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追夢起點
「一個、兩個、三個小小的印第安人;四個、五個、六個小小的印第安人;七個……呃,七個……」
安妮-西里曼坐在靠牆的紅色塑料小板凳上,伸出了自己的十根手指頭,一個一個掰著數,哼唱著美國的傳統兒歌,但是數到「七個」的時候,突然就停住了,然後又從頭開始數,「一個、兩個、三個……」
視線裡突然就出現了一雙腳,併攏地站在眼前,安妮暫停了數數,抬起頭看了一眼,對方就好像巨人一般,高聳入雲,她的脖子都已經酸了,卻還是看不到頭,最後腦門頂著牆壁,伸直了小巧可愛的脖子,頂著對方的下頜看了看,似乎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臉孔,然後就再次低下頭,繼續數數起來,「一個、兩個……」
對方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乾脆就蹲了下來,雙手耷拉在膝蓋上,投來了專心致志的視線,那微微有些灼熱的眼神讓安妮有些分心,停下了數數,用雙手摀住了臉龐,「不要看我啦。」說著,指縫間還洩露出咯咯的笑聲。
「所以,今天完成任務了嗎?」那深沉的嗓音帶著淺淺的沙啞,有些陌生,卻又有些熟悉。
安妮悄悄地張開五指,透亮的眼睛悄悄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聰慧的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轉了轉,突然就明白了過來,放下雙手,雙眼透露出了喜悅,欣喜地說道,「藍禮!」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覆之後,她一下就撲到了藍禮的懷抱裡,咯咯的笑聲猶如銀鈴般響動著。
藍禮輕輕拍了拍安妮的後背,嘴角的笑容不由也上揚了起來,「安妮,小南瓜,你居然沒有忘記我,這真是太難得了。」
安妮用雙手支撐著藍禮的肩膀,表情變得真摯起來,認認真真地打量著藍禮,可惜沒有保持多久,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哈哈,你變成印第安人了!一個、兩個、三個小小的印第安人!不對,你是大大的印第安人!」
經歷了三週多的徒步旅行,藍禮的皮膚長時間暴露在陽光之下,微微泛著健康均勻的小麥色,雙頰的皮膚還有些泛紅,看起來的確就像是印第安人一般。難怪安妮第一眼的時候沒有認出來。
「那麼我是第幾個印第安人?」藍禮絲毫不介意,還和安妮繼續玩起了兒歌遊戲。
安妮張開了十個手指頭,在兩個人之間豎起了一道屏障,視線落在了指頭上,重新從一開始數起,數到七時,又一次卡殼了。
不過藍禮卻沒有開口提示,只是微笑地看著安妮,露出了充滿鼓勵的眼神。安妮悄悄地瞥了藍禮一眼,遲疑地說道,「八?」然後就看到藍禮嘴角的笑容上揚起來,這讓安妮也哈哈地開懷大笑起來,「第八,你是第八個印第安人!」
藍禮用力地點點頭,朝著安妮豎起了大拇指,表示贊同。安妮得意洋洋地歪著腦袋,再次開始哼唱起剛才這首兒歌,藍禮也小聲地一起合唱著。
阿妮塔-圖妮莎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沒有著急著出聲打破這一幕的和諧,只是交叉著雙手,安靜地站在旁邊,等安妮把整首兒歌都唱完之後,這才拍打著雙手,稱讚著說道,「安妮唱得真棒!」
「像海瑟一樣棒嗎?」安妮興奮地說道,雙眼閃閃發光。
阿妮塔伸出了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做出了一個小小縫隙的姿勢,「還差這麼一點點。不過,就快趕上了,安妮加油哦!」
安妮興奮地揮舞著右手拳頭,大喊了一聲,「耶!」
藍禮揉了揉安妮的小腦袋,可是小傢伙卻不願意,閃閃躲躲地避開了,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大聲大聲地歌唱著,「一個、兩個、三個小小的印第安人……」那稚嫩的歌聲在走廊裡迴蕩著,那穿透窗戶灑落下來的陽光剎那間充滿了勃勃生機。
藍禮重新站立了起來,阿妮塔走上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這讓藍禮愣了愣,不解地詢問到,「怎麼了?」
「歡迎回來紐約。」阿妮塔鬆開了懷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再次說道,「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樣子,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過去幾個月時間裡一點消息都沒有的過錯,我就不追究了。」
藍禮隨即就反應了過來。
之前媒體的新聞沸沸揚揚、真真假假,對於外行人來說,著實難以辨別。這些西奈山醫院的朋友們,想必一直都十分擔憂藍禮的情況,現在看到健健康康歸來的藍禮,阿妮塔也難免有些感慨。
沒有指責,沒有追問,沒有質疑,只是單純地感嘆。這樣純粹而真摯的情誼,讓藍禮感受到了友誼的溫暖。在紐約這座車水馬龍、繁忙冷漠的城市裡,除了先驅村莊,西奈山醫院也成為了藍禮的又一個港灣。
「放心,今年聖誕節的禮物我不會忘記的。」藍禮面帶微笑的調侃,讓阿妮塔歡快地大笑起來,直言不諱地回應到,「那麼我就期待一個大份的咯。」
玩笑過後,阿妮塔拍了拍藍禮的肩膀,「你去看看海瑟吧,小姑娘最近做得不錯,你會有驚喜的。」說完,阿妮塔還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卻又不繼續說下去,賣了一個關子,哼著小曲,心情愉快地翩然而去。
藍禮無奈地搖了搖頭,啞然失笑,然後邁開腳步,朝著海瑟的病房方向走了過去。
距離病房還有一段距離,隱隱約約就可以聽到清亮的吉他音,這已經是一個意外驚喜了;伴隨著腳步的逐漸接近,旋律越來越清晰,最後魚貫入耳,形成了一闕曲子,可以感受得到,弦音不是那麼紮實,應該是撥弦的力度不夠所導致的,但整體旋律卻十分流暢。
這首曲子對藍禮來說,著實無比熟悉,赫然是「猛獸」。藍禮明白了過來,他知道阿妮塔所說的驚喜是什麼了。
腳步在病房門口停了下來,透過小小的門窗,可以看到一個瘦弱的肩膀,坐在床沿,背對著門口,膝蓋上抱著一把吉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演奏著,同時嘴裡還在輕聲哼唱著,「所以我們抵達了,一個回不去的孤地,你就是那張讓我赴湯蹈火的臉龐……」
那纖細的嗓音帶著一絲柔軟、一絲堅韌、一絲清澈,猶如穿透烏雲灑落下來的金色陽光,明亮而溫暖,驅散世界的陰鬱和黑暗,驅散冬天的寒冷和孤寂,照亮前方的道路,指引著流浪的詩人繼續前行。
那是海瑟,懷抱著歌手夢想的海瑟,她正在引吭高歌,在旋律的世界裡徜徉遨遊,用嗓音表達心聲,道盡了腦海裡的所有心聲。藍禮收回了準備推門的右手,放棄了進去的打算,不想要打斷這美好的時刻,只是站在門口,側耳聆聽。
同樣一首歌,不同歌手的演繹,呈現出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藍禮演繹的「猛獸」,帶著淡淡的落寞和哀傷,彷彿歷經滄桑的老人,站在世界的盡頭,看著滄海桑田,看著荒蕪之地,看著末日浩劫,唏噓而無奈,緬懷著那逝去的純真和美好。這首歌最初的創作靈感來源,是克里斯-海姆斯沃斯,讓藍禮第一次窺見了好萊塢這個名利場背後的血腥和污穢。
海瑟演繹的「猛獸」,帶著淺淺的苦澀和悲傷,同時也帶著淺淺的稚嫩和朝氣,在不同於年齡的老練和成熟背後,卻是一個還沒有來得及展翅就被迫放棄飛翔的年輕靈魂,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依舊頑強不屈地站立起來,朝著夢想前行。那份堅持,那份韌勁,那份熱忱,點亮了黑暗世界裡的一束光芒。
嚴格來說,海瑟的聲線還沒有發育完全,不僅顯得稚嫩,而且生澀,在演唱的處理上也沒有太多的雕琢,完全依靠著本/能的天賦進行演繹。但隱藏在歌聲裡的情感,卻是如此真摯,如此美好,讓人不由動容。
海瑟中斷了演唱,雙手放在吉他琴弦上,以清唱的方式,重新演唱了一邊剛才那句歌詞,突然就呆滯在了原地,低聲呢喃了一遍,「回不去的孤地」,陽光勾勒出她側臉的弧線,靜謐而美好,猶如皎潔的月光。
藍禮內心深處輕嘆了一聲。海瑟為什麼對這首歌感觸良多,藍禮心知肚明,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那些徬徨、那些失落、那些迷茫、那些傷痛和那些挫折,總是讓他們不由開始自我懷疑。就好像被困在了沒有退路的孤地之中,踽踽獨行。
兩世為人的經歷,讓藍禮內心增添了一抹堅定,即使是飛蛾撲火,也義無反顧;但對於海瑟來說,卻未必如此,即使經歷了如此多苦痛和磨難,她終究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
幸運的是,海瑟終於開始重新生活了,不再被病痛束縛住手腳,不再陷入自怨自艾的窠臼裡,雙手居然能夠自如地演奏吉他,看起來無比簡單的一件事,卻難以想像背後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可見她的復健取得了巨大的成效,這應該就是阿妮塔所說的驚喜了。
更重要的是,海瑟終於開始追逐夢想了,正視內心的渴望,肆意享受青春的美好,這才是十六歲少女所應該擁有的生活。病痛,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除此之外,生活還可以有很多。也許,這僅僅只是一個夢想的起點,卻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就如同「猛獸」的歌詞一般,「鑄就美麗,鑄就王冠;鑄就完美,遠走高飛。」
笑容,悄悄地爬上了藍禮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