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5681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4 20:23
1401 唯一方法

    安德魯和藍禮。某種意義來說,他們就像是鏡子裡外的同一個人。

    安德魯是一個年僅十九歲的少年,他進入了謝爾佛現實世界裡的茱莉亞音樂學院;隨後又得到了弗萊徹的青睞,進入了學院最頂尖的爵士樂隊,成為了有史以來樂隊之中最年輕的樂手。

    一方面,他自卑著,來自父親的奚落和不屑,來自自己的茫然和困頓,他始終不確定自己能否真正地實現目標;另一方面,他堅信著,自己的夢想就是成為又一個查理-帕克或者巴迪-瑞奇,他拒絕放棄也拒絕妥協,如同蠻牛一般不管不顧地持續前行著。

    爵士樂隊的首次綵排,對於安德魯來說是矛盾的。

    他在緊張著,擔心自己的表現可能無法跟上樂隊的節奏,在所有頂尖樂手面前出糗;但他又在驕傲著,幻想自己的演奏可以橫空出世、技驚四座,一夜之間就登上金字塔的頂峰,享受著所有的掌聲與燈光。

    正是在這種亢奮與不安、期待與忐忑交錯的情緒之中,安德魯第一次加入了樂隊的綵排。但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在弗萊徹的狂風驟雨面前分崩離析,還沒有來得及觸摸到巔峰,就已經跌入無底深淵。

    藍禮也是如此。

    外表看起來,他是自信的,但內心深處卻是不自信的,乃至於是自卑的,始終存在著一絲對自我的質疑和猶豫。不過,他依舊沒有輕言放棄,而是一路狂奔地朝著夢想前進,奮不顧身地全情投入,一次次的讚揚、一次次的成功、一次次的認可,讓他一步步地攀登上巔峰。

    在所難免地,他還是忘乎所以起來,他也開始茫然無措起來。

    他需要找回初心,他需要當頭棒喝,他需要前進動力。

    於是,他自願地成為了安德魯,打破了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界限,即使拍攝結束之後,他卻拒絕完完全全地擺脫表演狀態,始終沉浸在安德魯的世界之中。

    那些驕傲那些自信那些期待,還有那些夢想,全部都在弗萊徹的雷霆萬鈞之中支離破碎、分崩離析,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在暴風雨之中四處逃竄,渾身泥濘與滿身狼狽卻找不到一個棲身之所,只能在寒冷與羞愧之中瑟瑟發抖、久久徘徊。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獨自舔舐著傷口。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正確的方法,又能否尋找到正確的出口,又是否選擇了一種太過愚蠢也太過笨拙地方式,但……沒有人能夠擁有答案,不是嗎?

    因為他是歷史上第一個創造如此記錄的演員。沒有古人,也沒有來者,他沒有參考的對象,也沒有諮詢的樣板,他只能在黑暗之中,如同瞎子一般摸索著前行,如同傻子一般,傻乎乎地持續不斷撞擊著南牆,即使撞到了南牆也不回頭,而是笨笨地期待著自己能夠撞破南牆。

    這是他所知道的唯一方法。

    他需要牢牢地銘記那種恥辱感,進而牢牢地銘記那種謙卑與投入,更進一步牢牢地銘記夢想開始的那種初心。

    獎項很重要,獎項非常非常重要,沒有人可以否認這一點,甚至可以說是衡量歷史衡量產業衡量生命重量的關鍵標準,不僅僅是電影產業,文學、繪畫、科技、教育、經紀、政/治等等等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部都無法例外,藍禮自然也包含其中。

    但,獎項是會說謊的。

    不是「謊言」的意思,而是時代的錯覺。因為每一個獎項的頒發,都具有時代、歷史、社會等多種層面的重要意義。

    1989年,聚焦於美國南部的白人與黑人相處現象的電影「為戴茜小姐開車」,在當年可謂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部作品,儘管種族隔離制度已經被取消多年,但根深蒂固的歧視現象依舊在方方面面透露出了強大影響,最終,這部電影在次年的奧斯卡之上,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一部沒有提名最佳導演卻斬獲最佳影片的作品。

    當年,這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冷門,一直到二十四年之後,「逃離德黑蘭」成為了有史以來第二部創造如此成就的作品。

    時間流逝過後,單純從藝術角度層面來說,同一年的「天堂電影院」或者「好傢伙」都是更加優秀也更加經典的選擇,而同一年勇奪最佳導演獎小金人的「生於七月四日」也是值得肯定的作品。

    這並不是說「為戴茜小姐開車」不夠出色,事實上,這部作品的登頂,真正地改變了社會現象,對於消弭種族隔閡有著不可忽略的重要推進作用,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作品,而奧斯卡也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藝術創作,不僅僅是為了陶冶情操,同時也是為了促進社會,就好像韓國電影「熔爐」直接促進了熔爐法案一般,所謂的政/治/正確性本來就是正確的,因為這就是社會進步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缺少了所謂的「正確性」,藝術與社會脫節之後,本身的精神與意義也都蕩然無存。

    之所以舉例說明,只是在強調,每一個獎項都是具有時效性的,只有結合當初的時代背景與社會現象來看,才能夠明白獎項在歷史長河裡的地位與作用,所以,獎項是會「說謊」的;但作品本身卻不會。

    又或者說,藝術是不會說謊的。

    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的「蝴蝶夢」、「後窗」、「驚魂記」等等作品,即使在六十年、七十年之後的現在,依舊不會過時;斯坦利-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遊」、「發條橙」、「閃靈」、「全金屬外殼」等等作品,現在依舊能夠影響一代又一代的藝術創作者們。

    這些作品都紛紛地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而與獎項擦肩而過,但時光依舊證明了它們的偉大,歷久彌新。

    egot之後,藍禮一直都是這樣說的。面對同僚的恭喜,面對朋友的祝福,面對記者的採訪,藍禮全部都是這樣說的,但說話歸說話,心態和行動卻不是能夠跟隨自己的願望隨便更改的,他需要真正地付諸行動才行。

    他無法確定「爆裂鼓手」這部電影和安德魯這個角色是否能夠名垂青史,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他將全心全意地專注於角色和表演之上,就如同安德魯全心全意地專注於打鼓技巧之上一般。

    暫時拋開什麼歷史記錄、拋開什麼萬眾矚目、也拋開什麼流芳百世,真正地腳踏實地地重新回到最為基礎也最為原始的地方,再次從頭開始。從如此層面來說,藍禮和安德魯之間正在變得越來越相似、越來越重疊。

    他需要突破。

    可是,他應該如何突破?他能夠怎麼突破?他可以完成突破嗎?

    「你到底是趕了還是拖了?」

    「耶穌-見鬼的-基督!謝爾佛什麼時候開始招收智障了?」

    「你該不會他/媽/地就連樂譜都不會讀吧?」

    「你就是一個沒有前景沒有價值沒有朋友的狗/屎/娘/炮。」

    「你一定非常難受吧。你現在很難受嗎?」

    ……

    「你沒有天賦。」

    「看看,那些才是天才。真正的天才不僅僅只是具備了天賦和能力,還需要具備鑑賞與識別的能力,他們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他們懂得及時止損及時放棄,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巔峰。你?你不是。你只是一個孜孜不倦努力的庸人罷了。你知道還有誰也是這樣嗎?耕牛。」

    「這是我看過最愚蠢最無聊的一場演出了。」

    「夢想?上帝,你確定你是一個霍爾嗎?」

    「閉嘴。閉嘴!閉嘴!你不明白自己是否具備天賦,難道就連什麼時候應該閉嘴都不知道嗎?」

    「菲利普,菲利普,把他帶走。我現在頭疼得厲害,沒有辦法應付這些無聊的事情。」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特殊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天才,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但我告訴你,不是。他們不是,你也不是。」

    「你不愚蠢,你至少應該懂得放棄。」

    「你不過是另外一個傻子而已。」

    「你應該停止。」

    ……

    「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

    「不錯的夢想,反正這輩子都躺在病床/上了,既然做夢,為什麼不做大一點呢?是吧?」

    「演員?哈哈,你是一個幽默的傢伙。」

    「你的意思是,你在腦袋裡成為演員嗎?」

    「夢想是每個人的自由。我就想要成為宇航員,永遠都不可能視線的才叫做夢想,對吧?」

    「反正天天躺在這裡,做做白日夢也是唯一的念想了。你們就不要嘲笑他了。」

    ……

    「現在開始努力練習,內曼。」

    他應該怎麼辦?現在他到底應該怎麼辦?

    他不是廢物,他不是笨蛋,他不是做白日夢,他可以,他堅信著自己可以實現夢想,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擊敗他:

    他會站起來的,他會展開反擊的,他會重新掌握主動的,他會證明自己的,他會狠狠地讓那些鄙夷的視線全部都低下頭顱認錯的,他會站在鎂光燈之下的,他會擁有屬於自己的舞台和時間的,他會名垂青史的。

    但,他應該怎麼做?紛紛擾擾的思緒被死死地困在了腦海之中,如同囚禁在一個牢籠之中,牢籠還正在慢慢地、慢慢地縮小,那種慌亂和壓抑、那種憋屈和恐懼正在讓他失去分寸,以至於整個人都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他就要窒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7 11:51
第1402章 杞人憂天

    “嘿,這位紳士,為什麼獨自一個人躲在這個角落裡?該不會是劇組工作人員太過熱情,所以休息時間不得不將自己隱藏起來,尋找一片清淨吧?”

    耳邊傳來了一個輕快的打趣聲,藍禮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起來,內心深處瞬間爆發出了一股生人勿進的強大氣場,恍惚之間,就彷彿進入了一個無菌空間,嚴防死守著每一個角落,任何一點點縫隙都如臨大敵,那種緊張和慌亂的氣息,填滿了一舉一動的細節。

    可是,隨即藍禮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和笨拙。

    他甚至不需要抬頭,只需要靜下心來,認真傾聽,就可以描繪出那燦爛的笑容與和煦的眼神,然後勾勒出來人的模樣與形象。

    但他沒有。他沒有抬頭,始終低垂著下頜,渾身的戒備就好像豎起了尖刺的刺蝟,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視線,在正前方掃視了一圈,然後就捕捉到了一雙穿著白色帆布鞋和淺藍色牛仔褲的小腿,瞳孔隨即就收縮了起來,那種排斥的疏離感越發警戒起來。

    他在驚慌著。

    剛剛經歷了自信與尊嚴被徹底摧毀的恐懼,他現在就進入了全面戒備的狀態,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落荒而逃;但更為可悲的是,他現在站在了一個角落裡,似乎自己把自己陷入了無處可逃的死角之中。

    他應該怎麼辦?

    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竭盡全力地掩飾著內心的混亂與不堪,強迫自己抬起下頜來,迎向了來人的目光,但這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神不由自主就開始閃躲起來。

    一如所料,來人正是魯妮-瑪拉。

    他現在卻沒有辦法直視魯妮的眼睛,“嘿。”

    一聲簡短的招呼之後,話語就這樣停頓住了,沒有後續,也沒有花樣,魯妮反而是愣了愣,攤開雙手,表示了自己的驚訝,但依舊沒有得到藍禮的回應,她稍稍遲疑了起來,“哦,抱歉,是我打擾了嗎?你現在是不是正在為拍攝做準備?噢,抱歉,真的抱歉。”

    魯妮和藍禮不久之前才合作了“地心引力”,對於藍禮的習慣著實是再瞭解不過了。

    下意識地,魯妮就退後了半步,稍稍拉開了距離,保持了足夠的空間,左右打量了一番,“呃,我是專程過來探班的,如果時機不太正確的話,劇組在哪個方向?我先過去和他們匯合好了。”

    “不。沒關係。我很好。”藍禮的話語乾巴巴得一點水分都沒有,語句和語句之間也呈現出完全割裂的狀態,平時的遊刃有餘完全消失不見,似乎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魯妮微微愣了愣,隨即就恍然大悟過來。她想到了“地心引力”開機之前的那段經歷,藍禮投入表演的方式以及呈現出來的狀態,至今依舊曆歷在目、栩栩如生。

    就在此時,魯妮注意到了藍禮遲疑猶豫的腳步,似乎正在準備離開這個角落,卻又不想要和她有更多接觸,於是正在尋找著一條可靠的路線,就彷彿是足球或者籃球運動之中進攻球員正在尋找防守漏洞一般。有些滑稽。

    魯妮不由歡快地笑了起來,而後主動朝著旁邊讓開了位置。

    緊接著,藍禮就快速點頭示意了一下,從那條縫隙之中快步離開;可以看到,他的腳步在拐角處稍稍停頓了片刻,似乎準備轉過身說些什麼,但緊繃的背影卻透露出了一股遲疑,終究還是選擇餓了放棄,再次邁開腳步,徑直遠去。

    魯妮沒有立刻亦步亦趨地跟上去,而是停留在了原地,細細地回想起來。

    她沒有閱讀過“爆裂鼓手”的劇本,只是曾經旁觀過藍禮在練習室學習架子鼓,那股執拗到近乎偏執的倔強,隱隱迸發出一股躁動的戾氣,那種不管不顧、一往無前、飛蛾撲火的氣勢著實有些駭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就是最為恰當的形容語句。

    這樣的個性只有兩個結局:要麼在成功之中走向輝煌,要麼在失敗之中走向毀滅。

    沒有其他可能。

    老實說,魯妮有些混淆,那到底是藍禮還是安德魯,兩個人骨子裡的那種固執是如此相近又如此相似,為了夢想也為了目標而奮不顧身地釋放所有能量,毫無保留地傾力而出,尤其是在練習架子鼓的時候,沒有表演也沒有鏡頭,明明是藍禮,卻透露出一股安德魯的氣息,漸漸地模糊界限。

    今天,面對著剛剛的情況,魯妮卻漸漸品味出了不同。

    安德魯的骨子裡是自卑的,而藍禮的靈魂卻是陽光的。面對同樣的困境,也許他們會選擇同樣的方式應對,但心態與情緒的不同,卻注定了結局的不同,就如同硬幣的一體兩面,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獨立個體,各自擁有自己的完整人格。

    現在,魯妮所擔心的是,藍禮可以分辨得清楚嗎?又或者說,藍禮願意分辨清楚嗎?為了表演也為了角色,藍禮是不是正在刻意模糊這樣的界限,然後讓自己也混淆了真假,遁入混沌之中,然後漸漸地迷失自己。

    “地心引力”拍攝過程中,藍禮的全情投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因為電影的結局是光明的。

    那麼“爆裂鼓手”呢?如果安德魯的結局是黑暗的,這是不是意味著藍禮就可能入戲太深而導致無法擺脫?就好像“蝙蝠俠:黑暗騎士”的希斯-萊傑一樣?

    想到這裡,魯妮的掌心就不由開始冒汗。

    “嘿,女孩。”身後傳來了一個開朗而陽光的呼喚,魯妮也是瞬間一驚,猛地從自己的思緒之中醒悟了過來,隨後就看到快步靠近的保羅-沃克,“你怎麼不進去,該不會是在這裡等我吧?我應該沒有遲到吧……魯妮,你的臉色不太好,怎麼回事?上帝,你還好嗎?”

    保羅充滿擔憂的神色讓魯妮緊繃的心弦稍稍鬆了松,嘴角的弧度也稍稍上揚了起來,“我沒事。”她的確沒事,只是神色稍稍有些擔憂罷了,想了想,魯妮補充說道,“我有些擔心藍禮。剛才意外地在門口碰到他了。”

    保羅緊接著就四處打量起來,尋找著藍禮的身影。

    “他已經進入了。”魯妮連忙解釋到,“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拘謹,似乎是太過投入角色了,你應該是知道他的。”

    保羅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是,每一次投入角色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保留,確實讓人擔憂。”保羅曾經先後在現場觀看藍禮演出“超脫”和“醉鄉民謠”兩部作品,他可以理解魯妮話語的意思。

    “不過,我覺得,藍禮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保羅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滿不在乎,而是信心十足,“他始終都是如此。認認真真地對待每一個角色,從拿到劇本開始,一直到殺青結束之後,他都是全心全意地投入角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的前進方向,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為他加油助威。”

    魯妮微微愣了愣,隨後就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輕輕頜首,再次輕輕頜首,緊張的心情也就緩緩地鬆弛了下來。

    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不斷地勸說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發散思維、不要提前預設,現在她什麼都不知道,僅僅只是憑藉著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來拼湊事情的全貌,這是不正確也不公平的,她應該相信藍禮,就好像保羅一樣。

    與其在這裡惡意揣測,自己嚇自己,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黑暗;不如冷靜下來,進入劇組一探究竟。

    本來,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專程前來探班的。

    於是,魯妮也收起了思緒,好奇地詢問到,“瑞恩呢?他不是就在紐約嗎?為什麼今天還是最後一個抵達現場的?”

    今天的探班源自於瑞恩-高斯林的一次詢問。

    最近剛剛結束了假期的瑞恩,重新回到了紐約。這段時間,瑞恩一直在籌備自己首部自編自導的作品“迷河”,他在假期過程中完成了劇本的撰寫——憑藉著一己之力,但現在,他需要更多的意見和觀點。

    藍禮就是當仁不讓的首選。

    於是,瑞恩就詢問了保羅關於藍禮的行蹤,得知“爆裂鼓手”才剛剛開拍,他就主動提起了前來探班的約定,隨後又喊上了魯妮,這一趟行程才得以成行。

    “最近幾天,他正在電影公司四處奔波,尋找投資,並且聯繫演員工會,希望能夠尋找到合適的演員。估計還是比較忙碌吧。”保羅不太確定地說道,“只有真正擔任了製片人之後才知道,拍攝一部電影是多麼困難。”

    魯妮點點頭表示了贊同。

    “是的,我現在就已經開始後悔了。”說話間,瑞恩也風塵僕仆地出現在了視線之內,慌慌張張地與魯妮、保羅分別擁抱了一下,可以明顯地察覺到,那皺巴巴的襯衫和雜亂的頭髮,透露出瑞恩這幾天的繁忙和邋遢。“我不斷地在想,我為什麼要把自己陷入這樣的窘境之中?”

    魯妮和保羅交換了一個視線,雙雙輕笑了起來。

    瑞恩愣了愣,“怎麼,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進去之後,你可以和藍禮好好交流交流。我覺得,你們之間肯定能夠產生共鳴,也許,你可以尋找到答案。”魯妮意味深長地調侃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7 11:51
第1403章 實地拍攝

    在達米恩-查澤雷撰寫的劇本中,虛構了一個叫做謝爾佛學院的頂級音樂學校,但其實就是現實生活中的茱莉亞音樂學院,這是目前北美乃至全世界最為頂尖的專業音樂院線之一,金字招牌就是最大的名片。

    為了能夠真實呈現出謝爾佛學院的風格,達米恩嘗試地與茱莉亞音樂學院進行了溝通,希望劇組能夠在學院之中完成實地拍攝工作。

    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地,茱莉亞音樂學院得知這是藍禮-霍爾主演的獨立作品之後,大方地開啟了綠燈,允許劇組進駐學院教學樓完成所有拍攝。此時正值暑假,儘管還有部分學生留在學院裡學習,但大部分學生還是放假了,這也為劇組拍攝提供了便利條件。

    但同樣因為是暑假,林肯中心的拍攝就變得不可能起來。夏天正是演出最為密集最為熱鬧最為繁忙的季節,所有演出場地的檔期都已經在大半年乃至更久之前全部都排滿了,即使是安德烈-漢密爾頓親自出馬,他也無法預約到場地。

    幸運的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學生會積極地完成了安排。

    林肯中心的艾莉絲-塔利廳是室內音樂協會以及紐約電影節的中心場地,而它就位於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內部,常年作為學生的演出場地,小部分場次是可以調整的,另外,綵排場次也可以臨時更換場地。

    經過一系列的重新安排,“爆裂鼓手”劇組得到了三天拍攝時間——不包括晚上。這對於劇組來說已經非常非常難得了,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對於達米恩來說,這是難以想像的。僅僅依靠著一個名字,就如同名片一般,就可以暢通無阻地解決大部分問題,甚至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與精力,金錢的支出也已經降低到了可以接受範圍之內。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擔心茱莉亞音樂學院會拒絕,就是因為“爆裂鼓手”之中的故事將爵士樂和老師的形象扭曲成黑暗的模樣,即將為藍禮幕後配音的鼓手彼得-厄斯金就對達米恩的劇本頗有微詞,更何況謝爾佛學院就是影射真實的茱莉亞音樂學院呢?

    但,他們沒有。不僅沒有,而且還敞開大門。

    難怪那些大牌演員在獨立電影圈子裡依舊如此搶手,哪怕他們的目標市場根本就不是票房。資源的整合、人脈的拓展以及名望的權威,這所有的所有都是金錢所無法衡量的附加價值。即使是藝術,也必須依託生活而存在。

    魯妮、保羅和瑞恩一行人走進了茱莉亞音樂學院那雜糅了後現代主義風格兼併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築之中,百年光陰的痕跡幾乎尋找不到,充斥著現代和當代的簡潔利落氣息,角角落落都可以捕捉到屬於紐約這座城市的質感。

    但奇妙的是,曼哈頓的繁華和喧鬧卻彷彿徹底被隔離在外,彷彿只需要一道門的進出,就可以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氣之中流淌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古典氣韻,優雅而深邃,寧靜而致遠,無法準確形容,卻讓人心情舒暢。

    也許是學生儲物櫃之上掛著的小號鑰匙鏈,也許是空無一人卻堆滿樂器的排練室,也許是樓上角落裡傳來的小提琴聲,也許是公告欄裡關於樂隊綵排與演出的信息……方方面面、角角落落裡的細節,彷彿可以真實地感受到樂符正在腳底緩緩流淌。

    行走其間,不由自主地就屏住了呼吸,竭盡全力地讓自己安靜下來,唯恐自己的嘈雜與動靜破壞了這一份獨特的靜謐。

    棚內和現實,終究還是不同的。

    攝影棚之內搭建的場景,即使再真實,哪怕是以一比一的比例地打造模子照搬過來,但終究還是無法取代現實,就如同畫虎畫皮難畫骨一般,那種生活氣息、那種歷史沉澱都是無法仿製的,呈現出來的電影效果自然也就產生了偏差。

    有些導演始終堅持實地拍攝,就是這樣的道理。

    儘管缺少了指引,但摸索了一陣之後,三個人還是成功地找到了劇組所在地。因為整個劇組正在移動,從一個大型的排練室移動到另外一個單獨的練習室。即使是一個麻雀大小的劇組,依舊擁有將近三十名工作人員,浩浩蕩蕩的移動隊伍著實很難忽略。

    “嘿,魯妮!”

    達米恩一眼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三個人,主動打起了招呼,羞澀的笑容有些拘謹,但還是足夠歡快友善,視線隨後就落在了旁邊兩個人身上,親切地自我介紹起來,“下午好,我是達米恩。”

    “瑞恩。”

    “保羅。”

    達米恩抿了抿嘴角,流露出了一絲愉悅的神色,“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看過你們的作品,我是說,你們兩個人的作品。”

    “謝謝。”瑞恩輕輕頜首表示了友好,冷面地打趣了起來,“未來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夠合作。雖然我暫時沒有觀看過你的作品,但我相信,藍禮的選擇是永遠不會出錯的,既然他已經與你合作了,那就意味著,我已經拿到了通行證。”

    瑞恩錯過了剛剛魯妮和保羅的談話,所以不明白情況,此時說話也就顯得輕鬆自如許多。

    魯妮卻終究還是有些擔心,隱晦地詢問了一句,“拍攝情況一切都還順利嗎?”

    達米恩沒有多想,微笑地點點頭,“順利,一切都非常順利。藍禮的表演狀態著實太出色了,我以為’活埋’和’超脫’就已經足夠震撼了,但現場觀看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表演。”說著說著,達米恩也亢奮地搓了搓手。

    “剛剛我們才拍攝了一場重頭戲,化學反應太美妙了,讓表演和拍攝都變成了一種煎熬,我的意思是,一種正確的方式,呈現出了整場戲的精髓,讓人煎熬,但煎熬過後就是愉悅和暢快了。藍禮真是一位難得的演員,不是嗎?”

    達米恩的激動和雀躍通過語言清晰地呈現了出來,讓人也忍不住對那場戲產生了期待,比如說瑞恩;但同時也可以感覺得到,達米恩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彷彿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這讓魯妮再次回想起了藍禮剛才的狀態,不安感再次隱隱地湧動起來。

    保羅察覺到了魯妮的心不在焉與忐忑不安,當他們邁步前行的時候,他就主動落下了腳步,來到了魯妮的身邊,低聲安慰到,“放心吧,藍禮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魯妮抬起頭,迎向了保羅的視線,露出了一抹淺笑,而後輕輕地點頭表示了同意,“那就讓我們過去看看,藍禮到底在做什麼吧。達米恩的描述著實是讓人期待滿滿,我現在就已經開始羨慕那些未來將在電影院看到這部作品的觀眾了。”

    小小的打趣讓保羅也輕笑了起來。

    一行人的腳步很快就來到了單獨練習室,但所有人都熙熙攘攘地被阻攔在了門外,因為練習室的空間著實太過狹窄了。

    整個房間約莫長六米寬四米,完整佔地面積還不到二十四平方米,此時卻已經擺放了一張席夢思床墊、一套架子鼓、兩台攝像機、兩台照明燈等等,另外還有三個工作人員以及一個藍禮,有限空間被塞得滿滿噹噹,就連落腳的地方都已經要找不到了。

    此時,工作人員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整攝像機的位置以及燈光的角度。

    而藍禮則躺在了席夢思之上,上半身平躺在床墊上,下半身則架在牆面之上,整個人呈現出一個倒立的後仰式平躺;可以注意到,他的耳朵裡塞著耳機,正在傾聽著音樂,緩緩地、緩緩地沉浸在音樂的世界之中。

    接下來拍攝的這場戲,故事情節上與剛才那一場戲是連貫起來的。

    遭受到了弗萊徹的毀滅性打擊和侮辱之後,安德魯痛定思痛,他絕對不是輕易放棄的類型,更不是繳械投降的類型,於是,他決定破而後立。

    他乾脆就把自己的宿舍搬到了練習室之中——床墊、洗漱用品、樂譜、專輯,這就是全部了,在真正地把“鞭打”這首曲目練習成功之前,他就不打算離開這裡了。

    這股狠勁,第一次爆發出來,為後續故事的起承轉合完成了重要鋪墊;同時,這股狠勁,與當初把自己所在棺材之中、又把自己困在燈箱之中的藍禮又是何其相似。

    現在藍禮正在傾聽著巴迪-瑞奇。不是為了劇情服務,而是為了表演準備,他需要真正地捕捉巴迪-瑞奇演奏“鞭打”式的節奏與靈感,只有真正地明白曲目的難度,才能夠真實地呈現表演過程中的痛苦與掙扎。

    見狀,瑞恩就準備進去打招呼,沒有想到,保羅和魯妮卻雙雙表示了制止,這把瑞恩狠狠地嚇了一跳。

    對於從來沒有和藍禮合作過的瑞恩來說,他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還是保羅解釋到,“在投入正式拍攝之前,藍禮需要一點時間細細地揣摩自己的角色。”隨後保羅就說起了“速度與激/情5”和“超脫”拍攝期間的見聞。

    不由自主地,瑞恩就想起了“紐約時報”的那句評語:他到底是聚光燈下的天才,還是二道幕後的瘋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7 11:51
第1404章 真槍實彈

    “砰砰砰砰砰砰砰……”

    耳朵裡傳來密集而快速的鼓點音,巴迪-瑞奇那出神入化的節奏控制和力量輸出,令人驚嘆,明明是一連串行雲流水的連續鼓點,卻可以細細地分辨出鼓點與鼓點之間的跳躍與銜接。

    就如同夏日暴雨驟然而來悄然而去,雨打沙灘萬點坑,視野之中密密麻麻得全是坑,卻可以清晰地識別出每一個坑洞,涇渭分明卻又藕斷絲連。

    那種壯觀與浩瀚、那種震撼與恢弘,撲面而來,如同一場洗禮,讓人頭皮發麻,也讓人瞠目結舌,完完全全地沐浴在一場星爆之中,只能傻傻地抬頭仰視。即使是對於架子鼓沒有任何研究的門外漢也可以隱隱感受到那種韻律所帶來的震撼。

    而現在,安德魯必須完成這段“鞭打”的演奏。

    藍禮全神貫注地集中於耳朵裡的旋律,根本沒有注意到前來探班的好友們,又或者說,即使他注意到了,他也會選擇無視,因為他現在必須全神貫注地投入表演之中,沒有心思也沒有精力應付任何形式的社交。

    “砰砰砰”的聲響漸漸放緩了下來,不是巴迪-瑞奇的演奏放緩,而是心無旁騖地側耳傾聽之後,就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宇宙,樂符終於變得清晰起來,彷彿以兩倍或者三倍速的放慢節奏進行播放一般,然後一個個鼓點就變成了“咚咚咚”的聲響,重重地錘擊在心臟之上。

    隱隱地,他彷彿捕捉到了一些靈感。

    在靈感消失之前,他一個骨碌翻坐起來,快速來到了架子鼓後面,翻開“鞭打”樂譜,上上下下地重新閱讀重新分析,與腦海之中的鼓點節奏對比分析一番,而後就抓起了自己的鼓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儘可能地讓自己放鬆下來。

    然後,從頭開始演奏。

    不是第十七節開始,而是第一節開始。

    開篇的鼓點緩緩切入,並不是太過複雜也不是太過困難,整個演奏下來似乎十分順暢,但第八小節演奏完畢之後,他卻停頓了下來,反反覆覆地細細品味起來——

    他的節奏是準確的嗎?每一個十六分音符是在正確的節拍之上嗎?鼓槌落擊的時候出現搶拍或者拖拍了嗎?

    之前弗萊徹的經歷讓他開始學會重新檢視自己,只有將每一個細節都鑽研到極致,才能夠將自己的技藝提升到全新的層面,至於那些拋棄了基礎技術的大師,那又是另外一個級別的水平了。現在他必須集中注意力在當下的基礎技術上。

    腦海裡慢慢地回味一番之後,又重頭開始演奏了一遍,手腕和手指的控制更加細膩起來,卻反而導致了力道不夠均勻,每一個鼓點聲音的圓潤也就不同了,這就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盤,如果是全部等同大小的珍珠,那麼聲音就應該是連貫而流暢的,但珍珠尺寸出現了不同,起伏的聲響就開始出現了抑揚頓挫。

    有時候,抑揚頓挫是好事,因為能夠成調;有時候,這卻是壞事,比如現在。

    第二次,隨後又第三次停頓了下來。沒有想到,相對簡單的開篇似乎也變得困難起來,他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側耳傾聽著,自己慢慢地、細細地琢磨起來。

    ……

    “他到底在做什麼?”達米恩靜靜地站在旁邊觀看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疑問。

    其實達米恩是一位成熟穩重的年輕人,從他的鏡頭運用和畫面拼接就可以看得出來,哪怕“爆裂鼓手”才是他的第二部作品,就已經初步顯現出了調度和控制的大氣;但他終究還是缺少更多的拍攝經驗,處理突發事故的時候難免有些急躁。

    如果可以的話,達米恩願意靜下心來,給予藍禮充足的時間,慢慢地揣摩角色、慢慢地打磨戲份,因為他知道這是值得的,藍禮的表演絕對不會讓人失望。

    但問題就在於,他們在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拍攝時間著實有限,一分一秒都是極其寶貴的,為了能夠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拍攝,他們必須加快進度。所以,達米恩的心態難免就有些著急。

    其實,他知道藍禮正在做什麼,但他卻不理解這樣做的原因;更為準確來說,他理解原因,卻不理解這樣做的必要性。對於這場戲來說,藍禮的揣摩和演練都是沒有任何必要的,甚至可以說是浪費時間。

    “他正在揣摩角色。”保羅解釋到。

    達米恩點點頭表示了同意,語氣還是顯得有些急促和焦慮,“我知道。我知道他現在正在調整狀態,揣摩安德魯的狀態,但問題就在於,真正困難的部分在後面,甚至不是弗萊徹挑刺不斷的第十七節,為了拍攝這場戲,他只需要反覆研究那困難的部分就足夠了,那些挫折、那些困惑,全部都來自於後面困難的部分。”

    作為編劇兼導演,達米恩對於整個故事以及所有細節都瞭如指掌,每一場戲的曲目和橋段都一清二楚。所以,他理解藍禮的舉動,卻不理解必要性。

    因為他是導演,不是演員。

    魯妮等人都不明白故事的來龍去脈,自然也就無從揣測藍禮的意圖,但魯妮卻回想起了剛剛在門口的小插曲,於是試探性地說道,“這場戲之前的一場戲,他是不是……遭遇了什麼挫折,又或者是什麼打擊,信心受挫?所以,他現在正在對自己更加嚴苛,反反覆覆地折磨自己,希望能夠達到完美。”

    “你可以看到,其實藍禮正在不斷地修正自己的演奏,每一次都有些許不同。”魯妮的思路漸漸連貫起來。

    但就在此時,始終還在狀況之外的瑞恩卻插話說道,“你確定?每次都不同?”

    氣氛頓時就輕鬆起來,魯妮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我不確定,不然,你打斷藍禮的演出,親自詢問他一下?”瑞恩立刻就舉起了雙手表示投降,然後牢牢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魯妮收回視線,接著說了下去,“達米恩,藍禮不是一個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演員,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有深意的,也許這些表演都在鏡頭之外,觀眾根本看不到,但對於角色來說,卻是整個脈絡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應該再觀察看看,也許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達米恩沉默了下來。

    因為他知道,整個故事連貫起來之後,藍禮的所有行為都變得合理而順暢了:

    安德魯正在按照弗萊徹的要求來逼迫自己,不僅僅是挑戰高難度的部分,而且是每一個小節每一個音符都必須做到……完美,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無可挑剔的完美,讓弗萊徹閉嘴的完美,那種自我證明的執念正在一點一點迸發出來,就如同鑽牛角般走火入魔。

    “砰砰砰”的鼓點還在繼續,但達米恩卻沒有再抱怨,而是要求現場所有人保持安靜,並且要求攝影師開始了他的工作,將整個過程完整地記錄下來。至於後期剪輯是否能夠用得上,那就到時候再說。

    ……

    一遍,再一遍,又一遍,漸漸地琢磨出了門道之後,他的臉頰之上浮現出一抹肯定的神色,雖然沒有笑容,但眼神裡的堅定卻緩緩地翻滾起來,似乎總算是重新建立起了自信,這也促使他開始進一步朝著後面困難的部分推進。

    第十七小節。

    第十八小節。

    反反覆覆,反反覆覆,他已經重新擊打了至少一百遍。

    不厭其煩地尋找著十六分音符之間的間隙與韻律,滋滋不絕地搜索著搶拍或者是拖拍的蛛絲馬跡,沒有了弗萊徹的壓迫與威脅之後,他的大腦終於能夠冷靜下來好好思考,用自己的耳朵認認真真地側耳傾聽著,一點一點地撥開雲霧,然後一遍又一遍枯燥而乏味地雕琢著。

    不知不覺中,練習室門口就已經站滿了人群,裡三層外三層的洶湧景象,卻是鴉雀無聲,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彷彿就連呼吸聲都已經徹底消失,所有視線都一動不動地落在了那個正在擊打架子鼓的男人身上。

    三十分鐘,足足三十分鐘就這樣過去了,但他卻絲毫沒有倦怠和乏力的跡象,整個人就如同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豆粒大小的汗水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滑落,打濕了頭髮,打濕了T恤,打濕的架子鼓,而那雙眼睛之中的執著與專注依舊沒有任何動搖。

    奇妙的是,現場沒有人覺得無聊。

    大家就這樣愣愣地注視著他,一遍又一遍地反覆演奏著同一段曲目,自己與自己較勁,一點一點地打磨著演奏之中的每一個細節,就連攝影師都不得不改變了工作模式——他將攝像機固定在了三腳架之上,確保整個鏡頭的穩定與持續,而不會因為他的體力枯竭而出現晃動。

    但攝影師卻沒有放棄工作,他又在練習室裡的不同角落裡安裝了三台攝像機,一共四台攝像機來捕捉畫面,就如同紀錄片一般。

    就在此時,毫無預警地,安德魯就抬起了右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啪”。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7 11:51
第1405章 死磕到底

    “啪!”

    一記清脆而響亮的耳光響了起來,在鼓聲中斷的寂靜現場顯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但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還沒有來得及完全釋放出來,眾人都紛紛緊緊地抿住了唇瓣,讓氣音全部都消失在了唇齒之間。

    不由自主地,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安德魯正在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剛剛的演奏出現了低級的重複失誤,反反覆覆演奏了如此多次,居然還會犯錯,內心深處的暴戾和煩躁就瞬間爆發出來,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抬起了右手,狠狠地甩了一記耳光——

    連帶著握在掌心裡的鼓槌也狠狠地敲擊了腦門一下,在額頭之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紅印子。

    他卻渾然未知。

    再次深呼吸,就如同拳擊手登台一般,開始扭轉自己的腦袋,脖子關節發出咯咯脆響,稍稍地讓自己放鬆下來,然後正式地從頭開始演奏。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節奏精準、力道均勻、張弛有度、情感充沛,一曲“鞭打”蘊含著胸腔之中的熊熊火焰,暴戾而炙熱、癲狂而肆意地宣洩而下,就如同尼加拉瓜大瀑布一般,浩浩蕩蕩的轟鳴聲在耳膜之上如同雷霆一般持續擊打著。

    經過三十分鐘持續不斷的重複演奏,在場每一位聽眾都已經“耳朵長繭”了,此時此刻,他們確確實實地可以捕捉到細微的差別來,儘管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無法識別到底是好還是壞,但變化卻是真實存在的。

    那種酣暢淋漓的暢快感毫無保留地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防。

    就在此時,達米恩的瞳孔微微地收縮起來:最困難的部分來了。

    左手單擊爵士鼓、右手單擊吊嚓,兩個節奏必須契合在一起,儘管不是四百擊,但擊打節奏也已經突破了兩百八十——依舊是七拍的節奏,速度和頻率卻必須翻兩倍以上,整個控制難度卻是十倍百倍地上漲。

    更加困難的是吊嚓。

    因為爵士鼓的位置更加低矮也更加靠近身體,左手使用小臂和手腕的力量完成控制,依靠指尖做出細微的調整,從發力與維持角度來說,肌肉所需要承受的壓力相對輕鬆一些。

    而吊嚓的位置則更加高端也更加遠離身體,右手除了小臂和手腕之外,大臂必須保持水平的穩定,如同一個支架般,支撐整個發力的控制,肩膀的承受力量也就更加明顯一些。

    另外,爵士鼓的鼓面是相對固定的,而吊嚓則是相對晃動的,為了擊打出同樣頻率的節拍,吊嚓的力量控制必須更加平穩更加均勻也更加細膩,稍稍太過發力,吊嚓出現了劇烈晃動,整個節奏也就被徹底打破,難以為繼。

    如此靜下心來認真傾聽巴迪-瑞奇的演奏,就可以注意到,吊嚓部分的聲音清亮而均勻,具有一股穩定而強大的穿透力,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完整的四拍和八拍,整個節奏感的韻律妙不可言,將“鞭打”高/潮部分的情緒完完全全調動起來,每一位聽眾都不由開始熱血沸騰。

    這就是功力。

    安德魯的鼓槌快速抖動起來,嚴格來說,手腕是一個控制支撐點,晃動絕對不能太厲害,否則就會破壞整齊的平衡,更何況,兩百八十擊的鼓點非常密集,晃動弧度太大就要跟不上節奏了;更多還是依靠指尖的力量,利用五根手指的細膩配合,將力量源源不斷地傳輸上去,帶動鼓槌的連續擊打。

    理論層面的解釋說明,聽起來似乎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只有實際操作過才知道,難度遠遠超乎了想像。

    “砰砰砰砰砰”。

    密集鼓點正在飛快提速,提速的同時也不能失去節奏頻率的框架,始終還是必須保持七拍的架構;而弗萊徹持續不斷強調的準確節奏更是不能丟失,搶拍和拖拍都是失敗的擊打,這也對控制力提出了更加嚴苛的要求。

    然後,手腕和手臂的肌肉就開始僵硬起來,當頻率提升到一定高度之後,就如同陷入泥濘之中一般,死死地卡住了,這也迫使他不得不加大力量,放鬆的肌肉就漸漸緊繃起來,越是緊繃,就越是失控——

    當肌肉僵硬之後,意識就將失去對肌肉的細微控制,強制發力的情況下,就只能控制整條或者整塊的大肌肉,這也就使得整個擊打動作開始變得笨拙而誇張起來。

    簡單來說,剛剛還是手指在細膩控制,現在卻變成了揮舞整個小臂,連帶著整個大臂和肩膀都開始晃動起來,擊打頻率不僅沒有提升,反而還開始漸漸下滑,甚至就連七拍的節奏框架都被徹底打亂,徹底淪為了一個四不像。

    一塌糊塗。

    安德魯整個人都不由緊緊地咬住了牙關,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越是緊張就越是用力,越是用力就越是失控,越是失控就越是緊張,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以至於渾身都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就連最為基礎的擊打架勢都已經變形了。

    最終,安德魯狠狠地用鼓槌猛地敲打了兩側的吊嚓,那發洩式的一次性/擊打根本沒有力道和技巧可言,兇猛地落下,吊嚓就發出了刺耳的嘈雜聲響,吊兒郎當地搖晃著,餘音裊裊地不斷響動著,就如同乞丐正在敲打破銅爛鐵一般。

    安德魯抬起了右手,似乎想要再次發洩一番,緊咬著牙關、緊收著肌肉,最後時刻硬生生地完成了緊急剎車,右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緊閉的眼睛和緊皺的眉頭之間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懊惱和沮喪,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發洩出來;緊繃的肩膀突然鬆懈下來,重重地往下耷拉,連帶著腦袋也低垂了下去。

    剛剛的練習與設想,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順理成章地達到預期水準,就彷彿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勞一般。那種沮喪和憋屈,就這樣死死地卡在了胸口,氣喘吁吁。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雙手無力地落在了爵士鼓的鼓面上,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灰心喪氣的氣息。

    不甘心,終究還是不甘心,但稍稍喘口氣,之前的恥辱就再次敲響了警鐘;不服輸,他還是不服輸,他怎麼可能做不到?怎麼可能!他是立志於追趕巴迪-瑞奇腳步的天才鼓手,他是絕對不會輕易被擊垮的,暗暗咬了咬牙,煩躁的心緒就再次硬生生地收斂束縛起來,眼神重新安定下來。

    平靜下來之後,安德魯這才注意到了鼓槌之上的血跡,翻過手掌看了看,中指內側、食指外側以及虎口內側,全部都已經破了傷口。

    最為嚴重的還是虎口,一個豌豆大小的疤痕已經完全磨破了表皮;更糟糕的是,因為沒有及時處理,表皮底下的嫩肉也進一步慘遭蹂躪,變得血肉模糊起來,隱隱地泛起了紅色的血液和黃色的膿液,讓人不忍直視。

    此時,慢了無數拍,他才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如同跳跳糖一般緩緩蔓延開來,眉頭不由輕輕一挑,嘴角還往下一撇,似乎對於傷口的出現有些意外,但更多還是毫不在乎的淡然。

    打開了嶄新的一盒創口貼,先抽出了一片,將中指包紮好;而後抽出一片,將食指包紮好;最後再抽出一片,貼在了虎口之上。完成全部工作之後,轉動了一下手掌,眼底流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色,隨後就再次抓起了鼓槌。

    這一次,他放棄了左手擊打爵士鼓的動作,專心致志地盯著右側的吊嚓。

    抬起右手,懸在半空,然後放鬆手臂,利用手指的控制,擊打了一組一百四十擊,尋找整個力道的控制和節奏的輸出。

    一個八拍之後,手腕就停止了擺動,確定自己找到了準確的節奏之後,死死地盯著吊嚓,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甚至還吞嚥了一口唾沫,做出了一個深呼吸的調整,儘可能地讓自己完完全全放鬆下來——

    開始擊打。

    “鐺鐺鐺鐺鐺鐺鐺”。

    先是一百四十擊,而後是兩百八十擊,整個節奏的過度與提升僅僅使用了一個八拍,剎那之間,他的手速頻率完美地達到了兩百八十擊,準確無誤地擊打出了夢寐以求的節奏,這就是完美無缺的演奏。

    他果然可以做得到!

    但僅僅持續了一個八拍,他就立刻感受到了肌肉的僵硬。

    條件反射,他就死死地咬住了牙齒,拒絕放棄也拒絕妥協,那雙淺褐色的眸子迸發出了一股同歸於盡的殘暴和決絕,濕噠噠的頭髮低垂下來,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隱隱散發出了一股血腥氣息,甚至可以捕捉到瞳孔徐徐明亮起來的光彩。

    但肌肉卻正在越來越僵硬,控制正在越來越薄弱,連帶著,身體又一次開始搖晃起來,不知不覺又重蹈覆轍回到了老路之上。

    只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放棄,爆發出了一股死磕到底的倔強,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擊打幅度正在越來越大、擊打力量正在越來越凶,然後就可以看到虎口處的鮮血,滋啦一下就從創口貼的兩側滿溢了出來,一點一點地將創口貼染成了暗紅色。

    真正的血液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9-27 11:51
第1406章 飛蛾撲火

    呲。

    隱藏在皮膚底下的悶響發出了沉沉的氣音,創口貼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染成了暗紅色,然後猛地一下就鬆了開來,緊隨而至的刺痛就開始慢慢地撕裂開傷口,如同潮水一般瞬間蜂擁而上,一股腦地堆積在了胸口,蠻不講理地炸裂開來。

    安德魯卻依舊沒有放棄。

    死死地咬緊牙關、死死地緊皺眉頭,渾身的肌肉都緊繃到了極致,彷彿一張拉滿的圓弓,似乎只要再添加一點點力量就將徹底折斷,那種岌岌可危的顫抖讓他的目光凝聚了起來,眸子深處迸發出了一股駭人的狠厲和決絕,真正地將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那種癲狂展現出來。

    但緊繃的肌肉卻正在讓擊打動作徹底失去了控制,不要說兩百八十擊了,也不要說一百四十擊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團糟,沒有章法也沒有技巧可言,根本就是門外漢的胡亂敲擊,就連最基礎的節奏感都已經消失殆盡。

    安德魯還是沒有放棄。

    他整個人都爆發出了一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執拗,眼神之中的紅絲勾勒出了一抹狂暴而原始的血腥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他在擊打著,他還在瘋狂地擊打著,一直到疼痛感徹徹底底地爆發出來,整個右手都已經僵硬得無法揮動,就如同暴雨梨花針集中地紮在了手背之上,眼睛終於忍不住緊緊地閉了起來,收回了右手,那股鑽心的疼痛讓他的下頜開始微微顫抖。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閉著眼睛、緊咬著牙齒,微微抬起頭,讓鼓槌離開右手的虎口,停滯在半空中,似乎正在等待著那股疼痛的緩緩退散。

    整個練習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手指頭都不敢移動,唯恐一點點輕微的動作就可能打破現場的寧靜——又或者是擔心自己可能引爆地雷,成為那個瘋子的發洩對象。

    在一片死寂之中,魯妮卻注意到了藍禮的右手。

    他正在控制,竭盡全力地隱忍,從大臂到肩膀的肌肉都已經緊繃到了極致,甚至可以看到青筋暴突出來,似乎血管隨時都可能爆裂;但即使如此,還是可以看到他的指尖正在微微顫抖著,極度的痛苦正在緩緩地蠶食著他的意志力。

    看不到鮮血,因為鮮血都被隱藏下了創口貼之下,但那股鑽心刺骨的疼痛卻在緊繃的肌肉之中展露無遺,即使是旁觀者都不由皺起了眉頭,不敢直視。

    眾目睽睽之下,安德魯低下頭,緩緩地撕開了創口貼。

    伴隨著輕緩的動作,那雙瞳孔一點一點擴散開來,瞬間綻放,極致的痛苦在這一刻成倍成倍地洶湧而至,甚至讓旁觀者都忍不住開始齜牙咧嘴起來,忍不住心驚肉跳,“嘶”。

    達米恩整個人都顯得焦躁不安、躍躍欲試,有些按耐不住,一個衝動就想要上前,抓起攝像機拍攝近景大特寫,這些畫面著實太過真實也太過刺激,與整部電影的風格不謀而合,他甚至可以在腦海之中描繪齣電影投射在大屏幕之上的成品畫面,每一個細節都是如此栩栩如生。

    但達米恩還是壓抑住了衝動。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瘋魔成活狀態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對於演員來說是如此,對於導演來說也是如此。錯過的鏡頭,之後還可以補拍,這也是電影的最大優勢;但錯過的狀態,一旦打破之後就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需要冷靜。

    在拍攝電影的專業部分,達米恩總是能夠沉得住氣。即使再急躁再迫切再激動,他都還是能夠穩住。

    安德魯撕開了創口貼,瞳孔已經完全擴散開來,緊緊咬住的牙齒甚至可以聽到咯咯作響的碰撞,但他依舊沒有退縮,反而是在眼底深處迸發出了一股冰冷和亢奮,走火入魔的癲狂剎那間洩露出來,卻又剎那間消失不見,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旁觀者的錯覺。

    這一閃而過的錯覺,卻讓人不由開始打起了寒顫。腦海裡浮現出了“閃靈”之中雙胞胎小女孩出現的畫面。

    安德魯輕輕抿了抿唇瓣,簡單的一個動作透露出了嗜血的味道,而後,他再次抽出了一個創口貼,重新貼住了傷口;又一個創口貼,將擴大的傷口雙重完成防護,整個虎口的紋路都已經浸透了暗紅色的粘稠血液。

    完成包紮之後,安德魯再次抬起頭裡,握緊了鼓槌。

    他需要突破,他需要控制,他需要放鬆。

    但這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腦海之中莫名地開始浮現一個黑頭髮黃皮膚的亞洲少年,躺在雪白的病床之上,就這樣安靜地躺著。

    一個眨眼,那個少年彷彿渾身都被白色繃帶捆綁住了,就如同木乃伊一般,動彈不得;再一個眨眼,那個少年又恢復了正常狀態,靜靜地平躺著,彷彿睡美人般沉睡著;又一個眨眼,他就睜開了眼睛,然後自己就進入了那個少年的軀殼之中。

    他試圖坐立起來,卻緊接著發現自己被死死地囚禁在了這個軀殼之中,無論如何掙扎,身體都沒有任何一點點反應,就連手指和腳趾都完全僵硬,唯一能夠擺動的就是腦袋,他勉強地抬起了笨重的頭顱,卻就連自己的腳趾頭都看不到。

    該死該死該死!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反反覆覆地重複著呼吸的動作——不是深呼吸,只是呼吸,恢復正常節奏的呼吸,讓自己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然後,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就全部消失了,再次回到現實世界來。

    視線落在了吊嚓之上。

    腦海之中重新回想了一遍巴迪-瑞奇的演奏,輕輕頜首地確認了一下節奏韻律,儘可能地讓肌肉放鬆下來,然後……再次開始擊打。

    汗水順著鼻翼滴落下來,睫毛之上也懸掛著滾燙的汗珠,但他卻絲毫沒有在意,目光如炬地死死盯著吊嚓,低幅度高頻率地開始抖動手腕,以鼓槌輕盈地接觸著吊嚓,那清亮的聲響就如同叮咚泉水一般流淌了出來。

    手腕頻率還是快速提升。

    但僵硬的肌肉卻不聽使喚,稍稍提速一點,手腕連著小臂就開始抖動起來,整個幅度就開始無法控制地增大,那種困頓和壓抑的感覺就如同死死地囚禁在那個少年軀殼之中一般,並且越來越強越來越緊,束縛得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如果再不反抗,他就可能這樣活活地被悶死。

    即使用盡了全身力量,即使像瘋子一般肆意掙扎,四肢與軀幹依舊無法動彈,又憋屈又憤怒、又煩悶又悲傷,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都積壓在了一起,以火山噴發的方式全部爆發出來,以至於靈魂都開始微微顫抖著。

    掙扎。擺脫,抗爭。

    不由自主地,他的倔強和偏執就開始驅使著渾身肌肉都竭盡全力地發起了抵抗,為了撕開身體和精神的束縛,他就像是瘋子一般揮舞著四肢,不顧一切地血戰到底,所有的控制、所有的專注、所有的能量都已經變得一團亂,徹底失去了章法。

    那雙眼睛漸漸變得僵直起來,以駭人的目光,鎖定了眼前的吊嚓,那股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狠厲,恨不得直接將那支吊嚓生吞活剝。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

    節奏已經徹底失衡,沒有框架也沒有結構,如果說爵士樂是一曲優雅的華爾茲,那麼安德魯現在的演奏就演變成為了一場拳拳見血的拳擊賽,他和架子鼓之間不再是舞伴的關係,而是對峙交鋒的雙方,在分出勝負之前,絕對沒有可能停手。

    他沒有閉眼,始終沒有閉眼,只是瞪圓了眼睛,濃濃的殺氣在眼底深處翻滾,尖銳的戾氣一閃而過,就如同惡魔展開了羽翼,投下了陰影一般,嚴嚴實實地將安德魯徹底包裹其中。那股邪氣凜然的偏執再次一閃而過,汩汩地淹沒在了疾風驟雨般的暴戾之中。

    沒有節奏。沒有旋律。沒有規矩。沒有章法。

    安德魯就這樣盲目地敲擊著吊嚓,甚至看不到一個終點,那股喪心病狂的氣質在狹窄的空間裡滾滾蔓延,每一個旁觀者的心臟都收縮了起來,內心冒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衝動,只是想要遠離這個惡魔,唯恐自己的腳步稍稍慢一些,就要性命不保。

    但更加可怕的是,他們的腳步卻死死地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就連手指頭和胸口都已經徹底平靜了下去,一點聲響都沒有。這股詭異的沉默與寧靜,在那群魔亂舞的吊嚓聲響之中,越發顯得詭異和恐怖起來。

    “卡!”

    達米恩終究忍不住了,揚聲喊到,但他隨即就發現,聲音死死地卡在了自己的喉嚨裡,根本就發不出來,如同蚊子叫一般,徹底淹沒在了層層疊得的吊嚓聲浪之中,還沒有來得及喘息,就狠狠地被掐斷了呼吸,然後就這樣灰飛煙滅。

    達米恩也呆愣在了原地,瞠目結舌地注視著藍禮:

    他沒有停下,他依舊沒有停下,那種狂暴的肆虐迸發出了一種飛蛾撲火的慘烈與悲壯,似乎正在清晰地看到他正在燃燒自己的生命,綻放光芒。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7 20:09
1407 束手束腳

    安德魯根本停不下來,就如同著魔一般,魔鬼的舞步正在肆意地癲狂著。

    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囚禁在了一個軀殼之中,就是剛剛那個躺在病床之上的少年,白色的病房、白色的病床、白色的病號服,周圍所有一切都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卻都是沒有臉孔的無臉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來來回回地走動著。

    他試圖掙扎,他試圖逃跑,他試圖反抗。

    但所有的所有都是徒勞,他完完全全被囚禁在這個軀殼之中,用盡了所有力量也無法動彈分毫,甚至就連聲音都已經徹底失效,他在嘶吼著、他在吶喊著,靈魂深處已經聲嘶力竭,喉嚨裡卻一點聲響都沒有。

    於是,他只能更加用力地苦苦掙紮著。

    「哐哐哐,鐺鐺鐺,邦邦邦」。

    那不成章法的吊嚓聲響,似乎就是與魔鬼的戰鬥。

    越是努力,卻越是困惑;越是掙扎,卻越是束縛。

    那種束手束腳的憋屈感正在緩緩地吞噬著他所有的理智與情感,這也使得他越來越混亂,就如同一個無法解開的惡性循環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輪迴之中。

    一直到一股疼痛毫無預警毫無根源地迸發出來。

    如同火焰正在燃燒一般,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他的軀體,卻分辨不清楚源頭,當反應過來的時候,雙腳和雙手都已經消失不見,在熊熊烈火之中焚燒殆盡,就好像……就好像死後進入了焚燒爐之中火化一般。

    他還活著。他依舊活著。他不想死。他還想要繼續抗爭,他還有夢想沒有實現,他還沒有打算繳械投降,他不服輸,他不甘心。

    他試圖嘶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不斷地掙扎反抗著,就彷彿掙扎擺脫身上的無形繩索束縛一般,即使現在那股疼痛感正在越來越洶湧,但他的力量還是越來越強大,死死地咬住了牙關,迸發出了難以想像的能量,竭盡全力地發起了反抗。

    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越強。

    那股疼痛就如同海嘯一般節節攀升,兩倍三倍地炸裂開來,瞬間將他的思緒和靈魂全部吞噬,一記快准狠地重擊凶殘地砸下來,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反應的機會和反抗的餘地,然後火焰就徹底吞噬了他的整個身體,只剩下著一抹微弱的意識在苟延殘喘。

    「啊!」

    他終於發出了聲音,卻是一聲痛苦的悲鳴,雙手猛地鬆了開來,鼓槌就掉落在地,手掌因為發力過猛而僵硬成為一個畸形的狀態,筋脈似乎已經扭曲起來,根本無法捋直,從指尖就可以感受到渾身抽搐的痛苦。

    飛蛾,終於擁抱了燭火,然後,就這樣灰飛煙滅。

    「草!」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身體卻完全失去了控制,狼狽不已地往後摔倒了下去,笨拙而愚蠢地以一個奇怪的姿態倒在了牆角與椅子之間的縫隙裡,那股疼痛卻依舊沒有消失,越來越洶湧越來越明顯,源源不斷地爆發出來,每一寸肌肉都在鑽心刺骨得疼痛著。

    「藍禮!上帝,藍禮!」

    內森第一個就擔憂地衝了上前,雖然拍攝還在繼續,但藍禮已經徹底失去了重心,這也意味著拍攝不得不被迫中斷,內森可以毫無顧忌地上前。

    內森的腳步還沒有來得及靠近,藍禮的聲音就爆發了出來,「滾開!全部都他/媽/地滾開!我讓你們全部都滾開!」

    雷霆萬鈞的呵斥聲硬生生地讓內森緊急剎車,停住了腳步;緊隨其後,其他一大群人也都熙熙攘攘地追了上來,卻同時完成剎車,前前後後地圍繞在內森身後,擔憂不已又不知所措地投來了視線,在一片擁擠之中就變得侷促不安起來。

    藍禮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那種束縛感又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太對勁,那種走火入魔的感覺久違地再次出現了,只是,這一次不是失去控制而導致了無法自拔,而是他故意放開了控制,放任自己沉浸在角色之中無法自拔的,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思緒遊走在虛幻與現實之間,他可以區分出藍禮和安德魯的區別,但卻正在刻意地模糊這樣的界限。他知道,自己正在玩火,稍稍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會引火燒身;但他也知道,自己需要這樣的時刻,重新回到拍攝「活埋」時的那種感觸,不是為了表演,而是為了心態。

    那種高空繩索之上行走時岌岌可危的驚悚和刺激,就好像……就好像/吸/毒/一般,腎上腺素全面爆發開來,又驚險又亢奮,以生命作為冒險,稍稍一點點行差踏錯就可能粉身碎骨,卻依舊讓人欲罷不能。

    更重要的是,理智清楚地知道,這種「癮」必須戒掉,否則遲早就會葬送自己,但依舊無法收手。

    「哈……」長長吐出一口氣,沉溺其中,無法自拔,那種暢快與興奮,那種美妙與刺激,讓人忍不住開始回味。

    痛,並快樂著。

    這就是藍禮現在最好的寫照。

    呼吸,再次呼吸。

    「給我一點時間。」藍禮沒有站立起來,也沒有挪開四肢,依舊保持著彆扭的動作,依靠在牆壁之上,輕聲說道,然後保持著閉眼的狀態,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整個人漸漸地、漸漸地平復下來,似乎正在回味著剛才的整個過程。

    整個劇組鴉雀無聲。

    魯妮隱隱察覺到了不安,藍禮這樣的狀態著實太過詭異,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下意識地,她就以為自己是想太多了,但轉過頭之後,她就看到了保羅和瑞恩眼神之中的擔憂和困惑,視線交匯之間,他們都產生了同樣的想法。

    滿頭霧水的瑞恩只三個人之中最為狀況之外的一個,完全不瞭解情況,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著藍禮,不由皺起了眉頭,似乎在詢問著:他到底怎麼了?

    然後用嘴型無聲地追問到,「海瑟-克羅斯。」

    此時此刻的藍禮,讓瑞恩再次回想起了海瑟去世之後的那段時光。不是狀態,而是氣場,平靜而湧動的氣場,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風暴;但風暴卻遲遲無法降臨,然後就一步一步地走向毀滅的盡頭。

    保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安的神色洩露出了內心的不確定,卻也是束手無策;轉過頭,他和魯妮交換了一個眼神,隱隱之間似乎揣摩出了一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不能太過確定。

    此時,內心深處不由就滋生出了一股無力感,因為他們終究不是藍禮,對於藍禮的表演方式和表演功力都沒有足夠的瞭解,袖手旁觀卻無力相助。

    站在旁邊的達米恩卻是眼睛開始放光,那種激動和亢奮的神色越來越濃、越來越亮,他就喜歡這種走火入魔的黑暗氣質,與「爆裂鼓手」的整體氣質不謀而合,將安德魯的黑暗面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有種一步步遁入煉獄的既視感,妖異而鬼魅,簡直不能更加完美了。

    「達米恩,我們應該怎麼辦?」

    耳邊傳來了聲音,達米恩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劇務那一臉的苦笑,順著劇務的視線看過去,達米恩就看到了灑落在吊嚓和爵士鼓之上的血跡。

    那是真正的血跡,不是道具組的成果。

    只有零零星星的幾點而已,不是那種戲劇張力無比強勁的灑血,卻如同寒冬裡的紅梅,在一片雪地之中傲然盛開,迸發出了強大的視覺衝擊力,驚心動魄,空氣之中瀰漫的淡淡血腥味突然之間就變得實質起來。

    「這是租借過來的道具,這樣的話,怎麼辦?」劇務顯得無比頭疼。

    達米恩卻是眼睛微微一亮,「這樣很好,這樣挺好。就保持這樣。」察覺到了劇務吃驚的目光,達米恩還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就這樣。讓我想想,我們需要補充一些什麼鏡頭。嗯……」

    沉思過後,達米恩這才意識到,剛才的整場戲完全一氣呵成,通過四個不同的角度完成鏡頭捕捉,將藍禮的演出完整地記錄下來,他現在必須重新觀看完整的鏡頭,在腦海裡構建出整場戲的剪輯與切換,然後再進一步補充特寫鏡頭的拍攝。

    可以確定的是,達米恩希望能夠捕捉到藍禮虎口傷口的特寫,越是血腥越是噁心就越是具有效果,他就是希望能夠把這種原始而殘暴的血腥感呈現出來,尤其是觀看了藍禮剛才的表演之後,更是靈感全面爆發,對於整場戲又有了新的靈感。

    達米恩迫不及待地就走向了監視器,開始觀看回放。

    ……

    藍禮依舊躺在地上,那股疼痛還在源源不斷地爆發著,但漸漸地、漸漸地,他就開始習慣了,痛感神經似乎麻木了起來,驚濤駭浪的情緒也就緩緩平復下去。不由自主地,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了「鞭打」的鼓點,他居然忍不住再次開始思考著應該如何練習、應該如何擊打。

    走火入魔,這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

    但藍禮享受其中,他的右手手指開始輕輕擊打著節奏,輕微的動作牽扯了傷口,引發了出又一波的疼痛,他卻毫不在意,只是調整了一下手指的動作,再次開始擊打起來,就好像在擊打摩斯密碼一般,揣摩著鼓點。

    那種束縛感,似乎消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 13:42
第1408章 心神恍惚

    人類對於痛感神經的感受是有限的。

    當疼痛達到了極致,乃至於撕碎了靈魂,那麼它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又或者當疼痛累積到了極致,漸漸習慣了疼痛的存在,大腦和身體開始變得麻木,那麼它也同樣失去了本來的意義。甚至於……開始享受。

    對於藍禮來說,是後者。又或者是,正在靠近後者。

    虎口處的傷口火辣辣得疼,鑽心刺骨,就如同塗抹上了辣椒油,一個個牛毛大小的細針鑽進了毛孔之中,正在緩緩地、緩緩地撕裂肌肉組織,尖銳的疼痛感層層疊疊地前仆後繼,一波接著一波,根本停不下來,以至於神經開始漸漸失去了對手掌和手指的控制。

    剎那間有種大拇指似乎已經被分離開來的錯覺。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連綿不絕的疼痛感,太陽穴和脊樑骨的主筋正在一點一點繃直,如同一名芭蕾舞女伶正在上面翩翩起舞一般,神經在輕輕地扯動著,牽制著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但,他正享受其中。

    不是那種疼痛到想要尖叫,也不是那種酥麻到想要打滾,而是一種刺激而血腥的快/感,就好像越疼痛越歡愉一般,那種上/癮/般的刺激感開始讓精神變得恍惚起來,在腦海之中隔離出另外一個世界。

    現實世界和二次元世界之間互相獨立互不衝突。

    事實上,他不僅沒有走神或者分神,反而更加聚精會神起來,接下來的鏡頭補拍完成得無比順利,彷彿進入了一種忘我狀態,信手拈來的表演就能夠悄然地與安德魯融為一體,展現得淋漓盡致渾然天成,他完完全全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可是,腦海之中構建出來的二次元世界卻如夢似幻,整個人就彷彿漸漸地漂浮起來,只需要輕輕踮腳就可以乘風而去、展翅飛翔,那些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如同躍突泉一般汩汩湧動著,美輪美奐,讓人漸漸地迷失其中,無法自拔。

    藍禮從來不曾嘗試過/毒/品,但傳聞之中,注射了/海/洛/因/之後,就是這樣的感受。

    現在,藍禮感覺自己的血管之中就正在流淌著/海/洛/因。

    整個血管冰涼冰涼的,尖銳刺骨的寒冷是如此鋒利,就連骨頭都開始隱隱作痛;但血液卻正在咕嘟咕嘟沸騰著,灼熱而滾燙的溫度讓體溫開始緩緩攀升,甚至整個人都幾乎要燃燒起來。兩種矛盾的感覺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卡!”

    “卡卡卡!”

    “藍禮,卡!”

    “停下,見鬼的上帝,停下!”

    “卡!卡卡卡!”

    “該死!藍禮!該死!”

    “……”

    整個練習室裡充斥著一股詭異而黑暗的濃郁氣息,達米恩不斷地抓著自己的頭髮,那一頭亂糟糟的捲髮看起來就連寵物犬都不願意駐留,眉宇之間凝固著濃濃的擔憂,支撐著右手,不斷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達米恩已經中斷拍攝了,但藍禮依舊沒有中斷演奏。

    “蹭蹭蹭!砰砰砰砰!蹭蹭蹭蹭蹭蹭蹭!”

    煩躁而混亂的鼓點持續不斷地在房間裡激盪著,時而亂成一鍋粥,時而有突然乍洩靈感,時而再次毫無章法,時而速度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三百二十擊,那時好時壞的鼓點擊打如同滔滔江水一般,源源不斷地震動著,沒有優雅、沒有高貴、沒有質感,只是純粹得……入魔。

    更加可怕的是,藍禮右手虎口再次傷口崩裂了,這一次,在洶湧力量的擠壓和衝擊之下,鮮血直接迸裂,“滋啦”,衝破了創口貼的封鎖,飛濺出去,暗紅色的血液就這樣落在了吊嚓、爵士鼓和地毯之上,如同梅花一般暈染開來,手中的那支鼓槌更是染上了一抹殷紅。

    怵目驚心。

    即使只是旁觀都已經開始心驚肉跳起來,那種驚悚感悄然爬上了後背,涼颼颼地開始打起了寒顫,一個接著一個。

    “達米恩!做點什麼!”站在旁邊的其他工作人員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這簡直太過殘忍了。

    達米恩也是滿臉痛苦。

    最開始,他是樂見其成的,甚至鼓舞著藍禮,他需要這種走火入魔、膽顫心驚的表演質感,真正地讓角色陷入瘋魔,這就能夠完美契合他們之前的討論:弒/父。

    弗萊徹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迫著安德魯遁入黑暗、墜入深淵,為了成功而不折手段,哪怕是自己也可以犧牲;而安德魯自己也正在一點一點地放在自己的野心與癲狂,在偏執的步步緊逼之中披上黑暗羽翼,慢慢地開始斬斷自己的所有牽掛與羈絆。

    這是一個雙向過程,你來我往之前,慢慢地、慢慢地完成黑化。

    所以,達米恩希望藍禮能夠詮釋出那種執著,哪怕是中斷拍攝之後依舊持續敲打架子鼓的忘乎所以;但達米恩顯然忽略了藍禮自己的實力——又或者說,達米恩對於演員的表演方式與節奏,還是欠缺足夠的瞭解。

    藍禮的詮釋與解析甚至比達米恩走得還要更遠,恍惚之間真正地讓安德魯變得鮮活起來,而他們的鏡頭就正在一步一步見證著安德魯黑化的過程。這種打破道德束縛的過程,有種真實記錄的血腥與殘酷,挑戰著每一個人的道德底線。

    就連達米恩自己都開始變得煎熬起來。

    現在,達米恩腦海裡的唯一想法就是:惡魔已經釋放出來了?那麼,它還可以再次回去嗎?又或者說,它會乖乖地回去嗎?它能夠被控制住嗎?如果不行的話,那……那怎麼辦?

    就在這時,鼓點毫無預警地停了下來。

    極度嘈雜到極度安靜,突如其來的劇變,整個練習室的空氣都凝固了下來。

    面對著眾人驚愕而慌亂的表情,作為當事人的藍禮卻是一臉輕鬆,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了達米恩,“剛才的鏡頭,可以嗎?”

    安靜。

    一片安靜。

    在場工作人員都感覺受到了十萬點暴擊,藍禮的平靜與坦然形成了巨大的落差,無形之中就讓人不寒而慄起來,甚至不少人移開了視線,不敢再次直視藍禮的眼睛,於是現場的安靜就這樣蔓延了開來,瀰漫著一股死神的氣息。

    “怎麼?不夠好?要不要我再來一次?”藍禮卻是全神貫注,再次開口詢問到。

    “不,不不不。”達米恩終於回過神來,連連擺手,“很好!剛才的鏡頭非常非常好!一切都是完美的,我們今天的工作可以提前收工了。”達米恩連連露出了笑容,迫不及待地給予了肯定,唯恐剛才的場景再來一次。

    停頓片刻,隨後達米恩就回過神來,“你的傷口……沒事吧?”但緊接著就想起了自己喜聞樂見的心情,不由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兩聲,解釋到,“我的意思是,接下來還有拍攝,你的傷口確定沒事嗎?需要處理一下嗎?否則傷口感染了,這就糟糕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藍禮舉起了右手,半握成拳的手掌看不到傷口的具體狀況,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濃郁的鮮血,暈血患者估計現在就到了暈倒時刻了;但藍禮嘴角卻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畢竟,這可是通往成功的工具,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對待。”

    這句話的第一人稱主語是……安德魯?

    隨後,藍禮就站立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那種兩個世界同時存在的交錯感依舊如此真實,一舉一動都彷彿可以感受到兩個人同時完成,那種重疊同步的切實質感,隱隱帶來了一種沉重感,彷彿一個軀體背負著兩個靈魂的重量一般——

    但這樣的形容又不太準確,因為二次元世界就如同一個氣泡般游弋在外,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開始天翻地覆地洶湧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藍禮整個人都隱隱覺得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也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舉止,經歷了如此多作品打磨之後,他早就已經不是當初迷失在真真假假虛幻現實之中的菜鳥了;但一舉一動都如同無根浮萍一般搖搖晃晃,這就是所謂的“恍惚”。

    藍禮猜測著,一方面是因為精疲力竭,全程衝刺的表演方式確實需要太多太多的體力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傷口所帶來的刺激感,精神也開始變得倦怠起來,他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場休息。無論是藍禮還是安德魯。

    休息休息就會好起來的。

    藍禮這樣告訴自己。

    然後,藍禮就看到了出現在片場的好友們,“嘿,夥計們,你們怎麼來了?”

    捕捉到了三個人眼中的擔憂和遲疑,藍禮習慣性地勾勒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容,同時還舉起了右手,輕輕搖晃了一下,“我現在準備到醫院消毒處理一下,並且包紮治療,怎麼樣,你們是準備一起前往醫院觀看呢?還是準備等我包紮完畢之後再來圍觀?”

    那輕鬆打趣的話語讓三個人都稍稍安定了下來,這依舊是他們所熟悉的藍禮,屬於安德魯的氣息正在緩緩退潮,這是好消息。

    “圍觀圍觀,我要拍照留戀,然後發佈到照片牆上,告訴所有人,我正在和藍禮約會。”瑞恩第一個就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報名,但隨後就發現,魯妮和保羅都沒有響應,而且還以一臉嫌棄的表情望了過來,瑞恩一臉無辜地攤開了雙手,“怎麼,難道我不具備成為網紅的潛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 13:43
第1409章 精疲力竭

    瑞恩-高斯林是一個冷面笑匠,同時還是一個呆萌活寶,只有真正熟悉了之後才能夠感受到他的這一面。

    瑞恩站在了魯妮和保羅兩個人的中間,露出了一個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卻只看到了兩個人一臉無語的表情,他也只能是聳聳肩,鬱悶地吐槽到,“你們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其實瑞恩也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最好時機,現場氣氛著實有些僵硬;而且藍禮的右手依舊鮮血淋漓,怎麼看怎麼詭異,但他至少還是做出了努力,至於成功不成功、有效果沒效果……那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視線在幾個人之間來來回回轉移了一下,他的幽默依舊沒有得到響應,然後就看到瑞恩變魔術似得翻開了手掌,從魯妮和保羅的腦袋之間伸出手臂,擺放在了大家面前,“糖果?”掌心赫然是色彩斑斕的一把糖果,亮麗繽紛的顏色透露出一股夏天的涼爽和活潑。

    魯妮和保羅面面相覷,遲遲沒有動作。

    最後還是藍禮主動走了上前,從瑞恩的掌心裡挑了一顆糖果,慢慢地撥開了糖果紙,儘管指尖稍稍有些顫抖,但藍禮卻絲毫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把糖果紙完全撥開,花費的時間比平時長了許多,然後把糖果扔進了嘴巴裡。

    抬起頭,藍禮對著三個好友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挑一顆吧。否則瑞恩會傷心的。”

    瑞恩連連點頭,一臉感動的表情看著藍禮,還誇張地抬起了左手擦了擦無比乾涸的眼眶,表達著自己的激動與感恩。

    那活寶般的表演,終於讓氣氛輕鬆起來,魯妮和保羅都啞然失笑,紛紛抬起手來,挑選起了糖果,魯妮更是認真地翻了翻,好奇地詢問到,“有薄荷味的嗎?我現在突然就特別想吃薄荷味的。”

    如此挑剔。

    瑞恩不僅沒有生氣,而且還流露出了興奮的表情,“有,當然有。”

    對於瑞恩來說,糖果就是維繫友誼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如果他願意分享自己的糖果,對方卻拒絕,那麼這就意味著,他們注定了無法成功朋友,只能是普通合作夥伴,又或者是點頭之交;相反,如果對方願意挑挑選選,認真地,而不是找茬的,瑞恩還可以從對方的口味來判斷性格與作風,他非常熱衷於這件事。

    “我現在也想要一枚薄荷味的。”瑞恩連連點頭,開始翻找起來,“上帝,藍禮,你知道這裡的血腥味有多麼濃嗎?我真的需要一點新鮮空氣,所以,你的每個拍攝現場都是如此血腥嗎?我之前聽說過傳聞,每一次拍攝,你都需要殺死一名工作人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信手拈來的冷幽默,瑞恩正在活躍現場氣氛。

    不同於保羅和魯妮,瑞恩始終不曾真正地與藍禮合作過,更多只是傳言,他的感受也就相對沒有那麼直觀;今天的震撼洗禮過後,瑞恩的擔憂也就沒有那麼沉重——他還以為,這就是藍禮的工作日常,EGOT和業內傳聞都已經證明了藍禮的優秀,不是嗎?

    所以,瑞恩還是比較輕鬆的。

    “我正在努力。但現在還沒有找到目標,我會繼續努力的。”藍禮也一本正經地回答到,隨後,他就邁開了腳步,來到了保羅身邊,“我先找地方處理一下傷口,等一下再見。今晚,先驅村莊,怎麼樣?”

    保羅終於同樣感受到了魯妮的擔憂。

    雖然表面看起來,這就是他們所熟悉的藍禮,但細細品味起來,卻是不同的。保羅說不出一個具體的所以然來,但眼前的藍禮卻始終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以前的藍禮,即使疏離即使紳士即使禮貌,他的氣場依舊是溫和的,翩翩有禮、如沐春風;眼前的藍禮,除了那種冰冷的疏離感,渾身上下的氣場卻是冰冷的。

    也許這樣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確實就是保羅現在的真實感受。

    “藍禮,你確定沒有問題嗎?”保羅擔憂地說道,“你是不是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今天這場戲,對於旁觀者都已經精疲力竭,更何況是當事人呢?“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是過來探班的,結束之後直接離開就好,沒有關係的。”

    魯妮和瑞恩沒有說話,但眼神卻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藍禮臉上依舊帶著那抹微笑,沒有太多變化,“如果我說,這場戲結束之後的下一場戲,本來就是約會的內容,所以,我可以稍稍放鬆放鬆,我也需要一點放鬆時間呢?”

    保羅張了張嘴巴,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藍禮拍了拍保羅的肩膀,而後朝著魯妮和瑞恩點頭示意了一下,繞過了他們,腳步離開了練習室,揚長而去。

    停留在原地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瑞恩打破了沉默,“耶穌基督,藍禮每一次拍戲都這樣嗎?上帝,這簡直太瘋狂了。”

    ……

    遠離人群之後,藍禮嘴角的笑容稍稍平復了些許,沒有徹底崩潰,但深深的疲勞感還是忍不住開始翻湧起來。

    他確確實實是累了。

    他現在需要一點點短暫的喘息時間,讓整個人漸漸恢復過來,瑞恩的糖果確實幫了不少忙,一點點糖分就可以讓冰冷的血管稍稍地恢復些許溫度,後背依靠在牆壁之上,呼吸漸漸地恢復了平穩的常態,但緊隨而至的,肌肉的痠痛也開始蔓延開來。

    “藍禮,你還好嗎?”內森第一時間就追趕了過來,但話語才剛剛出口,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是多麼愚蠢,因為藍禮現在的臉色著實糟糕。

    即使藍禮正在努力維持著一貫的平靜與從容,但微微泛白的唇瓣和汗水涔涔的額頭還是在不經意間洩露出了真實的狀態。

    不需要藍禮的回答,內森緊接著就說道,“我現在就過去開車,到旁邊的側門,我們立刻前往醫院。”

    這就是獨立劇組的弊端了。沒有配備自己的隨行醫生,後勤設施也相對應更加簡陋,畢竟他們的成本有限,很多時候必須依靠演員自己的團隊來完成相關工作。

    其實安德烈-漢密爾頓曾經提起過增加預算的事情,但在商言商,友情必須放在一邊,本來“爆裂鼓手”就不是“速度與激/情”、“明日邊緣”那樣的作品,常駐醫生和後勤團隊並不是必備的,所以最終藍禮還是拒絕了安德烈的好意——而安德烈也沒有堅持。

    今天的情況,誰都不曾預料到。

    此時,藍禮的虎口處已經用手帕進行了簡單處理,並不嚴重。

    他的傷口本來就不是刀傷或者割傷,沒有影響到任何血管,出血也就不是血流如柱的那種誇張情況;只不過是磨破皮而已,然後在傷口之上不斷地擠壓、再擠壓,這才導致了血液飛濺的特殊情況。前往醫院,主要還是為了消毒,避免發炎以及其他負面影響。

    藍禮沒有說話,只是朝著內森輕輕頜首,表示了同意。

    內森那白白胖胖的身軀離開就笨拙地奔跑起來,快速朝著停車場突進,只希望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

    閉上眼睛,藍禮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後背支撐在牆壁上,肌肉也稍稍放鬆了些許,這種片刻的寧靜讓神經緩緩地鬆弛了下來;但僅僅持續了一小會,隨後“鞭打”的鼓點就再次開始由遠及近地響了起來,充斥著整個腦海。

    反應過來的時候,藍禮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居然再次開始擊打起了節奏。

    真的是走火入魔了。

    此時此刻,藍禮最需要的就是放鬆下來,就如同電影之中,安德魯和妮可的第一次約會,精神疲倦,卻依舊相處愉快,初戀的青澀和甜蜜是安德魯生活之中的一縷陽光,他需要這樣的時間讓自己短暫地忘卻那些鼓點和節奏。

    即使是墮落地獄,這也需要一個過程。

    於是,藍禮也強迫自己重新睜開眼睛,朝著側門方向走了出去。

    其實,茱莉亞音樂學院和紐約的大部分大學是一樣的,沒有一個明確的校區範圍,而是學校與城市融為一體,教學樓分部在曼哈頓以及其他其餘的不同角落,成為城市的一部分;但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幾棟教學樓相對靠近,並且擁有自己的學校操場,可以簡單地劃分出一個虛擬的校區,整個氣氛也相對不同。

    離開校區,走向側門,這是人們自己按照習慣設定的一個“門口”,直接通往主街道。

    腳步來到了街道之上,藍禮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看到內森的身影,但這就是紐約,交通永遠是老大難問題,甚至可能步行可以抵達的距離,驅車卻消耗了三十分鐘也無法抵達。

    腳步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街道對面就有狗仔快步衝刺了上來,數量並不多,只有五名六名左右,在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街道之上,一時間無法識別得更加清楚。

    藍禮第一反應就轉過身邁開了腳步,他今天不想要面對媒體,不僅僅是發自內心的疲倦,同時也是整個狀態的低迷與困惑,此時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鎂光燈的聚焦和曝光了。老實說,他甚至不知道這些狗仔到底在等候著什麼新聞。

    “爆裂鼓手”劇組根本就沒有爆點可言,不是嗎?

    狗仔們注意到了藍禮的腳步,瞬間就慌亂了起來,一邊衝刺一邊高呼著,“等等,藍禮,等等。”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 13:43
第1410章 圍追堵截

    寧靜的午後,整個紐約都顯得有些沉悶,層層疊疊的烏雲聚集在曼哈頓的上空,稀稀拉拉的陽光艱難地穿過雲層的封鎖,卻顯得有氣無力,無法穿透鋼筋森林的厚重,就這樣消散在了大片大片的灰色之中。

    盛夏的炎熱和煩躁在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擁擠街道之上汩汩沸騰翻滾著,讓人忍不住就解開襯衫的扣子,試圖讓自己感受到更多新鮮空氣,但隨即就發現於事無補,那股厚厚的沉悶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五十七街之上的人來人往稍稍顯得安寧些許,露天咖啡屋遮陽傘之下正在享受下午茶的中產階級,卡內基廳門口躲在陰影處的黃牛票販子,街道轉角處正在素描寫生的大學生……那股燥熱依舊揮之不去,卻少了一些嘈雜與騷動。

    就在此時,街道之上的人群毫無預警地就開始激動起來,彷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空氣開始汩汩沸騰起來。

    不明所以的人們紛紛開始前後打量起來,試圖尋找到根源,但問題就在這裡:沒有任何異常。沒有豪華跑車,沒有遊行團體,沒有特別活動,甚至沒有洶湧人潮,視線之中之內看到寥寥無幾的幾個身影忘乎所以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奔跑了過去——

    茱莉亞音樂學院教學樓面臨街道的出口處。

    下一秒,異常就漸漸變得明顯起來。

    不僅僅是剛剛啟動的那五個六個身影,整條街道似乎都開始湧動起來:咖啡屋正在看報紙的年輕人、書店門口正在閒聊的中年男人、停靠在路邊停車位等待女伴的小西裝、卡內基廳門口正在瀏覽演出信息的藝術青年,所有的所有人都紛紛朝著同一個方向衝刺了過去。

    什麼東西?

    怎麼回事?

    這一切簡直就莫名其妙,看起來就像是“碟中諜”之類的間諜特工電影,彷彿所有特工們都隱藏在了街區之中,就為了埋伏叛徒或者奸細,當目標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一窩蜂沖上去,不管不顧地制服目標人物。

    難道這裡正在拍攝電影嗎?

    但街道兩側根本沒有通知告示。

    附近工作的店員們和少數正在享受下午的普通人們,一個個都瞠目結舌、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順著物理位移的方向,所有視線都投射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看起來就像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學生,簡單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在曼哈頓的大街小巷之中數不勝數。

    正在疑惑之間,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然後現場就混亂起來,四面八方蜂擁過來的那群人開始加速衝刺,有人石破天驚地大吼起來,“等等,藍禮,等等!”

    藍禮?

    哪個藍禮?

    那個藍禮?

    幾乎是同時同步,所有詫異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朝著那個身影快速投射了過去,亢奮和激動、好奇和意外,所有的情緒都全部井噴。

    更為誇張的是,隱藏在那些看不到角落的人群全部都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集體冒了出來,剛剛還是五個六個,然後是十一個十二個,現在一鼓作氣就變成了二十五個二十六個,絡繹不絕的人群從各個角落鑽出來,以幾何倍數的方式爆發出來,場面蔚為壯觀。

    現場看起來就像是非洲草原之上的恢弘場景,一群野狼正在圍堵一支可憐的梅花鹿,梅花鹿正在竭盡全力地狂奔閃躲,但野狼們卻鍥而不捨、孜孜不倦地形成包圍圈,讓梅花鹿無路可逃。

    “藍禮,最近業內有傳聞,你正準備回歸’速度與激/情’系列,這是真的嗎?”

    “聽說,你和范-迪塞爾的私人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具體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傳聞你和新人演員梅麗莎-拜諾伊斯特擦出了火花,破壞了她和布萊克-詹納的感情,對此,你有什麼想要回應的嗎?”

    “環球影業至少有兩個項目和你掛鉤,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和環球影業的關係破冰了?”

    “你真的要回歸’速度與激/情’系列嗎?保羅-沃克在這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這一次’爆裂鼓手’的拍攝過程中,你和梅麗莎的合作還愉快嗎?”

    “‘速度與激/情’系列的外傳正在重啟,道恩-強森也表示他十分期待著與你合作,這是不是意味著你真的要回歸系列了?”

    “迪士尼內部消息,你正準備出演’銀河護衛隊’,這是真的嗎?電影現在已經開拍了,那麼你什麼時候合流呢?”

    儘管藍禮正在緊鑼密鼓地拍攝“爆裂鼓手”,劇組本身似乎也風平浪靜;但過去這兩天,關於藍禮的重磅新聞卻層出不窮,一個比一個勁爆、一個比一個誇張、一個比一個刺激——

    又是“速度與激/情”和“銀河護衛隊”,又是不合傳聞和勁爆緋聞,又是產業變動和個人事宜……沸沸揚揚的新聞陸陸續續地爆料出來,一切著實太過勁爆,以至於如火如荼進行之中的暑期檔都顯得相形見絀起來。

    為了能夠第一時間掌握消息,數不勝數的狗仔們全部都蜂擁而至來到了大蘋果,在“爆裂鼓手”的劇組拍攝地之外設下了埋伏,期待著能夠迅速完成伏擊,將藍禮逼迫到角落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採訪任務。

    等待了又等待,足足等待了將近一天之後,他們終於等到了藍禮的身影。

    因為茱莉亞音樂學院是一個開放式的校園,藍禮可能從任何一個地方離開,所以狗仔們也全部散落開來,隱藏在不同的角落裡,此時聚集在五十七街的狗仔們就立刻興奮了起來,慶幸著自己的運氣蓬爆。

    同時,駐守在其他出口處的狗仔們慢了半拍,也陸陸續續地得到了消息,根本來不及抱怨,罵罵咧咧地就衝刺了過來,只能在內心深處默默地祈禱著,事情不要結束得太快,他們還能夠及時趕到。

    於是,眼前的場景就出現了。

    一波。又一波。再一波。

    狗仔們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一層一層地圍堵上去,現場的人潮也就變得越來越熱鬧、越來越洶湧,剛剛還冷清無比的街道,轉眼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其實也不至於“人滿為患”那麼誇張,約莫就是三十名狗仔而已——還在持續增加,但他們的瘋狂與激動,卻讓空氣兇猛地激盪起來,製造出了一種三百人的假象。

    沒有人願意錯過。

    ……

    藍禮第一反應就轉過身邁開了腳步。

    此時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鎂光燈的聚焦和狗仔隊的圍堵了。他知道,這是他們的工作,就好像生活在聚光燈之下是他的工作一樣,所以一直以來,他總是坦然地面對狗仔和記者,完成藝人與媒體之間的“約定”;但……不是今天。

    腳步才剛剛邁開,呼喊聲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炸響,整條街道的寧靜都徹底消失,這讓藍禮的腳步稍稍停頓了下來。

    有那麼一剎那,藍禮的思緒做出了判斷: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既然如此,不如平心靜氣地面對狗仔,快刀斬亂麻地把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就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拍攝之中,反正,應對記者從來就不是一件難事。

    隨後的一剎那,安德魯的思緒又做出了判斷:逃跑,趕快逃跑,這些人就是專門過來羞辱你的,就連最基礎的“鞭打”都演奏不好,還夢想著成為巴迪-瑞奇接班人?痴人做夢!如果被他們發現了弗萊徹的侮辱,那就糟糕了。

    兩種思緒兩個世界正在不斷地拉扯著,整個腦殼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然後他就意識到:已經來不及了。

    前面後面和側面全部都有狗仔快速形成包圍圈,斬斷了藍禮的所有逃跑路線,現在已經是甕中捉鱉了。

    藍禮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向了狗仔,但是那股頭疼欲裂的拉扯與掙扎依舊沒有消失,時而羞愧時而從容,時而苦澀時而淡然,時而痛苦時而鎮定,那種無根之萍般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恍惚之感再次侵襲而來。

    他的視覺、他的聽覺、他的嗅覺、他的觸覺全部都出現了紊亂,眼前的人影開始重疊起來,耳邊的聲浪開始嗡嗡作響,他與狗仔之間的距離也出現了判斷失誤,就連湧動的空氣都忽冷忽熱,整個時空似乎都已經失去了控制。

    渾身的肌肉緊繃到了極致,彷彿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逼迫到了牆角,那種困獸的無助和絕望迅速侵襲而來,剎那間,心臟跳動就失去了節奏,如同一隻巨手死死地抓住了心臟,收緊,再收緊,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

    “藍禮”“緋聞”“矛盾”“速度”“保羅”“發生”“情況”“回應”“負面”“場景”“朗”“為什麼”“真實”“官方”“問題”“陰謀”“挑撥”……

    數不勝數的單詞就如同打破的一千片拼圖,一股腦地全部灑落下來,然後胡攪蠻纏地全部弄亂,在那些碎片化的音節之中根本尋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脈絡,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雜音洶湧而至,尖銳而強力地刺痛了耳膜,那股鋒利的痛楚一波接著一波洶湧而至,驚濤駭浪似得,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喘息空間,在及時作出回應之前,就劈頭蓋臉地將整個人徹底淹沒。

    窒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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