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大戲骨 作者 : 七七家d貓貓 (連載中)

 
mk2258 2017-2-13 21:01:5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82 115061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6 09:22
781 彰顯底蘊

    「……每一次上場表演之前,我都必須重複不斷地閱讀劇本,擔心自己台詞出錯,擔心自己理解不到位,擔心自己表演不夠貼切。老實說,殺青之後,我還是有些害怕藍禮,因為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和他表演對手戲,壓力無時無刻都存在著。」

    薩米正在認認真真地回答著問題。

    新聞發佈會的進行十分順利,不僅僅是藍禮,劇組其他演員也都得到了回答問題的機會,不過每一個問題或多或少都與藍禮有關,這絕對堪稱是真正的巨星待遇。就好像剛才拋給薩米的問題一般,記者關心的是藍禮在表演過程中的狀態,作為對手戲演員是否感受到特別之處。於是,薩米就出現了上述回答。

    話語還沒有說完,薩米就發現,台下的記者們都哧哧地笑了起來。薩米不明白原因,她十分認真地在回答問題,記者們為什麼卻如此歡樂呢?藍禮在片場確實是一絲不苟、追求完美,但這是好事,因為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表演,奉獻出更加出色的表現,對於她這樣的新手來說,藍禮就像是導師一般,引導著她,貝蒂也是如此。那麼,記者們到底在笑什麼?

    薩米滿臉困惑,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卻又找不出原因,於是抬起頭看向了藍禮,投去了疑惑的視線,隨即就發現藍禮嘴角的弧度也上揚了起來,「薩米,為了我的形象問題,我想,這個問題到這裡就好了。」

    「哈哈!」全場記者都集體哄笑起來,就連舞台上的馬西婭和托尼等人也是樂不可支。

    但,薩米還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頭霧水、滿臉困惑。回頭看了看貝蒂,卻發現貝蒂也是滿頭問號的模樣,她再次看向了藍禮,然後就看到了那雙盛滿了笑意的眸子,這讓薩米稍稍安心了一些——至少她剛才的話語沒有問題。

    薩米懵懵懂懂地轉過頭,看著無比歡樂的現場,然後又點名了下一位提問的記者,那是一個留著滿頭捲髮的中年大叔,一件分辨不清出是白色還是藕色的襯衫,隨意地敞開了最上面的三顆扣子,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片大片的銀灰色胸毛,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歐洲南部特有的味道,他站起來之後,就開始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堆話語。

    聽不懂。

    薩米愣了愣,眨眨眼睛,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聽不懂。首先,那不是英語;其次,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語言。噼裡啪啦地一大堆,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薩米徹底傻眼,以至於她甚至忘記了求助,只是呆愣地坐在原地。

    「你應該把那個耳機戴起來。」藍禮湊了過來,在薩米的耳邊說道,右手還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幅耳機。

    薩米不明所以,卻只是愣愣地點點頭,慌手慌腳地把耳機戴了起來,但耳塞裡卻沒有任何聲音傳過來,她不解地看了看藍禮,隨即就發現藍禮無奈的視線,看向了正前方,她也轉頭看過去,然後才發現那名記者提問已經結束了,重新坐了下來。

    這下應該怎麼辦?

    藍禮輕輕地拍了拍薩米的手臂,低聲說道,「不用緊張。那記者剛才是用意大利語提問,這是翻譯機,可是實現同步翻譯,戴起來就沒有問題了。」

    薩米恍然大悟。在桌面上,每個人面前都擺放著一台小巧的機器和一副耳塞,薩米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但是藍禮沒有佩戴、托尼和其他人也都沒有佩戴,於是她自然也就沒有在意。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同步翻譯機——以前只在新聞裡看到過,沒有想到現實生活裡居然真實地看見了!

    「他剛才詢問你,得知自己拿到角色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感想?因為這是一個特殊的角色,家裡人是否表示過擔憂?」藍禮的話語緊接著傳了過來,重新陳述了一遍話題。

    薩米瞪圓了眼睛,腦海裡不由第一時間就浮現了答案,「這可是藍禮-霍爾!我的意思是,藍禮-霍爾!」腦海裡已經開始尖叫了,但下一秒,薩米就意識到,想法直接脫離了大腦的束縛,喊了出來,聲音甚至還因為亢奮而微微顫抖著,「能夠和藍禮合作,這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接到通知之前,我剛剛看完』速度與激/情5』,我是說,他真是一個充滿魅力的演員。所以,激動和緊張,這就是我唯一的想法吧。」

    問題沒有回答完整,不過,薩米卻沒有注意到。年輕人面對記者的時候,不會規劃自己的回答,也不會刻意的奉承和討好,僅僅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話語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齊刷刷地,所有記者們就朝藍禮投去了視線,他不由啞然失笑,「所以,這是對剛才的補償,避免我的報復?」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薩米還是沒有聽懂,但記者們卻立刻反應了過來——剛才薩米說藍禮在片場十分嚴苛,甚至讓人害怕,所以藍禮才故意半開玩笑地制止了薩米繼續說下去,現在則是又一次調侃。於是,現場集體輕笑了起來。

    此時,剛才提問的那名記者再次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尋找著工作人員,然後又用意大利語滔滔不絕地開口說道。

    現場的工作人員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藍禮啞然失笑,然後主動伸出了援手,「這位記者的同步翻譯機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他聽不懂剛才的交談,需要一點點幫助。」

    坐在旁邊的托尼轉過頭來,詫異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居然會說意大利語。」

    藍禮微微張了張嘴,輕笑了起來,「這很簡單,我是英國人,英國也屬於歐洲的一部分;而你是美國人,所以,這沒有什麼值得稀奇的。」瞬間,全場大爆笑,包括托尼在內。

    這是語言梗。

    美國人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不思進取」的群體之一,他們只會說英語,就連高中時期強制要求學習的西班牙語,無數美國人的水平都糟糕透頂,英語之外的任何語言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天書,這是一個整體趨勢,大部分美國人都是如此。

    相對應地,歐洲人則可以嫻熟地使用多種語言,除了自己本身的母語以及最基本的英語之外,大部分歐洲居民都會四種到五種語言,乃至更多。整個趨勢是,越北部的居民越厲害,比如說北歐和德國;而越南部的居民則越糟糕,比如說西班牙和意大利。

    藍禮剛才簡單的一句話,調侃了美國,也調侃了歐洲。在場的歐洲記者們秒懂,於是就哄堂大笑起來了。

    「請問一下,你到底會幾種語言呢?」有記者順勢就揚聲問到,沒有起立提問,也沒有正式提問,只不過是順口好奇地詢問了一個花邊八卦而已。

    藍禮抿了抿嘴角,「如果僅僅只是打招呼的』你好』,那麼我想,我可以說十幾二十種。」輕鬆詼諧的回答,再次讓笑聲響了起來,然後藍禮就看到一個人高高舉起了右手,甚至不等點名,直接就站立了起來,藍禮也點點頭,順勢地開起了玩笑,「這位記者?希望你的提問我能夠聽懂。」

    那名記者也是一個才思敏捷的,沒有選擇英語提問,而是順水推舟地選擇了自己的母語,「……」提問完畢之後,再用英語說道,「請問你可以回答一下嗎?」

    齊刷刷地,所有記者的視線都落在了藍禮身上,然後就看到藍禮微笑地聳了聳肩,「是的,我觀看過不少中國電影;是的,我知道王/全/安導演,我觀看過』圖雅的婚事』,它的影像頗有力量。」

    漢語?

    剛才那位站立起來的記者,正是來自中國,以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提出了問題。

    2006年,「圖雅的婚事」爆冷力擒當年的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這讓導演王/全/安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2010年,同樣是王/全/安的作品,「團圓」,又再次揚威柏林,收穫了最佳劇本銀熊獎。今年,這位導演又帶著「白鹿原」來到了柏林,受到了不少矚目。於是,問題自然就圍繞著這位導演展開了。

    但更意外的是,先是意大利語,而後是漢語,不經意之間,藍禮所展現出來的底蘊,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人人都說,英國學院派出身的演員底蘊深厚,不僅僅是表現派演技的基本功紮實,而且文學底蘊也格外出彩,但這種博學卻看不見摸不著,人們始終沒有一個直觀的瞭解,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莎士比亞的台詞可以信手拈來?還是世界名著讀了滿肚子?

    今天,人們終於窺見了些許。不是語言,而是語言背後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沉澱,這是不是意味著,藍禮可以觀看意大利歌劇?要知道,世界最出色的歌劇始終是用意大利演唱的;這還是不是意味著,藍禮對中國的豐富歷史和深邃文化有一個初步瞭解?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中國的文化和歷史絕對令人側目。

    語言只是一個窗口,重要的還是透過窗口所看到的風景。

    剎那間,現場所有記者們的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這位二十二歲的演員,猶如一座寶藏般,正在等待著不斷的挖掘!在歐洲這片藝術蓬勃發展的土壤之中,藍禮這樣的演員才是他們渴望看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6 09:22
782 初面印象

    歐洲電影和美國電影的本質區別在哪裡?賺錢,不賺錢?藝術,不藝術?底蘊,真正的區別在於底蘊,歷史、文化、哲學、藝術等思想沉澱的底蘊。

    比如說,法國電影裡的台詞或多或少都帶著哲學的風範;比如說,意大利電影的鏡頭運作始終紮根於現實主義的風格;再比如說,德國電影對政/治、社會、歷史問題的敏/感和敏銳可以滲透到不同類型的電影之中。即使是純粹娛樂至上的爆米花電影也不例外,台詞的撰寫、角色的設定以及故事的走向,這些框架結構之上,或多或少都可以感受到不同的底蘊。

    歐洲經歷了漫長歷史的沉澱和動盪,這些思想層面的變化,深入骨髓,旗幟鮮明地將他們的藝術創作與美國區分了開來。這些所謂的「底蘊」,在美國流水線式的電影之中乏善可陳。

    所以,歐洲電影總是排斥好萊塢出品,即使是戛納電影節出於商業考量,儼然成為了好萊塢位於歐洲的前哨站,但戛納的影評人們對好萊塢也總是苛刻而挑剔的。美國電影人想要在歐洲站穩腳跟,乃至收穫認可,需要付出無數努力。

    安迪-羅傑斯提前抵達柏林,就是出於如此考量。對於藝術電影出身的演員們來說,歐洲市場的肯定和支持,這是無比重要的;繼而成為藝術演員們回歸好萊塢之後,更上一層樓的重要籌碼,開啟事業的新篇章。

    最典型的就是西恩-潘。這位壞小子演員,雖然是在好萊塢起步的,但美國電影圈卻對他一直不太感冒,反而是歐洲三大電影節友善地打開了大門,在十年時間裡,勇奪柏林、戛納、威尼斯三大電影節影帝,完成大滿貫之後,他才在好萊塢站穩了腳跟,先後兩次登頂奧斯卡影帝。

    現在,藍禮卻以一種非同尋常的方式,成功贏得了歐洲記者們的好感,至少是積極正面的初印象,這著實太過難得,也太過意外。接下來就看「超脫」這部電影的了。

    「藍禮,請問一下,有機會的話,你願意到中國去宣傳電影嗎?」那名來自中國的記者,趁著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又追問了一句,下意識地,他還是選擇了漢語提問。在柏林電影節上,用漢語採訪以為好萊塢明星,這種感覺著實奇妙。

    藍禮也同樣覺得奇妙,穿越過上一世和這一世,他坐在了舞台上,隱藏在皮囊之下的靈魂依舊是中國人,然後以英語來回答一個漢語的提問。恍惚之間,藍禮就再次回想起了「克里奧帕特拉」裡的那句歌詞:

    「上帝賜予我的唯一禮物就是一次生命和一次離婚,但是我閱讀了劇本,戲服也剛好合適,所以我會飾演好我的角色。」

    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揚了起來,「是的,我十分樂意。」藍禮點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事實上,我一直期待著能夠到中國去,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原本以為今年夏天有機會,但可惜錯過了,只能等待下一次了。」

    不等話音落下,「嘩啦啦」,現場的記者們剎那間再次高高舉起了右手,採訪這位年輕演員著實是一件有趣的事,就好像尋找寶藏一般,一點一點地往下挖,總是有驚喜出現。熙熙攘攘地,話題再次圍繞著藍禮熱鬧展開。

    不知不覺中,原計畫四十五分鐘結束的新聞發佈會,持續了一個小時,依舊沒有落幕的跡象,機智的回答和熱鬧的氣氛,站在一旁的主持人前後提醒了兩次,但記者們的熱情還是無法消退。再次看了看手錶,主持人無奈地說道,「最後一個提問!這次提問結束之後,新聞發佈會就要結束了!」今天接下來還有一系列行程,再耽誤下去,後續行程就要擠成一堆了。

    在現場一片手臂森林之中,托尼做出了選擇,那是一位年輕的女記者,看起來還未滿三十歲,她提出了一個籠統的問題,卻足以讓現場記者們滿意,「我是來自』泰晤士報』的斯蒂芬妮。我想請問一下,各位主創人員,對於這部電影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是什麼,我希望每一位劇組成員都能夠回答。」

    狡猾的提問,但現場的記者們都紛紛吹起了口哨,表示贊同;站在一旁的主持人很是無奈,只能搖搖頭,不得不揚聲說道,「時間有限,我們只能傾聽托尼和藍禮的回答,十分抱歉。」

    在現場一片失望的哀嚎聲之中,托尼臉上帶著老頑童般的笑容,以一個提問的方式作出了回答,「瘋子,藍禮是一個瘋子。」托尼滿不在乎地說道,劇組成員們都已經樂呵呵地笑了起來,而台下的記者們則是滿頭問號。

    托尼卻視而不見,難得一見地,認真地發表著自己的觀點,「在表演過程中,在拍攝過程中,藍禮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總是把自己逼迫到極致,有時候,我反而能夠從他的表演之中得到創作靈感,這是一個很奇妙的過程,在我這些年的導演生涯裡,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藍禮不由莞爾,輕笑出了聲,「這個問題的回答就到此為止了。托尼說出了我想說的,我現在總不能說,托尼也是一個瘋子。否則的話,明天柏林電影節的官方場刊就要說,這是兩個瘋子的電影了,我想,這對票房不太好。」

    詼諧幽默的語調,再次讓笑聲爆發開來,記者們著實是忍俊不禁。

    稍稍停頓了一下,藍禮又接著說道,「事實上,我對整部電影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是卡爾和托尼創作的初衷。他們將視線聚焦在了一個特殊的群體身上,希望反應一些現狀,也希望探討一些問題。在我看來,這是十分難得的,恰恰也成為了整部電影的靈魂。對於我來說,這給予了我表演的力量,同時也使得這一次合作過程變得無比特別。」

    沒有插科打諢,沒有嬉笑怒罵,而是真摯地發表了觀點,現場的記者們都陷入了沉默,專注而認真地看著藍禮。

    藍禮掃視了一下新聞發佈會現場,然後微笑地說道,「現在總算是有一點柏林電影節的感覺了。」肅穆,深刻,沉穩。

    如此調侃在記者們的腦子裡溜躂了一圈,掌聲、口哨聲和哄笑聲同時響起來,整個新聞發佈會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落下了帷幕。

    劇組主創人員們魚貫離開了現場,而記者們則依舊停留在原地,嘰嘰喳喳地交換著意見、分享著看法。

    「這真是一位特別的演員,我印象中,似乎多年沒有看到如此類型的演員了。風趣幽默、朝氣蓬勃,同時又不失紳士風度,底蘊和智慧兼具。」

    「伊莎貝爾-於佩爾(isabelle-huppert)?」

    「不,於佩爾更加低調。霍爾還帶著年輕人的朝氣,他願意出演』速度與激/情5』那樣的電影,這就與眾不同了。」

    ……

    「他居然懂得意大利語?可以想像,在威尼斯電影節上,他勢必會成為觀眾的寵兒。」

    「對,去年』愛瘋了』沒有出席威尼斯電影節,現在看來,著實是令人扼腕。比起戛納來說,他應該更適合威尼斯。」

    「最不可思議的,難道不是他居然懂漢語嗎?那才是上帝都無法學會的語言!我倒是更加好奇,他在亞洲市場的表現,你知道,湯姆-克魯斯、約翰尼-德普,那些演員在亞洲都有大量的支持者;像藍禮-霍爾這樣的年輕人,影響力著實有限。」

    「不不,你忘記了嗎?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我是說1997年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哈哈!」

    ……

    熙熙攘攘的交談,輕快而歡樂,愜意而炙熱,可以明顯感覺到,柏林電影節的記者們對藍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藍禮首次登陸歐洲的表現,著實讓人眼前一亮,短短的新聞發佈會根本不足以讓人們深入瞭解這名演員;但幸運的是,在電影節之上,他們還有充足的時間,瞭解藍禮的作品、瞭解藍禮的喜好、瞭解藍禮的真材實料。

    與此同時,藍禮一行人離開了新聞發佈會現場,今天僅僅只是抵達柏林電影節的第一天,「超脫」的首映式安排在了明天;但這不意味著今天就輕鬆了,接下來是一系列的官方活動,包括了官方場刊的採訪、官方合作媒體的採訪、宣傳硬照的拍攝、官方視頻的錄製等等,一整天都塞得滿滿噹噹,卻依舊不見得可以完成,估計要忙到深夜了。

    藍禮正在低頭和托尼閒聊著,談著剛才新聞發佈會的趣事,身後就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遠遠地就可以聽見急切的呼喚聲,「等等,等等。藍禮!」

    下意識地,藍禮一行人就停下了腳步,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轉過身,五、六名身著黑西裝的工作人員就迎了上前,阻攔了來人的步伐,他們敬業而禮貌地說道,「新聞發佈會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採訪,按照預約時間進行。」

    「不,我不是想要採訪。」穿過人群,藍禮可以看到來人的身影,背著照相機、隨身公文包,看起來就是一個記者的模樣,「我只是想要一個藍禮的簽名。不是為了工作,僅僅只是私人的請求,可以嗎?拜託了!」

    「藍禮?」托尼困惑地出聲道,示意藍禮可以離開了。在好萊塢打滾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而他們卻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

    藍禮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揚聲說道,「沒有問題,這是我的榮幸。」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6 09:22
783 人格魅力

    內德-穆蘭(ned-muln)推開攝影棚的大門,快步走了進去,同行的記者們正在收拾他們的採訪工具,雙方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內德就越過了攝像機所在的位置,主動迎了上前,然後就看到了坐在高椅之上的藍禮。

    一件湛藍色的毛衣,一條菸灰色的西裝長褲,一雙淺褐色的布洛克皮鞋,閒散之中帶著些許慵懶,眉宇之間可以捕捉到些許疲倦,但嘴角的笑容卻依舊放鬆而自如,那金褐色的捲髮隨意地耷拉下來,洋溢著濃濃的紳士氣息,卻又不會太過高高在上。

    忍不住,內德就抬起了手裡的照相機,遵循職業本/能地按下了快門。咔嚓聲吸引了藍禮的注意,抬起頭看了過來,內德這才連忙走了上前,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下午好,藍禮,我是內德-穆蘭,』帝國』雜誌的記者,柏林電影節的官方合作媒體之一。請原諒我剛才的失禮。」

    藍禮輕笑了起來,「肖像權的問題,柏林電影節組委會會找你商談的。」一句調侃讓內德愣了愣,隨即不由莞爾。藍禮眉宇微微一簇,思考了片刻,「你就是今天上午新聞發佈會結束之後的那名記者?」

    新聞發佈會結束之後,在走廊裡追了上來,主動要求藍禮簽名的那名記者。

    內德稍稍一愣神,有些意外,「你還記得我?」僅僅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藍禮展露了笑容,「記者索要演員的簽名,這樣的情況著實不多見。更何況,這就是上午的事,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內德神情微微有些尷尬,但隨即就恢復了正常,「不是為了我個人,而是為了我的侄女。」內德在藍禮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她今年大二,她的學校在倫敦,而她的初戀男友則前往愛丁堡,然後,兩個人經歷了很辛苦的一年,最終還是選擇了分手。然後,她在電影院裡看到了』愛瘋了』。」

    內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聳了聳肩,流露出了遺憾的神情,「我是說,她就像是瘋了一般,反反覆覆觀看了二十多遍,卻依舊無法自拔,幾乎就成了一個廢人。」稍稍停頓了一下,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只是覺得,也許,也許你可以帶來些許安慰。」

    藍禮恍然大悟,輕輕點點頭,「也許你應該告訴她,』愛瘋了』的導演是這樣說的,雅各布和安娜不能在一起了,卻不意味著他們不再相愛了。」

    內德愣了愣,細細地咀嚼了一番話語,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是點點頭,「我會轉告她的。」

    「如果想要簽名,你為什麼不選擇採訪的時候索取呢?」藍禮好奇地詢問到。

    內德撓了撓頭,「那是私事,這是公事,我不希望混淆一談。」藍禮微微頷首表示了同意。雖然說,在英國和美國,狗仔橫行、無孔不入,但不可否認,這些地區裡依舊擁有一批優秀的記者,堅持著職業操守,追求著新聞夢想。「我忘記說了,謝謝,謝謝你剛才願意簽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很高興能夠幫上忙。」藍禮微笑地說道,停頓了一下,「也許,你可以回答一個問題,作為回報。」這是內德沒有預料到的,但他還是點點頭,表示了同意。藍禮調整了一下坐姿,「為什麼』愛瘋了』在英國如此受歡迎?」

    內德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提問。

    藍禮卻是認真地繼續說道,「我是說,這部電影所取得的反響,遠遠超出了我的期待。就好像昨天抵達酒店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如此多人為我歡呼。」藍禮個人非常喜歡「愛瘋了」這部作品,當初在特柳賴德的時候,他就義無反顧地決定要出演;但這終究還是一部獨立藝術作品,現在所取得的成績,確實是匪夷所思。

    內德意識到了藍禮的真摯,啞然失笑,「藍禮,我可以反問一個問題嗎?你認真觀看了』愛瘋了』這部電影嗎?更準確來說,你認真觀看了自己的表演嗎?」內德身體也微微前傾,「這部電影不僅僅是關於一段異地戀,更多是關於愛情,關於孤獨,關於依靠,關於衝動。每個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愛情,在炙熱的時候,這是很容易的;但是當激/情開始冷卻的時候呢?」

    內德接著補充說道,「我喜歡這部作品,不是因為它和我之間有共鳴。我現在還是單身漢。」這一句小小的玩笑話也讓藍禮笑了起來,「我喜歡它,是因為你賦予了這部作品特別的質感。我喜歡看到雅各布墜入愛河的瞬間,我也因為雅各佈滿眼落寞、不知所措的眼神而感動。你知道嗎?這就是電影的力量,也是表演的力量。」

    藍禮輕輕抿了抿嘴角,內心微微有些觸動。老實說,內德所說的內容,確實是他在表演之中的感悟;但內德的話語也是正確的,他看過「愛瘋了」,卻不曾真正重新審視自己的表演。也許,這又是磨煉演技的另外一種方式。

    但表面上,藍禮卻露出了一個笑容,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想法,「謝謝稱讚。」就好像,剛才的提問,目的就是為了聽到這些讚揚一般。

    內德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隱隱地在藍禮的眉宇之間捕捉到了一絲輕快,嘴角的笑容這才忍不住上揚起來,「我的榮幸。」因為他所說的都是事實,沒有必要否認,並且順勢提問到,「藍禮,你為什麼成為一名演員呢?我是說,你最初喜歡上電影的原因是什麼呢?」

    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自「太平洋戰爭」以來,第一次有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果然是柏林電影節,歐洲和美國的不同又一次體現了出來。藍禮的回憶不由追溯到了上一世,他還是楚嘉樹的時候,他還困在病床之上的時候,「你看過』楚門的世界』嗎?你是否曾經想過,我們的人生可能也有其他人正在操縱,所謂的上帝,其實就是一群生活在更高文明、更遠外星的普通人?」

    內德興趣盎然地看著眼前的藍禮,那雙眸子透露出別樣的光彩,就好像……就好像五歲的孩子,絲毫沒有掩飾也無法掩飾自己對電影的熱愛,那顆追逐夢想的赤子之心,始終沒有冷卻,也始終沒有黯淡,純粹而真摯,讓人有些羨慕,也有些憧憬。

    三十分鐘的採訪,很快就結束了。

    「帝國」雜誌是英國本土最權威最專業的電影期刊之一,內德在這本雜誌任職將近六年,從大學畢業,到年近三十,他見過形形色色的演員、導演和其他藝術家,每一次的採訪都有不同的收穫和不同的心情,但時間的流逝變得如此微不足道,卻著實並不多見——尤其是上午剛剛經歷了一場新聞發佈會、而後藍禮又接受了多家媒體採訪之後,談話的節奏和樂趣依舊沒有消失,真是太過難得了。

    再回想一下今天新聞發佈會之上的收穫,內德隱隱地開始期待起「超脫」這部作品來,不僅僅是期待作品本身,還期待藍禮的演出,更期待藍禮的下一部作品。演員的魅力,大抵就是如此了。

    「最後一個問題,兩週之前,奧斯卡公佈了提名名單,憑藉著』愛瘋了』的優秀表現,你連續第二年收穫了提名,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成功得獎了,那會怎麼樣?」內德好奇地提問到,老實說,現在在英國本土,藍禮的呼聲甚至高過了加里——

    加里-奧德曼可是英國德高望重的老戲骨,「鍋匠,裁縫,士兵,間諜」這部作品是英國電影與電視學院獎最佳男主角的最有力爭奪者。

    「哈哈。」藍禮開心地笑了起來,「讓我做夢一小會。」說完,藍禮認認真真地在腦海裡思考了一會,那直率的動作讓內德也是不由莞爾,隨後藍禮點點頭,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很確定,那勢必是一件無比振奮的事。但,生活還要繼續,表演也還要繼續,一座奧斯卡小金人,它是重要的肯定,卻不能夠證明我是一位傑出的演員,只能證明在這一部作品裡,在這一年份裡,我贏得了學院評委的芳心。」

    自信而驕傲,堅定而從容,卻沒有迷失自己。這對於一位二十二歲的年輕演員來說,太難得。

    「等等,這樣的表達方式,夠不夠官方?夠不夠套路?這應該是標準答案吧?」那戲謔的語調,不僅彰顯了他的好心情,同時也窺見了年少輕狂的肆意,尤其是搭配那一本正經的表情,反差效果更加出色。

    老實說,內德幾乎就要成為藍禮的影迷了。「帝國」雜誌在過去這兩年時間裡,對藍禮的作品進行了諸多報導,但他和大部分歐洲記者一樣,「藍禮-霍爾」僅僅只是一個符號而已,沒有太多的實際意義,美國媒體傳達過來的印象也十分扁平。但今天,在柏林電影節,那個名字所代表的形象正在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僅僅只是愣神的片刻,內德就發現下一輪採訪的記者已經站在了攝影機旁邊——攝影機是電影節官方設定的,他們需要剪輯花絮,同時也是記錄下電影節的珍貴瞬間。

    內德連忙站了起來,朝著同行點頭示意了一下,表示歉意;隨後看向了藍禮,卻發現藍禮已經站立了起來,伸出了右手,「今天的採訪十分愉快。最後,希望你的侄女能夠再次發現身邊的溫暖和幸福。」

    內德微微愣了愣,笑容大大地上揚起來,握住了藍禮的右手,「謝謝!」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6 09:22
784 滿身銅臭

    僅僅只是第一天的宣傳,藍禮就已經覺得腰酸背痛了,不過,他不確定這是兩世為人的滄桑靈魂產生年事已高的錯覺,還是身體真實感受到的物理疼痛,但可以確定的是,深夜十點一刻,所有的採訪總算是暫時到一段落時,他不得不站起來活動一下身體,即使是徒步了一整天,又或者是練習武術了一整天,感覺也沒有如此疲倦。

    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這座寧靜肅穆的城市,大部分城區都已經陷入了黑暗,早早地就進入了夜晚模式;只有星星點點的燈光隱藏著厚厚的夜幕之下,盡情而肆意地繼續狂歡。波茨坦廣場就是其中之一。

    身處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就這樣待在房間裡浪費時間,這絕對是最大的遺憾。於是,藍禮更換了一套輕便低調的服裝,簡單的黑色t恤搭配黑色牛仔褲,加上一件黑色的機車夾克,悄悄地離開了酒店房間。

    濕漉漉的街道之上,迴響著年輕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卻顯得有些落寞,彷彿整座城市都已經陷入了沉睡,只剩下孤獨的人們在翩翩起舞,甚至沒有背景音樂。穿過街道,藍禮再次來到了索尼中心的電影院,沒有刻意挑選影片,而是隨意購買了一張放映時間最接近的電影票,然後就快步進入了放映廳,消失在熱鬧的人群之中。

    與影迷們交流觀點,這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同時,獨自一個人享受電影,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進入放映廳之後,藍禮隨手抽了一張電影的介紹海報,在角落裡找了一個位置,安坐下來,這才開始瀏覽電影的信息。「只是風」,一部由匈牙利導演本尼德克-菲利格夫(benedek-fliegauf)執導的作品,這是全然陌生的兩個名字,沒有聽說過導演,也沒有觀看過這部電影。

    不過,藍禮反而有些亢奮起來——電影節的最大魅力之一就是挖掘那些自己不曾聽聞過、也不曾觀看過的冷僻電影,有時候還可以看到來自阿爾及利亞或者是立陶宛之類的小國家的作品。

    仔細閱讀完介紹之後,藍禮隱隱有些期待,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迎面走上台階的兩個身影,他們就在藍禮的斜前方兩步遠停了下來,似乎正在商量,是否應該坐在藍禮的身邊。

    藍禮這才意識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擺放著兩張電影介紹,應該是上一場觀影結束之後留下的,不明所以的話,還以為是藍禮為朋友佔座留下的。他連忙將兩張小幅海報拿了起來,禮貌地示意了一下,「這裡是空著的。」

    對話之間,藍禮此時才看到了兩個人的臉孔——因為逆光的關係,兩個人耳朵之間的縫隙剛好有一盞吊頂燈投射過來,以至於臉龐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看不太清楚,但一個滿頭泡麵捲髮、一個毛茸茸小平頭,再加上那標誌性的西部牛仔一字胡,僅僅一個輪廓就足以讓人識別出來了:喬爾-科恩(joel-coen)、伊桑-科恩(ethan-coen)。

    好萊塢最赫赫有名的導演兄弟之一,同時也是美國獨立電影旗幟性的人物,黑色幽默電影的代表。

    對於普通觀眾來說,「老無所依」這部作品無疑是如雷貫耳的,還有去年在奧斯卡提名階段完成絕地逆轉的「大地驚雷」也是如此;但對於資深影迷來說,兩兄弟在年輕時執導的作品卻是足以躋身影史最偉大行列的經典,「血迷宮」、「巴頓-芬克」、「冰血暴」、「謀殺綠腳趾」、「撫養亞利桑那」,每一部都是傑作!

    科恩兄弟的偉大之處在於,他們將黑色幽默獨立電影帶入了普羅大眾的視野,卻依舊保持了獨立電影的自我風格。即使是贏得奧斯卡的「老無所依」,這也是最不奧斯卡的最佳影片之一。不僅如此,他們對獨立電影的支持,始終不曾改變,幾乎每一年都準時出現在聖丹斯電影節之上。

    藍禮一直都十分喜歡科恩兄弟的電影,在他們的鏡頭語言之中,始終飽含著對現實的諷刺和唏噓,卻又始終不曾丟失那份苦中作樂的幽默感,著實難得;可惜,藍禮在聖丹斯和特柳賴德都不曾有機會遇到這兩兄弟,沒有想到,今天卻在柏林遇到了。

    嘴角的笑容就不由開始上揚,藍禮站立起來,主動打起了招呼,「晚上好。」

    喬爾和伊桑雙雙停下了腳步,投來視線。喬爾是哥哥,泡麵頭,個頭高一些,臉頰也長一些;伊桑是弟弟,小平頭,絡腮鬍,像是獼猴桃。

    美國導演工會規定,一部電影不允許署名兩名乃至兩名以上的導演,避免出現某些導演僅僅只是掛名,卻不真正出力的情況;除非另外一人不隸屬於導演工會,這在歷史上導致了不少紛爭。所以,在名義上,喬爾是導演,伊桑是製片,但現實生活裡,兩兄弟的工作是沒有明確區分的。幾年前,美國導演工會修改調整了相關規定,在那之後,科恩兄弟才得以同時署名導演。

    伊桑是製片人——至少官方掛名是如此,他的性格更加溫和,笑臉迎人,此時注意到了藍禮的禮貌招呼,他有些意外,但嘴角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點點頭示意了一下。

    喬爾則是名義上的導演,性格棱角十分鮮明,脾氣火爆,眉頭一皺,不耐煩的神情就流露了出來,直來直往地說道,「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藍禮眨了眨眼睛,沒有反應過來,如此尖銳的態度到底是怎麼回事,正準備開口接話,下一秒喬爾就轉過身,背對著藍禮,直接朝著反方向離開。這就不再是態度問題了,甚至可以說是擺明了使臉色。

    藍禮滿頭霧水,他不記得和科恩兄弟有任何形式的交鋒,更不記得什麼時候得罪過喬爾-科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桑沒有離開,腳步停在了原地,看了看喬爾,又看了看藍禮,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歉意地對著藍禮點點頭,身後隨即就傳來了喬爾的聲音,「伊桑,這裡有座位,過來。」伊桑沒有解釋什麼,也沒有多說什麼,雖然態度禮貌,卻也擺出了清冷疏離的姿態,禮貌地轉身離開了。

    先是喬爾,而後是伊桑。

    藍禮確實不記得,自己怎麼就得罪了美國獨立電影屆的這兩位大佬,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由於兩兄弟已經轉身離開了,所以就是藍禮一個人尷尬。不過,在上流社會千錘百煉,處理這樣的尷尬只是小事情,藍禮隨即就啞然失笑起來。

    比起尷尬來說,更多是好奇。

    「……那就是一個滿身銅臭、沽名釣譽的傢伙……肯定是……我告訴你,在現在這時候,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怎麼可能……不信你看吧……」安靜的放映廳裡,喬爾沒有刻意大聲卻也沒有刻意小聲的話語,帶著一絲不屑和排斥,穿過空氣,傳播過來,落在了藍禮的耳朵裡。

    「……哈維-韋恩斯坦不能信……媒體的話你也相信……好了好了,安靜,安靜,電影就要開始了……」隨後則是伊桑的話語,支離破碎的一些話語片段,因為喬爾的打斷,聽得更加不仔細,緊接著,話語就被切斷了,卻不是安靜下來,而是兩名觀眾出現了。

    那兩名觀眾看起來是資深影迷的模樣,激動地來到了科恩兄弟的面前,表達了他們對兩兄弟執導作品的喜愛。這一次,科恩兄弟絲毫沒有使臉色,相反還態度溫和、笑容滿面地和他們交談了起來。

    藍禮不由啞然失笑,雖然信息不完整,不足以拼湊起整個畫面;但關鍵信息還是足以做出判斷了。

    看來,現在的好萊塢已經成為了一個火藥桶,學院公關的競爭已經點燃戰火,其實藍禮是有些好奇的,所有人互相潑髒水、互相罵粗話、互相誣陷誹謗,背後一套,當面又一套,那場面絕對非常精彩。

    不過,好奇僅僅只是好奇而已,藍禮不會打探,也不屑打探。好萊塢就是一個大染缸,流言蜚語層出不窮,如果每一條消息都要回應,那演員干脆直接轉業成為公關或者狗仔好了。

    安靜下來,藍禮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大屏幕之上,僅僅只是一小會的功夫,燈光暗下來,電影開始了放映。

    出人意料地,這是一部精彩絕倫的電影。

    諷刺的是,電影講述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在一個小鄉村裡,一戶人家慘遭毒手,被殺害了,凶手很快就離開了現場,所以,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經過和原委。另外一戶住在不遠處的人家,雖然在這次事故里毫髮無傷,但村子裡猜測、隔離、指責、惡毒的視線卻讓他們生活在了恐懼之中。

    這有點類似於丹麥電影「狩獵」,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蜚語往往可以成為無形的劊子手。只是,在這一部電影裡,真正地製造了血流成河,震撼程度稍稍遜色於「狩獵」,卻依舊值得深思。

    從電影回到現實,其中的聯想真是頗為有趣。離開放映廳的時候,藍禮不緊不慢地落在了後面,喬爾和伊桑則在幾名觀眾的陪伴之前,走在了前面。

    即將離開放映廳時,伊桑抬起頭,視線和藍禮接觸在了一起。

    藍禮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點頭示意了一下;伊桑微微停頓了一下,沒有回應,也沒有表示,收回視線,和喬爾並肩,順著人潮離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6 09:23
785 首映前夜

    時針已經跨過了午夜的界線,但電影院的大廳裡依舊洋溢著一派熱忱喧鬧的景象。觀眾人數並不多,區區三、四十人的模樣,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地發表著看法,場面呈現出一派繁榮的景象。

    一小撮觀眾團團圍繞在科恩兄弟的身邊,兩兄弟之間也站立著四、五個人,細微地區分成為兩個包圍圈,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不僅僅在討論著剛剛觀看的電影,也在討論著兩兄弟的舊作,時不時傳來歡快的笑聲,在寧靜的午夜之中,卻有種秉燭夜談的愜意和放鬆。

    藍禮就這樣低調安靜地穿過了人群,離開了電影院,誰都沒有注意到。

    一直到下一場電影的放映開始,觀眾們陸陸續續地進入了放映廳,伊桑這才緩過神來,「為什麼沒有看到那傢伙?」左右打量了一番,卻根本沒有發現任何騷動的跡象,「我還以為,他應該會故意留下來,和大家交談一下,做做場面功夫,名聲傳出去,這也是好事。」

    「也許是他故意的呢?偷偷摸摸地發一張票根的照片,又或者是和兩個影迷拍照一下,傳到網絡上。這樣一來,他又不需要應付這些影迷,又可以達到目的,製造好名聲。再簡單不過了。」喬爾卻根本不想要深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現在的互聯網,你我不知道的手段數不勝數,那些公關公司多麼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伊桑微微愣了愣,喬爾的話語在腦海裡轉了轉,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反駁,也沒有必要思考如何反駁,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於是,他點點頭表示了贊同,「走吧,我剛才看了電影安排,亞歷山大廣場那裡還有一場尼柯萊-阿塞爾。」

    兩兄弟離開了波茨坦廣場的索尼中心,前往柏林的另外一個中心亞歷山大廣場。

    ……

    從室內來到室外,柏林的冷空氣就順著毛孔鑽入了血管之中,那刺骨的寒冷帶著一股濕氣,黏糊糊、濕噠噠地糾纏著血管和骨頭,恍惚之間,彷彿整個身體都變得沉重了起來。柏林的冬天果然名不虛傳。

    時間允許的話,藍禮十分願意再看一部電影,盡情享受電影節的洗禮,當初在特柳賴德電影節,一天觀看七部電影的瘋狂,至今還歷歷在目。但,明天——嚴格意義來說,今天就是「超脫」的首映式了,早晨還需要起床接受採訪,考慮到最近一段時間的嚴重睡眠不足,以及他本人對睡懶覺的熱愛,他決定今晚就到此為止。

    站在索尼中心之外空蕩蕩的大街邊,等待著紅燈轉換成為綠燈,一陣寒風吹來,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站立起來,夾雜著一陣混亂、急促的腳步聲,蹦蹦跳跳地開始靠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先生,先生,請問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充滿青春活力的聲音,在午夜之中蔓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勃勃生機。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果然是四個年輕人,兩男兩女,臉上依舊殘留著青春痘、粉刺以及稚嫩,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大學生,而是高中生。

    「先生,我們是就讀柏林自由大學的學生。借助著這次電影節的機會,我們正在進行一項調查,訪問外來觀眾對柏林電影節的看法,希望能夠提出一些改進意見,我們的優點到底是什麼,缺點又到底是什麼,最後完成一份學期末的報告。請問一下,可以耽誤你一點點時間嗎?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一共二十個問題。」

    這一段話,不是一個人說的,而是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拼湊起來的,剩下一個人則是雙眼充滿渴望和哀求,認認真真地看著藍禮。

    藍禮啞然失笑,柏林電影節能夠堅持下來,亦或者說歐洲的藝術土壤能夠保持肥沃,這些生活細節也許就是背後的原因,「五分鐘二十個問題,那麼你們必須快點開始了,否則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四個人微微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然後其中一個身材瘦高的女生用力拍了拍自己同伴的手臂,「笨,快問,快問!」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開始詢問起來,「克里斯汀,第一個問題是你的,你的。」

    那個叫做克里斯汀的女生,連連點頭,「哦,哦。先生,請問一下,今年到底是什麼吸引裡你來到了柏林電影節。」

    眉尾輕輕一挑,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揚了起來,藍禮簡單地回答到,「『超脫』。」

    「嘿,我也十分期待這部電影!」旁邊一個高大強壯的男生興奮地跳躍了起來,一頭姜紅色的短髮在深夜的路燈之下格外顯眼。「這部電影明天就要首映了,你會前往參加嗎?」亢奮之下,直接脫口而出,但隨後就收斂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不包含在二十個提問之中。」

    笑容越發燦爛了起來,藍禮微微點了點頭,「看來,我應該參加。」

    「馬克,收回注意力,調研!調研!」旁邊的小夥伴們紛紛勸阻到,生薑頭嘿嘿地笑了兩聲,連連點頭,連忙進入了下一個問題。

    二十個問題,進行得十分快速,但顯然五分鐘是遠遠不夠的,前前後後消耗了將近二十分鐘,所有問題這才宣告結束。那名身材瘦高的女生再三向藍禮表示了感謝,目送著藍禮走過了人行橫道,朝著君悅大酒店的方向走了過去。

    克里斯汀-舒特勒(christine-schuettler)忍不住驚嘆起來,「他真是一個好人,不僅配合了我們的訪問,而且態度還如此友善。上帝,如果每一個採訪對象都這樣,那該多好。」

    「我覺得他應該是忠實的影迷,看樣子是剛剛從索尼中心出來的。正是因為熱愛電影,所以才願意幫助我們。」瘦高女生叫做卡塔琳娜-科弗勒(catarina-koffler),她的心情也非常輕鬆愉快,回頭看了看索尼中心的方向,「我們進去電影院看看吧,說不定能夠有意外收穫。」

    「等等,等等!」生薑頭馬克-拉坎特(mark-cant)愣在了原地,抬起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動,腦海裡似乎抓住了一個靈感,卻又彷彿抓不住,這種感覺真是太糟糕了,「你們難道不覺得,剛才這位先生很眼熟嗎?好像某位演員,等等,還是導演?」

    「你怎麼不說是編劇呢?」查克-史密斯(chuck-smith)沉穩的聲音波瀾不驚,話語不多,卻總是能夠集中要害。

    「對啊,也許是編劇。」馬克的思緒頓時就被帶偏了,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查克是在調侃自己,他不由瞪圓了眼睛,「查克,我是認真的。」然後就看向了其他兩位同伴,投去求助眼神,「你們不覺得嗎?」

    「馬克,這裡雖然是柏林電影節,但不意味著我們可以隨意碰到電影明星。」卡塔琳娜認真地勸慰到,「你知道那些演員們的,大部分都只是做做樣子。真正願意觀看電影的,沒有剩下多少了。以前我覺得法國演員應該不會這樣,但你忘記了嗎?去年我們在戛納遇到的情況?對於他們來說,沙灘日光浴比電影要重要多了。」

    馬克張了張嘴,反駁的話語卻卡殼了,最後只能是鬱悶地抱怨到,「可是,他真的很像某位演員。」

    「絕對不是!」查克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也覺得不是。」克里斯汀補充說道。

    卡塔琳娜不需要說話,只是聳聳肩,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

    馬克無可奈何地耷拉下了腦袋,長長吐出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跟在三個小夥伴身後,朝著索尼中心方向走去。

    ……

    十八個小時之後,柏林電影節主會場的紅地毯之上。

    馬克瞪圓了眼睛看著從黑色轎車走下來的那個身影,欣喜若狂,整個人都炸裂了開來,用力搖晃著查克的肩膀,「我告訴過你!我告訴過你!啊啊啊!我就知道!」

    站在旁邊的三個小夥伴都已經徹底傻眼,查克的下巴已經徹底脫臼,估計是安不回去了;卡塔琳娜也是滿臉錯愕,眼睛裡寫滿了不可思議的懷疑和困惑,試圖看清晰一些,再看清晰一些,但依舊不敢相信。

    克里斯汀已經哭得稀里嘩啦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好得怎麼就哭了,但眼淚就這樣嘩啦啦地往下掉落,停都停不住。大腦一片空白,只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紅地毯兩側猶如達到沸點的滾水一般,咕嘟嘟地翻滾起來;尖叫聲和吶喊聲鋪天蓋地地彙集而至,彷彿飛濺起來的岩漿,滾燙,火熱,鮮豔,明亮,凜冽寒冬的空氣都紛紛退散,整個夜晚變得明亮起來,似乎可以看見那浩浩蕩蕩的夜幕正在熊熊燃燒。

    這所有的所有都因為剛剛出現在紅地毯上的那個男人,深藍色襯衫,搭配淺灰色西裝,繫了一條手工編織的湛藍色領帶,器宇軒昂的出現在了觀眾面前,然後就引爆了柏林電影節揭幕以來的最大熱潮,瘋狂、肆意、失控、炙熱、濃烈……

    藍禮-霍爾。今年柏林電影節之上最具人氣、最具話題的新生代演員,帶領著新作「超脫」,首次出現在歐洲三大電影節,然後就贏得了媒體和觀眾的一致追捧,堪比頂級巨星。

    走近了,再走近了,馬克終於再也沒有忍住,用盡丹田裡的所有力量,奮力嘶吼到,「藍禮!這兒!」

    下一秒,克里斯汀、卡塔琳娜和查克三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因為藍禮走過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2 09:59
786 超高人氣

    戛納電影節的主會場是電影宮,坐落在海邊,旁邊整個區域全部進行了重新規劃,用於各個國家搭建帳篷,展示自己國家的電影歷史和文化,順著主會場走出去,則是赫赫有名的名牌商品街以及各式各樣的頂級大酒店,還有坐落在沙灘上紙醉金迷的酒吧。

    這座小城,就是為了電影而生。

    威尼斯電影節的主會場則在麗都島之上,遠離了繁華而商業的主島,麗都島是一個度假休閒的好去處,主會場周圍空曠而寂靜,熙熙攘攘的觀眾可以隨時做出選擇,看一部電影,還是在沙灘過一個下午。

    電影節紮根於生活,卻又擁有一片世外桃源。

    不同於戛納,也不同於威尼斯,柏林卻無法做到這樣。坐落在數一數二的國際大都市,這使得柏林電影節的主會場束手束腳,著實伸展不開空間。主會場坐落在波茨坦廣場最繁華的地段,四周就是熙熙攘攘的商業街,餐廳、酒吧、購物中心、辦公樓,團團圍繞,甚至就在主會場右手邊,還有一間頂級豪華賭場,整個空間擁擠而狹窄。

    主會場距離君悅大酒店不過兩條街而已,但劇組成員們卻不能平易近人又狼狽不堪地徒步走過去,搭乘官方派出的黑色寶馬轎車,離開酒店之後,繞了一個小圈,然後緩緩地駛入主會場前方的商業街,最後在主會場面前停了下來。

    眼前的紅地毯顯得擁擠而狹窄,約莫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空間裡,鋪陳著一條不到十五米的紅地毯,從街道邊緣通往主會場的正門。

    左手邊是記者席,地面上擺放了一個台階樓梯,方便記者們一層一層地安排座位,視線裡可以看到約莫一百名的記者,花團錦簇地擁擠在一起;右手邊則是觀眾入場通道,購買了門票或者通票的觀眾們,包括貴賓席的觀眾們,一路從右邊接受安檢,然後進入主會場——入場通道和紅地毯平行,於是觀眾們時不時就停下腳步,朝著紅地毯上的劇組成員們尖叫、吶喊著。

    半個籃球場的空間,這著實太過侷促緊迫了。

    轉過身,視線越過街道,可以看到另一側的街道也鋪就了紅地毯,兩側實行了交通管制,劃分出一片區域,專門留給熱情的影迷觀眾,他們身後甚至還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車輛,日常生活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沒有收到打擾,這種佇立在現實生活正中央的風景,別樹一幟,同時也賦予了柏林電影節與眾不同的風格。

    巴掌大的區域,最多只能容納下不到三百名的觀眾,此時滿滿噹噹地擠得水洩不通,後方的街道之上還可以看到有觀眾依舊源源不斷地湧過來,身著螢光黃服裝的交警們,正在努力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一派繁忙的工作景象充滿了生活氣息。

    無論是規格還是陣仗,如此首映式都不算恢弘盛大,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寒酸,即使是在藍禮個人出席過的首映式之中,估計也排不上號。

    但恰恰是這種狹窄和擁擠,也恰恰是這種濃郁的生活氣息,這傳遞出一種親切感,就好像……就好像這不是歐洲三大電影節,只不過是一場電影愛好者的盛會,人們下班之後,順路過來看一看;又或者是前往超市的路上,停下來兩個小時觀看一部電影。僅此而已。

    這種氛圍,即使是聖丹斯,即使是特柳賴德,都比不上。電影,乃至於藝術的影響力,微不可見卻又深入骨髓,成為柏林這座城市的一部分,也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第一次出席柏林電影節,藍禮還是缺少經驗,下車之後,看了看左手邊的記者和觀眾,閃光燈匯聚成一道刺眼的光束,照亮了整個夜空,曖/昧朦朧的賭場霓虹燈光在視線裡若隱若現,世界變得奇妙起來。

    然後又看了看右手邊的觀眾們,呼喊聲似乎有些遲疑,因為距離有些遙遠,他們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誰出現在紅地毯之上,但站在最前沿的觀眾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尖叫、嘶吼,那湧動的浪潮正在一點一點沸騰。

    腦海裡回想起前天抵達酒店的情況,那一張張熱情而不失禮貌的臉孔在腦海裡浮現,然後藍禮的腳步就朝著右手邊邁了開來。經歷了林肯中心首映式的混亂之後,第一次地,藍禮主動走向了影迷。

    「啊啊啊!藍禮!」嘶吼聲開始失去了控制,在月色之中扭曲而張狂,每個人都奮力地揮舞著自己的手臂,不是為了抓住藍禮,而是為了吸引藍禮的注意力,因為太過激動,整個人不斷在原地跳動著,就好像兔子一般。

    不由自主地,笑容就上揚了起來,藍禮的腳步也走了上前,然後就看到那個年輕的女生,無比激動地尖叫著,「藍禮,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我最喜歡』愛瘋了』,然後喜歡』抗癌的我』,上帝,你真的好英俊,有人這樣說過嗎?我就要無法呼吸了!」一連串話語,不帶喘氣,一鼓作氣地倒了出來,「我好期待』超脫』!我相信這一定很精彩!啊,你真的太英俊了,我要窒息了!」

    藍禮啞然失笑,往前走了半步,結果就看到那個女生居然往後退了半步——像是見鬼了一般,然後雙手摀住了嘴巴,瞪圓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雙眸子裡的不敢置信,似乎距離太近了,以至於開始懷疑現實。

    身邊其他的觀眾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紛紛哄笑了起來。

    藍禮輕笑了起來,腳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謝謝。我原本想要給你一個擁抱,但……」藍禮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結果旁邊的觀眾們頓時就湧了上來,此起彼伏地呼喊著,「我!我!」那名女生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重新往前靠了過來,「真的嗎?真的嗎?」

    藍禮沒有回答,而是做出了實際行動:走了上前,擁抱了那名女生一下。

    這是一個小小的上坡路,主會場位於斜坡的坡底,所以所有的影迷都是一路沿著緩坡,慢慢往上延伸。藍禮走上前擁抱了女生,緊接著其他觀眾們也都紛紛伸出了雙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膀和後背上,形成了一個集體大擁抱。

    他們之間間隔著一道鐵欄杆,在零下的溫度之中猶如冰錐一般,但集體擁抱卻是如此溫暖而親切。

    「藍禮!藍禮!」呼喊聲漸漸連成了一片,從最前方延續到了最後方,人們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們等待了四個小時、五個小時的主角終於抵達了現場,然後……徹底炸鍋。不僅僅是眼前這三百名觀眾,就連身後街道之上都開始沸騰起來。

    遠遠地可以看到兩名交警正在交談,同時轉過身,朝著紅地毯探望過來,然後就看到鬆開了集體懷抱的藍禮,街道之上的觀眾們、行人們也都紛紛聚集起來,整個區域之內越來越多人、越來越擁擠,歡呼聲、尖叫聲、嘶吼聲,匯聚在一起,排山倒海一般劈頭砸了下來,然後現場就如同摩西分開紅海通道般,浩浩蕩蕩、氣勢磅礴的氣浪在狹窄的空間裡不斷盤旋,迴旋,掃蕩。

    這才是真正的超高人氣,柏林電影節揭幕之後,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瘋狂!

    轟隆隆,轟隆隆。那瘋狂的呼喊聲宛若滾滾悶雷,在藍禮的耳邊炸裂開來,鬆開了集體懷抱,然後就看到眼前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在人群之中,爆裂的聲音衝撞了過來,「藍禮!這兒!」順著聲音看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昨晚的那四個熟悉臉孔,臉上不由流露出了惡作劇的光芒。

    邁開腳步,迎了上去,卻看到那個生薑頭臉頰之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不斷地呼喊著,「上帝!上帝!上帝!」似乎除了這一句話,他就再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其他三個人則是徹底當機,兩個人呆若木雞,一個人淚流滿面,但眼神裡的錯愕和驚慌卻是如此相似,掀起了驚濤駭浪。

    「看來,我們的確在首映式上碰面了。」藍禮大聲地說道,帶著調侃的語氣,然後馬克就羞澀地開始撓頭,臉上卻浮現出了大大的笑容,掩飾著自己的窘迫。藍禮不由莞爾,「很高興昨晚能夠幫上忙,不知道你們的研究報告進展得如何?」

    「很好,一切都很好!」馬克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小夥伴們,卻發現他們三個人都已經徹底當機,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連平時口齒伶俐的卡塔琳娜也是瞠目結舌,所以,他只能主動站出來了,「謝謝,我是說,昨晚真的謝謝。」

    「我們都是電影的愛好者。」藍禮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後拍了拍馬克的肩膀,「今天的電影,希望你能夠享受。不管喜歡還是討厭,都真誠地發表自己的意見。」說完,藍禮就轉過身,朝著其他影迷走了過去。

    「藍禮!」紅地毯另一側的工作人員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來到藍禮身邊,在他耳邊說道,「記者們正在等待採訪你。」

    藍禮微笑卻堅定地說道,「他們可以再等一會。」然後就走向了另一條街道的邊緣,看著眼前瘋狂熱情的觀眾們,看到有人伸出了海報和簽字筆,於是主動走了上前,接過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2 09:59
787 隆重登場

    肆虐的寒風正在呼嘯而過,天空中若有似無地飄起了雪花,雙手雙腳都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但主會場紅地毯之上的尖叫聲和吶喊聲卻正在漸漸失去控制。

    馬克瘋狂地跳躍著、嘶吼著、慶祝著,上躥下跳的模樣似乎正在享受狂歡節的癲狂,站在旁邊幾名陌生的觀眾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跟隨著跳躍起來,其中一個年齡相近的男生大聲喊道,「這真是不可思議,藍禮居然如此親切體貼!」

    簽名、拍照、擁抱,藍禮已經至少停留了十五分鐘。

    紅地毯分為了截然不同的兩個部分,靠近主會場的那部分,記者們紛紛伸長了脖子,望眼欲穿,端起了長焦、廣角鏡頭,百無聊賴、心急火燎地按下快門,記錄下這經典的一幕;遠離主會場的這部分,觀眾們正在盡情狂歡,就連寒冷的冬夜都開始悄悄退散,炙熱沸騰的人潮勾勒出了柏林電影節揭幕以來最璀璨的一道風景線。

    馬克湊過頭去,大聲喊道,「我一點都不意外!昨晚,藍禮還配合我們完成了學期末的課題報告!他真是太棒了!我是說,他就是最棒的!」眉宇之間、眼底深處、嘴角之上,滿滿地掛著喜悅和歡快。

    「你是認真的嗎?」那名年輕人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錯愕。

    馬克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抬起了下巴,示意了一下正在和影迷們拍照的藍禮,「你可以親眼驗證。」

    「啊啊啊!藍禮,我愛你!」一個男生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如同驚雷般炸了開來,這讓周圍的喧鬧剎那間停頓了片刻,然後就看到藍禮投去了意外的視線,隨後揚聲說道,「謝謝。」這一個回應,頓時就讓周圍所有人都炸鍋了,喊叫聲居然不可思議地更上一層樓。

    「少爺!」馬克腦海裡突然就閃過了這個稱呼,美國本土的影迷們似乎都如此稱呼藍禮,以前他始終不明白理由,但經歷過昨晚、經歷過今晚,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於是呼喊就脫口而出,笑容不由歡快地綻放開來,看了看自己的朋友們,又看了看剛剛對話的同行者們,再次呼喊到,「少爺!」

    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喊叫聲就這樣連成了一片,鋪天蓋地、震耳欲聾,「少爺!少爺!少爺!」

    就連來來往往的車輛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滿眼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盛況,流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這裡確定是柏林,而不是戛納?

    外側沒有交通管制的道路開始變得水洩不通起來,車輛降速;人潮洶湧;還有正在餐廳用餐的客人們、正在路邊慢跑的上班族、正在購物漫步的人們,他們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似乎他們的日常生活,在這一刻,稍稍暫停了一小會。

    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少爺!」那飽含熱情的呼喚,正在成為第六十二屆柏林電影節的註腳之一。

    藍禮不得不轉身離開,因為街道的交通正在陷入災難之中,交警們的工作開始變得辛苦起來,現在才剛剛七點過一些,下班高峰期依舊沒有結束,混亂一旦開始之後,只會越來越糟糕。於是,藍禮退後了兩步,朝著周圍的觀眾們揮了揮手,這才轉身朝著遠端的記者區邁開步伐。

    馬克愣愣地看著藍禮漸漸遠去的背影。

    「突然之間,我就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個挺拔而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在高樓大廈和洶湧人潮之中,他看起來是如此渺小,似乎不過巴掌大,至少一陣狂風吹來,就會被吞沒。

    下一秒,銀色的閃光燈就炸裂開來,猶如驚濤巨浪般,朝著他席捲而去,瞬間吞噬淹沒,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

    但,僅僅只是短暫的片刻,隨後,那個身影就再次顯示出了輪廓,尖叫聲依舊在洶湧著,閃光燈依舊在澎湃著,所有的所有都圍繞著那個身影,那個堅定而恢弘的身影。一直到此刻,』藍禮少爺』這個稱呼的意義才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當晚首映式結束之後,馬克在自己臉書之上留下的感想片段,並且詳細記錄了前一個晚上的巧遇和烏龍,還有首映式之夜的美妙經歷。馬克不是什麼網紅,臉書還有也只是侷限於現實生活裡的一群朋友而已,這篇感言沒有太多人看見,只不過是留下一個紀念而已,但,卻猶如一顆種子,慢慢生根發芽,最終成長為蒼天大樹。

    離開了紅地毯的後半段,進入了紅地毯的前半段,這就是藍禮熟悉的場面了,無論是拍照,還是採訪,一切都信手拈來,現場甚至還有電視台的攝像機,主持人上前對藍禮進行了簡單的訪談。

    不過,不同於金球獎或者多倫多,採訪的內容完全圍繞著電影節展開,詢問了藍禮過去這兩天觀看的電影,詢問了藍禮對於今年電影節最期待的作品,詢問了藍禮對於「超脫」和柏林電影節之間的看法……

    採訪之中,現場湧起了一片小小的騷動,又有一輛官方轎車抵達了現場,眾人不由紛紛投去了視線。不是演員明星,而是一名滿頭銀發、帶著哈利-波特式圓形眼鏡框的小老頭,銀灰色的襯衫搭配草綠色的毛線背心,最後則是深褐色的西裝外套,沉穩之中帶著德國人特有的「時尚」品味。

    這名小老頭的出場,觀眾們間或吹起了口哨,場面有些滑稽,甚至還可以看到幾名觀眾發出了噓聲;但記者們卻無比激動,閃光燈猶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瞬間就淹沒了紅地毯。

    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小老頭徑直走向了藍禮,友善地伸出了右手,然後左手搭在了藍禮的肩膀上,歡快地笑了起來,「吼吼,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更高一些,我今天的鞋跟似乎還不夠高。」一句冷幽默的調侃,讓人不由莞爾。

    「我們現在不是站在籃球場上,所以,我想你是安全的。」藍禮的回應,幽默而不失大方,成功地讓站在一旁的主持人和眼前的小老頭都歡笑了起來。「主席先生今晚是專程前來捧場的嗎?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位小老頭正是柏林電影節的主席,迪特-科斯里克(dieter-kosslick)。自從2001年接過主席工作之後,迪特一直在致力於保持柏林的藝術和政/治追求,同時在國際電影市場尋求著一席之地。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迪特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策略。

    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迪特對好萊塢張開了懷抱,不過,不同於戛納,柏林歡迎的還是「超脫」、「死囚漫步」、「嚎叫」、「信使」這樣的電影。儘管如此,好萊塢的商業氣息還是無法控制地湧了進來,這為他贏得了不少支持者,卻也招來了不少反對者。

    但,沒有人能夠否認迪特在德國電影屆的影響力,尤其還得到了政/府的官方大力支持。即使在歐洲範圍內,迪特也是重要的業內人士。

    現在,迪特很少會出席某部電影的首映式,而是更加親民地,加入到每天的電影放映之中,與普通觀眾一起觀看電影、分享看法。今晚的現身,著實是一個意外驚喜。

    「托尼-凱耶是一位多年的老友了,我一直希望他能夠前來柏林,十五年後,他終於來了,作為主人,我自然不能怠慢。」迪特笑呵呵地說道,絲毫沒有因為站在眼前的是藍禮,就故意說一些奉承的話語,「怎麼樣?托尼在片場是一個好相處的傢伙嗎?」

    「我正在竭盡所有的努力。」藍禮的表達方式隱晦而內斂,搭配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完全德國式的幽默,再次讓迪特和周圍的一小片記者都笑了起來。

    迪特是因為托尼而來,也是為了藍禮而來。新生代演員之中,具有觀眾號召力同時又保持了藝術追求的演員,著實太過難得了,這對柏林電影節來說至關重要,今晚的出席,迪特為了考察藍禮,也是為了考察「超脫」,期待著未來能夠扶持出一位柏林電影節出身卻具備好萊塢屬性的歐洲演員。

    簡單的一個照面,迪特表示十分滿意,他再次拍了拍藍禮的肩膀,「我先到前面和老朋友們打打招呼,一會電影結束之後,我們再慢慢聊。」迪特沒有過多逗留,紅地毯之上可以考察的內容著實有限,觀眾的熱情,他已經留意到了,這就已經足夠。

    迪特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應該在這裡多逗留一會,說不定等一下還有驚喜。」說完,迪特就點頭示意了一下,繼續前行。

    不需要太久,藍禮隨即就明白了迪特的意思:

    阿斯哈-法哈蒂(asghar-farhadi),「一次別離」的導演;弗朗索瓦-歐容(francois-ozon),「八美圖」、「干/柴/烈/火」的導演;夏洛特-甘斯布(charlotte-gainsbourg),「反基督徒」、「憂鬱症」的女演員。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今年主競賽單元的評審團成員,而且每一位都是在歐洲擁有強大群眾基礎和業內聲望的電影從業者。

    評審團成員們可以出席每一部電影作品的首映式,但是否出席完全由自己決定,重要的還是在於他們會觀看每一部電影。對於那些不習慣曝光率的評審團成員,缺席所有首映式,這也是允許的。但今天,他們卻出現在了「超脫」的首映式。

    尤其是弗朗索瓦-歐容,這位法國中生代導演的最佳代表,他的出席無疑是今晚的重要亮點。

    但,這還不是結束,現場的尖叫聲突然猶如驚雷一般炸裂開來,甚至堪比藍禮的登場,回過頭就可以看到——傑克-吉倫哈爾(jake-gyllenhaal)出現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2 10:00
788 齊聚一堂

    傑克-吉倫哈爾,這位在好萊塢打滾了十餘年的演員,似乎已經無比資深了,但事實上,他是1980年出生的,和藍禮一樣,隸屬於y世代一輩。

    傑克的職業生涯曲線和喬治-克魯尼有些相似,憑藉著「斷背山」走紅之後,「十二宮」、「源代碼」、「鍋蓋頭」等藝術作品收穫了不少口碑,但「波斯王子:時之刃」、「愛情與靈藥」等商業電影卻是口碑與票房雙雙慘敗。

    儘管如此,他依舊擁有一批忠實的影迷,今年更是受邀成為柏林電影節的評審。

    「啊啊啊!」紅地毯兩側的尖叫聲源源不斷地傳來,猶如響雷一般炸裂,「傑克!傑克!」那一聲比一聲懇切的呼喊,四面八風地蜂擁而至,藍禮剛剛掀起的應援聲浪還沒有來得及平復,現在又一次製造了驚濤駭浪。

    正當人們以為今晚的火熱程度不能更進一步時,傑克和藍禮同框了。於是,呼喊聲撕破了喉嚨,開始變聲、變形,演變成為一個個音爆,在肆虐寒風的柏林夜晚之中滔滔不絕、層層疊疊,如此場面著實蔚為壯觀。

    下車之後,站在紅地毯之上,傑克似乎有些茫然,就好像迷路的孩子一般,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後看看,那不知所措的眼神彷彿正在思考著前進的方向,腳步就這樣乖巧而紮實地停留著,不曾移動。

    躊躇的盡頭,傑克邁開了腳步,朝著藍禮所在的方向。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現場觀眾就沸騰了,現場記者也沸騰了。

    相較於現場的沸騰,藍禮卻顯得十分淡定,沒有太過激動,又或者說,沒有必要。

    因為剛剛出現的幾位評審們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阿斯哈-法哈蒂僅僅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甚至就連記者們也只來得及摁了幾下快門,然後就目送著阿斯哈進入主會場了;夏洛特-甘斯布則稍稍逗留了片刻,不過是問候了兩句「晚上好」,祝福電影順利,緊接著就離開了。

    至於弗朗索瓦-歐容就更是匆匆而過了,如果不是藍禮主動追了上去,攀談了兩句,只怕他就像是工作人員一般,低調地拒絕做任何停留。

    藍禮一直頗為喜歡弗朗索瓦的電影,有著法國式的哲學反思,又有著英國式的黑色幽默,還有些許德國式的社會現實——只是稍稍荒誕一些。可惜,紅地毯之上不是交談的最佳場所,藍禮僅僅只是客套打了一聲招呼,隨後就禮貌地離開了。

    藍禮猜測著,到底是因為他們的評審身份,不適合多做停留;還是因為他們本身低調,不喜歡紅地毯的流程。現在的傑克,應該也是如此。

    萬眾期待之下,傑克的腳步在藍禮的面前停了下來,微笑地做起了社交場合的問候,「恭喜電影上映,我很期待。」

    「謝謝。期待著你的反饋。」藍禮也客套地回答到。

    傑克的表情有些拘謹,抬起眼睛瞥了藍禮一眼,猶豫片刻,卻又轉移了開來,然後說道,「我想,我最好到後面去,和觀眾打打招呼。」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今晚似乎降溫了,他們在這裡等待了將近四個小時。這至少是我們能做的。」

    傑克的神情微微愣了愣,似乎沒有預料到藍禮的如此回應,遲疑地往後仰了仰身體,想要轉身離開,卻又有些猶豫,所以就保持了一個怪異的後仰姿勢,視線落在藍禮身上,卻沒有開口。

    藍禮啞然失笑,眼前的傑克和好萊塢傳說中的一模一樣。「你應該過去打招呼了,他們都在呼喚著你呢。」

    傑克輕輕收了收下巴,視線落在了藍禮的眼睛上,蜻蜓點水的一接觸,然後羞澀地飄移了開來,緩緩地移動、轉圈,而後又收回來,瞥了藍禮一眼,意外地發現藍禮的視線依舊沒有移開,立刻慌亂地垂下去,輕輕收了收下頜,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示意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上揚了起來。

    想要說點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於是轉過身,若有所思地邁開了腳步;突然回過頭看了看藍禮,嘴角的笑容又更加燦爛了一些,徹底綻放了開來,對著藍禮點點頭、揮揮手,然後這才朝著影迷們的方向走了過去。

    「啊啊啊!傑克!」狂熱的呼喊聲之中,傑克重新恢復了鎮定,友好地朝著影迷們揮手、點頭,現場的炙熱程度再次更上一層樓。

    曾經有人好奇過,為什麼傑克似乎總是徘徊在一線與准一線之間,始終沒有能夠大紅大紫呢?同類型同路線的喬治-克魯尼可謂是「好萊塢總統」,風光無限。對於外行人士來說,的確如此;但對於業內人士卻並不稀奇。

    傑克是一個無比低調的人,而且不擅長社交,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是自閉症的那種,而是他的談話節奏、笑點節奏、生活節奏都微微有些不同。他的姐姐瑪吉-吉倫哈爾(maggie-gyllenhaal)、還有姐夫彼得-薩斯加德(peter-sarsgaard)也都是如此。

    2013年的「囚徒」和「宿敵」,2014年的「夜行者」,2015年的「破碎人生」和「絕命海拔」,2016年的「夜行動物」,其實傑克都有希望角逐奧斯卡,即使不是得獎,至少也是提名。但最終一項提名都沒有,一直到2017年為止,他的唯一一次奧斯卡提名依舊是2005年的「斷背山」。

    學院公關的生疏乃至於缺席,這是重要原因。

    剛剛短短的一面之緣,傑克的羞澀和拘謹,還有一點點怪異,這就給藍禮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如此類型的人,藍禮卻再熟悉不過了,喬治-斯蘭德、托尼-凱耶、魯妮-瑪拉等等,都是如此。某種角度來說,藍禮自己也是。

    轉過身,藍禮再次面對著記者們。不過,他沒有過多逗留,只是待了約莫五分鐘,然後就轉身走進了主會場之中。

    前前後後,他已經在紅地毯上停留了將近四十五分鐘,從腳尖到胸口都是冰冷的,感覺自己浸泡在北冰洋之中待了一天一夜般,室內的暖氣撲面而來,僵硬的肌肉開始緩緩放鬆,針刺般的疼痛感和酥麻感開始洶湧上來,那滋味著實難以描述。

    薩米-蓋爾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緊緊地站在藍禮身邊,規規矩矩地將雙手放在身後,「藍禮,藍禮,今天真的來了好多人!」言語之間帶著難以抑制的亢奮,「好多不認識的人,聽說,好像都是大人物。」

    抬起頭,藍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裡不敢動彈的貝蒂-凱耶,她整個人都非常拘謹,求助地看著藍禮和薩米,卻始終不敢上前,因為面前就站著一大群人,正在熱火朝天地閒聊著。

    藍禮拍了拍貝蒂的肩膀,「你們是打算和我一起去認識一些新朋友,還是準備待在旁邊?」

    「我們還是待在旁邊吧,你們的聊天都很無聊。」薩米認真想了想,皺起了眉頭,滿臉嫌棄地說道,依舊還是一個孩子。

    「那就過去陪著貝蒂吧,你們可以偷溜到二樓去,我的消息沒錯的話,那裡應該有一個自助餐桌,可以吃一點甜點或者水果,墊墊肚子。」藍禮示意了一下,「不要忘記電影的放映時間了,及時趕回來就可以了。」

    薩米笑容滿面地點點頭,一溜煙地跑向了貝蒂,兩個人嘰嘰咕咕地交談起來,然後就朝著藍禮揮了揮手,偷偷摸摸地朝著樓梯方向走了過去。

    整個主會場裡確實是人潮湧動、觥籌交錯。今晚首映式出發之前,安迪-羅傑斯就已經提前交代過了,今晚應該有不少大人物出席,這是一個無比重要的社交場合,安迪作為引薦人,佈置好舞台、安排好燈光,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藍禮了。

    先是電影節主席,而後是評審團成員,其他能夠出現在現場的,應該就是德國電影圈裡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也許還有戛納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的重要人物——雖然歐洲三大電影節彼此之間是競爭者,但其實他們內部的交流和合作遠遠比外界看起來更加緊密;除此之外,還應該有英國、法國、意大利等電影重要市場的關鍵人物。

    這樣的場合,對於上流社會來說是必修課,即使沒有觀看嘉賓名單,藍禮都可以猜測出一個大概來。當然,這方面真正的專家還是亞瑟。

    僅僅只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藍禮的腳步沒有任何質疑,徑直朝著弗朗索瓦-歐容走了過去。那些大人物確實十分重要,但是在「超脫」正式首映之前——更準確來說,在正式展示藍禮的作品之前,所有的交談都僅僅只是寒暄和客套,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不過是一層面具而已。所以,沒有必要那麼著急。

    相較起來,藍禮優先選擇自己心儀的電影人,展開交談。更何況,這是電影的場合,以電影的話題、以藝術的方式打開局面,這才是最佳選擇。沒有那麼刻意,也沒有那麼虛偽。喬治-克魯尼、布拉德-皮特等人的方法,不見得就適合藍禮。

    眾目睽睽之下,大佬雲集之中,藍禮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們的監控之下,然後就看到他出人意料地走向了弗朗索瓦-歐容。又或者說,這是一個情理之中的選擇,所有視線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包括弗朗索瓦自己。

    不過短短二十分鐘的社交場合,很快就結束了,隨後大家熙熙攘攘地魚貫進入了放映廳,「超脫」即將正式放映,今晚的重頭戲總算是要開始了。

    等到精疲力竭,這也是頂級社交場合的最大特點之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2 10:00
789 超脫上映

    坐在放映廳的椅子裡,馬克-拉坎特持續不斷地扭動著身體,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亢奮和激動,讓他根本安靜不下來。

    右手邊的卡塔琳娜-科弗勒不得不重重地捶打了馬克的手臂一下,壓低聲音,話語一字一句地從牙縫之間擠了出來,「馬克,你應該安靜下來了,否則,影響到其他觀眾,我們就要直接被扔出去了。」德語那特有的硬朗音調和發音,死死地悶在唇齒之間,越發具有威脅效果起來。

    馬克卻渾然未覺,再次挪動了一下坐姿,雙眼明亮地看向了卡塔琳娜,寫滿了激動,「這一切難道不神奇嗎?我們即將觀看一部藍禮-霍爾的電影,而我們剛剛和藍禮-霍爾碰面了,昨晚我們還和藍禮-霍爾面對面交談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卡塔琳娜也是熱血沸騰,但她還是保存了一點點理智,「是是是,我知道。但電影是電影,演員是演員。我們還是要對電影做出客觀判斷。」回想起自己剛才在紅地毯上喪失理智的表現,卡塔琳娜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幸運的是,馬克和卡塔琳娜不是僅有的「亢奮者」,整個放映廳之中,嗡嗡嗡迴蕩的躁動和亢奮,孕育著強大的能量,似乎隨時都處於可能炸裂開來的可能;漸漸地,頭頂上的燈光開始暗下來,耳邊的騷動也同時開始平復下來,放映即將開始。

    馬克還沒有來得及鎮定下來,大屏幕上就出現了藍禮的臉部大特寫——僅僅只是一個五秒的製作產商片頭,沒有電影名稱,沒有卡司名單,甚至沒有任何預警,電影就切入了主題。

    胸腔裡的亢奮情緒猶如一股洪流,猛地湧上來,激動得差點就要站起來尖叫,但下一秒,馬克的視線就死死地、牢牢地盯住了大屏幕。

    一頭凌亂不羈的碎髮,一臉邋遢不堪的鬍渣,薑黃色的燈光順著垂下的眼睫毛灑落下來,眼神的波光流轉若隱若現,面無表情,似乎陷入了沉思,但眉宇之間的困惑和疲憊卻猶如煙霧般繚繞開來。

    整個鏡頭幾乎是貼著藍禮的臉孔,那張臉頰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到了極致,清晰可見。不需要語言,表演就已經開始,僅僅只是一個鏡頭,那股情緒就緩緩蔓延。

    手握著鉛筆的右手,支撐著太陽穴,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眉尾和額頭,指尖、筆尖、手掌的投影在臉頰之上斑駁,將那俊朗儒雅的面容勾勒出一絲滄桑。

    眼瞼揚起,深褐色的眼眸清晰可見,甚至可以看到瞳孔裡的光芒在緩緩流動著,漠然,疏離,平靜。「不要讓其他人進來。」他如此說道,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淡淡的疲憊卻深深地拖拽下去,「我更加傾向於就由現在這些人完成這件事。大家都散開,可以嗎?不要擠在這裡。謝謝。」

    旁邊一個聲音響起,「我們也可以……讓門口的其他人離開。」

    「鎖上門。」他如此回答到,視線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凝望著大門,微微有些出神,焦點一點點模糊開來,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鎖上就可以了。謝謝。」而後,再次垂下眼簾,視線稍稍凝固,愣愣地思考了片刻,焦點這才往下移動,重新落在了雙手或者是雙膝的位置——特寫鏡頭裡,只有他的臉頰,其他什麼都看不到。

    一個抬眼,一個垂眼,兩句台詞,一次抬手。沒有多餘的表情,甚至有些面癱的嫌疑,但眼神流轉之際,淡淡的哀傷卻穿透那層冷漠和平靜,滲透出來。然後……鋼琴曲開始切入,憂傷、清冷、和緩、湧動的樂符,宣洩而下。

    馬克就這樣愣住了,身體還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躁動紛亂的情緒卻悄然地平復沉澱下來,緩緩地重新坐回椅子裡,整個人的思緒就這樣進入那個世界,那個隱藏在大屏幕背後、由藍禮構建起來的世界。

    大屏幕之上出現了一副粉筆畫,一棵蒼天大樹,隨後樹葉全部凋零,化作了一本書,樹葉變成了書頁上的一行字,「我從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與靈魂相距甚遠、而我的存在如此真實——阿爾貝-加繆。」

    這裡是歐洲,熟讀哲學、熱愛文學、通曉歷史的歐洲,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結束,哲學課程就是他們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在場的每一位觀眾,立刻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以及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底蘊。「超脫」這部電影的名字由來,浮出水面。

    教師。

    在電影的開篇,以紀錄片的方式採訪了六位教師,講述他們成為教師的故事,然後,鏡頭再次切換到了藍禮的身上。就好像,藍禮也是一名真實的教師般。

    「這裡大多數的老師,曾經都堅信著,他們能夠有所作為。」藍禮的表情十分平靜,眼神十分平靜,說話的節奏稍稍有些緩慢,似乎正在組織語言,但那緩慢而悠遠的聲線卻在空氣之中拖拽出一抹淡淡的沉重,不需要多餘的修飾和點綴,情感和思緒的重量就落在了每一位觀眾的心頭。

    「我知道,引導和幫助他人瞭解世界那些複雜的事物是多麼重要。」藍禮微微停頓了片刻,焦點再次開始渙散開來,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在我成長過程中,我不曾真正地擁有那些。」再次停頓片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收了收下頜,眼神的光芒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

    哀傷,苦澀,迷茫,困惑,敏感。似乎沒有任何表情,卻將所有的情緒都道盡了。電影,就這樣開始了。

    僅僅只是一個開篇,馬克就喜歡上了這部作品。

    這是一座跌落谷底的學校,成績始終沒有起色,學生正在漸漸墮落,教育者們開始推卸責任,腐敗的風氣正在流竄,這裡猶如一片廢墟般,收攏著一堆被人遺棄的垃圾,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陽光。

    亨利-巴特,故事的主角,來到了這所學校,擔任臨時代課老師。西裝革履、步履從容,亨利走進了教室裡,開始自己的第一堂課。

    「早上好。」亨利將公文包和咖啡放在了桌面上,看著稀稀拉拉回應問候的學生們,嘴角輕輕一揚,卻沒有笑意,「我是巴特先生。你們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是十一年級的英語課吧?」亨利站在了講台前,語氣平靜地說道,「聽著,我只有一條規矩,就一條。」

    「如果你們不想待在這裡,就別來。」亨利的話音才落,一名拉丁裔模樣的少年就迫不及待地說道,「哥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是』哥們』,而是巴特先生。」亨利糾正到,然後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姓氏,「』s'是不發音的。」

    那個小夥子揚聲喊道,「你他/媽/就是一個娘炮。」

    「馬庫斯,閉嘴!」坐在最後面的一個胖乎乎女生喊道。

    「不,你閉嘴!」馬庫斯轉過身,惡狠狠地呵斥到,「死肥婆。」然後整個教室都歡笑了起來。

    亨利轉過身,走到了馬庫斯的身邊,面帶微笑,「嘿,馬庫斯,你猜怎麼著?你可以離開了。」

    馬庫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你是說現在?」

    「對,現在。」亨利直接搬開了桌子,示意了通往大門的方向。

    馬庫斯和小夥伴擊掌慶祝起來,毫不猶豫地就站了起來,走到大門口,看著打開大門的亨利,「怎麼,你要我去校長辦公室?」

    亨利卻直接關上了大門,把馬庫斯推了出去,「我不在乎。」然後就看到馬庫斯一臉懵逼地站在教室門口,不明所以,教室裡再次哄笑起來。亨利重新走了回來,「每個人拿出一張紙來,我想看看每個人的寫作技巧如何。」

    「如果沒有紙怎麼辦?」一個帶著頭巾的黑人小夥揚聲喊道。

    亨利沒有理會,接著說道,「情境如下,你死了。簡要地記錄下……」

    「嘿,混球!我他/媽/在問你問題!」黑人小夥暴怒了,凶狠地打斷了亨利的話語。

    亨利卻根本沒有理會那傢伙,繼續說道,「關於你家人或者朋友,在葬禮上,到底會如何評價你。如何?你們有三十分鐘的時間。」

    有學生開始起鬨「狗/屎」,有學生開始嘲笑,而那黑人小夥則站了起來,猶如殭屍一般,目光凶狠地走向了講台,與亨利對峙,「我他/媽/地在問你問題,難道不是嗎?」然後默默無語地拿起了亨利的公文包,狠狠地砸向了教室門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亨利不僅沒有憤怒,而且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淺笑,「還有其他事嗎?」

    「你個/婊/子最好在我草/翻你之前滾/蛋!」黑人小孩陰狠地說道。

    但,亨利沒有激烈的反應,只是平靜地看著對方,細細地打量著那張稚嫩青澀的面容,這讓黑人小夥有些不自在起來,在意識到之前就避開了視線,這讓亨利嘴角的微笑上揚起來。

    「那個包,沒有任何感覺,它是空的;我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你沒有辦法傷害我,好嗎?」亨利的話語不疾不徐,始終平緩,帶著一抹沙啞的顆粒感,讓人感覺平靜,「我知道你很憤怒,我以前也是一樣。我明白,但你沒有理由生我的氣,因為我是少數試圖給你機會的人之一。現在,我需要你坐下,然後盡力完成作文。我會給你一張紙,怎麼樣?」

    小夥子蠕動了一下嘴巴,終究沒有開口。亨利打開文件夾,撕了一張紙,遞了過去,小夥子接過來,語氣漸漸平靜了下來,「還能給我一根他/媽/的筆嗎?」

    亨利沒有說話,嘴角始終掛著那抹淺淺的微笑,目光平靜。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2 10:00
790 自暴自棄

    鏡頭再次切換成為電影開篇時的專訪模式,亨利一臉誠懇地看著鏡頭,超級大特寫,那雙眸子裡星星點點的光芒都是如此清晰,彷彿一頭撞進了漫天星辰之中一般,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那絲絲錯雜的情緒。

    「孩子們精力過剩。他們百無聊賴。」亨利的話語平緩,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如果你沒有實質性的東西拿出來分享,他們又怎麼會相信你呢?相信那些……課堂上的文學呢?」說完,亨利的目光依舊平靜,沒有太多波瀾,但卻總是讓人覺得,那雙眸子裡隱藏著故事,等待人們的挖掘。

    下課了,那名為亨利說話的胖乎乎女生,沒有離開,依舊留在了自己的位置裡,好奇地詢問到,「為什麼只把馬庫斯趕出去,卻讓傑瑞留下了呢?」

    「我必須殺雞儆猴。」亨利眉尾輕輕一揚,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馬庫斯在言語上侮辱了你,在我的班上,這是不允許的。說我什麼倒是無所謂。」微微沉默了片刻,亨利詢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梅瑞狄斯。」

    「很高興認識你,梅瑞狄斯。」

    看著亨利的笑容,梅瑞狄斯愣愣地投去了視線,「你真的不在意孩子們對你出言不遜嗎?」

    亨利認真地沉思了半秒,而後微不可見地聳了聳肩,「可能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梅瑞狄斯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我有那麼堅強就好了。」

    「這無關於堅強,梅瑞狄斯。」亨利長長吐出一口氣,微笑地說道,「你必須明白,不幸的是,大多數人都按照自我意識行動,你得好好記住,因為你沒有機會重來,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會遇到同一類人。」

    馬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老實說,他沒有看懂這部作品的意圖。頑皮的學生,知心的老師,所以這是「死亡詩社」或者「放牛班的春天」那一類的作品嗎?但藍禮的表演之中,那股深沉而哀傷的力量卻始終揮之不去,這又是為什麼?

    緊接著,馬克漸漸明白了些許:這是一座墮入深淵的學校,學生頑劣不服管教,不學無術、髒話連篇、自甘墮落;而家長也拒絕自省,推卸責任、頑固不化、上樑不正。

    每一位教師都深深地陷入了困頓和絕望之中,他們試圖努力,試圖完成自己的工作,卻有心無力,每一個肩膀之上都承擔著無法承受的重量。

    夜深人靜之時,亨利卻無法入眠,整夜整夜地在大街上閒逛,喃喃自語,吟唱著自己創作的詩詞,猶如一縷孤獨的魂魄,在夜色的燈紅酒綠之中遊蕩,茫然若失;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中,醫院的電話卻又讓他不得不再一次離開家門。

    罹患阿茲海默症的外祖父再次把自己鎖在了衛生間裡,不斷地高呼著「帕特麗夏」的名字——那是亨利的母親,拒絕出來;亨利不得不親自到醫院,將外祖父勸出來之後,扶著他上/床休息,看著自言自語討論死亡的外祖父,還有空白的日記本,亨利陷入了深深的無力和痛苦之中。

    於是,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宣洩在了醫院的護工身上,酣暢淋漓地爆發之後,摔門離開。但,坐在回家的公車之上,他卻一點一點分崩離析,當他看到一名未成年的特殊服務者,正在為一名酒鬼服務時,絕望和痛苦徹底擊潰了所有防線,睜大著眼睛,放任眼淚肆意狂流,可是那雙眼睛裡卻尋找不到一絲靈魂的蹤影。

    馬克驚呆了,徹徹底底驚呆了。

    托尼-凱耶再次使用了偽紀錄片的特寫大鏡頭,粗糲的膠卷畫質,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夜色之下的噪點在焦躁不安的湧動著,那種未經打磨的原始質感,完完全全貼近演員的臉頰,將表情裡的每一個細節都放大到極致。

    沒有台詞,沒有情節,甚至沒有來龍去脈,藍禮的那雙眼睛之中,卻真實而清晰地呈現出了整個情感跌宕起伏的過程,無聲的吶喊,沉默的嘶吼,麻木的哀嚎,那漸漸失去焦點的眼眸,淚水卻根本停不下來,彷彿可以真實地看到靈魂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的過程。

    演技的細膩和張揚,以前所未有的震撼,在大屏幕之上放大、再放大。

    馬克不由自主地微微張開了嘴巴,靈魂就這樣僵硬在原地,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莫名地,視線就模糊了,但淚水還沒有來得及凝聚,隨即就這樣消散蒸發了,只剩下朦朧的世界,濃濃的苦澀和重重的哀傷,猶如漣漪般暈了開來。

    這是亨利和艾瑞卡的相遇。即使剛才「免費服務」了一位醉漢,不僅沒有討要的費用,而且還被狠狠摔了一記耳光,但艾瑞卡卻絲毫不在意,捕捉到了亨利眼中的憐憫和痛苦,隨即就尾隨著亨利走下了公車,試圖完成今晚的第二筆生意,甚至對亨利糾纏不休,把所有的過錯和責任都推給亨利,怨天尤人。

    那滿不在乎、自暴自棄的姿態,讓人心疼,更讓人憤怒。

    「她曾經是一個溫柔可人的姑娘,但她總是對生活要求太多,她又有什麼資格不滿足呢?她的母親和我儘可能滿足了她所有的需求,為什麼她突然變得如此乖張?如此粗劣?如此刻薄?我們不明白。坦白說,這與我們沒有關係,我們是稱職的父母,但她卻以自殺的方式回報了我們的付出,自私而愚蠢的未成年人,現在她永遠都沒有機會進入普林斯頓大學了——佚名。」

    這是亨利在第一堂課佈置的作業,第二堂課之上,他與學生們分享了這些作業,這是一名來自無名氏的作業,字裡行間的冷漠和殘酷卻折射出這位學生內心的痛苦和折磨。

    作為一名代課老師,亨利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按道理來說,他的職責不是「教書育人」,僅僅只是維護秩序,等待真正的教師過來繼任,然後他完成工作的交接,繼續前往下一所學校。但問題就在於,真正的正式員工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滿嘴髒話、滿不在乎的小混混;衣著暴露,毫不自愛的未成年少女……如果他們都不願意自救,如果他們的父母也不願意幫忙,那麼教師們還能怎麼辦?又應該怎麼辦?

    亨利外祖父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不僅開始在病床/上失禁,而且記憶也越來越模糊,他不斷提起自己的女兒帕特麗夏,似乎看到帕特麗夏前來醫院探望他了,但亨利卻不願意回應,陷入了痛苦的煎熬之中,回頭看著茫然不知所措的外祖父,他卻束手無策,幫不上忙。

    回家的路上,亨利再次在公交站看到了艾瑞卡。

    艾瑞卡試圖向亨利借錢,十美元,因為她飢腸轆轆;亨利終究還是心軟了,帶著艾瑞卡回家,給她做了一個三明治。

    無意間,亨利發現了艾瑞卡果露出來的皮膚上,有傷痕的痕跡,他小心翼翼地解開了網襪的扣子,隨後就看到艾瑞卡佈滿傷痕的大腿內側,血跡斑斑,那雙深褐色的眸子微微黯淡了些許,認認真真地打量著艾瑞卡,「你最近被人用強了嗎?」

    「你在乎什麼?」艾瑞卡猶如渾身長滿尖刺的刺蝟,直接刺了回來。

    「我不確定應該如何處理。」亨利卻依舊保持了平靜,沒有同情,沒有憐憫,也沒有憤怒,「但我的話,我會多穿一點。」

    艾瑞卡卻根本不領情,她試圖繼續推銷自己的服務,甚至願意打折,一百美元,現在只要五十美元,但亨利卻直接跳過了這些把戲,帶著艾瑞卡來到了浴室,留下了醫藥用品,教艾瑞卡如何進行消毒;留下了乾淨的浴巾,讓她好好清洗一下自己;而後來到了大廳,為自己打了地鋪,把沙發床讓給了艾瑞卡。

    看著亨利離開的背影,艾瑞卡有些發蒙,似乎對這一切都太過陌生。

    次日清晨,亨利前往上班,將艾瑞卡留在了家中。但,這又是糟糕的一天。

    暴力失控、破壞公共設施的流氓;試圖把過錯推給學校,甚至藉機敲詐勒索的父母;虐殺小動物、以此為樂卻不知悔改的內向學生;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滿不在乎的父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負面能量。

    當亨利回到家時,卻發現艾瑞卡正在用嘴巴為一名中年男子進行服務。亨利的情緒失控了,他狠狠地揪住了男人的衣領,「你付錢了嗎?你付錢了嗎?」嚇得魂飛魄散的中年男子,只來得及留下一大堆綠色鈔票,然後被趕出了公寓。

    面對暴怒的亨利,艾瑞卡嚇地縮在了床鋪上,只是膽怯地說道,「不要打我。」

    亨利沒有出手,他只是遞了面巾紙給艾瑞卡;然後拿出了乾淨的床單,要求艾瑞卡更換。看著滿臉失望的亨利,艾瑞卡小心翼翼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不要生氣,好嗎?」

    「我不生氣。」亨利輕輕搖了搖頭。

    艾瑞卡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也不要覺得我無可救藥,好嗎?我再也不做了,我保證。」

    亨利愣愣地看著艾瑞卡,垂下了眼簾,將艾瑞卡敞開的襯衫,細心地拉好,「你不需要向我保證。無論是什麼,你想做什麼,你就去做。只是,不要在這裡。明白嗎?」

    艾瑞卡試圖捕捉亨利的視線,卻失敗了,茫然若失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由自主地,馬克就鼻頭一酸,那種壓抑而沉悶的情緒,堵塞住了喉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滿嘴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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