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工程師 作者:米釀(已完成)

 
Babcorn 2017-2-23 18:52: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4 100927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9 15:44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恐懼

    楊國柱盯著東面的原野,恍惚了一陣。

    自己能擊敗李植?擊敗橫掃大明內外的李植?

    楊國柱突然這件事覺得有些不可能。那可是李植。

    四十萬大軍的數量,那精心準備幾個月的計畫,絲毫不能給楊國柱帶來一點信心。

    楊國柱吞了口口水,衰老的面孔上有些抽動。

    然而楊國柱終究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將。無數次,即便是毫無勝算的必敗之仗,楊國柱也硬著頭皮細心準備,做到自己的最好。所以此時即便失去了戰勝了李植的信心,他還是沒有失去一個為帥者的鎮定。

    慢慢地,他壓住了內心的恐懼。

    左右看了身邊的將官和士兵一眼,楊國柱大吼一聲:」我四十萬王師以雷霆萬鈞之勢圍攻天津,全勝只在反覆之間。逆賊李植梟首之時,指日可待。大戰當前,唯一可憂之處只是細作造謠作亂。「

    楊國柱將手朝前面三個士兵一指,大聲喝道:「此三人於壕溝中交頭接耳,惑亂軍心,斬!「

    周圍的軍官和士兵們聽到楊國柱斬釘截鐵的話,一個個臉上一凜。

    那三個竊竊私語的士兵這才發現討逆大將軍楊國柱就在自己身邊,聽到楊國柱的話,他們一下子嚇得面無人色。三人撲通撲通跪在了地上,拚命地磕起頭來。

    楊國柱身邊的親兵卻不給三個小兵求饒地機會,沖上去將三人拖了下去。

    就在壕溝後面,三個倒霉的士兵當場被軍官斬首。被砍下的三顆腦袋當然不會被丟棄,而是被楊國柱的親兵高高舉起。親兵們跨上大馬,舉著」罪兵「的頭顱在壕溝的南北兩個方向大聲嘶喊,警告士兵們私自議論的下場。

    看到這三個小兵的結局,其他的士兵一個個臉上發白。他們都暗道自己好運,自己在議論時候沒有被楊國柱抓住。有了這三人的前車之鑑,其他人哪裡還敢再在壕溝中發出一絲聲音?

    壕溝中本來越來越紛亂的氣氛,頓時一凜,穩定下來。

    楊國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算是控制住了局勢。

    他一甩披風,在秋風中朝壕溝後方的中軍走去。戰鬥恐怕很快就要開始,楊國柱要去中軍指揮戰鬥。

    但楊國柱剛剛邁開腳步,就突然看到對面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此時京營新軍和虎賁軍距離不過十里,本來虎賁軍是處於守勢,京營新軍隨時可能發起攻擊。但是李植親自到達前線後虎賁軍的氣勢大不一樣,虎賁軍也可能越過壕溝攻擊楊國柱的京營新軍,所以戰場上的一切異動都是十分敏感的。

    那隆隆的轟鳴聲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一種巨大的機器,一種京營新軍和楊國柱都沒有見過的機器。

    楊國柱聽到那些轟鳴聲,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慌張神色。他強自鎮定下來,舉起望遠鏡開始觀察對面的戰場。

    不過楊國柱所處的地方太低,他在望遠鏡裡什麼都沒有看見。

    戰壕中的士兵們聽到那幾里外傳來的巨大轟鳴聲,稍作鎮定的臉上又開始慌張起來。

    虎賁軍的特點不僅是百戰百勝,更是依靠先進武器百戰百勝。當初虎賁軍用蒸汽坦克摧毀江北軍戰壕的傳說已經傳遍大江南北,所有人都知道虎賁軍軍中擁有其他軍隊無法比擬的武器。

    難道這巨大的轟鳴聲是虎賁軍武器發出的聲音?是蒸汽坦克?

    京營新軍漫長的戰壕中漸漸又開始有些混亂起來,士兵們雖然不敢議論,但卻無論如何忍不住互相張望,彼此之間通過眼睛交流自己的不安情緒。

    楊國柱臉色鐵青卻毫無辦法。士兵們在壕溝中總要轉身取子彈,歇息,如廁,他總不可能把每個轉頭超過三十度的士兵全部斬首。

    他只能死死盯著對面的戰場,努力搜索那巨大轟鳴聲的來源。想了想,他大步朝身後一個較高的小丘上走去,走到小丘最高處觀察戰場。

    在高處,楊國柱隱約看到了對面虎賁軍的壕溝體系。為了對付人數是自己七、八倍的京營,虎賁軍的壕溝挖得很長,壕溝中士兵密度很低。和京營的壕溝一樣,虎賁軍的壕溝也分為四、五層,有戰鬥壕溝,後備壕溝,後勤壕溝,指揮壕溝等等。

    高倍數的望遠鏡中,楊國柱看到一些巨大的鋼鐵戰車從壕溝後面越過來。

    看到那些戰車,楊國柱臉上一白。

    楊國柱已經為對付李植的蒸汽坦克準備了大量的炸彈。這些炸彈類似京營的開花彈,使用明火點燃引信,扔出去就可以炸蒸汽坦克後面的虎賁軍士兵。

    但是楊國柱此時看到的鋼鐵戰車,卻似乎和蒸汽坦克完全不同。戰車上似乎伸出來一些管子,不知道是不是炮管。

    顯然,李植的坦克又升級了。

    楊國柱心裡一沉。

    不過這些戰車還不足以讓楊國柱感到顫抖。

    對面的壕溝後面,緊跟著那些鋼鐵戰車,突然出現了一支華麗的親兵隊伍。那些親兵們一個個都騎著高頭大馬,穿著華麗的軍裝,背上插著紅色背旗。旗幟在風中獵獵飛舞,遠看過去就像是一片紅雲壓了過來。

    那支隊伍快馬馳騁,行得很快,楊國柱看了一會,就看到了象徵了李植王權的巨大龍纛,以及一桿裝在戰車上的高大旗幟。那旗幟足足有十丈高,上面寫著一個巨大的「齊「字。

    旗幟下面,一身華麗新式元帥服的李植騎在駿馬上,面無表情地朝戰場開過來。

    那桿齊王大旗和龍纛一靠近前線的壕溝,虎賁軍的陣地上頓時響起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齊王!「

    」齊王萬歲!「

    」萬歲!「

    虎賁軍的戰士們看到李植親臨前線,就彷彿看到了勝利。雖然人數隻是對面的幾分之一,但是李植就像征著戰無不勝。虎賁軍的士兵們在壕溝中高舉著步槍,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齊王李植親征前線,還有什麼無法戰勝?

    虎賁軍那巨大的歡呼聲傳出了十幾里,讓京營新軍的壕溝中一片死寂。

    本該擁有充分勝利把握的京營新軍,竟在李植的威名下完全失去了信心。

    楊國柱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控制不住恐懼,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19 15:44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決戰

    隨著望遠鏡中李植齊字大旗越來越近,楊國柱覺得心頭的壓力越來越大。

    楊國柱感覺自己已經不是明軍,楊國柱現在站在李植的對面,覺得自己就是錦州的皇太極,青山口的多爾袞。自己既然不是李植的戰友,就必然會被李植摧枯拉朽地打垮,就好像在這二十年中一次又一次發生的一樣。

    楊國柱多次和李植一起並肩作戰,他清楚地記得一支又一支勁旅在虎賁軍面前崩潰的場景。

    壓力下,楊國柱胸口劇烈起伏。

    這場戰爭是討伐天津一鎮九省的戰爭,卻也是大明的生死戰。如今全國各地的人心都倒向李植,百姓們與其說是羨慕一鎮九省的百姓,倒不如說是希望李植取代天子統治大明。現在天子已經把李植打為逆賊,可以說是徹底撕破臉了。如果李植贏得這場戰爭,二百多年得朱明皇朝就將毫無懸念地被李植推翻。

    楊國柱生是明將,死是明臣。雖然他曾經因為朝中奸佞掌權而和李植一起兵諫,但是楊國柱絕對是大明皇朝的忠臣。

    現在天子已經孤注一擲,這場戰爭就是決定大明命運的決戰。

    大明天子朱由檢承受不了這場戰爭的失敗,討逆大將軍楊國柱也無法承受這場戰爭的失敗。

    然而無論能否承受,此時真正面臨李植,楊國柱唯一能想到的結局就是失敗。

    也許外國的軍隊面對虎賁軍時候還不知底細,但楊國柱和京營士兵卻對李植的輝煌太瞭解。百戰百勝的李植和無堅不摧的虎賁軍給人的壓力,是致命的。

    楊國柱看著李植在壕溝後面的一個高地上擺出了指揮部。

    突然,他聽到南面傳來了隆隆的炮聲。

    楊國柱放下望遠鏡朝南方看去,那邊是山西總兵瞿定勝負責的南部戰線。實際上因為楊國柱設計的主攻方向在武清縣一帶,瞿定勝那一帶的京營新軍人數並不多,大多數士兵是使用老式火器的邊軍。如果楊國柱不能搶先在武清突破正面的虎賁軍,南面的邊軍和虎賁軍的戰鬥結果是極難預測的。

    當然,「極難預測「是李植到來之前的戰場形勢。而如今看到李植親自走到第一線指揮,在李植這個大明戰神形成巨大心理壓力下,楊國柱覺得戰場形勢已經完全改變,他下意識地覺得南部戰線地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楊國柱不能讓南部戰線獨自承擔虎賁軍火力。

    他臉上漲得通紅,猛地一揮手,大聲喝道:」全軍出壕前進,使用曲射炮攻擊對面的壕溝。「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其他將官詫異地看著楊國柱。

    在大規模裝備曲射炮,也就是迫擊炮後,壕溝不再是不可踰越的障礙。曲射炮的曲射射程可以達到五百米,遠超一般步槍的極限射程,所以曲射炮可以在步槍的射程之外轟炸對方的壕溝。

    雖然曲射炮轟炸會遭到對方的還擊,但起碼可以實現對射,這就給予攻擊方攻擊壕溝的能力。

    不過無論如何,藏在壕溝中的炮兵都會具有更好的生存能力,而進攻一方在平野上開火的炮兵則會更易受到傷害。現在戰神李植親臨戰場,楊國柱身邊的京營將校們膽氣已喪,一下子都忘記了自己是進攻的一方。

    他們看著楊國柱,一個個張大了嘴巴。

    楊國柱臉上更紅,怒視了一眼身邊的將官們,大聲喝道:」中路武清縣若不能速勝,他路有敗亡之險。傳我軍令!全軍前進,以曲射炮攻擊對面之敵。「

    周圍的將官們對視了一陣,竟沒有人執行楊國柱的命令。

    楊國柱憤怒地瞪大了眼睛,將手放在了腰上的御賜寶劍上,差一點就要拔劍了。

    看到楊國柱的動作,周圍的軍官們才如夢初醒。傳令的軍官吞了吞口水,開始快步跑到後面一點的軍旗處。

    楊國柱身後,令旗開始揮舞起來。令旗在一個接一個小山上傳遞命令,將楊國柱的軍令傳遞到武清縣四十多里長的壕溝戰線中。

    過了幾分鐘,在整條戰線上,京營的戰鼓和軍號響起。穿著大明赤色軍服的京營士兵們提著米尼步槍,在軍官的率領下走出了壕溝。

    不過面對對面百戰百勝的虎賁軍,面對大明所有士兵都無比敬畏的李植,走在武清縣原野上的京營士兵們都有些戰戰兢兢。

    他們實在不知道攻擊李植會是什麼下場。李植從來不曾戰敗,難道京營能改變歷史?

    虎賁軍的中軍處,氣氛和草木皆兵的京營完全不同。

    李植身邊,所有的虎賁軍士兵們都充滿了崇敬地看著李植,等待著李植下命令。

    李植是一鎮九省的齊王,是虎賁軍的軍長,是所有天津士兵的統帥和導師,是給予千萬百姓幸福生活的齊王。

    對李植的崇拜,已經不是一種尊敬,而近乎一種信仰。李植站在哪裡,信心和決心就籠罩哪裡。

    李植看著壓過來的明軍,搖了搖頭。

    李植從來不希望看到漢人手足相殘,尤其是不希望看到虎賁軍殺戮沒做過什麼壞事的京營。

    但朱由檢一手創建的京營新軍這次佔到了歷史的對立面,試圖以無知和愚昧挑戰隆隆向「民族競爭時代」行駛的歷史車輪,將大明重新拉回士紳和文官的封閉統治下。

    李植不得不對這些無辜的京營士兵舉起屠刀。

    李興看了看對面的京營士兵,哈哈大笑,說道:」螳臂當車,不堪一擊。「

    李植緩緩說道:」願此戰之後,我炎黃子孫的槍炮再也不會對準同胞。「

    一揮手,李植大聲喝道:」戰車出擊!擊潰正面之敵!「

    虎賁軍的中軍處立即令旗揮舞,將李植的命令傳達下去。原先停靠在戰壕後方的一百輛步兵戰車立即開動了內燃機,從車後方的排氣管中噴出嗆人的黑煙,彈動著震動著,一抖一抖地往前方壓過去。

    壕溝中的虎賁軍士兵們瞪大眼睛,看著這些轟鳴的戰爭機器扯拉泥土,從自己頭頂上橫跨而過。步兵戰車輕易越過了壕溝,舉著可怕的加特林機槍槍管和後裝炮炮管攻向了京營新軍。

    而三千名手持新式步槍的虎賁軍士兵則跟隨在步兵戰車的後方和側翼,協同戰車攻擊對面的六萬敵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9 11:00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保定

 保定府東面的戰場上,鐘峰冷冷看著對面的大明官軍戰壕。

    對面的指揮官是山西總兵瞿定勝,這是個典型的大明兵痞。

    瞿定勝是個十分油滑的人,他一生經歷大戰小戰無數,卻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戰績,勝則尾隨攜進,敗則落荒而逃。

    在李植死懟大明士紳和文官的時候,瞿定勝選擇了觀望,不像其他武將一樣和李植死磕。所以在崔昌武和張光航掌權後,這個兵痞成為了大明邊軍中少有的「開明派」,很快就掌握了山西鎮的實權。

    這些年,此人的家族在山西霸佔軍田十幾萬畝,在山西鎮的煤鐵生意上上下其手。一鎮九省的工廠從山西大量進口優質煤炭,其中不知道被這個兵痞貪墨多少銀子。

    鐘峰早已從韓金信那裡得到了瞿定勝的情報,在鐘峰眼裡,對面的這個對手簡直不值一提。

    對於大明的武將,鐘峰素來瞧不起。而由這個兵痞瞿定勝率領的老式大明軍隊,鐘峰更是赤裸裸地鄙視。在鐘峰眼裡,自己是鎮北伯,堂堂伯爵。讓自己和這樣一個瞿定勝對壘廝殺,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不過鎮北伯鐘峰手上只有三千人。

    在保定府,鐘峰只有三千虎賁軍,二百一十門迫擊炮,二十門十八磅重炮。對面的瞿定勝手上有四萬邊軍,騎兵一萬六千,大小火炮無數。但是一開始,鐘峰就決定最快速度結束這場令他覺得有些煩躁的戰鬥。

    李植給鐘峰的要求是守住防線。但是鐘峰不準備防守,他在第一時間派出了麾下全部的四十輛步兵戰車,向對面的山西鎮、大同鎮明軍猛攻。

    戰場上的戰鬥十分激烈。

    這些年經過崇禎的新法改革,大明戶部的收支情況大為緩解,發放到各邊鎮的銀子也大大地充實了。所以此時四萬明軍全部穿著火紅的鴛鴦戰襖,一套套棉甲、鎖子甲盔甲鮮明,戰馬膘肥,旌旗招展。

    這些邊軍甚至還廣泛裝備了各式火銃。四萬步卒有六千多把鳥銃,八千騎兵精銳更有三眼銃。另外戰壕中還有一些虎蹲炮、大將軍炮。最顯眼的是戰壕中部的二十門紅夷大將軍炮,以西方的標準看,那是十六磅左右的銅炮。

    以大明的標準來說,這支邊軍是有戰鬥力的

    可惜十七世紀水平的戰鬥力在步兵戰車面前毫無意義。

    鐘峰的步兵戰車是大咧咧地朝壕溝壓過來的,明軍的士卒們充滿了恐懼地看著這些鋼鐵戰車越來越近,瘋狂地動用一切遠程武器朝戰車射擊。鳥銃、三眼銃拚命朝戰車招呼,然而這些輕武器打在戰車上毫無作用。

    即便是虎蹲炮和紅夷大將軍炮,也射不穿戰車兩釐米多厚的鋼甲。

    看到戰車以十幾公里每小時的速度開過來,瞿定勝面如死灰。

    作為一個大明的將領,他實在無法理解這麼堅硬沉重的戰車是怎樣在田野和荒原上跑出這樣的高速的。

    瞿定勝下意識地想逃。

    作為一個兵痞,瞿定勝逃跑的功夫是一流的。他麾下的山西鎮兵馬無數次崩潰,瞿定勝卻一次次逃出生天,所依靠的就是在關鍵時刻嗅出危險,撒腿逃跑。

    但是這一次,瞿定勝的理智卻在阻止這個兵痞的逃跑本能。因為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是大明皇朝和齊王李植的決戰,如果李植獲勝,整個華夏就將全部被李植納入統治。這一仗如果打輸了,瞿定勝無路可逃。

    雖然瞿定勝的本能讓他渾身顫慄,但他的理智卻死死把他釘在了壕溝裡,讓他堅持指揮戰鬥。

    不過他也沒什麼好指揮的。

    壕溝中明軍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氣勢非凡,怎麼看都應該壓倒區區三千虎賁軍。但是明軍卻沒有絲毫辦法阻止步兵戰車的逼近。在邊軍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四十輛戰車很快就壓到了壕溝上。

    明軍的壕溝挖得並不寬,實際上大多數壕溝都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寬度,這對於寬三米多的戰車來說根本算不上障礙。步兵戰車的駕駛員這幾個月日夜訓練駕駛戰車,已經對操作戰車十分熟練。很多步兵戰車乾脆直接把戰車開到了壕溝正上方,利用步兵戰車的長度橫架在壕溝上方。

    戰車發出巨大的轟隆聲,憑藉似乎可以碾壓一切的履帶越過壕溝。那氣勢實在太驚人,嚇得戰車附近的明軍抱頭鼠竄。

    無論明軍這邊有多少人,堅不可摧的戰車都讓邊軍們感到徹骨的恐懼。

    戰車架在壕溝上,左方的後裝炮開火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戰車抵達壕溝,明軍的戰壕中頓時火花四濺,開花彈爆炸形成的煙霧籠罩戰場。

    當然更可怕的是加特林機槍的掃射,集成一束的槍管高速旋轉,暴風雨一樣的子彈噠噠噠地射在壕溝內。掃到之處,血花像是雨天湖面上的漣漪一樣到處飛濺。

    任何一輛戰車架到了壕溝上面,附近的一兩百米範圍就變成了屠宰場。

    山西鎮和大同鎮的邊軍們還沒有見識過機槍的可怕,開始時候還試圖臥倒在壕溝中抵抗堅守,甚至朝步兵戰車射箭,射鳥銃。但是這種努力的換來的唯一結果就是死亡。

    一片一片的死亡。

    加特林機槍在怒吼,子彈掃過之處,只聽到慘叫聲,只看得到飆飛血液。

    瞿定勝看到三百米有一輛步兵戰車,然後那戰車前面的壕溝中就被機槍掃了一遍又一遍。躲在壕溝中的明軍就像是靜止的靶子,被地毯式掃射的機槍子彈犁了一遍又一遍。

    身穿棉甲的明軍士兵一旦中彈,就會猛地在壕溝中翻滾抽搐,甚至爬起來站起來掙扎嘶吼。隨著機槍角度的往前延伸,一條壕溝就像是被一條被點燃的音信。機槍掃過的地方都會猛地動起來,到處都是傷員蠕動,亂抓,狂叫的身影。

    無論是穿著精良魚鱗甲的明軍將領還是穿著棉甲,不著甲的普通小兵,在大口徑的加特林機槍面前,都是一槍的問題。

    被子彈掃中的士兵就像是屠宰場中被開口放了血的豬羊,在壕溝中翻滾,一片一片的,漸漸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明軍邊兵們往往在被打死一、兩百人後就崩盤了,像是見了鬼一樣朝沒有戰車的壕溝遠處逃去。壕溝中很快就失去了秩序。

    步兵戰車在一個位置掃射一、兩分鐘,打死打崩視野內所有明軍,就越過壕溝開到下一個地段,朝另一端壕溝轟炸和掃射。

    四十輛步兵戰車就像是五十個死神,在壕溝的上方飛速地收割生命。

    瞿定勝張大了嘴巴,撲通一聲跪在了壕溝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9 11:01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王家

 壕溝中很快就血流成河。

    機槍造成的殺傷極大,而明軍士兵在壕溝中是十分密集的。子彈創口中流出的鮮血飆射噴濺,到處流淌,狹窄的壕溝很快就被鮮血灌滿了。被步兵戰車掃射過的戰場變成了裝載一層紅色液體的管道,瀰漫著讓人作嘔的味道。

    瞿定勝所有的信心,在加特林機槍掃射了兩分鐘以後,就崩潰了。

    四十輛步兵戰車看上去不多,但加特林機槍的射速實在太快,能在一分鐘內屠殺一千多邊軍士兵。而且明軍損失的不止是被射殺的士兵,因為被掃射,更有成千成千的其他士兵失去了組織和秩序,在壕溝中和壕溝後方拔腿狂奔。這樣下去只需要二十分鐘,整個保定府明軍的戰線就會徹底崩盤。

    毫無疑問,山西鎮和大同鎮的邊軍沒有一絲戰勝虎賁軍的可能。

    所謂對大明皇朝,對朱由檢的忠誠,原來就是不存在的。原先歷史上的大明文官可以在滿清入關後列隊於京郊歡迎多爾袞,瞿定勝也一樣,隨時可以效忠新的主子。作為一個在軍營中在地方上大肆撈錢的邊軍將領,支撐瞿定勝和李植死磕的是明軍絕對的人數優勢。

    瞿定勝原以為得到江北軍水平的步槍和曲射炮,明軍技術上不落後太多,就能靠人數壓倒虎賁軍。然而步兵戰車的出現讓瞿定勝明白一切都是幻想。虎賁軍和明軍的差距,不是十倍的人數可以扭轉的。

    只在一瞬間,苦心焦慮的天子朱由檢,大明皇朝的江山社稷,山西總兵的權勢,就像雲煙一樣在瞿定勝腦海中消散了。瞿定勝唯一還想著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瞿定勝顫抖著的身子猛地一個激靈,大聲吼道:「倒旗!投降!」

    聽到山西總兵的怒吼,周圍的其他武官恐慌地看著瞿定勝。

    戰鬥才剛剛開始幾分鐘,信心滿滿不可一世的「討逆南路提督」瞿定勝就決定投降了?如果保定投降了,那武清縣主戰場的右翼就會完全暴露在虎賁軍的槍炮面前。鐘峰率領南面的虎賁軍北上包夾,楊國柱在武清附近的十幾萬主力就會毀滅性的潰敗。

    瞿定勝的投降決定,等於是宣佈這場大決戰中的大明一方完敗。

    這場大決戰如果輸了,大明朝也就完了。也就是說,瞿定勝只在戰場上堅持了三分鐘,就判了孤注一擲的大明皇朝死刑。

    大明皇朝一旦完蛋,這些高居人上作威作福的武官們也就完了。

    所有的武將們都臉色慘白地看著瞿定勝,說不出話來。

    瞿定勝看著周圍猶豫不決武將們,大聲吼道:「投降!要活命只有投降一條路!倒旗!」

    周圍的將領們你看我,我看你,臉色慘白,卻不敢聽瞿定勝的命令。

    此時退,就是放棄一切。

    一個眉毛如劍的年輕的游擊將軍突然大聲吼道:「不能投降!保定一投降,我大明就保不住了!便是拼了我等的性命,也要保住皇上!保住大明。」

    瞿定勝看了看緩緩壓過來的步兵戰車,又看了看這個年輕的游擊將軍,身子劇烈抖動,眼睛變得血紅。他本是個心狠手辣的狠人,如何會因為一個年輕將領的阻撓放棄?他猛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毫不猶豫地刺入了游擊將軍的肚子。

    血花四濺,年輕的將官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肚子上的刀,死死抓住瞿定勝的肩膀,瞪著眼睛說道:「不能…不能投降…」

    然而血流得太快,他很快就失去了力氣,慢慢倒在了地上。

    瞿定勝不顧手上的鮮血,大吼一聲:「倒旗投降!向鎮北伯投降!」

    周圍的將領們看著遠處怒吼的機槍,看著窮凶極惡的瞿定勝,哪裡還敢對抗?他們一個個脫下了頭上的盔甲,跪在了地上。

    中軍的令旗一面接一面地倒了下去,壕溝中那些因為步兵戰車而心驚膽顫的士兵們很快就明白主將投降了。他們如蒙大赦,一個個倒下了壕溝後方插著的朱紅明軍大旗,跪在壕溝上方,乞求投降。

    步兵戰車中的機槍手看到明軍已經全部跪下,漸漸都停止了射擊。

    虎賁軍的士兵們笑著看著對面的明軍邊軍,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甚至都沒有發出勝利的歡呼。

    鐘峰在望遠鏡中看著跪在壕溝前面的明軍將領們,冷哼了一聲。

    「不堪一擊的鼠輩!」

    ####

    王朴身上穿著華麗的山文鐵甲,北上披著猩紅的披風,站在寶坻縣西面錯綜複雜的壕溝中沉吟不語。

    王朴現在的身份是大明太子少保,薊鎮總兵,「討逆北路提督」,具體負責寶坻縣和以北地區的戰線。

    不過和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瞿定勝不同,王朴是個識時務的人。他多次和李植並肩作戰過,對虎賁軍的戰鬥力有著深刻的理解。

    而且更關鍵的在於王朴瞭解李植,他瞭解李植不是一個一般人,他瞭解李植具備常人所不能的能力。

    王朴皺眉看著對面的虎賁軍齊字大旗,情不自禁地念了起來:

    「齊…」

    「齊朝…」

    看著王朴的出神模樣,王朴身邊的王家大管家,王朴的三叔王具看了看周圍。確認了周圍的武將都是王家的心腹後,他說道:「少爺,我們打不打這一仗?」

    王家父子兩代先後作為大同總兵統治大同鎮四十多年,大同王氏已經把大同的種種利益控制得如金湯鐵桶一般。而在李植因為晉商通敵屠殺七家晉商,獨留大同王家以後,王家的勢力更像是滾雪球一樣飛速擴大。

    王家和李植的一鎮九省通商,將山西、陝西和蒙古的原材料和手工藝品源源不斷地運往天津。又從天津將廉價高質的一鎮九省工業品傾銷到西北,獲利無數。

    如今的王家不但控制大同城,更利用自己雄厚的實力實際控制了薊鎮。王朴這個薊鎮總兵不是一般的總兵,在薊鎮是絕對的一言九鼎。

    王朴老父尚在,不過因為王朴和李植關係好,王朴現在已經實際上是王家的當家。王具口頭上叫王朴為少爺,實際上是把王朴當老爺。

    朱由檢當然明知道王朴和李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王德化的東廠也不是瞎的。

    但即便大明天子明白王朴的三心二意,他卻還是不能不用王朴作為北路提督。因為如果不用王朴,薊鎮十幾萬兵馬根本無法調動。沒有這十幾萬人,朱由檢不相信自己能打敗李植。

    大明朝的軍隊,可以說是由兵痞**細組成的。朱由檢雖然日日居於紫禁城中,卻也知道這支軍隊的千瘡百孔。所以雖然以十倍的兵力包圍天津,在最後關頭他還是緊張得失眠,失態。

    不過朱由檢還是沒瞭解這支軍隊有多糟糕。

    聽到王具的話,「提督」王朴笑了笑,似乎王具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9 11:01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元帥

    王朴看了看遠處虎賁軍的方向,拂了拂肩上的灰塵,揚起下巴,用一種紈褲子弟才有的高傲姿勢問道:「對面的大將是誰?」

    王具恭敬地答道:「是平東伯鄭開成,鄭開成一個時辰前快馬趕到了寶坻。」

    想了想,王具又說:「南面的細作報告,齊王李植到了武清,親自指揮虎賁軍對陣楊國柱。武清一帶的主戰場,戰況可能會十分吃緊。」

    王朴冷笑了一聲。

    他像是聽到一個很可笑的笑話,開始不停地笑起來。他的笑聲讓周圍的武官們都有些不理解,好奇地看著他。

    笑了好久,王朴才緩緩說道:「別說楊國柱在武清那幾萬人,就是給楊國柱二十萬人,他也不是齊王殿下的對手。」

    王具臉上一暗,吸了口氣。

    周圍的武將們聽到王朴這句話,都是十分吃驚。雖然此前他們也對這場戰爭沒有信心,但此時被王朴說破,他們才明白形勢的嚴峻王朴每幾個月就要去一次天津,最瞭解一鎮九省的實力。王朴說楊國柱必敗,那明軍就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如果這場決戰毫無疑問是大敗,那苦心孤詣的天子朱由檢豈不是一敗塗地?

    巍巍二百多年的大明皇朝就這樣結束了?

    如果大明被推翻,他們這些攻擊虎賁軍的明軍將領會是什麼下場?

    斬首?族滅?

    雖然早就懷疑親近李植的王朴會陣前倒戈,將領們也早就有了跟隨王朴投奔一鎮九省的想法,但是聽到王朴這一句話,將領們才明白投降已經是唯一的選擇。

    想著想著,將領們臉上有些發白了。

    王朴突然問道:「三叔,若是大齊取代大明,我們王家作為一鎮九省的友商,在大齊會被如何對待?」

    王具吸了口氣,看了看王朴。想了好久,這個老人說道:「少爺,你對齊王的瞭解遠甚於我,此事還要你親自抉擇。」

    王朴笑了笑,看了看周圍的麾下武將們。

    王朴這句話其實不是問王具,而是試探周圍親信武將的態度。投降這樣的事情不能明說,要一點點試探其他人的底線。

    這些武將們剛才聽了王朴的話,都已經對硬撼虎賁軍毫無信心。此時聽到王朴有心投奔李植,他們一個個呼吸急促起來這何嘗不是一個保存自己官職爵位的好辦法?

    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王朴,眼神十分堅定。不需要多說廢話,這些武將們已經表達了他們跟著王朴干的決心。

    王朴在薊鎮幹了四年,這四年裡逐漸收撫人心,已經漸漸控制了薊鎮多數重要將領。此時站在王朴身邊的親信將領直接簡介控制了薊鎮七成的兵馬。只要這些將領和王朴一起舉旗,其他的個別薊鎮將領就再沒有堅持抵抗的可能。

    薊鎮一旦倒戈,整個武清以北的戰線會決定性地崩潰。

    王朴在琢磨李植會怎樣對待自己的舉旗。

    王朴明白,北線的明軍即便和虎賁軍死磕,恐怕也絲毫改變不了戰局,最後還是會輸的。王朴如果倒戈投降李植,雖然能夠直接讓虎賁軍取得北線的勝利,但實際上對李植來說意義不大。

    以李植的性格,對待棄暗投明的部隊往往看重對方的戰鬥力。關鍵還是看王朴麾下部隊的戰鬥力和王家這些年和李植的關係。

    當初,祖大壽率領錦州騎兵投奔李植,就被李植重用。那年被東林黨徵調攻擊李植的其他關寧軍將領已經全部灰飛煙滅,只有投降李植的祖大壽平步青雲,現在已經是遼東總兵,太子少保。

    有祖大壽的先例,王朴覺得李植不會讓自己混得太差。

    王朴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搓動著,眼睛看著對面的虎賁軍隊列,在做最後的猶豫。這是一個極為重大的決定,雖然王朴早已經下了決心,但到了這作出行動的最後時刻,即便是王朴也不得不下巨大的決心。

    王朴突然看到遠處的小山上豎起了一大片旗幟。

    王朴知道那個位置顯然是對面虎賁軍的中軍指揮部了。他心裡一個咯噔,舉起望遠鏡朝對面的小山上看過去。

    王朴手上拿的是李植贈送給他的四十八倍望遠鏡,可以把遠處的景物看得十分清晰。小山上,王朴看到了一群穿著「新式「一鎮九省將帥服的軍官。

    現在李植是一鎮九省的大元帥,而鄭開成、李興和鐘峰等人則是元帥。

    李植喜歡黑色,元帥服和將軍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鄭開成身上的元帥服黑得像黑豹的毛皮一樣,胸口斜掛著一條金色的華麗繡帶,袖口處的一段袖子也是金色的。他腰上佩著漂亮的指揮刀,肩膀上鑲著代表著元帥身份的金色元帥肩章。

    黑色的軍帽上有高聳的金色帽纓,看上去十分的英挺。

    這不是這個時代該出現的元帥服,李植是把後世的元帥服帶到了這個時代。這種熱兵器時代的元帥服大方幹練,沒有冷兵器時代的鋼鐵甲片,是熱兵器時代審美的高度凝縮,自然比一般的明代武將服飾更加霸氣。

    王朴觀察了鄭開成的元帥服一會,突然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他有些嫉妒鄭開成的這一套華麗行頭。

    曾幾何時,李植只是自己這個總兵屈節結交的小小參將,而鄭開成則只是參將麾下的一個不入流的管隊官。而現在,鄭開成已經是堂堂伯爵,已經是一鎮九省不可一世的元帥,地位和實力遠超王朴。

    鄭開成的指揮部中,氣氛十分輕鬆。

    鄭開成站在小山上用眼睛打量著明軍這邊的情況,在旁邊一個團長指點下瞭解前線的情況。

    鄭開成臉上掛著招牌式的親和微笑。過了一會,他的下屬搬來了一個頗大的立式望遠鏡。

    看到鄭開成的動作,王朴突然感覺到一股畏懼。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但害怕李植,甚至連李植的大將鄭開成都害怕。

    鄭開成用那麼先進的望遠鏡觀察這邊的情況,估計連明軍臉上的恐慌表情都能看清楚。也許要不了一刻鐘,鄭開成就會下達進攻的命令。

    雖然寶坻這一帶虎賁軍人數遠處於絕對劣勢,但在李植的科技面前,人數毫無意義。王朴在天津看到過李植的巨大工廠,看到過李植神奇的蒸汽輪船,更看過不可思議的內燃機汽車,王朴相信虎賁軍一旦進攻,自己的陣線恐怕撐不了一天。

    王朴吸了口氣,臉上因為緊張越來越紅。

    王朴平日裡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個出身顯貴的將領平日裡都是一副八面玲瓏的模樣。周圍的武將們看著王朴的表情,都緊張起來。

    王朴突然看到鄭開成一揮手。

    鄭開成這個揮手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一個表達信心的動作。

    王朴卻被鄭開成的動作嚇得身子一抖,生怕虎賁軍就要發起攻擊了。他抓著望遠鏡的手一鬆,差點把望遠鏡摔在壕溝裡。

    被自己的緊張和虛弱弄得有些尷尬,王朴眼睛一瞪。

    不過此時沒有時間掩飾這個尷尬了,王朴幾乎是吼的音量大聲說道:」降旗投降!派出將官向平東伯鄭開成投降!「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9 11:01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老夫

    中路武清縣的京營新軍壕溝中,楊國柱抓著自己的大刀,眼睛裡一片血紅。

    楊國柱無論如何想不到戰況會是這個樣子。

    六萬京營新軍,裝備新式米尼步槍和曲射炮的六萬新軍,本來應該算是這個時代首屈一指的武裝,卻在李植的步兵戰車衝擊下潰不成軍。

    一百輛步兵戰車像是一百個死神,以十八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將楊國柱的兵馬衝撞得一塌糊塗。所謂的曲射炮根本沒有機會冷靜施射。所有走出壕溝的京營新軍都睜大了恐慌的眼睛看著戰場上的步兵戰車,看著那高速旋轉的加特林機槍,像躲瘟神一樣被步兵戰車追著跑。

    也有勇敢的士兵抓著京營特有的開花彈衝向步兵戰車,試圖用人肉和火藥炸燬這些不可一世的戰爭機器。然而在每分鐘射擊一百三十發的機槍面前,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剎那間就被打成了篩子。

    楊國柱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無法理解這眼前的一切。

    楊國柱已經五十八歲了,他在陝西、河南追殺過高迎祥,在北直隸追隨過盧象升,他在湖廣和李自成廝殺過,在錦州血戰過皇太極。他身上的魚鱗鐵甲經歷過無數血和火,不知道修補過多少次。

    魚鱗甲上面發亮發白的是修補上去的新甲,而發暗發黑的則是老甲片。這一套新舊甲片交織的鎧甲被楊國柱麾下的親兵戲稱為「乞丐甲「,成為京營中的一絕。

    但楊國柱絲毫不在意這個稱號,反而為擁有這樣一套身經百戰的鐵甲而無比自豪。

    然此時,楊國柱身上的乞丐甲卻在劇烈地顫抖,發出無法控制的金屬碰撞聲。

    討逆大將軍身邊的士兵們都恐慌地看著楊國柱。

    楊國柱不但不停地咳嗽,而且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在壕溝裡劇烈地顫抖。老人頭盔下面雪白的鬢髮十分扎眼,再加上那血紅的眼睛和發抖的身體,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讓人絕望的畫面。

    這是任何下屬士兵都不願意看到的畫面。

    楊國柱沒法不顫抖,他的前面是一百多輛無敵的步兵戰車,這些戰車像是上古神話中的盤古蚩尤,將手持步槍的京營新兵變成隨意屠戮的豬羊。每一秒鐘,都有成百成百的京營新軍倒在機槍火焰下,血流滿地。

    更可怕的是完全無法殺敵帶來的無力感。

    殺出壕溝的曲射炮炮兵也試圖用曲射炮攻擊殺過來的步兵戰車,但結果是徹底無效。且不說拋射的曲射炮炮彈極難命中高速行進的步兵戰車,就算偶爾有一顆兩顆炮彈運氣好炸在步兵戰車旁邊,也完全無法炸開戰車的厚重裝甲。

    顯然,李植的步兵戰車在設計時候就考慮了京營新軍的火力,完全克制了新軍的武器。

    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大量的火藥去炸。

    在一個勇敢的軍官率領下,一個「局「的騎兵提著一袋一袋的開花彈朝靠在一起的八輛步兵戰車衝鋒。一個局的騎兵大概是二百八十人。這些騎兵是京營精銳中的精銳,人人騎著膘肥大馬,騎術十分精湛。

    因為沒有穿盔甲,這些輕騎兵衝鋒時候甚至能跑出四十公里每小時的極速。

    然而在加特林機槍面前,即便是精銳騎兵也是毫無意義的。在三百米外,這些騎兵就被機槍掃射了,子彈像是雨點一樣覆蓋了騎兵的正面,馬上的戰士一個接一個被點名,摔倒在地面上。

    一架機槍一分鐘能射出一百三十發子彈,八輛戰車在一分鐘內能打出一千多發子彈。而且騎兵越靠近步兵戰車,機槍的命中率就越高。但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子彈命中目標,也能把對面的騎兵全部打完。

    二百八十名精銳騎兵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倒在戰場上。背負著京營驕傲的開花彈麻布袋摔在戰場上,麻袋裡的開花彈四處散落,在騎兵身上飆射出來的血液裡滾動。

    到最後,一個局所有的騎兵全部被打死,全部變成屍體。

    戰場上的京營新軍看著這些精銳騎兵的犧牲,一個個目瞪口呆。

    既然精銳騎兵都衝不上去,那這仗還有一絲勝利的可能?

    戰場上的新軍漸漸崩潰了。

    被步兵戰車衝擊過的士兵放棄了攻擊動作,開始一批一批地朝壕溝這邊潰退。雖然一些最精銳的士兵還在壕溝外面堅守,但是大多數被步兵戰車」蹂躪「過的部隊都已經士氣崩潰,失去了所有的組織能力。

    壕溝中,楊國柱把血紅的眼睛瞪得巨大,彷彿要把眼珠射出來。

    他不能輸。

    這一仗是大明皇朝的決戰,如果楊國柱輸了,大明皇朝就完了。

    巍巍二百多年大明,上下一十六名皇帝,以儒家治國,在華夏這篇土地上烙上了深深的烙印。統治了這麼多年,大明的統治已經變成了華夏的一部分。可以說大明就是華夏,華夏就是大明。所有在儒家思想中浸淫的忠臣赤子,都無法接受大明會被推翻,被取代這個可能。

    也許一些眼光長遠,審時度勢的人物能理解李植的崛起,但一些堅守忠孝的人無法理解。至少楊國柱,就無法接受這個可能。

    看著即將全盤崩潰的天子新軍,楊國柱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楊國柱身邊的將校們看著戰場上慘淡局面,一個個急得滿臉血紅。這樣下去已經不是輸贏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保住性命,能不能保住家人性命的問題了。

    李族滅敵人的鐵血素來是有名的。

    突然,戰場上,李植所在的虎賁軍指揮部突然吹響了三長兩短的號角。隨著令旗的揮舞,那號角聲很快就傳到了其他的山頭傳令點,命令被傳遞出去。

    所有的步兵戰車一下子全部停止了掃射,暫停了戰場上慘絕人寰的屠殺。

    跟在步兵戰車後面的虎賁軍士兵突然大聲齊吼:」降!「

    「降!」

    」降!「

    顯然,李植的虎賁軍不願意肆意殺戮同為漢人的京營新軍,開始招降戰場上的天子士兵了。

    楊國柱身邊的將校們驚喜地看向了楊國柱。

    」大將軍!齊王招降了!「

    」大將軍!現在投降,還能救下一家老小。「

    」提督,降了吧!「

    楊國柱身邊的將校們早已經對戰局失去了信心,聽到李植的招降命令,齊齊開始勸說楊國柱。

    楊國柱眼睛一閉。

    再睜開眼睛時候,這個匹夫已經是老淚縱橫。

    「吾兄吾子昔年皆為國死,吾獨為降將軍乎?「

    楊國柱環視周圍的親兵,怒吼一聲:「吾獨為降將軍乎?」

    他猛地抓起手上的長柄大彎刀,大踏步衝出了壕溝。

    「隨老夫出壕殺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2:01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大齊

    楊國柱身邊的親兵沖上去試圖阻止楊國柱,然而他們終究慢了一些。只用了幾秒鐘,滿頭白髮的楊國柱就已經衝出了十幾米,拖在身後的大刀像是一種圖騰,證明著這個老將的驕傲和忠貞。

    楊國柱身後的將校們看著楊國柱的背影,一個個目瞪口呆。

    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穿著」乞丐甲」決死衝鋒的楊國柱像是一個大明皇朝的死士,在用螳臂擋車般地行為宣洩這個皇朝最後擁有的忠誠。

    突然一個新軍參將怒吼了一聲,抱起壕溝中的一袋開花彈也衝了上去,追著楊國柱的步伐往前面沖。

    這個參將本來是曹變蛟的老部下,素來瞧不起沒有多變韜略的楊國柱。但此時看到楊國柱以肉身衝擊步兵戰車的決死行為,他也被觸動了,忘記了往日對楊國柱的輕視,竟追著楊國柱的背影衝了上去。

    楊國柱身邊五個親兵也抱起了附近的開花彈,衝了出去。

    不過,捨生忘死的人並不多。

    壕溝中其他的將校們雖然都深深為楊國柱的行為震撼,卻都愛惜自己的生命,不願意做滾滾歷史車輪下面的枉死鬼。

    他們對視了一眼,留在了安全的壕溝中。

    此時戰場上的步兵戰車已經停止射擊,被沖得亂七八糟的京營新軍當然也無力攻擊虎賁軍和步兵戰車,戰場上出奇的安靜。楊國柱和身後六個死士的衝鋒吸引了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七人的腳步聲彷彿變成了附近幾百米唯一的聲音。

    七人越衝越近,距離正前方的步兵戰車已經不足五百米。

    「嘭!」

    終於,一輛步兵戰車無法忍受楊國柱螳臂擋車般的衝鋒,朝楊國柱射出了一枚開花彈。

    開花彈轟一聲在楊國柱身後炸響,火花四濺,立即把那個京營參將一條腿炸爛了。

    參將慘叫一聲,抱著血肉模糊的大腿在地上翻滾抽搐。

    楊國柱看也不看身後的傷員,繼續朝前方的步兵戰車衝鋒。

    虎賁軍指揮部所在的小山上,李植舉著望遠鏡看著唐吉訶德般的楊國柱,搖了搖頭。

    李植也不想打死楊國柱,畢竟楊國柱曾是自己的袍澤,和自己一起在京畿,在錦州血戰過皇太極。楊國柱治軍素來以身作則,算是大明武將中難得的清流。李植希望楊國柱能夠看明白局勢,明白朱由檢的反動,作出符合華夏所有百姓利益的正確選擇。

    但是楊國柱所效忠的顯然不是天下的百姓,他效忠的是他腦海中絕對正統的大明皇朝。即便朱由檢站到了天下百姓的對立面,楊國柱也要為大明皇朝去死。

    李興用望遠鏡觀察著衝鋒的楊國柱,冷笑了一聲說道:「兄上,這個老叟當真不知道死活。」

    放下望遠鏡,李興大聲說道:「兄上,沒什麼好說的了,打死他吧!」

    李植閉上了眼睛。

    李興看了看李植的臉色,一揮手,大聲喝道:「傳令!開槍!」

    山頭的令旗猛地揮舞起來。

    山下的步兵戰車看到了山頭的令旗,不再猶豫,將加特林機槍的槍口對準了兩百米外的楊國柱。

    戰場上所有的士兵都睜大了眼睛,死死看著楊國柱。

    楊國柱眼睜睜看著那粗壯的機槍槍管對準了自己,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在奔跑中將左手摸到了自己的腦袋上,把頭上的盔甲一掀,露出了自己雪白的頭髮。

    他拖著刀,大聲吼道:「吾皇萬歲!」

    戰場上的士兵們驚恐地看著楊國柱。

    楊國柱舉著長柄大刀怒聲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

    加特林機槍沒有給他繼續嘶吼的機會,從槍管噴出了猛烈的火焰。無數的子彈像是暴風雨一樣射向了楊國柱,這個老將的盔甲上剎那間就像是開了花一樣,綻放出無數的破洞。那些鐵甲片下面的血肉猛地迸射出來,在空氣中噴出無數朵花朵。

    楊國柱被十幾發子彈擊中,前傾的身體剎那間被震得往後一擺。他眼睛中的光芒一下子就消失了,身體隨著子彈不斷進入不停地抽搐。

    更多的子彈射了過來,楊國柱的腦袋也中彈了。他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變成了一具屍體,撲通一聲倒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

    楊國柱一死,他身後的親兵一個個全部失去了膽氣,齊齊伏倒在地面上。

    沒有人反抗,加特林機槍失去了目標,也停止了射擊。

    附近的京營的士兵死死盯著楊國柱的屍體,戰場上再次安靜下來。

    李植睜開了眼睛,用肉眼看著楊國柱倒下的地方,再次搖了搖頭。

    李興觀察著戰場,想了一會說道:「兄上,要不要讓機槍再掃射一會,徹底打垮京營的膽氣。」

    李植沉默了一會,淡淡說道:「不殺人了,都是華夏子孫,何苦自相殘殺。」

    一揮手,李植說道:「再招降一次!」

    李植身後的將官們對視了一眼,暗道李植對華夏子孫當真是仁慈。以前李植面對異族時候,那當真是心狠手辣只恨不能多殺幾個。而今天面對京營士兵,李植卻是能活一個就活一個。

    李興點了點頭,大喊得令,朝身後的旗令兵下令。很快,命令就被傳到了整個戰場。

    虎賁軍所有士兵齊聲怒吼:「降!」

    「降!」

    「降!」

    戰場上的京營新兵惶恐地看著不可一世的虎賁軍,終於明白了大勢已去。

    一個又一個新軍士兵將步槍扔在了地上,脫去了身上的鴛鴦戰襖,雙手伏地跪在了地上。到後面,即便是京營新軍的將領們也放棄了抵抗的念頭,齊齊走出了壕溝跪地求降。

    戰場上再也沒有了反抗,只剩下幾萬求降的敗兵。

    大明朝最後一支武裝,被徹底打敗了。

    前面通向北京城的道路一馬平川。

    虎賁軍的士兵們終於興奮起來。

    他們激動地看著戰場上的降兵,興奮地跳出了壕溝,猛地舉起了雙手。一些尾隨步兵戰車前進的虎賁軍基層軍官甚至爬上了步兵戰車,站在步兵戰車上揮舞軍帽,大聲歡呼。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大齊!」

    然後這句喊叫聲就像是一個病毒,剎那間就傳染了戰場上的所有虎賁軍。士兵們和軍官們都高舉著雙手,大聲嘶吼著:「大齊!」

    「大齊!」

    「大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2:01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坤寧宮

    紫禁城坤寧宮中,大明天子朱由檢坐在一張雕龍花梨木椅子上。他身上穿著紫色的龍袍,那些華麗的刺繡卻掩飾不了朱由檢的無助。他把身子緊緊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看著宮殿的天花板。

    宮殿的天花板是由華麗的樑柱和楠木雕飾組成的。在這個皇后寢宮,屋樑上面的裝飾當然是以鳳凰圖案為主。鳳為雄,凰為雌,鑲金的鳳凰圖案代表著大明皇后母儀天下的尊榮。

    此時已經是深夜,坤寧宮中點燃了一百多盞銅燈。這些銅燈把宮殿頂上的雕飾照得爍爍生輝,更顯華貴。然而此時,在朱由檢那絕望的表情下,那些富麗堂皇的雕飾卻顯得蒼白無力。

    朱由檢的妻子周皇后坐在朱由檢身邊,不停地以手拭淚。袁貴妃、王貴妃和朱由檢的公主們則跪在大明皇帝的跟前,嚶嚶哭泣。

    朱由檢的兒子們站在外圍,一個個低垂著頭,滿臉的頹然。太子朱慈烺閉著眼睛站著一眾兄弟的中間,一言不發。

    整個坤寧宮中瀰漫著一股無法揮散的壓抑氣氛,彷彿要把大明天子的家人壓垮。

    許久,朱由檢終於動了一下。他深深用鼻子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從口中把這股空氣全部吐了出來。

    嘆了這一口氣,他又一動不動。

    站在皇族外圍的東廠太監王德化看著朱由檢的表情,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

    今天是楊國柱按計畫朝虎賁軍發起總攻的日子,四十萬明軍攻打四萬虎賁軍,按王德化的估算,這是勝算較大的局面。

    然而下達總攻聖旨的朱由檢在聖旨發出一天之後,在前線的戰況還沒有傳回京城的時候,朱由檢卻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王德化不知道朱由檢的絕望是否是正確的,但是他明白天子比自己聰明。若非大明已經無可救藥,朱由檢一定是合格的君主。走到今天這一步,與其說是朱由檢一錯再錯,倒不如說是時勢使然。

    既然朱由檢如此絕望,那事情一定十分危險。

    王德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他吞了口口水,思考了一會兒。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小聲說道:「皇爺…」

    吸了口氣,王德化大聲說道:「皇爺,武清前線今日剛剛開戰,如今前方戰況不明,斥候尚未把戰局報回,皇爺何必如此灰心?」

    「皇爺,楊國柱老成謀國,手上又有六萬精兵,說不得已經打退了武清的虎賁軍,也未可知?」

    聽到王德化的話,朱由檢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久,朱由檢才睜開眼睛。他緩緩說道:「朕悔不該,朕悔不該…」

    朱由檢慘然說道:「朕悔不該,竟為了心中的貪念,選擇和天下蒼生為敵,把李植打為了逆賊。」

    兩道眼淚突然從朱由檢的眼睛中湧了出來,在有些蒼老的中年人臉上緩緩留下。

    「朕竟然選擇和救下大明的齊王對抗。如今開戰的聖旨發出去了,朕才知道這個抉擇的荒謬。只練了兩年的京營新軍,又如何是百戰百勝的虎賁軍對手?朕一個孤家寡人支撐的大明,又怎麼和天下的民心對抗?」

    朱由檢看了看周圍的雕樑畫柱,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可惜了這祖宗傳下來的宮廷殿宇,可惜這江山社稷,都被朕一手斷送了。」

    說著說著,朱由檢慘笑起來:「都被朕一手斷送了。」

    眼淚不停地在朱由檢臉上流下,朱由檢說到最後,已經是說不出話來。

    看到朱由檢這副模樣,王德化吸了口氣,有些說不出話來。

    王德化覺得自己的舌頭像是打了結,支支吾吾發不出聲音。

    「皇…皇爺…」

    然而王德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朱由檢的第三子定王朱慈炯的哭聲打斷。朱慈炯像是感覺到大勢已去,趴在殿堂的中央嚎啕大哭起來。他拚命地用手臂敲打地面,彷彿要把自己的手臂打斷。

    父親朱由檢既然斷定了此戰必敗,朱慈炯便對局勢再無信心。

    太子朱慈烺終於也控制不住情緒,開始以袖拭淚。

    跪在朱由檢面前的嬪妃看到男人們的樣子,更是絕望,一個個哭天搶地。坤寧宮頓時陷入了一片哭聲中。

    王德化看著天子家人的樣子,張了張嘴巴,卻當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突然,門外一個小太監衝了進來。

    「聖上!王承恩回來了,王承恩從武清帶消息回來了!」

    朱由檢猛地一瞪眼睛:「王承恩在哪?」

    小太監低頭說道:「王承恩已過皇極殿,正從甬道上走過來。」

    聽到這句話,坤寧宮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哭泣。他們猛地看向了宮殿的外面,死死盯著殿外黑乎乎的甬道,等待王承恩把最後的結果傳過來。

    雖然朱由檢已經意識到此戰必敗,但就算他覺得百分之九十九會輸,還是有最後百分之一的勝利可能。朱由檢剎那間只覺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睜大眼睛看著坤寧宮的外面,眼睛越來越紅,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宮殿外面,形勢已經有些失控。

    王承恩顯然是不停換馬疾馳趕到京城的,他要把武清的戰況第一時間報給朱由檢,這一路上顯然停都沒有停。但是這樣全速趕到皇城的王承恩進了紫禁城,腳上卻像灌了鉛一樣,每往坤寧宮走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力氣。

    皇宮中的宮女、宦官們都眼巴巴著看著王承恩,圍著王承恩。一些人大聲朝王承恩問話,試圖提前知道前線的戰況。

    武清的決戰能直接決定大明皇朝的生和死。如果打輸了,大明就完蛋了。皇帝就再不會是皇帝,所有的秩序將全部被推翻,皇宮中一切規則將毫無意義。

    宦官,宮女們此時已經顧不得體統,一個個全部圍在了王承恩的身後,只希望早一些從王承恩口中得知關鍵的形勢。

    但王承恩一句話不說,只慢慢地朝坤寧宮走去。

    越來越多人離開了自己本該堅守的崗位,跟在了王承恩身後。

    在幾百人的跟隨下,王承恩終於走到了坤寧宮,看到了瞪大眼睛看著他的天子朱由檢。

    王承恩看到朱由檢的那一剎那,眼睛裡就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宮殿的門口,不停地朝朱由檢磕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2:02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孽障

    看到王承恩的樣子,圍在坤寧宮殿外的宦官和宮女們一個個面如死灰。

    顯然,武清的戰局是敗了。

    如果武清的戰局是京營佔優勢,或者說如果楊國柱的兵馬沒有崩盤還處在僵持狀態,王承恩都不會這麼走不動路,更不會在進了坤寧宮以後只不停地流淚磕頭,一言不發。

    雖然小宦官和小宮女們不瞭解王承恩的性格,無法通過王承恩的樣子判斷武清的具體形勢。但有一點大家都明白,王承恩慌張成這個樣子,武清必然是敗了,很可能整個攻擊天津的四十萬大軍全敗了。

    宦官和宮女們張大嘴巴看著王承恩,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要知道昨天官軍還沒有開始攻擊虎賁軍,戰鬥是從今天打響的。而這才幾個時辰?四十萬官軍對壘四萬虎賁軍就打輸了。

    眾人心裡都浮現出一股恐慌情緒,彷彿在天津的齊王李植不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個神仙,一個率領四萬虎賁軍輕鬆摧毀四十萬官軍的神仙。

    一個御馬監宦官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六神無主地說道:「完了,大明完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個御馬監小宦官。這個宦官說的話說這句話可以說是大逆不道,若是在以前,誰敢說大明完了?大明傳了兩百多年,統治和文化深入到華夏的每一個角落,誰敢說大明完了?這個宦官可能會因為這一句話遭到殺身之禍。

    然而此時卻不同。坤寧宮外幾百風聲鶴唳的宦官和宮女看著這個小宦官,卻沒有一個人斥責他。

    這一仗既然輸了,大明真的是完了。

    如今整個天下的民心都倒向李植,一鎮九省的百姓富庶體面,而大明其他的地方的農民還不能吃飽飯。既然虎賁軍在天津擊潰了京營新軍,那就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保全大明了。

    對於這些宦官們來說,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大明完蛋了。他們割掉了男根入宮為奴,結果沒能換來榮華富貴,最後得到的是大明即將滅亡的消息。大明一旦結束,他們這些前朝的宦官將全部失去衣食來源。

    宦官們一個個都是心如死灰。

    他們開始逃跑了。

    他們不是往宮中的崗位上逃,而是往內宮兩側的宦官居舍那邊逃。這些宦官們一邊逃一邊丟棄頭上的三山帽,脫掉身上的宦官服,希望最快速度逃到住所那裡去,換上一身平民衣服逃出紫禁城。

    虎賁軍即將殺進京城,榮華富貴是沒有了,接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逃亡,就是保住這一副殘疾的身體了。這些宦官們擔心其他不明就裡的宦官阻撓自己的逃亡,一邊往後宮逃跑一邊在紫禁城中大聲呼喊:

    「新軍敗了!大明亡了!」

    「新軍敗了!逃啊!」

    聽到這些宦官的呼喊,紫禁城中頓時混亂起來。勉強堅守在各個崗位上的宦官一個個都失去了秩序。紫禁城城門,城牆上的東廠番子們一個個都開始心猿意馬。甚至就連無法在黑夜中遠行的宮女們也開始往居所逃跑,再沒有一個人待在她們本該待的地方。

    外面亂成了一片,坤寧宮中宮女們也開始偷偷地從坤寧宮後門逃跑。

    王承恩依舊在殿門旁邊不停地嚎哭和磕頭。

    朱由檢的第三子朱慈炯看著王承恩的動作,臉上已經是雪白一片。他明白,新軍一敗,他朱慈炯就要從高不可攀的大明親王變成人人可殺可打的前朝餘孽了。

    不過這個皇子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不再哭泣,突然大聲說道:「父上!我們往西邊逃。陝西一帶溝壑縱橫,陝西總兵秦可府忠心耿耿,我們逃入陝西,李植一時半會追不過去。」

    地上的王承恩聽到這句話,擦了擦眼淚,抬頭說道:「定王殿下,秦可府死戰虎賁軍,已經殞歿在大名府。」

    朱慈炯嘴巴一張,臉上更白。

    聽到王承恩的話,太子朱慈烺牙齒一咬,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好久,太子朱慈烺才睜開了眼睛,躬身對父親說道:「父上,現在大勢已去,父上不如把崔昌武放出來,開城向李植投降。若是能在李植入城之前以禪讓姿態迎接虎賁軍,恐怕我們還能保全性命。」

    朱慈烺此時說的話是絕對的道理。此時保住天子家人性命的唯一辦法是把姿態做足,如果朱由檢願意禪讓,恐怕李植也不會多開殺戮。坤寧宮中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朱由檢,希望他願意放棄驕傲,作出理智的選擇。

    然而心灰意冷的朱由檢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蒼白的臉龐看著外面越來越混亂的紫禁城,一言不發。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著消息的擴散,外面的宦官和宮女們幾乎全部逃離了。諾大坤寧宮,只剩下十幾個天子家人和幾個最忠心的老太監。

    朱由檢突然站了起來,右腳一抬要往前走,卻差點摔倒在地上。

    太子朱慈烺趕緊上來扶他。

    朱由檢卻十分仇恨朱慈烺,猛地用力,將過來扶他的太子推翻到了地上。

    「孽障!給朕滾開!」

    朱慈烺被推翻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下,詫異地看著他的父皇。

    」父上?「

    朱由檢猙獰著臉龐怒視著太子,冷笑說道:「孽障!大明社稷都亡了!你還想著折辱朕!去給一個天津小販禪讓江山!」

    朱由檢冷笑了一聲,低聲說道:「不給!朕不給!大明的江山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這河山社稷,朕誰也不給!」

    王承恩跪在地上,張大眼睛看著固執的朱由檢,擰緊了臉上的五官,似乎是在為天子的固執而無能為力。

    朱由檢吸了口氣,大步走出了坤寧宮。

    走著走著,他突然慘聲說道。

    「亡了,大明亡了。」

    走在坤寧宮外面的甬道上,這個中年人左右看了看,卻看不到一個堅守崗位的宦官,不禁淒慘地喊道:「亡了!朕把大明的江山給亡了!」

    朱由檢一把抓著自己的皇冠,狠狠扔到了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猛地撕下了身上的龍袍,又將頭上的發髻拔下,披頭散髮,只穿著一身雪白中衣走在甬道上。

    「不肖子孫朱由檢,把祖宗的基業毀了,把天下送給了逆賊李植!」

    空蕩蕩的紫禁城御道上,朱由檢猛地用手抓著自己的臉龐,嘶啞地說道:」不肖子孫朱由檢!亡國之君!「

    看到天子的瘋癲模樣,坤寧宮中的皇族目瞪口呆。

    王承恩臉上淚如泉湧,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朝殿外追了上去。

    「聖上!聖上等等奴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2:02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夜奔

    王承恩在後面追逐,後面竟無法跟上朱由檢的步伐。

    朱由檢披頭散髮,在紫禁城中越走越快。他從坤寧宮跑到了乾清宮,然後從乾清宮一路往西跑到了西華門。

    西華門上的東廠番子早已經全部逃走,只剩下兩個老太監驚慌地站在城門上。兩個老太監都是司禮監的低級內務,已經五十多歲。他們閹了後在宮中待了多年,在宮外已經沒有了親友,老了也幹不了什麼活,往外逃也是死路一條。

    此時聽說新軍大敗,兩個老太監已經有了和大明皇朝一起殉葬的決心。他們在城門上無助地坐著,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宦官們奪門而出。

    此時看到披頭散髮穿著一身白衣的朱由檢跑過來,兩個老太監竟沒弄明白這是誰。

    朱由檢一路狂奔跑到西華門,站在門邊的小廣場上呆立了一會,冷冷地看著魚貫逃亡宮外的宦官和中年宮女們。那些逃亡的宮中人也不明白朱由檢的身份,沒人關注他。

    一直到王承恩上氣不接下氣地追過來,在後面大聲喊」皇爺「,所有的人才明白這個披髮夜奔的人是天子朱由檢。

    城門上的兩個老太監一下子張大了嘴巴,看著天子說不出話來。

    並不是所有的宦官都能稱為太監,只有有了一定的身份和職位的宦官才算得上是太監。但即便如此,紫禁城中也有太多的太監,一些太監甚至一輩子都沒機會和天子說上一句話。在西華門門上這兩個低級太監的眼中,天子本是高不可及的存在。

    然而此時,失魂落魄的天子就這樣孤零零地站在宮牆邊。

    如果說此前「大明亡了」還只是一個消息傳言的話,此時看到了朱由檢,兩個老太監就真正明白什麼是大明亡了。兩個老頭一下子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撲通撲通地跪在了城門上,伏地不起。

    然而像這兩個老太監一樣的人並不多。

    聽到王承恩的呼喊聲,城門內外的宮內人只是看了朱由檢一眼,就不再關注了。

    大明已經完蛋了,大家都在逃,就算天子有番子護衛前呼後擁,都沒有人敬畏了。何況此時朱由檢也已經落魄無比,披頭散髮一身白衣,失去了天子威儀。

    天子失去了威儀,那他就不再是天子了。

    所有人都忙著逃命,李植的政策如何沒人知道,晚一步出城就多一分被虎賁軍揪出來砍頭的風險。

    沒有人給朱由檢行禮磕頭,也沒有人看朱由檢。

    沒人搭理的朱由檢無比狼狽,邁開步子繼續往前面狂奔。他繞了紫禁城一圈,繞過巍峨的皇極殿,經過人頭湧動的東華門,最後從御花園後面走出了紫禁城。

    一腳深一腳淺,朱由檢走上了煤山。

    無比疲憊的王承恩終於追上了朱由檢。

    他看著淒然往煤山上行走的朱由檢,死死拉著天子的褲腳。

    「皇爺!皇爺不能輕生啊!皇爺,我們可以逃走啊!天大地大,皇爺只要隱姓埋名,哪裡不能藏起來?江山社稷沒了,把命保住,也算是為列祖列宗傳遞血脈啊!」

    朱由檢眉頭一豎,冷冷看著王承恩。

    王承恩被朱由檢怒視,不敢再抓朱由檢的褲腳,無奈地跪伏在地上。

    朱由檢這才吸了口氣,說道:「王承恩,你走吧!你去內庫拿一百兩金子,往西邊逃!去甘肅寧夏找個通關商鎮住下來,做點小生意餬口。」

    王承恩嚎啕大哭,拚命地在地上磕頭,大聲喊道:「皇爺,我不逃,你不能死啊。皇爺,你是天子,天子是不能死的。」

    朱由檢聽到王承恩的話,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王承恩,大明已經亡了,我已經不是天子了。以後天子是李植,你和李植有過交往,你趕緊去天津效命,或許還能謀得一程富貴。」

    王承恩身子一顫,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朱由檢不再和王承恩廢話,繼續朝煤山上走去。

    走著走著,朱由檢找到了一棵樹枝斜生的老樹。

    走到樹下,朱由檢沉默了好久。

    王承恩跟著朱由檢,站在朱由檢身後許久,卻突然看到朱由檢從腰上解下了蜀綢腰帶,將那白色的絲帶綁到了樹上去。

    朱由檢抓了抓腰帶,確認那帶子確實綁緊了,才把自己的頭髮全部籠到了自己的臉面上。

    「大明亡在朕的手上,朕無臉去見列祖列宗…只是若非士子如此貪狂,朕何需喝李植這一劑毒藥?」

    「朕非亡國之君,然天下文官皆亡國之臣。」

    朱由檢看著前方巍峨的紫禁城,慘笑了一聲,準備跳上去自盡了。

    王承恩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爺…「

    然而身旁不遠處十幾米外卻響起「啪」一聲清脆槍響。

    周圍有人。

    朱由檢身子一顫,惶恐地看著周圍,一下子停止了自盡的動作。

    豈止是周圍有人?此時煤山上實際上有不少人!那聲槍響後,無數穿著新式軍裝的天津密衛順著槍聲衝了上來。安平伯韓金信抓著繩子走在最前面,帶著幾百人呼啦啦走到了朱由檢所在的樹下。

    披頭散髮的朱由檢後退了一步,詫異地看著韓金信。

    「韓金信?」

    朱由檢認識韓金信,也能理解韓金信為什麼能混入京城。作為李植的密衛領袖,韓金信有一百種辦法混入城門。而且京城中有幾百天津密衛也很正常。但朱由檢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韓金信會在此時出現在煤山上。

    自己要在煤山自盡的想法別人不可能知道,韓金信怎麼會提前在這裡組織搜索?

    李植真的是神仙下凡,洞知一切?

    朱由檢卻不知道,自己亡國後吊死在煤山是後世人盡皆知的事情。雖然此時這個念頭是突然出現,但來自後世的李植卻知道這個念頭必然會出現。

    韓金信一揮手,讓密衛上去把朱由檢綁了。

    朱由檢看著如狼似虎的密衛們,不敢反抗。王承恩卻無法忍受天子受此大辱,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和密衛撕打起來。最後一個密衛忍無可忍,一棍子把王承恩敲暈了。

    朱由檢看著王承恩額頭上被打出的血,無奈地閉上了眼。被密衛一推,朱由檢被押回了紫禁城。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紫禁城上已經樹起了「齊」字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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