入了那個世界里——仿佛自己就被困在棺材里,仿佛自己就在面臨著危險。所有一切是如此栩栩如生,以至于情緒開始脫軌失控。

  滾燙的淚水打濕了手背,這把阿德里亞娜嚇到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了,但就在剛才,她真的控制不住,在意識到之前,淚水就已經滑落了下來。

  「卡!」

  羅德里格的聲音慢了半拍終于響了起來,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著,晃晃悠悠地仿佛無根浮萍,有些滲人,但終究還是讓大家反應了過來。

  燈光遲了半步打開,淡黃色的光暈緩緩驅散了黑暗,倉庫逐漸明亮起來,將所有人緩緩地從電影故事拖到現實世界里,那種從虛幻回到現實的混亂和不安讓所有人都騷動起來,紛紛避開了眼楮,遮掩著自己的狼狽,還有內心的恐懼——

  剛才打火機亮起來之後的絕望,殘忍而血腥地扼殺了還沒有來得及萌芽的希望,帶來的震撼全部都隱藏在了那散失焦距的瞳孔里,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以至于此時看到光亮反而想要落荒而逃。

  阿德里亞娜猛地轉過身,擦拭著臉頰上的淚水,掩飾自己的狼狽,然後快步朝著旁邊走去,躲避起來。

  愛德華張大了嘴巴,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所有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如此蒼白,如此無力,如此貧乏——那一刻的真實仿佛刀片劃過皮膚一般,讓所有汗毛都豎立起來,恨不得立刻轉身逃跑,但身體卻被死死地困在原地,就如同困在那個棺材之中般,窒息的慌亂和死亡的恐懼牢牢地掐住喉嚨,張牙舞爪。

  他忽然就想起了,開拍之前藍禮的舉動,他只是安靜地坐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一頁劇本,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內都沒有翻頁。

  第一頁的劇本到底是什麼內容來著?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因為第一頁幾乎沒有任何內容。心髒猛地收縮起來,愛德華快速轉身,尋找著自己的劇本,但腳步卻有些踉蹌,差點就要摔倒,洶涌的血液讓他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

  找到了!

  愛德華慌手慌腳地翻開了劇本,然後就看到了第一頁劇本。

  (黑暗之中,保羅逐漸清醒過來,尋找到了手里的打火機,點亮。)

  (保羅扯下塞在嘴巴里的布條,打量棺材。)

  保羅︰救命!救命!

  ……

  這就是全部了,就只有這些了。短短的兩句話,區區的兩句話——更為準確來說,他們剛才拍攝的內容只是第一句話而已,但真正呈現出來的效果,卻……卻是如此震撼!

  沒有鏡頭的調度,沒有燈光的輔助,沒有導演的剪輯,完完全全就是黑暗之中的一鏡到底,將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演員的肩膀上。而藍禮,那個看起來毛都沒有長齊的年輕人,卻奉獻出了精彩絕倫的演出;循序漸進、細膩完整、結構清晰,短短不到兩分鐘的表演,卻帶來了海嘯般的效果。

  閉上眼楮,愛德華就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起來,猶如秋風之中的枯葉,他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保羅置身于絕境之中的每一絲情緒,深入骨髓,以至于黑暗降臨的那一瞬間,就條件反射地開始陷入了恐懼。

  現在,愛德華終于明白開拍之前藍禮到底在做什麼了。反反復復的閱讀、反反復復的揣摩、反反復復的思考,藍禮將工工整整的一句話,演變成為了一場絢麗奪目的真實,這才是真正地化腐朽為神奇!

  抬起頭,愛德華的視線有些茫然,他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攝影師而已,在此之前拍攝過兩部沒有太大影響力的作品,合作對象也都是西班牙的本土演員,從來不曾真正地感受到電影的力量,更加不曾真正地目睹表演的力量,以至于他現在有些無所適從。

  最後,愛德華的視線落在了羅德里格身上,他試圖開口,卻發現嗓子干澀得厲害,吞咽了兩口唾沫,出聲呼喚到,「羅德里格。」

  羅德里格臉上洋溢著明媚的光亮,那雙眼楮熠熠生輝,盛滿了陽光般的亢奮和激動。

  「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你才選擇了他作為男主角嗎?」愛德華內心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提問到。劇組的成員們都閱讀過劇本,自然知道男主角對這部作品的關鍵作用。

  羅德里格咧嘴笑了起來,「不,事實上,他今天的表演遠遠超出了我的期待。」羅德里格細細地品味了一番,和上次在紐約相比,今天藍禮的演出多出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他沒有辦法描述,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之前的密閉體驗,但他可以確定的是,接下來的拍攝將會更加值得期待,「你知道嗎?是他主動找我來試鏡的。」

  羅德里格自己都說不出這種得意和自豪從何而來,可是心情就是忍不住輕輕飛揚了起來。

  「羅德里格?」悶悶的聲音從木盒子里傳來,打斷了羅德里格和愛德華的交談,頓時,整個倉庫里所有人都紛紛投去了視線。

  羅德里格快步走了過去,因為第一場戲需要充分利用呼吸的回音以及狹窄的空間,所以木盒子的蓋子是蓋起來的,不過下方卻是完全敞開的;另外,為了方便鏡頭的捕捉,木盒子微微傾斜了起來,于是下方堆了一個土堆,讓藍禮的雙腳踩著,可以借力。

  羅德里格來到了木盒子的尾部,蹲著詢問到,「藍禮?」

  「剛才的拍攝如何?」藍禮開口詢問到,如果可以的話,其實藍禮希望親自到監視器後面去看一看,但這個箱子進進出出太麻煩了,而且他需要保持這種緊繃的狀態,所以他放棄了折騰的打算。

  羅德里格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居然沒有回看剛才的拍攝,「等等,我需要再確認一下。」羅德里格有些狼狽,光顧著震撼和驚嘆了,就連導演的本職工作都忘記了。

  快速站了起來,羅德里格來到了監視器後面,開始回看。沒有想到,其他人也都紛紛涌了上來,注視著屏幕上的一舉一動。

  兩分鐘時間,一百二十秒,這對于一個長鏡頭來說,著實是太長了,而且太枯燥了;但事實卻並非如此,整個表演的起承轉合一氣呵成,絲毫沒有任何的浪費和多余,表演將故事情節填充得飽滿而不夸張,恰如其分卻又不失張力地將觀眾引入故事之中。

  無可挑剔。

  羅德里格也是第一次知道,所謂的表演,不僅僅是台詞,不僅僅是表情,也不僅僅是動作,關于人的每一個細節都可以成為表演。尤其是在開場這段表演的最後一個鏡頭里,那擴散開來的瞳孔包含了難以置信的力量,直截了當地掐斷了還沒有來得及完成萌芽的希望,殘忍得讓人絕望,甚至升不起反抗的情緒。

  不過一個眼神,卻已經滄海桑田。

  如此高難度的戲份,藍禮不僅僅是一鏡通過,而且還賦予了更多的含義。羅德里格可以想象,接下來的戲份之中,當保羅開始求生時,觀眾的心神毋庸置疑地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發展,那種跌宕起伏的轉折和張力已經在這里埋下了伏筆。不可思議!真的是不可思議!

  「完美!」羅德里格揚聲說道,他搜刮了腦海里所有的詞匯,卻依舊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亢奮,最終只能再次說道,「完美!」

  藍禮的聲音悶悶地從木盒子里傳來,「很好,我做好繼續拍攝的準備了。」

  「哦,對,對。」羅德里格連連點頭,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第二場戲,現在開始第二場戲。」

  所有人再次開始忙碌起來,卻發現愛德華依舊愣在了原地。羅德里格不得不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讓愛德華回過神來。愛德華顯得有些魂不守舍,不過,調整了呼吸之後,他頓時充滿了干勁,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和之前的狀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人都變得積極主動起來。

  愛德華走到了木盒子的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抱歉……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頓了頓,「總之,抱歉。」說完,愛德華快步轉身離開。

  準備就緒之後,羅德里格轉過頭,正準備交代大家安靜一點,卻發現,所有人自覺地退後到了十步之外,唯恐自己的呼吸就打亂了拍攝出來的效果;同時,每一個人都緊緊地閉上嘴巴,充滿期待地看著那沉靜的木盒子。

  笑容不由就爬上了嘴角,羅德里格有預感,接下來的拍攝會十分順利,「七月十五號,’活埋’第一幕第二場戲,第一次嘗試。」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5 真假難辨

  「活埋」的拍攝十分順利,甚至可以說是超乎想象得順利。

  整個劇組的重擔都集中在藍禮的身上,其他工作都被精簡到最小化,劇組的拍攝進度完全取決于藍禮的表演質量,如果他狀態糟糕,在一場戲上不斷出錯,一卡就是幾個小時,那麼一整天的工作就泡湯了;如果他狀態出色,只需要簡單地幾次拍攝就能夠達到要求,甚至還帶來驚喜,那麼一天拍攝五幕到六幕也沒有任何問題。

  幸運的是,藍禮的狀態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說是火熱。

  短短不到五天時間,拍攝進度就已經推過了三分之二,遠遠超過了預期;接下來最快兩天,最慢四天,估計電影就可以順利殺青了,即使是對于一個小成本小空間小格局的**電影來說,這也著實不可思議。

  對于資金捉襟見肘的劇組來說是一大利好消息,如果拍攝時間超過兩周的話,現有資金就將消耗完畢,他們不得不中斷拍攝,尋求追加投資,一旦事情不順利,作品可能就永遠擱置在這里堆灰塵;但現在,劇組能夠在十天之內完成拍攝,甚至還為後期的發行和宣傳留下了更多余地,這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拍攝工作的順利進行,整個劇組都處于高速運轉之中,即使是雇佣兵們也和樂融融,對于他們來說,拍攝順利,拿錢走人,這無疑是最愉快的合作經歷了,不需要自己多余的工作,也不需要處理復雜的人事關系,只要完成本職工作之後,在旁邊觀看演出,如此輕松的活計在全球經濟危機的當下可不多見了。

  可是藍禮的個人狀態卻越來越糟糕。

  腦海之中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他的睡眠質量直線下滑,自從密閉體驗之後,每一天晚上都會被噩夢驚醒。

  夢境之中,他被掩埋在沙漠底下,困境之中用手機尋找各種渠道求救,卻根本沒有人理會,所有人都是冷漠的臉龐,沒有五官,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冷冰冰地統一回復,「抱歉,我們也無能為力」,他就這樣被遺棄在荒漠之中默默等死。

  不然就是夢見自己被五花大綁,扔進一個深坑里,恐怖分子們站在坑邊獰笑著,高喊著他听不懂的波斯語,然後拿起鐵鍬開始處置他,泥土就好像暴雨一般灑落下來,他瞪大了眼楮睚呲欲裂,可是渾身的力量一點都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活埋,絕望讓血液變得冰冷僵硬。

  拍攝開始之後,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甚至一個晚上他可能會被驚醒兩次、三次,睡眠時間和睡眠質量都在以跳崖的曲線下滑,他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眼球也布滿了血絲,就連腳步都開始變得輕飄飄起來。

  更為糟糕的是,有一次,噩夢醒過來之後,他卻開始糊涂起來,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藍禮還是保羅,強烈懷疑自己是保羅——只是這一次,他順利得救了,被拯救之後,沙漠活埋的那段記憶依舊牢牢地糾纏著他。

  雖然這樣的情況僅僅只出現一次,但依舊讓藍禮有些精神恍惚。今天午餐的時候,他坐著都睡著了,然後又毫無預警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結束一天拍攝之後,藍禮早早回到旅館試圖休息,但明明眼皮沉重得不行,卻又睡不著,渾身肌肉又酸痛又疲憊,可是大腦卻無比清醒。無奈之下,藍禮只能拿出劇本,開始閱讀明天拍攝的內容,雖然「活埋」的劇本並不復雜,台詞也不多,但隱藏在文字的背後,那些看不到的內容才是演員發揮的空間所在。

  翻著翻著,不知不覺他就睡著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他總覺得有東西在騷擾,煩不勝煩,抬手揮了揮,卻發現根本揮之不去,就好像惱人的蒼蠅般,在耳邊嗡嗡作響。他閉著眼楮,下意識地摸了摸,然後入手就是一片沙礫,那磕磕絆絆的手感著實太過真實,以至于把他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楮,整個人坐了起來,腦袋狠狠地撞到了木板上,尖銳的疼痛讓他齜牙咧嘴起來,可是卻沒有時間理會,慌亂地視線掃視了一下,呼吸剎那間就停滯了——

  他在棺材里,沙子正在不斷地往下掉落,這不是酒店房間,這根本就是他被活埋的場地。

  夢境,這是一個夢境,他是藍禮-霍爾,他此刻躺在酒店的床鋪上睡覺,這不過是一個噩夢。他吞咽著唾沫,告誡自己,但這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真實,沙子不斷墜落下來的聲響,胸口堆積沙礫也來越多的沉重,沉悶炙熱到幾乎就要沸騰的空氣,忽明忽暗的手電筒燈光,還有耳邊那猶如驚雷一般響起的手機震動聲……

  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尤其是腦袋和手臂傳來的疼痛,正在變得越來越明顯,他抬起手看了看,然後就看到手背沾滿了血跡,手里的手機正在滋滋滋地震動著,記憶剎那間洶涌而至。

  剛才一枚炸彈丟了下來,棺材的蓋子被震裂了,然後沙子就猶如暴雨一般灑落了下來,手機丟失了信號,他的通話也被強迫中斷,絕境之下的求生本/能,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力量,他試圖用襯衫塞住裂口,阻止沙子進一步宣泄下來,但木板終究還是斷裂了,沙子稀稀落落地還是在持續不斷地往下落,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如果再不出去,他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是的,他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

  看到手里震動著的手機,希望的光芒頓時點燃,剛才丟失信號的手機終于再次響起來了,他必須讓外面知道,他的情況發生了意外,救援速度必須加快才行。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他立刻就按下了通話鍵,沒有任何猶豫,「喂?是誰在那兒?」抬起手電筒,那奶黃色的光芒可以清晰看到細細的沙子洋洋灑灑地掉落下來,居然有種淒美的壯闊感,但他此刻卻沒有心情理會了。聲音里透露著急切,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保羅-康羅伊嗎?」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不緊不慢,一字一頓,那刻意的清晰咬字無比緩慢,簡直讓人無法忍受,他不得不直接打斷了那個聲音,「是是是,我是保羅,你是誰?」他不得不抬手將襯衫塞得更嚴實一些,因為沙子還在不斷掉落,情況似乎越來越糟糕了。

  「保羅,我是阿倫-達文波特(Alan-Davenport)。」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依舊咬字清晰,讓人心生不耐,「我是CRT公司的人事主管。」

  「是是,我給你留過言。」他只希望速度快一點,再快一點,沙子還在掉落,手機就要沒電了,更不要說信號還時有時無。

  「是的,我還從國務院的麗貝卡-布朗寧(Rebecca-Browning)那里听說了。你能不能說一說你現在的情況?」

  電話里那慢條斯理的聲音著實讓人惱火,但他現在卻沒有時間發怒,因為眼前沙子掉落的速度一直滿不下來,迫在眉睫的生死關頭之下,他沒有時間去理會對方,只是煩躁地說道,「更糟糕了,可能發生了爆炸,現在沙子一直在往下漏,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就會填滿了。」話語無比慌亂,他甚至沒有辦法組織自己的語言。

  「好,好,慢一點說,你盡量冷靜。」他翻了一個白眼,他就要死了,對方居然還讓他冷靜,但發怒的瞬間硬生生地咬緊了牙關,把所有怒火都發泄在了手上,襯衫居然一點一點塞進了裂縫里,這讓他看到了希望,全神貫注地在左手的工作上,根本沒有時間去理會對方,「我來問你,你和誰通過電話了?」

  裂縫終于堵住了,沙子終于不再掉落了。

  「草!這他/媽/的有關系嗎?」煩躁感洶涌上來,他沒有忍住,罵了一句粗話,但經歷過這所有的掙扎,他也知道,憤怒在此刻幫不上忙,于是深呼吸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讓大腦再次運轉起來,「額,劫匪,人質工作小組的丹-布倫納(Dan-Brenner)……」

  「好的,保羅,我知道了,那媒體呢?我知道你的綁架錄像泄露了,不過你和任何人直接說過這件事嗎?」

  對方打斷了他的話語,單刀直入地詢問到,他眉頭不由皺了起來——為什麼對方想要知道這個,但話語還是回答到,「不,不不不。」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對方顯然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這讓他的眉頭再次糾結了起來,視線余光卻一直因為襯衫塞住的裂縫口而分神,他沒有辦法專注思考,他察覺到了不對勁,但現在是生死關頭,他顧不上那些細致末梢的東西了,「繼續保持這種狀態,我們需要盡量把影響控制在最小範圍。」

  怒火剎那間沖破了危機感的束縛,他狠狠地用左手手肘擊打了一下頭頂上那脆弱的蓋子,憤怒地嘶吼到,「現在的狀況就是我在他/媽/的棺材里!」沙子因為劇烈的震動再次開始掉落下來,「我認為範圍已經足夠小了!」他用盡了身體里最後的一絲力量,死亡的恐懼,活埋的憋屈,求生的渴望,在這一刻迸發到了極致,「救我!救我!」他的瞳孔完全崩裂,失去理智地吼叫到,「你他媽現在到底在干什麼?你是怎麼幫助我的?啊?啊!」

  他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不管不顧地掙扎著,但所有力量都消融在平靜的水面之下。他的身體開始緩緩下沉,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

  他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6 睚呲欲裂

  「救我!救我!」

  他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懇切,憤怒之中帶著一絲哀求,這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他不管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他也不管對方是否能夠做到,但這就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在呼救,他在懇求,他在吶喊。

  聲嘶力竭的最後,卻有著分崩離析的痛苦,席卷而至,那雙深褐色的眼楮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滾燙地模糊了視線,灰色的絕望開始一點一點攀爬上腳踝。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據我所知,他們馬上就可以救你出來了。」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冰冷地仿佛沒有任何波動,「希望時間不會太長。」

  草!草!草!

  他忍不住磨著牙齒,一句接著一句地咒罵著,那瑣碎的聲音在唇瓣兜兜轉轉,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最後所有聲音在喉嚨里咕嚕了一陣,只能低聲祈禱著,「感謝上帝。」祈禱這不是說說而已,祈禱他們真的就在附近,祈禱他真的能夠死里逃生,那種委屈的嗚咽帶著一絲苦澀,一絲淒涼,一絲慶幸。

  「是啊,感謝上帝。現在,我要打開錄音機。」

  「什麼?」他覺得自己沒有听清楚,完全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打開錄音機?

  「等一下。」耳邊傳來了錄音機轉動的聲音,「這里是阿倫-達文波特,CRT公司的人事主管,日期是2006年十月二十三日,我正在和保羅-康羅伊通話。康羅伊先生,你知道我正在錄制這段談話嗎?」

  他躺在一片沙子上,絲毫不敢動彈,任何一點動靜似乎都會引發一片沙子的掉落,手電筒也已經丟在了旁邊,嘴唇干涸得開始往外滲出血珠,但他的大腦卻根本無法運轉,在那生死一線之後,徹底變成了一團漿糊,他甚至就連呼吸都順不過來。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請回答我的問題。」電話另一端卻展現出了難得一見的「專業素養」,這種素養卻有著一種近乎于機器人的冰冷,讓內心的煩躁再次開始躁動起來。

  突然,手電筒就熄滅了,他下意識地罵了一句粗話,「狗/屎!」惹得對方再次說了一句「康羅伊先生」,他不耐煩地拿起了手電筒,開始拍打起來,心不在焉地敷衍到,「是是是。」

  「請問我得到了你的許可進行錄音了嗎?」

  但手電筒沒有反應,黑暗之中只有手機屏幕那幽幽的光芒,他想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可是左手才抬起來,就發現一只手拿著手電筒一只手拿著手機,他根本沒有多余的空間,這讓他懊惱地用手電筒捶了捶側面的牆壁,它閃光了一下,但僅僅只是閃了閃。

  「你為什麼需要我的許可?這是關于什麼的?」他的教育水平不高,否則也不會當卡車司機了,對于這些大公司的流程沒有太多了解,此時更是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只能隨意地應付到。

  「我需要你回答是或者不是,請。」對方的聲音依舊彰顯著專業。

  「是!是!」他用手電筒一下一下地敲著大腿,咬著牙齒說道,「這可以了嗎?」

  「謝謝。」對方的禮貌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粗魯而減弱分毫,「康羅伊先生,你什麼時候被CRT公司錄用的?」

  「我不記得……」他的話語有些凌亂,手電筒重新亮了起來,「九個月前,那就是一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覺得有些缺氧,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肺部灼熱地厲害,沙子依舊在不斷掉落著,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裂縫,仿佛隨時都會崩潰一般。

  「我看到你的正式錄用日期是一月四日。正確嗎?」

  「誰在乎?」他煩躁地說道,急促的呼吸找不到一個宣泄口,「這他/媽/的就是胡鬧。」對方的冰冷和他的火熱、對方的平靜和他的危急,形成了鮮明對比,這讓他越發無所適從起來,無意識地開始伸手去觸摸那些裂縫。

  「一月四日,正確嗎?」對方卻不為所動,依舊堅守崗位。

  「是的!」他深呼吸了一下,壓抑自己的怒火和急躁,短促地回答到。

  「在你派往伊拉克之前的內部訓練中,你知道你職位的危險程度吧?」

  沙子掉落下來,撲得他滿嘴泥沙,「呸呸」,他吐了出來,「你是說,我前往達拉斯的時候,你們說所有的卡車都是裝甲車,還有防彈玻璃?你是說,你們說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安全?」手電筒居然有暗了,他咬著牙齒就把手電筒往手臂上砸——裂縫已經足夠脆弱了,如果再砸牆壁的話,他也不確定是否會崩塌,手電筒把手臂砸出了兩道血痕,可是他卻渾然不知,肌肉已經僵硬麻木了,痛覺神經似乎都在退化,「這就是你們所說的’知道’?」

  「我需要你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的抱怨、他的諷刺、他的憤怒都撞上了一堵牆,這讓他雙拳都不由握緊了起來,咬緊牙關,但隨即就再次松了開來,「是的。」語氣之中的無可奈何帶著一絲脆弱,被困在這里幾個小時之後,他已經筋疲力竭了,就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剩下多少。

  呼吸,大口地呼吸,他想要離開這里,他想要脫離這個該死的噩夢,他想要清醒過來,還是說,夢境已經成為了現實,他真的被困在了這里,他將會被活活埋葬。他記得自己躺在酒店的床鋪上,進入了夢想,還是說——酒店的部分才是一個夢境,他剛才陷入了幻覺之中,現在他就是清醒的狀態?呼吸,他必須呼吸,可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耳邊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卻依舊沒有停止,他需要思考,他需要救援,他需要……活下去。

  「在當時,你和CRT公司簽署了勞動合同,其中詳細闡述了公司政策,也包含了你崗位的雇佣條款?

  灰塵不斷往下落,他開始咳嗽起來,「是是,我簽署了很多文件。」灼熱的呼吸讓他整張臉都糾結起來,干涸的唇瓣布滿了血痕,似乎就連汗水都停止分泌了。

  「是,還是不是?」那不帶任何情感的公式化聲音著實讓人惱火。

  「是!」他硬生生吞咽了一口氣,將咳嗽制止了下去,「我簽署了合同!是的!」

  「我們是否達成共識,兩個小時前,你在伊拉克被劫持?」

  「是的!這麼說一點都不差,你這個混蛋!」他覺得空氣已經開始不夠用了,用力拍了拍胸膛,布滿血絲的眼楮里充滿了躁動和憤怒,「他們現在到哪里了?救援部隊?你為什麼問這些?他們快到了嗎?」

  電話另一端停頓了半秒,緊接著繼續說道,「我們法律部門要求我們的員工簽署宣誓書,」但是聲音里卻透露出一絲細不可聞的波動,似乎是……于心不忍,「證實他們知道自己被辭退的原因。今天上午,你的雇佣關系正式被CRT公司終止了。」

  「等等,等等,等等。」他覺得自己的大腦不夠用了,「什麼?」夢境停止了,現實也停止了,就連掙扎和呼吸也都停止了,他瞪大了眼楮,僵硬在原地,就好像一個雕塑。

  「我們注意到你和員工帕梅拉-魯蒂(Pamela-Lutti)有曖/昧關系。」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微微沉重了一些。

  「不,不!」他開始搖頭,劇烈的搖頭,「等一下!」但對方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等一下!」他的呼喊根本起不到作用。

  「勞動合同中,有一項條款清楚地寫道,內部員工之間禁止任何曖/昧關系。不管是戀愛關系,還是/性/關系,只要CRT高級管理人員認為關系不得體,即可立即終止雇佣關系。」

  「停止,停止,快停止!」他的時間似乎停止了,渾身的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就連起伏的胸口都失去了動靜,「我們只是朋友,等等,你听我說,听我說,我們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好嗎?」他在不斷聲明著,但依舊沒有能夠阻止對方。

  「我們的記錄顯示得不一樣。」冷靜,克制,禮貌,莊重,正式。這是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冰冷而殘酷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你們的記錄是錯的!」他大吼到。

  「我們依舊有法律義務通知你,因為你被綁架時,嚴格來說已經不再是CRT公司的員工,因此在你正式解雇之後,受到任何傷害,公司都將不負責任,也就是說,在這次綁架中,可能產生的任何後果。」

  安靜,一片安靜,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在微不可見地起伏著,手電筒的光芒和手機的光暈似乎越來越微弱,那雙眼底的木然和絕望在漸漸下墜,不斷下墜,找不到終點。

  「康羅伊先生?」電話另一端再次傳來了提醒聲。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猶如一具死尸,大腦一片死寂,「那我的人身保險金呢?我的家人需要這筆錢。」平靜,可怕的平靜,但在喉嚨深處卻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鑒于你被解雇時還活著……」

  「不要這樣做!」他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停頓了片刻,「你都听明白了嗎?」

  「不要這樣做。」他的聲音在輕輕顫抖著,哽咽著,恐懼著,哀求著。「不要這樣做。」除了這句話之外,他已經無力反抗。

  「我的話你都明白了嗎?康羅伊先生。」

  沉默。他的眼楮在劇烈地抖動著,晶瑩的淚光之中閃爍著絕望,還有茫然,無所適從地打量著周圍,唇瓣忍不住開始輕輕顫抖起來,但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借力點,無助的恐慌在微弱的燈光之下瑟瑟發抖。

  在生命最危急的時刻,他們切斷了他的生命線,然後迫不及待地將利益收回,甩甩雙手,一幅旁觀者的姿態,拒絕靠近一步。

  睚呲欲裂。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7 再死一次

  「我的話你都明白了嗎?康羅伊先生。」

  沉默,壓抑的沉默;寒冷,刺骨的寒冷。他就這樣瞪大了眼楮,一言不發,眼底的光暈一點、一點地微弱下去,仿佛所有的生機都被抽光了一般。

  這不是夢境。

  結束了,所有一切都結束了,夢想結束了,就連他的生活也結束了。

  沒有保險金,琳達無以為繼,他們的房子將會成為沉重的負擔,即使她不願意,銀行收回房子之後,她也只能帶著肖恩回到娘家,然後漸漸地遺忘關于他的回憶;他去世了之後,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也會被逐漸抹去,最後徹底消失,仿佛從來都不存在過,就連他的母親,罹患阿爾茲海默癥的母親,也不記得他了。

  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一個謊言,一個美麗的謊言。

  白宮說,伊拉克是一個威脅,是他們主導了九一一事件,于是全國上下所有人義憤填膺地投入了戰爭,結果卻深陷在這個泥沼里再也無法離開,戰場上那些無辜的士兵,又有誰在乎?公司說,伊拉克的工作沒有任何危險,而且還可以贏得超高報酬,于是他不管不顧地離開了家園,希望用自己的雙手為琳達和肖恩做一點什麼,結果卻困在了這一個小小的盒子里,安靜地等死,而他們唯一在意的是,如何可以規避保險金的支付?

  多麼可笑,多麼荒謬,多麼悲涼。

  但更可悲的是,他現在就連憤怒都爆發不出來了,只有一陣無力感,絕望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現在就是只身一人了吧,琳達沒有接電話,肖恩在學校,白宮救援人員遲遲不出現,電話另一端的則是巴不得快點結束工作的冷血動物,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後續也沒有了,這就是結束。

  「康羅伊先生?」電話另一端再次呼喚起來,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這就是我和保羅-康羅伊先生的談話,我要關閉錄音機了。」

  他瞪大了眼楮,但那雙深褐色的眼楮里卻只剩下一片木然,仿佛一點點波動都沒有了。一滴滾燙的淚水從眼眶里滑落下來,可還沒有來得及落地,就在空氣之中蒸發了干淨。他就連淚水都沒有了。

  作為楚嘉樹,他死過一次;作為保羅-康羅伊——又或者是藍禮-霍爾,他現在已經分辨不清楚,到底藍禮是一場夢境,還是保羅是一場夢境,但不管是誰,現在又到了結束的時候了,他要再死一次。

  再死一次。

  死亡的恐懼呢?生存的渴望呢?自由的向往呢?沒有,全部都沒有了,全部都被冰冷地掐斷熄滅,一無所有,他甚至就連痛楚都感覺不到了,只是安靜地躺在這里,等待著死亡的來臨。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灰色,浩浩蕩蕩,氣勢磅礡,但他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說逃跑。

  安靜地欣賞世界分崩離析,這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嘴角,緩緩地、輕輕地、慢慢地,勾勒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那是一個微笑。

  那一片死寂的靜謐,讓人產生一種時間陷入靜止的錯覺,電話另一端等待了許久,依舊沒有等到任何回應,似乎就連呼吸聲都消失了,一股哀傷緩緩升起,他輕聲說道,「對不起。」沒有了之前的公事公辦,聲音微沉,在那幽幽的手機光輝之中回蕩著,莫名地增添了一抹兔死狐悲的悲涼。

  他,掐斷了電話,然後緩緩地把手臂放了下來,目不轉楮地看著頭頂上方的那一片木板,放在胸口的手電筒閃了兩下,終于平穩了下來,一抹幽光在黑暗的壓迫之下似乎岌岌可危,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他就這樣躺著,呼吸的聲音在漸漸消失,胸口的起伏在漸漸平靜,嘴角的弧度再次回歸原樣,那雙深褐色眸子里的光彩緩慢地消散開來,沒有了憤怒,沒有了絕望,沒有了諷刺,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片平靜,仿佛可以真實而清晰地看到那微弱的生機伴隨著光彩一起消失的過程。

  呼。世界,再次安靜了。

  恍惚之間,他再次回到了上一世的病床之上,白茫茫的一片,周圍可以看到醫生和護士在快速奔走的身影,丁雅南淚眼婆娑的臉龐上寫滿了絕望和震驚,在洶涌人群之中越來越模糊,周圍的所有嘈雜聲都開始消失不見,世界一點一點的黯淡下來。他知道,沒有下一次了,這就是終點,一片虛無的終點。

  「……藍禮。」

  空曠的聲音從悠遠的天際邊傳來,模糊不清,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回蕩著,識別不清楚方位,也分辨不清楚內容,仿佛只是風聲的呼嘯而已。

  「……藍禮。」那聲音依舊在飄蕩著,空空蕩蕩的回音顯得單薄而脆弱。突然之間,聲音就越過了星際的浩瀚,直接在耳邊炸裂開來,「藍禮!」

  一束光芒在瞳孔深處爆炸開來,刺眼的燈光瞬間涌入眼楮里,撕裂的痛苦讓身體遵循著本/能閉上了雙眼,那明亮到近乎炙熱的光芒剎那間就將所有黑暗都消融不見,即使僅僅閉著眼楮也可以感覺到那沸騰的熱度,但,他卻依舊沒有力氣去觸踫了,甚至就連大腦都已經反應不過來。

  「藍禮!上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藍禮!藍禮!」

  那焦急的聲音在耳邊嘶吼著,就好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從海洋深處用力往上拉扯,猛地,他就鑽出了水面,窒息已久的肺部突然就吸進了大量的空氣,「喝。」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楮再次睜開,渾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就連眼球都無法移動,只是愣愣地看著正上方的那個光源,刺得眼楮隱隱作痛。

  「藍禮?回答我?藍禮!」

  「呼,呼,呼……」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魂魄終于再次回到了身體之中,茫然地轉頭看了看,模糊的焦點試圖在眼前尋找到一個參照物,遠處的一個個身影都失去了臉孔,帶著同樣的面具;近在咫尺的那個人也是一樣,帶著一張沒有五官的白色面具。這讓他陷入了茫然,滿頭的問號得不到解答——

  他是誰?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到底應該如何區別?他是保羅還是藍禮,亦或者只是楚嘉樹的夢境?他是不是被活埋了?他被拯救出來了嗎?他活下來了嗎?還是說,他正在拍戲?那酒店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我,現在在哪兒?」掙扎著,他終于提出了一個問題。

  羅德里格看著眼前的藍禮,莫名地,眼淚就掉落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很狼狽,但卻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擦了擦臉頰上滾燙的淚水,「倉庫,我們現在在倉庫,這里是片場。」羅德里格不知道藍禮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竭盡全力解答。

  「記得嗎?我們正在拍戲,然後你……你因為太疲憊了,所以睡過去了,把你叫醒之後,我們就再次投入了拍攝。你現在還好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們今天的工作可以暫停,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租賃倉庫的費用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的資金還是比較寬裕……」

  羅德里格還在繼續說下去,但藍禮卻抬起手來制止了,他再次轉頭看了看,視線里的臉孔開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一張張又陌生又熟悉的臉孔,帶著恐慌和震驚,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好像……就好像他剛才死里逃生一樣。

  「所以,我們剛才正在拍戲。」藍禮的大腦轉得有些遲緩,他依舊有些模糊,他剛才被稱作「藍禮」,這意味著,這里是現實?但,他又怎麼分辨呢?難道要像「盜夢空間」里一樣,尋找墜落的失衡感?亦或者是,找到自己的圖騰?

  混亂的思緒收斂了起來,他再次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羅德里格那迫切的神情,眼底殘留的眼淚倒影著他蒼白而絕望的臉龐,「……那剛才這場戲的拍攝還順利嗎?」

  這一切都沒有真實感,一切又太過真實。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界限著實無比模糊,現在這一刻和剛才那一刻似乎沒有太多的區別。但至少他現在是「活著」的,哪怕是幻覺,他也是活著的,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當下,就當做他是藍禮吧,就當做剛才只是拍戲吧,就當做酒店看劇本看到入睡只是一個夢境吧。

  「很好。」羅德里格的話語有些磕磕絆絆,藍禮的問話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剛才藍禮的狀態如此糟糕,現在居然在詢問拍攝情況?這……這……著實是讓羅德里格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但退一步想想,藍禮已經奉獻了如此精彩絕倫的表演,如果攝像機沒有忠實地記錄下來的話,那就是他們的罪過了,「完美!我是說。」羅德里格快速地說道,「所有一切都沒有任何問題,鏡頭角度也完美,不需要補拍了。精彩,真的精彩絕倫!」

  在他的腦海里,想不出任何一名演員能夠達到如此高度,即使是羅伯特-德尼羅、即使是阿爾-帕西諾、即使是馬龍-白蘭度都不行。盡管說他沒見識,盡管說他判斷有失公允,盡管說他大驚小怪,但這就是他的想法,剛才這一場表演,絕對值得載入史冊!

  「那就好。這是好事。對吧?這是好事?」藍禮虛弱的聲音調侃了一句,緊接著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0
大戲骨 108 瘋魔成活

  即使是身為導演,剛才這場戲也真正讓羅德里格瞠目結舌。

  事實上,在表演過程中,藍禮篡改了台詞,許多部分都是臨場發揮,最明顯的就是在表演最後階段,劇本里其實保羅震驚之余還是有說話的,他忍不住罵了粗話;而且,在絕望之後,他還說了一句「是你們把我帶到這兒的」,這才引發了電話另一端的那句「對不起」。

  但在實際表演之中,藍禮完全沉默無聲,掐去了所有台詞,僅僅只是依靠眼神和呼吸的細膩變化,就將那種絕望到無力的情緒生動地展現了出來,比起憤怒的反駁、比起不甘的指責,這無聲的幻滅反而帶來更加洶涌的震撼;嘴角那若有似無的一抹微笑,更是將這種嘲諷和無力展現得淋灕盡致。

  表演的力量在這一刻被放大到了極致,強大的氣場甚至影響到了對戲之人——艾利克斯-維拉格拉薩,他僅僅只是現場輔助,後期會重新尋找專業演員對電話另一端的聲音進行錄音,但就連業余演員都不算的艾利克斯,卻深深感受到了那種壓抑到了極致的絕望,以至于他的聲音表演都賦予了更多生命力。

  收斂壓抑之後的情緒卻迸發出了成倍的能量,讓每一個旁觀者都陷入了震驚之中。

  羅德里格不得不承認,藍禮的表演甚至超越了劇本,達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不僅僅是最後一場戲,其實這一整幕戲份都是如此,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跡,整個表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但是帶給觀眾的反思卻是如此洶涌︰

  保羅對家庭的責任感是他內心深處最大的動力,即使觀眾不明白他和琳達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琳達始終沒有接電話,而且公司還潑髒水地認為保羅和帕梅拉有染,但觀眾卻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保羅對家庭的執著和眷戀,他也許做出了一些錯誤的選擇,他也許性格不是那麼討喜,可毋庸置疑,他是一個家庭好男人。

  他為了家庭而選擇來到伊拉克,現在卻要葬身于此。

  大型公司對無權無勢小職員的冷漠則讓人不寒而栗,他們不僅無所作為,而且還在想方設法地推卸責任,利益當頭的冷漠和殘酷在這一通電話里展現得淋灕盡致,揭開糖衣外殼,顯露出了利益至上的邪惡本質,每一個員工僅僅只是他們的工具而已——就連打電話的人事主管阿倫也是,在國家機器和大型機構面前,個人猶如螻蟻一般,無足輕重。

  他相信了公司的庇護來到伊拉克,現在就連死後得到補償的權利都被剝奪。

  進一步思考,那麼這些大型公司和政/府又有什麼區別呢?

  在這一場戲里,羅德里格清楚地感受到了兩層表演,正如藍禮所說,一層是真實的情緒,一層是保羅的屬性,那內斂的表演卻蘊含了如此駭人的能量,演技的力量讓他的靈魂都在瑟瑟發抖。

  「活埋」的拍攝已經進入了第六天,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更加驚訝,他原本以為自己對藍禮的表演已經習以為常,他原本以為藍禮不能再更加出色,但,顯然他錯了。

  回過頭,劇組其他成員們都依舊愣在原地,似乎是思緒轉不過彎來,又似乎是震驚到無以復加,一個個都目光茫然地站在原地,靈魂出竅,不知所措。尤其是艾利克斯,他好像回不過神來一般,滿臉木然,失魂落魄。

  羅德里格再次看向了藍禮,沒有掩飾自己眼底的擔憂,雖然拍攝出來的鏡頭質量遠遠超出預期,內心的狂喜已經將他淹沒,但藍禮的狀態……即使他是一個演技門外漢都可以看得出來,糟糕,十分糟糕,就好像他親身經歷了保羅的折磨一般。

  「藍禮,你確定不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嗎?」羅德里格再次開口詢問到。

  藍禮重新躺了下來,眼底的疲憊根本隱藏不住,他輕輕搖了搖頭,可是腦袋卻仿佛有千斤重,如果簡單的一個動作就幾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量,那油盡燈枯的疲倦,讓人憂心忡忡。「繼續拍攝吧,早點結束工作,早點收工,我可以好好放一次大假,長長的大假。」

  那調侃的聲音有氣無力,就連嘴角勾勒起的弧度都猶如一縷煙塵,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一般。

  羅德里格還想要說點什麼,但藍禮已經再次拿起了劇本,躺在棺材里就開始翻閱起來,為下一場戲做準備,勸阻的話語終究還是卡在了喉嚨里,轉過身揚聲喊道,「下一場戲!準備!」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拍攝進度,盡快殺青。結束所有工作之後,藍禮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藍禮知道他現在狀態不對勁,糟糕的睡眠質量一直在透支他的體力,無法區分虛幻和現實的恍惚狀態更是無比危險。他知道,他現在有些失去控制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可以掌控情況,畢竟他是表現派演技出身,即使嘗試方法派也不會有太多的意外,更有可能的是他無法打破自己的框架,表演著表演著就再次回到了表現派演技上來,因為這才是他最為熟悉的表演方式,那麼他想要嘗試融合兩種表演的意圖就落空了。

  但事實上,以方法派的方式揣摩出角色之後,事情就開始有些失去控制,腦海里總是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之前密閉體驗的經歷,那八個小時的時間漫長地仿佛一個世紀,卻又短暫地好像一個瞬間,深深地烙印在腦海深處,散步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表演過程中似乎有根無形的線,隱隱之中牽扯著他橫沖直撞,所有的表演似乎水到渠成、以假亂真,在大腦來得及思考之前,身體的本/能就已經做出了反應,就連滾瓜爛熟的台詞都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脫口而出。

  這就好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任何控制的力量都微不足道;但更糟糕的是,他現在就連控制的想法都在消失,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渾然天成,多余的控制反而會影響方向,讓表演脫離軌道,松開剎車,放任自己享受這段顛簸之旅,如此反而更加輕松,也更加真實。所謂的控制听起來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事情,正在變得越來越無法預測。他應該停止下來,他應該立刻停止嘗試,他應該像羅德里格說的,好好休息一會。

  但,他不想。

  就在剛才那場戲最後的瞬間,潛意識深處有一股力量壓制住了他說話的沖動,陷入了一股沉默之中,他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遵循了理智的指引,掐斷了所有話語,然後放任情緒在沉默之中緩緩發酵。

  這種狀態很奇妙,與「太平洋戰爭」恰恰相反。當時,他是在控制著表演的節奏,可是看到那個將死女人的瞬間,情緒就有些失控,仿佛真正進入了尤金的世界里;剛才,他是在一片混亂、一片糊涂、一片失控之中,抓住了理智的最後一根琴弦,將情緒收了回來,剎那間的控制讓所有的混亂秩序都變得明朗起來。

  現在仔細想一想,其實是之前閱讀劇本時的感受,他認為,這里應該是無聲勝有聲。

  如果按照劇本的指引,保羅的破口大罵和無力指責,確實十分應景,符合編劇對保羅的設定,而且將整段劇情的主旨都點明了;但他卻認為這落于下乘了,真正出色的劇本不是「說教」式的傳道,而是以劇情本身的力量帶來反思,將思考的部分留給觀眾自己,而不是告訴觀眾應該如何思考。所以,沉默反而更加有力量,而且也能夠讓整部電影的內核得到升華。

  在表演過程中,最後時刻的懸崖勒馬,失控的韁繩重新回到了手心里,萬馬奔騰的景象瞬間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哪怕僅僅只是瞬間,呈現在眼前的嶄新世界也令人驚嘆,美妙得不可思議。這讓藍禮意識到,那種虛無縹緲的嘗試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他可以做到!

  所以,即使他現在依舊無法確定現實和夢境的區別,很有可能這所有一切依舊是保羅的夢境,他依舊被困在棺材里,又或者是藍禮在酒店房間里的夢境,他夢到了自己完成出色的拍攝;即使他現在依舊無法定義自己的身份,保羅和藍禮之間的界限似乎已經消失,記憶碎片的混亂讓他精疲力竭;即使他現在體力和精力都已經達到了極點,似乎隨時都處于崩潰邊緣……

  但他還是不想要放棄,想要牢牢地抓住剛才那一閃而逝的靈感,在這條道路繼續探索下去,順勢推開那扇全新世界的大門,窺見那神秘莫測卻又深奧美妙的景象。不瘋魔,不成活,不是嗎?

  再次閉上了眼楮,藍禮陷入了掙扎的痛苦中,就好像靈魂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是保羅一半是藍禮,一半是電影一半是現實,鑽心刺骨的疼痛仿佛直接砸開了大腦,硬生生地掰開,洶涌的痛楚席卷而至,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額頭的汗水隱隱地滲透出來。

  站在黑暗的門口,他不確定另一側是噩夢還是現實,是絕望還是希望,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又一次邁開了步伐,毅然決然。

GGCMEAT 發表於 2017-7-2 20:31
大戲骨 109 徒手攀岩

  八月的炙熱陽光籠罩在歐洲上頭,就連空氣之中都彌漫著氤氳的暑氣,仿佛只要在烈日底下待一會,就足以將所有一切融化。可即使如此,依舊沒有能夠阻止人們度假的熱情。

  作為一年一度最熱鬧的度假期,整個歐洲大陸的人們都開始朝著度假勝地蜂擁而去,享受著這難得的假期。伊比薩小島、科西嘉群島、聖托里尼小島、摩洛哥……每一處陽光明媚的地方都成為歐洲人的目的地,熙熙攘攘地躺在沙灘上,盡情地放松自己,讓日光浴、雞尾酒、海水來填充自己假日的每一天。

  坐落于法國南部普羅旺斯的韋爾東峽谷也是赫赫有名的度假勝地之一,這里不僅有舉世聞名的桃紅葡萄酒,有七月盛開的紫色薰衣草田,還有湖光山色令人心醉的聖十字湖,更不要說構成法國料理無法取代部分的南部美食了。德國人、英國人、瑞典人等等,他們不辭辛勞地長途驅車抵達這里,抓住夏天最後的尾巴,盡情狂歡。

  不過,韋爾東峽谷長達十二英里,水勢緩和的路段喧囂不已,水勢湍急的路段則是巍峨險峻,奔騰的水聲在陽光之下迸發出雷鳴之聲,深褐色的懸崖峭壁覆蓋著連綿的綠色植被,高聳入雲,寂靜無聲,岩石和深淵,蒼莽和荒蕪,綠水和虹影,藍天和蒼鷹……那猶如世外桃源般的寧靜,風聲攜帶著峽谷深處的空遠呼嘯而過,盛夏的暑氣剎那間煙消雲散。

  「你還好嗎?」

  一個沙啞的聲響在峽谷的河道上空回蕩著,轉眼就被怒濤所吞噬,拉近距離看一看,就可以看到一名梳著馬尾小辮的中年男人,穿著寬松的短褲,赤/裸著上半身,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腰上掛著一個黑色的小布袋,袋口沾滿了白色的防滑粉,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地懸掛在懸崖的陡壁之上——他的雙手放松而緊繃地張開,分別抓住了兩個小小的凸起,雙腳沒有踩著任何支撐物,猶如一只老鷹般,懸掛在半空,距離地面至少有三十多米高,整個身體僅僅只依靠手指的力量在維持。

  如此畫面,只是在腦海里描繪一下,就足以嚇出一身冷汗,難以想象,只要稍微一不注意,或者是手心出汗,或者是指尖松懈,那麼他就會直接以自由落體的方式掉落下去,然後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但現在,他卻無比輕松、面帶笑容,甚至還有心思閑聊!

  「哈。沒事。」

  距離他下方約莫十五米的地方,有一塊小小的岩石凸起,只不過手帕那麼大,一個年輕的男生單腳踩在凸起之上,右手高高地扣住上方的一條岩石裂縫,然後整個身體往外一敞,猛烈的風聲呼嘯而過,他就像是打開的窗戶一般往後撞了過去,後背結結實實地撞到了懸崖之上,一些瑣碎的岩石碎片掉落下來,仿佛右手和手腳的支撐點已經岌岌可危,但他卻一副閑情愜意的模樣,站在高處眺望著遠方那綠色和藍色交融的地平線,眉宇之間的陰郁和糾結稍稍舒展了一些。

  黑色短褲和白色T恤的搭配,腰間也掛著防滑粉的袋子,不過比起那位中年男士來說,腰部還系著一條亮黃色的登山繩,不過繩索不是像人們印象之中那樣從上面掉落下來,而是從腰際往下延伸,在地面上還可以看到盤著一大捆登山繩,顯然,這條繩索不是攀登的輔助工具,而是保護措施,還是下降時的快捷工具。

  可即使如此,還是讓人看得手心出汗,心驚膽跳。

  他抬起頭,看了看斜上方的那個中年男人,「如果說,我正在思考人生,你相信嗎?」

  這一調侃讓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那麼你選擇了一個絕妙的地方,我認為你很有品位。」男人朝著下方的年輕人點點頭,「好運!」

  說完之後,就看見那男人雙手一用力,整個人倒掛起來,然後雙腳踫觸到岩石之上,摸索了一會,踩到一個借力點,左手一松,整個人就懸空兜轉了一圈,就在即將撞到峭壁上時,他的左腳伸出來做為緩沖器,讓自己的速度降下來,而後左手順勢就往上一抹,抓住了另外一個小小的凸起。

  他並沒有著急著繼續發力,而是認真摸索了一下,確認左手的力道準確之後,這才調整了一下呼吸,一步一步地開始往上攀爬,如同壁虎一般,沒有借助任何的裝備,也沒有任何的保護措施,完完全全的徒手攀岩,敏捷而輕盈,與風聲、岩石和天空融為一體。

  藍禮看得有些出神,眼底不由流露出一絲羨慕和向往。

  他的終極目標也是做到徒手攀岩,真正不依靠任何設備,只帶著一袋防滑粉,就直接攀爬峭壁。當然,作為一名初學者,他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和頂繩攀岩相比較,徒手攀岩不僅僅是更加危險刺激而已,對于身體機能的要求也是全面上升,因為任何一點點誤差和過失,那就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藍禮這才是第三次嘗試實體徒手攀岩而已,雖然他不借助任何工具進行向上攀爬,但還是會隨身攜帶登山繩、快掛和掛片,徒手攀登到一定的位置之後,用快掛扣住掛片,確保自己失誤墜落之後,保護措施能夠救他一條性命。

  距離「活埋」殺青過去已經三個星期了,電影殺青的時間比預期早了足足六天,前後只用了八天就完成了攝影棚內的所有拍攝,之後羅德里格將完成配音表演的拍攝,而後進入後期剪輯制作階段。

  在拍攝的最後三天,藍禮一直試圖再次進入那種介于失控與控制邊緣的感覺,卻失敗了,他再也沒有感覺到,那種走火入魔的失控感一直貫穿到了結束,支撐起了他所有的表演。可是,對于藍禮來說,電影殺青了,他的角色卻依舊沒有結束。

  他始終沉浸在保羅-康羅伊的世界里,和電影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幸存了下來,但事情卻沒有那麼簡單,經歷了活埋的恐懼之後,經歷了死神鐮刀的威脅之後,經歷了被政/府和公司拋棄的創傷之後,即使幸存,可是靈魂依舊千瘡百孔。很多時候,身體的傷口可以立刻痊愈,但精神的傷口卻將久久殘留。

  這就好像「太平洋戰爭」的尤金-斯萊奇一樣。藍禮最為好奇的就是,尤金的信仰和靈魂都已經支離破碎了,那麼他之後到底是如何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現在,他以「保羅」的身份也正在經歷著這一切。

  他已經清醒了過來,能夠區分虛幻和現實的界限,也明白了自己是藍禮而不是保羅,但那種精神創傷卻深深地留在腦海里,仿佛他自己真實經歷了一場活埋的死里逃生一般,讓他有種精神分裂的錯覺。

  更糟糕的是,他的睡眠質量依舊沒有太多好轉,要知道,睡覺對于他來說,是比食物和甜品更加讓人心滿意足的治愈方案。但現在,噩夢卻始終揮之不去。殺青之後,他就在做同一個夢,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那個棺材里,即將被活埋。每一次的夢境都大同小異,每一次的恐懼和絕望都沒有緩解。

  他知道,這叫做入戲太深。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傳統學院派出身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陷入如此的窘迫狀況,如果被學校老師知道的話,估計會嚴厲批評他的不務正業。

  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情況,他是完全的菜鳥,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尋找心理醫生看起來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于是,離開巴塞羅那之後,藍禮就來到了韋爾東峽谷,從基礎開始學習,真正投入徒手攀岩的世界。

  徒手攀岩是一種挑戰自我極限的運動,但卻不是「找死」的舉動,所以在正式進入實地挑戰之前,藍禮展開了長達兩周時間的學習,從技巧到鍛煉,從模擬到實戰,即使藍禮的身體素質十分適合挑戰徒手攀岩,之前沖浪、蹦極、潛水、登山、速降滑雪的嘗試,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可即使如此,進入真正徒手攀岩的世界之後,藍禮還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現在站在十五米左右的懸崖半空,相當于五層樓的高度,他所用的時間幾乎是那個中年男人的一倍——那是一個法國人,他學習徒手攀岩所在俱樂部的成員之一,今天整個俱樂部有五個人過來這里徒手攀岩。

  站在半空中,肆虐的狂風不斷沖擊過來,人類的渺小在這個三百米高的懸崖和眼前那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對比之下,宛若一粒塵埃;腳底之下湍急的水流泛著白色的浪花,狠狠砸在河道的岩石上,激起大片大片的水霧,陽光倒影之下顯現出了兩道彩虹,妙不可言。

  但藍禮知道,如此美妙的景色卻飽含殺機,只要他的手指稍微松一松,可能就會命喪于此。

  腎上腺素的竄動和爆發讓掌心開始冒汗,不由有些口干舌燥,大腦里關于保羅、關于活埋、關于噩夢的思緒被攪得粉碎,他將所有陰影都拋在了身後,集中所有注意力在自己的指尖之上,然後左腿踩著峭壁猛地一發力,整個人就好像大力車一般轉了回來,高高抬起右手,準確而有力地抓住了早在三分鐘前就看好的凸起,渾身肌肉緊繃到極致,爆發出強大的能量。

  這一刻,大腦陷入絕對的空白,他,要開始再次挑戰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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