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67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9
571 友情援手

    保羅的探班,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大牌演員的造訪,劇組工作人員們親切友好地和保羅打著招呼,嘻嘻哈哈地感謝著保羅的禮物,現場的氣氛看起來就像是上班工作時間的茶水間一般,來來往往、熙熙攘攘,談笑風生地閒聊著,輕鬆愜意。

    之前在拍攝「抗癌的我」時候,內森就聽塞斯-羅根提起過,之前他在為「功夫熊貓」錄音的時候,布拉德-皮特過來探安吉麗娜-朱莉的班,那才是真正的「天王風範」,前呼後擁,從容不迫,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劇組,倒更像是影迷見面會。以至於他們的工作不得不中斷了兩個小時。

    今天的保羅卻十分平易近人,禮貌地和劇組主要管理人員打過招呼之後,然後就儘可能站到了旁邊,避免打擾現場的工作秩序,偶爾有工作人員走過去,和保羅站在旁邊閒聊幾句,談起藍禮的敬業和專業,雙方都感同身受,保羅分享當初拍攝「速度與激/情5」的趣事,工作人員分享最近拍攝「超脫」的趣事,看起來,保羅倒更像是藍禮的經紀人,專門拜訪劇組,活絡自己家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之間的關係。

    來到劇組十五分鐘之後,在劇務傑瑞米-馬克斯的指引下,保羅這才找到了正在教室裡面閱讀劇本的藍禮。不過,沒有時間上前打招呼了,因為下一場戲就即將開拍。

    保羅發現,拍攝商業電影和拍攝藝術電影,藍禮的準備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當初在「速度與激/情5」劇組的時候,藍禮也會花費大量時間閱讀劇本,但相較而言,他花費了更多時間在溝通上,與對手戲演員的溝通、對武術指導的溝通、與攝影師的溝通、與導演的溝通,他對於鏡頭的剪輯和定位有著十分敏銳的觸感,這使得他在拍攝開始之後,能夠迅速進入狀態。

    但今天在拍攝「超脫」的片場,藍禮從頭到尾都在反覆地閱讀劇本,而且還放聲朗讀劇本,甚至還要求內森和他進行劇本的對話,另外還花費了不少時間在思考上,來來回回地琢磨接下來這一場戲的每一個部分。全情投入,甚至可以說是渾然忘我。

    保羅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不理解,因為劇本的內容就是有限的,即使閱讀再多遍,那些字體和內容也不會有改變。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表演天賦著實有限,他的不理解著實正常。他不由想起以前在洛杉磯接受表演課程的時候,老師曾經說過,傳統學院派的表演,對於劇本功底的要求是十分嚴苛的——

    他們不僅需要閱讀劇本、背誦劇本,還需要瞭解劇本。籌備一齣戲劇的演出之前,僅僅是閱讀劇本這一個工序,就包含了背景調查、資料收集、角色解讀以及自我定位等等多個環節。

    劇本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切表演的根源,這也是英國電影總是容易出優秀劇本的重要原因之一。相反,現在在好萊塢,優秀的劇本往往是架構和故事取勝,但在台詞方面的功底卻幾乎消失殆盡,又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過。

    所以,藍禮是學院派出身的嗎?

    思索之間,保羅就看到了渾身邋遢的托尼-凱耶大步大步地從教學樓裡走了出來,揮手示意了一下,然後場記就一溜煙跑到了攝像機的正前方,整個劇組的聲音瞬間消失,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投去了視線。

    不由自主地,保羅也屏住了呼吸。

    正當場記準備打板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推開了教室門,探出一個腦袋,打破了那蓄勢待發的架勢,不少人都重重吐出一口氣,發出了低低的驚嚇聲。那是一個女生,頂著一頭毛茸茸的黃頭髮,生澀地朝著大家點頭示意了一下,表達了歉意,然後一溜煙地小跑到了藍禮的面前,低聲交流了起來。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臉孔,保羅從來沒有見過,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情況,旁邊的工作人員開口解釋到,「那是貝蒂,接下來這場戲就是她和藍禮的對手戲。」保羅恍然大悟,視線餘光瞥了瞥站在不遠處的托尼,卻發現導演根本滿不在意,正在和劇務確認著什麼細節。

    這種拍攝氛圍還真是……輕鬆自由,只是,開拍之前的最後時刻,貝蒂找藍禮有什麼事嗎?

    藍禮也有同樣的疑問,但他卻沒有著急,只是微笑地看著眼前的貝蒂-凱耶。雖然他和貝蒂不算是朋友,在拍戲之外,兩個人幾乎就沒有交談過,但從平時的蛛絲馬跡就可以看得出來,貝蒂是一個內向而文靜的個性,不是情非得已的話,貝蒂甚至不會主動找他說話,更不要說在正式拍攝之前打斷節奏跑進來了。

    貝蒂緊緊咬住了下唇,看著眼前的藍禮,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貝蒂不是一名專業演員,準確來說,她對表演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不是父親趕鴨子上架,她永遠都不會站到攝像機鏡頭前面。她可不認為,有人想要看到她肥胖地身軀出現在大屏幕上,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自從「超脫」開機以來,貝蒂幾乎把新手能夠犯的錯誤全部都經歷了一遍,即使是一場最簡單的戲份,沒有任何台詞,她都可能出錯,這也讓她越來越緊張。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越出錯就越緊張,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一場戲最基本的都要拍攝三次以上。

    就連簡單的戲份都如此了,今天這場戲就更加讓貝蒂緊張,由於太過緊張,從五天前開始,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反反覆覆地閱讀著劇本,每一次閱讀,她都會感覺到一陣反胃,只是想要嘔吐,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這場戲是整部電影裡,梅瑞狄斯情感最洶湧最飽滿最釋放的一場戲。梅瑞狄斯在猶豫躊躇了許久之後,決定尋求亨利的幫助,就好像溺水者一般,抱住了最後一根浮木,但她卻被拒絕了,而且還被另外一名老師莎拉窺見。羞愧難當的梅瑞狄斯徹底崩潰,落荒而逃,最終走上了自我了結的不歸路。

    在這一場戲之中,梅瑞狄斯從羞澀到哀傷,再到迫切,最後崩潰,情感的跌宕起伏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貝蒂擔心自己會搞砸,不對,她知道自己會搞砸,也肯定自己會搞砸。所以,她需要一點幫助。著實諷刺,不是嗎?梅瑞狄斯需要亨利的幫助,而她則需要藍禮的幫助。

    「我……」貝蒂才剛剛開口,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剛才托尼在這裡,她不敢開口,現在只有她和藍禮,她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壯壯膽,貝蒂抬起頭看向了藍禮,然後就看到了那雙深褐色的眸子,深邃而明亮,寫滿了專注和真誠,回想起之前藍禮指導薩米表演的事,稍稍得到了一些勇氣,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表演。我一點頭緒都沒有,這場戲真的太困難了,我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始。」

    藍禮抿了抿嘴,眼神流露出了一絲思索,沒有大驚小怪,只是沉聲問到,「你知道梅瑞狄斯為什麼來找亨利嗎?」

    「……」貝蒂聳了聳肩,「尋求幫助。」

    「如果你要尋求幫助的話,你會找誰?我是說,現實生活裡。」藍禮的提問讓貝蒂沉默了下來,緊緊地閉著嘴巴,避開了視線,拒絕溝通,藍禮卻也不在意,接著說道,「對於梅瑞狄斯來說也是如此,尋求幫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我們需要承認自己軟弱,承認自己無助,有時候,還需要敞開心扉,將自己最柔軟的部分展示出來。」

    貝蒂緩緩地抬起視線,用餘光瞥了瞥藍禮,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藍禮的表情。

    「梅瑞狄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找到了亨利,開口求助。不僅因為她相信亨利,還因為她在亨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藍禮繼續說道,那循循善誘的話語讓貝蒂插話嘟囔了一句,「而且她喜歡上了亨利。」

    藍禮露出了一抹微笑,肯定地收了收下頜。這是貝蒂對梅瑞狄斯的角色解讀,不是藍禮的,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說明貝蒂和梅瑞狄斯產生了共鳴。托尼當初選擇這些學生演員,全部都從本色出發,不需要他們精湛的演技,他們在鏡頭面前做自己就可以了。顯然,貝蒂也是如此。。

    「但亨利卻拒絕了。」藍禮沒有說的是,亨利現在是自身難保——

    經歷了艾瑞卡的事情之後,他就一直在努力地和所有學生保持距離;在梅瑞狄斯過來找他之前,亨利的外祖父去世了,關於母親的秘密也徹底揭開,他深深地陷入了悲傷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這一次,不僅僅是絕望,還有悲傷和孤單。所以,他沒有辦法幫助梅瑞狄斯,他在逃避著,他在後退著,也在拒絕著。

    「對於梅瑞狄斯來說,這是她鼓足了無數勇氣的一步,同時也是最後的救命稻草。」藍禮輕聲說道,作為演員,他閱讀過整個劇本,分析過每個角色,所以,他知道,可是亨利卻不知道。

    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睛,貝蒂突然就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悲傷洶湧上來,她直接摀住了嘴巴,強忍著情緒,不讓自己崩潰,然後點點頭,試圖說點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轉過身,離開了教室,然後走廊裡就傳出她的聲音,「我準備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9
572 得心應手

    亨利坐在辦公桌後面,低頭翻閱著學生的作業,左手支撐著腦袋,攤開的手掌遮擋住了大部分臉孔,指尖若有似無地在太陽穴和眉尾指尖遊走,隱隱可以看見繃緊的指尖正在輕輕揉著太陽穴,眉宇之間的疲憊和無奈猶如滴入清水之中的濃墨,緩緩暈了開來。

    翻閱著作業的右手突兀地停下來,又翻回了前面的頁面,剎那間失焦的眼神再次回過神來,繼續專注於作業之上,然後門口就傳來了一陣開門的瑣碎聲響,這讓亨利抬起頭來,左手滑落到了下頜的位置,視線沒有遮掩地看向了門口。

    是梅瑞狄斯。

    「嗨,巴特先生。」

    「嗨,梅瑞狄斯。」亨利扯了扯嘴角,以微笑迎接了梅瑞狄斯的拜訪,「你還好嗎?」

    梅瑞狄斯手裡拿著一個大大的薑黃色信封,輕手輕腳地把教室門帶上,迎向了亨利注視自己的視線,不由就垂下腦袋,避開了視線,抬了抬手、歪了歪頭,試圖掩飾自己的生澀和緊張,卻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同手同腳,「很好,我很好。」她乖巧而拘謹地站在了教室門口,不敢靠近,舉起了手中的信封,怯生生地說道,「我為你製作了一張照片。」

    亨利這才留意到梅瑞狄斯的疏遠,招了招手,語氣和善地說道,「過來。」視線瞥了一眼放在面前的作業,快速地用筆劃了兩條線,而後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向了慢慢靠近的梅瑞狄斯,「你真的製作了?」

    「是的。」梅瑞狄斯捕捉到了亨利嘴角那淡淡的笑容,淺淺的弧度卻帶著一股溫暖。羞澀之餘還有些緊張,低頭輕笑了起來,幾乎用氣音回答了亨利的問題。

    看著亨利接過了信封,梅瑞狄斯的腳步往前走了走,又退了退,但最後還是走上前了兩小步,站在亨利的側邊,偏頭看著亨利從信封裡抽出了自己的作品,焦躁而忐忑地擺弄著手指頭上的戒指,嘴巴因為緊張而變得乾澀起來,不斷地抿著自己的唇瓣。

    亨利用雙手拿著梅瑞狄斯的整副作品,目光深邃而專注地凝視著。這是一副攝影作品,左邊是一個空蕩蕩的教室,右邊則是他的半身像,卻沒有臉孔,就這樣空洞地注視著空教室。黑白的色調冰冷而厚重,泛起一股內心的悲涼和落寞。

    亨利的視線不由就微微深了深,眉宇之間的悲傷稀稀落落地灑在了眼眸深處,「哇哦。」他低低地感嘆了一聲,但眼神卻始終不曾移開,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攝影作品。藝術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摺射了每個人的內心,繪畫、攝影、電影、音樂都是如此,創作者是如此,欣賞者也是如此,不同的內心,在同一幅藝術品裡,折射的卻是不同的深度和內容。

    「……真的很美。」亨利低聲感嘆到,那沙啞低沉的嗓音在喉嚨深處迴蕩著,「真的很有才。」他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般,由衷地發出了讚賞,耳邊傳來了梅瑞狄斯那羞澀卻雀躍的聲音「謝謝」,這才打斷了亨利的思緒,抬起頭來,微微蹙眉,眼神裡流露出了疑惑,「你進行創作很長一段時間了?」

    梅瑞狄斯害羞得不知所措,撓了撓頭,即使一直壓抑著,嘴角還是無法控制地大大上揚起來,笑意深深地落入了眼底,「從小時候就開始了。」梅瑞狄斯低著頭,下巴幾乎就要貼著胸口了,即使咬住了下唇,還是沒有能夠抑制住勾勒起來的嘴角。

    亨利愣愣地看了看梅瑞狄斯,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但卻增添了一抹落寞,心有慼慼地垂下視線,看著手中的作品,「一張空白的臉,站在一個空曠的教室裡。」他的眼神漸漸變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輕聲詢問到,「這就是你眼中的我嗎?梅瑞狄斯?」

    那雙深邃的瞳孔卻在一點一點消散,如同手中的照片一般,臉孔正在消失。

    梅瑞狄斯聽到這句話,羞澀而慌張地避開了視線,彷彿自己內心的少女想法被窺見了一般,連忙退後了兩步,雙手侷促而拘謹地抓住自己馬甲外套的下襬,猶如少女一般輕輕搖晃著身體。但隨後,她就漸漸愣住了,亨利的側臉落入眼中,那股老無所依般的寂寞和哀傷在靜靜地流淌,她的情緒也不由沉澱了下來,她的視線就這樣注視著亨利,安靜地注視著。

    「我也不知道我眼中的你是什麼樣的……」梅瑞狄斯停頓了片刻,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由自主地,她的視線也跟隨著亨利一起落在了自己的作品上,「這只是我對你現狀的一點想法。」梅瑞狄斯回憶起了自己創作的過程,「你是否想過,老師們在校園之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現實生活中。」

    亨利將手中的作品放了下來,緩緩地靠向了椅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有意無意地拉開了他和梅瑞狄斯之間的距離,「我猜是的。這個教室在你的眼中是真實的嗎?」

    梅瑞狄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頓了頓,然後就看到亨利抬起視線來,兩個人四目相接,這喚醒了梅瑞狄斯的回憶,慌張地解釋到,「我在學校附近觀察你……」她的話語稍稍有些遲疑,但還是順著說了下去,「你看起來總是如此悲傷。」

    亨利嘴角輕輕往上一揚,展露了笑顏,但舒展的眉宇和深邃的眼眸,卻漂浮著一層清冷的薄霧,那寂寞的哀傷在笑容之中越發讓人心疼。

    梅瑞狄斯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莫名地哽嚥了一聲,眼眶微微泛紅,她狼狽地迴避開了亨利的視線,聳起了肩膀,遲遲沒有放下來,好像在表示著自己的無奈,也好像在建立自己的防禦機制,「可能……」梅瑞狄斯的話語有些說不下去,聲音也小了下來,僅僅只是在自言自語,「可能你的生活不太順利吧。」

    那感同身受的痛苦讓她的話語變得支離破碎起來,近乎呢喃。她悄悄地用視線餘光看著亨利,下唇因為牙齒太過用力而開始泛白起來,謹慎,忐忑,猶豫,不安,躊躇,緊張,卻又帶著一股渴望,那強烈的情緒讓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如果你想找個人傾訴……」

    後面的話語就這樣消失在了喉嚨裡,甚至可以隱隱聽到那因為害怕失去因為害怕暴露而導致的哭腔。

    亨利抬起了視線,細細地打量著梅瑞狄斯,嘴角那苦澀而心酸的笑容又往上揚了揚,但很快就平復了下來,眼底閃過了一絲善意的笑意,然後他站了起來,保持著他和梅瑞狄斯之間的平等地位,即使他挺拔的身高遠遠超出了梅瑞狄斯不止兩個頭,但他的視線卻放在了和梅瑞狄斯相同的高度上。

    亨利試圖靠近梅瑞狄斯,但腳步頓了頓,還是往後退後了小半步,保持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垂下頭,細細地思考著,細細地咀嚼著,然後將眼底的錯雜情緒全部掩去,重新恢復了一貫的疏離和淡然,這才再次抬起頭來,「梅瑞狄斯?」

    「是的,先生。」梅瑞狄斯仰起頭,滿眼仰慕而親近地看著眼前的老師,一點一點地搜索著那眉宇之間的神色。

    亨利抬起手來,試圖去揉一揉太陽穴,但停在了半空中,戛然而止,因為他意識到了這樣動作所洩露的脆弱和沉重,輕輕吐出一口氣,亨利認真地說道,「你需要找個人傾訴嗎?」

    梅瑞狄斯的鼻頭一酸,眼眶開始泛紅,聲音輕輕顫抖著,她用力點了點頭,「是……」但聲音卻變得支離破碎起來,懇切地、絕望地說道,「你可以和我談談嗎?」

    亨利輕輕合上了雙眼,掩飾著自己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悲傷和痛苦,然後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梅瑞狄斯有些迫切地往前邁了一小步,卻看到亨利的上半身僵硬了起來,他沒有閃躲開來,但後背的肌肉卻冰凍僵硬,物理空間的縮小,卻帶來了精神空間的擴大,那種無法踰越的疏離猶如一道看不見的牆壁,啟動了防禦機制。

    他不是冷漠,更不是冷血,而是害怕,是恐懼,是退縮,是擔憂,是絕望。他就是好像一個絕望的深淵,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會粉身碎骨,他試圖幫助其他人,卻總是毀滅得一乾二淨。他不想要摧毀梅瑞狄斯。

    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梅瑞狄斯卻沒有發現,「和你談話的時候,有種被你看穿一切的感覺。」梅瑞狄斯的雙眼微微泛紅,噙著淚光,泛著濃濃的鼻音說道。那股哀傷和絕望,倒影著亨利的靈魂。

    亨利快速地垂下了眼簾,那一閃而逝的微光將所有情緒都吞噬,他輕輕點點頭,輕聲說道,「我的確看到了你。梅瑞狄斯。」正是因為他看到了梅瑞狄斯,看到了那滿身瘡痍的靈魂,所以他必須保持距離,「你想去和派克醫生談一談嗎?」

    「哦,拜託。」梅瑞狄斯失望了,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因為憤怒,因為著急,她不由跺了跺腳,然後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發洩著自己的情緒,不經意間洩露出來的負面情緒,正在熊熊燃燒,「你不要和我提心理諮詢師的事!」

    亨利連忙舉起了雙手,表示投降,安撫著梅瑞狄斯的情緒,「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試圖迴避開視線,卻知道這不是明智的選擇,猶豫躊躇之間,他依舊注視著梅瑞狄斯,身體卻開始往後靠,抵住了黑板,坐在了椅背上,將兩個人的距離再次拉開。

    「我能做什麼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9
573 情緒牽引

    「我能做什麼呢?」

    這是伸出援手的話語,但亨利的身體卻拉開了距離,矛盾的做法在他的眉宇之間拉扯出一絲痛苦和掙扎,平靜的面容之下卻有著驚濤駭浪,彷彿就連穿過窗戶灑落下來的陽光都變得清冷起來。

    梅瑞狄斯愣愣地看著亨利,絕望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腳踝,將她一點一點地往死亡深淵裡拖拽,在放棄之前,她呼喊出了聲音,從內心的最深處,「正如你所說,我們出生在這樣的社會上,一無所有,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嘆生活的糟糕……」

    梅瑞狄斯渴望地搜尋著亨利的視線,試圖在那雙眸子裡尋找到一絲一毫的共鳴,還有自己熟悉的溫暖,可是亨利的眼睛卻是如此平靜,平靜得猶如萬年寒冰,將所有的情緒都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這讓梅瑞狄斯迫切地再次往前走了一小步,想要看清楚一點,再清楚一點。

    「這是不夠的。」梅瑞狄斯覺得自己正在撕裂成為碎片,「我堅持不了。」她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再說點什麼,可是情緒卻死死地堵住胸口,怎麼也說不出來,她只能搖搖頭,然後再搖搖頭,那自由落體般的絕望,拉扯著她的情緒,開始支離破碎。

    看著如此脆弱的梅瑞狄斯,亨利的眉宇閃過一絲隱忍的痛苦,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試圖靠近梅瑞狄斯,但抬起了左手之後,靠近了梅瑞狄斯的手臂,卻不知道應該放在什麼位置——因為梅瑞狄斯是未成年人,而且他還是老師,任何形式地碰觸未成年學生,這都是不允許的。

    最終,亨利的左手還是虛無地放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聽我說,聽著。」眼前的那張臉孔是如此稚嫩,還沒有來得及成長、開放,就已經開始凋零,亨利的眉頭微微一簇,斟酌著自己的話語,「我們大家都一樣,我們都會感到痛苦……」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猶如潺潺流動的河流,讓梅瑞狄斯眼底的痛苦開始翻湧起來。

    「我們都會遭遇生活的混亂,我知道,生活真的非常困惑。」亨利的聲音是如此輕盈,卻又如此沉重,話語在唇齒之間跳躍翻滾,內心所有的苦澀、掙扎和煎熬都壓抑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平靜,死如死灰的平靜,在意識到之前,梅瑞狄斯的眼眶就再次泛起了淚光,木訥而茫然地看著亨利,一動不動。

    「我也沒有生活的答案。」亨利殘忍地宣判到,他就連自己都無法救贖,又如何救贖他人呢?話語說完之後,亨利稍稍停頓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眸子波光流轉,他試圖繼續保持冷漠下去,但眼前殘破不堪的梅瑞狄斯卻讓他於心不忍,那股掙扎喚醒了腦海裡無數的回憶:無法拯救的母親,無法拯救的外祖父,無法拯救的艾瑞卡,還有無法拯救的自己。

    也許,他也無法拯救梅瑞狄斯,但至少,他能完成老師的職責。

    「但我知道,如果你把事情都寫出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是英文老師,文字就是他的媒介,他希望梅瑞狄斯可以從中得到救贖。但他卻忘記了,對於梅瑞狄斯來說,攝影才是她的媒介。可此時,他卻已經自顧不暇了,沒有時間注意到這些細節,後背的肌肉再次僵硬起來,那種無形之中的疏離始終若隱若現,猶如在篝火對上炙烤一般的煎熬著。

    他在堅持著,他在努力著,他在竭盡全力著,不然自己移開視線,認真地、專注地、投入地注視著梅瑞狄斯,希望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眼神裡的真誠,尋找到堅持下去的力量。他真心地希望,她能夠得到救贖。

    梅瑞狄斯沉浸在那一汪如同月光般的眸子之中,可以捕捉到眉宇之間的那一抹苦澀,倒映著自己的臉孔,彷彿站在一面清澈的鏡子前一般,在那飽受折磨的靈魂之中,她看到了自己最為熟悉的狀態,他和她一樣。滾燙的淚水就這樣直接滑落下來。

    梅瑞狄斯卻也沒有擦拭自己的淚水,只是透過朦朧的淚光,絕望而脆弱地看著亨利,「巴特老師,你喜歡我嗎?」她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支離破碎、岌岌可危。

    亨利嘴角勾勒起了一個弧度,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當然。」以老師喜歡學生的方式。

    但這一句話卻徹底擊潰了梅瑞狄斯的最後一點防線和堅強,嗚咽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翻滾上來,淚水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慶幸、慚愧、喜悅、癲狂、痛苦、哀傷,所有的情緒都洶湧上來。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喜歡,出生以來的第一次。

    她就這樣放任著眼淚肆意流淌,彷彿三歲的孩子迷路了許久許久之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港灣,然後挪著小碎步,一點一點地前行,膽怯卻又期待,恐懼卻又嚮往,最後整個人撲到了亨利的懷抱裡,小心翼翼地將腦袋靠在了亨利的肩膀上,淚水徹底決堤。

    亨利舉起了雙手,手足無措,他試圖避開,但身後卻已經沒有退路,然後梅瑞狄斯就緊緊地抱住了他,放聲大哭。那分崩離析的脆弱讓亨利不知所措,他高高舉起的雙手試圖放下來,拍一拍梅瑞狄斯的後背,但這個動作不太合適,於是又僵硬在了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他不能這樣做,不僅因為老師和學生之間,也不僅因為成年人和未成年之間,更因為他自己已經沒有餘力來拯救另外一個人了,也許,這樣的懷抱不是拯救,而是走向另外一個無底深淵。他被困在了絕望的深淵底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冷漠地活著,卻不能拉扯著梅瑞狄斯也一起走向滅亡。

    「梅瑞狄斯,別這樣。」亨利的聲音是如此艱難,眉宇之間的痛苦幾乎無法隱藏,就要滿溢出來,就連話語都變得艱澀起來。

    「求你了。」梅瑞狄斯嗚咽的聲音悶悶地從胸口傳來,苦苦哀求著。

    亨利知道這很殘忍,但他卻不得不這樣做,他將雙手放在了梅瑞狄斯的肩膀上,將她推了開來,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只能僵硬地半曲著手臂,沒有伸直,卻也沒有收攏,然後試圖低下頭,看向梅瑞狄斯的眼睛,但梅瑞狄斯卻已經陷入了混亂,只是捂著嘴巴,淚流滿面地搖著頭,努力地想要重新回到亨利的懷抱之中,尋找著那一絲溫暖,還有那一絲乾爽而安心的氣息。

    「我無法幫助你。」亨利閉上了眼睛,竭盡全力地咬緊牙關,沉聲說道,在兩個人之間劃下了界限。

    梅瑞狄斯抬起頭來,悲鳴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可是,她卻失望了,因為她看不到亨利的眼睛,也看不到那熟悉的溫柔,就連記憶之中的柔軟和脆弱卻變成了一片冰冷的漠然和強硬,這讓她爆發出了驚人的能量,直接無視了亨利的拒絕「不」,猛地一頭紮進了亨利的懷抱裡,彷彿這就是她的救生圈,這就是她的最後一絲生機。

    「你說你喜歡我的。你說的。」梅瑞狄斯已經完全崩潰,不斷地,反覆地,念叨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求求你,求求你。」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矜持,也拋棄了所有的防禦和保護,彷彿落入了塵埃之中般,連聲哭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那一聲聲泣血般的哭訴,讓亨利也是一陣心酸,眼底深處泛起了隱隱的光芒,他連忙轉過頭,深呼吸一下,將那片刻的脆弱掩飾而去,可是眉宇之間的哀傷和痛苦卻濃得化不開,猶如置身於煉獄之中般,飽受折磨。

    他試圖開口,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用力氣強硬地將梅瑞狄斯推開,這著實太過殘忍,也太過粗暴,彷彿他的雙手都已經沾滿了鮮血,正在扼殺著生命。

    「求求你,我只需要你抱著我,告訴我所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求求你。」梅瑞狄斯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語說的若隱若現,只能拼湊出零碎的片段。

    「一切都會好的。」亨利啞聲說道,似乎在說服梅瑞狄斯,也似乎在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好的。」

    梅瑞狄斯可以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在抗拒著自己的靠近,在拒絕著自己的求助,即使是話語都失去了溫度,她死死地往前衝著,將腦袋埋在了他的懷抱裡,汲取著最後一絲溫暖,她知道自己無比可憐,又無比可悲,但她卻已經沒有辦法思考。這就是她的最後一絲求生希望。

    教室門被推開了,莎拉站在了門口,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看著痛哭流涕的梅瑞狄斯,腦海裡的思緒一閃而過,然後流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訝異和恐懼。

    梅瑞狄斯聽到了聲響,一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流露出審判視線的莎拉,這讓她最後一點力量也徹底消失不見,「不,不不不。」她絕望地吶喊著,在原地繞著圈圈,對自己發火,對亨利發火,對莎拉發火,但終究羞愧和絕望還是擊潰了所有的防線,潰不成軍,於是她落荒而逃,快步地離開了教室。

    「等等,梅瑞狄斯。等等。」亨利追了上去,可是梅瑞狄斯的腳步卻沒有停下,踉蹌地狂奔而去,站在旁邊的莎拉不敢置信地看著亨利,「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此時,亨利卻沒有時間理會莎拉,只是看著梅瑞狄斯泣不成聲、支離破碎的背影,揚聲說道,「梅瑞狄斯,我很抱歉。」聲音就如同一盤散沙般灑落了下來,然後他愣在了原地,悲傷猶如黑夜般緩緩墜落在肩膀上,那雙眼睛是如此痛苦。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09
574 戲如人生

    「卡!」

    托尼-梅耶的喊聲在劇組上空迴蕩著,猶如解除魔法的咒語一般,沉默而靜止的劇組瞬間恢復了鮮活的勃勃生機,人們驚詫地交換著視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耐不住激動的神情,竊竊私語地交談起來。

    保羅-沃克站在旁邊,瞪圓了眼睛,滿臉都是驚訝,驚訝於貝蒂的出彩表現,難道隨隨便便一個演技新人都可以奉獻如此精彩絕倫的表演嗎?更加驚訝於藍禮的出神入化,看似平淡的表演卻在舉手投足之間、眼波流離之間道盡了所有情緒。

    保羅是初來乍到的,他不知道故事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這場戲的表演內容,但他卻可以清晰地閱讀出其中的沉重和錯雜。

    對於藍禮的表演實力,保羅從來不曾質疑,藍禮目前的所有作品,除了尚未上映的「抗癌的我」之外,他全部都已經看過了。他清楚地知道藍禮到底有多麼優秀。但今天在如此近距離地觀看,保羅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在藍禮的表演過程中,始終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和韌勁,將角色的情緒和故事的脈絡勾勒出來,讓人完全挪不開眼睛。

    可更為神奇的是,即使在藍禮如此氣場強大的表演之下,那名叫做貝蒂的新人演員也毫不遜色,整場戲並沒有出現力量失衡的情況,貝蒂的表演迸發出了駭人的能量,真實而生動,將整場戲的情緒都填充到了最為飽滿的狀態。

    這個貝蒂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哇哦。」站在保羅旁邊的傑瑞米沒有壓抑自己的驚嘆聲,這讓保羅不由點點頭,一起發出了感嘆,「她真的很棒!」

    傑瑞米點頭表示了肯定,滿臉驚恐地看向了保羅,眼珠子幾乎就要掉下來了,「她確實很棒!但你知道嗎?在今天之前,她最少的ng次數是三次,最多的記錄是三十七次。從來沒有任何一場戲,她能夠順順利利地拍攝下來。這是她第一部電影,而且她從來沒有打算走演員這條路。」

    「什麼?」保羅眉頭皺了皺,沒有理解傑瑞米的話:所以說,貝蒂到底是不是天才?

    傑瑞米的表情依舊是見鬼的模樣,「我是說,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演戲。」

    「什麼?那……?」保羅再次看向了那個教室,腦海裡靈光一閃,「難道是……」然後他看向了傑瑞米,兩個人的眼睛裡都流露出了同樣的答案:藍禮-霍爾。

    到底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又到底是一股什麼樣的氣場,可以在對手戲之中完成指導和牽引?

    保羅忽然有些記不起來了,和藍禮表演對手戲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腦海裡的記憶漸漸變得模糊。也許,那是因為「速度與激/情5」對演技根本沒有考驗,藍禮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詮釋出了感覺,所以他才沒有感受到那股力量;也許,那是因為他真的是一點表演天賦都沒有,神經遲鈍地錯過了藍禮的表演。

    整個片場都陷入了震驚之中,驚嘆於貝蒂的精彩演出,這簡直是開機以來破天荒的第一遭,以至於每個人都有些慌亂。瑣碎低調的討論聲不絕於耳,大家都在感嘆著剛才這場戲呈現出來的效果,不過這些聲音始終沒有蔓延開來,因為他們的觀點不算數,托尼的才算。

    於是,視線紛紛都投射到了托尼身上,等待著他的判決。托尼沒有太過猶豫,直接就抬手打了一個響指,「很好,接下來我們切換不同角度的鏡頭再拍攝一次。」

    那乾脆利落的態度再一次肯定了工作人員們的猜測:貝蒂剛才確確實實超常發揮,就連劇組第二挑剔的托尼都點頭通過了——最挑剔的顯然就是站在鏡頭前面的藍禮了,那麼,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貝蒂為什麼在一場戲之中就脫胎換骨了?而且還是整個劇本裡,梅瑞狄斯最困難的一場戲?這……這難道不是天方夜譚?

    藍禮的視線重新恢復了清明,緊繃的肩膀稍稍鬆懈了下來。

    雖然目前為止幾部作品之中,方法派演技確實帶來了無數收穫,但他還是習慣於表現派的表演方式,表演結束之後,淡淡的情緒依舊在舌尖洶湧著,角色的台詞和情緒也殘留在血液之中,可是不會喧賓奪主,他很快就重新恢復了理智,感覺頗為輕鬆。

    表現派演技的困難之處主要在於兩個部分,一個是基本功的紮實,一個是劇本的解讀,兩個部分都沒有捷徑可走,只有腳踏實地地靜下心來慢慢打磨。但只要打磨出來了,那麼表演就是信手拈來的事。就好像瑪吉-史密斯(maggie-smiths)、朱迪-丹奇、海倫-米倫這些老戲骨一樣。

    拍攝今天這場戲,最困難的部分是在拍攝之前。正式投入拍攝之後,對於藍禮來說,反而是輕鬆的,從方法派的角度去解讀整場戲,以及人物關係,然後以表現派的方式去演繹,這給了藍禮很多啟發,表演過程也成為了一種享受。

    以剛才這場戲為例,表演的重點其實是貝蒂,不是藍禮。藍禮是一個配戲的,他不能搶走貝蒂的光芒,但這並不意味著藍禮的表演就很輕鬆。眼神、表情、語氣,乃至於坐下和站立的姿態、手部的動作,這些細節都在展現著角色的狀態和變化,這幾乎可以說是調動了藍禮的十八般武藝,全力以赴。

    「卡」的聲音響起之後,藍禮站在原地,在腦海裡重新回顧了一下剛才這場戲的表演細節,然後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如果更換一種表演方式,那將會呈現出什麼樣的效果,情緒的微妙變化是否會更加合適。

    反思和回味結束之後,藍禮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貝蒂呢?

    剛才這場戲,貝蒂的演出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令人驚豔的。作為貝蒂在電影裡的主要對手戲演員,藍禮對於貝蒂的表演狀態和節奏有著最清晰的認識,可以看得出來,貝蒂在表演過程中有些走火入魔,混淆了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著實太過投入,以至於無法自拔。

    藍禮左右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克里斯蒂娜-亨德里克斯卻是一臉困惑,沒有能夠明白藍禮眼神裡的意思,藍禮徑直就離開了教室,來到了走廊上,然後就看到了整個人跪在地上的貝蒂,他心底不由一慌,快步跑了過去,擔憂地喊道,「貝蒂,貝蒂,你還好嗎?」

    可是貝蒂卻彷彿沒有聽到藍禮的呼喚,整個人蜷縮地趴在地上,悶悶地哭著,那沉悶而壓抑的哭聲在胸腔裡低鳴著,沒有靠近的話,幾乎聽不見,卻充滿了委屈和脆弱,彷彿可以看到那遍體鱗傷的傷口正在流淌著鮮血,無助而徬徨。

    藍禮不知道貝蒂到底經歷了什麼,但他卻知道,托尼之所以選擇了貝蒂出演梅瑞狄斯這個角色,就是因為她們之間是有共通之處的。顯然,剛才撲在亨利懷裡求助的,不是梅瑞狄斯,而是貝蒂自己。

    但,她遭到了拒絕。

    整個走廊空蕩蕩的,藍禮沒有看到托尼的身影,稍稍揚起下巴,穿透教室的玻璃窗,然後藍禮就看到了站在監視器前面的托尼,托尼正在專心致志地觀看著回放,然後和攝影師討論著接下來的鏡頭選擇以及運用,那全神貫注的投入,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

    這樣的托尼,藍禮再熟悉不過了,那就是他自己。

    視線再次下落,然後就看到了孤獨無助的貝蒂。藍禮心底一片黯然,托尼是一名優秀的藝術家,毋庸置疑,但他卻不是一位出色的父親。生活總是如此,人不是完美的,更不是萬能的,那些在藝術上取得了難以置信成功的藝術家們,在私生活方面卻往往是一個混蛋。

    比如馬龍-白蘭度,風流/成/性、私生子眾多、始亂終棄;再比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電影拍攝期間,背著妻子,為了女主角爭風吃醋,和導演大打出手,甚至把導演逼走劇組,自己接手導筒,以至於好萊塢出台了「伊斯特伍德規則」,禁止演員或者製片人在開除導演之後,自己取而代之接管導筒。

    托尼也是如此。比起女兒來說,電影才是最為重要的。

    在電影之中,亨利不得不拒絕梅瑞狄斯的求助;但在現實之中,藍禮卻可以幫助貝蒂,至少是給予一點點支持。

    於是,藍禮在貝蒂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沒有說話,卻也沒有離開,只是放任貝蒂痛快地哭了出來,將內心的所有負面情緒都發洩出來。

    那幽幽的哭聲在耳邊輕輕地迴蕩著,許久,許久,彷彿有著無數的委屈想要訴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用哭聲來表達。

    其間,傑瑞米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劇組都已經準備好了,但兩位演員卻消失了。藍禮用眼神制止了傑瑞米,示意傑瑞米離開,留給了貝蒂一片屬於她自己的空間。

    一直到累了、乏了,貝蒂這才停了下來,擦了擦眼眶裡的淚水,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臉上帶著微笑的藍禮,這讓她有些窘迫,慌忙地低下腦袋,擦拭著臉上的狼狽。

    藍禮也沒有打斷她,只是等著她再次抬起頭來,輕輕地調侃到,「你確定等會的第二次拍攝還能夠哭得出來嗎?這一次可是特寫。」

    噗嗤,貝蒂不由自主地就笑出了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10
575 身為朋友

    貝蒂就這樣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藍禮,然後傻乎乎地笑了起來。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之後,渾身的疲憊就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上,彷彿剛剛跑完了馬拉松,

    「現在放鬆下來可不行,這場戲還沒有拍攝完成呢。」藍禮可以察覺得到貝蒂的放鬆,連忙提醒到,然後就看到貝蒂那錯愕的表情,一口氣卡在了喉嚨裡,嘴角不由就上揚了起來,輕輕聳了聳肩,「電影產業。造夢的過程可沒有那麼容易,當初我第一次拍戲的時候,也覺得上當受騙了。」

    這又是戲劇和電影的另外一個不同。觀眾坐在劇院裡,整場表演就是一氣呵成,出錯的話也無法挽救,只能將錯就錯,所以,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但觀眾坐在電影院裡,電影卻是一個包裝完畢的商品,屏幕上的一分鐘,現實生活中可能需要反反覆覆拍攝數小時乃至數天,容錯空間是巨大的。

    自然而然地,戲劇演員和電影演員的要求也就不同。

    不過,藍禮以一種如此嫌棄鄙夷的方式調侃了一番,貝蒂不由就輕笑出了聲。笑容還沒有來得及完全綻放開來,就停留在了嘴角,腦海裡回想起了剛才的表演。

    老實說,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對她來說,那不是表演,而是真實發生的。她看著亨利的那雙眸子,彷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那些話語、那些心聲沒有經過大腦,就這樣直接吐露出來,那種絕望、那種悲傷毫無預警地侵襲而來,整個人徹底崩潰。

    冥冥之中,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就不復存在。

    貝蒂再次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藍禮。這是藍禮,不是亨利,她可以感受得到。「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做得到。」貝蒂垂下腦袋,沒有自信地說道,「表演真的太困難了。」

    「即使每個人都是表演者。假裝自己不在乎,假裝自己沒有受傷,假裝自己過得很好,假裝自己很幸福。」藍禮的話語微微頓了頓,腦海裡的思緒翻湧,「假裝自己不害怕。」這說的不僅僅是貝蒂,也是他自己。

    在內心的最深處,藍禮一直在恐懼著,如果他真的沒有表演天賦,怎麼辦?如果喬治和伊麗莎白所說的都是事實,怎麼辦?如果那些經典的佳作卻因為他糟糕的表演而毀於一旦,淹沒於時間長河,怎麼辦?

    所以,他需要更加努力,也更加珍惜。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夢想,也是為了自己的人生。重活一世,他不想要自己留下遺憾,他也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夠如同夏花一般怒放。

    「區別只是在於,有的人嚴嚴實實地將自己隱藏在面具後面,有的人巧妙地戴上更多面具隱藏自己,有的人則遠離關注的視線躲在角落裡。任何一個敢於站在鏡頭前展示自己的人,尤其是展露自己的脆弱和真實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表演者。」藍禮的話語讓貝蒂陷入了沉思,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言不發,「至於,到底是優秀的表演者,還是糟糕的表演者,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突然話鋒一轉,語言又一次變得詼諧起來,貝蒂沒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起來,神情也變得輕鬆了些許。

    貝蒂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藍禮,你可以幫助我嗎?幫助我把這場戲演好,我想要把這場戲演好。」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耗費了貝蒂所有的心力,就如同梅瑞狄斯向亨利求助一般,將自己的柔軟和脆弱都展示給對方,等待著援手,等待著救贖。這讓貝蒂的眼眶不由再次泛紅,惴惴不安。

    「我的榮幸。」藍禮微笑地說道,這讓貝蒂嘴角的笑容肆意地綻放了開來。

    重新投入拍攝之後,藍禮的狀態一如既往得出色,貝蒂的狀態出人意料得出色。不僅劇組的工作人員發現了,就連沉浸於作品本身的托尼也發現了。接下來的幾次拍攝,貝蒂都展現出了絕佳的表演狀態,無論是近景還是特寫,即使面對藍禮,她也展現出了那渾然天成的情感處理。

    恍惚之間,貝蒂就是梅瑞狄斯,梅瑞狄斯就是貝蒂,讓人難以分辨。又或者說,一直以來,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雖然兩位演員的表演狀態出眾,但托尼一直在努力捕捉不同視角的鏡頭,這場戲前前後後還是拍攝了七次,耗費了將近一個小時,這才總算是拍攝完成。

    接下來就是藍禮和克里斯蒂娜的重頭戲了。這場戲是亨利在整部電影裡唯一一次情緒崩潰,面對梅瑞狄斯的求助,亨利沒有能夠伸出援手,他自責不已,可還沒有來得及緩過勁來,莎拉卻開始懷疑亨利對梅瑞狄斯毛手毛腳,犀利的眼神進行了質問和譴責,這徹底激怒了亨利,所有的情緒猶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

    這場戲是失控的戲份,與此前的一場戲承前啟後、一氣呵成。在拍攝之前,藍禮和克里斯蒂娜兩個人花費了將近二十分鐘進行交流和走位,投入拍攝之後,表演更是行雲流水,旁觀的工作人員們更是大呼過癮。

    保羅站在旁邊也是大開眼界,這樣的藍禮,和「速度與激/情5」拍攝期間截然不同,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熠熠生輝的光輝,不同於平時的優雅從容,不同於平時的內斂低調,也不同於平時的幽默風趣,展現的是光芒萬丈的魅力,讓人挪不開視線。

    「如果你登上百老匯的舞台,我會預定一個長期的包廂,邀請所有朋友前去觀看的。」這是保羅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於是他來到了藍禮的身邊,也就如此開口說了。

    又是兩個小時,剛才這場戲才拍攝完成。前前後後保羅已經來到劇組了三個半小時,終於再次等到了休息時間,這才見到了今天探班的主人公。

    藍禮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保羅那陽光燦爛的笑容,流露出了訝異的神色,「你怎麼過來了?」沒有來得及將劇本放到了一旁,保羅就已經走了上來,給了藍禮一個熱情的擁抱。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保羅的習慣,即使藍禮不太習慣,但也無可奈何。

    「探班。」保羅在藍禮的身邊坐了下來,然後將手裡的咖啡遞了過去,「黑的。我覺得剛才兩場戲,你已經消耗了太多精力,需要好好醒醒神。還是說,你傾向於添加一點牛奶?」

    「這樣就挺好。」藍禮接過了咖啡,「這部戲也需要保持體型,最好消瘦一些。」

    「你總是選擇一些自我折磨的作品。」保羅開玩笑地調侃到。

    「這不是事實。」藍禮條件反射地就反駁到,打開了咖啡,放在嘴邊,沒有來得及喝,就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太平洋戰爭」?「活埋」?「抗癌的我」?「超脫」?思索了一圈之後,藍禮篤定地說道,「『速度與激/情』,這部作品不算自我折磨!」

    保羅卻也沒有反駁,只是呵呵地笑著,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表情,惹得藍禮翻了一個白眼。「好吧,』愛瘋了』總不算吧。其實,』愛瘋了』的拍攝過程還是蠻愉快的。」除了倫敦的糟糕天氣之外。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敬佩。雖然有些擔憂,但確實十分敬佩。」保羅一臉誠懇地說道。

    藍禮將咖啡杯湊到了嘴邊,喝了一大口,那苦澀香濃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了開來。

    其實對於貴族來說,咖啡必須放在陶瓷杯裡飲用,塑料杯、鐵杯、玻璃杯都是不允許的,更不要說紙杯了,這也是他們不喜歡星巴克的原因。但今天的咖啡雖然是紙杯,口感和香氣卻十分地道,藍禮一下就品嚐得出來,這是手磨的。看來,保羅今天的探班可是誠意十足。

    「你這說話的口吻就好像是娛樂記者。」咖啡滑入胃部之後,藍禮半開玩笑地調侃到。

    保羅也不介意,輕笑出了聲,「我是認真的。你什麼時候準備登上百老匯的舞台?無論是什麼戲劇,我都一定會去捧場。」

    「我會告訴經紀人的。雖然我不認為他會點頭答應。」藍禮實話實說。

    雖然奧斯卡學院派對倫敦西區、百老匯出身的演員青睞有加,但好萊塢的整體趨勢而言,沒有經紀人會希望自己的演員重新回到百老匯裡打磨,現在的百老匯,關注度、人氣度以及經濟效應都已經大不如前了。

    不過,英國學院出身的演員們卻還是保持了如此優良傳統。每年或者每兩年,他們總是會回到倫敦西區去表演一段時間,短則一個月,長則一年。

    「哈利-波特」的三位主角之中,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和魯伯特-格林特(rupert-grint)就選擇了這種方式,重新打磨自己的基本功;而艾瑪-沃特森則選擇了大學的道路,取得了布朗大學的文憑,然後以女權主義者展開了公關活動。僅僅從這個選擇就可以看出,三個人對自己演員道路的不同定位。

    藍禮又喝了一口咖啡,隱約察覺到保羅的眉宇之間有些思考的神色,開了一句玩笑,「怎麼,你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說嗎?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原本只是隨口的玩笑,卻沒有想到保羅隨即就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一副心事被說中的模樣,這讓藍禮挑了挑眉,驚訝地說道,「真的有情況?有什麼事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11
576 選擇立場

    保羅不是一個善於隱藏心事的人,那坦蕩蕩的臉龐上總是帶著陽光和羞澀,所有的情緒都一目瞭然。

    僅僅只是一句隨口的玩笑話,輕而易舉地就讓保羅暴露了出來。

    抬起頭,看著藍禮那驚訝的表情,保羅用力揉了揉頭髮,似乎要把所有的煩躁都一掃而空,咬了咬牙關,一鼓作氣地說道,「抱歉。我沒有能夠阻止,我嘗試了,我嘗試和邁克爾交談,我也嘗試和尼爾交談,但他們都只是說,我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事情交給他們就好。這不對,這是不對的,我試圖告訴他們,這樣是不公平的,而且是愚蠢的,但……」

    看著保羅那深惡痛絕、義憤填膺的表情,藍禮卻是一頭霧水。他以為自己認真傾聽下去,事情漸漸就會明白了,但事實上,他越聽越困惑,腦袋上的問號越來越多,他不得不中斷了保羅的話語,「你在試圖阻止什麼?又在試圖交談什麼?你知道,在向神父告解之前,你需要說一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保羅也愣了愣,眼珠子提溜地轉了兩圈,遲疑地說道,「我……正在……試圖……阻止他們犯錯,他們沒有看到你的重要性,拒絕給予你相對應的重視。這不僅僅是短視的做法,而且是錯誤的做法。范不能這樣。他們明知道范在針對你,卻還是認同了范的那些離譜建議。」

    「等等。」藍禮再次抬起手來,他隱約抓住了一些重點,但今天拍戲著實用腦過度,他現在需要休息一下,懶得動腦筋了,於是,他第二次阻止了保羅,「從事情的最開始說起。你這是在說』速度與激/情5』的事情嗎?」

    「不,我正在說續集的事情。」保羅此時才反應了過來,瞪圓了眼睛,滿臉錯愕,「你不知道嗎?你的經紀人沒有和你提起續集的事情嗎?」

    「在拍戲期間,我儘可能地排除外界干擾。」藍禮依舊是那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還有閒情逸致喝咖啡,品嚐著咖啡的清香,「我想,安迪應該和內森提起過,內森和我提了一句,不過我當時沒有在意。怎麼了?電影現在不是還正在上映嗎?續集的事情為什麼要那麼著急?」

    保羅愣了愣,然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所以,你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得到了藍禮肯定的答覆之後,保羅又停頓了片刻,啞然失笑,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烏龍,「是的,續集的事情現在已經開始討論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思考下一次賺錢的計畫了。」保羅也難得一見地嘲諷了一回,只是那燦爛的笑容卻讓嘲諷的意味也變得陽光起來。

    「現在他們已經開始討論續集的故事、框架、角色、內容等等。你知道,構建出整個續集的藍圖。」保羅這一次直接從開篇開始說起,「范也是製片人之一,他告訴其他人,你對續集來說沒有那麼重要,他們不應該給予你特殊待遇,不僅僅是角色方面,還有片酬方面。你知道他們打算給你多少片酬嗎?」

    這本來是一個提問,但藍禮還沒有來得及張口,保羅就已經自問自答了,「三百五十萬美元!」而且還是滿腔怒火的方式。

    「他們難道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錯誤嗎?范完全就是睜眼說瞎話,他和你之間不對付,大家都知道,他這明顯就是在公報私仇、顛倒是非、胡言亂語,結果其他人一個個也都在犯迷糊。

    誰都看得出來,這一次作品能夠取得如此突破性的成功,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勞,他們還一個個得聽范在那裡胡說八道!真是讓人不齒!

    這不是對待劇組同僚的正確方式,更不是對待劇組功臣的正確方式。我看他們都犯迷糊了,全然忘記了當初在劇組的時候,你到底是多麼拚命,竭盡全力地想要拍好作品,而范卻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小女生一般,扭扭捏捏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這真是荒謬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環球影業會如此昏頭,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他們到底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絮絮叨叨、口沫飛濺、慷慨激昂,這樣的保羅著實太過陌生了。

    藍禮所熟悉的保羅,就是一個脾氣溫順的老好人,整天笑眯眯的,即使有人冒犯了他,他也是揮揮手表示沒事;談起衝浪的時候,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發光;遠離鎂光燈,默默無聞地做著慈善事業,從來不認為演員這份職業有什麼特殊的,始終保持著謙遜和低調的風格。

    但今天,保羅卻展現出了他具有脾氣的另一面。

    這樣真性情的保羅,讓藍禮的心底流過了一絲暖意。

    他知道的,清清楚楚地知道,環球影業其實不是犯蠢,他們和藍禮、和范都沒有什麼私人恩怨,充其量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環球影業就會改變主意。他們之所以站在范的那邊,僅僅只是因為不願意輕易放手到嘴邊的利益罷了。

    具有個人立場的,是他們才對。范是他的敵人,所以想盡辦法讓他不舒服;而保羅是他的朋友,所以話裡話外都在為他打抱不平。他們都是蠻不講理的,因為他們都在守護著自己的立場。

    看著眼前滔滔不絕、抱怨不斷的保羅,藍禮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

    他是幸運的,這一世錯過了家庭親情,卻結識了一票真正的朋友。尤其是在好萊塢這個五光十色的名利場之中,能夠結交保羅這樣真誠的朋友,著實太過難得。

    保羅的視線落在了藍禮的臉上,然後就看到了那抹笑容,不由就愣了愣,皺起了眉頭,心急火燎地搶道,「你現在還一點都不著急?這都要火燒眉毛了!我找了尼爾,又找了邁克爾,還找了另外兩名製片人,但看起來都沒有什麼效果!如果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他們就乾脆把你踢出局了!」

    保羅著急之下,不由就用力拍了拍藍禮的手臂,藍禮連忙把咖啡伸了出去,避免滾燙的咖啡撒到衣服上,這動作讓保羅連忙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藍禮的咖啡,確保了沒有灑出來之後,急衝沖的脾氣也重新平復了下來。

    保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鬱悶地靠在了椅背上,鬱悶地說道,「抱歉,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如果當初我也成為製作人的話……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呵呵。」藍禮輕笑出了聲,這讓保羅氣就不打一出來,無語地瞥了藍禮一眼,然後看著藍禮那輕鬆自如的表情,又荒謬又好笑,嘴角抽了抽,試圖強忍住笑容的衝動,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直接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拿藍禮完全沒轍。

    「這不是你的責任。」藍禮輕輕地拍了拍保羅的肩膀,「相信我,這絕對不是你的責任。如果環球影業選擇在續集之中不採用我,那是他們的決定;如果我選擇抗議,卻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那是我經紀人的責任。保羅,你是我的朋友,但你不需要為我的工作負責。」

    「可是……」保羅歪著腦袋,一臉鬱悶地看著藍禮,他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腦海裡有無數的話語,卻也表達不出來,最後只能鬱悶地說道,「可是范不是明擺著針對你嘛。」

    「那麼你覺得我會害怕他嗎?」藍禮那輕描淡寫的話語卻有著強大的自信,且不說現在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僅僅只是初步商議而已,之後的道路還漫長著呢;即使是就此簽訂了續集協議,在續集拍攝過程中,面對范,藍禮可是一點都不怯場。

    保羅眨了眨眼睛,看著端起咖啡慢慢地品嚐的藍禮,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反駁。「但,他是製作人之一,如果他不鬆口的話,事情也就沒有迴旋餘地。」說完之後,保羅就意識到范-迪塞爾這是一堵無法踰越的高牆,不由就沮喪起來。

    環球影業位列六大電影公司之一,與藝人們的交鋒總是佔據著先天優勢,即使是詹姆斯-卡梅隆、史蒂文-斯皮爾伯格這樣的頂尖存在,博弈之中搶佔優勢也需要費盡心思。一不小心撕破臉的話,雞飛蛋打之後,吃虧的還是藝人。

    保羅的意思,藍禮懂。進入好萊塢之後,從門外進入了門內,藍禮也漸漸窺視到了這個名利場的部分真相,尤其是簽約了安迪作為經紀人,藍禮也明白了,在現實社會裡,才華不是一切,夢想也不是,利益的交換,需要付出,才能所得。

    「保羅,你為什麼成為一名演員?」面對保羅的擔憂,藍禮卻是牛頭不對馬嘴地開始閒聊起來。

    保羅卻沒有納悶,而是認真地想了想,「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僅僅只是因為我媽媽是模特,然後兩歲的時候我就開始做模特了;後來還是孩子的時候,去試鏡了幾部作品,順勢就成為了演員。」

    保羅是童星出身的,不過好萊塢的童星一向不好出頭。看看好萊塢的鐵律就知道了:永遠不要拍攝有孩子和動物參演的作品。歷史長河之中出名的童星不少,卻也不多,保羅不是其中一個。

    「但長大了之後,我曾經有過其他選擇。」不過是簡單的一個問題,保羅卻推心置腹,「最後我還是選擇了演員,因為可以到處旅行,因為可以體驗不同的生活,因為我覺得開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11
577 淡然處理

    說著說著,保羅就突然笑了起來,「你知道,我之前拍攝過一部電影,我和傑西卡-阿爾芭,在巴哈馬待了將近三個月,我們真正地學習潛水,從零開始,然後深入海洋,探索那個未知的世界。每天正常的拍攝結束之後,我就和潛水教練到海裡去,總是要待上一小會。」話語就到這裡停住了,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那漸漸變深的眼神裡寫滿了故事。

    保羅撓了撓頭,嘿嘿地輕笑了兩聲,對於自己的走神表示了害羞,收回注意力,「而且還可以結交到許多朋友,托比、瑞茜、克萊爾、凱特……我們都是同一批的演員,那時候大家都沒有什麼成績,偶爾在電視劇裡跑龍套,晚上沿著聖莫妮卡大道晃蕩,接到試鏡電話就興奮地大喊大叫……」

    托尼-馬奎爾,瑞茜-威瑟斯彭,克萊爾-丹妮斯,凱特的話……好萊塢有太多凱特了,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來,但他們這一批演員年齡相仿,除了年少成名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和「波士頓幫」的馬特-達蒙、本-阿弗萊克之外,包括伊桑-霍克、丹妮斯-理查茲(denise-richards)等等,都是玩在一起的同一批人。「x世代」的代表人群。

    「那真是美好的歲月。當然,現在也還是。」保羅從自己的回憶裡清醒了過來,可以看得出來,保羅很純粹,恰恰是這份純粹,讓他在好萊塢打滾了將近二十多年,卻從來不曾沾染上任何惡習。「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想起問我這個問題?」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現在才想起來問題的開始。藍禮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沒有,我只是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嚮往的東西。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可能是蜜糖,但對某些人來說,卻可能是砒霜。」藍禮輕描淡寫地說道,「就好像這次的事情一樣。對於范來說,權利和名譽更加重要;對於你來說,享受工作過程的快樂更為重要;而對於我來說,全身心投入演員的世界最為重要。」

    「這不是批評或者審判,僅僅只是每個人的追求不同罷了。」藍禮看著一頭霧水、滿眼不解的保羅,笑容又上揚了一些,「我的意思是,出演』速度與激/情』系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意義是體驗一把商業電影的速度和激/情。體驗過了,這就足夠了。如果可以出演續集,我很樂意再和你繼續合作下去;如果不行,我也並不會覺得扼腕,總不至於,我們沒有繼續合作,就不再是朋友了?」

    錯過了「惡老闆」,藍禮會遺憾;但錯過了「愛瘋了」,藍禮則會傷心;至於錯過了「速度與激/情」,藍禮可有可無。歸根結底,還是個人愛好以及個人取捨的問題。

    保羅沉吟了片刻,細細地咀嚼了一番藍禮的話語,眉宇之間帶著遲疑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范的那些小動作,你不在乎?」

    藍禮輕輕聳了聳肩,淺淺的笑意在嘴角一頓,隨後他就移開了視線,看向正前方,慢慢地享受起自己的咖啡來,「這是移動餐車的咖啡?耶穌基督,他們家的咖啡豆用得真不錯。」藍禮故作誇張地感嘆到。

    坐在旁邊的保羅嘴角不由就翹了翹,視線呆呆地停在藍禮的臉上兩秒,然後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來,輕輕地搖著頭,有些無可奈何,卻又有些輕鬆愜意,但不可否認,他的心情就這樣明亮了起來,所有的憤怒和煩躁都悄然消失不見。

    保羅也轉過頭,靜靜地看向了正前方,「我原本還想著,通過經紀人威脅一下尼爾和邁克爾,和你共進退,如果他們不滿足你的條件,那麼我就退出』速度與激/情』的續集拍攝,但……」

    「怎麼,你現在是覺得失落了嗎?」藍禮接過話頭,調侃了一句,再次讓保羅笑了起來,「你拍攝』速度與激/情』,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賽車嗎?既然喜歡,又何必放棄了,但我真心覺得,你應該藉著這次機會,好好威脅一下環球影業,漲一漲片酬。下一次,我們有機會一起去海裡深潛?專業設備可不便宜。」

    陰霾漸散,保羅終於恢復了平時的陽光,「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賽車?我不記得我提起過啊。」

    藍禮不由愣了愣。保羅喜歡賽車,這是他上一世看到的雜誌採訪,那時候,保羅-沃克已經因為車禍去世了,全世界都在哀悼他的離去。多麼諷刺,又多麼可笑,一個熱愛賽車的人,一個憑藉著飆車電影而聞名的人,卻因為朋友的汽車超速而去世,猶如一出荒誕喜劇。

    想到這一點,藍禮的心緒不由就亂了亂。

    以前結識保羅,藍禮並未特別在意,一來僅僅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二來每個人的生命終點都是死亡,三來他沒有救世主情結,他不可能拯救每一個人,也沒有辦法拯救每一個人,他不是上帝。

    所以,即使明知道保羅在2013年的十一月三十日,與友人出行時,坐在副駕駛座,卻因為車子超速失控,導致了車禍人亡、英年早逝的結局,藍禮也沒有另眼相待,依舊是平等相交。

    但現在,「保羅-沃克」不再是新聞媒體上的一個名字,也不再是電影屏幕上的一個角色,而是現實生活中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是藍禮-霍爾的朋友,真正的朋友。那突如其來的事實就狠狠地撞擊了過來,讓藍禮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起了海瑟-克羅斯。

    但不同的是,海瑟被命運掐住了喉嚨,除非醫學治療能夠在接下來幾年突飛猛進,尋找到新的治癒方法,否則他們就只能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海瑟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終點;而保羅卻是因為一場意外,可以避免、可以阻止、可以挽回的人為意外,那麼他是不是可以拯救保羅呢?

    「藍禮?藍禮?呦吼?」保羅伸手在藍禮的眼睛前面擺了擺,將走神的藍禮呼喚了回來,「怎麼了?你怎麼突然就發呆了?」

    再次看著眼前的保羅,藍禮的舌尖不由泛起了一陣苦澀。生存和死亡,這是人類永恆的命題,任何人都無法逃脫。即使重活一世,依舊是如此。他是不是太笨了?面對生死的課題,可以淡然處之,卻永遠都學不會。

    「沒有,我只是想起,海洋和賽車,這就是你生命裡最重要的兩件事。等等,還有梅朵。」梅朵-瑞恩(meadow-rain),保羅的女兒,現在生活在夏威夷,這也是保羅經常前往夏威夷衝浪的原因。

    藍禮的調侃讓保羅輕笑了起來,沒有注意到藍禮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擔憂。「我的意思是,續集談判的事情就交給經紀人吧。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演戲。」藍禮又重新恢復了一貫的平靜,距離2013年,還有兩年,不是嗎?「你和我都不是成為製片人的料。」

    那吐槽讓保羅放聲大笑起來,「事實,這是事實。我覺得,你就是天生的演員,你就應該成為演員!」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藍禮認真地點點頭,坦然地接受了稱讚。保羅那歡快的笑聲,驚動了樹梢的麻雀,一陣翅膀撲騰聲,好不熱鬧。

    「藍禮,休息時間還有五分鐘。」內森快步跑了過來,朝著保羅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嗯,你需要閱讀一下劇本嗎?」

    「聊天總是容易忘記時間,我就不打擾你了。」保羅知道藍禮的習慣,主動地站了起來,示意給藍禮留下空間。

    藍禮也沒有客氣,「那你呢?現在就離開?如果留下來的話,晚上可以一起到先驅村莊去喝一杯。」

    「你可以嗎?」這不是保羅第一次探班,上一次在「抗癌的我」劇組時,藍禮的狀態著實太過糟糕,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和藍禮之間碰面,直接就離開了。即使是在「速度與激/情5」劇組,拍攝結束之後,藍禮也不會享受夜生活,最多只是在住宿地點彈彈吉他、喝一瓶啤酒或者閱讀書籍,稍稍放鬆放鬆,並不會像范他們那樣,偶爾疲憊了就到城裡的酒吧去狂歡一個晚上。

    「一瓶啤酒的話,沒問題。」藍禮微笑地說道。「超脫」的表演狀態是不同的,更加接近於倫敦西區或者百老匯的模式,每天表演結束,簡單地放鬆一下,然後再繼續為第二天的戲份做準備。這是沒有問題的。

    保羅打了一個響指,「就這樣說定了。我到旁邊和其他人一起觀摩你的表演,加油!」保羅笑呵呵地退後了兩步,然後就朝著劇組工作人員的方向走了過去。

    藍禮揚聲說道,「謝謝你的咖啡。下次我會記得去探班的。」

    「兩次,你欠我兩次探班。」保羅舉起了右手,比劃了一個「2」的手勢,大聲宣告著。

    「超脫」劇組很快就重新投入了拍攝之中,藍禮的表演狀態並沒有收到太多的影響,表演依舊是信手拈來。倒是托尼還是要求多多,他對藍禮的表演十分滿意,不斷地捕捉各個不同角度的鏡頭,試圖在腦海裡排列組合出更多的鏡頭語言,拍攝過程一直都很順利,但進度卻始終不快。

    還好,藍禮和托尼都並不著急,靜下心來,慢慢地打磨。

    當天的拍攝在晚上六點準時結束,藍禮和保羅一起吃了個飯,然後在先驅村莊坐了兩個小時,閒聊了許久。不到晚上十點,兩個人就離開了酒吧。畢竟,藍禮還在拍攝之中。身為演員,他們得到了許多,必然也需要付出許多,僅僅只是想著不勞而獲,在任何一個行業都無法長久,好萊塢也是如此。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12
578 草根生活

    深夜時分的紐約是一番不同的景象,地鐵那老舊的車廂哐當哐當作響,凌亂的塗鴉、髒亂的污漬、破舊的座椅、偶爾裸露出來的電路和某個瞬間突然就不亮的照明燈,穿梭了百年的時空,在這黑暗而狹長的地道里行走,沉澱下了時光的力量,記錄著人們所不瞭解的歷史。

    離開曼哈頓的繁華和喧鬧,地鐵載著大半車廂的人們朝著另一個世界駛去,從天堂進入地獄,從盛世進入頹敗,那光怪陸離的景象倒映在那一張張麻木而呆滯的臉龐上,就好像「超脫」這部電影,表面看起來波瀾不驚,但內心深處卻已經滄海桑田。看著窗外偶爾洩露進來的朦朧光芒,藍禮有種拍攝史詩大片的錯覺。

    這段時間,藍禮沒有居住在自己下/城區的公寓裡,而是住在了布朗克斯的一間出租屋裡,距離電影裡亨利的出租屋也就一條街之隔,每天都可以走路上班,周圍居住的全部都是/妓/女、癮/君子、酒鬼以及無業游民,猶如一片混沌的無底深淵,卻無比真實。

    藍禮希望自己保持著表演的狀態,同時也希望進一步地感受布朗克斯的日常生活,真正地讓自己融入整個故事之中。

    坐在地鐵裡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偶爾可以聽到有人談論「速度與激/情5」,當然不全都是好話,有人破口大罵,也有人津津有味。但他們卻從來不知道,自己談論的對象就坐在地鐵裡,距離自己不過一步遠。

    對於藍禮來說,離開了攝像機鏡頭,離開了屏幕,那麼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殊。偶爾和朋友一起到酒吧喝一杯,然後和陌生人討論著自己喜歡的討厭的電影,思考著下一次假期到底應該做點什麼,又或者是睡一個懶覺睡到自然醒。至少他上一次確認的時候,他還不具備超能力,內褲外穿也沒用。

    到站了,藍禮快步走了下去,和人潮一起離開了地鐵站。外面的寒風吹來,不由打了一個冷顫,酒精稍稍有些上腦。原本說好一瓶啤酒的,但最後卻是三瓶啤酒和一杯威士忌,藍禮知道這不是最初的計畫,可是他不後悔。

    大腦其實很清醒,當腳步卻有些輕盈,一深一淺地走向了自己的臨時公寓。這條街上著實有不少流浪漢,但藍禮卻已經輕車熟路,那簡單落魄的模樣也讓人沒有搶劫的興趣,一路相安無事地回到了公寓。

    說是公寓,其實就是一個單間,出了一張床墊和一張桌子之外,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即使有人破門而入,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偷的東西。所以,看到門縫底下透露出來的光亮,藍禮也並未在意,沒有拿出鑰匙,只是嘗試地扭了扭門把手,果然薄薄的木板門就直接推了開來。

    推開門,狹窄的房間一目瞭然,然後就看到三個人蜷縮著坐在床墊上,那擁擠的姿態看起來就像是冬天被困在冰窟裡的遇難者,不得不相擁取暖,但事實就是,他們三個人此時都滿頭大汗,模樣看起來又狼狽又窘迫。

    藍禮一下就樂了,呵呵地低笑了起來,「你們三個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不是有一張椅子嗎?」一個人坐椅子,兩個人坐床墊,也不知道如此擁擠。「還有電風扇,為什麼不開呢?」

    這間出租屋裡自然是沒有空調的,現在雖然已經是八月了,但暑氣依舊沒有瀟灑;夜晚的戶外倒是氣溫驟降,可是室內難免還有一些悶熱。三個人擁擠成一團,自然是大汗淋漓,就好像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抬起頭,看著渾身清爽的藍禮,羅伊-洛克利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安迪-羅傑斯卻是好脾氣,掏出了手絹不斷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最後還是內森-普雷斯做出瞭解釋,「電風扇壞了,椅子找不到了。」

    乾巴巴的兩句話,解釋倒是解釋清楚了,可是看著三個人的困境,藍禮卻是笑得更加歡樂了。

    搖搖晃晃地走到了窗戶邊上,拉開了窗簾,打開窗戶,「你們可以坐桌子上,可以把劇本墊著坐在地上,還可以打開窗戶透透氣,再不行的話,冰箱裡還有啤酒,還有冰塊,你們這模樣,看起來就好像是在蒸桑拿一般。」

    「藍禮,你還是回去下/城區居住吧。」說話的是安迪,認認真真地勸說著,「反正現在電影的拍攝都已經接近尾聲了,我問過托尼了,最多再兩週就可以殺青了。繼續待在這裡,意義也不大了,居住在這裡不方便,也不安全。」

    羅伊扯了扯襯衫的扣子,直來直往地說道,「我已經勸過他好幾次了,但他都勸不聽。我以為,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

    打開冰箱,啤酒已經喝光了,就連冰塊都已經消耗殆盡了,顯然,缺少了某位仁兄的幫助,藍禮完全忘記了去超市補貨這件事;然後走進浴室裡,找到了之前遺忘在這裡的圓凳,搬了出來,看著內森那錯愕的表情,藍禮「噓」了一聲,「不要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後從櫥櫃裡翻找出幾份報紙和雜誌,丟在了床墊旁邊的地上,示意他們可以攤開來,席地而坐。

    「剛才外面聽到了槍聲,還有咒罵聲;隔壁房間好像也出事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打鬥的聲音。」內森開口解答了藍禮的疑惑為什麼三個人寧願蜷縮成一團,熱得滿頭大汗,也不願意打開窗戶,「遲遲沒有聽到警笛的聲音,你說,我們要不要報警?」

    「槍聲?」藍禮想了想,「是不是一陣一陣的,中間間隔一小會,但時間卻不一定;然後咒罵聲就是黑人那種粗話的水準?」內森連連點頭表示了肯定,藍禮恍然大悟,揮了揮手,「旁邊那條街的小混混們打啤酒罐呢。不定時,有時候連續幾天每晚都打;有時候間隔三、四天也沒有一點動靜。看樣子,今晚又有什麼活動了。」

    藍禮輕描淡寫的話語,說得眼前三個人一愣一愣的,但他卻渾然未決,「至於隔壁,那是一個角色』s'的調教女王,每天晚上都有活計,之前還專門和我打過招呼呢。」頓了頓,藍禮認真回憶了一下,「我記得之前和你提過啊,這是趣事呢。」

    內森張大了嘴巴,笑比哭還難看,搖搖頭,表示自己的清白。

    「哦。那就是忘記說了。」藍禮滿不在乎地搖搖頭,然後看著眼前大汗淋漓的三個人,「需要給你們煮一壺咖啡嗎?」

    安迪和羅伊兩個人看向了對方,卻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緒:錯愕,無奈,荒謬,笑意。

    在此之前,兩個人就已經通過多次電話了,不是完全不認識的關係,但今天才是藍禮的經紀人和經理人第一次正式見面,終究還是有些陌生。不過,此時此刻,兩個人卻彷彿同病相憐,找到了共同語言。

    其實他們都勸過藍禮,居住在這裡太過危險,幾乎可以說是步步驚心,但藍禮卻一意孤行;他們又期望著內森可以和藍禮居住在一起,至少是居住在隔壁,可以互相照應,但藍禮卻堅定地拒絕了,說是他必須保持和亨利一樣的生活狀態。

    安迪和羅伊都可以說得上是身經百戰的資深社會人士了,對於社會的黑暗面也有清晰的認識。但即使是羅伊,他的生活條件說不上好,居住街區的環境也不至於如此惡劣,更不要說安迪了。突然進入這樣一個危機四伏、惶恐不安的街區了,求生的本/能難免佔據了上風。

    藍禮想起了自己變身成為流浪漢的第一個晚上,猶如驚弓之鳥。對於三個人的反應也就毫不稀奇了。

    看著藍禮忙完了所有的事情,最後在床墊旁邊攤開的報紙上直接席地而坐,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藍禮的腳步有些不穩,但神情卻十分從容。

    坐到了圓凳上的羅伊,終於可以在床墊上伸展開胖乎乎身材的安迪,再次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都閃爍過了一絲不解:

    平時的藍禮,一貫優雅從容,行事大氣,就連影迷們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少爺」,更不要說他們這些關係親密的合作夥伴了。他們都猜測著,即使藍禮不是大富大貴之家的出身,至少也是接受良好高等教育的,甚至可能是書香世家。

    那麼,為什麼優雅的藍禮,適應草根生活卻會如此從容呢?就連一絲一毫的不適應都沒有?難道真的是入戲太深了?可是「超脫」這部戲的拍攝過程,藍禮全然沒有出現這種瘋魔的跡象,這又如何解釋?

    一個是經紀人,一個是經理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藍禮在好萊塢最信任的兩個人。但兩個人卻都覺得,隱藏在藍禮身上的不解之謎似乎越來越多,他們也無法確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應該是……好事吧?

    看了看手錶,藍禮主動打破了房間裡的沉默,「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們專程趕了過來?還有三十分鐘,我就要休息了。」

    「你今晚喝酒了吧?需要醒酒一下嗎?」羅伊可以看得出來藍禮今晚的狀態微微有些不同。

    藍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這樣挺好,就連微醺都不算。」偶爾享受一下這片刻的微醺,猶如躍出水面的魚兒,其實挺好。雖然藍禮還是更加想念戶外的海闊天空,他開始想念衝浪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12
579 戰術根源

    今晚的藍禮微微有些不同,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眼前三個人都沒有多想,僅僅只是當做藍禮和保羅出去,享受了一下朋友之間的時光,放鬆放鬆,所以心情格外愉快。既然藍禮都已經說「沒事」了,那應該就是沒事。

    羅伊察覺到了藍禮投過來的詢問視線,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安迪打電話過來說,我一定要到場,具體的情況,見面之後再說。我們見面之後,就一直在等你。」

    安迪接過了話頭,點點頭表示肯定,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窗外就再次傳來了槍擊聲,房間裡剎那間陷入了一片沉默,卻沒有慌亂,等待了一會,聲音消散之後,安迪才繼續說道,「是的,我專程喊了羅伊過來。」

    「現在羅伊是你的經理人了,以後有情況,不管公事還是私事,我都會只會羅伊一聲。當然,重要的事情肯定還是要第一個通知你的,但為了避免你正在拍戲、又或者你正在出行的情況……」安迪簡單地說道,然後就看到藍禮微笑地點點頭表示了明白,他也就及時剎車。

    關於經理人和經紀人的職責分配,沒有一個官方的嚴苛分配,還是要在合作過程中慢慢磨合。在好萊塢之中,經理人為了利益出賣藝人,又或者是經理人和藝人因為利益而撕破臉皮,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即使是兄弟姐妹的關係,即使是至交好友的關係,也不能免俗。

    甚至還有這樣的情況,經紀人將一個項目遞交給了經理人,認為自己的藝人十分符合,可是經理人卻私底下隱瞞,然後轉讓給另外一名藝人,大賺一筆之後,與自己的藝人一刀兩斷、揚長而去。

    歸根結底,這還是藝人自己的衡量和把控,如何充分利用好經理人和經紀人,適當地打理自己的事業,然後取得更高的成功。這是一門學問。安迪沒有繼續解釋下去,因為他相信,藍禮清楚地明白這一點,他就沒有必要畫蛇添足了。

    「總之,未來我們需要好好得合作,所以我想,我們需要正式碰面一下,然後正式交流一下。今天的事情本來在電話裡說就可以了,但我明天需要去華納兄弟一趟,想著這是一次不錯的機會,於是就過來了。」三言兩語,安迪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清楚,「藍禮,不會影響你明天的拍攝工作吧?」

    「抗癌的我」時期的狀況依舊曆歷在目,安迪難免有些投鼠忌器。

    藍禮卻是抿了抿嘴角,低頭看了看手錶,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還有二十八分鐘。」這調侃的話語反而是讓安迪鎮定了下來,臉上那彌勒佛般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安迪立刻就切入了主題,「現在環球影業正在考慮』速度與激/情』續集的事宜,我認為他們的誠意不夠,並沒有給藍禮足夠的尊重;而且范在背後扮演了重要角色。」關於環球影業的背後小動作,安迪沒有打算說太多,這是他需要處理的事,藍禮沒有必要知道。

    羅伊挑了挑眉,直衝沖地說道,「你這是在害怕范-迪塞爾?」

    「呵呵。」安迪暢快地笑了起來,「他是最不重要的一環。之所以提起他,只是順帶提提朗-梅耶的態度罷了。」那滿不在乎的語氣透露著濃濃的不屑。

    在外行人看來,經紀人和大牌演員的碰撞,勢必是演員佔據上風,其實不然。除非是像湯姆-漢克斯、湯姆-克魯斯這種級別的演員,他們對電影公司的影響力是實打實的,即使是六大電影公司也會考慮他們的意見,其他演員們都依舊擺脫不了「棋子」的身份。

    簡單總結起來就是,利益當頭,那麼一切都好辦;利益不復,那麼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以湯姆-克魯斯為例,他的重要性不僅僅是因為票房號召力而已,否則「碟中諜」之後,克魯斯連續失敗了那麼多部作品,電影公司早就拋棄他了;而是因為他本身的品牌效益,還有身後維繫的龐大利益網。

    「湯姆-克魯斯」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品牌,經營了將近三十年的品牌。他可以為那些籍籍無名的導演爭取到項目的頭筆款,他可以提拔那些名字都沒有聽過的無名演員,他可以通過熟悉的製片人迅速組建一整個劇組,他還可以通過自己的朋友對一部頒獎季作品的學院公關施加影響力……

    在這一個名字的身後,維繫著一個網絡,從製片人這樣的大牌到場記這樣的小角色,從頂級影評人到業餘狗仔,呈現出一個金字塔結構,構成整個好萊塢世界的重要一角。不是說他們就可以呼風喚雨了,否則「阿湯哥」也不會奮鬥如此多年都拿不到一座奧斯卡小金人了,而是他們身上延伸出來的利益可以滲透到電影產業的方方面面。

    當一名演員達到了湯姆-克魯斯如此高度,他們才初步擺脫了「棋子」的身份。

    至於范-迪塞爾這樣的,雖然貴為「速度與激/情」系列的製作人,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在該系列之外,他的影響力微乎甚微,一旦「速度與激/情」的票房崩潰了,那麼他也就一無是處了。

    所以,如果安迪想要真正地壓制范,根本不需要正面對抗,他僅僅只需要在所有動作電影的候補名單上,將其他演員推上位就可以了,道恩-強森、傑森-斯坦森、保羅-沃克、馬特-達蒙、休-傑克曼、傑瑞米-雷納……雖然現在動作類型電影已經不復當年的榮光,但想要上位的男演員依舊一大把,更何況還有那些從來沒有出頭機會的新人演員。

    不僅僅是安迪,其他演員自己的經紀人也都會努力爭取,安迪只需要背後推波助瀾一番,范就會狼狽不已,苦不堪言。

    在好萊塢,想要教訓一個人,方法數不勝數;想要教訓一個人,並且讓對方啞巴吃黃連,方法同樣不勝枚舉。安迪是一個有能力的經紀人,而站在安迪身後的是更加有能力的創新藝術家經紀公司。一個「范-迪塞爾」,從來不是他需要擔心的對象,威脅的衝擊力甚至比不上克里斯-海姆斯沃斯。

    戰略上藐視對手,戰術上卻必須重視對手。事實上,在這一次「速度與激/情」的續集合作之中,范就是繞不過去的一塊石頭,這也是安迪今天親自拜訪的理由,甚至是安迪明天前往華納兄弟的理由。

    重要的不是范,而是藍禮的態度。

    如果藍禮準備出演「速度與激/情」的續集,那麼如何巧妙得把握進退,震懾范的同時,又讓環球影業妥協,而且還要為藍禮爭取更多的權益,在續集拍攝之中立於不敗之地,這是需要慢慢籌劃的。

    現在和第五部拍攝期間的情況不同了,拍攝重任不是迫在眉睫的,藍禮的重要性就需要不斷添加籌碼,權衡之術,講究的是謀略。可以教訓范,但教訓的手段卻必須認真思考,畢竟,范還是系列電影的實權製片人。陰謀還是陽謀,那就看大家各顯身手了。

    如果藍禮不準備出演「速度與激/情」的續集,那麼事情就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局面了。

    為了不影響藍禮的決定,安迪把這些所有的背後考量都省略了,直接進入了整體,「對於續集,你是什麼想法?環球影業現在的計畫是兩部續集一起拍攝,就好像』加勒比海盜』的第二部和第三部一樣,然後另外再為霍布斯設立一部外傳,以霍布斯為絕對主角。外傳先拍攝,然後再拍續集。」

    如此大手筆,藍禮也不由微微挑了挑眉。但仔細想一想,上一世道恩-強森的角色雖然頗受歡迎,但外傳這件事卻是沒有的。那麼,到底是歷史因為他這只小蝴蝶而改變了,還是上一世外傳的事情也提上了桌面卻未能成行?

    不管如何,環球影業的決心和決斷還是讓藍禮頗為佩服的。至少,在「速度與激/情」系列上,環球影業還是展現出了六大電影公司的風采。

    「還有關於片酬。」安迪的話語依舊沒有說完,「我知道你對片酬不在意,但我必須在意。環球影業給出了三百五十萬一部,三部價錢一致的打包協議。我的個人意見,這是十分不尊重的一個數字,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侮辱。」

    羅伊不由皺起了眉頭,詫異地說道,「環球影業到底怎麼了?」

    且不說藍禮現在的片酬到底可以落在什麼位置,也許經過拉鋸戰之後,最終還是落腳於三百五十萬,但現在環球影業表現出了如此高人一等的驕傲姿態,這顯然是對藍禮的不尊重。

    安迪笑呵呵地沒有說話,羅伊隨即就反應了過來,然後看著藍禮看起了玩笑,「你是不是搶了范的女朋友,還是怎麼回事?我看你的審美口味應該和范不同的呀。」

    藍禮聳了聳肩,「誰知道不是因愛生恨呢?」如此大膽的調侃讓大家愣了愣,隨即都悶悶地笑了起來,「既然你如此不滿意的話,那就算了。」

    如此簡潔明了,如此乾脆利落,以至於羅伊和內森都沒有反應過來,安迪卻是熟悉了藍禮的風格,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但還是詢問到,「我以為你會想要繼續出演的,除了范之外,你和劇組其他人相處不是挺好的嗎?而且還有保羅。」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1:40
580 釜底抽薪

    「的確如此。」面對安迪的詢問,藍禮輕輕收了收下頜,想起了今天下午保羅的拜訪,不由輕笑了起來,「所以,如果可以繼續拍攝續集的話,我十分樂意迎接挑戰;但如果遺憾地錯過,那麼我也沒有什麼損失。」

    「速度與激/情」系列始終延續了同樣的套路,第五部被譽為是整個系列之中口碑最出色的巔峰作品,在這之後,故事本身已經失去了意義,只是在不斷挑戰著各種極限,以違背物理法則的方式,玩出各種各樣的飆車。場面越來越大,刺激越來越猛,但卻正在逐漸朝著「變形金剛」式的狂轟亂炸靠攏。

    當然,商業電影都有這樣的弊病。像克里斯托弗-諾蘭版本的「蝙蝠俠前傳」以及動作捕捉技術巔峰之作「猩球崛起」這兩套系列作品一樣,將一個主題核心貫穿始終,並且以三部曲為結構,層層推進,完美收官,這樣的商業電影屈指可數。「速度與激/情」並不在此行列。

    正如藍禮所說,繼續出演的話,那會是一段愉快的拍攝經歷,放鬆心態,好好享受投入賽車世界的快感;退出續集的話,沒有什麼值得惋惜,錯過了這一部爆米花電影,總是還有下一部的。至於什麼片酬、什麼曝光率、什麼認知度、什麼業內地位,這些對於藍禮來說,其實沒有那麼重要。

    「至於保羅,他今天下午過來探班了,不過真正的目的是表達了歉意,他認為範的得寸進尺,他需要負責任。」藍禮呵呵地輕笑了兩聲,調侃著說道,「我覺得,他擔心我,還不如先擔心一下他自己,他的戲份都快被范擠光了。」

    在第五部裡,范的戲份越來越吃重,雙主角幾乎就要變成單主角了,范的個人英雄主義在劇本裡展現得淋漓盡致,這就是身為製片人的便利了。如果不是保羅從第一部就搭檔合作,和編劇、製片的關係也都十分不錯,還不知道劇情會發展成什麼樣。

    「我剛才有沒有提起過,協議裡包含了一部外傳電影?以霍布斯為主角?」安迪停頓了片刻,追問了一句。

    藍禮抿了抿嘴角,「有什麼區別嗎?」重點不在於外傳還是續集,終究還是在整個製作團隊的核心思想,還有執行力方面。

    簡單的一句反駁,讓安迪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揚了起來,轉頭看向了羅伊,眼神裡流露出了一絲無奈,「自家的演員,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其他演員總是在爭取,爭取著更高的片酬,爭取著更多的曝光,爭取著更重的戲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名利場之中,不爭不搶是不會坐地成佛的,只會被漸漸淘汰。

    羅伊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有實力的人叫做清高,沒實力的人叫做自大。二者之間的區別僅僅只是一線之隔,你覺得這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安迪笑呵呵地眯起了眼睛,若有似無地收了收下頜,沒有回答羅伊的問題,而是轉口說道,「至少對經紀人來說,工作倒是輕鬆了不少。」而後安迪轉頭看向了藍禮,「既然如此,事情就徹底扭轉了局面,策略也就變得不同起來。」

    環球影業之所以擺出了如此架子,原因很簡單:他們是賣方市場。

    在他們看來,沒有演員會想要錯過「速度與激/情」這個賺錢的系列,尤其是對於藍禮這樣的新人來說,憑藉著該系列成功闖出了名號,此時趁熱打鐵,一舉躋身一線演員行列,未嘗不可,而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在藍禮成為一線之前,先把三部作品的打包協議拿下,以後就可以慢慢數錢了。

    不要說藍禮了,「速度與激/情」系列此前四部出演過的演員,其實都想著能夠重新回歸系列,沾一沾東風。毋庸置疑,現在環球影業是手握決定權的那一方,可以從容挑選。

    他們所有的籌碼都建立在「藍禮渴望出演續集」這個重點之上,但如果這個重點不復存在了呢?那麼形勢就將徹底顛倒。

    現在的藍禮正炙手可熱,無論是媒體還是觀眾,對於藍禮出演「速度與激/情5」都是秉持著積極肯定的態度,並且期待著藍禮可以在續集之中有更好的表現,雖然說,比起范和保羅兩位絕對主角來說,藍禮對於系列電影的重要性肯定有所不足,卻也不弱,尤其是在話題熱點當口。

    在這樣的情況下,藍禮缺席續集?外傳電影也泡湯?如果再爆出劇組內部不合的傳聞?屆時環球影業才是真正的焦頭爛額。

    當然,退一步來說,環球影業隨時都可以換掉藍禮,用道恩-強森之類的演員來替代,將損失降低到最小。可是,他們是重新塑造一個角色呢?還是用道恩來飾演霍布斯?他們是重新打造故事呢?還是沿著第五部繼續講下去?新演員的角色設定呢,能否討喜、能否成功?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好萊塢之所以如此喜歡續集,就因為續集是可以預測的:相對穩定的觀眾群體,相對穩定的故事框架,相對穩定的發展脈絡,成功的幾率也是相對更加高的。

    但第五部之中已經取得了成功並且成為話題人物的藍禮,卻突然宣告辭演?這對環球影業來說絕對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簡單來說,原本是安迪求著環球影業,現在卻因為藍禮的態度,情況就將換過來,變成環球影業求著安迪了。這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扭轉了整個局面。

    「我以為你會勸我繼續出演,然後爭取更高的片酬。」這一次,反而是藍禮感覺到了意外,眼前如此坦然接受的安迪,看起來著實有些不正常。難道是在環球影業發生了什麼事嗎?

    「更高的片酬,那是理所當然!」安迪依舊是一臉和煦的笑容,但是話語裡的堅定和信心卻無比強烈,「但整個好萊塢懂得賺錢的可不僅僅只有環球影業一家公司,值得參演的也不僅僅只有』速度與激/情』一個項目。」

    「更重要的是,現在希望藍禮出演的也不僅僅只有一個項目。」羅伊的話語突兀地斜插進來,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正在努力適應自己經理人的身份,展現自己的能力,參與到藍禮的事業經營佈局之中,成為一名真正合格的經理人。

    安迪並沒有介意羅伊的插話,依舊是那好脾氣的笑容滿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的確如此。但退一步來說,即使現在沒有項目正在接洽,我也不會擔憂。在獨立電影領域,藍禮現在可不是什麼小人物。」

    得益於「活埋」和「愛瘋了」兩部作品的鋪墊,還有「抗癌的我」正在趕來的路上,藍禮在獨立電影圈子裡確實建立了不俗的名聲;再加上「超脫」這部作品,讓藍禮與托尼-凱耶、伍迪-艾倫這樣的業內大佬搭上線。安迪的話,所言非虛。

    拋開商業電影不說,藍禮完全可以先放一段長假,然後慢慢地、仔細地挑選藝術作品。這也是安迪最有底氣的部分:藍禮是一位未來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演員,現在依舊處於上升的勢頭,環球影業最大的失誤就在於把藍禮和克里斯-埃文斯相提並論。

    克里斯簽約出演「美國隊長」的時候,為什麼片酬僅僅只有六十萬,又為什麼一口簽約了六部?

    原因並不複雜,第一,「神奇四俠」是集體的功勞,四位主角發展最好的其實是傑西卡-阿爾芭,票房功臣不能算在克里斯頭上;第二,「神奇四俠」取得成功之後,克里斯擔任主角和配角的作品,連續撲了八部,包括了血本無歸的「神奇四俠2」。

    在簽約「美國隊長」之前,其實克里斯的事業處於一個苦苦掙扎的谷底,他可以拒絕出演這部作品,但卻看不到演員生涯的轉折點。換而言之,彼時的克里斯,六十萬美元的片酬是太低了,但一口氣簽約六部卻意味著將克里斯綁在了漫威戰車上,贏得了一個未來,這是公平的交易。

    但現在的藍禮卻不是彼時的克里斯。

    所以,安迪底氣十足,沒有絲毫的擔心。

    「這一次過來紐約,除了』速度與激/情』續集的事宜之外,我還準備了幾套不同方案。」安迪接著說道,「即使藍禮可以出演』速度與激/情』的外傳和續集,但不意味著,這就是藍禮唯一的選擇。只要藍禮同意,而且身體允許,那麼我們還可以開放各種選擇。」

    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放之四海而皆準,好萊塢也不例外。

    安迪抬手擦著汗水,然後左右看了看,前前後後地在尋找著什麼,那迷茫的表情憨態可掬,讓人忍俊不禁,還是內森主動詢問到,「公事包嗎?」安迪點點頭之後,內森從床尾的牆角提起了一個公事包,遞給了安迪。

    安迪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呵呵地笑了笑,「我一定是熱昏了頭,就好像看到了秀伽-凱恩(sugar-kane)的喬和傑瑞一般。」

    這三個角色來自於經典喜劇「熱情似火」,扮演秀伽的正是瑪麗蓮-夢露。

    安迪的自嘲讓大家都笑了起來,隨後他就從公事包裡掏出了一疊劇本,厚厚的一疊,粗粗看過去,至少有六、七本,這可是前所未見的景象,就連藍禮也不由微微地驚訝起來,這數字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安迪將這一疊劇本放在了桌子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只是第一批。明天去華納兄弟回來之後,估計還會有第二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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