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5595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0
541 實地考察

    少女完全沒有認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最近一段時間風頭正勁的藍禮-霍爾,邁著裊裊步伐,學習著街頭/妓/女的風姿,賣弄著自己的性/感,揚長而去。

    事實上,沒有人會注意到盤腿坐在廢棄殘酷門口的這個男人。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在布朗克斯的大街小巷裡數不勝數的流浪漢,如果到大橋底下或者垃圾場附近,那麼的流浪漢更是數以百計,晚上還會有篝火派對呢。看起來,沒有任何的不同。

    自然而然,沒有人會把這個骯髒而邋遢的男人與那個新聞媒體爭相報導的男人聯繫起來。不過,即使附近居民知道這是藍禮,對於他們來說,重要的也不是「藍禮-霍爾」這個人,而是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背後所代表的金錢利益。在他們看來,藍禮應該是一個有錢人。

    不過,此時此刻的藍禮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浪漢。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T恤和麻布外套,腳上套著一雙開口的黑色靴子,露出了裡面看不出顏色的襪子;腦袋上帶著一頂開了口的漁夫帽,黏糊糊的頭髮從缺口裡冒了出來;就連臉上都沾滿了各式各樣的灰塵,下巴蓄起了雜亂的鬍鬚,五官都幾乎辨別不出來了;手邊的麻布袋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廢棄物,有檯燈,有鞋子、有衣服、有書籍,就好像是一個百寶囊。

    骯髒、凌亂、邋遢、狼狽、滄桑、落魄,這樣的流浪漢,沒有任何破綻。

    十天前,藍禮正式結束了專輯的所有錄製工作,然後他和托尼-凱耶碰面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超脫」的拍攝場地已經談下來了,劇組和一所高中籤署了兩個月的拍攝協議,不過,他們必須等高中生結束期末考試之後,才能開拍。所以,劇組確定了開機時間,期末考試結束之後,立刻開拍,距離會議當時還有整整兩週時間。

    當初決定接拍這部作品的時候,藍禮就已經確定了表演方向:這就是一部表現派演技的畢業測試,給予他一個平台,真正酣暢淋漓地將自己目前為止所學的東西都展現出來,尤其是學院裡學習到的基本功,還有倫敦西區和百老匯磨礪出來的東西。

    在過去這三個月時間裡,藍禮已經將「超脫」的劇本翻了四十多遍,劇本的頁面都翻出了毛邊,他反反覆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琢磨了劇本裡的每一個角色。不僅僅是亨利而已,包括每一個有對手戲、沒有對手戲的角色,然後又與編劇卡爾-隆德進行了多次交流,瞭解了每一個角色誕生的背景,也瞭解了卡爾撰寫劇本的初衷和思路。

    對於表現派演技來說,閱讀劇本是整個表演的基礎,重中之重。

    這些反覆的閱讀和瞭解,讓藍禮對托尼和卡爾的藝術思想來源有了一個全面而深入的瞭解。他知道,表現派演技不需要親身體驗,也不需要融入其中,但他還是決定進一步地對角色進行探索,不過和以前有所不同。

    藍禮沒有揣摩亨利的成長經歷和生活背景,而是決定以亨利的視角,去觀察「超脫」裡所說的那群孩子們,那群深陷絕望的孩子們,那群選擇了放棄的孩子們。嚴格來說,其實這也不能算是亨利的視角,而是托尼和卡爾的視角,又或者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

    因為藍禮渴望深入瞭解,真正的絕望是什麼?真正的行尸走肉又是什麼?他們的生活還在繼續,但他們卻停留在了原地。

    這對於兩世為人的藍禮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上一世,他先是全身心地撲在了學習上,而後又被困在了病床上,電影寄託了他的夢想和嚮往;這一世,他始終都在充實自己,音樂、文學、藝術、表演、乃至於運動。但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放棄過,也不曾真正地絕望過。

    「抗癌的我」和「超脫」這兩部電影的區別就在於,亞當和亨利都面臨著絕望的深淵,亞當試圖反抗卻不得已將命運交給了未知,而亨利則試圖反抗卻最終選擇了放棄。這種「絕望」是抽象的,藍禮可以用表現派的表演詮釋出來,但他希望能夠將抽象變得具體而豐富起來。

    於是,藍禮變身成為了流浪漢。

    不是那種白天過來體驗一下,晚上就回到自己公寓裡享福;而是真正地以流浪漢的身份生活。從十天前開始。

    藍禮自以為是一個吃得了苦的人。不說「速度與激/情5」拍攝期間的渾身是傷,與范-迪塞爾的對抗可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輕描淡寫;單說「活埋」拍攝之前的棺材折磨,精神和身體都透支到了極限,但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但只有真正經歷過後,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太過天真了。

    兩世為人,藍禮其實不曾真正地吃苦過。上一世,丁雅南的羽翼足以遮風擋雨,生活說不上富足,卻也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這一世就更不用說了,落魄貴族的生活依舊堪比中產階級,生活條件甚至比上一世還要更好。

    可是過去這十天,藍禮卻真正地流落街頭,就連尋找一片遮擋風雨的屋簷都無比困難,以身犯險地學習著街頭的法則。

    現在藍禮都清晰地記得流浪漢體驗生活的第一天,那個晚上,他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睡覺,也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取暖。夜幕降臨之後,藍禮才真切地知道,紐約的盛夏居然可以如此寒冷,冷到整個人瑟瑟發抖。

    最終,他選擇了中央公園,那裡看起來似乎是流浪漢露宿的正確選擇。他找到了一張長椅,和衣而眠,閉上眼睛,試圖召喚睡意,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沒有洗澡,渾身髒兮兮地躺著,那種黏糊糊、濕噠噠、冰冷冷的感覺讓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不舒服,即使是第一天,但心理作用之下,也還是感覺渾身瘙癢。

    而且中央公園的長椅可不是五星級酒店的床鋪,硬邦邦的木條就不說了,四面通風也還好,重點是時時刻刻都會有人路過,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危險的信號始終揮之不去,藍禮簡直是輾轉反側,就連眼睛都閉不上。

    整個人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情況,但更糟糕的還在後面,他僅僅只是眯了眯眼,就先是被流浪漢驅逐,因為他佔了別人的地盤,而後被警/察追逐,跑了大半夜,最後在路邊的長椅找到了一個空位,驚魂未定的情況下,愣愣地等著日出。

    坐著坐著,不知不覺就開始打瞌睡,緊接著就被凍醒,看著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重新打起精神來,但隨後身體又開始忽冷忽熱,凍得整個人瑟瑟發抖,偶爾看到路人經過,又必須全神貫注地警惕起來,隱約可以看到街角不斷游弋的醉鬼們,那些探頭探腦的影子似乎正在尋覓著殺戮的良機。

    如此場景,讓人不由想起開膛手傑克的年代。

    更糟糕的是,一個下午沒有進食任何東西,胃部開始抗議了,咕嚕嚕地鳴叫著。之前還在擔心著洗澡的問題,但現在看來,溫飽才是當務之急。

    那個晚上,他就這樣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等待著日出。太陽出來的時候,危險的氣息才猶如潮水般退散開來。

    但比起布朗克斯來說,之前的狼狽都只能算是灑灑水而已。現在這一刻,藍禮可以從容不迫地蹲在街角,觀察著這裡的一切,這都是街頭摸爬滾打鍛鍊出來的。否則,估計那名少女就要直接找上藍禮,讓他品嚐一下什麼叫做潑婦的滋味了。

    不僅如此,他也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流浪漢。

    每天早晨起來之後,他必須找到地方刷牙,中央公園草坪之上的灑水器,還有地鐵站的廁所,這都是不錯的選擇;而後前往救濟站領取食物,不過是一些罐頭、手工三明治或者超市裡即將過期的處理食品,可即使如此,還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可能被不守秩序的黑人抱團踢出隊伍,或者被餓瘋的流浪漢搶走食物。

    晚上總是困難的,大橋之下的流浪漢聚集地是一個好去處,那裡會燃起篝火,而且還有大批的「同伴」,不至於睡到一半就丟了性命,但壞處也是明顯的,在這裡,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王者,不是說堅持了「財不露白」的原則就可以活下來的,有時候僅僅只是視線放錯了地方,就可能引起爭執。猶如大自然裡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想要在這裡生存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然,有的人更加狡猾,避開巡警的監督,躺在地鐵站裡或者是中央公園的隱蔽之處,往往可以睡一個安穩覺,甚至還有人直接睡在地鐵裡——只要能夠躲開工作人員下班之前的排查就可以了,不僅遮風擋雨,而且還比較溫暖。

    最完美的地方就是麥當勞。不過,那是黃金位置,不能太早,客人太多的話,店員必須趕人;不能太遲,位置很快就會被搶光。只要能夠在麥當勞佔據一個位置,那麼這一夜就再美好不過了。

    如果僅此而已的話,那街頭求生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可是在布朗克斯,這卻僅僅只是基本求生法則,夜幕降臨之後,如何避開/毒/販子做交易的地段,如何避開黑幫處理「私事」的地段,如何避開幫派交界的敏感地段,這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一個不小心,那麼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2 生存線上

    布朗克斯的生活,處處充滿了挑戰;流浪漢在布朗克斯的生活,更是危機四伏。

    在決定以流浪漢的身份體驗布朗克斯的生活之前,藍禮其實還考慮過其他的方案。

    一個是按照「超脫」男主角的設定,以學校作為體驗場所,藍禮不需要成為老師,只需要進入學校裡,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察那些學生,這就足夠了;還有一個是搬到布朗克斯生活一段時間,不僅僅是開拍前的這兩週,而且接下來的整個拍攝都是如此,真正融入整個區域的日常之中。

    考慮到亨利本來就不是一個流浪漢,而是一名正宗的老師。這兩個方案都是更加貼近角色的,相對而言更加安全,當然,最重要的是,更加簡單。

    不過,這一次卻有所不同。

    藍禮並不是在體驗角色的生活,也不是以方法派或者體驗派來揣摩角色的過程;藍禮需要的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進行觀察、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融入布朗克斯的生活,從這個角度來說,反而需要脫離亨利的角色本身、脫離角色身上那種絕望而痛苦的狀態,以更加客觀也更加主觀、更加生動也更加貼近的方式,感受到當地居民的生活狀態,尤其是青少年們。

    這是其一,除此之外,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納入考慮範圍。

    「速度與激/情5」正在如火如荼地上映之中,它依舊是暑期檔目前為止票房表現最為出色的作品,電影的海報遍佈大街小巷,隔壁哪條街區的電影院門口還掛著藍禮的單人海報呢,以「藍禮-霍爾」的原本面貌出現,或多或少會引發一些注意。如果引起騷亂的話,那就更加偏離了原本的意圖,反而擾亂了居民的生活節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說藍禮現在還不是湯姆-克魯斯那樣的頂級大明星,卻也不是無人知曉的無名小卒了。

    經過綜合考量之後,藍禮還是選擇了流浪漢的生活方式。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困難和挑戰,也知道自己選擇的後果和影響,但經歷了過去這段時間的沸沸揚揚,環繞在媒體的鎂光燈之下,藍禮對於表演充滿了渴望,腦海裡重新喚起了「抗癌的我」拍攝時經歷的所有一切,那種飢/渴,驅使著藍禮迫不及待地投入「超脫」的準備工作之中。

    這種流淌於血液之中的亢奮和期待,正在熊熊燃燒著。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充滿了無限期待,布朗克斯的現實生活還是遠遠超出了想像,給予了藍禮重重一擊。

    五天前的那個夜晚,他成功地在麥當勞佔據了一個位置,蜷縮在靠窗的沙發上,進入了熟睡狀態,半夜時分卻被一陣零碎的聲響吵醒,看著窗外那一片墨藍色的殘敗景象,迷迷糊糊地尋覓著聲響的來源。

    然後,他就看到了夜色之中的槍火,就好像是一朵煙花般,卻絲毫不顯得絢麗,僅僅只是拳頭大小的一朵,轉瞬即逝。

    那聲音和電影裡聽到的不同,沉悶地猶如重錘,即使是一陣胡亂的「邦邦」聲,也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彷彿巨大的石塊沉入大海之中一般,壓抑得一點都不像是可以奪走脆弱生命的槍擊。

    不威武,也不壯闊。

    聲音胡亂地響了一陣,然後就沉寂了下來,猶如在深夜海面之上行駛的輪船。水波岑岑,卻夜色靜謐。每個人都知道,有事發生了,但眼前的平靜卻看不出任何波瀾來,就這樣忐忑不安地守候著。

    一分鐘,五分鐘,時間的流逝似乎失去了意義,然後就看到兩個黑人忙亂地奔跑著,渾身是血,臉頰、雙手、衣服上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漿,猶如喪家之犬般,倉皇逃竄。身影僅僅只是從麥當勞的門口快速經過,瞬間就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之中,彷彿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但藍禮知道,他沒有眼花。

    那個夜晚就那樣結束了,有些虎頭蛇尾的意思;但第二天,藍禮就看到了新聞,「布朗克斯區發生幫派火拚,七人死亡,十四人受傷。」一直到此時,藍禮才真正讀懂了布朗克斯。

    在這片區域裡,似乎與曼哈頓毫無相關的區域裡,沒有人在意未來,沒有人在意夢想,沒有人在意自由,也沒有人在意生命的意義,生存,這才是他們最重要的頭要任務。不僅僅是夜晚的溫暖,不僅僅是下一餐的飽腹,更是真正的生命威脅。

    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再看剛才那名街頭少女,生活似乎瞬間就變得溫柔起來,那隱藏在粗糲和殘暴之中的溫柔,透露出一股刺骨的冰冷,還有漠然的滿不在乎。

    藍禮無法想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生活是什麼樣的,更加無法想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成長又是什麼樣的。每當希望升起的時候,就被掐滅、被打壓,乃至於希望從來都不曾存在過,那一個個鮮活而年輕的靈魂,卻已經千瘡百孔、歷盡滄桑,甚至於比兩世為人的藍禮還要更進一步。

    只是,他們不是經歷了千錘百煉之後沉澱下來的,而是還沒有來得及努力、還沒有來得及期待,就已經胎死腹中。那是一群還不能稱為「男人和女人」的孩子們,那是一群還未看到世界全貌的青少年,那是一群不具備自我判斷能力的盲目者,那是一群左衝右撞卻找不到出口的稚嫩靈魂。

    在美國,黑人犯罪率始終居高不下,於是,白人中產階級開始紛紛指責黑人缺乏教育、缺乏紀律、缺乏組織,這也導致了種族歧視的比例進一步上升,甚至加劇了白人警/察在處理黑人案件時的槍擊幾率。

    事實上,這是一個複雜而嚴肅的社會課題,從經濟、教育、文化以及歷史傳承等多方面都有所影響。當社會拒絕給予更多的寬容時,那些黑人青少年的成長環境得不到改變,繼而形成惡性循環,導致犯罪率居高不下,布朗克斯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

    在這之中,教育的匱乏無疑是重要環節之一。家庭教育的缺失,學校教育的推諉,社會教育的忽視,年輕一代的黑人,正在面臨著一輪又一輪的茫然和失措。不僅僅是非洲裔黑人,貧富差距所帶來的區域落差,生活在布朗克斯的拉丁裔、意大利裔、亞裔等等,都是如此。

    在「超脫」的劇本之中,真正的主題核心不是種族,托尼和卡爾豐富了學生的種族元素,囊括了亞裔、拉丁裔以及非裔的角色,卻把焦點鎖定在了白人身上。本質意義還是在於講述,貧富差距以及教育缺失對年輕一代的深刻影響,以及對社會的深遠影響。

    甚至可以理解為,劇本所塑造的學校,以及角色傳達出來的信息,是對美國教育現狀的啟示。

    藍禮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選擇了以流浪漢的身份,接觸了一個真實的布朗克斯,同時也是岌岌可危、危機四伏的布朗克斯。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急迫和恐懼,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的生活姿態,呈現的才是最為本質的東西。

    順手將衣服隨意地捆綁一番,嚴嚴實實地將相機包裹其中,然後毫不在意地丟進旁邊的麻布袋裡,收拾著站了起來,朝著十字路口的方向走了過去,斜對面的街角陸陸續續開始出現兩三名年輕的女性。

    女性,這個詞語的形容並不準確,因為她們就是女孩。比剛才那個大喇喇敲詐的女孩還要更加年幼。她們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而已,小學可能才剛剛畢業。

    但此時她們卻濃妝豔抹地打扮著,戴著五顏六色的假髮,穿著豹紋、花格之類的吊帶,搭配枚紅色、檸檬黃這樣的短褲,下面還有黑色的網襪,搭配了一雙風塵味十足的鉚釘短靴。

    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化著拙劣的妝容,然後她們樂呵呵地指責著對方妝容的糟糕,拿出化妝棉來,試圖擦去濃妝,然後重新描繪。

    藍禮知道,她們都是/雛/妓。由於未滿年齡,她們不能到酒吧或者檯球場之類的固定場所尋找客人,只能流連街頭,又或者搭乘公車,尋找著值得下手的客人,又或者是對她們感興趣的客人。一個夜晚的價錢根本不固定,可能是五十美元,可能是一塊三明治,還可能是一頓拳打腳踢。

    看著她們,藍禮的眼底閃過一絲於心不忍。他不是聖人,也不是耶穌,但道德底線卻在胃部灼熱地燃燒。

    「怎麼,你感興趣?」耳邊傳來一個妖嬈的聲音,轉過頭去,就可以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小麥色的皮膚和瀑布般的黑髮,看起來應該是拉丁裔的,年齡約莫在十四歲上下,隱藏在厚重妝容底下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那曖/昧的眼神正在勾/引著藍禮,如果這還不夠明顯的話,她的右手正在若有似無地感受著藍禮的手臂,這就足夠直接了。

    藍禮不由覺得一陣荒謬,她到底是多麼絕望,居然找到了流浪漢身上。當然,藍禮也知道,不少流浪漢其實都是有一點家底的,嫖一趟妓還是沒問題的。

    「你確定左眼的粉底打得足夠厚嗎?」藍禮撕扯著沙啞的嗓音,不屑地說道。那粉底之下隱藏的是一片淤青。說完之後,藍禮沒有再理會這個小女孩,拖著自己的麻布袋,穿過了紅綠燈之下的斑馬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3 電影意義

    「哈哈哈哈。」斜對角的那群未成年少女們,歡快地大笑著,那無憂無慮的姿態,彷彿正在肆意地享受著美好的童年,但那成熟的裝扮、濃豔的妝容、頹廢的身姿,卻與純淨清澈的笑聲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姿態。

    她們正準備出賣自己的身體,卻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如此劇烈的反差,讓布朗克斯的街頭平添了一抹荒涼和混亂,

    藍禮的腳步沒有停頓,走過紅綠燈,朝著那群少女們的相反反響繼續前行,不過二十米的距離,右手邊就是一間星巴克。無處不在的星巴克。

    菸灰色的磚牆搭配黑色的廊柱,樸實的裝潢風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便利店,只有頭頂上了經典的商標提醒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這是全球最成功的咖啡連鎖店。

    此時店舖的內部亮起了奶黃色的燈光,裡面稀稀拉拉地游弋著少數幾位顧客,靠窗的長桌處,有一個年輕人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正在專心致志地工作著,周圍投來了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但年輕人卻有恃無恐,顯然是這裡的土著居民;室外分佈著七、八張灰色的石桌,原始而粗糲的建築工地風格,絲毫不擔心半夜被清空的危險。

    藍禮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注目。因為在星巴克店內店外都可以看到相似的身影,靠門口的那張石桌上,還有一名流浪漢正在品味著一杯新鮮出爐的咖啡,層層疊疊的穿衣風格看起來有些「加勒比海盜」的風格,怡然自得地安坐著,工作人員並沒有過來驅趕。

    走進星巴克的店內,藍禮巡視了一圈,然後又走了出來,最後在角落裡找到了目標,徑直走了過去,在一位戴著紳士帽的老人對面坐了下來,那灰白雜亂的長發就好像八爪魚的觸角一般,胡亂地從帽簷底下噴射出來,寫滿滄桑的臉龐上帶著誇張而滑稽的表情,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個瘋子。

    看到藍禮坐下來的身影,老人瞪圓了眼睛,流露出了慢慢的亢奮和激動,「怎麼樣?感覺如何?收穫如何?有什麼問題要詢問我的嗎?我聽說昨天發生了襲警事件,你沒有在現場吧?你到附近的高中去看了嗎?我一直想要和那些孩子們交流交流,但每一次他們都拒絕。也許,你可以算是他們的同齡人,他們更加願意交流吧?」

    絮絮叨叨、噼裡啪啦,一上來就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不帶換氣的,將迫切和期待的心情詮釋得淋漓盡致。更有趣的是,對於藍禮的安危問題絲毫不介意,就連一句客套的詢問都沒有,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要事」之上。

    除了托尼-凱耶之外,還能是誰?

    對於托尼的迫切和專注,藍禮早就已經習慣了。想像一下,這位老人家為了拍攝「黑水船運公司」,揭秘環境問題背後的政/府責任,硬生生被官方勒令中斷了拍攝,這可是就連「華氏911」、「斯諾登」、「第四公民」都拍攝出來的美國,但「黑水船運公司」卻沒有能夠完成拍攝,殺傷力可想而知。

    換而言之,托尼比藍禮還要更加拚命、更加忘我、更加執著,也更加瘋狂。對於藍禮前來親身體驗的提案,托尼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加贊成,也更加投入。

    「不,不,呃……不,不。」藍禮將手中的麻布袋放到了旁邊,認真仔細回憶了一下,說出了一連串的否定詞,然後稍稍停頓了片刻,認真地點點頭,「是的,你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不』。」

    如此乾脆利落地回應方式,托尼不由愣了愣,隨即就嗤笑了起來他自己也不記得自己剛才提出了什麼問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身後的街道就傳來一陣誇張的轟鳴聲,將周圍所有的嘈雜都淹沒下去。

    轉過頭就可以看到一輛五顏六色的「豪華」敞篷跑車,經過改良的引擎,輕輕一踩油門就震天響,上面熙熙攘攘地坐著三、四、五、六個人,全部都是黑人,猶如疊羅漢一般,花團錦簇地湊在一起,一眼看過去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所有人都高高舉起了雙手,放飛自我,鬼哭狼嚎地大喊大叫著,場面好不熱鬧。

    跑車在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停了下來,然後就看到他們對著對街的少女們吹起了口哨,*******不絕於耳,嘻嘻哈哈地大膽開口調/戲,哄鬧的聲響在十字路口不斷迴蕩著。

    藍禮和托尼都側過身,望了過去,跑車放慢速度一路開了過去,車上的那些黑人持續不斷地用語言挑/逗著,而那群少女們則毫不示弱地舉起了中指,甚至還有一名少女把自己的手包都砸了過去,結果跑車上的人抓住了手包,一個加速,就揚長而去了。

    喧鬧聲不過半分鐘的事,很快就重新恢復了平靜,藍禮和托尼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托尼重重地跌坐下來,靠到了椅背上,神情之中的歡快和愜意一掃而空,染上了一層疲憊,揉了揉太陽穴,藉著店內的燈光打量著藍禮的表情,那洶湧的憤怒和無奈的唏噓雜糅在一起,矛盾而衝突,用語言著實難以形容,連帶著,他嘴角也浮現出了一抹無奈。

    藍禮迎向了托尼的目光,最後還是他先開口,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剛才還以為,你直接就要沖上去了。」

    其實托尼已經站起來了,雙手緊握成拳,那種汩汩沸騰的怒火幾乎難以控制,看起來比藍禮激動了許多,但最終,托尼還是頹喪地坐了下來,臉頰上所有的情緒都煙消雲散,只剩下滿臉的意興闌珊。

    面對藍禮的調侃,托尼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能夠笑起來,只能是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們自己都已經放棄了,我又還能做什麼呢?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那沉重的語氣裡透著濃濃的悲觀,彷彿梅雨季節那始終無法消散的厚厚雲層,「這不像你。」藍禮用手指支撐住了下巴,認認真真地看著托尼,那篤定的語氣讓托尼扯了扯嘴角。

    「當然。如果每個人都因為無法改變,而選擇了妥協,漸漸被社會磨去了棱角,那麼社會永遠都不會進步。我們不應該讓社會來改變自己,而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社會。」托尼說話的時候輕描淡寫,不是那種大道理的語氣,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嘆,「但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我不可能幫助每一個人,不要說那些我看不到的角落了,即使是我看到的,也不一定能夠幫得上忙。」

    托尼聳了聳肩,眼神重新變得專注起來,「改變社會,需要喚醒每一個人的意識,讓一個人變成一個小群體,然後讓一個小群體變成一個大群體,最終完成改變。作為一名導演,一名藝術創作者,我的作品就是我的武器,同時也是我拍攝電影的意義。我希望通過我的鏡頭、我的影像,讓觀眾們感受到社會的真相,在一百個乃至一千個觀眾之中,只要有一個人行動起來,又或者是改變想法,那麼,這就是我的勝利了。」

    眼前的托尼,讓藍禮想起了魯迅。那個用筆桿子改變中國的人。

    文字誕生之初,僅僅只是用於記錄,但伴隨著時間的發展,漸漸發展出了更多的意義,演變成為藝術,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文學是如此,繪畫是如此,音樂是如此,電影也是如此,嚴格來說,藝術都是如此。它所帶來的改變,是精神層面的,同時也是推動社會進步和變革的重要動力之一。

    不可否認,藝術在誕生之初都是具備娛樂效果的,電影更是如此。通過觀看電影,讓人們感受到放鬆、歡愉、釋放、愜意、享受的情感,這就是電影誕生時的直觀意義;但電影之所以能夠稱為第七藝術,就是因為在娛樂效果之外,它還能夠昇華,肩負著更高的使命。

    就好像「堂吉訶德」這張專輯一樣。

    鼓勵製作商業電影的同時,也不能放棄藝術電影的創作,二者缺一不可。這也是「蝙蝠俠:黑暗騎士」受到如此之多追捧的原因,毫不誇張地說,這就是二十一世紀以來將商業和藝術完美結合起來的巔峰之作。一直到藍禮重生之前,也沒有其他作品能夠達到如此高度。

    「所以,這就是你拍攝』超脫』的初衷嗎?」藍禮的內心深處,由衷地敬佩托尼。

    雖然藍禮目前為止已經拍攝過四部電影作品了,其中三部都是獨立電影,但它們都僅僅還是侷限在「電影」的範疇,更多還是侷限於創作者自身的經歷和構思,沒有能夠擺脫現實,達到藝術的高度。「超脫」是藍禮第一部參與拍攝的藝術作品。從本質來說,這就是與眾不同的。

    托尼抿了抿嘴角,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反問到,「這就是你親身經歷之後的感悟嗎?對於布朗克斯,又或者說,對於這些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你覺得如何?」

    藝術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藍禮選擇了以流浪漢的身份,在布朗克斯的貧民窟生活,就是為了真正理解托尼的初衷。現在,他終於有了進一步的感受。這是閉門造車、紙上談兵所感受不到的。這,就是突破。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4 藝術犧牲

    藍禮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先是遇到了「抗癌的我」,這部作品讓他對表演有了全新的認識,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而後又遇到了「超脫」,這部作品則讓他對藝術有了不同的解讀,觸摸到了表演的更高層次,雖然現在他依舊有些模糊,只能隱隱地感受到不同,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顯然,「超脫」不僅僅是表現派演技的畢業考試那麼簡單。

    面對托尼的提問,藍禮沒有立刻回答,過去這十天,短短的十天,不足以讓他對布朗克斯有一個深刻而全面的認識,卻足以讓他對「超脫」的故事背景和土壤有一個初步的認識。

    「灰暗。」這就是他腦海裡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嚴格來說,這不是一個形容詞,卻是最適合布朗克斯的詞彙。

    藍禮認真地展開了討論,「在他們的生活裡看不到希望,準確來說,他們甚至不知道希望是什麼。活下來,活下去,這就是他們唯一的想法。至於在那之外,什麼叫做快樂,什麼叫做幸福,什麼叫做美好,他們一無所知。這是來自於家庭、來自於學校、來自於社會給予他們的現實。」

    有人可能會說,為什麼他們不懂得接受教育,這才是唯一的出路?為什麼他們不懂得遠走高飛,離開這樣的泥濘才能夠謀求未來?為什麼他們不懂得反抗,傻傻地接受了現實?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們確實看不到。在他們的生活裡,生存就已經足夠困難了,至於其他的?那都是不切實際的。

    這就好像試圖讓一個牙牙學步卻食不果腹的三歲嬰兒,學會追求自由一般。那無辜的眼神裡,只有茫然。如此形容有些殘酷,也有些冷漠,但就是事實——對於布朗克斯的這些青少年們來說,希望和自由是沒有意義的。

    停頓了片刻,藍禮的思緒又重新回到了「超脫」上來,「我想,這就是亨利這個角色誕生的原因。他的內心也已經死亡了,他和那些學生們困在了同樣的深淵裡,他清楚地知道他們的麻木和茫然,感同身受。但曾經,至少曾經,他是擁有過希望的,也擁有過幸福,他知道那是什麼模樣,他試圖拯救他們,以教育的方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不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藍禮嘴角勾勒起淺淺的弧度,帶著一絲苦澀,「但一個就連自己都無法救贖的人,又怎麼可能成為他人的英雄呢?就好像一個自己都已經腐爛的社會,又如何喚醒人民前進的鬥志呢?」

    電影和藝術的差別就在於,電影將焦點鎖定在亨利的身上,講述他的痛苦和掙扎;而藝術則將焦點鎖定在教育之上,以亨利和三個女性角色的交流為核心,講述教育的沉淪和灰暗。同樣一個劇本,同樣一個題材,在不同的導演手中,演繹出不同的層次和深度;當然,在不同的演員手中,也將演繹出截然不同的質感和迴響。

    托尼愣了好一會,呆呆地看著藍禮,忽然就熱淚盈眶,藍禮居然真的理解了他的創意核心意圖,甚至比編劇卡爾還要更加透徹而深刻,這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那大起大落的情感總是有種孩子的既視感,然後狠狠地點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初選擇藍禮,而放棄了功成名就的阿德里安,放棄了年齡正合適的阿德里安,托尼內心未必沒有猶豫和躊躇,但終究還是相信藍禮的表演質感,以及伍迪-艾倫的眼光。

    現在,托尼終於放下心來,還沒有開機,藍禮就已經贏得了他的信任,那種知己難尋的感動在胸腔裡激烈地洶湧澎湃著,最後化作了眼角的熱淚,燦爛地笑了起來,「是的,是的。」托尼連連點頭,表示了肯定,「我想,你的體驗生活可以結束了,回去休息幾天,然後準備開機吧。」

    身為旁觀者,托尼看著眼前的藍禮都一陣揪心,那邋遢而骯髒的模樣,看起來足足十天沒有洗澡一般,身上散發著一股酸臭的氣息,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蒼蠅在旁邊飛舞著。如果記者們或者觀眾們看到藍禮的話,只怕會嚇得說不出話來。

    「速度與激/情5」還在火熱上映,而藍禮卻為了新戲如此犧牲。這一份敬業的態度,就值得托尼的崇高敬意。

    可身為當事人,藍禮卻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堅持到底,不差這幾天。」最辛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幾天,他可以窺探到布朗克斯更多的不同面貌。

    就好像當初在拍攝「太平洋戰爭」的時候,藍禮結識了經歷了兩次戰爭的蒂姆-巴尼斯,但可惜的是,因為拍攝行程的關係,他沒有能夠更進一步地深入交談;同樣也沒有能夠結交已經過世的尤金-斯萊奇真人。這些延伸在劇本之外的世界,卻是演員生活最美妙的一部分。

    每天以流浪漢的方式生活,藍禮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其中的酸甜苦辣,僅僅是不能洗澡這一項,就足以讓人生不如死,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還是願意躺在自己的公寓裡,舒舒服服地享受假期;但相較而言,「超脫」劇本之外的布朗克斯,亨利之外的悲慘世界,這對藍禮來說更有吸引力。

    事實上,他樂在其中。

    低頭看了看自己烏漆墨黑的雙手,指縫裡滿滿都是洗不掉的污垢,藍禮露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眉尾輕輕一揚,「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面鏡子,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那自我調侃、自我嫌棄的模樣,惹得托尼暢快地大笑起來,最後只能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那麼你就好好享受流浪漢的體驗生活吧。就我個人來說,我現在準備回去了,躺在我的沙發椅上,喝一杯威士忌,然後看一看垃圾電視節目,享受這個夜晚。」

    藍禮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街道,談話間,夜幕已經降臨下來,路邊的霓虹燈陸陸續續亮了起來,朦朧而模糊的光暈支撐起藏藍色的夜天幕,「需要我護送你到停車場嗎?」

    托尼低頭指了指自己的打扮——破舊的襯衫,衣領已經磨出毛邊;邋遢的褲子,上面的褶皺看起來有段時間沒有熨燙了;髒兮兮的皮鞋,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時候在外面戲耍了一番,「放心吧,沒有人會想要打劫我的。老實說,我身上只有十五美元,我不介意全部都捐給某位迫切需要的夥計。」

    「那麼就祝你好運了。」藍禮也沒有再繼續客套下去,「還好夏天已經來了。」生活狀況相對而言沒有冬天嚴峻和緊迫,城市的犯罪情況則會稍稍好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些許」而已。

    說完之後,藍禮朝著托尼點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就提起了自己的麻布袋,施施然地離開了星巴克,思考著今晚應該在哪裡睡覺的重要問題。

    昨晚有一個流浪漢發出了邀請,說是今晚在一個廢棄的屋子裡有派對,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是/毒/品派對,藍禮對/毒/品沒有任何興趣,不過卻在認真地思考著,是不是應該接觸一下這一方面的信息。過去看一看,是否有未成年的青少年會出現;當然,說不定晚上還可以在那附近找到一個屋簷借住一個晚上。

    托尼依舊坐在原地,目送著藍禮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斑斕的霓虹燈之中,心情難以抑制地亢奮起來。現在,對於「超脫」這部電影的期待值,正在越來越高,他的創作熱情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不知道藍禮站在鏡頭前,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

    一口把剩餘的咖啡全部喝完,托尼也離開了星巴克,朝著自己停車的位置走了過去。隨後,他就發現自己的汽車輪胎全部都被偷走了,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架在停車位裡,他不得不打電話給了保險公司,然後又叫了拖車,最後選擇了地鐵回家。

    可即使如此,他的好心情依舊沒有收到影響。

    時間的流逝飛快,轉眼之間,「超脫」正式開機的日子就到來,對於托尼來說,對於藍禮來說,對於劇組工作人員來說,這就意味著又一次要投入工作了,又一次要投入藝術創作了;而對於某些年輕人來說,則意味著……和頂尖演員合作的機會到來了,僅僅只是在腦海裡想一想,掌心和腳掌就開始不斷地冒汗。

    呼氣,吐氣;呼氣,吐氣。

    放在平時,這就是再簡單、再平常不過的動作,但此時,薩米-蓋爾(Sami-Gayle)卻發現無比困難,胸腔裡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心臟在猛烈地收縮膨脹著,那劇烈而紊亂的跳動撞擊著胸口隱隱發疼,連帶著就連呼吸的節奏都徹底亂做了一團。

    抬起手,摸了摸耳朵後面的那根血管,跳動的頻率著實嚇人,就好像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被牽動了起來。她不由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然後用力捏了捏拳頭,原地跳躍了幾下,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這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年初才剛剛滿十五歲,「超脫」僅僅是她的第一部電影作品。雖然說,在此之前她已經出演過兩部電視劇了,不是第一次面對攝像機鏡頭,但這一次的情況卻截然不同,演員卡司陣容之中包括了——

    藍禮-霍爾!一個令人尖叫的名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5 業餘演員

    薩米幾乎就要窒息了,至今為止,她依舊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她真的成為了「超脫」劇組中的意願,她真的即將和那些大牌演員一起合作——

    黃金配角蒂姆-佈雷克-尼爾森(Tike-Nelson),這可是在業內打滾超過十五年的演員,出演過「忠奸人」、「細細的紅線」、「逃獄三王」、「少數派報告」、「無敵浩克」、「辛瑞那」等等作品;業內真正的老戲骨馬西婭-蓋伊-哈登(Marcia-Gay-Harden),兩次奧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並且在2001年拿到了一座小金人;還有克里斯蒂娜-亨德里克斯(Christina-Hendricks),因為出演「螢火蟲」和「廣告狂人」兩部作品而大紅大紫的實力派演員……

    任何一位演員都是業內說得上名號的中堅實力派,薩米不確定劇組內到底有多少新人,但可以確定的是,站在鏡頭前的壓力絕對非同小可。僅僅只是在腦海裡想像一下,又亢奮又緊張的情緒就讓手腳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擺放。

    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藍禮-霍爾。同時也是薩米在電影裡最直接的對手戲演員,僅僅只是想到即將和藍禮站在鏡頭面前,表演對手戲,薩米就激動得想要尖叫,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

    藍禮,大名鼎鼎的藍禮,近來聲勢兇猛的藍禮,年僅二十一歲就展現出了駭人表現天賦的藍禮,並且憑藉著處女作「活埋」創造了一系列記錄的藍禮——

    他不僅是1967年達斯汀-霍夫曼以來,時隔四十三年,再次以處女作收穫影帝提名的第一位演員;而且還是影史上第三年輕的影帝提名者,排名前面兩位的都是在奧斯卡創建初期的三、四十年代,分別是第四屆的傑基-庫珀(Jackie-Cooper),九歲贏得提名,還有第十二屆的米基-魯尼(Mickey-Rooney),十九歲贏得提名。

    毋庸置疑,藍禮就是過去一年時間裡最備受矚目的新生代演員,雖然缺席了奧斯卡頒獎典禮,在影響力方面似乎未能進一步提升,但對於好萊塢業內來說,他的大名卻已經是如雷貫耳。

    在得知自己拿下艾瑞卡這個雛/妓的角色時,薩米幾乎不敢相信,不相信自己即將迎來大屏幕的首部作品,不相信自己即將和如此多頂級演員合作,不相信自己即將和藍禮拍攝對手戲。那可是藍禮!

    不久之前,她才剛剛在電影院裡觀看了「速度與激/情5」,大屏幕上的藍禮俊朗帥氣、英姿勃發,那挺拔的身影簡直讓人臉紅心跳;回家之後,她還專門對著電腦屏幕花痴了很長一段時間,尋找了大量的海報和照片,以及藍禮各式各樣的諮詢,腦海裡不斷地浮現出各式各樣的幻想,藍禮完完全全就是她夢中情人的類型。

    沒有想到,現在她就即將和藍禮合作?

    「啊啊啊!」薩米忍不住就想要尖叫,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總算是把亢奮的心情壓制了下來,但渾身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激動得想要跳腳。

    腦海裡不由開始想像著,現實生活裡的藍禮到底是什麼樣模樣的,是霍布斯那樣英武強勢的風格?還是平時生活裡那種儒雅帥氣的風格?那溫柔的英倫腔真是足以讓人融化,只要想到藍禮可能呼喚自己的名字,薩米就覺得自己即將飛揚起來。

    緊張一半、期待一半,薩米渾身微微顫抖著,走進了眼前的這間學校,這就是「超脫」的拍攝外景地。現在暑假已經開始了,整間學校都清空了,打量一番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影,這讓薩米的腳步有些遲疑。

    她不得不先將亢奮的情緒收拾起來,集中注意力尋找到劇組的所在。

    在操場轉了轉,腳步就朝著教學樓的大樓走了進去,總算是在走廊裡看到了工作人員。人數並不多,約莫七、八個人而已,其中兩、三個正在拿著測光儀,檢測著不同位置的光線,然後低聲交流著;其他幾個人則正在休息,旁邊對方著幾個大箱子,一看就知道是裝攝像機之類裝備的箱子。

    注意到了薩米的出現,正在休息的人們轉過頭來,薩米禮貌地問候之後,他們就指了指前方,「右手邊第二個房間,現在就來了兩個人,都在那裡。」

    薩米微微有些意外,因為擔心遲到,她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一個小時抵達現場,居然還有演員比她更早?

    按照電視劇的拍攝經驗來看,演員的到場時間和工作人員是不同的,因為工作人員必須提前佈置片場、準備拍攝。如果演員提前如此之久抵達現場的話,那麼現場就是工作人員正在忙碌的景象,演員基本都不會出現,因為根本就沒有必要。

    但今天卻不同。薩米的腦海裡不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道是其他新人演員?她詢問過自己的經紀人,得知這是一部關於學校的電影,導演托尼找了一大批沒有任何拍攝經驗的真實高中生來本色出演。那麼,提前抵達現場的就是這些演員們嗎?

    腳步不由加快起來,期待開始佔據了上風,站在教室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進去,她差一點就尖叫起來——雙手及時摀住了嘴巴,但還是洩露出了一絲聲響,那是藍禮!那真的是藍禮!提前抵達片場的人,居然是藍禮!

    他穿著一套整整齊齊的西裝,白色的襯衫、菸灰色的外套、斜條紋的領帶,一頭金褐色的短髮梳成了伏貼的二八分背頭,完整地露出了那俊朗的五官;他隨意地坐在一張學生座椅裡,桌面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籍,正在低頭認真地閱讀著。優雅之中帶著一股書卷氣,就好像三月初灑落在第一個綠色嫩芽上的金色陽光。

    真的是他!夢想真的成為了現實!那種強烈的真實感狠狠地擊中了薩米,驚呼聲在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就已經喊了出來,她連忙僅僅摀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圓了眼睛看著藍禮,滿眼的不敢置信漸漸都演變成了激動。

    幸運的是,她的喊聲沒有驚動藍禮——他依舊在閱讀著,沒有抬頭。

    薩米此時才注意到了教室裡的另外一個身影,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生,胖乎乎的身材,頂著一頭玉米須般的短髮,眼神怯生生地轉過來,卻不敢和薩米對視,只是透過自己垂下的發絲,悄悄地用視線餘光看著薩米。注意到薩米投射過去的視線,她立刻就轉移開了視線,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臉孔,至少薩米不認識。

    薩米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在女生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視線總是忍不住往藍禮身上飄——他們之間間隔了兩排座位,至少有五、六米遠,但心跳還是控制不住地加速起來。於是,薩米朝著唯一的一個同伴投去了求助的視線,不敢出聲,只能用嘴型和氣音說道,「我們應該幹什麼?」

    女生還是沒有轉過頭來,但視線餘光卻捕捉到了信息,然後搖了搖頭,算是給予了回應,卻依舊一句話都不說。不知道?不想說?不方便?那個搖頭到底是什麼意思,讓人一頭霧水。但顯然,她沒有解釋的打算。

    薩米稍稍安靜了片刻,可整個人始終顯得心神不寧,無論如何閃躲,目光總是可以捕捉到藍禮的身影,這讓她完全安靜不下來,於是就再次湊到了女生的身邊,「我叫薩米-蓋爾,你呢?」

    女生猶豫了片刻,用近乎蚊子叫的聲音說道,「貝蒂。」停頓了一下,就在薩米幾乎以為這就是全部的時候,她才接著說道,「貝蒂-凱耶(Betty-Kaye)。」

    貝蒂-凱耶,導演托尼-凱耶的女兒,將在電影裡飾演梅瑞狄斯這一角色。托尼在為梅瑞狄斯選角的時候,考慮了不少演員,但始終沒有能夠找到合適的選擇,最終他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女兒身上——事實上,貝蒂根本就沒有成為演員的打算。

    在「超脫」之中,亨利身邊一共出現了三個絕望的女人,一個是薩米飾演的艾瑞卡,一個是克里斯蒂娜-亨德里克斯飾演的莎拉,還有一個就是貝蒂飾演的梅瑞狄斯。

    但梅瑞狄斯是一個悲劇的角色,飽受肥胖的折磨,還有家庭以及學校的冷暴力,向亨利求助,卻又被莎拉誤以為亨利在/性/侵她,導致亨利不得不拉開距離,最終在絕望之中,梅瑞狄斯選擇了自殺。

    貝蒂的童年生活非常不幸,不是因為肥胖,而是因為來自家庭的顛簸和自信的匱乏,飽受創傷。托尼認為貝蒂可以詮釋出梅瑞狄斯的那種創傷感,於是說服了貝蒂出演。但這對於缺乏自信的貝蒂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從這個角度來說,托尼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更像是一個走火入魔的藝術家。

    不過,薩米卻沒有留意到「凱耶」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聲音不由稍稍亢奮了起來,「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可以和藍禮搭話嗎?你知道藍禮吧?」那閃爍著期待眼神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貝蒂,但貝蒂卻抿了抿嘴,小幅度的搖了搖頭,這頓時讓薩米炸鍋了,「什麼!你怎麼可能不認識藍禮?」

    說出口之後,薩米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因為她沒有壓抑聲音,直接就喊了出來。這下丟人丟大了,更重要的是,還打擾到了藍禮的工作。

    她緊緊摀住了自己的嘴巴,悄悄地抬頭瞥了藍禮一眼,又害怕又緊張。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6 劇本練習

    教室裡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薩米牢牢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偷瞄了一眼貝蒂,然後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藍禮,卻發現藍禮根本沒有抬起頭,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教室裡的聲響,就連她的出現都在雷達之外,依舊專心致志地翻閱著眼前的書籍。

    這讓薩米稍稍安心了一點,但隨即又有一些失落,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和藍禮打過招呼呢,但她還是不太確定,此時貿然開口,打擾藍禮的工作狀態,這是否合適。於是,薩米就轉頭看向了貝蒂,用視線投去了求助的暗示,可惜的是,貝蒂卻始終低著腦袋,下巴緊緊地貼著胸口,只有視線餘光在胡亂地飄著,其餘一點反應都不願意多給。

    薩米懊惱地耷拉下了肩膀,重重地垂下腦袋,看起來就像是斷線的木偶娃娃,那鮮活的肢體語言充分說明了她此刻的失望。怨念的小眼神不斷地往貝蒂身上飄,一會嘟嘴,一會擠眉,一會輕嘆,豐富多樣的表情著實精彩。

    「如果無聊的話,你們可以開始翻閱劇本。」教室裡始終有著息息索索的聲響,說不上吵鬧,著實始終有一個紊亂的氣流在波動著,這種聲音其實比嘈雜聲更加惱人,彷彿就連呼吸的節奏都被打斷了。

    如果是全神貫注地投入劇本閱讀的話,那麼藍禮根本就不會注意到,但劇本的閱讀暫時到一段落之後,整個躁動和混亂就變得格外明顯起來。於是,藍禮乾脆就順勢抬起頭來,看著眼前兩位少女,不由啞然失笑。

    薩米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這似乎與整部電影的基調不相符,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那種古靈精怪正是艾瑞卡身上最特別的閃光點,有些調皮搗蛋,有些玩世不恭,甚至有些天真浪漫,這種十五歲少女的特質與雛/妓的墮落形成強有力的矛盾感,繼而帶來衝擊,她在尋求著亨利的救贖,但同時她也拯救了亨利。

    貝蒂則散發著一種特別的氣質,膽怯之中又帶著一絲好奇,哀傷之中又帶著一絲活力,內斂之中又帶著一絲迫切。在這個角色身上,承載著電影漸漸變化式的主線,在污穢之中成長起來的孩子,滋生出了微弱的希望,渴望著能夠衝出這片泥沼,她在亨利的身上找到了,但是這一縷希望卻在漸漸地、漸漸地消失,最終斷崖式地選擇了決絕的方式,進行告別。

    「超脫」的劇本是典型的舞台戲劇撰寫方式,角色之間的關係富有深意。

    同樣身為老師的莎拉,她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教育者,她試圖拯救這些孩子們,卻苦苦地找不到方法,沉重的壓力幾乎就要將她壓垮;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在渴望著救贖,她希望能夠掏出這片地獄,如果可以的話,她會選擇離開,遠遠地離開。她以為亨利會是那一把鑰匙。

    其實在莎拉的內心深處,希望的火種已經熄滅了,她對於這些孩子不抱希望,更多是想著自己能夠逃脫,遠遠地逃脫。從本質上來說,她是黑暗的,是絕望的,也是痛苦的。所以,當她看到梅瑞狄斯撲在亨利的懷抱裡,第一個想法就是負面的。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相信亨利會是那把鑰匙。

    艾瑞卡和梅瑞狄斯兩名青少年,艾瑞卡是從黑暗的谷底往上爬,始終在尋找著光明的出口,積極主動地前行著;梅瑞狄斯是從絕望的深淵往下墜,始終不曾真正地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救贖,握在手中的一絲希望,猶如細沙般,漸漸消失。兩個人都將自己的希望維繫在了亨利身上,卻走向了不同的結局。

    僅僅從這三個角色的挑選,就可以看得出來,托尼清一色地選擇了本色演員,期待著她們自己身上的氣質能夠帶出角色的特點,而不是費盡心力地進行表演,儘可能地留給鏡頭語言更多發揮空間。

    但意外就出現在藍禮身上。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軌跡,托尼選擇了阿德里安-布洛迪,這也是本色演出,雖然說阿德里安的表演功底毋庸置疑。如此選擇無可指摘,但從成品來看,整部作品沉浸在了一種悲傷而絕望的情緒裡,沒有能夠更進一步,也沒有能夠豐富層次,停留在原地打轉,制約了電影更加優秀的可能。

    中規中矩的演出,藍禮有自信能夠達到托尼的標準,再次奉獻阿德里安式的表演,但藍禮卻不僅僅滿足於此,藍禮版的「超脫」,能否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就將取決於他的表現了。

    藍禮已經反反覆覆地閱讀過無數遍劇本了,但今天的閱讀卻又有了全新的視角,腦海裡開始漸漸地構思表演不是構思角色,而是構思表演。這是表現派和方法派的典型不同,當然,不是說表現派就不要考慮角色了,表演的基礎始終是角色,只是深入之後的解讀和分析卻是截然不同的。

    也許,他應該開始著手劇本的練習,不是獨自一個人閉門造車。於是,他中斷了閱讀,注意到了耳邊的瑣碎聲響,看到了兩名年輕女孩。

    「什麼?」薩米瞪圓了眼睛,似乎沒有聽懂藍禮的話語。坐在旁邊的貝蒂更是一臉茫然,視線慌張地在藍禮和薩米之間來回移動著。

    藍禮沒有說話,而是豎起了手中的劇本,示意了一下。

    薩米整個人都湊到了書桌前面,眯起眼睛認真地看了看,她這才意識到,那不是書籍,而是劇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但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隨後藍禮輕輕晃動了一下劇本,薩米再次用力地點點頭,就好像搖頭娃娃一般,慌張地從自己隨身的書包裡,拿出了劇本,然後猶如好學生般,挺直了腰桿,瞪大著眼睛,同時還面帶燦爛的微笑,等待著藍禮的指示。

    貝蒂的動作稍稍慢了一些,但隨即也把劇本拿了出來,視線裡充滿了不安和慌張,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藍禮卻也不介意,友好地解釋起來,「劇本練習。打開劇本,選擇自己的台詞,和對手戲演員進行對胡啊,以表演的狀態投入,尋找到合適的節奏和情感,同時也尋找到彼此的表演方式,在正式拍攝之前,揣測到更加準確的節奏。」

    劇本練習是一種非常學院派的基礎訓練,在劇場舞台表演之前,是十分重要的準備工作。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現場的舞台表演是沒有容錯空間的,練習、練習、再練習,這就是打磨表演的唯一途徑。

    但在實際拍攝中,不要說好萊塢了,即使在歐洲,劇本練習也越來越少了。更多時候,演員還是自己鑽研,然後通過拍攝之前的正式綵排來完成磨合。不過,對於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新人演員來說,劇本練習卻是尋找到表演節奏的最佳方式。

    薩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低頭翻開了劇本,認真地找了找,然後動作就停了下來,再次看向了藍禮,「呃,請問怎麼開始?我直接就開始念台詞嗎?」

    藍禮點點頭,給予了一記鼓勵的眼神,然後薩米直接就開口了,沒有任何的膽怯或者猶豫,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姿態讓人眼前一亮。

    「你為什麼跟著我?蛤?」薩米的第一句台詞顯得沒有起伏,不要說表演了,甚至還可以聽到她聲音裡的笑意,聲線微微顫抖著,無法隱藏自己的激動和緊張。唸完之後,薩米抬起頭,看向了藍禮,眼神裡有著不確定的遲疑。

    沒有想到,藍禮卻沒有挑刺,他自然而然地接著說了下去,「我沒有。很晚了,你應該回家,走吧,女士。」那平緩的聲音微微有些壓抑,似乎在壓制著什麼情感,尾音之中洩露出一絲隱約的顫抖,平靜的表面之下卻是暗潮洶湧。

    薩米不由愣了愣,台詞就這樣被切斷了。她沒有想到,藍禮接得如此順溜,甚至沒有看劇本,沒有任何猶豫就說出了準確的台詞;她也沒有想到,藍禮的表演如此特別,相較之下,她剛才的情緒就是不對的,明顯兩個人處於不同的層面上,形成不了對話。

    隱隱約約地,薩米有些明白了劇本練習的意義,「這有什麼訣竅嗎?」

    「朗讀,大聲地朗讀出來。」藍禮沒有藏私地說道,「你需要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台詞,這是具有意義的,即使是打招呼的閒聊,在電影劇本裡我是說,優秀的劇本裡,這都是隱藏著意義的,演員不是台詞的復讀機,這些台詞必須發自內心。所以,你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什麼,為什麼這樣說,這樣說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情形。」

    撇開其他所有不說,台詞功底就是一名演員的基本素養,但可惜的是,現在好萊塢的大部分演員都沒有這一份素養。又或者說,他們不屑這樣的素養,而劇本也沒有提供相對應的土壤。

    薩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模糊不清的表情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明白了,還是沒有明白。然後就可以聽到,坐在旁邊的貝蒂開始低聲念了起來,但聲音著實太含糊了,根本聽不清楚。

    藍禮開口說道,「如果你打算自己朗讀的話,那麼放開聲音來,反覆地朗讀;如果你打算參與到合作之中來的話,你肯定需要我能夠聽到台詞。」那淡然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這讓貝蒂不由就輕笑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1
547 準備就緒

    羅伊-洛克利和內森-普雷斯兩個人並肩站在操場上,穿透教室的玻璃窗,看著裡面人來人往的忙碌和喧鬧。

    「超脫」劇組不算龐大,卻也不小,核心部分的人員就約莫三十多人,再加上沒有台詞的龍套演員,第一天到劇組報導的人就超過了七十人,恍惚之間,讓人產生一種學校從來不曾放假的錯覺,今天學生們又重新回來上課了。

    喧鬧之中,羅伊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藍禮。這是他第一次以藍禮經理人的身份,出現在片場;準確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挑戰經理人的工作,實際進入拍攝現場,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卻是陌生。他正在摸索學習著,努力地適應著自己的全新身份。

    「在正式開拍之前,總是這樣的嗎?」羅伊好奇地詢問到,「我是說,藍禮總是會進行劇本練習?」

    此時此刻的教室裡,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陣營,一邊是業內打滾多年的老戲骨們,一邊則是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非專業演員們。

    如此情形,在劇組裡並不多見,即使是大量採用新人,選角導演在選擇演員的時候也還是會考慮到搭配合作的因素。但「超脫」卻與眾不同,在托尼的堅持授意之下,所有的老師全部都選擇了資深演員,滿打滿算,約莫是九名、十名老師左右;而所有的學生則全部都選擇了非專業人士,其中許多甚至不是演員,僅僅只是貧民窟真正生活的居民,差不多有三十人左右。

    資深演員們熟悉著劇組的所有流程,抵達劇組之後就駕輕就熟地打起了招呼,然後為接下來的拍攝做準備;業餘人士們則有些無所適從,有人好奇地打量著劇組設置拍攝軌道、搭建搖臂攝像機的工作,有人竊竊私語地討論著那些曾經在大屏幕或者小屏幕上看到過的身影,有人則忐忑不安地站在角落裡靜觀其變——

    還有一小部分人,則圍繞在藍禮的身邊,和他進行著劇本練習。

    今天上午,藍禮提早了一個半小時抵達現場,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熟悉自己的戰場。「超脫」這部作品和此前任何一次拍攝經歷都不同,藍禮將其當做百老匯的表演舞台對待,而每一位舞台劇演員在正式上台之前,熟悉舞台都是他們的基本準備工作。

    藍禮是第一個抵達片場的演員,花費了半個小時,裡裡外外地熟悉了一遍整個學校,以及學校旁邊的街道,然後他就隨便挑選了一間教室,坐下來開始閱讀劇本。不久之後,貝蒂和薩米就相繼出現了,她們沒有多想,只是想當然地認為,藍禮所在的位置就是演員休息室,於是漸漸開始聚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演員的「階級」劃分就這樣形成了,而藍禮則被劃分到了「業餘人士」的這一側。

    不過,羅伊所擔心的不是這件事。電影之中,藍禮的主要對手戲就是這群業餘人士們,與專業演員的配戲反而不多,拍攝之前的熟悉情況,這是好事;羅伊正在擔心的是藍禮拍攝之前的準備習慣——有的演員喜歡放鬆,乾脆就閱讀劇本;有的演員臨時抱佛腳,在上鏡頭最後一刻才開始背台詞;有的演員則喜歡安靜,不願意被打擾。

    此時此刻,圍繞在藍禮身邊的演員約莫有五、六名,他們一個個輪流地與藍禮交流、對戲、詢問,旁邊還有四、五個人靜靜地觀望著,場面著實熱鬧不已。

    內森不由皺起了眉頭,「不是的。在正式拍攝之前,藍禮習慣自己獨自一個人閱讀劇本,他必須反反覆覆地不斷翻閱,有必要的時候,還會找導演、編劇或者對手戲演員,討論一些細節。但劇本練習的話,真的很少。」

    羅伊微微收了收下頜。作為經理人,他的任務就是確保藍禮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以自己的方式進行表演狀態。內森作為一名助理,他的話語權十分有限,如果貿然去找製片人或者劇務的話,反而容易得罪人;但身為經理人,羅伊的身份和地位就與眾不同了,這也是他的職責範圍。

    羅伊正在認真地思考著,是不是應該向托尼提出要求,給藍禮一個單獨進行拍攝準備的空間。

    如果是頂級巨星的話,那麼隨行配備房車,這就是基本條件;如果是一群一線明星的話,那麼劇組配備一輛房車,提供幾位主要演員使用,這也是正常的。但羅伊現在沒有那麼貪心,他僅僅只是希望有一個角落就可以了,讓藍禮可以靜下心來投入劇本閱讀之中,不要受到打擾。

    當然,在提要求之前,他需要和藍禮親自溝通一下,在合作的初期,一切都是磨合期,他們需要更多的交流。

    腦海裡的思緒轉得飛快,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場景,羅伊不由就開始期待起來,「在現場觀看藍禮表演……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雖然是業內人士,但工種不同,羅伊對表演也不太懂;同時,正是因為業內人士,羅伊更加清楚得到如此多影評人的讚譽,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今天,終於可以在現場旁觀了,無法控制地,羅伊也有些興奮。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和公共經紀人的生活截然不同。

    看著羅伊漸漸明亮起來的眼神,內森感同身受,呵呵地笑了起來,「拍攝馬上就開始了,你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提前劇透一下,這和大屏幕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就我個人來說,我更喜歡現場觀看。裸眼3D。」

    羅伊正準備回應,然後就看到內森的表情頓了頓,似乎看到了什麼,羅伊轉過頭,順著內森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教室裡的演員們一陣騷動,人群之中,藍禮站立起來朝著門口方向移動,大家自動地讓開了一條通道,好奇的、激動的、揣測的視線紛紛投射了過去。

    等藍禮離開了教室之後,所有演員都湧到了窗戶邊上,朝著操場投來了視線。看樣子,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完成,「超脫」即將投入正式的拍攝。期待值直接炸裂。

    藍禮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灼熱得幾乎讓衣服都要燃燒起來了,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難道僅僅只是因為「速度與激/情5」嗎?這似乎說不通。不過,藍禮並不在意,表演的工作本來就是生活在鎂光燈之下的,在矚目之下克服緊張感和生澀感,全神貫注地投入表演,這是登上舞台的門檻。

    離開了教室之後,藍禮朝著教學樓的大門方向走了過去,視線餘光就看到了隔壁教室裡的熟悉面孔們——這些都是業內叫得上名號的老戲骨們,包括了不少聲名顯赫的資深人士,從這裡就可以看得出來托尼的強大人脈。

    迎面就看到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臉孔,藍禮露出了微笑,禮貌地打起了招呼,「露西,早上好。」

    露西-劉(Lucy-Liu,劉/玉/玲)的腳步不由頓了頓,滿頭都是問號,但還是遲疑地點點頭,回答到,「早上好,藍禮。」

    華裔演員在好萊塢一直都是弱勢群體,雖然先後有李/小/龍、成/龍、章/子/怡、陳/沖、尊/龍等許多演員登陸這片舞台,但整體而言,他們的發展都受到了束縛。在美國電影裡,亞裔面孔始終是死板保守的呆板印象,帶有強烈的種/族/歧/視,這樣的狀況一直到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才稍稍有所改觀,可想而知,華裔演員的處境多麼困難了。

    得益於強大資本的注入,韓裔、印度裔演員在好萊塢的發展其實是最好的。比如說現代汽車,大力贊助某一部電視劇或者電影,然後要求演員必須使用韓裔,這給不少韓裔演員創造了工作條件,一點一點地改變著行業現狀。

    但中國資本和好萊塢投資的運作,始終沒有尋找到合適而有效的方案,沒有能夠為華裔演員的上升勢頭創造更多有利條件,這是一個遺憾,導致許多華裔演員不得不在劇集裡扮演韓裔或者日裔角色。

    但在如此艱苦的情況之下,露西卻是一個特例。作為二代移民,露西憑藉著自己的拚搏和努力,在一片歧視之中闖蕩出了一片天空,在小龍套的位置上摸爬滾打了將近十年之後,1997年憑藉著「甜心俏佳人」收穫了艾美獎提名,終於為事業打開了局面。

    在那之後,她不僅出演了「霹靂嬌娃」、「殺死比爾」、「功夫熊貓」等作品,而且後來還成為了電視劇集「基礎演繹法」的女主角。毫不誇張地說,她就是好萊塢的諸多華裔演員裡,發展最為出色的一位。

    憑藉著自己的能力闖蕩出一片天地,藍禮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露西所面臨的處境。這一次,意外能夠在「超脫」裡合作,藍禮主動表示了友好,還有自己的尊敬。

    「希望今天工作一切順利。」藍禮點點頭,傳遞出了自己的善意,卻點到為止,繼續朝前邁開了步伐。

    露西站在原地,愣了愣,腦筋一時間轉不過來——她在好萊塢已經打滾了二十年,這樣的情況可不多見。在劇組裡,亞裔演員永遠是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視的一個群體,更何況,在「超脫」劇組裡,大牌可著實不少。

    目光落在藍禮的背影上,露西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2
548 五秒鏡頭

    「超脫」是一部十分特別的作品,在電影本身的敘事主線之外,鏡頭對準了亨利,進行了大量的採訪,又或者說是心理獨白,對故事的核心思想進行詮釋和解讀,然後以碎片式的方式,雜糅到電影主題之中。不是那種紀錄片解說式的旁白,而是獨幕舞台劇囈語式的抒發。

    這種表現形式在戲劇裡十分常見,最廣為人知的就是「哈姆雷特」裡的經典台詞,「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整個獨白將近四百字,表演時間約莫三到五分鐘,不僅晦澀難懂,而且充滿了哲學的反思,這對演員來說是嚴峻的考驗。不過,伴隨著莎士比亞戲劇的廣泛流傳,這段標誌性的獨白名聲大振,越來越多人開始反覆地練習,漸漸淪為了基礎表演課的重要環節,普及率直線上升,反而給人留下了一種「不是太困難」的錯誤印象。

    在「超脫」之中,托尼就將鏡頭對準了主角,給予了亨利大量的獨白空間,反思、自省、囈語、低吟,將那種詩意盎然的氣質以文本為架構、以表演為色彩,為電影賦予了一種獨特的質感。

    但正是因為如此,電影的拍攝進程就不能按照線性的方式推進,什麼時候拍攝故事主線,什麼時候拍攝單鏡獨白,情緒的連貫和迸發又將如何協調,這都是托尼必須提前思索的問題,然後劇組做出相對應的安排。

    今天是「超脫」正式開機的第一天,如果按照劇本的順序,第一場戲應該是亨利上班的前一天晚上,呈現出他的一種日常狀態,展現出角色身上那種孤獨、落寞和悲傷的特質;接下來應該是高中校長面臨教育部的審核和刁難,學校的成績績點一直不見起色,甚至還在下滑,連累整個州的績點下降;而且學生違法鬧事的情況屢禁不止,必須做出整改。

    這兩場戲的拍攝難度都不小,涉及了大量的台詞和鏡頭切換。

    雖然「超脫」是一個獨立電影劇組,還是一個藝術電影劇組,導演的風格古靈精怪,讓人難以捉摸,看似不按常理出牌;但即使是托尼,他也希望電影能夠順遂地完成拍攝,第一場戲討綵頭的迷信意義還是十分重要的。

    所以,經過思考,托尼放棄了劇本的前兩場戲,而選擇了最簡單的一場戲作為今天的開機工作——

    前來學校報導的代課老師亨利走下公車,在進入學校教學樓之前,他站在公車站旁,稍稍停留了一會,調適了一下心情,然後才轉身進入學校。

    簡單來說,就是站在公車站牌底下襬姿勢、當模特的一場戲,剪輯到電影裡也就是幾秒鐘的鏡頭,最多五秒。拍攝難度接近於零,確保劇組能夠取得開門紅。

    藍禮一路來到了街邊的公車站旁邊,做好了投入拍攝的準備;身後的工作人員們正在組織群眾演員,他們需要呈現出早晨上學時的繁忙景象;另一邊,托尼正在招呼著攝像組和燈光組,商量光線和色彩的問題。

    習慣性地,藍禮抬起頭尋找著劇務的身影,又或者是副導演。此時,他們應該過來和藍禮進行交流,對接下來的拍攝軌道、鏡頭距離以及戲份內容做進一步的解說,確定演員在表演時能夠走在正確的方向上——即使是拍攝背面,不需要眼神的對焦,演員也需要對鏡頭的方位有一個大概的瞭解,否則表演很容易失去焦點。

    同樣的演員,奉獻同樣的表演,在不同的導演鏡頭之下,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呈現。有的導演就特別擅長捕捉表演的細節,但對於某些導演來說,在他們的鏡頭之下,眼神、表情、肢體的變化卻容易模糊流失。

    拍攝之前的溝通,重要性就越發凸顯了出來。目前為止的幾部作品,即使是「太平洋戰爭」裡的不同導演,這種合作模式都延續了下來。

    但此刻,左看看,右看看,藍禮卻沒有找到任何人的身影,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公車站牌旁邊,就好像是迷路的羔羊一般,無人問津。

    藍禮回過頭,在人群之中尋找著羅伊和內森的身影,投去了疑惑的視線,兩個人快步奔跑了過來,但還沒有來得及靠近,托尼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大家都準備好了,場記開始倒數。」

    托尼似乎察覺到了藍禮的困惑,繞了過來,揚聲說道,「先拍攝一條,看看效果。」而後點點頭示意,快步走向了監視器的位置。

    「藍禮?」羅伊已經跑了過來,喊了一聲。藍禮擺了擺手,示意沒事,然後思緒就緩緩沉澱了下來。

    可以看得出來,他還是缺少足夠的經驗。不同導演有著不同風格,對於鏡頭、對於表演、對於整體架構都有著不同理解,他合作過的導演還是不夠多,風格也不夠鮮明,突然之間與過往習慣發生了衝突,然後就不適應了。

    像托尼這樣自由散漫的藝術家風格,一邊拍攝一邊磨合,這顯然也是一種風格。

    只不過,這種方式的不確定性太大了,如果演員始終沒有找到狀態,又或者導演始終沒有找到靈感,那麼就只能不斷地重複拍攝下去,膠片的消耗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對於大劇組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於獨立小劇組來說,卻是難以想像的負擔。

    但,藍禮不是做預算的那個人,所以他還是靜下心來,準備投入拍攝吧。

    伴隨著場記清脆而洪亮的喊聲,托尼沉穩地喊下了第一句「開拍」,周圍所有的嘈雜都沉澱了下來,整個劇組的所有環節都進入了狀態。

    學生們嘻嘻哈哈地在校園門口的草坪上游弋著,沒心沒肺地閒聊著,明明已經抵達了學校,卻不願意進去,一直到那刺耳的上課鈴聲響起,人潮才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蜂擁而去,轉眼之間,操場就變得空曠起來,只剩下一小撮人猶如沒有來得及消失的尾巴,扭扭捏捏地縮進大樓之中。

    放眼望去,整個操場頓時就變得冷清起來,只有一個孤單的身影遺留在了街邊。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上衣是菸灰色的,褲子則是深藍色的,襯衫是白色的,領帶卻是紅色的,整套服裝就好像一堆補丁,雜亂無章;左肩背著一個蹭光發亮的黑色公文包,可是從皮革的紋路卻可以看出使用多年的痕跡。

    他背部依靠著公車站站牌的金屬桿,左腿往往後撤半步,低頭從公文包裡拿出了煙葉和菸草,認認真真地開始捲起了香菸,那低垂的臉龐有著無限的專注,街邊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他抬起頭來順著聲音瞥了一眼,剎那光華洩露了些許的緊繃和混亂,但隨即就重新垂下了視線,漣漪還沒有來得及漾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次專心致志地捲煙。

    那俊朗的面容留著青青的鬍渣,梳成了二八分背頭的髮型讓五官展露無遺;那英挺的眉毛平靜而淡然,沒有太多的神色,專注的光芒投射在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透過睫毛稀稀疏疏地灑落下來;放鬆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疏離和漠然,猶如清晨湖面上的水霧,無聲無息,悄然氤氳,卻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窺探。

    此時,上課鈴聲已經終止,教學樓門口的尾巴已經進去了,整個操場一片安靜,除了男人之外,就沒有其他身影,就連嘈雜聲都猶如煙霧一般消弭得無影無蹤,那驟然而止的寧靜憑白帶出了一絲蕭索。

    裊裊的靜謐猶如輕煙一般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看起來瘦弱而單薄,平靜的臉龐幾乎沒有太多的表情,修長的指尖靈活地捲起了煙葉,那內斂的沉默和木訥著實平凡無奇,似乎站在這樣的空曠平地之上也沒有任何的存在感,但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若即若離的朦朧感,用語言著實難以形容。

    菸捲好了,男人將菸頭叼在了嘴邊,卻沒有點燃,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放任那淡淡的煙味在鼻翼底下縈繞。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看不出來到底是悲傷、是痛苦、是壓抑、是期待、是幸福、是冷漠,準確來說,彷彿一點情緒都沒有,就這樣平鋪直敘地站在那兒,說是透明人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就是這樣一個身影,卻有著說不出的韻味,說不出的故事。那疏朗的眉宇之間隱藏著無盡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在清冷的光線之下,緩緩流轉,讓人忍不住就想要窺探那一雙眸子,試圖從瞳孔之中尋找到一個入口。

    然後,男人就輕輕咬了咬煙嘴,轉過身,徑直朝著教學樓方向走了過去。沒有點燃香菸,也沒有丟掉香菸;沒有悲春傷秋,也沒有情緒波瀾;沒有一句台詞,也沒有多餘動作。就這樣,猶如模特一般,站在原地,五秒而已,轉身離開。

    那微微挺直的肩膀,打起了精神,昂首闊步,卻似乎差了半口氣,沒有能夠真正地抬頭挺胸起來,大步大步的步伐矯健而快速,卻顯得有些單薄。光影快速地在側臉、肩線和小臂之間流淌,勾勒出一抹輕盈的落寞,但也僅此而已,轉瞬即逝。

    「卡!」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2
549 出師不利

    羅伊看著那個背影漸行漸遠。那不是藍禮。

    那個背影沒有無精打采地佝僂起來,而是努力地挺直腰桿,可以注意到筆直的腰部,還有微微用力的雙肩,那稍稍緊繃起來的肌肉拉扯著西裝外套的線條,隱隱地透露出那用力的痕跡,但即使如此,脊樑似乎依舊無法完全挺拔起來,瘦弱的雙肩沉甸甸地往前、往內收了收,就好像……就好像在承擔著無比沉重的壓力一般,那無形的重壓幾乎就要將脆弱的骨骼碾壓得粉碎。

    平靜的側臉在光影流淌之下始終明亮,嘴角的香菸低低地垂下,沒有煙霧,卻勾勒出眉宇之間一抹落寞和寂寥,輕盈地繚繞在那深邃的眼眸之中。沒有特別的表情,猶如波瀾不驚的湖面,但伴隨著香菸微微輕扯的嘴角卻泛起了淺淺的漣漪,那深不可測的墨綠色湖水底下似乎總是有著情緒在翻湧,說不清,道不明,卻始終存在著。

    沒有特別的發力和勾勒,整個表演狀態渾然天成、行雲流水,舉手投足之間看不到絲毫雕琢的痕跡,更重要的是,那看似平淡無奇的表演卻讓每一位觀眾都滿嘴苦澀。羅伊無法確切地形容起來,眼前的男人並不悲傷、並不絕望、並不痛苦,甚至就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但那種無處不在卻又無法描述的情緒猶如一塊巨石般,狠狠地壓在胸口,在沉默之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羅伊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腦:什麼都沒有說,卻彷彿什麼都說盡了;什麼都沒有演,卻彷彿什麼都到位了。這就是他此刻腦海裡唯一的想法,但,這種自相矛盾的說法,即使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他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表演,就好像……就好像那個男人從靈魂到外表,真實地存在著,真實地經歷了驚濤駭浪、滄海桑田,真實地回歸平靜、平凡無奇,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五秒?還是十秒?前前後後只是在幾個呼吸之間的時間裡,藍禮就蛻變成為一個全然陌生的形象,那俊朗的面容似乎都變得普通起來,那絕對不是藍禮。即使自己就在現場見證了所有的一切,羅伊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羅伊還有一些不確定,這是亨利-巴特嗎?

    「超脫」是羅伊與藍禮合作之後的第一部作品,為了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將劇本閱讀了好幾遍,不僅僅是瞭解角色、瞭解劇本、瞭解拍攝流程,更多還是瞭解藍禮的風格,以及藝術形態。所以,羅伊對亨利這個角色也有著深入的瞭解,但,剛才的表演,羅伊卻不太確定。

    「卡!」

    托尼的喊聲中斷了拍攝,片場響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響。不是驚豔,而是詫異,又或者說是失望。藍禮的表演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天動地。

    是的,他們知道這場戲本來就無比簡單;是的,他們知道開機第一天就演技大爆發不太現實;是的,他們知道剛才不過幾秒鐘的戲份難以看出什麼。這些,他們都知道。但是在盛名之下,他們總是期待著一些特別的、新奇的、亮眼的東西。哪怕即使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

    對於薩米以及其他業餘演員們,就更是一頭霧水了,完全沒有看懂。

    托尼快步走了上前,眉頭緊皺起來,來到了藍禮身邊,沒有任何停頓和猶豫,直率地開口問道,「剛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悲傷?我要的是悲傷和絕望!你的表演在哪裡?」托尼的脾氣直接就上來了,語氣說得很重,那急躁的話語沒有任何遮掩,質問之餘還帶著憤怒,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姿態衝了上來。

    藍禮張了張嘴,正準備解釋,但托尼就好像點燃地炮竹,噼裡啪啦地就繼續說了下去,「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帥哥,站在那裡擺姿勢、耍帥,我需要的是演員,真正的演員,真正的表演!如果我想要尋找模特的話,紐約時裝周上大把大把,輪也輪不到你。拜託給我一點真正的東西好嗎?亨利是一個絕望的人,他已經被悲傷淹沒,幾乎就要窒息!你剛才的那是什麼?迷路的羔羊嗎?耶穌基督,即使是迷路的斑比,它的眼神也比你更加有活力!」

    藍禮放棄了辯解,而是任由托尼繼續發洩。

    其實這不意外,無論是剛才沒有經過溝通和綵排就直接投入拍攝,還是之前第一次碰面時的莽撞和衝動,亦或者是幾次交流時的迫切和直接,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看得出來,托尼是一個不諳世事的人,在他的字典裡,沒有什麼照顧面子,又或者是什麼寒暄客套。藝術,這就是他唯一在乎的東西,一切都與藝術有關,也只與藝術有關。

    更何況,托尼的脾氣也是急躁而跳脫。第一場戲就不盡如人意,托尼的反應並不讓人意外。

    可是對於劇組其他人來說,這卻是一個絕對想像不到的意外。第一場戲之所以如此特別,就是為了能夠討一個綵頭,導演和劇組都會選擇相對容易拍攝的戲份,確保能夠順利通過。

    正是因為如此,第一場戲的順利通過,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普遍的定式,劇組人員漸漸都已經習以為常起來,理所當然地認為,第一場戲肯定會直接通過,以至於第一場戲只剩下了象徵意義,往往只是走過場而已,大家緊接著就投入後面的工作。

    不要說第一場戲了,第一天的拍攝大部分都是如此,相對簡單。

    突然之間,第一場戲就出現問題了,人們難免就愕然了,那種巨大反差所帶來的驚濤駭浪幾乎難以掩飾。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怒氣衝衝、暴跳如雷的托尼,劇組的成員們都不由閉上了嘴巴,神色慌張。

    人們都在匆忙地交換著視線,即使是羅伊和內森也不例外,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第一場戲如此簡單,而藍禮的發揮卻如此失常,難道是因為之前「速度與激/情5」的繁忙宣傳,讓藍禮失去了狀態,始終沒有能夠收心?還是因為突然之間的爆紅,導致藍禮的心態還是失衡,變得膨脹起來?

    但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是什麼理由,第一場戲就出師不利,這對劇組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一時間,劇組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教學樓裡的學生們更是屏住了呼吸,貼在窗戶上,又小心又亢奮地投來了視線,是不是要打起來了?是不是有好戲看了?是不是要出現勁爆場面了?

    「說點什麼!」托尼看藍禮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臉上的從容不迫卻依舊沒有消失,這讓托尼的脾氣越發躥了上來,原本只是急切,現在已經有點開始發怒了,握著劇本的右手開始在空中揮舞起來,口沫飛濺。

    藍禮沒有挑釁托尼的權威,放棄了打趣幽默的打算,而是直接開口說道,「我對角色的理解是不同的。」正如藍禮所料,聽到關於藝術的討論,托尼的脾氣暫時放緩了下來,抬了抬下巴,氣喘吁吁地說道,「那麼你的理解是怎麼樣的?」

    「亨利的悲傷和絕望,那是一種從骨子緩緩滲透到靈魂的情感。他已經放棄了掙扎,又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放棄了掙扎。但我們可以看看他的行為舉止——他成為了一名老師,試圖在自己的能力範圍,把希望帶給更多孩子,卻又拒絕和這些孩子產生羈絆,在情感產生糾纏之前,就脫身離開,繼續再另外一所學校重複之前的舉動。簡單來說,他在播撒希望的種子,卻不希望繼續培育下去。為什麼?」

    藍禮的長篇大論讓托尼沉默了下來,他抬起了右手,支撐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導演、編劇和演員的視角都是截然不同的,呈現出來的藝術表現形式也是不同的,溝通是一部電影成功的必備條件,多少電影作品都是毀在這一個環節之上。托尼和藍禮也正在面臨著這個問題。

    「在劇本之中,通過亨利和三個不同的女性角色來一點一點地展現出他內心的情感。

    面對莎拉的主動示好,亨利的退卻展現的是他的冰冷和疏離,他知道自己處於一個糟糕的位置,他沒有辦法回應其他人的情感呼救。

    面對梅瑞狄斯的求助,亨利的猶豫展現的是他的恐懼和絕望,他正在試圖幫助梅瑞狄斯,卻又擔心兩個人之間產生更多的情感糾纏,他沒有能力對任何人負責。

    面對艾瑞卡的入侵,亨利的麻木展現的是他的悲傷和苦澀,艾瑞卡一步一步地迫近,他被動地給予幫助,卻不敢更進一步,因為他在艾瑞卡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不同的關係展現的是不同的情感。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地,將亨利的情感呈現出來。在遇到這些人之前,準確來說,在生活狀態發生改變之前,亨利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包裹起來,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謹慎地將所有情感都收斂起來,猶如一抹遊魂,失去了生命力,卻依舊不願離去,只是沒有任何存在感地飄蕩著。」

    「你是說,你希望呈現的就是這種效果?看起來猶如死水一般的效果?」托尼開口說道,終於明白了藍禮的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2
550 兩個瘋子

    藍禮滔滔不絕地闡述著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將自己的準備工作都呈現了出來,雙眼專注地看著托尼,真誠而投入地進行著溝通。

    托尼抬起頭來,在那雙深褐色的眼眸裡看到了專注的神采,褪去了剛才的波瀾不驚,迸發出了難以想像的魅力。這讓托尼不由將眼前的藍禮和剛才的亨利進行了對比,那種沒有任何動靜的平緩,猶如一潭死水,一點光芒都沒有,腦海裡亨利的形象漸漸變得飽滿起來。

    「你是說,你希望呈現的就是這種效果?看起來猶如死水一般的效果?」托尼開口說道,終於明白了藍禮的意思。

    「準確來說,我希望呈現的是一種平靜。不是死水的那種陰暗和絕望,僅僅只是拒絕敞開心扉的漠然。外表看起來無比正常,但內心已經一片死寂。」藍禮認真想了想,糾正了托尼的說法,然後進一步解釋到。

    「亨利就是整部電影的核心。在我看來,他的情感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不斷波動的曲線。他以為自己是直線,但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他身上的破綻就越來越多,一點一點地暴露出來。最後赤/裸地呈現在觀眾面前,一步一步地走向電影的結局。這是一個過程。」

    上一世,阿德里安-布洛迪出演的「超脫」,整個情感的發展就是一條直線,他的爆發和起伏都沒有一個準確的方向,只是根植於內心的絕望和悲傷,更加鮮明地展現出來,僅此而已。但擺脫了那些爆發之後,他的哀傷依舊滿溢出來,成為一種日常,這使得整部電影裡亨利的形象都始終停留在悲傷和陰鬱的階段。

    這可以說是他的形象桎梏,外表的憂鬱和單薄總是揮之不去;也可以說是他的表演套路,從「鋼琴家」到「超脫」,演員的氣質始終貫徹其中,這也束縛了他的表演領域。就連在「穿越大吉嶺」這樣的喜劇電影裡,表演套路也沒有能夠被打破。

    當然,這是有好處的。阿德里安賦予了電影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絕望而憂鬱的狀態。這種情緒無邊無盡,充分地讓觀眾感受到了創作者的意圖,讓那些感同身受的觀眾深以為然。

    但藍禮卻不希望如此。他希望能夠通過自己對角色的理解,在表演的推進過程中,呈現出角色的不同深度、厚度和廣度,不僅僅是讓亨利變得飽滿起來,也不僅僅是讓結局的推動變得順暢起來,還是讓整部電影的情緒變得豐富起來、整部電影的核心變得深刻起來。

    因為藍禮知道,托尼拍攝這部電影的初衷,遠遠不僅僅只是講述亨利一個角色而已,他的目標是教育,是社會,是整個藍圖。對於這份野心,藍禮表示贊同,他希望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的表演還能夠取得更進一步的突破。

    這一次表現派演技的畢業考試,藍禮希望能夠放手一搏。

    托尼的情緒漸漸亢奮起來,他可以聽懂藍禮的意思,這讓他不由細細地咀嚼起來;但這一切都太過抽象了,語言無法清晰直白地詮釋解說。他終究不是演員,沒有表演才能,對於演技的細節和表演的氣場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認知,腦海裡無法勾勒出相對應的具體形象來,更加無法窺見整個表演的脈絡和終點。

    這種感覺有些像數學題。眼前的數字和文字都無比清晰而準確,他知道有一個公式可以把所有數字串聯起來,他也知道有一個定律可以指向正確答案,問題就在於,他不知道公式和定律,於是那些數字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一堆亂碼。

    真是糟糕透了!托尼惡狠狠地揉了揉頭髮,原本就亂糟糟的頭髮,現在更是一團糟,但大腦還是一團水草般,無法理清一個清晰的思路。

    突然,托尼就猛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那過激的動作將打結的頭髮狠狠地往外一扯,讓人清晰地感受到頭皮承受的苦痛,就連藍禮站在旁邊看著都不由覺得疼,托尼自己更是齜牙咧嘴,但他卻全然不在意,一臉急切地說道,「回放,我們去看回放!」

    他居然把這個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他是導演,自然不能以演員的位置和藍禮進行交流,他需要站在導演的位置上重新審視剛才那場戲,再對藍禮的思想進行消化。這才是正確的方法。「先看一邊回放,然後再說。」說完,托尼也不等藍禮,一路小跑著衝向了監視器的所在位置。

    藍禮和托尼站在學校的操場上,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最近的工作人員也間隔了約莫十五米以上,根本聽不清楚兩個人的對話,只能從表情上進行判斷,試圖揣測。結果托尼毫無預警地跑了回來,原本站在原地觀望的劇組成員們,頓時炸鍋了。

    呼啦啦,劇組的工作人員都不明所以,慌張地閃躲開來,片場頓時一陣兵荒馬亂,讓旁觀者全部都是滿頭問號,不明所以。剛才托尼和藍禮還劍拔弩張、僵持不下,轉眼之間托尼就一路落荒而逃了?這是怎麼回事?

    托尼還不知道眾人的腹誹,當然,即使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的,一路跑到了監視器前,咬著嘴唇上的死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急切地說道,「回放,回放。」他的要求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顯然旁邊的大家都是一頭霧水,托尼卻沒有解釋的空隙,再次揚聲說道,「回放!」

    這一次,托尼的要求總算是得到了執行,回放開始了。

    托尼在觀看回放的時候,羅伊快步迎了上前,壓低聲音詢問到,「沒事吧?」

    藍禮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劇本呢?」

    羅伊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隨後而至的內森卻是第一時間把劇本遞了上去。然後羅伊就看到藍禮站在原地,直接開始翻閱劇本起來,這讓羅伊一頭都是問號:還看劇本?這本劇本已經被藍禮翻爛了——

    字面意義上的,真正地爛了,封面和封底是內森重新換過的,但裡面的頁面翻起了毛邊,還有些地方撕破了,空白的地方隨手留下了不少筆記。羅伊以為,藍禮已經把整個劇本翻來覆去地背熟了,而且第一場戲、第二場戲都一句台詞沒有,為什麼還要繼續看劇本?

    藍禮對於今天拍攝的戲份瞭如指掌,包括所有的情節走向和台詞鋪墊,都是如此。不是所有劇本都值得這樣反覆翻閱的,比如說「速度與激/情5」的劇本,比起劇本來說,和武術指導、特技指導的交流才是更重要的,但「超脫」這樣的劇本,每一句台詞、每一幕戲份都具有舞台劇式的意象,卻是絕對值得細細研究的。

    不過,藍禮現在只是習慣性的動作。在劇組的時候,閱讀劇本其實就是一種思考,不是真正地在背誦台詞。剛才托尼的意見,藍禮也在反覆斟酌。

    無論是上一世的「超脫」成品,還是剛才的簡單交流,都可以看得出來,托尼是一個對鏡頭無比依賴的導演,但這種鏡頭卻不是保羅-托馬斯-安德森或者達倫-阿羅諾夫斯基那種,通過光影的變化和角度的設置來捕捉表演的細節,托尼的鏡頭有一種原始的粗糲感,大開大合,接近於紀錄片,也可以說接近於舞台劇的觀眾視角,將表演的原生態記錄下來,而後將情緒赤裸裸地呈現在觀眾面前。

    這也意味著,和托尼的合作過程中,表演需要再外放一些。這種外放不是指情緒的爆發,而是情緒的停頓,在每一個表演的節點,他需要留下一毫秒或者兩毫秒的瞬間停頓。

    這樣的停頓放在整個時間線上,其實是體現不出來的,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眨眼就已經消失。但在表演過程中,視線的指向、眼神的停頓、表情的微調,卻將這一毫秒的時間放大,給予情緒更多的填充空間,讓表演變得飽滿起來。

    直觀來說,梅麗爾-斯特裡普在「廊橋遺夢」裡的演出就是如此。這是一部潤物細無聲的電影,溫和的情感猶如無聲悶雷一般,在心靈深處迴響。

    梅麗爾奉獻了看似平凡無奇卻活靈活現的演出,她的小表情演技無疑是一大亮點,一個眼神的停留,出神到失焦的瞬間;一個眼神的轉移,慌張到惆悵的時刻,這樣生活化卻戲劇化的表演細節,成就了一個獨特的螢幕形象。

    不過,梅麗爾是方法派演技的代表人物,她的表演充滿了靈性和隨意,將自己的表演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

    對於學院的表現派演技而言,這就是情緒深淺的鑽研和控制。藍禮需要觀看一下回放,對托尼的鏡頭有進一步瞭解,才能推演出自己的表演尺度。然後,藍禮就大步大步地邁開腳步,朝著監視器也走了過去。

    羅伊就這樣愣愣地看著藍禮,感覺自己的思緒節奏有些跟不上。先是托尼,而後是藍禮,這兩個人的行事風格完全摸不著頭腦,讓人瞠目結舌。上一秒,兩個人還面紅耳赤地爭執著,下一秒,兩個人就並肩而立地觀看回放,時不時還低聲交流一下意見。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瘋子,另一個瘋子,所以,這是兩個瘋子相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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