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遠東王庭 作者:程劍心(已完成)

 
Babcorn 2017-2-17 17:25:33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9 1402965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5
第1760章:鍍金的泡沫(Ⅵ)

帝國政府同樣沒有逃脫這場金融危機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8月9號上午,帝國央行大門被焦躁的人群合力衝開,破碎的玻璃四下飛濺。人們不再安分的在唯一開放的兌換窗口排隊,湧向所有營業窗口,無數雙緊握金鈔的手伸向窗口,無數個聲音在吼叫,幾乎把玻璃窗震得粉碎。

面對激憤的人群,央行無法再實行拖延策略,最初幾天還試圖堅持全額兌付,然而很快就被迫宣佈無法承兌魔晶,改用金銀兌換金鈔,從而引發更強烈的恐慌性擠兌,危機愈演愈烈,到了8月12日,帝國央行不得不背棄承諾,徹底關閉兌換窗口。

政府信用破產釀成為害深遠的後果,帝國債券繼金鈔之後成為慘遭拋售的犧牲品,在一片腥風血雨中,穆勒政府剛剛有所起色的財政景況又陷入瀕臨破產的絕境,此時哪怕最樂觀的人也都意識到——本屆內閣除了下台謝罪,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與此同時,弗蘭克和“紅發”約翰傾盡全力推行的這場貨幣改革運動,也以一種極富戲劇性的方式落下帷幕,當金鈔跌破票麵價格,他們想要建立一個“信用貨幣”體系的夢想也隨之破滅了。

8月13日,情況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8月14日,事態繼續惡化,從亞珊聖城到外省各大城鎮,六成以上的店舖和工廠被迫歇業,街頭巷尾一片蕭條,整個國家處於一種近乎“休克”的垂死狀態。哪怕最樂觀的觀察家也不得不承認,倘若危機繼續加劇,這個龐大而脆弱的帝國,將由經濟崩潰走向政權崩潰。

8月15日,帝國執政者最恐懼的徵兆終於出現了。聖城數百萬計的中產階級和小市民,先是在金融風暴中損失了大部分資產,隨後又在通貨膨脹中被迫拿出所剩無幾的儲蓄購買昂貴的面包,而最終落在他們頭上的厄運名為“失業”。現在他們不僅喪失了儲蓄,還失去養家活口的能力,每個人心頭都積蓄著憤怒與怨恨,或許是受到“遠東之音”的挑唆,人們心頭的怨氣如同火山爆發般衝破理性的堤壩,數十萬失業者於8月15這天集體走上街頭,抗議示威。

從皇宮到內閣議事大樓,所有政府機構的大門外都擠滿憤怒的人群。人們振臂高呼,甚至以污言穢語發洩憤怒,無數抗議條幅在城市上空飛舞,條幅上面大多寫著同一句話:我們受夠了!

顯而易見,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政治行動。不瞭解內情的小官僚大可把挑唆民眾遊行鬧事的罪名扣在國外敵對勢力身上,然而真正有頭腦的人心裡明白,外國報紙或者“遠東之音”並不具備挑唆帝國民眾於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打出同樣的標語口號上街遊行的動員能力,這場政治示威的幕後組織者只可能源自帝國內部,準確的說,來自“前三排”。

其實稍加觀察就會發現明顯的徵兆。

比如8月15當天,聖城所有隸屬於保守派陣營的聖職者,從下級執事到司鐸、主教,集體閉門不出,無論穆勒內閣如何聲嘶力竭的請求教廷出面安撫狂怒的民眾,這些聖職者始終拒絕發生,保持置之事外的立場。在這種情況下,“不干涉”其實就等於支持示威民眾。

內閣在教廷那裡吃了閉門羹,自身又不具備出面安撫暴民的勇氣與威信,不得不轉而求助於首都駐軍司令,請求軍方火速調遣部隊進城戒嚴,防備民眾遊行朝著暴亂的方向發展。

然而隸屬於軍方鷹派的首都駐防司令官,昨天晚上就因“食物中毒”住院治療,據說至今仍“昏迷不醒”,根本無法從病床上爬起來指揮部隊。

事到如今,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教廷保守派與軍方激進派就是8月15日聖城大遊行的幕後策劃者,利用民眾的怨憤作為政治鬥爭的武器,矛頭直指推行改革的穆勒內閣,除非內閣下台,並且全面取消這一年來推行的經濟、金融以及社會改革政策,保守派政治集團絕不會輕易放棄使用“煽動民意”這一倒閣利器。

穆勒伯爵已經兩天兩夜沒闔眼了,往常優雅瀟灑的風度蕩然無存,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他已經做好下台的準備,這沒什麼可說的,但是下台也有不同的下法。一鞠躬道歉過後拍拍屁股回鄉下養老當然是最好的,就怕被人抓住小辮子不撒手,丟了相位不算完,還要追究他任期內的瀆職罪責,萬一那些見不得光的爛賬都被政敵一筆筆的翻出來,大白於天下,恐怕連安度晚年都不可得,下半生只能把牢底坐穿。

一想到上述種種可怕的後果,穆勒伯爵就心焦如焚。如今他的內閣已經陷入癱瘓,既無力安撫憤怒的民眾,又無力調兵鎮壓,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向弗蘭克太子求援;要麼去找格里高利大牧首,向保守派政敵下跪求饒。

穆勒伯爵為相多年,怎麼也有一點自尊心,不甘心就這樣向政敵屈服,於是一大早就跑到普愛宮皇太子辦公室門前轉悠,指望還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穆勒伯爵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飽受煎熬。一直等到快11點鐘,辦公室房門才向他敞開,出面迎接的是弗蘭克本人以及帝國央行行長。

穆勒首相在極度焦慮中仍然沒有喪失政治敏感性,立刻發覺弗蘭克今天有點反常。往常總是追隨在皇太子殿下身邊、幾乎形影不離的那個紅發男子不見了,辦公室裡也找不到他的蹤影。穆勒伯爵馬上意識到約翰·勞爾這個帝國貨幣改革的始作俑者,在金鈔體系遭遇重創、瀕臨破產的關頭,已經失去皇太子的寵信,那麼理所當然的,這個曾經風雲一時的人物也將被“改革俱樂部”除名,帶著終身無法消除的“污點”,黯然退出政治舞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5
第1761章:鍍金的泡沫(Ⅶ)

由約翰·勞爾的遭遇聯想到自身的處境,穆勒伯爵不由興起一陣兔死狐悲的感慨。正如今天人們巴不得盡快抹去所有關於“紅發”約翰的記憶,明天人們也將迅速把他這個前任首相留下的痕跡全部抹消,只有當社交場上需要一個笑柄取樂的時候,人們才會再次提起他的大名。

“首相閣下,你來的正巧,這裡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簽署。”皇太子殿下眼圈發黑,顯然也已經好久沒有安歇了,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他將一份文件遞給穆勒伯爵。

穆勒伯爵接過文件草草瀏覽了兩眼,手腕不由一抖,彷彿手中這薄薄的幾頁紙重若千鈞。

這是一份字跡潦草的備忘錄。今天一早弗蘭克就覺察到聖城局勢失控,匆匆發出兩封信邀請雅各布·福格爾與艾伯頓·韋恩斯坦來普愛宮共進早餐。這兩位帝國資本集團的代表很快回信,彷彿事先有所約定,都以冷淡的口吻婉拒了他的邀請。

在這火燒眉毛的關頭,弗蘭克也顧不得皇太子的面子了,親自登門拜訪雅各布·福格爾,密談了兩個鐘頭,總算勉強說服老福格爾陪同他前往韋恩斯坦家,拜訪帝國工業資本集團的“教父”老艾伯頓。

老艾伯頓最初以臥病在床、不便出面招待貴客為理由,試圖把自己的女婿和長孫推到前台跟弗蘭克談判。然而在皇太子的一再懇求下,他老人家不得不給對方面子,破例答應親自出面接待來客。

弗蘭克在“金融大亨”和“工業教父”面前沒有絲毫架子可言,磨破嘴皮子才說服兩位大佬出面救市,扶大廈於既傾。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為了獲得兩位大佬的支持,弗蘭克不得不付出慘重的代價,被迫接受老福格爾和老艾伯頓代表帝國資本集團開出的苛刻條件。

此刻,關於這份“不平等條約”的備忘錄就擺在穆勒伯爵面前,只等他這個現任內閣首相簽字,隨後送入宮中呈交皇帝陛下審閱,蓋上御璽即可生效。出於十多年來的慣例,重病纏身的查理老皇帝通常不會駁回有內閣首相和皇太子共同簽字認可的法令,所以穆勒伯爵的簽名就顯得格外關鍵。

“……此次危機為我國金融行業敲響警鐘,為盡快平息騷動,杜絕危機重演,我們倡議建立一套更為完善的金融監管制度,帝國央行放棄向公眾攬儲和貸款業務,專注扮演監管者的角色,當危機來臨的時候,央行有責任為國內主要商業銀行及證券、保險等金融機構提供免遭破產的必要貸款。”

穆勒伯爵默念備忘錄,臉色漸變凝重。

上述條款主要體現了帝國金融資本集團的訴求:禁止央行經營攬儲和放貸業務,從而避免央行憑藉政府信用背書搶走商業銀行的客戶。

如果說這一條還算可以接受,接下來的條款就令穆勒伯爵禁不住心驚肉跳。

“此次事件,主要歸咎於帝國央行濫用發鈔權,向市場中投入遠遠超過儲備金的紙幣,引發恐慌性拋售,以至釀成金融危機,為避免此類悲劇再次發生,帝國央行必須確保獨立於行政體系之外,不受某些政治集團的利益影響,獨立執行貨幣政策,從而維持安定且健康的金融環境,促進國民經濟增長。”

“為此,我們要求對帝國央行進行徹底重組,改組後的帝國央行將轉型為一家公私合營的非盈利機構,帝國政府持有央行四成股份,其餘六成股份由多傢俬人機構持有。”

所謂的“私人機構”,主要就是指以福格爾家族和韋恩斯坦家族為代表的帝國金融與實業大亨。他們將堂而皇之的成為帝國央行的大股東,在這場洗劫了無數人財富的風暴過後,在屍橫遍野的廢墟上擺起餐桌,繫上餐巾,揮舞刀叉享用一頓饕餮大餐。

冷汗浸透了穆勒伯爵的背心,從政30年來,他從未體驗過此刻這般的絕望與痛苦,臉色漸變蒼白。

弗蘭克使了個眼色,身邊的央行行長立刻拿起一支鵝毛管筆,遞到穆勒伯爵面前。

穆勒盯著那支鋼筆一陣眩暈。他很清楚接下這支筆就等於將自己的名字寫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然而他別無選擇,只能以顫抖的手指接過鋼筆,懷著自我厭惡的心情,草草在那份出賣政府權力的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

十分鐘後,弗蘭克拿著這份文件匆匆走進皇宮。在父親的寢宮門外停下腳步,朝虛掩的房門看了一眼,不由皺起眉頭。

他已經快十年沒有見過父親一面了。查理皇帝病得有多重,他不得而知。從陛下本人近十年來從不在公眾場合露面,甚至連他這個親兒子都拒之門外,弗蘭克只能猜測父親患上了惡性傳染病。然而這也有點講不通,皇宮裡有那麼多資深御醫,聖城裡有那麼多高階培羅牧師,更不必說他弗蘭克本人就是一位傳奇神術施法者,死人都能救活,難道還搞不定皇帝陛下的隱疾?父親為什麼拒絕接受他的治療,甚至不肯見他一面?弗蘭克想不通。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父親的寢宮裡充溢著濃厚的邪氣,令他這個培羅選民每次靠近都發乎本能的產生厭惡情緒。弗蘭克不知道在寢宮裡伺候皇帝陛下的侍從能否感覺到這詭異的邪氣,皇帝陛下最信賴、同時也是寢宮與外界唯一的聯絡人施泰因邁爾男爵身上也沾染了這種陰森森的邪氣,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男爵閣下,有勞您把這份文件呈交陛下,盡快作出批示。”

弗蘭克把文件遞給皮膚蒼白的宮廷總管,儘量避免與他那略顯浮腫、缺乏血色的手指接觸。他倒不是歧視宦官,只因曾與宮廷總管握過手,那冰涼滑膩的觸感使他聯想到年幼時在御花園玩耍時,出於好奇抓起的那條軟踏踏的鼻涕蟲……事後一回想起來,他就覺得噁心透頂。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5
第1762章:鍍金的泡沫(Ⅷ)

雖然宮廷總管斯泰因邁爾男爵的陰柔氣質令弗蘭克感到不快,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對方辦事還是很麻利的。不出半個鐘頭就拿著加蓋御璽的文件走出寢宮。

“殿下,這是您需要的文件。”斯泰因邁爾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祝您好運。”

弗蘭克的心思全在那份文件上,根本沒在意他說了什麼,含糊應了一聲就匆匆離開皇宮。

半個鐘頭過後,弗蘭克拿著簽署好的文件,在穆勒伯爵和卡萊爾行長的陪同下乘車回到韋恩斯坦家,將這份“不平等條約”交給正在客廳中等候的雅各布·福格爾。

“福格爾先生,你們開出的條件,我全都答應了,接下來該輪到你們兌現承諾了。”弗蘭克難以壓抑心頭的憤懣,說出來的話也帶著火氣。

老福格爾一笑了之,慢條斯理地翻看文件,過後站起身來向皇太子伸出右手。

“尊敬的殿下,請允許我冒昧的給您一個建議,現在就回到皇宮,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當明天太陽再次升起,您會發現一切煩惱都已過去,世界還是那麼美好。”

“但願如此。”弗蘭克疲憊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客廳。或許真如老福格爾建議的那樣,反正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也就只是好好睡一覺了。

老福格爾拿著文件穿過走廊,肥碩的身軀與輕盈的步伐看起來很不相稱。他就像一陣風從客廳刮到餐廳,逕自推開韋恩斯坦家的餐廳大門,昂首闊步闖了進去。

韋恩斯坦家專門舉辦宴會的大餐廳擺開一條長桌,主位坐著病懨懨的小老頭艾伯頓·韋恩斯坦,正在吃力的切開一塊燉小牛肉。

長條餐桌兩側高朋滿座,都是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聖城素有名望的百萬富翁乃至千萬富翁,從事的行業也大多是金融和工業。

如果把就餐中的諸位先生身家加總起來,足以抵得上亞珊聖城其它百萬居民的財產總和。然而這場有史以來最重量級的會餐氣氛並不愉快,除了老艾伯頓在專心吃東西,客人們都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抱怨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指責帝國政府濫發金鈔,釀成金融危機,給他們的產業造成多大的麻煩,損失了多少利潤,現在民眾起來抗議遊行,政府搞不定了,又跑來要求他們這些倒霉的生意人出錢消災,拿出真金白銀收購已經形同廢紙的金鈔,從而平息民眾的慌恐情緒,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滿座賓客眾口一詞指責執政當局,指望這群鐵公雞出錢救市,簡直形同做夢。

任憑賓客們如何抱怨吵鬧,艾伯頓老頭始終面不改色,一言不發。直到看見雅各布·福格爾回到餐廳,老頭才停止進餐,拿起餐巾仔細的擦了擦嘴角,接過老福格爾遞來的文件,看都不看一眼就隨手丟在桌上。

餐廳中突然安靜下來,金融家和實業家們,所有的百萬富翁們都停止抱怨,無數雙眼睛聚焦在那份文件上,視線如同帶有鉤子,試圖掀開文件封面,窺視其中的條款。

老艾伯頓在這一片異樣的寂靜中站起身來,以溫和而又令人不敢抗拒的語調緩緩開口。

“諸位先生們,當前的境況有多糟糕就不用我多說了,如果你們不想看到窗外憤怒的人群衝進你們的銀行和工廠,搶劫你們的財產,焚燒你們的房屋,那就不得不站出來做些事情,平息人們的憤怒。”

“這場風波源於金鈔暴跌,平息民眾怨氣的唯一辦法就是拿出真金白銀回收他們手中的金鈔,帝國政府拿不出這筆預算,只能向我們求助。”

“我的朋友雅各布帶來一份文件,這是帝國政府為報答救市者支付的酬勞,等一下你們有的是時間看,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急需建立一個就是基金池,至少要向這個池子裡注入三億金杜加彈藥才有可能打贏這場艱難的戰爭,我和雅各布各自承擔一億金杜加,剩下那一億金杜加就要拜託在座的諸位了。”

“醜話說在前頭,我不管你們如何攤派這一億救市基金,也不管你們彼此之間達成怎樣的交易,你們有的是時間爭論這些話題,總之今天太陽下山之前我要看到桌上堆滿足夠多的支票。”

說完這句話,韋恩斯坦老頭無視滿臉驚詫的賓客,逕自離席,在雅各布·福格爾的陪同下走出餐廳,轉身隨手使了個法術,將餐廳的門窗全都封閉起來。

“陪我去花園散步,晚飯的時候再回來。”老頭淡淡地說。

“樂意效勞。”雅各布·福格爾煞有介事地脫帽鞠躬,滑稽的樣子像只企鵝。

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象反差強烈的兩個人,兩位執掌亞珊帝國金融與工業命脈的無冕之王,在花園中悠閒散步、享用下午茶的時候,房門緊鎖的餐廳中發生了什麼情況,沒有人說得清。

當黃昏的餘暉染紅西邊天空,雅各布·福格爾陪同韋恩斯坦老頭回到餐廳,打開房門走了進去,看到的是一群筋疲力盡、東倒西歪的眾生相。

亞珊帝國最富有的一群人,彷彿剛剛結束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都顯得疲憊不堪,只想盡快回家倒頭睡覺。

杯盤狼藉的餐桌上,唯有中央地帶被清理的很乾淨,擺著一隻水晶果盆。盆中的水果被隨意丟在桌上,取而代之的是滿滿一盆寫著不同數額、不同簽名的支票。

雅各布·福格爾和韋恩斯坦老頭不需要親自清點也猜得到,果盆中所有支票的總額不會少於100000000金杜加。

這一億金杜加再加上福格爾家和韋恩斯坦家提供的兩億金杜加,匯聚成一個龐大的資金池,將按部就班地投入市場,以票麵價格的三到五折回購人們手中的金鈔。事實上不需要把民間流通的金鈔全部收回,只要維持收購態勢,隨著時間的推移,金鈔的信用與日俱增,自然而然會起死回生,重新被公眾接納。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6
第1763章:最後的陰謀(Ⅰ)

福格爾家族用於救市的一億金杜加,並非全是自有資產,其中三千萬金杜加是羅蘭預存的“善後款”。

現在安東尼總算知道羅蘭當初所說的“善後”是什麼意思了。

經羅蘭本人的簽名授權,福格爾家族銀行受託將這三千萬真金白銀投入市場,以三折票麵價格回購帝國金鈔。

如今帝國金鈔的發行權名義上還是隸屬財政部和央行,然而隨著央行重組,股權變更,發鈔權其實已經轉移到以福格爾和韋恩斯坦為首的資本集團手中。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資本集團也有動力為金鈔籌備充足的儲備金,維護其信用與購買力。

如今帝國金鈔獲得充足的儲備金,信用有了保證,隨著時間的推移得以重獲新生,總有一天其購買力會恢復到與票面價值相符的水平。羅蘭這一波“回馬槍”式的投資可謂成功抄底,必定收益甚豐。只不過,那些都是後話了。

……

八月的亞珊聖城,天空密佈的積雨雲,恍若由百萬人的怨念具現而成。在這場破壞力空前的金融浩劫中,無數人的財富被投機者洗劫一空,人們當然有理由心懷怨恨。

無論天災抑或人禍,每逢災難發生,受災者總會有兩類共同的訴求。首先是要求執政當局盡快平息災難,為受害者提供補償,改組後的帝國央行正在做這件事;除此之外,民眾還要求有人為他們遭受的損失承擔罪責,以此發洩心中的怨氣。

帝國貨幣改革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困境,皇太子弗蘭克作為改革的掌舵人首先就難辭其咎。然而他畢竟是皇太子,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君主,帝國朝野上下有勇氣公開批評皇太子殿下的人少之又少,出於某種類似“欺軟怕硬”的心理,人們很自然的將矛頭指向帝國貨幣改革的頭號推手約翰·勞爾,朝野上下的指責與謾罵如同氾濫的洪水將他淹沒。

平心而論,約翰·勞爾蒙受這些指責算不得冤枉,畢竟帝國金鈔的整個理論體系就是按照他的思路建立起來的,其後在發行金鈔的實踐活動中,弗蘭克也是對他言聽計從。約翰·勞爾曾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向弗蘭克保證,自己創建的紙幣體系萬無一失。現在事實證明他的承諾就像紙幣的面值一般不可靠,這個“替罪羊”他當的一點兒也不冤。

為了平息民眾的怒火,弗蘭克不得不壯士斷腕,捨棄這員得力幹將,授意內閣解除約翰·勞爾的公職。這個信號再明顯不過,“改革俱樂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登報宣佈開除約翰·勞爾的會員資格。帝國中央大學的反應也不慢,當天傍晚也公開宣稱剝奪約翰·勞爾的教職,不能讓這個騙子繼續誤人子弟。

第二天上午,聖城法院的法警突然闖進約翰·勞爾的家門,出示公文過後冷冰冰地宣稱:法庭懷疑他在主持發行金鈔期間,有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的嫌疑,故而要將他暫時收押,以待審判。

約翰·勞爾在審訊室裡表現得相當頑固,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矢口否認關於他的所有指控。法院為了將這樁案子辦成鐵案,又派出法警突襲約翰·勞爾在城中的寓所和城外鎮上的別墅。

結果法警們來遲了一步,約翰·勞爾利用發行金鈔的權利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的謠言已經傳遍聖城街頭巷尾。在金鈔投機風波中損失慘重的小市民階層正愁找不到發洩怒火的替罪羊,聽到這個消息全都躁動起來,成群結隊衝進約翰·勞爾的寓所,將所有值錢的東西能搬走的全搬走,搬不動的全都砸碎,燒燬。等到法警趕來,暴民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廢墟,哪裡還找的出什麼“犯罪證據”。

約翰·勞爾的鄉間別墅同樣沒能躲過這場災難,稍晚些時候也遭到洗劫,最終被付之一炬。

約翰·勞爾是八月十六被捕,弗蘭克第二天上午才得知這一消息。儘管他對約翰·勞爾的態度已經轉冷,但是他很清楚這個紅發男人並非傳聞中“利用職務之便中飽私囊”的貪腐官僚。事實上約翰·勞爾最看不起的恰恰是貪官污吏。他有遠大的理想,要建立一個更具現代意義的金融王國,而這個夢中王國的根基就是他的紙幣體系,為了實現這一偉大的理想,他不允許自己沉湎於個人利益。

正因為瞭解約翰·勞爾孤芳自賞的高傲個性,弗蘭克才敢於把發行金鈔這樣的大事全權交付給他,從不加以監督,真正做到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惜約翰·勞爾從另一個層面上辜負了他的信任,這個紅發男人的確廉潔自愛,然而弗蘭克沒有及時發現他身上存在一個比貪污受賄更嚴重的缺陷,那就是志大才疏,眼高手低。

得知約翰·勞爾遭到羈押,弗蘭克不免心生憐憫,看在過往的情分上,他馬上給首都大法官寫了一封澄清信,派人送到法院。當天下午,約翰·勞爾被無罪開釋,短暫的牢獄之災使他看起來像是衰老了二十歲,此時他已經淪落為一個身無分文、無家可歸且名聲掃地的流浪漢。

十年前初到聖城的時候,約翰·勞爾也曾如今天這般落魄,然而那時候他畢竟還年輕,還有夢想和一腔熱血,如今從神壇跌落谷底,失去的不僅是財產和名譽,還有那一股百折不撓的鬥志。

弗蘭克派人給他送來一些錢,護送他逃離聖城,棲身於郊外一座偏僻的小修道院。至於這是暫避風頭,還是任由他自生自滅,約翰·勞爾自己也心裡沒底。

無論如何,“紅發”約翰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男人。他在修道院安頓下來,懷著滿腔憤慨與委屈給弗蘭克寫了一封信,託人帶回聖城。

弗蘭克此時還在為善後奔波勞碌,一整天下來累得心力交瘁。收到約翰·勞爾的信,隨手拆開一看,眉頭不由緊鎖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6
第1764章:最後的陰謀(Ⅱ)

約翰·勞爾在簡單的問候與道謝過後就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居然將幣改失敗歸咎於羅蘭·寇拉斯通過遠東廣播曝光“約頓海姆動亂事件”,直接導致人們對約頓海姆礦業公司的處境感到悲觀,進而引發拋售金鈔的狂潮……約翰·勞爾似乎一廂情願的認為,倘若沒有羅蘭從中煽風點火,帝國金鈔直到今天仍然是投機市場上最堅挺的搶手貨。

弗蘭克看完這封信,深深感到好氣又好笑。哪怕他這個有動機推卸責任的局內人,此時也不得不面對現實,承認帝國金鈔體系從建立之初就缺乏穩固的根基,即便沒有這次的約頓海姆危機,將來也會因為其它意外變故而遭受衝擊,坍塌崩潰。約翰·勞爾不承認金鈔的內在缺陷,卻把自己的失敗完全歸罪於羅蘭曝光約頓海姆危機,這就好比指責那個揭穿“皇帝新裝”的小孩,純屬欲加之罪。有道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約頓海姆的動亂鬧得那麼大,就算“遠東之音”不報導,帝國報界集體保持沉默,還是會有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新聞媒體做出報導,消息最終還是會傳到帝國境內,遲早會導致一場金融危機。

約翰·勞爾看不到這些客觀事實,至今還拒絕反省自身的錯誤,試圖尋找各種荒唐的藉口為自己開脫,如同一個輸不起的爛賭鬼,弗蘭克深感失望之餘也禁不住動了肝火。先是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回信予以譴責,打算寄出去的時候又於心不忍,覺得約翰·勞爾如今的處境已經夠慘了,自己怎麼忍心雪上加霜?

如此想著,他撕毀已經寫好的回信,拿出一張空白信箋,重新提筆寫下短短兩行字:

醒過來吧,我可憐的朋友。人不能永遠活在陰影裡,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

弗蘭克握著筆管沉吟了片刻,覺得沒必要再多說什麼,就施展法術把這封短信寄了回去。

八月十九日黃昏,就在弗蘭克幾乎已經把約翰·勞爾這個可悲的形象從記憶中完全清理出去的時候,又收到對方從修道院寫來的信。

弗蘭克皺著眉頭,很不耐煩地拆開信封,猜測“紅發”約翰要麼繼續在信中怨天尤人,要麼就是打算向自己討一筆錢,逃離這個令他名譽掃地的國家,去一個陌生的環境開始新的生活。

弗蘭克希望約翰·勞爾的來信是第二種用意。看在過往交情的份上,弗蘭克倒是不介意為他提供一筆退休金,順帶為他買好回故鄉斐真或者去其他任何地方的船票,打發他儘早走人,省得彼此都尷尬。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約翰·勞爾既沒有在信中抱怨,也沒有向他索要金錢,信紙上只有一段簡短且含義曖昧的文字:

尊敬的殿下:

多謝您來信開導,現在我想通了。如今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只想最後再為您做一件事情。收到信後,請務必於天黑之前來見我。

————您最忠誠的朋友:約翰

……

弗蘭克翻來覆去閱讀約翰·勞爾的來信,心頭的疑雲越來越重,實在搞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真想把這份莫名奇妙的信丟進垃圾桶,連信帶約翰·勞爾這個人通通拋出腦海。然而不知為什麼,信中的內容隱隱使他興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某種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遲疑許久過後,弗蘭克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檻,決定趁著太陽尚未完全落山,再去見約翰·勞爾最後一面。

身為帝國皇儲,弗蘭克在自己的首都中擁有最高迷鎖權限,直接施展傳送術前往約翰·勞爾隱居的修道院。

剛走出傳送光柱,一大群人就呼啦一下圍上來,七嘴八舌的爭吵著什麼,驚得他目瞪口呆。

人群中有本地的苦修士,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拿著筆記本和鋼筆,穿著打扮怪模怪樣的傢伙。弗蘭克平日裡也經常接受報刊採訪,一眼望過去就認出好幾個熟面孔,立刻猜出這群怪人大多是聖城大小報刊的外勤記者。

“太子殿下!您來的正巧,可否說說您對這起不幸事件的看法?”一個膽大包天的記者擠出人群,試圖採訪弗蘭克。

“很抱歉,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弗蘭克暗自後悔來到這裡,轉身望向修道院長,“約翰怎麼不出來見我?”

“那位約翰先生……恐怕是無法親自出門迎接您了。”修道院長摘下老花鏡,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殿下,請跟我來。”

弗蘭克擠出人群,跟隨修道院長走進院門,身後的人群被修士們擋在門外,耳畔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弗蘭克的心情卻漸變沉重。

“殿下請進。”

修道院長打開一道房門,弗蘭克剛剛跨過門檻,立刻嗅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味,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快步衝到血腥氣飄來的地方,弗蘭克在一張靠窗的鐵床前停下腳步,愕然望向床鋪。

約翰·勞爾靜靜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面無血色,早已停止呼吸。右手緊握著一把鋒利的裁紙刀,左手則垂在床邊,鮮紅的血滴由割斷的腕部血管緩緩淌落,如同流出沙漏的細沙,床下已經彙集出一片血泊。

強烈的視覺衝擊使弗蘭克腦海中一片空白,短暫的眩暈過後,他幾乎發自本能地衝到床前,抓起約翰·勞爾已經冰冷發僵的手,施展復活神術。

蘊含神力的聖光照亮約翰·勞爾漸變冰涼的身軀,卻沒有如同弗蘭克預想中那般將他喚醒。弗蘭克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眼中不由湧出淚水。

復活一個剛剛自殺的人,對擁有傳奇施法能力的培羅選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然而縱然弗蘭克有起死回生的神力,也無法改變一個最基本的法則——假如一個人對生命已經沒有絲毫的留戀,死志已堅,那麼任何復活神術都無法將他再次喚醒。

很不幸,約翰·勞爾就是懷著一意求死的心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6
第1765章:最後的陰謀(Ⅲ)

弗蘭克不難理解秉性剛強的約翰·勞爾為何會走上這樣一條絕路,只恨自己沒能及早覺察到對方的打算。此刻他已經不在乎約翰·勞爾一生的成敗是非,不在乎這個紅發男人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只是發自內心的為失去一位摯友感到痛惜。

年邁的修道院長悄然走到弗蘭克身旁,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之類的客套話,最後指著床單對他做出露骨的暗示。

“殿下,約翰先生臨死前用自己的血在床單上畫出一副圖畫,似乎有某種用意……”

弗蘭克擦了擦眼角,雙手捧起約翰·勞爾的屍體,轉移到旁邊書桌上。回頭再次望向床單,沒了屍體的遮擋,鮮血染就的畫面清晰呈現在他眼前,猩紅的劍型物體將一串同樣猩紅的鎖鏈狀裝置攔腰斬成兩段,這是什麼含義?

弗蘭克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這是……遠東國旗?!”

“正如殿下所見,約翰先生臨死前用自己的血畫下一副遠東國旗,還留下一句遺言,要求將畫有國旗的床單裹在他身上下葬,只有真正的愛國者才會留下這樣的遺願。”修道院長古怪地笑笑,“只可惜約翰先生愛得並不是給予他巨大聲譽的亞珊帝國,也不是他的出生地斐真,而是遠東叛黨建立的那個非法割據政權。”

“你這是什麼意思?!”弗蘭克忍無可忍,轉身怒視修道院長,“難道你試圖污衊約翰是遠東人派來的間諜?”

“殿下請勿動怒,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如果約翰先生真是遠東派來的間諜,那麼他的所作所為就顯得更富深意了。比如這場因他濫發帝國金鈔導致的災難,很可能就是遠東叛黨預先設計好的陰謀,約翰先生則扮演打入帝國高層、推行這一陰謀的關鍵角色,最終使帝國經濟遭受重創,民眾財富慘遭洗劫,怨氣衝天……而發生在帝國的一切悲劇,不正是遠東叛黨樂於看到的情景?”

“你在胡扯什麼!沒有人會相信這種牽強附會的鬼話,我也不允許你用陰謀論調污衊約翰的聲譽!”弗蘭克厲聲怒斥。

老修道院長聳了聳肩,滿臉委屈地說:“事實上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猜想,殿下您看到門外那群小報記者了嗎?他們也都懷有同樣的看法,而且我相信他們會把這種猜測以一種譁眾取寵的文體登在報上,廣為刊發。今天過後,亞珊聖城乃至帝國全境都將流行同樣的陰謀論調,至於約翰先生的聲譽……很遺憾,就算沒有那面血染的遠東旗幟,他也早就沒有什麼聲譽可言了。”

弗蘭克忽然想起約翰·勞爾最後寫給自己的那封信,曾提到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或許這其中也包括他生前最看重的聲譽,如今回想起來倍感悲涼。

“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能容忍約翰身後背負這種荒唐的污名!”弗蘭克轉身走向門外,冷冰冰地說,“我要警告那些搖筆桿子的傢伙,如果他們還沒有活到不耐煩,最好別對約翰的死因放縱想像力!”

“您不能這樣做!”修道院長突然抬手攔住弗蘭克,臉色格外鄭重,“殿下,那群小報記者都是約翰先生臨終前寫信請來的,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也都是約翰先生再三交代的,如果您真的在乎這份友情,那就請您接受約翰先生的安排,不要讓他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弗蘭克聽得目瞪口呆。難道眼前這一切都是約翰·勞爾自導自演?

這乍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然而老修道院長誠懇的眼神表明他沒有撒謊。仔細想想,這種事還真像是約翰·勞爾那個瘋子幹得出來的,更何況他在最後一封信裡已經露骨的暗示了這番安排。

弗蘭克現在並不懷疑約翰·勞爾自導自演了這起“遠東間諜案”,然而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約翰·勞爾為何對羅蘭懷有如此強烈的怨念,以至於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與聲譽也要把帝國朝野的憤怒引向遠東。

弗蘭克不難想像這起“間諜醜聞”傳揚出去會帶來什麼後果。儘管整件事都透出荒唐的意味,細節不堪推敲,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存心栽贓陷害,然而這種陰謀論調無疑非常契合大眾的胃口,同時也符合軍方激進派的心意。

金融危機使帝國改革派名聲掃地,穆勒內閣垮台在即,保守派的勢力則乘機煽動民意壯大起來,此消彼長之下,取代穆勒上台組閣的新任首相必定出身於保守派陣營,著力打壓改革派的同時也不得不設法轉移國內壓力。

既然改革行不通,剩下的就只有開動戰爭機器這唯一的選項。適逢其時,約翰·勞爾自殺引出的“間諜醜聞”將為新內閣提供一個報復遠東叛黨的藉口,進而博得民意的支持。在那樣一種近乎全民求戰的狂熱氣氛影響下,無論接下來針對遠東的軍事行動事實上是多麼的不明智,不合理,都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如此想著,弗蘭克心中充滿深深的無力感。

……

帝國金鈔的泡沫崩潰之後,金融危機迅速席捲全國,就連相隔一道烏利諾天塹的遠東地區也受到影響,全國不同地區的多家商業銀行,於一六二四年八月下旬集中出現不同程度的擠兌現象。

幸而遠東央行不是帝國央行,早在去年三月間就做好應對金融動盪的預案,派出審計團隊就全國範圍內的金融機構進行地毯式大檢查。這些年輕且聰敏的央行巡視員,如同民間故事裡講到的“欽差大臣”,恨不得拿放大鏡檢查各家金融機構的賬本,芝麻綠豆大的小毛病都緊抓著不放,更不要說公然作假賬。

從去年三月到年底,遠東境內的金融機構都被央行審計部門“過了一遍篩子”,不合規定的機構統統被迫停業,限期整改,資本充足率和儲備金率達到法定要求才允許重新開業。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0 10:16
第1766章:我們不一樣(Ⅰ)

遠東央行部署的全面審計行動,迫使國內十一家違規嚴重的商業銀行退出金融市場,與此同時,倖存下來的其它商業銀行也都經歷住狂風暴雨的考驗,從財務到經營都變得更規範,更健康。因此當八月下旬亞珊帝國紙幣泡沫崩潰,引發的金融風暴使遠東民眾也被傳染了恐慌情緒,跑到銀行要求將鈔票兌換成真金白銀的時候,絕大多數銀行都顯得泰然自若,憑藉自身堅實的金銀儲備足以應對這場風波。

與此同時,寇拉斯堡的央行總部也適時公開聲援。羅蘭在接受“遠東之音”和《祖國日報》採訪時表示,央行已經注意到由帝國金融危機引起的恐慌現象,一方面會做好安撫民眾的宣傳工作,另一方面也將隨時為需要再貸款和再貼現的金融機構提供幫助,使國內金融秩序盡快得以恢復。

羅蘭的這番講話,實際上就等於給全國金融機構吃下一粒定心丸:都別怕,沒有真金白銀就來找央行借,“央媽”絕不會袖手旁觀!

事實上真正向央行申請再貸款的商業銀行並不多。如果說帝國的金融體系是建立在沙灘上的紙糊建築,那麼遠東的金融體系就是至少能夠抵抗八級地震的鋼筋混凝土堡壘,這點小風浪根本動搖不了根基。各地商業銀行倘若頭寸緊張,直接找本地同業臨時拆借一下就搞定了,根本犯不著興師動眾的跑到首都央行總部去搬幾箱金磚銀塊回來。

到了八月底,擠兌現象已經變得罕見,這場對亞珊帝國而言傷筋動骨的金融風暴,在遠東僅僅刮落幾片樹葉便歸於風平浪靜。

然而羅蘭仍然不敢放鬆警惕,在內閣會議上,他提交了一份報告,對1623年-1624年帝國貨幣改革以及由此引發的金融風暴做出全面且深刻的剖析,以供本國從政者吸取教訓。

事實上羅蘭是整個瓦雷斯世界第一個準確預言帝國貨幣改革必定遭到失敗的人,早在去年2月,他剛從亞珊聖城返回寇拉斯堡,就在內閣會議上對弗蘭克主持的金鈔改革做出嚴厲批評,並且斷言帝國金鈔必將引發一場全民投機狂歡,並將在投機潮達到頂點的時候轟然崩潰。

這一年來,帝國金鈔的走勢幾乎完全符合羅蘭的預言,而羅蘭也憑藉超人的遠見在這場投機狂潮中大賺了一筆,順帶捅破這個鍍金的泡沫。

“同樣的話多次重複未免惹人生厭,這兩年來我對帝國金鈔改革的弊病所做的批評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說同樣的話來炫耀自己的遠見,恰恰相反,今天我要說幾句不合時宜的話。”

內閣會議上,羅蘭對帝國金鈔改革做出公正評價。

“如果從歷史的維度審視帝國金鈔改革,我們就會發現弗蘭克和約翰·勞爾建立的這套紙幣體系具有超前於時代的諸多優勢,與這具有歷史意義的創新相比,帝國金鈔體系的弊病只是細枝末節,可惜一項工程的成敗往往並不取決於其藍圖有多麼宏偉,恰恰取決於細節是否無懈可擊。”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市場重新回歸理性時,人們將認識到約翰·勞爾大體上是正確的——相對於帝國龐大的經濟體量,流通中的金鈔並不算多,當前的風波不過是市場暫時的非理性表現。”

“然而凱恩斯先生也是正確的,正如他曾指出的那樣——市場非理性狀態持續的時間,往往會超出你能忍受的極限。”

羅蘭在這裡一語雙關。上面那句名言的版權屬於偉大的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爵士,但是在瓦雷斯世界,他以“李斯特·凱恩斯”為筆名發表的文章中,也曾不止一次引用過這句話。說句大白話:孩子死了,奶也來了,可惜太遲了。

……

羅蘭從政這些年來,感觸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這恰恰是政客最重要的職業技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並不等於說謊話,奧妙在於針對不同的受眾選擇不同的闡述角度,有可能說的都是大實話,只不過是有選擇性的實話。

就拿這次應對帝國金鈔崩潰引發的輸入性恐慌來說,羅蘭面對國王陛下和內閣群臣的時候,沒怎麼批評帝國當政者,反而對弗蘭克和約翰·勞爾評價頗高,同情他們的壯志未酬。

但是面對民眾講話的時候,他就不能再保持這種“理客中”的立場了,免不了跟風批評帝國官僚庸碌無能,禍國殃民,把好端端的紙幣體系給玩壞了,我們遠東政府就不一樣,所以你看遠東金鈔和銀鈔的購買力仍然很堅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想想那些畢生積蓄被金融風暴洗劫殆盡的帝國民眾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再想想咱們遠東老百姓過的舒坦日子,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不就是這麼對比出來的?

九月的第一個週末,羅蘭來到“爐邊談話”播音室,與主持人羅格聊起帝國金融危機這個時髦話題,以半開玩笑的方式發出如下感慨:

“感謝帝國政府現身說法,對我們全體遠東民眾進行了一場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

羅蘭奇葩的幽默感,這次總算用到了正確的地方。羅格聽得捧腹大笑,收音機前的遠東聽眾也都笑的合不攏嘴,過後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至於同樣坐在收音機前的帝國民眾作何感想……恐怕不是一句簡單的“心酸”所能涵蓋的。

又到了回答聽眾來信的環節,羅格收起笑容,鄭重朗讀來信中提出的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問題:

“亞珊帝國與遠東都實行紙幣,如今帝國紙幣崩潰,市場上物價飛漲,同樣的危機會否也在遠東重演?”

羅蘭由沙發上挺起上身,一臉嚴肅的做出答覆。

“這位聽眾提出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我必須給予最坦誠的回答。”

“首先我們都注意到帝國與遠東的貨幣制度存在相似之處,比如兩國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紙幣,而非傳統的金幣和銀幣,這就很容易使人引發聯想:帝國紙幣體系存在的弊病,遠東紙幣體系會不會同樣存在,我們的金鈔和銀鈔會否重蹈帝國金鈔覆轍?會不會也急劇貶值,從而造成惡性通貨膨脹,就像帝國當前遭遇的困境?”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5 10:42
第1767章:我們不一樣(Ⅱ)

羅蘭搖頭一笑,自問自答。

“事實上我們的紙幣體系與帝國金鈔存在兩個本質區別,而這恰恰是天堂與地獄的分野。”

“首先一點,我們的紙幣是以真金作為抵押,任何時候人們都可以持紙幣去銀行兌換金幣,帝國金鈔卻名不副實,選擇了魔晶作為錨定物,如同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千百年來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黃金價格總是保持在一個比較穩定的水平上,而魔晶相比黃金的價格更不穩定,產地更為集中,更容易遭受外部衝擊。”

“當一切順利的時候,魔晶價格看漲,以魔晶為抵押發行的帝國金鈔實際上就成了一種看漲期權,自然會勾起人們的投機衝動,從去年6月到今年7月,我們遠東金鈔的購買力變化不大,而帝國金鈔的市場價格竟然比票麵價格飆升了兩倍,若非出於狂熱的投機心理,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解釋這種瘋狂的現象?”

“貨幣是拿來流通的,缺乏流動性的貨幣注定不會有生命力,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寧可容忍一種貨幣存在輕微的通脹傾向,也不能容忍其具有天然的通縮屬性!”

“很遺憾,當帝國金鈔成為投機市場上的寵兒,它就基本喪失了貨幣的流通屬性。比如你手中有一張面值一百金杜加的鈔票,你很清楚明天它的市價會漲到120金杜加,後天至少漲到125金杜加,大後天則更高……那麼如果你是一個理性的人,你願意現在就把這張鈔票花出去,購買價值100金杜加的商品嗎?”

“如果你是個理性的人,你顯然不會這麼做。你甚至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持有這張鈔票,你的資產就會自動增長,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嗎?”

“這麼美的事誰不喜歡?既然大家都傾向於持有帝國金鈔,而不是把它花出去,那麼市場上的金鈔總會顯得供不應求,以至於價格節節攀高,進一步刺激人們持幣升值的心理。”

“據統計,帝國當局在這一年來總共發行了面值大約7億金杜加的紙幣,這些紙幣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市場上流通,如果把投機市場上流通的那部分金鈔再減掉,只計算用於作為商品與服務支付工具的金鈔,數量更是少得可憐。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帝國金鈔’並沒有扮演好‘貨幣’這一本職角色,在這長達一年的時間裡,它主要扮演著‘投機標的物’這一並不光彩的角色。”

羅蘭停下來喝一口水,腦海中不由回想起穿越前的那個世界,想起荷蘭的鬱金香,想起英國南海公司的股票,想起“姜你軍”和“蒜你狠”。與這些血淋淋的前車之鑑相比,帝國金鈔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新大陸傳來壞消息,帝國約頓海姆礦業公司遭受土著部落聯軍襲擊,處境岌岌可危。當這個壞消息傳到帝國境內,投機市場上的信心立刻崩潰。我們都知道,一種投機遊戲之所以能夠不斷的運行下去,全賴‘信心’這種看不見摸不著而又切實存在的力量,一旦人們普遍失去信心,這個投機遊戲也就玩到頭了,在那之後,我們看到帝國金鈔泡沫崩潰,投機市場上哀鴻遍野。”

“直到此時人們的心態才不約而同發生改變,猛然間意識到當金鈔被剝離了投機屬性,至少還能當做貨幣使用。出於避險止損的心理,人們紛紛湧向銀行,要求將手中的金鈔兌換成魔晶或者真金白銀,而當帝國央行無法滿足這一要求,人們又集體轉向商品市場,試圖用急劇貶值的金鈔套購更具保值屬性的物資,而這就引發了更為恐怖的惡性通貨膨脹。”

“現在我要回頭來說遠東金鈔。與帝國金鈔相比,遠東金鈔的職能更單純,僅僅是一種支付工具,只需要扮演好貨幣這個本職工作。我們的政府與央行既不允許遠東金鈔成為一種投機標的物,也不允許過度印發紙幣攫取國民財富,正因為我們的金鈔流通數量與經濟規模相匹配,所以遠東的物價這些年來一直保持在相對穩定的水平線上,既不會出現明顯的通縮,也沒有出現惡性通脹。”

說到這裡,羅蘭靈機一動,轉身望向羅格:“主持人先生,你有看過今天《遠東晚報》的漫畫專欄嗎?”

“當然看過,事實上我是弗拉基米爾先生的崇拜者,他的漫畫我從不錯過,而且我手邊就有一份晚報。”侏儒詩人笑著拿起報紙。

“那麼可否請你向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們介紹一下,這幅漫畫的內容?”

“沒問題!”羅格爽快地展開報紙,盯著漫畫專欄緩緩描述道:“我首先看到的是遠東央行大樓,透過敞開的庫房大門,我看到國庫裡堆積如山的黃金白銀,還有許多其它物資。”

“比如?”

“比如一袋袋碼放整齊的麵粉,還有豆子、乾酪、燻肉、黃油和食鹽……哦,等等!瞧瞧這是什麼?我還看到布匹、毛皮和大量桶裝烈酒……”羅格不由發笑,“這可真奇怪,我都不知道銀行的庫房裡居然還存放這些東西。”

“央行的庫房裡當然不會真的存放這些生活物資,弗拉基米爾的漫畫是一種藝術性的表達,但是這不重要,同樣是這幅漫畫,在我眼中只看到一樣東西。”

“哦?您看到的是什麼?”羅格詫異地問。

“我看到的是‘信用’。”羅蘭的神情莊嚴肅穆,“真金白銀也罷,各種生活物資也罷,都是政府賴以支撐貨幣信用的底氣。”

“遠東各級市鎮鄉村政府的公庫裡儲存著充足的生活必需品,國有農場為我們提供吃不完的糧食,新月河谷為我們輸送穿不盡的棉布。如果市場上的物價上升,我們就出售這些物資回籠貨幣,平抑物價;反之,如果物價下降,我們就增發貨幣,收購物資。我們用這些生活必需品做貨幣發行儲備,比飢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金銀實用得多,所以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們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我們不用擔心物價暴漲。”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5 10:42
第1768章:魔導汽車(Ⅰ)

接下來的時間裡,羅蘭又在播音室中答覆了兩封聽眾來信。主持人羅格注意到節目時間所剩無幾,用眼神向羅蘭做出暗示。羅蘭會意地長話短說,結束回覆來信這一環節,利用餘下的時間公佈一則尚未來得及登報的內閣決議。

“從明天開始,直到國慶節為止,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全國各個城鎮和鄉村公社都向公眾開放物資倉庫,聽眾朋友們如果對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有所懷疑,隨時可以去自家附近的政府倉庫參觀,查看穀物、酒類、食鹽、油脂和布料等生活必需品的儲備量是否充裕,以便心裡有底。”

羅蘭這番話收到奇效,第二天果然有好奇的民眾跑到所在城鎮鄉村的政府部門,提出參觀庫存物資。政府相關部門早已得到上級的通知,臨時安排兩個年輕的公務員給好奇民眾當導遊,打開倉庫大門,帶領人們進去溜的一圈。

事後,當地民眾紛紛表示對這次參觀很滿意。當年輕的公務員請求他們留下監督意見之時,人們提出的唯一具有建設性的批評就是……倉庫裡應該多養幾隻貓,對付那些囂張的老鼠。

無論帝國居民作何感想,遠東人此時已經不再感到恐慌。銀行門前看不到擠兌的人龍,去參觀物資倉庫的人們也主要是出於好奇和消遣,還有熱心民眾主動為市政倉庫送來自家養的“喵星人”,這些抓老鼠的小能手,立馬獲得公務員待遇,真是走了狗運!

……

八月的最後一天,羅蘭收到一則來自寇拉斯島的消息。列昂尼德這小子,居然學會了賣關子,來信請他抽空去一趟設在寇拉斯島的魔導構裝研究所,卻又不說明理由,只說會給他一個驚喜。

遠東共有兩個專門從事“魔導構裝學”研發的機構,一個是羅蘭在寇拉斯堡大學出資創立的“魔導構裝實驗室”,屬於“寇拉斯實驗室”的一個重點課題組,由交通大臣馬特維擔任名譽主任,平時由馬特維的學生們主持,主攻方向是改良魔導機車的動力系統,同時兼顧教學——機關術學院的高年級學生大多在該實驗室完成自己的畢業設計,成績優秀的將有機會留在該實驗室工作。

第二個魔導構裝研發中心,就是設在寇拉斯島的那個研究所,由列昂尼德主持工作,業務面比較廣。首先是配合白鷗港的飛艇公司和機甲研究所從事相關領域的研發工作;其次是為同樣設在寇拉斯島的船用輪機廠提供技術支持;最後,列昂尼德本人的興趣是軍用魔導器,在羅蘭的授權下,他可以優先動用研究所的資源推進軍事領域的研發。

通過比較不難發現,兩個機構側重點不同。寇拉斯堡的實驗室偏向民用和教學,符合馬特維老頭的偏好,寇拉斯島的研究所則偏向軍事,更合列昂尼德的胃口。這父子倆從事相同的行業,興趣卻大相逕庭,代溝頗深,如果把父子倆放在同一個部門,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難免發生爭吵,各幹各的反而更合適。

羅蘭大體猜得到列昂尼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倒也不急於揭穿,回信問他有沒有邀請自家老爸同去參觀。

果然不出所料。列昂尼德回信的行文完全符合他的個性,聲稱自己這個大天才,“並不指望從父親嘴裡聽到半句表揚,也不在乎父親的肯定”,所以沒打算邀請他老人家,“如果王子殿下覺得有必要,不妨代為通知交通大臣閣下同來島上參觀”。

羅蘭讀罷這封信好氣又好笑,感覺列昂尼德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處理父子感情時總是顯得傲嬌又糾結。更讓他好笑的是馬特維老頭也是這種臭脾氣,真可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沒辦法,誰讓王子殿下是好人呢。好人就要做到底,羅蘭拿起魔導通話儀聯繫馬特維老頭,一打聽才知道老爺子還在鐵路工地上視察。

“手頭的活兒能不能先放一放?下午兩點鐘,咱們在寇拉斯島構裝研究所大門外碰頭,列昂尼德有點新東西給我們看。”

通話儀對面立刻傳來馬特維的質疑:“那個不孝子,怎麼不自己通知我?”

“大概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哈!算了吧,他才不是那種人,肯定是看不起我這個糟老頭,認為我無法理解他的天才發明,所以壓根就不想請我去對吧?”

知子莫過父啊!羅蘭搓搓臉頰,沒好氣地說:“我的老先生,您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跟小夥子慪氣!列昂尼德怎麼說也是你親兒子,讓著他點不丟人!”

馬特維老頭悻悻地哼了一聲,“去就去,我還真不信他能鼓搗出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羅蘭結束通話,隱隱有些擔憂。可以料想,無論列昂尼德取得怎樣出色的成果,他的父親總免不了挑三揀四、吹毛求疵的批評一番,列昂尼德素來驕傲自負,容不得別人批評,這父子倆萬一吵起來,自己豈不是好心辦了一件壞事。

嘆了口氣,羅蘭無暇多想那對傲嬌父子,轉頭忙於自己的工作。中午草草吃過簡單的工作餐,拿出懷錶看一眼,差十五分鐘兩點整,收拾了一下就起身施展“傳送術”,直接趕赴千里之外的寇拉斯島。

橙色光柱升起,羅蘭的身影由構裝研究所門外緩緩浮現出來。一抬頭就看見列昂尼德和娜塔莉亞在向自己招手,微笑致意,迎上去與夫婦倆一一握手。

列昂尼德是擁有秘銀身軀的機關人,體質屬於“構裝生物”,但是仍然保留了人類的思想與情感,甚至還保留了作為人類的癖好,比如閒暇時喜歡喝兩杯,儘管無論喝多少酒他也不會醉,僅僅是回味小酌時那種愜意的感覺。娜塔莉亞則是一位“秘偶”,比起丈夫更接近純粹的構裝體,智力水平不低,但是幾乎沒剩下多少人類情感,泛起金屬光澤的臉龐永遠沒有表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9-15 10:42
第1769章:魔導汽車(Ⅱ)

看到娜塔莉亞那張刻板冷硬的面孔,羅蘭忽然想起去年來寇拉斯島視察的時候,列昂尼德請他喝酒,或許是心理上依舊保留了“酒後吐真言”的習慣,列昂尼德曾頗為感慨的對他說:“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看到娜塔莉亞的臉上重現笑容。”

當時羅蘭沒有能力幫助這個痴情男兒實現願望,只是由衷同情,現在今非昔比,倒是有可能幫他完成心願。

“殿下,不好意思,又要勞駕您久等了,我父親這個人古怪得很,不到約定的時間絕不現身。”勞駕王子殿下等待父親,列昂尼德頗感過意不去。

“馬特維先生對守時的態度盡人皆知,他是覺不肯浪費一分一秒的,反正咱們現在也沒事,就在這裡一邊散步一邊等他吧。”

羅蘭望瞭望研究所對面那片平坦的水泥廣場。去年來的時候沒留意,這次卻發現廣場上停泊著一艘“曙光級”小型飛艇,出於好奇多看了兩眼。

“那是娜塔莉亞的飛艇,她終於實現了當初的心願,如今已經成為一名出色的飛艇駕駛員,偶爾會去飛艇公司參加試飛測試。”列昂尼德自豪地說。

羅蘭轉頭打量娜塔莉亞。秘偶女士還是一臉冷漠,只有目光觸及丈夫和飛艇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絲光彩,或許這就是她僅存的幸福感。

三人圍著廣場散步,一邊隨意閒聊。羅蘭沒有打聽列昂尼德的新發明,但是留意到廣場上縱橫交錯的淺灰色轍印,立刻認出是輪胎在大載重、高速行駛時進行急轉彎和急剎車測試留下的痕跡,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不由暗自欣喜。

這時廣場一角亮起傳送光柱,馬特維老頭的身影浮現出來,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明顯是剛從工地上趕來。

“不好意思,勞駕羅蘭殿下久等,我沒有遲到吧?”馬特維歉然問。

羅蘭搖頭一笑:“你老人家比鐘錶更準時。人都到齊了,咱們這就去參觀一下列昂尼德的新發明。”

“最好別讓我白跑一趟。”馬特維老頭沒好氣地嘀咕。

列昂尼德早已習慣了父親的冷言冷語,轉身打開倉庫大門,拍拍手,昏暗的倉庫亮起不滅明焰。

羅蘭邁進門檻,視線立刻被倉庫中央那輛外觀酷似重型卡車的機器吸引,儘管早有預感,仍不由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列昂尼德,你居然把魔導蒸汽車搞出來了,真讓我大吃一驚啊!”

馬特維老頭也明顯吃驚不小,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端詳那輛霸氣十足的鐵殼大車,快步衝了上去,伸手觸摸車體外殼,又蹲下撫摸龐大厚重的星質輪胎,眼神變得格外灼熱。

列昂尼德挺起胸,背著手走向父親,神氣的樣子活像一隻公雞。

“怎麼樣啊,老爸,這回我可讓你大吃一驚了吧!”

馬特維撇撇嘴,悶哼一聲,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兒子的炫耀,圍著魔導汽車團團轉,這裡敲敲,那裡摸摸,似乎挖空心思要找出一些毛病來。然而上上下下都查看過,卻連一處毛病也挑不出來,尤自不甘心,抓住車門把手,用力扯開,探頭進駕駛室察看儀表盤和方向舵,一臉若有所思。

無論地球上的汽車工程抑或瓦雷斯的魔導構裝學,羅蘭都是一竅不通。他為列昂尼德提供的參考只是汽車外形和動力裝置,前者可以從魔導汽車的外觀看出來,後者則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根據自己那點淺薄的汽車知識,羅蘭知道地球上的汽車工業自19世紀起步以來,發展歷程頗為曲折艱辛。最初,地球上的工程師試圖將蒸汽火車的設計移植到汽車上,為此進行的諸多嘗試都很不理想。蒸汽機的動力倒是足夠推動車輛在公路上奔跑,問題是蒸汽機有一個很難克服的弊端,就是啟動和制動都要花費比較長的時間。

在鐵軌上奔跑的列車,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慢慢啟動,緩緩剎車;然而在人流和馬車密集的街道上,一輛汽車倘若需要十秒才能完成剎車,恐怕得撞死一堆路人——這絕對是無法忍受的弊端!

為了實現蒸汽機車的快速制動,地球上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絞盡腦汁,直到二十世紀初才勉強解決了這個難題。然而不好意思,已經太遲了。此時在公路交通領域,蒸汽機已經被性能更優越的“內燃機”取代,自1886年世界上第一台內燃機汽車發明問世,迅速成為公路上獨領風騷的寵兒,任何試圖改良蒸汽車的努力都注定是徒勞,注定被時代大潮所淘汰。

羅蘭當初向維特根斯坦父子倆介紹汽車概念的時候,也曾考慮到蒸汽機的制動難題,因此他當時做好兩手準備:先放任列昂尼德去搞蒸汽車試試看,如果最後實在搞不定,他再拋出“內燃機”的創意,尋求另闢蹊徑。

之所以沒有一步到位,上來就搞內燃機車,首先是因為羅蘭本人對內燃機的原理與構造也不甚瞭解,其次是內燃機的燃料太麻煩。瓦雷斯世界是有石油存在的,這毫無疑問,遠東就有露天瀝青礦和壯觀的瀝青湖,問題是將石油提煉成柴油或者汽油需要一系列化工技術作為基礎,而羅蘭對此完全外行。如果請煉金術師研究相關技術,絕不是短期能夠解決的。因此,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想復刻地球上的汽車發展道路。

“列昂尼德,你這台大傢伙叫什麼來著,魔導汽車?外表看起來還不錯,但是我不得不懷疑它只是樣子貨。”馬特維以挑剔的目光審視兒子的傑作,“你當然可以發動它跑起來,說不定跑得還挺快,可是你打算怎麼讓它停下來呢?”

“這有什麼難的,踩下剎車就能讓它停下來,就像鐵軌上的列車。”列昂尼德泰然自若地回答。

馬特維搖搖頭,表情變得格外嚴肅。

“你想得太簡單了,一組鐵軌通常只供一輛列車行駛,有充足的空間和時間緩緩制動,公路交通的情況更複雜,如果你的魔導汽車也要像列車那樣緩慢剎車,注定會造成嚴重的交通事故,我們總不可能修建一條專供這種車行駛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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