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519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20:33
大戲骨 1151 特殊觀眾

    凱瑞-穆里根,今天抵達現場之後,僅僅只是和藍禮客套地交流了幾句話而已,一切都是禮貌而妥當的,保持著工作夥伴的合理距離,作為整個劇組演員卡司陣容之中的最重要女演員,她著實有些低調得過分。

    但此刻,凱瑞的眼神之中卻迸發出了玄妙的光彩,似乎揭開了隱藏自己的面具,顯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面貌,那屬於演員的面貌,那追逐著夢想的痴人的面貌。

    一個眼神,卻意味深長,深邃錯雜;一個問題,看似簡單,卻理解深刻。

    凱瑞是一位好演員,擁有自己故事的好演員,遺憾的是,憑藉著「成長教育」早早成名之後,在高期待之下,遲遲沒有能夠取得突破,上升腳步似乎就這樣停滯了下來。

    「因為這是整部電影之中,勒維恩唯一一首的雙人合唱,我是說,除了』拜託,肯尼迪先生』那一首意外。」信手拈來地,藍禮瞥了一眼賈斯汀,彷彿是勒維恩看向了吉姆一般,然後賈斯汀就心有靈犀地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模樣,戲裡戲外的劇情交織,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喜感,眾人都紛紛輕笑了起來。

    藍禮收回了視線,接著說道,「在故事之中,勒維恩曾經擁有一位搭檔,他們是二重唱,但,這位搭檔卻意外去世了。在那之後,勒維恩就成為了單人歌手。」

    六十年代,雙人組合、三人組合在民謠圈子曾經風靡一時,就好像吉姆與簡的組合,就好像後來四重唱的組合,就好像特洛伊與其他人的組合,配對演唱往往能夠製造更多話題,也吸引更多觀眾。

    勒維恩也曾經是其中一員。但搭檔去世了之後,他卻沒有再尋找一位搭檔,而是獨自在夢想的道路之上踽踽獨行。故事之中沒有提及具體原因,但勒維恩從來不曾忘記過自己的搭檔,也拒絕放棄。為堅持夢想的過程中,是否有部分原因是為了他那一位逝去的搭檔呢?

    就好像海瑟-克羅斯一般。

    「『揮手作別(fare-thee-ell)』是勒維恩和搭檔合作的唯一一首曲目,至少出現在電影裡是如此。」藍禮的視線落在了科恩兄弟的身上,「在開始的時候,演唱這首歌曲,是揮別自己的愛人,更是揮別自己的搭檔;但在結尾到來時,內心的惆悵和空虛卻揮之不去。」

    對於勒維恩來說,他以為自己可以揮別過去,繼續生活下去。告別,是一個結束,卻是另外一個開始,他決定自己一個人背負著兩個人的夢想繼續前進,他堅信著自己可以抵達彼岸。於是,內心的所有苦澀和悲傷都掩埋起來,昂首闊步地再次上路。這是故事的開始。

    但兜兜轉轉之後,卻突然之間就茫然了。

    他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事業,甚至就連自己一起並肩同行的夥伴也已經杳然而去,現在,他只剩下了一個夢想,一個注定無法實現的夢想,所有的苦澀和沉悶,全部都隱藏在了歌聲之中,盡情放聲歌唱。

    「揮手作別(fare-thee-ell)」,這就是改編自「丁克之歌」的全新曲目,兩個不同的版本,賦予了勒維恩-戴維斯的故事,在戴夫-范-朗克基礎之上,詮釋出了不同的意義。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讓凱瑞的神情漸漸淡漠了下來,眉宇之間的唏噓和落寞揮之不去,安靜地坐在原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旁人卻無從窺探。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藍禮再次開口,將旁人的視線轉移了過來,留給了凱瑞一個獨自細細思考的空間,「正好提起這件事,我認為,這首歌在原聲帶之中應該錄製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勒維恩和搭檔一起演唱的;另外一個版本則是勒維恩自己演唱的。」

    這意味著,在演員卡司之外,還需要另外一名演員:一位僅僅只能演唱一首歌的演員。

    伊桑下意識地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但隨即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麼開場的表演呢?這位搭檔已經去世了,勒維恩又應該表演哪個版本?拍攝的時候,一個人的演唱和兩個人的演唱,呈現出來的風格和內容會有區別嗎?」

    「區別是肯定有的。但主要還是看我們的編曲與製作,有必要的話,開場表演可以拍攝得更加單薄一些,將搭檔去世的空虛感勾勒出來,同時,在演唱過程中,情感也可以更加細膩一些。即使觀眾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也是可以傳遞出來的。」

    藍禮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隨後,喬爾和伊桑也都紛紛加入了討論之中,再然後賈斯汀和重新集中注意力的凱瑞也都齊齊加入討論之中,先驅村莊就漸漸開始熱鬧了起來。

    拜訪薩裡攝影基地似乎不過是昨天的事,然後現在,藍禮卻已經真正地瞭解了整個故事,甚至遠遠超出了科恩兄弟的想像,就連搭檔的細節都已經納入了考慮範圍,顯然,藍禮對於勒維恩-戴維斯的構想已經漸漸完成了輪廓。

    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探討,行動永遠是最具說服力的證據。那些挑剔和八卦的視線,還沒有來得及沸騰翻滾,就漸漸平復了下來。

    「醉鄉民謠」劇組正式開工的第一天,進展遠遠比想像之中要更加順利。

    老戲骨,流行巨星,新人演員,默默無名小配角以及炙手可熱的頂級巨星,原本以為這將會是一場混亂的開始,結果卻因為一曲「揮手作別」而順利地切入了正題,這也算是意外收穫了。

    ……

    站在戶外,抬起頭看著那高聳入雲的大廈和陰雲密佈的天空,經常就會迷失在紐約這座鋼筋森林之中。一月的紐約似乎總是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來不曾變換的灰暗和陰冷讓時間失去了意義,日子的流動漸漸也就無法察覺了。

    肆虐的寒風之中,安妮-西里曼卻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她牽著阿妮塔-圖妮莎的右手,乖巧地站在西奈山醫院門口,小腦袋時不時好奇而期待地探出頭去,毫無預警地,小妮子就開始在原地輕快地跳躍著,喜悅而歡樂地搖晃著腦袋,這讓阿妮塔不由啞然失笑,「今天心情很好?」

    小妮子沒有回答,只是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明/媚而燦爛地迎向了阿妮塔的視線,眉宇之間的幸福就這樣滿溢出來,然後誇張地聳起肩膀來,掙脫了自己的左手,雙手做出了一個花骨朵模樣的形狀,放在了下巴,整齊地露出一口小白牙。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正在表達著她的歡樂,陰鬱而濕冷的天氣都正在悄然消失,肆意飛揚的凌亂髮絲正在對抗著寒冬的凜冽和混亂,一抹春意衝破厚厚的烏雲灑落下來,讓旁觀者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上揚起來,愣愣地,莫名地,就這樣跟著歡笑起來。

    一輛深藍色的四門轎車緩緩地在醫院門口停靠了下來,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快步走了下來,身後跟著一個胖乎乎的身影。

    安妮稍稍往後挪動了一下步伐,笑容依舊掛在嘴角,但表情卻多了一絲探究,從阿妮塔的身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那個男人。

    「安妮,下午好,我是保羅,你還記得我嗎?」保羅-沃克蹲下來,將自己的視線與安妮的齊平,以一種平等的視角展開對話。

    但安妮沒有回答,保羅還以為她不記得自己了,耐心地說道,「我是保羅-沃克,藍禮的朋友。之前,我和他一起來到醫院,探望你們,後來還陪伴你們在活動室一起玩遊戲……」

    「我記得你。」安妮打斷了保羅的話語,咬著唇瓣,撅起了嘴巴,一臉委屈地說道,「你和藍禮帶著海瑟一起出去看電影了,卻不願意帶我一起去。」

    保羅不由流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神色,撓了撓頭,正在努力尋找著更加妥當的解釋,然後就聽到一聲銀鈴般的輕笑聲,抬起視線,就可以看到安妮用兩隻小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眼睛之中的俏皮笑意還是流淌了出來。

    保羅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他卻也不惱,笑呵呵地解釋到,「藍禮正在準備今天的工作,抽不出身,所以,我專程過來接你。怎麼樣,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起前往今晚的約會嗎?」

    站在保羅身後的正是內森-普雷斯。如果他們不認識保羅,至少也應該認識內森所謂的不認識,不是說不認識保羅-沃克,而是說保羅不太經常前來西奈山醫院。

    安妮從阿妮塔身後走了出來,禮貌地微微屈膝,做了一個淑女式的半蹲式回禮,「當然,這是我的榮幸。」然後,安妮就握住了阿妮塔的右手,捏了捏,仰起頭,笑盈盈地說道,「我晚上會按時回來的,請不用擔心。」

    阿妮塔用手指輕輕刮了刮的鼻尖,「好好享受今晚的約會。」

    保羅也禮貌地向阿妮塔示意之後,這才護送著安妮坐上了轎車的後排座,細心地為小妮子繫上了安全帶之後,然後就看到安妮瞪圓了眼睛,細細地打量著保羅,這讓他有些不解,正準備詢問,安妮就主動開口詢問到,「今晚藍禮肯定沒有時間照顧我,所以,你就是我的約會對象嗎?」

    人小鬼大。

    保羅收斂起了笑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是的,我就是你的約會對象,怎麼樣?還滿意嗎?」

    小妮子的臉頰微微泛紅,羞澀地移開了視線。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20:33
大戲骨 1152 群眾演員


    轎車緩緩地在曼哈頓島上行駛著,寒冷的冬季讓大街之上的行人減少了一些,但糟糕的交通情況卻依舊沒有得到太多改善,走著走著,霓虹就陸陸續續點亮起來,讓這座城市告別了白天的繁華,呈現出了另外一番風情。

    安妮激動地趴在窗戶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的繁華和喧鬧。

    因為生病的關係,作息時間必須嚴格遵守醫囑;而且,雙親都在忙於工作,夜晚往往都需要更多的休息。所以,安妮難得一次能夠在晚上出來,「一個人的演唱會」是一次,格萊美頒獎典禮是一次,在那之外,就很少很少了。

    但安妮卻只是靜靜地觀看著,即使好奇也沒有呼喊,即使困惑也沒有詢問,就這樣安靜地欣賞著,彷彿可以通過這一扇窗戶,窺探到整個世界一般,這就已經足夠了。

    見狀,保羅拍打了一下駕駛座,輕聲交代著司機,放慢車速,沒有必要太過著急。

    儘管保羅的聲音非常輕,但安妮還是聽到了,回過頭看向了保羅,那雙眸子亮晶晶地閃爍著光芒,嘴角掛著一抹大大的笑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害羞地轉過頭,再次看向了窗口,一言不發。

    慢慢地,慢慢地,但終究還是抵達了目的地。

    保羅主動走下車,打開了車門,等待安妮下車之後,護住了安妮的後背,關上了車門,站在原地等待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然後右手就傳來一抹暖意,低下頭,保羅就可以看到,安妮正在小心地牽著他的右手。

    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保羅嘴角上揚了起來。

    「那就是先驅村莊嗎?」安妮的聲音裡隱藏不住歡快的雀躍,甚至整個人都輕盈地跳躍起來,彷彿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耳邊傳來保羅確認的回答之後,安妮又迫不及待地追問到,「可是,可是今晚為什麼那麼多人?哇哦,整個排隊隊伍都已經繞到街道的另一邊了!看不到尾巴!」

    保羅剛剛也注意到了酒吧門口不正常的排隊長龍,微微愣了愣,然後就聽到了安妮的詢問,啞然失笑起來,「他們和你一樣,今晚是過來觀看演出的。」

    「可是,這是拍戲,不是演唱會。不是說,拍戲現場是不允許其他人過來打擾的嗎?今晚,我們也必須保持安靜,不能打擾到藍禮的工作嗎?」剛才在車上一言不發的小妮子,現在卻一字一頓地發起了問題,眼神裡還閃爍著倔強的光芒,似乎必須詢問到底。

    是因為藍禮嗎?

    保羅彎下腰,鄭重其事地解釋到,「在拍戲的時候,我們需要群眾演員,配合導演的拍攝,呈現齣電影裡的那些普通人,然後一起構成完整的畫面。」

    「啊!我知道了。就好像是』功夫熊貓』裡觀看打架的那些小鎮居民,對不對?」安妮一點就通,咋咋呼呼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如果沒有那些小鎮居民的話,他們就像是兩個傻子一樣在打架,那就太好笑了。」說著說著,安妮自己就哧哧地笑了起來,似乎正在腦補畫面一般。

    保羅也跟著笑了起來,「是的,就是這樣。今天,我們也是過來充當群眾演員的。所以,我們不能打擾藍禮工作,但我們卻可以像真正的觀眾一樣,欣賞表演,然後為藍禮鼓掌。」

    今天是「醉鄉民謠」正式開機的第一天。

    經過商議和討論之後,科恩兄弟決定按照故事發生的時間先後順序完成拍攝。

    一來是因為整部電影脈絡本來就比較簡單,對於導演來說,時間順序的拍攝比較容易掌握故事的脈絡;二來則是因為角色與劇情的發展是息息相關的,尤其是勒維恩,這種細膩的變化往往需要更多揣摩,而且差異也比想像中更加細微,按照時間順序拍攝,這無疑更加適合演員發揮。

    於是,開機第一天的第一場戲,就是勒維恩在煤油燈酒吧的現場演出。與電影最後一幕形成環形互文,以演出開始以演出結束。

    按照劇本的原計畫,勒維恩應該表演兩首曲目,一首是「絞死我,哦,絞死我(hang-me,oh,hang-me)」,還有一首是「揮手作別」。

    但科恩兄弟與藍禮深入討論分析之後,還是放棄了「揮手作別」。

    正如藍禮所說,「揮手作別」是一首特殊的歌曲,這是勒維恩與搭檔合作的歌曲,放在開頭和結尾都有特殊含義,作為勒維恩角色的一條暗線,進一步豐滿表演和劇情。

    如果在開場的時候,由勒維恩單獨演唱,並且通過表演的細節來勾勒出勒維恩滿嘴苦澀的複雜心態,某種程度來說,這與結尾就有著些許相似的部分,進而破壞了開篇與結局形成呼應、對比差異的設計意圖,進一步影響結局演出的昇華。

    所以,開場表演,勒維恩只演唱一首歌曲。

    隨後,跟隨著鏡頭的推動,捕捉勒維恩的生活狀態,然後勒維恩與搭檔合作版本的「揮手作別」作為背景音樂切入,播放錄音室版本;並且通過表演的細膩差異,突出旋律與現實的落差,傳達出歌曲的真正含義,最後在結局到來時,完成互文。

    今晚,「醉鄉民謠」劇組就在先驅村莊正式開始第一場戲的拍攝。

    與其他劇組不同,科恩兄弟為了儘可能地呈現出那個年代的真實質感,所以,開機第一場戲選擇了晚上完成拍攝,並且邀請觀眾們真正地酒過三巡之後,再來感受表演;所以,開機第一場戲就向民謠的資深愛好者們發出了邀請,希望他們作為群眾演員配合拍攝。

    安妮也是群眾演員的一員。

    她一直都希望能夠在現場觀看藍禮的表演工作,這一次的表演就是最好的機會;而且,保羅剛好來到了紐約,探望結束了「地心引力」拍攝的藍禮,於是就成為了保姆的最佳人選。不過,安妮不會進入鏡頭之中,而是坐在角落裡欣賞表演。

    在今晚的正式拍攝之前,劇組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因為科恩兄弟執導藍禮和賈斯汀兩個人氣巨星的影響力多麼強大,他們不想要破壞整個拍攝現場的真實感,而淪為一場歌迷與偶像的私人見面會。

    劇組通過先驅村莊發佈了一封邀請函,以先驅村莊的名義,邀請生活在格林威治村的民謠愛好者們出席,欣賞一場獨立民謠歌手的演出,歌手一共包括了三位,特洛伊-尼爾森、艾爾-科迪和勒維恩-戴維斯。

    即使是最資深的民謠愛好者也勢必一頭霧水,根本沒有聽說過這三位歌手的名字因為這都是「醉鄉民謠」之中的角色,完全是科恩兄弟捏造出來的名字。

    但在當代的獨立民謠領域卻著實再正常不過了,籍籍無名的獨立歌手數不勝數,站在格林威治村的大街之上,擦肩而過的十個人之中可能就有三個是歌手三個是演員三個是落魄藝術家,剩下的一個則是過來湊熱鬧的遊客。

    先驅村莊煞有其事地發佈了公告,並且誠摯地邀請觀眾前來觀看演出;唯一的特別要求就是,出席觀眾們必須身著六十年代的服飾,休閒的、正式的、華麗的、樸素的,全部都可以,但必須來自於六十年代。

    這並不稀奇。

    紐約之所以被稱為不夜城,就是因為這是一座夜生活充滿了無數驚喜的城市,主題派對僅僅只是其中之一。在大街小巷之中都可以看到身著不同年代、不同風格、不同主題的行人在來來往往,即使不是萬聖節,也一樣如此。

    在先驅村莊裡,這是無比正常,彷彿就是每一天都在先驅村莊可以看到的表演般。

    如果沒有觀眾主動前來呢?

    科恩兄弟卻絲毫不擔心。因為在電影故事之中,這就是一場普通的酒吧表演,約莫二十人、三十人就已經足夠,即使只有十幾個人,這也是符合劇情設定的。

    以先驅村莊的號召力,召集十幾二十個資深音樂愛好者出席,這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相反,如果來人太多,這反而容易破壞科恩兄弟的拍攝計畫,製造沒有必要的麻煩。

    所以,整個劇組上上下下都保持了低調,竭盡全力地避免走漏消息。

    但顯然,這個計畫還是失敗了。

    保羅和安妮抵達先驅村莊的時候,門口的排隊長龍已經浩浩蕩蕩地連綿起來,僅僅只是視線範圍之內就可以看到超過一百人以上,正在亢奮而激動地排隊,等候進場;而他們的身後轉過街角,還有看不到的長龍。

    更有趣的是,每一個人都身穿著六十年代的復古服飾,沒有什麼特別誇張的部分,只是襯衫、西裝、禮帽、領結,卻一點一點地將格林威治村重新帶回了半個世紀前的久遠年代。

    保羅牽著安妮的小手,在內森的陪伴之下,走過了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朝著先驅村莊邁開腳步,來到門口附近時,人群都紛紛將視線投射過來,第一時間就有人認出了保羅,按耐不住情緒的呼喊起來,「嘿,保羅!」

    保羅禮貌地揮手示意了一下,然後人群就開始騷動起來。

    「保羅,真的是保羅!那就是真的了!今晚在這裡表演的歌手,真的是藍禮!上帝作證,保羅就是藍禮最親密的朋友了!啊啊啊,藍禮,真的是藍禮!」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20:34
1153 浪潮重現

    一月寒冬的先驅村莊再一次成為了熱議焦點,這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約莫兩天之前,推特之上出現了一條爆料,本週即將在先驅村莊進行演出的三位歌手,特洛伊-尼爾森、艾爾-科迪和勒維恩-戴維斯,其中一個是藍禮-霍爾的化名。

    這並不稀奇,2年,碧昂斯就以「莎夏-菲爾斯(shasha-fiere)」的藝名發行了一張個人專輯,「雙面碧昂斯(i-am……sasha-fiere)」,更換一個名字之後,代表了她的不同個人形象;而在六十年代的民謠浪潮之中,歌手更是頻頻更換自己的藝名,希望贏得更多大眾的矚目。

    不過,如果這一條消息是真的,那麼藍禮就不是為了贏得矚目了,而是為了避開矚目。

    推特之上,人們立刻開始挖掘爆料來源,猛然發現,這是一名狗仔。但這是一位入行不久的狗仔,推特的賬號信息只有六個月;目前的記錄僅僅只是一次為tmz提供了消息來源,除此之外就乏善可陳了。

    那麼,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金球獎前,在頒獎季的沸沸揚揚之中,藍禮幾乎銷聲匿跡,根本沒有人給予太多關注;金球獎後,奧斯卡提名名單正式揭曉,空降最佳男主角提名的藍禮就瞬間再次成為了熱門焦點,「超脫」的小範圍點映也引發了又一輪的觀影狂潮。

    狗仔再次盯上了藍禮,這並不稀奇。

    遺憾的是,時間著實太過倉促了。從提名名單揭曉到藍禮回歸紐約,再到先驅村莊爆料,頭尾前後也就不過四天時間而已,狗仔根本沒有來得及詳細求證,焦點就已經全部集中在了藍禮身上,更何況,這一次的爆料著實太離譜。

    因為藍禮根本沒有必要更換藝名。如果想要保持低調,卻又想要在先驅村莊表演,那麼藍禮完全不需要出現在表演名單之上,當晚以驚喜嘉賓的身份意外登場就可以了,何必繞一個大圈子引發更多猜測呢?

    如果是去年「一個人的演唱會」的形式,同樣的套路使用第二次就不靈了,以藍禮不喜歡炒作的個性,完全可以落落大方地宣佈召開一個小型演唱會,不管是公開售票,還是免費申請抽選觀眾,任何一種形式就可以將觀眾控制在有效範圍之內。

    當然,這僅僅只是閱讀到爆料消息之後,腦海裡的第一反應而已,想當然地如此推測。冷靜下來之後,狗仔們就紛紛開始探索起來,試圖挖掘事情的真相;然後,大家都驚呆了

    「醉鄉民謠」率先出現在視線之內;然後是賈斯汀-汀布萊克、凱瑞-穆里根、科恩兄弟頻繁進出先驅村莊的消息;最後是科恩兄弟親自前往薩裡攝影基地,兩天之後藍禮就回歸紐約……

    消息一條一條地浮現在眼前,記者們這才意識到,過去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們到底錯過了什麼消息,事情就漸漸明朗了起來。

    顯然,藍禮和科恩兄弟在先驅村莊聚集,就是為了籌備新作。

    這部作品的英文名字直譯過來叫做「關於勒維恩-戴維斯」,而現在先驅村莊就迎來了一位勒維恩-戴維斯的歌手進行表演,儘管不知道電影的具體內容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先驅村莊的表演到底有什麼直接聯繫,但基本可以確定

    那一條消息爆料是真的。

    剎那間,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關於「超脫」空降奧斯卡提名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採訪,現在居然又出現了「醉鄉民謠」的全新話題,沒有人願意輕易錯過。但問題就在於,各方面消息才剛剛來得及求證,今晚表演就已經開始了。

    來不及了。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正當所有人都正在觀望和等待的時候,只有很少很少一小部分資深的專業歌迷,興致沖沖地按照要求做好了準備,穿戴著六十年代的服飾,並且準時在當天下午五點鐘抵達先驅村莊,開始排隊等候。

    天寒地凍的曼哈頓著實不太友好,很少人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而冒著寒潮的衝撞,在戶外等候兩個小時,站在狂風之中瑟瑟發抖,這是十七歲、十八歲青春年少時才會做的事,長大了之後,漸漸就再也找不到這種熱情了。

    而喜歡民謠的,恰恰都已經不是年輕人了。

    可儘管如此,先驅村莊門口還是迎來了難以置信的等待熱潮,陸陸續續地,超過一百五十人的排隊長龍都聚集在門口,熱切而激動地等候盼望著,哪怕僅僅只是一個可能性,哪怕僅僅只是一個小道消息,哪怕僅僅只是一個衝動,他們終究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而且,這還不是結束,隊伍的尾巴還在一點一點地慢慢增加。

    視線之中還可以看到不少中年人,男男女女都有,眉眼之間帶著一絲羞澀和侷促,似乎已經太久太久不曾嘗試過這樣衝動而冒失的舉動了,以至於開始生澀起來,但,他們終究還是出現了。也許他們是為了藍禮,也許他們是為了民謠,也許他們只是為了紀念自己記憶之中的青蔥歲月。

    當保羅-沃克出現在視線之內時,先驅村莊門口的排隊長龍轟動了。

    「上帝,哦,上帝,真的是藍禮!」

    「我不敢相信,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已經感受不到我的腳趾了,誰能告訴我一下,這不是做夢。」

    「藍禮少爺!今晚的表演者真的是少爺,我要哭了,啊啊啊!」

    在外人眼中,他們就像是一群傻子和瘋子般,站在狂風細雪的陰霾天空之下,僅僅只是為了觀看一場表演;但對於他們來說,那些眼光都不重要,因為這種情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也只需要自己體會就足夠了。

    如果今晚先驅村莊的登台表演嘉賓真的是藍禮,那就將是時隔一年,藍禮再次在公開場合以歌手的身份登場,對於歌迷來說,這著實太過難得,也太過珍貴。更何況,今晚的表演是免費入場的,對於無數愛好者們來說,一擲千金都無法傾聽到的現場,他們現在就站在了場地門口。

    第一時間,推特就已經炸鍋了,熙熙攘攘的討論聲開始火爆刷屏。

    「真的假的?藍禮真的在先驅村莊表演?耶穌基督!」

    「勒維恩-戴維斯就是藍禮-霍爾?見鬼!誰能告訴我,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天哪天哪天哪,我看到保羅-沃克和內森-普雷斯了,這是真的!真的!」

    「扎心了,我原本想要過去排隊的,但臨時出現了工作,不得不回來加班,我現在……想要罵粗話。」

    「怎麼辦,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我的少爺,上帝,少爺!!!!!」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藍禮突然會在先驅村莊表演?我還在等著他今年登上格萊美表演舞台呢!草!怎麼可以這樣!」

    「格萊美官方已經給予了確認,少爺今年不會出席頒獎典禮了,即使是以頒獎嘉賓的身份也沒有機會了。天哪,我錯過了什麼,我到底錯過了什麼,我現在需要一台時光機器。艾特霍金。」

    「我現在有點混亂,先驅村莊表演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來著?為什麼我看到了好幾個不認識的名字?大家到底都在興奮什麼?我還看到了藍禮的名字,但他為什麼會出現?誰能夠給我解釋一下?」

    ……

    熱熱鬧鬧、轟轟烈烈的討論聲剎那間就擠爆了推特,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鐘之內,相關新聞就出現了三萬多條,熱度瞬間沖上排行榜前列;其中還有一條推特足足累積了一萬三千次轉發,同樣是在十五分鐘之內,只是無比簡單的一行文字:

    「先驅村莊門口待機中,我是第二個。#如果看到少爺就腿軟了怎麼辦#」

    尖叫聲、呼喊聲、懊惱聲不絕於耳,沉寂了將近三個月的藍禮,卻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了大眾視線,即使缺席了大半個頒獎季,這位年度最炙手可熱的巨星依舊擁有無與倫比的號召力,最後集中體現在了先驅村莊之上。

    與此同時,整個紐約市都開始喧鬧起來,成千上萬的觀眾們第一時間立刻了家門,冒著寒風刺骨的陰冷天氣,搭乘不同的交通工具,朝著格林威治村蜂擁而去,猶如冬天來臨之前的動物大遷徙一般,場面著實蔚為壯觀。

    內心深處,他們都知道,現在可能趕不上演出了,但,萬一呢?

    即使趕不上,他們也期待著能夠在酒吧之外欣賞演出,以別樣的方式參與其中;又或者是在演出結束之後,也許有機會可以遇見藍禮,之前在倫敦西區和百老匯之中就是如此,臉書和照片牆之上都經常可以看到藍禮與觀眾的合影。

    夢想還是要有的,如果實現了呢?

    然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因為人潮太過洶湧,嚴重衝撞了下班高峰期,以至於導致了地鐵嚴重超負荷運轉,曼哈頓之上的八個地鐵站都不得不暫時關閉入口,禁止乘客進出,以此來控制客流量。

    如此事情,在紐約這座城市裡著實再正常不過了,隔三差五就要出現一次;但現在卻因為一場酒吧的小型演出而導致了這樣的混亂,這就太過匪夷所思了。

    於是,街道兩側就開始聚集打量人潮,試圖攔截出租車

    紐約的出租車,堪稱是世界第十大難解之謎,在需要的時候,似乎永遠都等不到一輛空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8-5-31 09:34
第1154章 時光倒流

     “這件事應該是這樣的……”

    “……現在的情況……”

    “我想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先驅村莊的後門打開,支離破碎的言語碎片洩露出來,騰騰熱氣也撲面而來,一個消瘦而高挑的身影快步走了出來,海軍藍的豎條紋襯衫,內襯一件白色的打底衫,套了一件深藕色的呢絨西裝外套,濃濃的六十年代風格,卻與身後的酒吧相得益彰。

    陰冷的空氣瞬間如同潮水一般蜂擁而至,熱氣和冷氣的相撞開始翻湧起來,後門輕輕地關上,長長的巷子頓時變得安靜下來,所有的嘈雜議論聲都被阻隔在了門板之外,驟然降低的溫度讓皮膚表面不由浮現出了一大片雞皮疙瘩,讓人不由拉了拉外套,試圖尋找一絲溫暖。

    但隨即,藍禮就意識到,自己忘記披上外套就直接出來了。

    回了回頭,他終究還是沒有走回去。耳邊傳來了暗暗湍動的雜音,在濃郁的夜色和凜冽的空氣之中翻湧著,不僅不顯得吵鬧,而且還越發襯托出巷子的幽靜和深遠,不由就抬起頭,順著聲音的來源方向望了過去。

    巷子盡頭,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潮,正在亢奮而激動地拍著隊伍,一個個在比手畫腳、眉飛色舞地交談著,長長的隊伍看不到開端也看不到尾巴,只是截取了一小段,卻可以輕易描繪出洶湧的人群,在夜色之中一張張亢奮而激動的臉孔化作了一個個模糊的符號。

    巷子之中,路燈年久失修似乎也被遺棄了,閃爍的霓虹勾勒出這座城市的天際線,即使是夜晚,卻依舊宛若白晝,青灰色的建築牆面在夜幕之中若隱若現,光線輕盈地滑過之後,投射下大片大片的陰影,將深巷裡的所有身影和秘密都隱藏起來。

    朦朧的雨霧在光暈之中有種末世般的瑰麗和頹喪——

    越是熱鬧,就越是寂寞;越是擁擠,就越是孤單。

    視線微微垂下,然後就看到了這條熟悉的巷子:濕漉漉的地面,暗紅色的磚牆,髒兮兮的垃圾桶,鏽跡斑斑的防火梯,堆放在角落裡的破銅爛鐵……

    時光荏苒,世界已經滄海桑田,但卻似乎遺忘了這個角落一般,所有一切都與記憶之中一模一樣,似乎從他第一天前來上班之後就不曾變化過,就連斜對面玻璃窗之外大片大片的蜘蛛網都看不出任何變化,依舊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懸掛著一顆顆瑣碎的水珠。

    記憶就開始一點一點的回溯,再次回到了剛剛抵達紐約的那些歲月。

    那麼遙遠,卻又那麼貼近;那麼模糊,卻又那麼清晰。

    從口袋之中掏出了香菸盒,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邊;下意識地依靠在濕噠噠的牆面之上,準備用火柴點燃,但沒有來得及打開火柴盒,背後就傳來了一陣冷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條件反射地縮起了脖子,在原地開始跳腳起來。

    視線瞥了瞥西裝後背,不確定是否會影響接下來的演出;眉頭微蹙地回頭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站錯了位置,然後就再次打了一個冷顫。

    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後,稍稍愣了愣,嘴角的笑容就荒謬地上揚了起來。

    他回想起了這一世的童年。

    因為,對於貴族老爺們來說,跳腳、打顫、縮脖子,這些動作都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只有僕人和勞動人民才會感受到寒冷天氣的威脅,那些上流社會的老爺們總是呆在溫暖如春的室內,保持著優雅的儀態。

    對於貴族們來說,即使是外出,他們也必須挺直腰桿、打開雙肩、神態平靜,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天氣的魔法攻擊,以優雅而從容的姿態迎接任何挑戰。即使真的感受到了寒冷,他們也只能帶上手套,禮貌地搓一搓雙手取暖。

    不要說喬治和伊麗莎白了,即使是艾爾芙看到剛才的動作,也勢必會以嚴厲的眼神進行喝止。

    離開倫敦、前來紐約,光陰快速流逝之中,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回憶起那些童年的瞬間了,而倫敦西區的表演之後,他也已經很久很久不曾再次想起那些家人了——亞瑟和伊迪絲是特例,有時候,他也不認為伊迪絲算是一個霍爾。

    但此刻,那些記憶卻再次翻湧上來,如此栩栩如生。就好像當初剛剛抵達紐約時一樣,剛剛離開了倫敦,剛剛離開了束縛,剛剛獲得了自由。再次抬起頭打量一下周圍,這種恍惚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時光的穿梭和倒流似乎沒有任何縫隙。

    所有一切都如此熟悉,熟悉的先驅村莊,熟悉的後門長巷,熟悉的表演之夜……還有熟悉的夢想困境,熟悉的苦苦等待,熟悉的茫然若失……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真實而真切,以至於讓藍禮有些分不清楚,瞬間就再次回到了三年前。

    那個冬天,那個先驅村莊,那個紐約。

    那時候,“太平洋戰爭”剛剛殺青,滿身疲憊、精疲力竭地結束了拍攝和休假,回到了紐約。事實上,劇集殺青之後,他還在澳大利亞逗留了一段時間,學習衝浪,放鬆身心;儘管如此,離開了澳洲的漫天驕陽,一頭闖進紐約的陰冷和潮濕,還是讓人無法適應。

    在劇集的拍攝過程中,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表演的快樂和幸福,也再一次腳踏實地地確認了自己的夢想和堅持,他的才華得到了初步認可,並且還邁出了堅實的一步,憧憬著未來、期待著發展,充滿了自信和驕傲。

    但,“太平洋戰爭”還沒有正式播放,內心深處難免有些忐忑,期待著專業影評人們的反饋信息,也期待著觀眾們的觀看反響,距離成功那麼近卻又那麼遠,患得患失的心情始終在起起伏伏,一絲絲不安,還有一絲絲激動。

    一方面,堅信不疑地懷抱著夢想,竭盡全力地朝著目標衝刺;另一方面,卻又難免自我懷疑,自己的才華和天賦是否真的能夠打動大眾,是否真的能夠尋找到知音,又是否真的能夠開創出一片天地,甚至於,自己是否真的具備了天賦?

    一方面,目睹著身邊一起試鏡一起尋覓機會的小夥伴,陸陸續續地開始接到了試鏡通知,甚至更進一步地得到了表演機會,以自己的方式贏得了機會,內心深處難免滋生出一絲羨慕;另一方面,卻又拒絕妥協,只是頑固地梗起脖子,拒絕與他們隨波逐流,倔強地堅持著自己。

    一方面,專心致志地投入專業技能的打磨和研究,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世界裡,堅信著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的;另一方面,卻又開始恐慌,藝術與商業的平衡是否落入了無法逃脫的窠臼之中,他終究將成為時代洪流之中的一粒塵埃。

    即使兩世為人,生活的未知課題依舊需要慢慢摸索和探究。

    就是在那個冬天裡,藍禮-霍爾和勒維恩-戴維斯重疊在了一起。

    他們是一樣的,懷抱著才華,堅定著信仰,執著著夢想,有些愚蠢地堅持著一個理想,卻依舊清高而驕傲,靜靜地等候著屬於自己的機會,耐心地等候著夢想生根發芽的時刻。儘管,內心深處的矛盾和衝突從來不曾真正地消失過,但他們還是高傲地抬起了頭顱,頑固不化地執著前行。

    面對安迪-羅傑斯的三顧茅廬,誠意十足,但他卻始終擺出了高姿態,明明一無所有,還依舊在挑三揀四,比起事業的突破和發展來說,更多還是擔心著自己作為藝術家的追求,文人的清高和傲然揮之不去,拒絕妥協,自以為超然。

    面對“雷神”的試鏡邀請,他從來不曾真正考慮,僅僅只是將閱讀作為一次學習機會進行翻閱,而後就放在了一旁拒絕理會,明明是一介新人,沒有挑選的餘地,卻還是要求多多,懷抱著一個純粹到無語的理想主義,在好萊塢之中橫衝直撞。

    面對“活埋”的演出機會,竭盡全力、孤注一擲,因為這是自己心目之中的最佳選擇,於是就飛蛾撲火一般地衝刺上前,奮不顧身地赤足狂奔,竭盡全力追逐著這部作品,但內心深處,他卻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勝任這份工作,更加無法確定這次機會是否能夠實現自己的藝術堅持。

    矛盾而愚蠢,天真而固執。

    如此故事,著實太過耳熟,也太過真切。他是如此,勒維恩也是如此。

    挑剔著吉姆的商業化演出,羨慕著特洛伊得到經紀人的賞識,鄙夷著四重唱的低俗,嘲諷著姐姐對藝術的一竅不通……為了快錢不得不選擇低頭,加入了吉姆的行列,演唱了一次廣告歌曲,卻巴不得自己的名字徹底剔除出製作者行列,放棄到手的版權,而選擇了現金……為了最後一次機會,千里迢迢地前往芝加哥,放手一搏,卻灰頭土臉地敗興而歸。

    這是勒維恩的故事,也是藍禮的故事。

    就連眼前巷子口的熱鬧和洶湧也都如出一轍,他們可能聽說過“藍禮-霍爾”或者“勒維恩-戴維斯”的名字,卻僅僅只是湊熱鬧而已,不曾真正地瞭解他的才華和創作;他們可能根本不在乎“藍禮-霍爾”或者“勒維恩-戴維斯”到底是誰,僅僅只是想要享受一個夜晚的放鬆和娛樂。

    他們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先驅村莊門口,卻徹底與他無關。
Babcorn 發表於 2018-5-31 09:34
第1155章 真假難辨

     酒吧之中無比熱鬧無比喧囂,整個劇組都正在為了第一場戲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斯坦利-查爾森和喬治-斯蘭德都親自前來了先驅村莊,甚至就連伍迪-艾倫那個小老頭也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了現場,熙熙攘攘的氣氛讓人沉迷其中。

    但卻著實太過悶熱,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就彷彿四肢被牢牢地捆綁住了一般,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溺水般的窒息感讓整個人一點一點地下沉。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推開了後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群,只是想要逃離,遠遠地逃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逃往哪裡。

    凜冽而清新的空氣瞬間湧入肺部,世界,剎那間就安靜了下來,思緒在指尖那淡淡的煙味之間繚繞延伸。

    恍惚之間,時光似乎就在指縫之間開始倒流,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寒冬,回到了“太平洋戰爭”播放之前、“活埋”上映之前的那段歲月,回到了為了夢想而孑然一身前來紐約的那段時光,回到了撞得頭破血流卻依舊高傲地拒絕認輸的那段光陰。

    垂下眼簾,視線落在了手指之間的香菸上,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卻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苦澀還是嘲諷。他已經許久許久都不曾掏出香菸了,這個習慣斯已經漸漸消失了,但今天,又再次回到了似曾相識的那個瞬間。

    就好像剛才記憶裡關於童年的碎片一般,所有的所有都徹底模糊了時間的概念,三年時間的長度瞬間消失,一切都發生在昨天。

    有時候,藍禮總是忍不住在想,這一切是不是輪迴?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之後,勒維恩-戴維斯這個角色還是來到了他的手中,猶如命中注定一般。

    科恩兄弟以“堂吉訶德”作為靈感,以戴夫-范-朗克為原型,創作了勒維恩-戴維斯這個人物和“醉鄉民謠”這個故事,但事實上,卻是以他的經歷創作了這個屬於“藍禮-霍爾”的半自傳性故事;又或者說,他曾經是戴夫-范-朗克,後來成為了楚嘉樹,現在成為了藍禮-霍爾,那麼未來呢?

    這是一個荒謬的想法,但,真的荒謬嗎?

    嘴角的笑容不由地就上揚了起來,輕笑出了聲。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沉澱,甚至不需要分析。

    所有一切都著實太過熟悉,只需要置身其中,就無法分辨出其中的差別,現實和虛幻的界限徹底打破——又或者說,從來都不曾存在過,視線之中的朦朧光暈緩緩氤氳了開來,彷彿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時間流動的軌跡,然後就回到了2010年年初的那個寒冬。

    今晚,現在,此刻,當下。

    他正在先驅村莊打工,等待著一場演出的表演機會,這就是他維持生計的手段。不是作為侍應生,而是作為表演者,因為他是一名藝術家,一曲“克里奧帕特拉”頗受歡迎,成為了他謀生的最佳途徑,雖然每一晚的收入都十分微薄,但至少可以購買一包香菸或者一瓶啤酒。

    與此同時,他正在等待著自己的機會,來自工會的電話,來自演出的邀約,來自夢想的召喚。

    輕輕地咬著煙嘴,準備將香菸點燃,但舌尖傳來了淡淡的苦澀,動作就這樣停了下來,不知道這味道是香菸的本來滋味還是情緒的味道具化,焦點漸漸開始模糊起來,透露出一絲迷茫和困惑;但僅僅只是剎那間轉瞬即逝而已,隨後眨了扎樣,就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將香菸叼在嘴邊,告訴自己,他是正確的。

    這些堅持都是正確的。

    在這條夢想和藝術的道路之上,他是踽踽獨行的流浪者,但,即使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赤足狂奔,他也要驕傲地抬起自己的頭顱,堅持地走到終點。

    愚蠢?

    那些為了生活、為了金錢、為了利益而放棄堅持自我的人,漸漸地將自己的棱角和個性全部掩飾而去,淪為現實生活裡千篇一律的臉孔,彷彿牽線木偶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愚蠢。比如說吉姆,比如說特洛伊,再比如說……簡。

    如果丟失掉了最開始的赤子之心,如果丟掉了作為藝術家的信仰,如果丟失掉了創作者的初心,那麼他也就不再是他了,僅僅只是流水線之上的又一個產物而已,為了生活苦苦奔波,迷失了自己,毫無意義地過完一生,碌碌無為,庸俗而粗鄙,這也意味著,他所創作的音樂將失去靈性,他所創作的藝術將不再動人,他所留下的烙印也將徹底消失,徹徹底底湮滅在茫茫人海之中。

    與其如此苟延殘喘,不如施以絞刑,讓他徹底告別這個世界。

    所以,即使滿嘴苦澀,即使天寒地凍,即使遍體鱗傷,他也拒絕改變。即使燃燒生命,也是如此。

    “砰”,身後傳來了一聲巨響,“準備好了,輪到你上場了。”一個呼喊聲突兀地在空氣之中炸響,急切而不耐地呼喊著,“勒維恩?勒維恩!”

    是的,他就是勒維恩-戴維斯,他需要上台表演了。

    低頭看了看指尖的香菸,原本是想要抽一支菸的,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點燃,於是,抬起頭應了一聲,“嗯。”然後將香菸重新放進了煙盒裡,快步走進了大門,穿過狹長的後廚通道,視線豁然開朗,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的舞台。

    站在側台,他思考了一下,還是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掛在了旁邊的衣架之上。

    背後濕噠噠的一小片,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但比起那起毛的西裝袖子和衣擺來說,這似乎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在牆角找到了自己的吉他,一隻手拿著吉他,另外一隻手隨意地揉了揉頭髮,將剛才在門外沾到的水汽全部都抖散,然後就徑直走上了舞台,在正中央的那一把木椅安坐了下來,將吉他抱在懷中,輕輕地按了按琴弦,又用指尖勾勒了幾下,確認琴弦的鬆緊程度是符合自己習慣的。

    沉悶的吉他弦音在不規則地響動著,穿行在酒吧的嗡嗡議論聲之中,市井而通俗,勾勒出了一抹平凡的煙火之氣,不是那種高雅的藝術,而是隨時陪伴在身邊的街頭藝術,只需要一把吉他和一把嗓子就可以盡情地放聲高歌。

    酒吧之中依舊在迴蕩著交頭接耳的聲音,似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舞台之上的變化。

    整個酒吧的燈光昏暗而朦朧,只留下一盞奶黃色的光束灑落下來,籠罩在那一張木椅之上,空氣之中輕盈的塵埃正在上下紛飛,稀稀落落地在肩膀周圍飄動,勾勒出身體的輪廓,莫名地就可以嗅到一絲滄桑和落魄的流浪氣息,似乎是襯衫,又似乎是氣場。

    那凌亂而不羈的金褐色捲髮依舊帶著清冷的水汽,在燈光氤氳之中裊裊瀰漫,稀疏的光影在髮絲之間穿行,一點一點地打磨著五官和臉龐的輪廓,濃密而修長的睫毛投射下一片陰影遮掩住了眼底的神色,卻無法掩蓋眉宇之間緩緩流淌的瀟灑和肆意。

    修剪整齊的鬍渣遮擋住了大半個臉頰,卻越發襯托出雙唇的柔軟,輕輕一抿的唇瓣,洩露了些許內心的忐忑和拘謹,但轉瞬即逝;視線專注地落在琴弦之上,猶如正在注視著自己摯愛的情/人,濃濃的溫柔和深切讓光影都變得柔和下來。

    世界是如此嘈雜而混亂,但突然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靜謐就在緩緩蔓延。時光,似乎忽然之間就停駐了腳步。

    安妮-西里曼輕輕地拉了拉保羅-沃克的袖子,壓低聲音說道,“保羅,那是藍禮嗎?”

    擔心自己的聲音打擾到劇組的工作,安妮輕聲細語的話語,讓保羅不得不貼近耳朵,這才能捕捉到一絲絲氣音,然後他也悄悄地回答到,“是的,那就是藍禮。怎麼?認不出來了?”保羅嘴角不由上揚了起來,“為了拍攝這部電影,他留了鬍子。”

    安妮卻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鬍子。”

    隨後,安妮就沉默了下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靜靜地望著舞台之上的那個身影,久久得一言不發。

    一直在耐心等候著的保羅,幾乎以為安妮沒有下文而準備坐直身體的時候,耳邊又再次傳來了那稚嫩的聲音,“他是藍禮,卻看起來不像是藍禮。”

    “不像嗎?”保羅也不由再次抬起了視線,望了過去。

    安妮堅定地搖了搖頭,腦海之中再次浮現了格萊美頒獎典禮舞台之上,無伴奏演唱著“野獸”的那個藍禮,眉宇之間傳來了淡淡的悲傷和苦澀,卻依舊驕傲地挺直了後背,站在世界的中心,卻有著揮之不去的孤單和落寞。

    安妮還小,言語無法表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莫名地,眼眶就微微泛紅起來,再次搖了搖頭,嘟囔著說道,“是,又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無法表達之後,於是就沉默了下來,靜靜地坐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藍禮。

    “……我知道。”保羅輕聲地說道,他可以領會安妮的想法。這就是藍禮,每一次表演總是能夠帶來驚喜的藍禮。

    此時此刻,他甚至還沒有開始表演,僅僅只是坐在椅子之上,認真地調試著琴弦,但那種緩緩流淌的情緒和氣質卻已經勾勒了出來,似乎所有都是一樣的,卻所有事情都已經改變了。

    “他是藍禮,但他現在是勒維恩。”保羅溫柔地解釋到。
V123210 發表於 2018-5-31 20:16
1156 光影停駐

    一支話筒,一個木椅,一把吉他,一束燈光。

    整個世界濃縮成為一片舞台,只需要一個人和一把嗓子,這就是全部了,站在這裡,卻可以打破空間的桎梏,走遍全世界;也可以打破時間的束縛,經歷過漫長人生。視線不由自主就落在了這片舞台之上,安靜地,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舞台中央的那個男人。

    他正在專注地調整著琴弦,落魄而滄桑,似乎丟在茫茫人海之中也不會引起任何注意,也許就是剛才躺在椅子底下那個酒醉得一塌糊塗的流浪漢,但此時此刻卻變得與眾不同起來,甚至看不到他的臉龐和眼神,只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那股寂寞而疏離、苦澀而痛楚、清高而驕傲的氣質,然後視線就再也挪不開。

    朦朧的光暈之中,毫無預警地,調弦的指尖就開始勾勒起琴弦,簡單的和弦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但修長指尖之間跳躍的樂符卻在光影之中飛快穿行著,時間就這樣停駐了腳步,然後,嘈雜的議論聲就漸漸地消失,只剩下酒杯和桌面輕輕碰撞、湯匙和咖啡杯輕輕碰撞的瑣碎聲響在空氣之中留下裊裊餘音。

    恍惚之間就有種錯覺,音樂聲開始變大,一點一點地變大,最後在耳邊清晰地響動著。

    「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不久於人世。」

    僅僅只是第一句歌聲,那醇厚而沙啞的嗓音就在旋律之中漾起了絲絲漣漪,就好像青竹般的手掌在紅色天鵝絨之中胡亂地撩/撥了幾下,柔順而溫暖的淡淡溫度透過指尖傳遞過來,細膩的情感就毫無阻擋地落在了心尖之上,牢牢地抓住了心神的每一個線索。

    「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不久於人世。我不在乎絞刑,但可憐見的,我不想永遠被困在一方墳墓中,我曾足跡遍佈四海。」

    潺潺流水般的歌聲之中,瀟灑不羈、放肆隨意,卻在如煙似霧的尾音之中,氤氳出了一抹悲傷和滄桑,淡淡的苦澀如同香菸的氣息一般在鼻翼底下縈繞,一絲絲沙啞的嗓音如同撥動琴弦一般,輕輕地撩撥著心弦,在意識到之前,就深深地、深深地沉醉在了一片朦朧的光暈之中。

    他曾經抵達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但現在卻必須被困在一方墳墓的冰冷和黑暗之中,比起死亡來說,更加可怕的是失去自由。他不介意絞刑的審判和死亡的侵蝕,卻懷唸著自由的翱翔和夢想的肆意。

    那輕聲呼喚,柔軟地落在心頭,視線就這樣深深地注視著那張光暈之下的臉孔,垂下的眼瞼遮擋住了所有的眼神,濃密而修長的睫毛投射下地陰影更是將靈魂深處的脆弱和驕傲隱藏得嚴嚴實實,那俊朗英挺的眉宇微不可見地朝著中間靠近了些許,飽經滄桑、歷經苦難,似乎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不由自主地,思緒就跟隨著那淡然的弦音和動人的歌喉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心神激盪。時間和空間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外蔓延。

    「足跡遍佈開普吉拉多,還有阿肯色的角落;流浪於開普吉拉多,還有阿肯色的角落。我真他/媽/地餓極了,可憐見的,一根稻草就可以隱藏我的身型,我曾走過千山萬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朦朧的光暈之中可以捕捉到輕盈上揚的嘴角,隱藏在鬍鬚之間,似乎不太明顯,但疏朗的眉宇卻輕輕哼唱出了幸福和愜意的神色,似乎回憶起啦曾經的流浪。

    開普吉拉多和阿肯斯的景色,並不迤/邐,也不壯闊,亦不美好,卻依舊在腦海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那些風、那些樹、那些陽光、那些天空……僅僅只是在腦海裡呼喚一聲,幸福就洶湧而上,哪怕曾經他幾乎就要餓死了,一根稻草就足以遮擋住他的身影,但那依舊是幸福的一段旅程。

    那種純粹的快樂,晶瑩而透亮,不摻和任何雜質,真摯而簡單。

    即使一貧如洗,即使食不果腹,即使衣不蔽體,但快樂卻是真實的。猝不及防之間,就不由閉上了眼睛,輕輕地跟隨著旋律搖擺著身體,放開腳步,開始浪跡天涯。

    「攀登上高峰,在那兒我堅定了立場;攀登上高峰,在那兒我堅定了立場。扛著一把來復在肩膀,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可憐見的,我曾抵達天涯海角。」

    現實與理想的碰撞,生活再次變得血腥而殘酷起來,越戰,美國發動了全國上下的所有年輕人們,一股腦地投入了這場戰爭之中,然後,在流浪旅行之中,他攀登上了高峰,堅定了自己的立場他選擇了加入戰爭,以來復槍和匕首為國出征。

    但現在,言語之間的唏噓和落寞卻翻湧上來。

    那一場戰爭,到底是為了誰的戰爭呢?又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堅持的戰爭呢?那些無辜逝去的生命又到底有誰銘記呢?他們都以為自己為國效力,但不過是一塊遮羞布而已,用一個個鮮活而年輕的生命為白宮的那些政/客們遮羞,客死異鄉之後,卻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最終只是化作一連串數字而已。

    上帝,哦,上帝,他曾經抵達過天涯海角,無憂無慮地肆意流浪,他沒有食物,他沒有住所,他也沒有羈絆,除了音樂之外,一無所有,但他卻曾經擁有全世界。

    所以,他寧願死去,至少,他所擁有的依舊真實地存在過。

    整個煤氣燈酒吧之中都安靜了下來,那種靜謐的空氣之中,光影真正地停駐了腳步,滿嘴苦澀、滿腔酸楚,卻無法形容,只是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舞台之上那個身影,唏噓而落寞,哀傷而茫然,似乎就連胸膛之中的心臟都已經停止了跳動。

    那一張飽經滄桑的臉龐之上,依舊帶著淡淡的寂寞。

    燈光是如此明亮,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上,而燈光之外的世界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孑然一身、孤立無援;但他卻依舊挺直了腰桿、打開了胸膛,專注而投入地輕聲哼唱著,那股堅毅的信念從來不曾動搖過。

    驕傲而清高,溫柔而耀眼,低調而絢麗。

    不需要眼神,不需要動作,甚至不需要表情,舉手投足之間,僅僅只是安靜地坐在那兒,嗓音就完成了敘事,那些生動而深刻的情緒片段在旋律之中緩緩流淌,遺忘了所有人的存在,卻輕而易舉地將所有人拖入了他的世界之中。

    聽,他的歌聲插上了翅膀,正在肆意翱翔。

    「絞索套上了我的脖子,他們將我高高掛起。」

    猛然之間,鼻頭就微微一酸,視線模糊,淡淡的悲傷和寂寥在心間迴蕩,他的歌聲如此輕盈如此溫柔,甚至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輕輕地上揚起來,低聲呢喃著,「絞索套上我的脖子,他們將我高高掛起。彌留之際,耳邊傳來最後一句話:不用太久就會徹底結束了。可憐見的,我已周遊整個世界。」

    猝不及防,溫熱的淚水就打濕了眼角,狼狽不堪,但終究只是少數。

    只有真正經歷過越戰的那群人,只有真正經歷過六十年代的那群人,只有真正傷痕纍纍飽經風霜的那群人,只有真正觸動了民謠內核的那群人,只有真正靜下心來側耳傾聽的那群人,才能聽到這首淺吟低唱曲調之中的深刻情感。

    當自由消失了,當夢想消失了,當堅持和信仰都消失了,他們也就不復存在了,即使活著,他們也已經死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木然地在遊蕩著,曾經的那些回憶都已經成為往事,深深地埋藏在腐爛的土壤之中。春天到來時,等待著盛開花朵的時刻。

    「所以,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不久於人世。」

    胸口彷彿堵塞著一團棉花,說不出口,也喊不出聲,甚至就連眼角的淚水都已經消失,只是模糊了視線,眼前剩下一團光暈。

    舞台之上,那個身影安然地坐著,懷抱著吉他,輕聲哼唱,微微抬起眼簾,盛滿了一汪光暈的眼眸輕輕一掃,可以看到酒吧之中正在專心致志用餐的客人,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表演,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碗碟碰撞的雜音,但他也不在乎,嘴角的笑容反而是微微一抿,滄桑的沙啞嗓音指引著回憶重新回到過去。

    真正能夠聽懂的觀眾,卻徹底呆愣在了原地,深深地,深深地注視著那個身影,手中的啤酒已經漸漸變得溫熱,指尖的香菸幾乎就要燒到手指,桌上的咖啡已經慢慢失去了溫度……但視線依舊捨不得離開。

    啪嗒,菸灰就這樣掉落了下來,卻無人關注。

    繚繞的煙霧之中,時間在光影之中徹底失去了意義,簡單的和弦、簡單的譜曲,簡單到沒有任何新意,但故事的恢宏和壯麗卻讓語言完全消失,僅僅只需要注視著他,就這樣緩緩地沉醉,再沉醉,明天的事情就留給明天吧。

    至於今晚?即使走上了絞刑架,似乎也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曾經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嗎?自己,真的擁有過自由和夢想嗎?

    娓娓道來的敘事,柔軟而輕盈,猶如優雅的詩歌和動人的傳說,在唇齒之間跳動著,然後就聽到他正在哼唱著:

    「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與世長辭。」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09:40
第1157章 打破現實

     光影是如此美妙,模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思緒在旋律和歌聲之中插上翅膀,肆意翱翔,乘風而去,離開了煤油燈酒吧,離開了格林威治村,離開了紐約,離開了這片土地……站在了山頂俯瞰眾生,佇立峭壁眺望汪洋,徜徉蒼穹擁抱世界。

    那個男人,安靜地沐浴在奶黃色的光暈之中,輕聲歌唱,悠揚而婉約,滄桑而哀傷,美妙而動人,眉宇之間的苦澀和落寞在輕輕湧動著,狼狽而破落,滿身塵埃、身無長物,似乎除了那一把嗓子之外就一無是處;但,那一身傲骨,卻猶如寒冬臘梅一般,迎著風霜肆意綻放。

    他如此唱著,“絞死我吧,哦,絞死我吧,我將與世長辭。”

    不由自主地,嘴角就上揚起來,但投射進入眼神之中的光暈卻漸漸模糊了起來,依稀捕捉到那個男人眼底深處的一抹瀟灑和不羈,苦澀和滄桑似乎隱藏在了那一頭凌亂的頭髮和濃密的鬍渣之中,只是留下了一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肆意和淡然。

    然後,他抬起頭來,輕輕揉了揉鼻子,隨意地抱著自己的吉他,垂著眼簾靜靜地陷入了沉思片刻,似乎正在細細地品味著自己剛才的表演,流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神色,這才收回了注意力,對著眼前的話筒,開口說道。

    “你們之前可能聽過這一首。”眉尾輕輕上揚,隨意而散漫的發絲投射下大片大片陰影,輕描淡寫的渾不在意帶著一股倔強和高傲,在漫不經心的言語之間透露了出來,“如果一首歌,從來不曾新過,但也不曾過時,那就是民謠了。”

    說完,他自己也輕笑了起來。那一抹笑容,嘲諷而戲謔,輕鬆而自然,哪怕是在自我調侃,眉宇之間也透露出一抹淡淡光華,牽動著每一個眼神背後的心神,但他卻毫不在意,沒有任何停頓,站立起來,準備離開舞台。

    這一個動作,似乎終於打破了音樂的魔法桎梏,時間的真實感重新洶湧而入,掌聲,突然之間就一口氣迸發出來,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瞬間充斥著整個煤油燈酒吧,那浩浩蕩蕩的掌聲連成一片,夾雜著口哨聲、叫好聲和呼喊聲,山呼海嘯地,地動山搖地。

    喬治-斯蘭德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反應不過來,久久地,洶湧的掌聲持續不斷地撞擊著耳膜,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嘴角的笑容停頓了片刻,最後燦爛地綻放了開來。

    喬治現在有些不太確定。

    兩年時間過去了,藍禮的表演依舊動人,隱藏在旋律和歌詞之中的敘事情感娓娓道來,不經意間就撞入了心底的柔軟之處,歲月沉澱下來的傷痕似乎一點一點地隱藏在了演唱的細節之中,平添了一抹肆意和隨性。

    這是好事。但,喬治所不確定的,這到底是時光雕刻過後的靈魂,藍禮依舊保持著兩年前創作“堂吉訶德”時的赤子之心,甚至還更加通透和老練,在好萊塢的名利場之中著實太過難能可貴;還是表演的力量——

    就在那一曲民謠緩緩流淌的時間裡,光影就正在緩緩倒流著,彷彿真正地回到了六十年代,那個為了民謠而瘋狂的年代,那個為了藝術而執著的年代,商業正在入侵,但藝術依舊驕傲;安坐在小酒館裡傾聽一夜的表演,與三五好友相談甚歡,遠遠比電視或者網絡所帶來的幸福更加充實。

    恍惚之間,喬治就真正地模糊了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限,無法分辨出來,舞台之上正在表演的,到底是藍禮,還是勒維恩。更多還是勒維恩,那個被困在夢想之中茫然若失卻拒絕妥協的勒維恩。

    笑著笑著,苦澀就這樣翻湧了上來,然後眼眶就陷入了一片溫熱。

    喬治有些狼狽地垂下了眼簾,然後就注意到了坐在旁邊的斯坦利-查爾森。

    斯坦利依靠在椅子的後背上,一臉享受的幸福,手裡握著一瓶啤酒,菸灰缸之上架著一支正在裊裊點燃的香菸,神情恍惚,似乎沉浸在了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察覺到了眼神,斯坦利朝著喬治瞥了一眼,嘴角的笑容上揚起來,輕輕舉起了啤酒示意了一番,而後喝了一大口,就再次輕輕地搖晃著腦袋。

    享受,僅僅只是單純地享受,享受這一刻的美妙。這就足夠了。

    轉過頭,喬治再次看向了舞台之上的那個男人,潦倒而落魄的裝扮,卻有著一股讓人為之傾倒的魅力。在六十年代,就是如此,有才華的男人總是不缺乏崇拜者,哪怕是居住在垃圾堆的流浪漢也是如此,那真是一個瘋狂的年代。

    勒維恩,勒維恩-戴維斯。

    這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傢伙,但不適合商業推廣,因為他就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堅持著過時的民謠理想和藝術堅持,才華的確是才華,但卻注定無法變成金錢數字,沒有人會想要在電台裡收聽他的歌曲。

    “絞死我吧,哦,絞死我”,上帝,如果電台之中聽到這樣一首歌,他自己就心甘情願地上吊了。難以想像,聽眾的投訴電話將會多麼棘手和難纏,他也不願意將這樣的麻煩沾得滿手都是,但……酒吧之中聽聽,消遣消遣,這也著實是一種享受。

    “呵呵。”喬治輕笑出了聲,然後將手指放在了嘴巴裡,跟著吹起了口哨,一起起鬨起來。

    六十年代還是現代?煤氣燈酒吧還是先驅村莊?勒維恩還是藍禮?

    這,重要嗎?

    顯然並不重要,所有的界限都徹底打破了,一切都是真實的,一切也都是虛幻的,僅僅只是想要沉浸在剛才那一首旋律之中,擁抱自由、浪跡天涯、追逐夢想、綻放生命,當自由和夢想消失的那一天,那麼絞刑也就變得不再可怕了。

    全場,沸騰。

    鼓掌聲、口哨聲、歡呼聲,不絕於耳,甚至可以聽到有人呼喊著,“安可,安可。”

    過分熱鬧的場面頓時打破了現實的壁壘,然後就看到側台竄出了一個人,一頭短髮和絡腮鬍的獼猴桃模樣,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與舞台之上沒有來得及離開的勒維恩擁抱了一下,然後拿起了正前方的話筒,揚聲說道,“安靜,夥計們,安靜。”

    但現場的掌聲根本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越發熱鬧起來。

    那個獼猴桃卻連連搖頭,一臉哭笑不得,“我們正在拍戲,所有人,這是電影,不是現實。”伊桑-科恩滿臉都是無奈,他怎麼都覺得,自己好像挖了一個坑,然後把自己埋了,這種滋味著實難以形容。

    剛才這場戲,完美,真正的完美。

    藍禮的演唱和演技渾然天成,沒有任何破綻,整個表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將“絞死我,哦,絞死我”這首歌曲詮釋得令人心醉,真正地與勒維恩-戴維斯徹底融為一體,根本察覺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跡,卻在不動聲色之中將故事都已經道盡了。

    僅僅只是第一場戲,伊桑和喬爾就想要起立鼓掌了。

    這甚至比當初演唱“克里奧帕特拉”的視頻還要更加出色,那種傲骨、那種不羈、那種滄桑、那種苦澀,看似矛盾卻又融洽地在旋律之中緩緩流淌,一個登場,角色的塑造就已經完成了,這樣的勒維恩,躍然於紙面。

    之前,科恩兄弟還是稍稍有些擔心。不是擔心藍禮的能力,而是擔心藍禮的狀態,一來剛剛結束了“地心引力”的繁重拍攝工作;二來“醉鄉民謠”的準備時間還是不太充足,但事實證明,他們多慮了。

    藍禮的表演無疑是完美的,但,這場戲卻不是。

    因為藍禮的詮釋和演繹著實太過出色,簡單的一首歌就已經道盡了無數滄桑,眼前的觀眾們根本已經模糊了現實和戲劇之間的界限,以至於根本忘記了正在拍攝電影的事實。

    一開始,他們期待著藍禮能夠奉獻頂尖表演;但現在,他們卻因為藍禮的出色發揮而陷入困境。這,這種感覺著實是有些怪異,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站在台下的喬爾就已經啞然失笑,滿臉荒謬地拍掌大笑起來。

    無奈之下,伊桑只能親自出馬,“先生們,女士們,我知道,藍禮的表演非常精彩,事實上,精彩得超乎了想像。我現在有點後悔了,如果勒維恩如此出色,他不應該被埋沒的。”

    “不,在那個年代裡,才華橫溢的歌手著實太多太多了。”藍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提醒了一句,然後聳了聳肩,“但我也同意,我應該得到電台宣傳機會的。”前半句是藍禮,後半句是勒維恩,整個語調和語氣的轉換居然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那種高度統一的效果,讓伊桑不由側目,多看了藍禮兩眼。

    今天只是正式開拍的第一天,伊桑還是沒有能夠完全適應藍禮的表演節奏,隱隱之間可以察覺到異常,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恍惚之間彷彿窺見了勒維恩,卻又似乎只是看到了藍禮的另外一面。

    在某些瞬間,伊桑甚至開始懷疑,這是表演嗎?還是說,藍禮只是在做自己?如果是這樣,這難道不是犯規嗎?直接等於沒有表演?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那麼,藍禮和勒維恩之間的區別又在哪裡?

    老實說,伊桑不熟悉藍禮,也不是百分百熟悉勒維恩,這下就陷入了兩難境地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09:41
第1158章 以假亂真

     如此表述起來,有些荒謬,卻也是事實。

    一方面,伊桑認為,藍禮就是勒維恩,整個表演渾然天成,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場和質感都無可挑剔;另一方面,伊桑卻在擔心,藍禮就是勒維恩,沒有表演成分,而是將勒維恩演繹成了藍禮自己,這對於“醉鄉民謠”來說可是一個壞消息。

    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之後,伊桑自己也啞然失笑起來。當初他們堅持使用藍禮,就是因為藍禮與勒維恩之間的氣質擁有相似的觸感,現在卻擔心著藍禮將勒維恩演繹成自己,這著實太過矛盾了,更何況,藍禮作為一名演員的天賦和才華,他們都已經親自確認了,不是嗎?

    果然,如此想法確實是無比荒謬。

    但側面來說,這也證明了藍禮的表演取得了難以想像的成功,就連導演都已經模糊了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產生了錯覺。這個想法著實有些大膽,但至少從第一場戲的效果來看,這是一件好事,至於後續效果,還需要慢慢觀察。

    老實說,伊桑也有些好奇,藍禮和勒維恩之間的區別到底是什麼?藍禮的表演質感又將如何呈現?還是說,藍禮就真的將勒維恩漸漸演繹成了自己?

    第一場戲,想法就有些洶湧。

    緩緩地收回視線,伊桑必須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觀眾身上,現在還有更加迫切的事情需要處理,“我的意思是,勒維恩是一個落魄歌手,在那個年代裡,最不值錢也最不起眼的落魄歌手,他們只是酒吧消遣的一部分而已。他不是藍禮,他不應該贏得如此多掌聲。”

    酒吧之中響起了一片哄笑聲,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伊桑自己也再次露出了笑容,“這場戲的拍攝非常簡單,大家就當做享受一場小酒館的演出,舞台之上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表演者演唱完畢的時候,禮貌地鼓掌表示支持一下,這就足夠了。我知道,非常多人都喜歡藍禮的表演,但我需要你們稍稍克制一些。”

    “那我們可以笑嗎?”台下有人傳出了聲音。

    “可以,完全可以。”伊桑連連點頭,“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苦笑地說道,“只是,冷靜,大家都冷靜下來。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一個普通的歌手、一場普通的演出。喜歡的話,吹兩聲口哨也是可以的;不喜歡的話,和自己的小夥伴低聲交談,或者喝一杯啤酒,這也都是允許的。但,務必克制。”

    剛才那種掌聲雷鳴的情況,絕對不能再出現了。

    科恩兄弟的想法構思是正確的,以真正的民謠歌迷來烘托出煤氣燈酒吧的氣氛,以最普通也最真實的觸感來勾勒出六十年代的氛圍;並且呈現出一個真實的表演,從勒維恩登台到下台,都是如此。

    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卻出現了一點點偏差。顯然,他們低估了藍禮的人氣,也低估了藍禮的功力。

    第一場戲,大家都在擔心著出錯,儘可能保持高度集中;但誰都沒有想到,最後卻是因為觀眾反應太過熱烈而導致出錯,不得不重新拍攝,這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交代完畢之後,伊桑轉過身看向了藍禮,“你還可以嗎?”

    剛才這一首曲目的表演,伊桑可以感受得到,那種飽滿而充沛的情感在激盪著,通過歌聲傳遞出來;而無論是歌手還是演員,進入表演狀態都是需要節奏醞釀的。現在,一氣呵成的表演卻必須重新開始拍攝,他還是難免有些擔憂。

    藍禮的眉尾輕輕一揚,嘴角微微一抿,勾勒出一抹滿不在乎的不羈和隨意,“只是一場秀。”那雙深褐色的眸子滑過了一抹光芒,些許煩躁,些許苦澀,些許放縱,些許高傲,錯雜的情緒轉瞬即逝,卻也無法形容,只是感受到了深深隱藏在骨子裡的桀驁,“所以我猜,我沒有時間抽一支菸了?”

    “抱歉,沒有,我們需要趕進度。”伊桑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

    藍禮卻也不在意,用右手輕輕地拍了拍伊桑的左手臂,提著吉他就朝著舞台另一側走了過去,然後做好了再次投入表演的準備。

    伊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下意識地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了藍禮的背影,他隨意地抬起手,撓了撓頭,一頭微微捲曲的頭髮凌亂得像是鳥巢一般,微微潮濕的發絲在光暈之中倔強而張揚地炸開來,透露出一股不修邊幅的隨意。

    這不是藍禮,而是勒維恩。

    同樣驕傲,同樣清高,同樣內斂,同樣專注;但,卻更加不羈,更加隨意,更加大膽,更加狂妄,更加張揚,更加放鬆。最重要的是,更加市井——

    這是褒義詞,不是貶義詞。

    藍禮的身上,始終可以捕捉到一股淡淡的氣質,屬於上流階層或者精英份子又或者是知識份子的高傲,進而產生若有似無的疏離感;但現在,這種氣質卻消失了,可以說是更加粗鄙、更加通俗,也可以說是更加接地氣,似乎真的就是露宿街頭的一名流浪漢一般。

    那種粗糲,在舉手投足之間滲透出來,看不到表演的痕跡,卻帶來了截然不同的質感。

    這就是表演的功力嗎?

    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伊桑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藍禮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一片陰暗之中,而他的靈感也隨之消失了,無從判斷,那到底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的錯覺,看來,只能等待後續再慢慢確認了。

    入行如此多年來,伊桑第一次對表演也產生了好奇心。

    ……

    不同,終究還是不同的。

    雖然藍禮還不算是老戲骨,但豐富的經歷和探索還是讓他對於表演產生了更多的見解,過去一年時間裡,從“超脫”到“悲慘世界”,再到“地心引力”,藍禮正在一點一點地將方法派和表現派的表演方式真正地融合起來。

    藍禮和勒維恩,終究還是不同的。

    因為藍禮是沒有退路的,他沒有家人的求助對象,也沒有依靠的朋友伸出援手,同樣也沒有紛亂情感的羈絆;更重要的是,兩世為人的經歷,讓他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抵達紐約之後,心無旁騖地朝著夢想一路狂奔。

    藍禮和勒維恩一樣,曾經質疑過自己,曾經擔心過未來,曾經恐懼過現在。但,藍禮卻義無反顧地持續前行;而勒維恩則被束縛住了手腳,困在了原地,茫然若失。

    勒維恩的生活之中充滿了瑣事的牽扯,瞻前顧後、步履蹣跚;勒維恩的夢想之中充滿了現實的苦澀,不確定的事情太多太多,每一個腳步都在徬徨都在躊躇都在猶豫,一點一點地壓垮了他的傲骨。只有音樂,那是他唯一的解脫,也是唯一的喘息。

    但這種不同,只有藍禮自己知道。

    恰恰是這種不同,卻促使藍禮更多地開始思考人生、思考時代、思考命運,也思考生活。

    勒維恩是如何開始選擇民謠的?在電影的故事之前,他曾經經歷過什麼?“關於勒維恩-戴維斯”這張專輯的錄製過程又產生了什麼故事?民謠寄託的是勒維恩的夢想,也是勒維恩的生活,在整個時代洪流之下,隱藏的又是什麼?

    兜兜轉轉的最後,勒維恩終究還是回到原地,這是命運使然?還是個性使然?亦或者是,他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那麼,這種命運的束縛,他可以擺脫嗎?又或者,為什麼鮑勃-迪倫擺脫了,而勒維恩卻湮滅了?

    前所未有地,藍禮不是從劇本之中來構建一個角色,而是從一首首歌曲之中,描繪出了戴夫-范-朗克的形象,進而勾勒出了勒維恩-戴維斯的輪廓,最後投影在藍禮自己的身上,角色與自己的界限開始一點一點模糊,最終,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表演狀態——

    類似於“地心引力”,但更加輕鬆也更加自如。

    人人都更加喜歡表演枴杖,因為可以發力也可以借力;但藍禮反而更加享受這種沒有表演枴杖的狀態,甩開所有束縛,以自己的理解和詮釋進行演繹。

    即使明知道這是一場表演,可是,屬於自己最私密也最脆弱的一面還是不由自主地暴露出來,小心翼翼地隱藏在角色之中。方法派和表現派之間的界限也漸漸消失,以方法派開始,以表現派呈現,以方法派收尾,整個表演一氣呵成,所有的技巧都爐火純青,如臂使指。

    如此肆意,如此放縱,如此不羈,如此自如。

    這樣的表演狀態,讓人完全享受其中、徜徉其中,真正地體會到了藝術的魅力和傳達。

    更重要的是,當演技與演唱結合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潺潺流淌的情感釋放,更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幾乎不需要花費任何力氣和技巧的勾勒雕琢,整個表演就已經神形兼備,就好像……就好像信手拈來一般。

    比起“地心引力”的表演狀態又更進一步,而且更加放鬆也更加輕鬆。

    於是,藍禮不再顧忌表演技巧,也不再顧及現實與虛幻的界限,自然而然地在鏡頭面前流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重要,一切都變得前所未有地確切起來。

    滿嘴苦澀、滿身疲憊,以假亂真,但卻毫不在意、忘乎所以,享受其中。

    一直到今天,藍禮才真正地體會到了表演的更高層次。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09:41
第1159章 六十年代

     站在舞台側邊,勒維恩隨手將吉他擺放在牆角,上下摸索著自己的口袋,找到了香菸盒,抽出了一支香菸,放在口袋裡卻已經擠壓散了,零星地掉落一些煙葉,捲菸也變得皺巴巴起來。不過,他不在乎。

    隨意地叼在了嘴邊,背部依靠著牆壁,煩躁地揉了揉頭髮,腦海裡正在思考著,今天晚上到底應該在哪裡借宿。

    那些算得上朋友算不上朋友的傢伙都已經借宿了一圈,似乎全部都得罪透了,是不是應該像昨晚一樣,勾/搭一個女子,然後順勢到她的家裡睡一個晚上呢?不然,還是到教授家試試看運氣好了,他們總是慷慨而善良的,看到他落魄的模樣,應該不忍心拒絕。

    一時間,又想到了明天的演出。不知道先驅村莊是否願意給他一個演出機會,但那酒吧老闆卻是一個愚蠢的爵士愛好者,似乎對民謠不感興趣;亦或者是到另外一間酒吧試試看,也許他可以嘗試表演另外一首曲目。

    “火?”耳邊傳來了一個詢問聲。

    他沒有轉頭,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了拒絕,輕輕咬了咬煙嘴,“馬上就要登台了。”

    “怎麼,你擔心帕皮(Pappi)責怪嗎?”帕皮,酒吧老闆的名字。

    他不由啞然失笑,“不。”停頓了片刻,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僅僅只是因為表演而已。”雖然這就是普通的一場演出,但表演過程中儘量保持專業,這是他的一點堅持。

    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轉過頭,看向了身邊的酒保,“今晚我暫時沒有找到落腳處,怎麼樣,可以到你家湊合一個晚上嗎?”他們並不熟悉,但試一試,反正沒有損失。“我是一個非常安靜的睡眠者,而且我不挑剔,一張沙發和一條毯子就可以了,前提是,你家有暖氣。”

    酒保沒有說話,呆愣在了原地,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他們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

    他也不介意,再次咬了咬煙嘴,似乎正在品嚐著煙葉之中的淡淡苦澀,然後將香菸塞進了襯衫口袋之中,撇了撇嘴,“我猜想,你家沒有暖氣。”吐槽了一句,而後提起吉他,快步走上了舞台,留著酒保站立在原地,滿臉困惑,似乎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酒吧之中,交頭接耳的嘈雜聲依舊在嗡嗡作響著,有人正在享受晚餐,有人正在痛飲啤酒,有人正在點燃香菸,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現。

    但這無關緊要。

    熟練地坐下來,習慣性地開始調弦,側耳傾聽著弦音,感受著指尖的力道,然後,他就開始演奏起來。今晚決定演唱“絞死我,哦,絞死我”。

    也許,這是最為合適的一首曲目,不僅因為他的搭檔米基(Mickey)剛剛去世了,以自殺的方式,那個白痴;還因為這適合今晚的心情,現在看來,走上絞刑架似乎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輕聲哼唱著,漸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天可憐見的”,這到底是在說米基,還是在說他自己呢?亦或者是……每一個表演民謠的可憐傢伙?再不然就是扛著來復槍走上戰場的那些蠢蛋嗎?嘴角的笑容就不由自主上揚了起來,無奈而嘲諷。

    一曲演唱完畢,台下傳來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有幾個吹口哨的聲音。寂寥而空洞,內心深處湧起了大片大片的落寞,拖拽著腳踝緩緩下墜,他深呼吸了一下,將所有的情緒都嚴嚴實實地隱藏起來,半開玩笑地說道,“你們之前可能聽過這一首。”

    而手中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如果一首歌,從來不曾新過,但也不曾過時,那就是民謠了。”

    台下響起了一片輕笑聲,他自己也不由上揚起了嘴角,舉起右手簡單示意了一下,然後就提著吉他離開了舞台。

    今天的表演結束了,在煤油燈酒吧之中,一首歌的表演時間都無比珍貴,因為這是格林威治村最受歡迎的酒吧,渴望登台演出的民謠歌手就好像是冬季遷徙的沙丁魚群一般。

    迎面走來了一個留著邋遢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精彩,非常精彩。”這是伊桑-科恩,他記得。“我和喬爾剛才確認了一下,所有的拍攝都結束了,第一場戲堪稱完美,上帝,我們簡直不敢相信,今晚的演出真的太精彩了。”

    伊桑拍了拍他的手臂,“現在,我們已經可以收工了。但,斯坦利剛才說,你準備進行一個簡短的表演,感謝到場的歌迷和影迷們?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這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享受。”

    伊桑笑容滿面、難掩激動,“喬爾剛才還在說,一首歌的時間,著實太簡短了,也許,我們應該拍攝一場演唱會。哈。”但隨即,他就注意到自己的話語沒有得到回應,“你覺得怎麼樣?還是說,你現在感覺太過疲倦了,如果是這樣,那也沒有關係,我相信大家會理解的。”

    “不,沒事。我原本只是想要抽一支菸而已,但……抽菸可以等等。”他挑了挑眉,眼底流淌出了一抹笑意,但笑意轉瞬即逝,一抹自嘲的苦澀和譏諷流淌出來,“現在有誰可以拒絕煤油燈酒吧的表演邀請呢?至少我就不行。我現在就再次登台。”

    伊桑站在原地,微微有些發愣。

    他沒有搭理伊桑,轉過身,再次走上了舞台,在話筒面前安坐了下來,“嘿,我又回來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再次揉了揉頭髮,那一頭凌亂的頭髮正在徹底失去控制,但交錯期間的光線卻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了眉宇之間的瀟灑和慵懶,一絲絲煩躁微不可見,最後,伴隨著一次深呼吸,徹底消失,化作了嘴角的一抹淺笑。

    “我想著,也許今晚,我們可以再共度幾首歌的時間。”他再次抱住了吉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總是想起米基,他不知道米基為什麼選擇了終結自己的生命,他也不知道米基為什麼選擇了放棄。又或者說,也許他知道,只是他不想要面對。

    六十年代,漫長的六十年代,陰暗而潮濕的歲月,苦澀而茫然的時光,壓抑而坎坷的生活,猶如溺水窒息一般,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衝破水面一般,衝出六十年代呢?但,現在才是1961年而已,遙遠的終點完全看不到盡頭,只是一片茫然。

    他不由有些愣神。這段夢想,還能夠持續多久?

    “但,不再是懸掛和絞刑了,讓我們來一點其他的吧。”他的話語讓酒吧之中響起了低低的笑聲,而後就沒有再繼續說話,指尖開始輕輕勾勒琴弦,無規則的和弦在混亂之中漸漸地尋找到了有序的規律,最後匯聚成為一條潺潺溪流,在繚繞的迷霧之間穿行。

    輕快的琴絃樂符彷彿在叢林山澗歡快奔跑跳躍的梅花鹿,一點一點地撥開晨霧,尋找到深山密林之中的幽靜湖泊,一縷稀薄的陽光如同天光一般灑落在平靜的湖面之上,魔法般地,鮮花盛開,色彩繽紛,霧氣湧動,世外桃源般靜謐動人。

    這是一闕陌生的旋律,從來不曾傾聽過,漸漸地,整個酒吧就安靜了下來,所有視線都一動不動地落在了那個身影身上,時光的潺潺流淌似乎在耳邊叮咚作響,卻徹底失去了意義,萬年也不過只是眨眼一瞬間而已。

    波瀾不驚的眼神,雲淡風輕的表情,風平浪靜的氣場,似乎所有的所有都放輕了腳步,就連呼吸的雜音都消失在了微風之中;但隱隱之間的苦澀和悵然卻在光影之中一點一點地氤氳開來,讓人忍不住開始探尋著,那一汪眼眸深處的故事和傷痕。

    淡淡的哀傷,如同三月的蔚藍天空,只有寥寥數筆的雲朵稀疏而慵懶地劃過天際。

    “算了吧,這傷逝之愛(Skinny-Love),僅僅持續了一年;增添些許鹽分,我們也不至於此。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呆呆注視著滿池鮮血和遍地偽裝。”

    垂下的眼瞼,遮掩住了那雙眸的驚心動魄;沙啞的嗓音,透露出了靈魂深處的暗潮洶湧。然後,指尖就開始快速掃弦,旋律越來越輕快、節奏越來越湧動,但心臟卻越來越沉澱,緩緩地在那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泊之中下沉。

    冰冷刺骨。

    一句“天啊(my)”,隱忍而唏噓,卻在這場愛情的戰役之中節節敗退,束手無策。

    在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側耳傾聽,愛情支離破碎的聲響,輕微卻沉重,剎那間的分崩離析,宛若世界崩塌。

    不同於“絞死我,哦,絞死我”的瀟灑不羈和滄桑苦澀,這一首曲目的清新自然和輕快釋然演繹在旋律之間,但背後透露出來的悲傷和惆悵卻在那舉重若輕的演唱之中,緩緩滲透出來。

    六十年代的天空是灰色的,一切都是隱忍的,一切也都是奔放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一切也都是混亂的,他們正在肆意地奔跑著,試圖追逐著那虛無縹緲的……自由和夢想、還有正義和良知,但追著追著,就這樣迷失了方向,然後,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為了保護內心深處的脆弱,於是他們用不羈和桀驁來武裝自己,假裝所有一切都不在乎,似乎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6-5 09:41
第1160章 傷逝之愛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呆呆注視著滿池鮮血和遍地偽裝。”

    多麼慘烈又多麼恢弘,每一字每一句都隱藏著浩瀚的故事,舌尖之上湧動的苦澀就這樣一點一點氤氳了開來,然後他正在歌唱著,“瘋狂的愛戀摧毀了所有一切,斬斷繩索、墜入深淵。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此時此刻,執念叢生。”

    猝不及防之間,一股酸澀和痛楚就狠狠地擊中了胸膛,這是一場毫無退路的愛戀,瘋狂而肆意地橫衝直撞,摧毀了所有一切,當所有一切都結束時,那種執念的癲狂和衝動,猶如狠狠刺在心臟之上的匕首,鮮血噴發。

    旋律卻沒有消沉下去,掃弦反而越發歡快起來,然後演唱的歌聲也瀟灑肆意起來,滔滔不絕的情感猶如萬馬奔騰一般,宣洩而出。

    “我曾說過,保持耐心;我曾說過,曙光將至;我曾說過,用心平衡;我曾說過,保持善良。”那滄桑的歌聲之中透露出一絲絲難以言喻的痛苦,帶著憤怒和悲傷。

    站在懸崖峭壁面前,敞開雙臂,擁抱疾風驟雨,“晨曦乍洩,我將與你同在,但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我將背負所有的懲罰,而你則收穫所有的獎賞。”

    然後,戛然而止。

    他的付出和堅持,在愛情消失的剎那,變得如此愚蠢。旋律和歌聲同時停頓,留下裊裊餘韻在空氣之中湧動,但濃濃的苦澀卻讓心臟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一點空氣都感受不到,只能愣愣地坐在原地,天昏地暗。

    吉他弦音再次響起,那淡若雲霧的歌聲在哼唱著,“算了吧,這傷逝之愛(Skinny-Love),到底發生了什麼;稀薄寡淡的希望,我們就這樣肆意揮霍。天啊,天啊天啊天啊,負擔日益沉重,漸漸分崩離析。”

    滿嘴苦澀就這樣泛了開來。

    眨了眨眼睛,卻發現眼眶乾澀得一點淚水都沒有,酸楚和痛苦是如此洶湧,達到了極致之後,卻哭不出來,只能呆呆地,就這樣呆呆地,似乎痛覺神經已經麻木了之後,大腦變成一片空白,愣愣地注視著時間緩緩流逝。

    “我曾說過,保持耐心,我曾說過,曙光將至,我曾說過,用心平衡,我曾說過,保持善良。如此你的愛戀已成流水,那麼曾經的我又算什麼?現在我輸得一無所有,甚至輸掉了你內心的最後一席之地。”

    一字一句,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在這場賭局之中,他堵上了全部,也輸掉了全部,所有一無所有,甚至徹底消失,就連曾經存在的痕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麼,“曾經的回憶”算是什麼呢?更可悲的是,“曾經的堅持”,這又算是什麼呢?

    燈光之中,他的眼瞼依舊微微低垂,眉宇之間的哀傷和痛楚都已經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靜。安靜地唱歌,安靜地跳舞,安靜地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靈魂就這樣枯萎消散,“傷逝之愛”,如同玫瑰的花期一般,傲然盛開、驟然凋零,轉瞬即逝。

    “誰還會如此愛你?誰還會苦苦掙扎?誰還會自甘墮落?”

    可笑,可悲,可嘆,可憐;比起悲傷來說,更可怕的是,就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了,所有的力量都已經消耗殆盡,最後只剩下一具軀殼,就這樣……活著。

    旋律依舊正在奔騰著,歡快而輕盈,他輕聲附和著旋律哼唱著,“嗯嗯嗯”,那明亮的曲調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翩翩起舞,忘我而肆意地舞蹈著,一遍,又一遍,忘記所有的煩惱,忘記所有的傷痛,也忘記所有的沉重,只是舞蹈著。

    突然之間,腦海就滑過一個想法:如果這一段濃郁而熱烈的愛情,另一半是夢想呢?

    剎那間,靈魂就如同遭遇了雷擊,所有的歌詞片段都湧上心頭:

    他曾經說過,保持耐心,曙光將至,即使滿池鮮血和遍地偽裝,他們也需要繼續堅持下去;即使日益負擔、分崩離析,他們也需要追逐著寡淡的希望繼續奔跑。當放棄的一剎那,就輸得一無所有了,那麼,曾經的他又算什麼呢?

    那麼,“誰還會如此愛你?誰還會苦苦掙扎?誰還會自甘墮落?”

    奶黃色的燈光依舊柔和而明亮,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每一個人視線之中卻浮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和回憶,相同的卻是滿嘴苦澀和滿心唏噓,那沉重的情感拖拽著腳踝,一點一點下沉,哭不出來,也喊不出聲。

    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原地。

    “他不是藍禮。”保羅可以聽到耳邊傳來了低低的聲音,他微微有些愣神,回過頭,這才意識到說話的是安妮,發出了一個“嗯”的聲音,表示了詢問,安妮再次重複了一遍,“他不是藍禮。”

    那不是藍禮。

    傷痕纍纍、身心俱疲、步履蹣跚,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茫然若失、不知所措,然後,萬念俱灰之間,開始捫心自問,是否應該放棄,是否應該堅持,是否應該重新選擇,那一種脆弱根本無法隱藏,即使挺直脊樑,即使傲骨仍在,但靈魂深處的支離破碎卻依舊揮之不去。

    安妮的腦海之中浮現起了去年格萊美頒獎典禮的片段,站在舞台之上清聲演唱“野獸”的藍禮,他是悲傷的,他是苦澀的,他是脆弱的,但他卻是堅強的,那股執念始終不曾消失,甚至綻放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那才是她的藍禮。

    “為什麼?”保羅輕聲詢問到。

    安妮搖了搖頭,緊緊地抿著唇瓣,第三次重複到,“他不是藍禮。”

    她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她卻堅定不移地知道,舞台之上的那個身影,看起來非常非常像藍禮,某些瞬間,似乎就可以模糊了界限,但,終究不是藍禮。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但即使是伊桑和喬爾,他們也都無法如此肯定。

    喬爾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剛才這一段表演,他想到了勒維恩,他還想到了勒維恩的搭檔米基。

    他們都是時代浪潮之中的一員,但米基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抵抗巨大的壓力,最終選擇了放棄,以終結生命的方式,慘烈而決絕地結束了所有一切,卻給勒維恩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傷口。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因為勒維恩的事業陷入了困境,但剛才這一刻,他們卻知道,不是如此。

    誰還會如此愛你?誰還會苦苦掙扎?誰還會自甘墮落?

    這是勒維恩對米基的質問,對夢想的質問,同時也是對自己的捫心自問。

    於是,勒維恩高高地抬起了頭顱,驕傲而清高地拒絕妥協,在內心深處,他正在恐懼著,恐懼著自己的妥協和退縮,辜負了米基的犧牲,也辜負了自己的堅持。

    勒維恩寧願放棄版權,也拒絕讓自己和吉姆走上同一條道路;勒維恩寧願重新成為水手,也拒絕像四重唱一般再次尋找合唱搭檔;勒維恩寧願再次被拒絕,也拒絕像特洛伊那樣成為討好大眾的小白臉。

    因為一旦放棄了堅持,也就放棄了自己。

    這是愚蠢的,這也是瘋狂的。

    但勒維恩卻一直在堅持著。更為可笑的是,即使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是正確的,又是否是有意義的,困頓在原地,不斷打轉、再打轉,茫然若失、無所適從,卻依舊緊咬著牙關,不願意鬆開最後一口氣。

    在故事結束的時候,他再次演唱了“絞死我,哦,絞死我”和“揮手作別”,但意義和心態卻已經截然不同了。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與米基告別。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喬爾忍不住就低語重複了起來,心神洶湧,無法自已。

    喬爾簡直無法想像,藍禮做到了,藍禮居然做到了!在短短一場戲的表演之中,就將勒維恩整個角色勾勒了出來,並且賦予了靈魂,甚至賦予了整個故事一條串聯起來的精神主線,這短短的一首歌時間,卻道盡了無數滄桑。

    “天啊!”

    喬爾激動地只想要尖叫,就好像拼圖遺失的最後一塊,終於找到了一般,那種殘缺的感覺總算是變得完整了,他試圖和伊桑溝通交流一番,但腦海之中的洶湧思緒卻著實太過瘋狂,以至於無法表達出來,他只能專注地看著舞台之上的那個身影,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

    “勒維恩,這是你自己創作的曲目嗎?”勒維恩,而不是藍禮,“之前沒有聽你演唱過這首歌,我的意思是,這是米基的創作嗎?還是說,這是你最新創作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以後你可以在煤氣燈酒吧裡再次表演。”

    “不,不是。”勒維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可創作不出如此纏/綿/悱/惻的歌曲,這不是我的風格。”這讓酒吧的客人們都發出了低低的輕笑聲,“這是來自Bon-Iver的歌曲,他親自創作了旋律和歌詞,我僅僅只是根據自己的風格稍稍改編了一下。”

    Bon-Iver,去年和藍禮在格萊美之上角逐年度新人的那位民謠歌手,這是現實生活中真正存在的歌手,同時,剛才這首歌也是由他創作和表演的。

    剎那間,六十年代與當代現實就這樣混淆了起來;但奇妙的是,勒維恩依舊是勒維恩,喬爾依舊是喬爾,煤油燈酒吧依舊是煤油燈酒吧,劇組依舊是劇組,現實和虛幻之間的次元牆壁徹底打破之後,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反而將那種奇妙的氣氛延續了下來。

    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這都是難得一見的特殊經歷!

    註:傷逝之愛(Skinny-Love——Bon-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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