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戲骨 821等待戈多
漆黑如墨的夜幕早早降臨下來,整個城市都籠罩在厚重的夜色之中,狂暴的寒風不斷在耳邊嗚嗚作響,夾雜其中的米粒雪花更是拍打得臉頰一陣發疼,僅僅只是置身於室外,這就需要莫大的勇氣。
二月的紐約,肆無忌憚地展示著它的狂暴和粗魯,拒絕友善。
德里克-克羅斯看著車窗之外漫天漫地的雪花和濃墨重彩的深夜,臉上寫滿了擔憂,轉過頭來,皺著眉頭看向了女兒,「海瑟,你確定嗎?」
海瑟笨拙地攤開了雙手,翻了一個白眼,「爸,你是認真的嗎?在你們對我做了這些之後,你現在居然來問我,我確定嗎?」那毫不留情的吐槽模式,似乎又再次找回了她本來的面貌,只是含糊的話語、虛弱的語氣,卻再也找不回曾經的模樣了。
此時,海瑟的穿著打扮就好像是一個木乃伊,裡三層外三層,包裹得嚴嚴實實,就連臉頰也用大紅色的圍巾纏繞了起來,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海瑟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甚至願意給她帶上一幅滑雪護目鏡。
現在,海瑟的四肢就好像鍛鍊肌肉過度的健身狂人一般,只能尷尬地支撐開來,就連彎曲手臂這樣的簡單動作都做不到。
雖然心情沉重,但艾麗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海瑟移動著眼珠,無語地瞥了母親一眼之後。艾麗直接就輕笑出了聲字面意義上的,海瑟現在只有眼珠子可以動了。
看著忍俊不禁的母親,海瑟鬱悶地抱怨到,「拜託……」
可是,後面的話語就含糊在了口水之中。雖然成功清醒了過來,但她現在說話功能依舊沒有完全恢復,表達一個句子都無比困難,即使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字,還是不可避免地含糊起來。
海瑟卻沒有放棄,艱難地吞嚥下口水之後,再次開口,「我們就要遲到了。他遵守了約定,我也要遵守我的。」簡單的話語,沒頭沒尾,卻不容辯駁。
艾麗和德里克交換了一個視線。
海瑟沒有醒過來時,他們期待著,藍禮的演唱會可以讓海瑟清醒過來;海瑟真正醒過來時,他們又期待著,海瑟能夠安全地待在病房裡。
是他們太過貪心了嗎?
「媽,我們遲到了。」海瑟不由再次提醒到。為了能夠確保一切安全無誤,他們出發就已經遲了,現在距離八點只剩下不到五分鐘,遲到已經不可避免。但,海瑟依舊不想要錯過。
「那我們就走吧,不能再耽擱了。」德里克下定決心說道,然後就看到了妻子錯愕的目光,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約定就是約定,我們已經說好了。」德里克堅定地點點頭,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決定。
艾麗的神情微微有些掙扎,但最後還是展露了笑容,「那麼,我們最好加快速度,否則,錯過了開場的精彩,那就太遺憾了。」
德里克攔腰公主抱起了海瑟,艾麗則繞到了後車廂拿出了輪椅,兩夫妻一路埋頭小跑,衝向了不遠處的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遠遠地就可以看到醫務人員迎接了上來,護送著他們進入了屋簷保護的範圍,然後幫助一家三口通過了檢票口。
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將海瑟放在了輪椅之上,長長吐出一口氣,「怎麼樣,我們沒有遲到吧?」然後利索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演唱會門票,這是內森今天下午親自送到醫院的,也是「一個人的演唱會」僅有的三張預留票。
「沒有。演唱會還沒有開始。」西奈山醫院的護士凱莉-巴頓笑盈盈地迎向了德里克的目光,而後看向了海瑟,「一個人的演唱會,這一個人還沒有到場,演唱會怎麼能夠開始呢?」
「什麼?」海瑟瞪大了眼睛,滿腔的激動和熱情,卻無法表達出來,只是胡亂發出了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音節,她抬起頭來,飽含期待地朝著母親投去了視線。
艾麗一下就領會了她的意思,連連點頭,「我們現在就進去。」
……
麥迪遜廣場花園的舞台之上,簡單大方,一片黑暗之中,沒有多餘的舞台裝飾,也沒有複雜的背景效果,就連燈光都化繁為簡,僅僅只有一片奶黃色的光暈,在濃鬱厚重的黑暗之中,散發出瑩瑩光芒,勾勒出舞台之上的所有景像
一台架子鼓,一台黑色三角鋼琴,一把大提琴,三把吉他,一個話筒架。僅此而已。
偌大的舞台之上,藍禮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正中央,背著一把木吉他,站在話筒架前,低垂著腦袋,沉默不語。懶洋洋的燈光灑落下來,將地面之上的身影拖拽得老長老長,勾勒出一抹寂寥和孤單,在靜謐之中,氤氳繚繞。
「怎麼回事?現在都已經八點過八分了,藍禮已經在舞台上站了足足八分鐘,卻一首歌也不唱、一句話也不說。這算是什麼演唱會?難道我們就站在這裡靜默嗎?這又不是抗議示威活動,好歹給一點點提示吧。」
耳邊傳來了息息索索的聲響,低低的議論聲並不吵鬧,卻始終嗡嗡嗡得揮之不去。
威廉-泰勒和身邊的小夥伴們交換了一個視線,格拉漢姆-休斯、霍普-貝茲、泰莎-布里登等人全部都團團圍繞在旁邊,大家都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威廉不要理會,但威廉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噓!」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然後低聲說道,「這是一個人的演唱會,藍禮正在等待約定之人的出現。 」
今晚的演唱會,著實太過特別。
沒有倒計時,沒有暖場嘉賓,甚至沒有預告,觀眾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歡呼、什麼時候應該亢奮、什麼時候應該尖叫,整個演唱會的節奏讓人摸不著頭腦,就連演唱會開始之前的全場熄燈、然後再次亮燈,這樣的環節都直接省略,時間一到,藍禮就背負著一把木吉他,走上了舞台,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一件海軍藍的襯衫,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黑色滑板鞋。如此樸素,如此簡單,如此低調,就完成了登台,讓人不由滿頭問號:這,確定是演唱會嗎?
觀眾們面面相覷,有人鼓掌,有人尖叫,有人困惑,稀稀拉拉的應援參差不齊,看起來無比寒酸;但漸漸地,所有響應彙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浪潮,全場觀眾試圖用最熱烈、最洶湧、最澎湃的方式,對藍禮的登台表示支持。
這場演唱會太過特殊,也太過獨特,背負著無數的爭議和質疑,也面對著無數的挑剔和攻擊,即使是買票入場的觀眾,也不全部都是支持者,還有質疑者和挑戰者的存在。
所以,這股浪潮就是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聲援,浩浩蕩蕩、轟轟烈烈地持續了足足三分鐘,整個花園都變成了澎湃的汪洋大海。
但,漸漸地,漸漸地,這股應援就平復了下來。因為藍禮沒有煽動氣氛,也沒有開始演唱,甚至沒有任何回應,就這樣安靜地站在舞台正中央。困惑和不解的情緒,在觀眾之間開始瀰漫開來,人們面面相覷,卻找不到一個答案。
在昏暗之中,威廉迎向了那些不解的視線,「你們沒有傾聽』堂吉訶德』這張專輯嗎?你們也沒有理解這場演唱會的含義嗎?靜下心來,這不是一場隨隨便便的演唱會。」
「狗/屎!」有人不屑地開口說道,然後嘟囔著什麼「婊/子」、什麼「炒作」之類的話語,但這一次,威廉沒有再過多爭執,而是朝著小夥伴們露出了一個笑容,示意他們放心,他不會冒失衝動的。那些質疑永遠不會消失,卻將會成為他們不斷前進的動力。
抬起頭,逆著光,看著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藍禮,威廉的情緒前所未有得平靜,加入了全場觀眾的等待行列。猶如等待戈多。
不知不覺中,嘈雜紛亂的情緒就漸漸沉澱了下來,最後徹底消失,鴉雀無聲,一片寂靜,猶如深邃而廣袤的大海,卻在平靜的表面底下醞釀著風暴。
……
進入麥迪遜廣場花園時,海瑟不由自主就張大了嘴巴,這個場館著實太大了,猶如浩瀚星空一般,無邊無盡,恢弘而磅礴,剎那間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彷彿宇宙之中的一粒塵埃;然後,海瑟就看到了滿滿噹噹的坐席。
環顧一週,視線之內的每一個座位都坐滿了,一點空檔都沒有留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是如此洶湧、如此熱鬧、如此強大,一股濃烈的熱空氣洶湧著撲面而來,大腦瞬間當機。
不敢相信,簡直不敢相信。
整個麥迪遜廣場花園,足足兩萬個觀眾坐席,僅僅兩天的宣傳時間,卻奇蹟般地全部銷售一空。即使是最大膽最瘋狂的預言家,也不敢輕易斷言如此景象,那座無虛席的盛況宛若一股洪流,在胸膛之中橫衝直撞,剎那間就奪走了呼吸,驚詫而驚豔地愣在原地。
更為不可思議的是,兩萬名觀眾,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起,但全場卻一點點瑣碎的聲響都沒有,湧動的靜謐在空間裡蔓延,所有人都沉默地仰望著舞台之上的那個身影那個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高大的身影。
海瑟也不例外,愣愣地仰視著。所有一切都和她想像中的一樣,寬敞宏大的舞台,簡單樸素的佈置,僅僅只是一個身影,就足以填滿視線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關於音樂,也只關於音樂。閉上眼睛,就可以觸摸到靈魂的重量。
猝不及防地,淚水就溫熱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