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431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2
第1391章 隱藏彩蛋

     看著嘰嘰喳喳、絮絮叨叨、七嘴八舌展開議論的專業樂手們,奧斯汀覺得有些無力。

    他現在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麼那些頂級演員們都需要擁有廂車,將自己與群眾隔離開來,享受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可以認為是他們耍大牌,但也可以認為是必要手段。

    因為群眾演員和龍套演員們終究還是站在名利場外圍的局外人,窺探其中,難免好奇,也難免激動,好的壞的積極的消極的反應數不勝數;熙熙攘攘之間,負面影響也就在所難免,且不說是否會影響演員的準備工作和表演節奏,但可以肯定的是,演員絕對沒有辦法好好地靜下心來休息。

    站在鎂光燈之下,風光無限,但背後卻必須肩負起巨大的壓力。每一個前進的腳步,只會越來越困難,就好像邁克爾-傑克遜一般,真正地感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單和落寞,稍稍一點點不注意就可能粉身碎骨。

    以創造歷史的姿態囊括了EGOT大滿貫之後,藍禮也成為了這樣的眾矢之的,那些嫉妒的好奇的鄙夷的不屑的激動的期待的視線,無處不在,如同一張天羅地網般籠罩下來,根本就沒有逃脫的機會。

    但真正地置身其中到底是怎麼樣一種感受,旁人卻無從得知,就連揣測和猜疑都尋找不到切入口,因為藍禮就是唯一一個達到了如此高度的歷史創造者。

    輕輕吐出一口氣,奧斯汀充滿擔憂地望向了遠處的藍禮,不知道接下來這場戲,藍禮是否能夠全身心地投入拍攝。儘管他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小演員,沒有責任也沒有資格擔心藍禮;但此時還是難免有些唏噓。

    隨即,奧斯汀就感受到了一道視線,赫然是內特的。

    內特的視線也微微有些無奈,啞然失笑,雖然沒有說話,但表情卻清晰地表達出了意思,彷彿在說:外行人看熱鬧,真是越來越熱鬧。

    兩個人雙雙輕笑了起來,而後視線同時朝著藍禮投射了過去。一時間也難以分辨,到底是什麼情緒,畢竟,他們都沒有和藍禮合作過。

    不同於邁克爾-道格拉斯、馬特-達蒙這樣廣為人知的資深演員,藍禮出現在公眾視線之前的時間還是太過短暫,而消息又太過稀少罕見,或多或少都披著一層神秘面紗,經歷過EGOT之後,這層面紗似乎又變得更加朦朧起來。讓人好奇,又讓人疏離。

    “準備好了嗎?五分鐘之後,我們就開始投入拍攝。”

    劇務的聲音響了起來,正在息息索索展開議論的身影齊刷刷地停下了動作,紛紛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視線餘光卻始終聚焦在藍禮身上,好奇著接下來發生的一舉一動,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生——

    藍禮依舊坐在椅子上,依舊翻閱著劇本,依舊陷入了沉思。

    也許,五分鐘之後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面貌了。

    接下來這場戲,是整個劇組開拍以來最困難也最重要的一場戲,所有的焦點全部都圍繞在了安德魯和弗萊徹的身上,對於弗萊徹來說,這是建立角色形象的關鍵戲份;而對於安德魯來說,這則是徹底改變了虛無幻想的一個轉折,甚至是改變性格的第一個步驟。

    這是安德魯加入樂隊之後的第一天。

    安德魯以替補鼓手的身份旁聽,然後就看到了弗萊徹的敏銳與挑剔,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任何一點點微弱的瑕疵,細微到四分之一拍乃至於八分之一拍,並且在整個樂隊之中準確無誤地尋找到出錯之人;更加可怕的是,出錯之人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也成為了“完美瓷器之上的裂縫”,隨時都可能成為弗萊徹羞辱的對象。

    在花式粗口的洗禮之中,弗萊徹愣是把樂隊之中的首席長號罵哭了,徹底崩潰,最後那名首席長號直接被掃地出門。

    而事實上,真正出錯的卻不是首席長號,而是另有其人。只是,在弗萊徹看來,首席長號的心理素質如此糟糕,那麼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作為旁觀者的安德魯在如此震撼教育之中徹底傻眼,加入樂隊的喜悅和幸福還沒有來得及沉澱下來,他就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了,因為弗萊徹表示,休息回來之後,他將擔任主力鼓手加入合奏,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實力就要露底了?

    安德魯不由就回想起了之前在普通樂隊之中,所有的隊友都認為他不如主力鼓手,甚至紛紛吐槽他的糟糕透頂。

    那股不自信的自卑感牢牢地抓住了心臟。安德魯就連指尖都在顫抖。

    休息時間結束之前,弗萊徹拉住了手腳都不自在的安德魯,完成了一段如沐春風的溫暖談話,亦師亦友地給予了鼓勵和加油,甚至用查理-帕克的故事來激勵安德魯,這讓安德魯的信心開始漸漸抬頭。

    他只是一個剛剛離開高中的毛頭小子,年僅十九歲,是有史以來樂隊之中最年輕的一名成員,刷新了歷史記錄。

    一點點恐嚇,他就可能灰心喪氣;一點點鼓勵,他就可能春/光/明/媚。他以為弗萊徹對自己刮目相看,他以為自己身上的閃光點被捕捉到了,他以為自己是特殊的,就好像“天選之子”一般,他以為自己能夠成為巴迪-瑞奇、查理-帕克。

    於是,安德魯信心滿滿地走進了排練室。

    隨後發生的一切,就是接下來的這場戲。

    這一場安德魯初登場的排練戲份之中,弗萊徹選擇了“鞭打(Whiplash)”這首曲目,對於爵士樂有瞭解的樂迷就可以知道,這是具有多重含義的。

    首先,“Whiplash”,這就是電影的名字,直譯過來就是鞭打或猛扭的意思,只是按照電影意境翻譯成為了“爆裂鼓手”。

    其次,這是一首真實存在的曲目,由漢克-勒維(Hank-Levy)創作,具有獨特的摩登風格。

    再次,這是形容一項打擊技術的詞彙。在電影之中,弗萊徹和安德魯在苦苦追求的四百擊境界裡,爵士鼓技術之中有一項叫做“默勒技巧(Moeller-Techique)”,這是無數人追求的高度,專門用來提高手速,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動作就叫做“鞭打(Whiplash)”。

    最後,“鞭打”還隱喻著弗萊徹的教育理念和方式。

    換而言之,從電影標題到主角登場,達米恩無形之中埋下了一系列彩蛋,對整部電影的核心思想進行了提煉,這也使得這場戲的重要程度直線上升。

    另外則是藍禮自己學習架子鼓之後領悟的一個細節。“鞭打”這首曲目是14/8節拍的,也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七拍子。

    一般來說,二拍或者四拍是大家所熟知的節奏,比如藍禮的入門學習過程,從六十到一百二十再到一百八十,整個節拍都是建立在兩拍基礎上的延伸,節奏感是比較容易掌握的;但七拍,卻是一個不規則的節奏,對於鼓手來說,需要建立在更多的理解和技術之上,難度也是成倍增長。

    弗萊徹選擇了“鞭打”,第一,側面可以看出樂隊基準之高,和安德魯、特納之前所待的普通樂團練習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第二,側面烘托出安德魯的緊張,經歷了剛剛首席長號的慘遭開除之後,他現在就更加不能出錯了。

    在休息期間,安德魯就不斷在自己的譜子上標註“2+3+2”的分拍,換而言之就是第一下是兩拍、第二下是三拍、第三下是兩拍,這對於鼓手的技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時還有更加勻速更加沉穩的控制。

    只有真正地明白安德魯的處境和弗萊徹的意圖,才能夠揣摩出這場戲的心境與情緒,也才能真正地融入整部電影之中。

    短短五分鐘,對於藍禮來說卻已經足夠。

    因為他的準備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剛剛午休的時間只是反反覆覆地揣測著情緒的細節,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安德魯的世界之中,從期待到恐懼,從焦躁到雀躍,再到當頭棒喝,那些情緒的變化,不是循序漸進的,而是大起大落的,甚至比蹦極還要更加刺激。

    “……藍禮?”

    達米恩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卻又不敢冒然打斷藍禮的準備節奏,站在旁邊抓耳撓腮,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出聲呼喚到。

    藍禮沒有停頓,直接站立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羞澀而緊張的笑容,在萬眾矚目之下,走向了架子鼓的位置。就好像安德魯-內曼一樣。

    緊張之中帶著些許的雀躍和期待,在弗萊徹的鼓舞之下,他相信自己的獨一無二的,他擁有著與眾不同的特質,這才加入了樂隊,他所需要的不是害怕和恐懼,而是放鬆,真正地放鬆下來,按照自己的風格來完成演奏就好了。

    整支樂隊的所有成員們都在矚目著他,十九歲的菜鳥,剛剛加入樂隊。

    但安德魯卻絲毫不害怕,因為他相信自己能夠一鳴驚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2
第1392章 細如髮絲

     安德魯的嘴角正在輕輕上揚,他很努力地掩飾自己的得意和亢奮,但十九歲的青澀依舊讓微微抿起的嘴角無所遁形,那種雀躍那種激動那種青春少年正當時的朝氣,在眉宇之間舒展了開來,彷彿自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坐在了架子鼓面前,安德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關注視線,但緊張的情緒卻已經不翼而飛,他相信著自己是特殊的,他相信著弗萊徹看到了自己的天賦,他相信著自己能夠在這裡佔據一席之地。他相信自己就是天才!注定將要閃耀舞台!

    此刻,就是他的發光瞬間。他甚至可以想像自己表演結束之後閃耀全場、掌聲雷動的畫面。

    “很好,幫派們,’鞭打’。”弗萊徹走進了教室裡,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鬆弛放鬆的姿態,示意了一下大家,而後朝著安德魯投去了視線,“節奏放慢點,好嗎?內曼?盡力就好。”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與剛才那個惡魔般的形象相去甚遠,如沐春/風,展現出了父親般的慈祥,似乎他對於安德魯就是另眼相看。

    安德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微微有些羞澀,努力地試圖表達自己的謙虛,但眼底深處的驕傲與得意還是無法抑制地翻湧起來。

    但隨即,安德魯還是抓住了鼓槌,做好了準備姿勢,他注意到了一個小小的細節:弗萊徹確定他的準備完畢之後,這才收回視線,正式說道,“開始。”

    所以,他的確是特別的。

    “五六七……走。”

    弗萊徹的一聲令下,安德魯收回了所有的注意力,開始擊打鼓點,剛剛開始的部分並不是太困難,安德魯無意識地在喉頭深處喃喃自語地數著拍子,“2-3-2”,手部肌肉稍稍有些緊繃,節奏感也就比較乾脆,穩穩當當地踩著拍子。

    整個節奏均勻而穩定,嚴格按照曲譜完成,如此一來,就缺少了一點個人特色和風格,也缺少了一些情感注入和演繹,可以說是中規中矩,更加接近於教學模板的演奏方式。但安德魯卻絲毫不敢放鬆,在最開始的時候,確保自己的節奏準確,這才是最為重要的。

    不經意間,耳邊就傳來了弗萊徹的聲音,“這裡打一點過鼓”。

    字面意義來理解,這句話就是“加花填充”,意思就是,在過門的時候,架子鼓節奏加個花兒,不要死板地堅守節奏形態,賦予表演更多的技巧和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樂符旋律,直觀一點理解就是注入個人特色,而不是規規矩矩的基礎演奏。

    安德魯視線餘光輕輕一瞥,然後就看到了弗萊徹的動作,示意他在這裡加一點點花樣。這讓安德魯回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在下課之後的練習室裡獨自反覆練習,卻意外遇到了弗萊徹,當時弗萊徹沒有多說什麼,卻點點頭給予了肯定。

    還有剛才休息時間弗萊徹的那些鼓勵話語。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天賦和才華才是弗萊徹最為看重的?屬於他自己的特點和色彩才是弗萊徹選擇自己的原因?

    安德魯的信心不由上漲。手腕動作和手指抖動都稍稍加了一些機靈的變化,穩定的節奏頓時就開始變得躍動起來。

    他抬起頭,用視線餘光看了看弗萊徹,就如同正在尋求主人關注的犬類動物一般,隱隱還是帶著一絲不確定。

    弗萊徹用右手支撐住自己的左手,左手托腮,腦袋輕輕打著節拍,似乎正在享受著這一次的演奏,舒展開來的眉宇和上揚起來的嘴角都顯得無比放鬆,就好像普通觀眾傾聽爵士演奏一般,真正地沉浸其中自由徜徉。

    弗萊徹的反應,讓安德魯得到了極大的鼓舞。

    於是,安德魯使出了渾身解數,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花招都使了出來,完完全全將這裡當做了自己的綻放舞台,因為肌肉太過發力,以至於肩膀和上半身也都跟著晃動起來,就好像整個人都沉浸在爵士樂的海洋之中,那種如魚得水、渾然天成、融為一體的滋味產生了一種錯覺:樂符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錯覺。

    在這一刻,安德魯就覺得自己是主宰樂符的上帝!

    弗萊徹大大地攤開了雙手,連連驚嘆到,“這簡直是巴迪-瑞奇化身啊!”

    安德魯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他是巴迪-瑞奇!他就是巴迪-瑞奇!年輕氣盛的勃勃生機如同早晨十點的金色陽光,灼熱耀眼、光彩奪目,就連阿波羅都黯然失色,那股得意和驕傲在眉宇之間徐徐地漾了開來,但他還是告訴自己:謙虛,我必須保持謙虛。

    於是,安德魯努力地收斂起自己的笑容,再次專心致志地投入演奏之中,越來越賣力,也越來越花哨,使出渾身解數來展示自己,彷彿這就是他的個人演奏會,其他樂隊的隊友們似乎都淪為了背景,襯托著他的閃耀光輝。

    但弗萊徹的笑容卻在嘴邊停頓住了,突然之間就抬起了右手,做了一個握拳的手勢,掐斷了整個樂隊的演出,只有安德魯的鼓點依舊在響著,僅僅只是慢了半拍,安德魯也暫停了演奏,不解地看向了弗萊徹。

    弗萊徹用力地抿起了嘴角,似乎正在認真思考,然後語氣溫和、態度友善地指點到,“剛剛那兒有一點問題。重新回到十七小節。”

    十七小節?安德魯不明所以,他的演奏難道不是得到了讚美和認同嗎?

    隨後,弗萊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指揮席,抬起了右手,掃視了一下全場,視線最後還是落在了安德魯的身上,“準備。五六七……走。”

    安德魯再次投入演奏。

    他的上半身一直在隱隱用力,似乎只需要肌肉再用力一些,就能夠把剛剛的“問題”糾正過來;但內心深處,他卻有些不太確定,因為他根本聽不出來問題在哪兒。於是,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定住了弗萊徹的身影:難道是剛才的花樣太多了?還是剛才的力道不夠準確?

    可以明顯地看到安德魯的擊打動作稍稍有些僵硬,控制力變得微弱起來,但他正在努力地做出調整,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修正。

    但弗萊徹臉上的笑容卻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然後,他再次握緊了右拳,中斷了演奏。

    弗萊徹將右手掐成了蘭花指,彷彿用三個手指頭掐住了無形的節拍一般,表情略顯嚴肅,遲疑了片刻,語氣依舊溫和,循循善誘地說道,“和我的節奏不太契合。”

    安德魯微微愣了愣,得意和驕傲悄然地消失在了瞳孔深處,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和困惑:“我的節奏”?弗萊徹的節奏到底是什麼樣的?他應該怎麼契合弗萊徹的節奏?

    弗萊徹沒有停頓,接著說道,“再來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魯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思緒,全神貫注,所有注意力都全部集中了起來,再次敲擊著架子鼓,但第一個四拍都還沒有結束,弗萊徹就再次握緊了右拳,中斷了演奏,不知不覺中,弗萊徹的腳步正在一點一點地往前迫近。

    “第十八小節的第一拍把重音踩出來(Downbeat-On-18)。”弗萊徹手把手地進行傳授,“再來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魯有些無所適從,一些些害羞,一些些窘迫,一些些狼狽,但他還是假裝滿不在乎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而後就再次開始演奏了起來。

    這次演奏完了第一個四拍,但弗萊徹卻第一時間就開始搖頭了,連連搖頭,當第二個四拍剛剛開始的時候,弗萊徹就再次握緊了拳頭,中斷了演奏,“第十七小節,第四拍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Bar-17,the-AND-of-4)。”

    用英語細分四分音符拍子是十分有講究的,“1-A-AND-D,2-A-AND-D,3-A-AND-D,4-A-AND-D”,其實就是把一拍分成了四個小點,每一個音節分別代表一個四分音符,如果放在完整的四節拍之中,那麼每一個音符就是一個十六分音符。

    在弗萊徹的話語之中,特指了第四個節拍的“AND”音節,也就是第四拍之中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意思就是,這一個音符的節拍慢了。

    之前提及過,“鞭打”這首曲子是七拍節奏,所以每一個節拍之中的排列組合都是不同的,兩拍三拍兩拍的循環排列組合,細分到一個十六分音符之後,節奏的控制都變得無比細膩起來。可以形象地形容為:

    一根頭髮絲粗細的空隙差別。

    弗萊徹的話語讓安德魯更加緊張了起來,眉頭無意識地微微緊蹙,腦海之中正在不斷迴響著無數個問號:

    第四拍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到底應該踩在什麼點子上?更緊湊?還是更拖沓?等等,剛剛弗萊徹不是稱讚自己是巴迪-瑞奇嗎?那麼現在又到底出了什麼差錯?糟糕,在樂隊其他成員的面前出糗了,就好像剛才的首席長號一樣,他不會也那樣吧?

    “五六七,走!”

    弗萊徹再次發號施令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3
第1393章 節奏失衡

     “五六七,走!”

    但第一個四拍都還沒有結束——準確來說,第四拍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弗萊徹就再次打斷了演奏,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了否定。乾脆利落,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就掐斷了節奏,那種壓迫感似乎正在一點一點累積起來,製造出一種如鯁在喉的桎梏感。

    不知不覺中,弗萊徹已經站在了安德魯的面前,兩個人之間僅僅間隔了一套架子鼓而已——他的腳步似乎正在配合著說話的節奏和壓力的堆積往前推動,然後就已經與安德魯形成了一對一的對峙局面,舉起了雙手輕輕往下壓,隱隱地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耐著性子解釋情況,“和我的節奏不太契合。沒有關係,不用擔心,我們再來一次。”

    弗萊徹自己開始擊打著節奏,“五六七,走。”

    安德魯側耳傾聽著弗萊徹的節奏,開始了自己的擊打,但一個四拍之後,弗萊徹又一次暫停了演奏,簡單明了地說道,“你在趕。再來一次。”

    安德魯的肌肉已經緊繃了起來,“趕”?為什麼他沒有察覺到?

    鼓槌才剛剛停下來,而後就在弗萊徹再次擊打節拍之前,再次敲響了爵士鼓,似乎迫不及待地再次展現自己,證明自己的天賦依舊能夠掌控現場的狀況,但鼓點聲響卻反而顯得急躁而突兀。

    他立刻慌張地停頓下來,朝著弗萊徹看了過去;弗萊徹舉起了雙手示意了一下,語氣依舊保持了溫和,“不太著急。準備好了嗎?”安德魯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點頭,“很好,五六七……走!”

    又是一個四拍。

    弗萊徹連連搖頭,“你在拖。就是這兒。”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似乎在說:你明白了嗎?

    安德魯連忙點頭表示明白,緊接著就迫不及待地再次開始擊打起來,但弗萊徹卻立刻擺手,打斷了安德魯操之過急的表演,“等我提示。”

    這讓安德魯渾身的肌肉完全緊繃起來,他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在失去控制,但內心深處的緊張和恐慌卻不能顯露出來,他必須保持冷靜。專注,專注,專注!

    “五六七,走!”

    又是第一個四拍,該死的第十七小節。

    弗萊徹的雙手都握成了拳頭,不斷搖頭,“趕了。”然後又一次擊打著雙手,“五六七,走。”

    又錯了。

    “拖了。五六七,走。”

    所有一切都好像是鬼打牆的夢魘一般,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們就這樣被困在了原地,好像一部廉價的恐怖電影。每一次,弗萊徹說趕了,他就稍稍放慢一點,結果又拖了;他緊接著稍稍提速一點,沒有想到又趕了,如此這般,反反覆覆地不斷兜兜轉轉,永遠都繞不出去。

    那種壓迫感就開始層層疊疊地往上累積,越是緊張就越是出錯,越是出錯就越是恐慌,越是恐慌就越是緊張,惡性循環的圈子根本停不下來,就如同深陷迷宮的夢魘一般。

    弗萊徹不是說,他過來這裡是有理由的嗎?弗萊徹不是說,放鬆下來享受就好嗎?弗萊徹不是說,他可以追趕巴迪-瑞奇嗎?弗萊克不是說,他的表現非常優秀嗎?

    那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做錯了什麼?他的表演哪裡不對勁?

    他不知道。比起出錯來說,更加可怕的是,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了,快和慢到底應該如何協調控制?第四小節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到底是怎麼回事?該死的十六分音符,什麼叫做趕了什麼叫做拖了?

    怎麼辦?怎麼辦!

    安德魯的肩膀完全緊繃了起來,如同死循環一般,再次投入了同一個小節的演奏中。

    第一個四拍過去了。沒有聲音。

    第二個四拍又過去了。還是沒有聲音。

    安德魯用視線餘光看了看弗萊徹,試圖進一步確認,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的演奏是不是終於對了?剛才的節奏就是弗萊徹的節奏嗎?等等,如果那就是正確的,那剛才的節奏到底是什麼來著?弗萊徹的節奏到底應該踩在哪個點上?

    但弗萊徹卻轉過身,根本看不到表情,只能從背影之中做出判斷,他正在用點頭擊打著節奏,似乎整個人完全沉浸於旋律之中一般。

    這讓安德魯越發發力起來,使勁渾身解數來展示自己的靈性與天賦,希望能夠重新贏得弗萊徹的歡心。

    弗萊徹站在了門口旁邊,右手扶著摺疊椅,頜首踩著節拍的動作依舊沒有停止,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享受也非常愜意,毫無預警地,他就抬起了那張摺疊椅,如同投擲飛盤一般,一個轉身就朝著安德魯所在的方向脫手飛了過去。

    認認真真打鼓的安德魯慢了半拍,然後就看到了摺疊椅彷彿血滴子一般呼啦啦地飛轉過來,強烈的求生意識頓時爆發出來,連忙彎下腰,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做出了防禦姿勢,頭頂之上就可以感受到直升飛機螺旋槳呼嘯而過的氣浪。

    “呼。”

    那犀利而尖銳的風聲浩浩蕩蕩地席捲而過,緊接著摺疊椅就狠狠地撞在了後面的木牆之上,發出了一聲悶響,摧枯拉朽地把旁邊所有東西全部都撞倒,整個排練室裡所有人都收到了驚嚇,長號圓號薩克斯風都紛紛開始走調,不成原形。

    安德魯更是受到了十萬點暴擊。

    生命危險,他真正地感受到了命懸一線的生命危險,驚魂未定地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四處打量著,持續不斷吞嚥著唾沫的動作隱隱地透露出了內心的恐懼和慌亂,快速閃動的瞳孔更是暴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狼狽和膽怯。

    怎麼回事?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安德魯遲疑地重新坐直了身體,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正前方的弗萊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安德魯又是委屈又是茫然,根本弄不清楚情況,微微顫抖的瞳孔撇了弗萊徹一眼,卻因為恐懼而悄然轉移了開來,但弗萊徹目不轉睛的眼神就彷彿隨時都可以把他生吞活剝一般,他又不得不重新移動視線,正視著弗萊徹。

    再次吞嚥了唾沫,試圖緩解自己的緊張,但這著實太困難了。

    吸氣,吐氣;再次吸氣,再次吐氣。

    弗萊徹僅僅只用了兩個動作,就將自己強壓的怒火展現了出來,他很生氣,他現在已經出離得憤怒了,即使剛剛投擲了椅子,依舊無法宣洩他的情緒,他現在需要爆發,誰撞在槍口上,誰就將死得無比難看。

    顯然,現在安德魯就撞上了槍口。

    弗萊徹努力地保持平靜,再次單手支撐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朝你扔椅子嗎?內曼?”

    安德魯內心深處隱隱知道了答案:他出錯了。但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出錯了,現在腦袋就是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思考,只能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不知道。”劇烈晃動的瞳孔洩露出了內心的不確定。

    “你當然知道。”弗萊徹斬釘截鐵地說道。

    安德魯屏住了呼吸,緊閉著唇瓣,目光微微地凝聚了起來,沒有人察覺到,他暗暗調整了一下呼吸,似乎正在為自己加油鼓勁,然後竭盡所能地保持著話語的平穩,“節奏?”

    弗萊徹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氣,右手在不斷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你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

    安德魯的表情就這樣凝固住了,輕輕眨了眨眼睛,遲疑地說道,“我……我不知道。”

    這個回答卻徹底激怒了弗萊徹,大步大步地走了過來,殺氣騰騰的眼神似乎已經把安德魯架在了絞刑架之上,“開始數數。”

    “五六七……”安德魯不由就閉上了眼睛,那股無處不在的恐懼感牢牢地包圍著他,就連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數到見鬼的四為止!”弗萊徹的聲音緊繃到了極致,怒火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看著我!”

    安德魯如同機器人一般,木然地轉過頭來,努力睜大眼睛注視著弗萊徹,但焦點和焦距卻正在一點一點潰散開來,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泛著盈盈光芒,就如同小鹿斑比一般,無辜而脆弱,他還是努力地不讓自己移開視線,然後……開始數數。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數數才剛剛開始,弗萊徹就舉起了右手,狠狠地一記耳光甩了過去,但即將落在安德魯的臉上時,卻從安德魯的腦袋之上晃了過去。

    下一秒,“卡”,達米恩的聲音就喊了出來,他懊惱地抱住了腦袋,連連發出了鬱悶的驚嘆聲,“JK,哦,JK,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嗎?JK!”

    西蒙斯自己也抱住了大光頭,所有的憤怒和所有的暴躁全部都如同潮水一般消退殆盡,他無比鬱悶地站直了身體,看著近在咫尺的藍禮。

    他無法下手,終究還是下不了手。就是此時了,耳光就發生在此時,但西蒙斯卻始終無法狠狠地甩下去,最後時刻總是忍不住緊急剎車,他知道這樣不對,但他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那些慌張和膽怯,原本應該出現在安德魯身上的情感,卻落在了他的心底。

    這著實太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3
第1394章 彰顯功力

     西蒙斯靜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藍禮,他可以清晰地描繪勾勒住那張面容之上的五官,年輕而俊朗,深邃而柔和,看似平淡無奇卻組合一起之後透露出一股獨特的魅力,不經意間就鎖定住了視線,無法移開。

    這就是橫掃風靡了整個好萊塢的那位演員,小小年紀就已經創造了無數輝煌和歷史,在影史長河之中毫無疑問地留下了一席之地。

    這讓西蒙斯有種挫敗感。

    不是因為羨慕或者嫉妒,而是距離感。榮譽、聲望、實力、天賦、作品等等方方面面的巨大落差所帶來的距離感,從內心深處滋生出了一種膽怯和猶豫,在表演的釋放與爆發盡頭,如同韁繩一般,死死地牢牢地控制住了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高高抬起的右手偏偏就是甩不下去。

    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

    這只是一場表演一場戲而已,為了這一記耳光,他們已經前前後後綵排了無數次,即使達米恩表示完全可以借位拍攝,但藍禮還是主動要求真槍實彈,並且對達米恩使用長鏡頭完成全場調度的想法表示了積極的支持。

    希望能夠真正地呈現出那種瘋魔失控的質感,將安德魯和弗萊徹的關係完美地推向第一個爆點。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可是,投入實際拍攝之後,西蒙斯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緊張情緒。“藍禮-霍爾”,僅僅只是一個名字,就具備了威懾力和震撼力,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段歷史一般,雖然這樣描述起來著實不太恰當,但那種壓迫感確確實實如同歷史般沉重。

    更重要的是,藍禮的表演循序漸進、層層深入,眼神和動作的細節所透露出來的牽扯感讓西蒙斯完全無法自拔,只能被動地前進著,不知不覺中,他的表演節奏似乎也隱隱出現了失控的狀態,反而是讓他開始恐慌了。

    西蒙斯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這不能責怪西蒙斯,在“爆裂鼓手”之前,他曾經拍攝過無數作品,但他永遠都是別人的爸爸或者別人的老闆或者別人的鄰居,在鏡頭之中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即使擁有大段大段台詞,觀眾也永遠都不會注意到這枚棋子。

    他就是那種演員,“哦哦哦,我認識你,你出演過那部電影的那個大叔,那個,就是那個,對吧?我覺得你非常非常眼熟!”似乎路過的每個人都可以認得出他來,卻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地“認”出他來。

    現在,他不僅成為了電影最重要的配角之一,而且還是和當今最具影響力的演員合作,所有目光都剎那間集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那種無處不在的壓力根本無法忽視,即使努力了再努力,但有些事情卻不是努力就可以克服的。

    經驗的匱乏和經歷的坎坷,難免讓人在緊張時刻變得患得患失,正是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所以才更加緊張。

    “JK,綵排的時候,一切都沒有問題,不是嗎?剛才的拍攝,一切也都非常順利,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和我說話,JK,我需要你和我說話,剛才這場戲的拍攝簡直完美,所有的情緒都非常飽滿,所有的情感都非常到位,為什麼?為什麼你突然就停下來呢?上帝!”

    達米恩甚至比當事人還要更加懊惱,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忍不住開始長吁短嘆起來。

    西蒙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自己也懊惱不已、後悔不已,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那應該怎麼辦?

    深呼吸,再深呼吸;轉過身,又走回來。西蒙斯就如同熱鍋之上的螞蟻,整個人都根本沒有辦法安定下來,在他的職業生涯之中從來不曾遇到過類似情況,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靜下來,但這著實太困難了。

    達米恩的聲音依舊在耳邊持續不斷地迴蕩著,但正在漸行漸遠,只能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一些不規則的音節,卻無法完整地連貫起來,更不要說話語的內容和傳達的意思了。西蒙斯試圖讓自己集中注意力,重新回到角色之上,他總覺得周圍環境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種感覺著實有些怪異。

    無意之間的轉頭,視線餘光就再次捕捉到了藍禮的身影,隨即,西蒙斯恍然大悟起來:

    藍禮沒有說話,這就是怪異之處。

    從拍攝意外地遭遇打斷之後,藍禮就始終不曾開口說話,達米恩的懊惱、工作人員的驚呼、樂隊成員的嘈雜,還有西蒙斯自己的鬱悶和憋屈,在一片熙熙攘攘的混亂之中,藍禮卻始終保持了沉默與安靜,彷彿局外人一般。

    這著實太奇怪了。

    “藍禮?”西蒙斯意識到,自己應該向藍禮道歉。

    正如達米恩所說,剛才這場表演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從節奏到情緒再到台詞,所有一切的配合與交流都是完美的,如果不是最後時刻西蒙斯的緊急剎車,那麼這場戲的拍攝就堪稱是不可複製的絕對典範;但,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藍禮抬起下頜,投來了視線——安德魯是鼓手,弗萊徹是指揮,所以安德魯是坐著,弗萊徹是站著,兩個人的位置空間也就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此時,藍禮就抬頭仰視著西蒙斯,眼神裡帶著一絲疑惑。

    “對不……”西蒙斯開口說道,但“Sorry”的音節才剛剛發出來,就這樣停頓在了舌尖上,後面的所有聲音悄悄地煙消雲散,愣愣地注視著藍禮的眼睛。

    那是一雙清澈而透亮的眼睛,淺褐色的光澤在排練室的奶黃色燈光之中泛起了圈圈漣漪,乾淨而明亮,似乎尋找不到一絲雜質,甚至可以說是純粹而天真,彷彿不曾真正地經歷過世界的狂風暴雨,帶著些許稚嫩的柔軟。

    西蒙斯不由稍稍愣了愣,這樣的藍禮……不太對勁。

    話語悄然停頓在了嘴邊,西蒙斯微蹙起了眉頭,認認真真地探索起來,那雙眸子就如同光線穿過水晶球一般,泛起了一陣陣斑斕的光芒,折射出不同的紋理和光暈,演變出無數可能。

    現在,可以明顯地捕捉到瞳孔微微收縮的痕跡,洩露了一絲絲膽怯、一絲絲緊張和一絲絲恐慌,然後視線的焦點和焦距正在一點一點地悄然偏移,似乎正在閃躲著西蒙斯的注視與打量,那種內心深處源源不斷翻滾起來的遲疑和慌亂正在慢慢地擊潰所有的防備,甚至可以隱約地感受到微微緊繃起來的肩膀肌肉,連帶著脖子和下巴都變得僵硬起來。

    他在害怕。

    不僅僅是害怕,而且還有混亂和恐懼,就好像蝸牛一般,正在退縮到自己的殼裡,試圖用堅硬的外殼來掩飾自己的怯懦和脆弱。

    西蒙斯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動作,就是這樣靜靜地投去視線,然後就可以看到那張年輕俊朗的面容正在土崩瓦解,他下意識地用舌尖舔了舔唇瓣,不僅沒有效果,而且還暴露出了口乾舌燥的焦慮和緊張,就連吞嚥唾沫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起來。

    條件反射地,他舉起了右手,試圖擦拭掉鼻翼之上的汗水,但隨即才發現因為太過緊張,手指就如同雞爪一般蜷縮了起來,死死地握著鼓槌,無法放鬆,也無法控制,那動作著實太過滑稽,以至於擦汗都變得不可能起來。

    他連忙放下了右手,用架子鼓投射下來的陰影隱藏著雙手的窘迫困境。

    “……先,先生(Sir)?”他開口了,緊繃起來的聲線乾巴巴得沒有任何溫度,就連最簡單的一個單音節詞彙都被打破成為了兩段。

    不由自主地,西蒙斯的嘴角輕輕地、輕輕地上揚了起來,眼前之人應該是……安德魯,安德魯-內曼。

    那個自以為是天才就沾沾自喜的年輕人,那個懵懵懂懂進入學校卻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高雅藝術的小毛孩,那個具備了些許天賦卻沒有任何基本功可言的大一新生,那個年僅十九歲而不諳世事的菜鳥。

    一點稱讚就可以讓他忘乎所以,一點質疑就可以讓他分寸打亂。

    真是一個失敗者(Loser),就連失敗的詞根“Lose”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拼寫的新手失敗者,即使在失敗者之中也是墊底的垃圾。

    西蒙斯開始緩緩地靠近,然後就看到安德魯的瞳孔開始劇烈晃動起來,他正在努力地避免這一點,不想要暴露自己的緊張和膽怯,但殊不知,他就像是一本打開的書,將自己毫無防備地完全展示了出來。

    “我……我不知道。”安德魯再次開口說道,試圖補充一點什麼,張開了嘴巴,但後面的話語卻全部都消失在了喉嚨裡,緊繃的肌肉讓肩膀以一個無比怪異的姿勢聳了起來,最後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再次重複到,“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出錯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修改,他甚至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蒙斯——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弗萊徹,他知道,自己掌握著所有的主動權。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4
第1395章 從頭再來

    “耶穌-見鬼的-上帝,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達米恩站在了旁邊,絮絮叨叨地發洩了不滿和抑鬱,卻發現西蒙斯和藍禮兩個人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彼此之間進行著交流與溝通,這讓達米恩無比鬱悶:他才是導演,不是嗎?為什麼他的長篇大論卻沒有人認真傾聽?

    但漸漸地,達米恩就品味出了變化來。

    西蒙斯和藍禮之間的氣場正在悄然發生改變,那是一種無形的氣流,看不見也摸不著,甚至無法準確描述,但皮膚表面的每一個毛孔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潛移默化的動態。

    剛剛,西蒙斯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浮躁的不安狀態,整個氣場都顯得紊亂而脆弱,就好像隨時都可能陷入崩潰一般;而藍禮則顯得沉穩而寧靜,那種四兩撥千斤的強大氣場似乎足以將所有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現在,藍禮卻變得慌張而脆弱起來,那種束手無策的茫然緩緩地流淌出來,彷彿懸掛在高空繩索之上一般,搖搖欲墜;而西蒙斯則變得確定而尖銳起來,漸漸舒展開來的雙肩和眉宇正在一點一點地把控全場。

    一上一下、一起一落、一來一回,兩名演員之間無意形成的對峙悄然地完成了攻守轉換,就好像打亂秩序的多米諾骨牌全部都重新擺好,井然有序、層次分明、鱗次櫛比,那種天衣無縫的流暢感著實令人賞心悅目。

    “咦,怎麼回事?”達米恩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這樣的化學反應著實美妙,但到底是怎麼完成轉換的呢?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了剛剛拍攝的畫面,與眼前的場景進行類比之後,滋生出了一種奇妙的觀感,難以用語言來表達。

    就好像……

    就好像二次元壁壘被打破了一般,現實與虛幻完全交錯在一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一切都徹底混淆,甚至再次喚醒了達米恩高中時的記憶,回想起了那些排練室度過的日日夜夜,回想起了那位惡魔老師的殘暴冷酷。

    “達米恩?”耳邊傳來了呼喚聲,打斷了達米恩的思緒,轉過頭就看到了自己的劇務,“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再次投入拍攝了。”

    劇務稍稍停頓了一下,“達米恩,你……沒事吧?”此時達米恩的整個腦門都佈滿了汗水,看起來剛剛從湖水裡撈出來一般,就連臉色都顯得無比蒼白。

    達米恩稍稍愣神過後,揮了揮手,“沒事,我很好。”似乎為了說服自己,他又再次重複了一遍,“是的,我很好。”漸漸回神過來,而後達米恩就挺直了腰桿,轉頭看向了四周,“所有部門所有人員全部都準備,我們再來一次。”

    視線再次落在了藍禮和西蒙斯身上,達米恩有些猶豫:他是不是應該耳提面命一番?面對面地交流一番?對於重點戲份重新叮囑一番?對於表演重點進行再三強調一番?對兩位演員施加更多壓力和動力一番?

    錯雜的思緒在腦海之中反反覆覆地湧動著,思前想後,達米恩終究還是順從了自己的直覺,轉過身,重新回到了攝像機後面,對著劇組揚聲喊道,“所有人預備。”環顧一週,確定所有人都準備完畢之後,直接下達了指令,“開拍!”

    拍攝再次開始了,從頭開始。

    因為這場戲的難度非同小可,整個情緒連貫一氣,跌宕起伏之中將弗萊徹和安德魯兩個角色的形象完全勾勒出來,可以想像拍攝難度也絕非尋常,達米恩構思設想了多種不同拍攝方法,但大部分分鏡拍攝手法都太過困難——

    對於演員的表演節奏以及情緒狀態,對於攝像師的拍攝走位以及鏡頭調度,還有對於其他業餘演員們的連貫性以及一致性,全部都提出了無比嚴苛的要求。

    拍攝一次,沒有問題;拍攝兩次,也沒有問題;但切換不同角度反反覆覆拍攝五次六次,即使不計算各個環節的出錯次數,每一個角度和鏡頭都是一次通過,這對於整個劇組來說也是超乎想像的考驗。

    最簡單也最直觀的,西蒙斯與藍禮的耳光戲份,一次都如此困難了,更不要說更換角度之後連續甩五次六次了?而且,按照藍禮的要求,一切都是真打,為了製造出效果,西蒙斯下手也不能留情,那麼如果藍禮的臉頰腫起來了,他們切換角度又應該如何拍攝?

    達米恩曾經考慮過一鏡到底,採用一個超級長鏡頭,將整場戲的眾生相捕捉到鏡頭之中,然後通過運動鏡頭的調度,從全場覆蓋到集中聚焦,所有注意力焦點都落在藍禮和西蒙斯的身上;但構思過多種長鏡頭方案,達米恩還是放棄了如此想法。

    一方面,技術難度太高,從眾生相到個體聚焦,場面調度的控制需要格外精準,通過由面到點的切換來呈現出那種緊繃的氛圍,這只是達米恩的第二部作品而已,他的能力還沒有達到如此高度;另一方面,即使真的完成了,炫技成分也高於拍攝需要,反而容易喧賓奪主,搶走兩名演員的風采。

    深思熟慮過後,達米恩採用了美國電視劇的多鏡頭拍攝手法。

    在美國,奈飛模式強勢崛起之前,電視劇都是邊拍邊播,劇本也是邊拍邊寫,確保能夠與每一週的社會時事保持同步,這也使得後期剪輯工作變得非常緊張困難,為了儘可能地縮減時間,劇組想出了一種全新的拍攝方式,但只適用於攝影棚。

    劇組在攝影棚的不同角落裡設置多台攝像機,包括了平行機位、俯瞰機位、正反打機位等等不同角度;拍攝時,演員們必須提前熟悉攝像機所在的位置,確保自己的表演不會偏離焦點,然後同時開拍、同時錄影、同時表演。

    如此一來,多名演員多台機位的戲份,只需要拍攝一次就可以了,各個角度各個角色各個方位全部都一網打盡,後期製作可以根據導演的需求進行不同排列組合的剪輯,這不僅節約了反反覆覆切換鏡頭的拍攝時間,同時也節約了後期剪輯製作的時間。

    當然,這是一種流水線工業,非常偷懶,也非常僵化。

    在真正的電影藝術創作過程中,攝影機是無比重要的一個環節,攝影師的走位以及角度,攝影師對光影的捕捉以及構圖,這本身就是一項充滿了靈感的工作,那些頂尖攝影師在業內都是舉足輕重的存在。

    如果全部採用固定機位拍攝,那麼攝影的魅力也就喪失殆盡。

    不過,對於電視劇來說卻無傷大雅,因為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真正吸引觀眾的是編劇對於劇情的鋪墊與把控。攝影與導演的作用都被儘可能地削弱與降低。

    現在,達米恩就準備在“爆裂鼓手”之中採用如此拍攝手法。儘管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但達米恩還是力圖還原藝術創作的靈性——不是固定機位,而是採用了兩名攝影師肩抗攝影機走動的方式完成拍攝。

    簡單來說,整場戲行雲流水地完成拍攝,不會切換不同機位或者角度,而是由兩名攝影師親自上陣,沒有拍攝軌道或者三腳架,完全採用手持拍攝,一名攝影師對準西蒙斯,一名攝影師對準藍禮,通過他們的交叉換位,把整場戲的所有張力和火花都捕捉進來,同時又避免鏡頭將彼此捕捉進去。

    這無疑是最為困難的部分。

    第一,演員的表演難度無需贅言。

    第二,攝影師的走位必須精準而到位,不僅是鏡頭不能捕捉到彼此的身影,而且還要避免地面的影子暴露出他們的走位,同時還不能遮擋住演員的表演視線。

    第三,燈光師的工作至關重要,必須確保燈光的均勻和穩定。

    其實,如此拍攝下來,難度絕對不會比一鏡到底的長鏡頭少,但達米恩卻能夠通過後期剪輯的力量,賦予鏡頭更多“鼓點”的節奏感,如同心臟一般,成為整部電影的生命力。

    於是,為了這場戲,攝影師、燈光師與兩位主演已經前前後後綵排了整整三個晚上,就如同綵排舞台劇一般,在藍禮的指點之下,他們不斷地排練走位,為了避免錯綜複雜的走位所帶來的潛在破綻,他們必須儘可能地減少彼此的走位,以最為精準的步伐完成最為有效的拍攝和表演。

    就如同凌波微步一般。

    正是因為如此,剛剛的拍攝如此順利如此流暢,卻因為西蒙斯的臨陣退縮而功虧一簣,達米恩才會如此懊惱如此鬱悶,用盡渾身力量來表達自己的沮喪。

    現在再次重新投入拍攝之後,他們又不得不從頭開始,就彷彿——多米諾一般,一個環節出錯了,那就必須全部推翻重來。

    在達米恩的指示之下,整場戲從頭開始。

    幸運的是,這一次藍禮和西蒙斯都絲毫沒有收到影響,整個拍攝還是按照既定軌道推進著,沒有絲毫錯誤;而且,情緒更加飽滿也更加到位,藍禮的眼神之中所透露出來的情緒,正在悄無聲息地帶動著整場戲的節奏。

    然後,重頭戲終於再次到來了。

    “開始數數。”

    “五六七……”

    “數到見鬼的四為止!看著我!”

    弗萊徹如同駭人的魔鬼一般,步步緊逼!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2 10:44
第1396章 魔鬼舞步

    “你是趕了還是拖了?”

    “……我……我不知道。”

    面對安德魯的懵懂與茫然,弗萊徹出離地憤怒了,一股浩浩蕩蕩地怒火沖上了腦門,一個箭步就衝到了上前,繞過了那一套架子鼓,站在了安德魯的身邊,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迸發出了一股駭人的氣勢,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彷彿隨時都可以張開血盆大口,將安德魯生吞活剝了。

    “開始數數。”

    弗萊徹那冰冷的嗓音依舊保持了平靜,隱隱可以察覺到那股緊繃起來的情緒,正在緩緩地、緩緩地繃直起來,這讓安德魯越發緊張起來,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但焦慮和恐懼的情緒卻根本沒有幫上忙,吞嚥了一口唾沫之後,他就開始數數起來,“五六七……”

    “數到見鬼的四為止!”弗萊徹咆哮了起來,那強大的氣勢越發襯托出安德魯聲音之中微微顫抖的害怕,以至於安德魯忍不住閉起了眼睛,這讓弗萊徹的怒火節節攀升,“看著我!”

    安德魯就如同機器人一般,咯吱咯吱地轉過腦袋,木然而呆滯地迎向了弗萊徹的視線。那僵硬而笨拙的動作看起來著實滑稽,但在此時此刻卻根本無法引發任何笑聲,只是讓人真切而清晰地感受到那種深深的惶恐,以至於肌肉都開始僵硬起來。

    安德魯微微地挺直了腰桿,試圖為自己加油鼓勁,不要徹底淹沒在弗萊徹的強大氣場之中,但他的細微動作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即使挺直了,肩膀和脖子的僵硬線條依舊沒有任何緩解,這讓他的嘗試變得荒謬可笑起來,卻在不知不覺中,讓旁觀者的掌心開始冒汗。

    “一二三四。”

    安德魯的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如同寒風之中瑟瑟發抖的枯葉,稍稍一點點大風,就將隨時脫離樹枝和樹幹的擁抱,掉落下來,透露出靈魂深處的膽怯與慌亂。

    “一二三四。”

    “啪!”

    弗萊徹狠狠地甩了安德魯一記耳光,那聲音著實太過響亮,以至於整個排練室之中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股疼痛,肉眼可見地察覺到,安德魯的臉頰開始不正常地泛紅起來,一個五指印就這樣清晰地落在了那張青澀的臉龐之上。

    安德魯只感受到一股橫掃的強大衝擊力,劈頭蓋臉地衝撞過來,完全猝不及防,他的眼睛甚至沒有來得及眨眼,腦袋就這樣狠狠地飛了出去,巨大的扭轉力量讓僵硬的脖子處於一種隨時都可能斷裂的狀態。

    徹底蒙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肌肉本/能,不知道是內心倔強還是恐懼驅使,他再次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弗萊徹,數數的聲音沒有任何停頓地連貫了下去。

    “一二三四。”

    “啪!”

    再一記耳光,更加凶狠更加用力,如同一輛高速列車般橫向撞擊了過來,整個臉頰都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就彷彿在傷口之上灑了辣椒水一般,酥麻酥麻的疼痛感讓身體都無法控制地打了一個激靈,聲線就猛地收緊起來。

    諷刺的是,這一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再是毫無防備狀態之下了。但他卻依舊沒有還手之力,只是愚蠢而狼狽地閉上了眼睛,那緊緊閉上雙眼卻根本不敢閃躲的動作看起來是如此窩囊又如此憋屈。

    然後,他再次轉過頭來,試圖注視著弗萊徹,但眼神的焦點卻已經不自覺地開始悄悄閃躲,那種如同波濤一般持續翻滾的恐懼讓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齒,以至於聲音之中都可以捕捉到那牙齒碰撞的細微聲響。

    “一二三四。”

    “啪!”

    又一記耳光,弗萊徹依舊毫不手軟,他甚至也咬緊了牙關,將所有的怒火和所有的煩躁全部都蘊含在了這一記耳光之中,狠狠地、狠狠地甩了下去,那雙碩大的眼睛因為太過關注太過投入而凸了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掉落一般,迸發出了一股噬人的強大氣勢。

    安德魯就如同在龍捲風之中迎風而行的螻蟻一般,竭盡全力地抱住了一顆沙礫,希望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但卻連同著沙礫在狂風之中顛沛流離,那雙清澈的眸子之中依舊在咬著一口氣死撐著,但瞳孔深處的情緒卻正在一點一點地土崩瓦解。

    “一二三……”

    隱隱地,安德魯的聲音之中透露出一股鼻腔共鳴,他用盡了渾身力氣,這才避免了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衝動;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量,這才再次抬起眼睛,影響了弗萊徹那雙駭人的眼神,整個人都沐浴在了刀山火海之中,彷彿每一寸皮膚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割裂感。

    這一次,安德魯的數數被打斷了。

    弗萊徹舉起了右手食指,指向了安德魯的鼻子,“現在,我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

    安德魯的腦袋如同一片漿糊,他正在努力閃躲弗萊徹的視線:什麼?他在說什麼?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趕了還是拖了?這到底指的是什麼?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讓安德魯徹底慌亂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安德魯努力地保持鎮靜,假裝自己根本沒有受到驚嚇,以雲淡風輕的方式作出回答,彷彿他不知道根本不是一件大事一般,但結結巴巴的語句和斷斷續續的聲音卻根本無法掩飾,甚至還進一步放大了那種畏懼和怯弱。

    弗萊徹搖了搖頭,安德魯的瞳孔就猛然收縮了起來,彷彿只要弗萊徹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就會開始習慣性地防禦。

    但弗萊徹沒有動手,而是露出了一個冰冷而邪惡的笑容,“那就再來。”上揚的嘴角如同“蝙蝠俠”的死敵小丑一般。

    安德魯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這讓他感受到了無盡的恥辱,甚至比剛才的耳光還要更加糟糕,一股倔強的精神開始冒頭,明知道這是一次粉身碎骨的對決,也不管不顧地埋頭前衝,在衝動和頑固的驅使之下,只是想要爭一口氣。

    他暗暗地咬緊了牙齦,整個下巴曲線都完全繃直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直視著弗萊徹的眼睛,焦點和焦距終於不再晃動了,但他僅僅只是憑藉著一口氣頂撞上去,視線沒有移動了,瞳孔卻依舊在微微顫抖著,以一股蠻牛的勁兒硬碰硬地撞擊了上去。

    “一二三四。”

    “啪!”

    安德魯的腦袋再次甩了出去,但他卻以更快地速度重新甩了回來,那雙眼神漸漸迸發出了一股狠厲的戾氣和邪氣,彷彿根本就感受不到疼痛和羞辱一般,死死地、就這樣死死地盯著弗萊徹,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一二三四。”

    “啪!”

    弗萊徹卻絲毫沒有手軟,手起刀落,準確無誤地踩在“四”的節拍之上,耳光就這樣甩了下去。

    這是打鼓。

    以安德魯的臉頰為鼓面,以弗萊徹的右手為鼓槌,以安德魯的數數為節奏,在每一次的第四節拍中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時,準確落下。

    殘忍而血腥,暴戾而凶殘,真正地展現出了血的教訓。

    “一二三四。”

    安德魯的聲音已經緊繃到了極致,他的下巴無意識地慢慢低了下去,將自己的位置慢慢地放低,而弗萊徹的視角則正在緩緩地升高,一上一下的對比,將兩個人之間權力掌控的階級地位清晰而準確地展現了出來。

    但安德魯依舊沒有移動自己的目光,抬起了眼睛,從下往上死死地盯著弗萊徹,但那種岌岌可危、精疲力竭的脆弱感依舊無法抑制地持續不斷往外蹦,在這場氣場與氣勢的交鋒之中,儘管安德魯已經竭盡全力,卻依舊不是弗萊徹的對手,甚至就連一招之敵都不算。

    那種雄偉與渺小的對比感,在安德魯佈滿了血絲的倔強眼神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弗萊徹再次抬起了右手,安德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咬緊了牙關、瞪圓了眼睛,等待著又一次的耳光,那種視死如歸的緊繃,在突然凝固下來的空氣裡一層一層地不斷放大,彷彿只需要稍稍施加一點力量,所有的所有就會分崩離析。

    “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弗萊徹咬牙切齒地質問到。

    安德魯屏住了呼吸,在大腦意識到之前,條件反射地回答到,“趕了。”第四拍的第三個十六分音符,趕了。

    “所以你的確知道區別!”弗萊徹的氣勢瞬間全面爆發出來,就如同海嘯一般,那不斷攀升的海浪瞬間達到了十層樓高,然後轟轟烈烈地朝著安德魯砸了下來,安德魯沒有任何機會,不要說逃跑或者抵抗了,就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

    安德魯就這樣愣住了,保持著自己的動作,連眨眼都已經遺忘了,呆愣地注視著弗萊徹,那股倔強和衝動的底氣在弗萊徹突如其來的爆發之中,正在一點一點地洩氣,瞳孔深處的慌張和恐懼再次開始翻湧起來。

    弗萊徹卻根本不在乎,所有的情緒滔滔不絕地迸發出來,重新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連續施壓,“你要是敢故意給我拖後腿!我會像草/豬一樣直接/干/死你!現在,你到底是要趕,還是要拖?還是,你要按照我他/媽/的節奏來?”

    颶風來臨,那浩浩蕩蕩的強大氣勢瞬間全部宣洩而下,安德魯幾乎無法呼吸。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4 20:18
大戲骨 1397 煉獄洗禮


    「你要是敢故意給我拖後腿!我會像草/豬一樣直接/干/死/你!」

    口沫飛濺之中,弗萊徹將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煩躁所有的情緒全部都朝著安德魯爆發了出來,沒有收斂也沒有折扣,那張臉孔就開始扭曲起來,猙獰得如同怪獸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般,居高臨下地火力全開。

    安德魯已經徹底驚呆了,他的倔強、他的衝動、他的堅強、他的自尊、他的驕傲,所有的所有就在這股海嘯般的氣浪之中分崩離析。

    安德魯以為自己堅持得很好。即使在耳光之中依舊沒有退縮。

    但殘酷的現實卻完全擊潰了他的想像,他的所謂堅持,在全面爆發的弗萊徹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他甚至沒有辦法呼吸,更不要說反抗和還擊了。那種挫敗感,以兩倍、三倍的速度開始吞噬而來,那種溺水的恐懼感席捲而至,他的嘴角無法控制地開始抽搐起來。

    控制。控制。控制。

    安德魯用盡了每一根神經來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更加的狼狽和窩囊,希望能夠保持最後一絲尊嚴,不要重蹈首席長號的覆轍,但這著實太困難了,他只能急促地呼吸著,死死地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恐懼都死死地壓在內心深處,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

    但弗萊徹卻根本沒有給他喘息的空間。

    「現在,你到底是要趕?還是要拖?還是……」弗萊徹再次彎腰下來,就如同霸王龍俯瞰地面之上那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物一般,然後咆哮起來,「你要按照我他/媽/的節奏來?」

    一字一頓,每一個字就如同是一股颶風,接二連三地迎面衝撞過來,以至於安德魯完全屏住了呼吸,彷彿任何一點點呼吸洩露出來,自己就將成為霸王龍的盤中餐,在自己意識到之前,他就已經閉上了眼睛,但即使如此,眼皮底下劇烈顫抖的眼球和微微抽搐的嘴角依舊暴露出了內心的驚濤駭浪。

    安德魯沒有回答,弗萊徹也沒有妥協,那如同鐳射眼一般的視線讓安德魯無處可逃。

    「我會跟著你的節奏。」安德魯的聲音正在持續不斷地顫抖著,就如同沐浴在寒風凜冽之中的一片枯葉,徹底失去了根基之後,隨風飄零。

    弗萊徹依舊沒有放過他,一把凶狠地抓起了旁邊的曲譜,指了指左上角的符號,「這上面寫的什麼?」

    安德魯不得不重新睜開了眼睛,「四分音符等於215。」

    「數一個215看看。」弗萊徹緊接著咄咄逼人地說道。

    也許有人注意到,也許沒有人注意到,但安德魯的音量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減弱,幾乎已經變成唇瓣上的呢喃,而他的視線更是完全迴避了弗萊徹,正視著自己身前的樂譜架,目不轉睛,彷彿正在進行修行一般。

    而弗萊徹的聲音卻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強硬,如同金箍棒一般,正在將整個東海攪得天翻地覆,他的視線就如同獵鷹一般,牢牢地鎖定住了安德魯,所有旁人都知道,這已經是他的獵物了,而且永遠都不可能逃脫。

    一來一往、一進一出之間,兩個人的捕獵關係就變得越發清晰起來,真正地產生了一種無處可逃之感。

    安德魯注意到了。

    他再次抬起了下巴,試圖迎面對抗,但肩膀和胸膛卻已經低了下去,根本抬不起來,那股沉重的壓力死死地傾軋下來,他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勉強地抬起下巴,表示自己依舊沒有被擊垮。

    同時,他刻意地揚起了聲音,那不正常的音量正在顯示出內心深處最後的堅強,「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耶穌-見鬼的-基督!謝爾佛什麼時候開始招收智障了?」弗萊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住了腦袋,粗口連篇地發出了抱怨,尖銳的嘲諷如同鐮刀一般,一層一層地將安德魯的最後一層保護網割裂開來,「你現在是想告訴我,你讀不懂節拍嗎?」

    安德魯抿住了嘴角,緊緊地;眼睛快速地眨動著,慌亂地。他現在就連呼吸的本/能都已經徹底混亂了,更不要說思考和反應了,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正在天崩地裂。

    「你該不會他/媽/地就連樂譜都不會讀吧?」弗萊徹再次翻開了樂譜,用手指住了一個樂符。

    「那個?」安德魯再次眨了眨眼睛,不確定地說道。

    「是的,那是什麼?」弗萊徹的耐心卻已經徹底燃燒殆盡,步步緊逼的聲音越來越凶殘也越來越尖銳。

    「附點十六分音符。」安德魯沒有信心地說道,他的聲音就在嘴邊嘟囔著,快速地以視線餘光捕捉到了一下弗萊徹的表情,似乎正在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

    弗萊徹卻根本沒有理會安德魯,抬起頭看向了旁邊的其他樂手,「演奏(sing)一個101小節。」

    緊張情緒之下,安德魯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弗萊徹的視線焦點,只是條件反射地跟隨著弗萊徹的手勢轉頭看了過去,面向了其他樂手,開始哼唱起節奏來,「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因為剛才弗萊徹使用的動詞是「演奏(sing)」,所以安德魯根本沒有思考,就直接演唱起來。

    但弗萊徹卻出離地憤怒了,「你他/媽/是在無伴奏樂團(acapella)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口沫飛濺地怒吼著,「打鼓!見鬼的架子鼓!」

    那些唾沫星子撲面而來,但安德魯卻只是感覺到了腥風血雨,整張臉都不由皺了起來,無比懊惱,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無處不在的鄙夷和嘲笑,萬箭穿心地投射過來,但他卻沒有時間顧及這些了,暗暗地咬了咬牙,為自己加油鼓勁,轉過身來,快速地在架子鼓上開始擊打101小節。

    僅僅只是兩個四拍,弗萊徹就中斷了他的演奏,「停止!」隨後一字一頓地從牙齒縫之中將話題擠了出來,甚至已經可以隱隱約約地品嚐到威脅的氣息了,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

    安德魯不敢轉頭。

    他不敢面對弗萊徹的視線,他不敢面對弗萊徹的怒火,更重要的是,他不敢面對弗萊徹的問題。

    所有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如同龍捲風過境一般,呼嘯而過。似乎一秒之前還是天堂,他沐浴在弗萊徹的讚賞光環之下,他就是明日的巴迪-瑞奇;但一秒之後就是地獄,狂風驟雨就是毫無預警地突然襲來,瞬間就遁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在那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模糊了起來。

    他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整個大腦就是一團漿糊,在一記記耳光和一聲聲咆哮之下,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起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演奏了什麼,這才導致了後面的一連串事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所以,他無法回答弗萊徹的提問。

    剛剛,首席長號才被掃地出門。他不想要成為那個他。

    安德魯用力地抿住了嘴角,用力地憋住了情緒,但眼底深處還是有著一抹光暈正在打轉,彷彿是大廈將傾之前,用盡所有一切方法試圖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一般。

    「回答!」弗萊徹真正地咆哮了起來,那粗糲的聲音在耳膜之上爆發出了無窮無盡的能量,整個世界都開始晃動起來。

    「趕了。」安德魯回答到。

    但即使是安德魯自己都察覺到了異常,他的聲音太過尖銳也太過顫抖,洩露了自己的不自信;而尾音不自覺地上揚起來,似乎是一個疑問句,更是暴露了自己的不確定。他在瞎蒙。

    完蛋了。

    他完蛋了。

    狼狽又窩囊,甚至比剛剛被掃地出門的首席長號還要更加糟糕,他現在的模樣一定非常非常醜陋,就好像衣不蔽體的流浪漢一般,尊嚴和驕傲已經被丟在了地上踩了又踩、碾了又碾,不僅僅是自卑而已,他現在甚至開始痛恨自己。

    他閉上了眼睛,恐懼而慌亂地閉上了眼睛,死死地咬住牙關,勉強地維持著最後一絲絲堅強,避免徹底地分崩離析。

    但,他還是失敗了。

    在自己意識到之前,眼眶裡的淚水就這樣滑落了下來。

    當滾燙的淚珠打濕了臉龐的瞬間,安德魯就意識到,就連最後的遮羞布都已經被扯開,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僅僅是狼狽,不僅僅是窩囊,不僅僅是窘迫,他現在就連羞恥感都已經感受不到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淚水就越發停止不下來了,他死死地咬住了牙關,如同鴕鳥一般,遇到危機的時候就把腦袋埋藏在沙子裡,只要自己看不到,事情就不存在一般。

    於是,他緊閉著雙眼,緊咬著牙齒,彷彿不要睜開眼睛,最後一絲尊嚴就還能保持著。

    弗萊徹注意到了這一點,卻絲毫沒有同情心,而是不可思議地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嘲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感嘆起來,「哦,我親愛的上帝……」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4 20:18
大戲骨 1398 酣暢淋漓

    弗萊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滴清淚緩緩滑過安德魯的臉頰,透露出一股委屈和脆弱,卻倔強地拒絕轉過頭,那修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地覆蓋下來,正在努力地自我保護著,我見猶憐,讓人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抹同情來。

    但問題就在於,他為什麼要同情一個廢物?

    荒謬到了極致之後,忍不住就啞然失笑起來,真正的笑容。此前始終不曾展露的笑容,現在卻真心地上揚起來,又是荒唐又是搞笑,以至於整個人都輕快地笑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發出了感嘆聲,「哦,我親愛的上帝。」

    那溫柔的話語彰顯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卻越發反襯出剛剛的凶殘和冰冷。

    弗萊徹不由皺起了眉頭,有點嫌惡又有點獵奇,彷彿看到了什麼新鮮事物一般,蹙起眉頭細細地打量著,然後微微後退了些許,認認真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好奇問題,「你是那種獨淚了無痕的類型嗎?」

    安德魯抬起了右手,將臉頰之上的淚水擦拭而去,垂下了眼瞼,掩飾著自己的狼狽不堪。他知道,他都知道,現在任何的掩飾都已經太遲了,但他還能怎麼辦?他應該怎麼辦?他無法控制自己,他完全束手無策,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弗萊徹的眉宇再次舒展開來,瞪圓了眼睛,「在你眼中,我看起來像是一條見鬼的雙彩虹嗎?」

    前後兩句話是在嘲諷那些容易感動、容易落淚、容易滿足的特定人群,只要看到一條雙彩虹,就如同看到了獨角獸一般,喜極而泣,但在旁人看來——至少在弗萊徹看來,就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比矯情又無比做作的一群人。

    弗萊徹的話語狠狠地刺痛了安德魯,他試圖重新鎮定下來,但弗萊徹卻沒有給他機會。

    「你一定非常難受吧。你現在很難受嗎?」弗萊徹步步緊逼地追問到,腥風血雨再次籠罩而至。

    安德魯咬緊了牙關,屏住了呼吸,努力以最為堅強的方式回答到,「不。」但微微顫抖的唇瓣卻洩露了內心的波動,微微泛紅的眼眶更是透露出了委屈,腦海裡的恐懼已經將他淹沒,他不得不張開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那種溺水的窒息感讓他變得無比狼狽起來。

    「不?所以你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對吧?」弗萊徹的話語如同匕首一般,狠狠地紮在了安德魯的胸口裡,沒有留下任何迴旋的餘地。

    安德魯不得不轉過頭,試圖迎向弗萊徹的目光,但他不敢抬頭,僅僅只是一縷視線就足以狠狠壓住他的肩膀,現在就連下巴都不敢抬起來了,那種膽怯已經徹底壓垮了他的脊樑,垂死掙扎一般地辯解到,「我在乎……」

    弗萊徹卻沒有讓安德魯說完,直接截斷了話語,「那你到底難受嗎?是,還是不是?」

    他應該怎麼回答?是?還是不是?他到底應該怎麼回答才是正確答案?思考!思考!但亂成了一團大麻的腦子卻根本無法思考,甚至就連頭緒都找不到!

    安德魯岌岌可危的脆弱情緒再次瀕臨崩潰邊緣,被弗萊徹逼迫到了一個牆角,無法轉圜,也無法呼吸,他沒有辦法思考,只能下意識地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那種崩潰的衝動讓他用力地抿住了唇瓣,只有這樣,才能避免直接哭出聲來。

    「是的,你很難受。」弗萊徹落下了結論。

    安德魯無意識地連連點頭,一聲呢喃從嘴角輕溢出來,「是。」

    「說出來。」弗萊徹卻依舊拒絕就此罷休。

    這把安德魯逼向了牆角,又或者是懸崖邊緣,似乎可以感受到狂風大作的岌岌可危之感,生命正在飽受威脅,他張了張嘴,但那種委屈和傷心卻一股腦地湧上來,聲音就這樣被堵住了,他只能從喉嚨深處慢慢地擠出了一絲沙啞的聲音,將內心的無辜和不甘全部都暴露了出來,「我很難受。」

    弗萊徹還是沒有就此放手,進一步大聲嘶吼到,「大聲一點,讓所有人都可以聽到你。」

    安德魯只覺得自己渾身赤果,沒有尊嚴,沒有驕傲,也沒有信心,就這樣手足無措地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但他卻沒有選擇,他稍稍地抬起頭來,脖子和肩膀卻僵硬地如同石頭一般,根本就抬不起來,只能笨拙地微微轉過身體,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大聲說道,「我很難受!」

    「大聲點!」

    「我!很難過!」

    「再大聲點!」

    「我很難過!」咆哮出聲之後,淚水就再次決堤,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眼眶裡盛滿了朦朧而滾燙的淚花,就像是一個迷路的五歲孩子,站在偌大的十字路口,手足無措,但弗萊徹卻沒有讓這一切變得輕鬆簡單起來。

    當安德魯嘶吼出聲的那一剎那,弗萊徹的臉色瞬間就完成了變身,那一絲絲偽裝的溫柔全部消失殆盡,再次成為了血腥殘暴的霸王龍,火力全開地摧毀了安德魯的最後一絲尊嚴,就連底線都沒有留下。

    「你就是一個沒有前景沒有價值沒有朋友的狗/屎/娘/炮,小時候你媽媽發現她的對象不是偉大的尤金-奧尼爾(eugene-o'neil)然後就拋棄了你和你爸轉身離開了,長大了卻跑到老子的架子鼓上跟他/媽/九歲小姑娘似得哭鼻子擤鼻涕,所以他/媽/地再給我最後再說一次,大聲一點。」

    排練之前,安德魯和弗萊徹提起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沒有想到,現在卻成為了弗萊徹攻擊他的武器,就連他的母親都成為了傷口撒鹽的道具。

    安德魯已經徹底崩潰了,淚流滿面,鼻涕橫流,整張臉頰漲得通紅,左臉甚至還腫脹起來,那種剛剛遭遇了凌/辱/的混亂和窘迫,在勉強維持情緒的故作堅強面前,越發顯得懦弱和畏縮,他握緊了雙拳,死死地、死死地握緊了鼓槌,渾身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如同怒火之中全面爆發的火山一般,浩浩蕩蕩地將所有積蓄的能量全部釋放出來。

    「我!很!難!過!」

    張大到了極致的嘴巴,彷彿是命懸一線的呼救,在溺水之中將自己的聲音傳送了出來。

    但呼喊完畢之後,那淚流滿面的污垢卻越發凸顯出他的狼狽和卑微。

    弗萊徹站直了身體,以一種不屑和鄙夷的視線看向了安德魯,就如同看著跌入塵埃的一隻螻蟻,甚至就連唾棄一口唾沫都嫌棄太過浪費,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平靜地說道,「卡爾。」

    這是在呼喚原本的首席鼓手卡爾-特納。

    卡爾站立了起來,來到了安德魯的身邊,準備接替他的位置。

    安德魯卻是愣愣地坐在原地,那種悲傷和絕望如同親眼見證一個世界的土崩瓦解一般,盛大而恢弘,壯觀而慘烈,他的肩膀、他的腦袋、他的雙手全部都鬆弛了下來,最後一口氣也吐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就這樣分崩離析,就連一絲一毫的生機都沒有。

    碾壓,徹徹底底的碾壓,不留一絲餘地也不帶一絲溫度的碾壓。

    「現在開始努力練習,內曼。」弗萊徹卻已經早就恢復了冷靜和平緩,背對著安德魯,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然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指揮樂譜後面,調整了呼吸,繼續發號施令,再次進入了日常訓練之中,「『鞭打』,125小節,成年人節奏,五六七……走。」

    就好像……就好像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安德魯站立了起來,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卡爾,重新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所有的信心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尊都已經徹底碾碎成為渣渣,什麼都沒有剩下。

    現在,安德魯根本抬不起頭來,就連站立起開讓座的動作都保持著深深低垂腦袋的姿態,彷彿肩膀之上肩負著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一般,每一個腳步都是如此沉重,足以在地面之上留下深深的坑洞,但這依舊無法緩解安德魯內心的煎熬。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架子鼓旁邊的替補席位之上,耷拉著腦袋,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懊惱,甚至沒有波動,就連睫毛和眼角之上的淚珠都不曾擦拭而去,整個人處於一種波瀾不驚的麻木狀態,似乎已經試圖了痛感,整個人就這樣靈魂出竅地坐在原地,就連演奏再次開始了,他也沒有心情側耳傾聽。

    時間和空間,對於安德魯來說似乎就這樣停止了。

    如果說有人好奇,世界毀滅精神崩潰到底是一種什麼模樣,眼前的安德魯就是最佳的典範。

    整個排練室之中的空氣都凝固住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那種安靜正在讓每一個人都僵硬下來,就連手指頭都不敢輕易移動,唯恐自己就成為「霸王龍」爪下的另外一條亡魂,那種恐懼和愕然的情緒正在快速蔓延著,以至於達米恩都有些遲疑。

    整場戲已經拍攝完畢了,但達米恩還是左看看右看看,猶豫了好一會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揚聲喊到,「卡。」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4 20:18
大戲骨 1399 次元壁壘


    達米恩-查澤雷的情緒有些複雜。

    從雀躍到滿足再到亢奮,而後變成了忐忑和緊張,最後演變成為膽怯和錯愕,甚至還有一絲絲恐懼開始油然而生。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場戲的拍攝進程居然會演變成為這個模樣,弗萊徹的殘暴和嗜血讓人瞠目結舌,以至於工作人員甚至不敢接觸弗萊徹的視線,唯恐自己就成為下一個獵物,那種膽顫心驚的驚悚感正在快速蔓延。

    安德魯的無助和狼狽讓人五味雜陳,試圖提供一些幫忙卻又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倔強,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安德魯的驕傲和尊嚴一點一點地分崩離析,甚至整個靈魂都已經開始千瘡百孔,著實讓人於心不忍。

    弗萊徹和安德魯之間的化學反應火花是如此濃郁又如此生動,悄然之間滿溢出來,打破了鏡頭的束縛和禁錮,掙脫了虛幻的框架,一點一點地變得真實起來,就好像「匹諾曹」的故事一般,活靈活現的原創作品突然就具有了生命力,讓人喜悅的同時,也讓人恐懼。

    整個劇組都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張力,這……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就好像他們正在「屠殺」一個靈魂般?

    達米恩下意識地將雙手緊握成拳,卻發現掌心已經佈滿了汗水,拳頭根本無法完全握緊,只是一陣濕滑,那種緊張與亢奮交織的情緒讓作為主導眼前所有一切的導演本人也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聲音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裡。

    達米恩不知道,到底是應該擔心自己成為弗萊徹的下一個犧牲品,還是應該擔心自己成為壓垮安德魯這只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眼前的場景就彷彿面對著一顆不定時炸彈,火花張力已經達到了極致,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爆整座火山,然後所有人都灰飛煙滅。

    所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應該是……好事吧?

    達米恩也有些不太確定起來,畢竟,他從來不曾真正地經歷過對手戲表演互相碰撞的現場,但他卻曾經真實地經歷過電影裡所呈現的畫面——他的高中樂隊老師就是一個/暴/君,剛剛所有的一切都再次喚醒了他腦海深處沉睡的記憶。

    達米恩自己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那些噩夢至今依舊讓他感到恐懼。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達米恩還是鼓起勇氣,揚聲喊到,「卡!」

    原本,達米恩還以為,這一切就如同魔法一般,一個口令就可以解除現場的所有封印,所有都再次變得正常起來;但事實卻不是如此,大家依舊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太多反應,甚至於不少視線餘光都朝著西蒙斯所在的位置望了過去,似乎正在等待著指揮的口令。

    有些荒謬有些好笑,卻無比真實。

    戲劇與現實之間的次元壁壘完完全全被打破,彷彿這不再是「爆裂鼓手」的拍攝現場,就是大學樂隊的排練現場,而就在剛才,那名叫做安德魯-內曼的菜鳥鼓手才經歷了一番震撼教育的嚴峻洗禮,繼首席長號被掃地出門之後,安德魯也再次命懸一線,對於夢想、對於打鼓、對於音樂的所有幻想都破滅了。

    達米恩自己都無法例外。

    視線落在了「安德魯」的身上,那些朝氣、那些自信、那些生機,全部都黯淡了下來,沒有完全消失,卻在大片大片的灰色之中茫然而無助地徘徊著,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夢想的瑰麗和斑斕瞬間消失殆盡。

    扼殺生命,雙手沾滿血腥,即使可以洗刷掉,但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了骨子裡,有人曾說,每當親手殺死一條生命,靈魂就將遺落一個碎片,痛苦而茫然,久而久之,習慣了靈魂撕裂的痛苦之後就變得麻木起來,一切都開始習以為常,但靈魂卻永遠都不會再完整了。

    比起扼殺生命更加可怕的是,扼殺希望。

    生命如同潮汐,來來去去,終有結局。有生必然有死,至少可以確定的是,死亡過後,那是一個終點;但希望卻不是。

    它始終存在著,如同陽光一般撕開黑暗的籠罩,指引著生命的奮鬥意義和歷史的前進方向,無數人前仆後繼地奉獻了自己的生命,綻放著自己的光芒,就為了點亮一縷希望的微光,穿過現實的重重迷霧,抵達一個更加光明也更加美好的未來。

    更為可怕的是,扼殺一縷希望,卻是扼殺為之奮鬥的生命,那是一場屠殺,沒有血腥也沒有哀嚎的屠殺,雙手之上尋找不到任何血跡,卻真正地掐斷了命運的喉嚨。

    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沒有希望才是。

    而就在剛才,弗萊徹扼殺了安德魯的希望。

    有些人,他們能夠重新振作起來,花費十倍百倍千倍的力量,在黑暗之中摸索和探尋,再次將希望的光芒點燃,不屈不撓、頑強艱苦地開拓出一條全新的道路;而有些人,他們則再也無法尋找到自己,就此支離破碎地分崩離析,然後永永遠遠地沉睡下去,即使活著,卻如同死了一般,麻木不仁、碌碌無為地繼續苟且著。

    安德魯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達米恩忽然就意識到,剛才這一幕著實太過殘忍也太過冷酷,這絕對是正式開拍之前所沒有預料到的部分,就連達米恩在撰寫劇本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意圖,因為他自己在高中的時候也沒有完全放棄希望。

    但現在卻在兩位演員的表演之中賦予了全新生命力,就好像……就好像弗萊徹和安德魯雙雙活過來了一般,真實地存在著,並且更進一步地賦予了角色全新的靈魂,脫離了達米恩的掌控而演繹出不同的故事,那種深深的震撼,根植在了靈魂深處,無法擺脫。

    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一個冷顫,然後,再一個。

    「卡!」

    達米恩再次揚聲喊到,為了擺脫那種冰冷,也為了重新回到現實,他需要再次將破碎的次元壁壘建立起來,否則,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許他和其他人就跟隨著安德魯的腳步遁入黑暗,無法自拔也無法逃脫。

    達米恩知道自己必須重新回到現實,他需要提醒整個劇組也提醒自己,剛剛所有一切都只是表演而已。所以,他開始說廢話,那些平時根本不會提起的廢話。

    「卡!很好,這場戲非常好!剛才的表演沒有任何問題,堪稱完美!藍禮,jk,辛苦了!真的是太完美了!我們現在只需要確認一下鏡頭畫面,如果我們的兩位攝影師沒有出錯的話,那麼這場戲的拍攝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戲。表演。鏡頭。攝影。拍攝。

    達米恩正在竭盡全力地尋找現實相關的詞彙,並且大聲而喧鬧地張揚起來,用高亢的嗓音誇張地呼喊起來,但他著實沒有表演的天賦也沒有演講的才能,一番話語窮盡所能地無比浮誇也無比做作,尷尬癌都已經要犯了。

    但,達米恩的目的達到了。

    人們漸漸回過神來,面面相覷地交換著視線,不由都滋生出了一種心有餘悸的恐慌感,然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那種緊繃到令人窒息的氣氛總算是漸漸消散了開來;最後,視線再次落在了藍禮和西蒙斯的身上,眼底深處的神色卻悄然開始發生了變化:

    兩個瘋子。

    儘管以前就曾經聽說過了,藍禮就是一個瘋子,在鏡頭面前、在表演之中,那種心無旁騖的投入與專注往往能夠迸發出一種強大的氣場,賦予角色截然不同的生命力;但真正在現場觀摩之後才能夠體會,那到底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狀態。

    egot?

    現在全部都得到瞭解釋,只要真正觀看過藍禮表演的人就可以知道,那不是虛名,而是絕對實力,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招一式,舉手投足之間的戲劇張力就完完全全展現了出來,什麼叫做角色生命力,又什麼叫做角色與故事交融的情感,所有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

    那是安德魯-內曼,而不是藍禮-霍爾,就連一個眼神都如此真切。

    現在,他們又發現了另外一個瘋子:西蒙斯,那種嗜血氣息著實太過駭人,以至於現在大家都不敢直視西蒙斯的眼睛;可是不由自主地,視線又紛紛地朝著西蒙斯投射過去,總是好奇著,剛才的表演到底是怎麼爆發出來的。

    西蒙斯自己也正在琢磨著這一點。

    在西蒙斯看來,其實表演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當完完全全地理解角色並且投入角色之後,言行舉止都開始與角色契合,彷彿牽線木偶一般,可以看到無形的繩索正在牽動著演員,自然而然地投入表演之中,徹底遺忘了自己。

    但是,對於大部分演員來說,理解和投入就已經無比困難了,而表演過程中徹底遺忘自我的存在就更加困難了。對此,西蒙斯深有體會、感觸良多。

    但今天卻不是如此。

    下意識地抬起頭來,順從著內心尋找答案,然後西蒙斯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藍禮。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4 20:18
大戲骨 1400 作繭自縛


    西蒙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忍不住就開始輕輕捻起了手指,彷彿指尖之上可以感受到粘稠滑膩的血液一般,那股溫熱的腥氣在鼻翼之下縈繞著,如此真實又如此確切,扼殺生命可以感受到血液的粘稠,而扼殺靈魂卻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跡,現在似乎就是如此;但他卻知道,這是幻覺,全部都是幻覺,手指和手掌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沒有血腥,也沒有靈魂。

    那張感覺著實太過奇妙。

    他彷彿可以感受到一股牽扯與驅使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慢慢引導著他的情緒與舉動,就好像徐徐喚醒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惡魔一般,那股殘暴與凶狠的戾氣正在緩緩甦醒,出現了就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一個靈魂,張牙舞爪地朝著自己的食物撲了過去,大口大口地開始啃食起來。

    最為可怕的是,他享受其中。

    他甚至可以在腦海之中描繪出自己的模樣,惡魔的黑色羽翼徐徐張開,遮擋住了所有光芒,尖銳的獠牙正在流淌著新鮮的血液,如此香甜如此美味,以至於他忍不住,伸出了舌頭舔舐了一下,笑容就這樣綻放了開來。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正在踐踏一個倔強的尊嚴,他正在摧殘一個年輕的夢想,他正在毀滅一抹稀薄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他正在撕裂一個稚嫩的靈魂,如此殘忍如此冰冷如此粗暴,但他卻享受其中,甚至產生了一絲快/感。

    因為想要成為真正的強者,就必須經歷過千錘百煉。

    他從來不擔心自己的行為可能毀滅一個潛在的「查理-帕克」,因為「查理-帕克」是不會就此沉淪的,「查理-帕克」會還擊會成長會上進會蛻變,在血與火之中成就偉大;可以被摧毀可以被擊潰的就不是「查理-帕克」了。

    西蒙斯意識到這是不正確的,這不是他的理念,這不是他的三觀,這全部都是弗萊徹的想法,但最為奇妙的地方就恰恰在這裡,他無比享受其中,自己和弗萊徹之間的思想界限正在消失。就好像剛才這場表演,喚醒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惡魔一般,那個屬於弗萊徹的部分正在漸漸抬頭,擠壓屬於西蒙斯自己的空間。

    恍惚之間,戲劇和真實就融合交錯在了一起。

    恐懼而亢奮,擔憂而激動,困惑而雀躍,緊張而期待。

    西蒙斯自己也無法準確地形容那種感覺,再次低下頭,指尖之上殘留的血液似乎再次變得真實而具體起來,彷彿剛剛親手扼殺了安德魯一般。這種感覺真的是……難以形容。

    安德魯?

    西蒙斯猛地抬起頭來,順著內心的指引,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藍禮。

    藍禮依舊安靜地坐在原地,沒有移動,深深地低垂著腦袋,放在膝蓋之上的雙手,正在用食指摩挲著拇指的指甲,似乎正在尋找著手指周圍的肉刺,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隱隱地透露出一絲焦躁和煩悶來。

    那是安德魯,不是藍禮。

    一個傷痕纍纍、孤單無助的靈魂,在疾風驟雨的洗禮之後,正在試圖重新讓自己振作起來,尋找到前進的軌跡,但他卻茫然無措了,瞳孔不知所措地快速震動著,悄悄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象,就如同在冰面之上跑動的狐狸,躡手躡腳地前行著,耳朵豎立了起來,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讓它快速地逃走,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視線餘光輕輕一掃,然後他就捕捉到了樂隊成員們驚異、奚落、嘲諷、愕然、不解的目光,如同疾風驟雨一般,緩緩地、緩緩地將他喚醒,自尊的羞辱和驕傲的踐踏讓那股恥辱感席捲而至,遠遠地超過了傷痛和苦澀,也遠遠超過了悲傷和無助,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靈魂。

    瞬間,他就猛地站立了起來,快步離開了架子鼓的範圍,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倉皇地離開了練習室,揚長而去,停留在這裡的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堪比凌遲處死。他只是想要離開,他只是想要逃跑,如同懦夫一般,但那又如何?至少他不需要再接受油鍋般的煎熬了。

    「……」西蒙斯試圖呼喚住他的離開腳步,但話語卻卡在了喉嚨裡,藍禮?還是安德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呼喚哪個名字,還沒有來得及做出決定,那個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晃晃悠悠的門板之後,逃離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更何況,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對不起」嗎?一句道歉真的有用嗎?

    莫名地,西蒙斯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心酸,著實於心不忍;但同時,屬於弗萊徹的聲音又在低語呢喃:這是他需要經受住的考驗,這是他通往成功的必經之路,要麼堅持,要麼放棄,選擇是簡單的,沒有人能夠強迫他。

    那惡魔般的低語讓人沒有任何抵抗力,他居然……隱隱地表示了認同!

    所以,他現在應該怎麼辦?

    轉過頭,西蒙斯就看向了達米恩,試圖求助,但他卻失望了。達米恩沒有能夠察覺到這些許的異常,正在和工作人員熱烈地探討著下一場戲的拍攝工作,那眉飛色舞的表情透露出了他的亢奮和喜悅。

    導演和演員終究還是不同的。

    莫名地,西蒙斯就有些失落起來,看著藍禮離開的方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藍禮快步離開了排練室,腦袋依舊深深地低垂著,抬不起來,只是想要躲藏在一個無人可以發現的角落裡,默默地舔舐傷口,將那些羞辱和狼狽全部都吞嚥下去,似乎只要與世隔絕,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就可以變得輕鬆起來。

    其實,這不是入戲太深。

    達米恩出聲打斷拍攝節奏的時候,藍禮就已經回過神來了,戲劇與現實之間的界限正在重新變得清晰起來,但藍禮卻沒有立刻擺脫表演狀態,而是依舊沉浸在這種情緒的束縛與困頓之中。他是故意的。

    egot之後,表面看來,藍禮似乎雲淡風輕、滿不在意,但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滿和自傲的情緒正在無法抑制地蔓延開來。午夜夢迴的時候,藍禮也產生過茫然的情緒:現在,他還能夠做什麼?又或者說,他應該做什麼?

    「紐約時報」布萊德利-亞當斯的專訪是十分具有現實意義的。

    即使藍禮兩世為人,但歸根結底,他還是一個普通人,正在經歷著大部分人窮其一生都不曾經歷過的故事,站在了歷史的十字路口,站在了金字塔的頂端,站在了鎂光燈和聚光燈的颶風之中,沉醉與密室還是在所難免,即使他努力地讓自己保持清醒,依舊收效甚微。

    就好像馬拉松一般。

    起跑的時候充滿了意志力的熱忱與激/情,但跑著跑著,漸漸就忘記了起點也忘記了終點,忘記了自己也忘記的他人,似乎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起來,只是機械地不斷奔跑著,於是,乾脆就把所有一切都拋在腦後,渾然忘我地持續狂奔,只是衝刺、衝刺、再衝刺。

    但突然在某一個瞬間,就這樣衝過了終點線。他是第一個。

    冠軍的喜悅和幸福瞬間充斥著胸膛,但,在那之後呢?回過頭,看不到其他參賽選手,也看不到前方目標,他已經站在了巔峰,那麼下一步又應該怎麼辦呢?沒有指引,也沒有方向,那種空虛和孤獨,那種茫然和無措,比高處不勝寒所帶來的落寞還要更加洶湧也更加殘酷。

    藍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心一意地投入「爆裂鼓手」的排練之中,全心全意地回歸演員身份,再次尋找到表演的熱情,不是為了獎項,不是為了票房,而是為了自己的期待與堅持,持續不斷地表演下去。

    這叫做夢想。

    真正地為了自己而表演。

    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狀況裡,藍禮無比慶幸著,自己遇到了「爆裂鼓手」這部作品。因為安德魯-內曼的心境,恰恰就是重新喚醒初心、重新喚醒夢想的最佳選擇。

    於是,明明可以分清楚現實與虛幻,但藍禮卻強迫自己沉浸在表演的情緒和角色的世界之中,以這樣一種方式忘卻egot的光環,從頭開始。

    無形之中,這就與安德魯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曾經的楚嘉樹是自卑的,他不認為自己可以實現夢想,又或者說,他沒有辦法實現夢想,只能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描繪著白日夢的形狀,即使重生成為了藍禮,他也依舊懷抱著遲疑和猶豫,因為來自自己的不確定,也因為來自喬治和伊麗莎白的判斷,所有的所有都讓他搖擺不定。

    但他還是選擇了堅持夢想。

    不是因為信念也不是因為信心,而是因為信仰。曾經面對過死神一次,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因為膽怯而縮手縮腳,只有積極勇敢地邁出步伐,才不枉費重活一世,於是,他開始拔足狂奔。

    egot的成功讓他開始自信,乃至於自滿,他幾乎就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漸漸就開始得意忘形起來,然後,他就狠狠地撞在了一堵牆之上,就如同安德魯遇到了弗萊徹一般,藍禮也讓自己「遇到」了弗萊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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