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梟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5 10:36
第一百章 形勢嚴峻


    姚萬年這才對眾人道:「我只說三個要點,大家不要打斷我,等我說完,大家的情緒相信就會平靜下來,第一個要點,這次改革並不是針對相州,而是涉及天下所有州縣,大家都在一個起點上,實際上是公平的,只要大家抓緊時間復習,我想還是應該來得及。」

    這句話也算是一種安慰,眾人想想也對,實際上就是增加了刑律和詩考,作詩小學堂都多少學過一點,也不是說不會,只是水平不高而已,至於刑律,屬於死記硬背的東西,只要多花時間,也能應對,想通這一點,大家的焦慮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

    姚萬年又繼續道:「第二個要點,是關於發解試分兩場考,其實我們縣在九月份本來就有一場資格考試,也就是每年的縣學大考,只是現在改成了由州府來主持,形式不同罷了,大家不要害怕。」

    姚萬年的這個解釋沒有說服力,每年的縣學資格考試,大家基本上都能通過,沒有難度,但這次可是發解試的縣試,最少要淘汰一半以上。

    這時,有士子舉手問道:「如果我們通不過發解試的第一場縣試,那上州學還有沒有希望?」

    這才是大家關心的問題,畢竟大部分生員都要去讀州學。

    姚萬年笑了笑道:「這位生員問得非常好,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三個要點,這次改革是科舉改革,並不是太學改革,所以科舉改革並不影響州學,大家想一想,每年的發解試,你們中有幾個能考中舉人?

    我不是在打擊大家,每年湯陰縣學直接考上解試著不超過十人,也就七八人左右,絕大部分人都是去了州學,而州學本身就要學習寫詩,等你們從州學出來再參加發解試,那時還擔心考詩和刑律嗎?」

    姚萬年思路很清晰,他知道眾人擔心什麼,也知道這種擔心根本沒有必要,他繼續安撫眾人。

    「我現在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大家,為了讓大家抓緊時間復習,今年九月原定的縣學大考取消,只要是縣學正式生員,都可以直接去參加今年州學的入學考試,從明年開始,縣學大考改在每年一月,這也是知縣的正式決定。」

    聽說今年縣學大考取消,很多生員都松了口氣,不過更多生員卻心中焦慮,縣學大考根本就不足為慮,甚至花點錢還可以免考,但發解試的第一場縣試才是真要命。

    一名生員又舉手高聲道:「我們都想參加發解試,縣學能不能給我們補一補寫詩和刑律?」

    姚萬年點點頭,「大家放心!等縣裡接到正式通知,我就會安排課程,縣學一定全力支持大家的前程。」

    在教諭的一再保證下,眾人的驚懼之心漸漸平息,這時,張顯低聲問李延慶道:「你聽懂教諭三個要點的意思嗎?」

    李延慶點點頭,姚萬年三個要點說了半天,其實就是一句話:大家可以棄考發解試,轉而去考州學。

    看來今年科舉的形勢相當嚴峻。

    .......

    回家後,李延慶便將已經收箱的書重新翻出來,再一遍細細研讀,這次他主要是研讀詮釋部分,他聽懂了郭百頌的話,這次科舉改革的本質其實是朝廷要收回各州的發解試權力。

    夜深沉,遠處隱隱傳來的更夫的打更聲,已經兩更時分了。

    外面下起了小雨,屋檐上的雨滴淅淅瀝瀝,敲打著窗戶,房間裡的悶熱被一掃而空,變得涼爽而舒適。

    這樣的涼夜最適合睡覺休息,一盞盞燈相繼熄滅,連正在苦讀兵法的岳飛也破天荒地早早入睡了。

    李延慶的書房依舊亮著燈,他還在勤奮埋頭苦讀,他原來對考上發解試有很強的信心,但隨著今年發解試施行改革,他又不得不從頭開始。

    從前考發解試並不需要他們理解詮釋,只要背熟便可以了,但今年不行了,今年的解試將和南方各州接軌,對北方的士子會更難。

    李延慶今天通過士林源書坊的關系搞到了一本江南十州歷屆解試題集,通過對南方解試題的研究,他就能掌握今年解試的脈絡,從而有針對性的復習。

    這是前世留給他的寶貴經驗,學習要有針對性,要從解題中學會舉一反三,從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比如去前的江寧府解試中曾有這樣一道論述題,題目的大概意思如下:

    周禮設天、地、春、夏、秋、冬六官,三省六部制也參考了周禮中的六官而設置六部,但為什麼刑部被定為秋官?又為什麼禮部被定為春官?這裡面有什麼含義?

    又及唐光宅元年,武則天曾將六部改名為六官,為何到了神龍元年又恢復原名?試論述兩次改名的原因。

    這道解試考題不僅要求考生能精准地回答周禮設六官的釋義,還要求考生對唐朝的歷史及政治有著深刻的理解。

    從這道題中,李延慶就找到了學習方向,他必須掌握本朝發生的各個重大事件,這極可能就是今年發解試出題的方向,

    他想要考上舉人,就必須出奇兵,充分發揮他強大的學習能力,充分利用前世所留下的寶貴經驗,這是他的致勝法寶。

    夜愈加深沉,夜雨越下越大,空氣中已有一絲涼意,李延慶書房裡的燈終於熄滅了,這也是湯陰縣最後一盞熄滅的燈,整個湯陰縣城完全被黑暗和夜雨吞沒了。

    .......

    次日,李延慶找到了周倜,向周倜請假數月,他要集中精力准備科舉,沒有時間練武了,只能請師傅理解他的難處。

    周侗沉吟片刻道:「你的騎射基本上已經過關了,但槍法才剛剛開始,基礎還遠沒有打好,不過我也知道你有遠大志向,好!你盡管全心去准備科舉,等你考完發解試,我再教你槍法。」

    「多謝師傅理解學生的難處。」

    這時,岳飛、王貴和湯懷也圍攏上來,王貴得意洋洋道:「老李,你不跟我們一起練槍法,以後你槍法可就比不過我哦!」

    李延慶踢了他一腳,「那就給我好好練,不准偷懶,將來我封你為前部正印先鋒官。」

    王貴眨眨眼,「為什麼你來封我?你槍法又不如我,何況我還要學刀法。」

    湯懷撇了撇嘴,揮了揮描金小折扇道:「王某人的腦袋又被驢踢了!老李說得這麼明白還聽不懂?以後咱們都是他手下大將,人家老李是走統帥路線,咱們是走小兵路線。」

    岳飛卻搖搖頭肅然道:「這話我不敢苟同,戰爭源於實踐,經驗在於實戰積累,我大宋實行文官領兵,是宋軍屢戰不勝的根源,將來總有一天.....」

    不等岳飛說完,李延慶便笑嘻嘻地打斷了他的話,「老岳,別整天這麼嚴肅,累不累啊!我不過是請了幾個月的假,又不是從此分道揚鑣,晚上我們還要一起吃飯呢!」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8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5 10:36
第一百零一章 縣試初考(上)


    李冬冬一去三個多月沒有半點消息,也不知道蚊香有沒有做出來?或者在市場上有沒有大受歡迎?

    但一葉可知秋,在湯陰縣專賣新潮品和奢侈品的湯記雜貨店中沒有看見蚊香出現,就說明李冬冬的創業暫時遇到了困難。

    只是李延慶暫時沒有心思過問李冬冬的事情,炎熱的夏天過去了,現在已到九月,一場極為重要的考試即將來臨,這便是發解試的第一場考試。

    宋朝不像明清,明清必須童子試通過後才輪到解試,而宋朝發解試就是法定科舉的第一步,也叫州試,但如果不加以限制,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會一窩蜂地跑去參加解試,增加考生和考官的負擔,也會造成嚴重的魚龍混雜,不利於選拔優秀人才。

    所以宋朝對參加發解試的士子也有一定的資格限制,辦法一般有兩種,一種是擔保制,由三名舉人進行擔保,另一種是推薦制,也就是由各縣推薦士子去考試。

    但如果考生作弊或者水平過於低下,一般都會連累到擔保人,嚴重影響擔保人的前途,所以願意當擔保人的舉人越來越少,各縣的推薦便成了主流。

    為了推薦合格的人才去參加解試,大部分縣份都會在解試前兩個月舉行一次選拔考試,這種選拔考試到了明清後便漸漸形成了童子試。

    湯陰縣也不例外,每年重陽節後,便由知縣或者縣丞在縣學舉行正式的選拔考試,只有選拔考試通過才會被縣裡推薦去參加發解試。

    自從王安石改革太學制度後,各州普遍設立了官辦州學,這樣一來,縣學的選拔考試便被賦予了另外一層意義:它同時也是縣學的畢業考試,統稱為縣學大考。

    不過因為是縣裡自行命題,一般很簡單,流於形式,而且作弊現像十分嚴重,基本上都是全部通過。

    但今年發解試改革後,九月的縣試就和從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它成了發解試的組成部分,稱為縣試,由州府出題,州府派官員來各縣主考,更讓考生們恐懼的是,上個月州府頒布了正式通知,這次湯陰縣試只錄取前一百名。

    也就是說,只有一百人有資格去參加正式的發解試,湯陰縣以前每年都有四百余人湧去安陽參考,今年卻只有一百人有機會。

    ......

    在縣試前一天的飯桌上,張顯匆匆坐下,便瞪著熬得通紅的眼睛對李延慶道:「老李,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太學、國子學和四大書院相州籍的解試考生已經統計出來了,共有七十五人。」

    「哦!」李延慶淡淡地回應一聲。

    張顯幾乎一夜未睡,就是要急著告訴李延慶這個重大消息,但李延慶卻顯得有點漫不經心,著實令張顯感到失望。

    他有點著急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一共才有十五個舉人名額,相州內部本來就競爭很激烈了,現在外面又跑回來這麼大群狼,哪裡還有我們份!」

    若是往常,李延慶一定會很吃驚這個消息,但現在他至少還有一半詮釋沒有仔細研讀,詩一首沒做,刑律也一個字也沒背,他對考上舉人已經沒有了最初信心,競爭對手再多他也不在意了,頗有點虱多不癢,債多不愁的感覺。

    「現在別管那麼多了,還是集中精力應對明天的縣試要緊。」

    現在李延慶有點底氣不足,對明天縣試也開始緊張起來了。

    正在喝粥的岳飛感覺到了李延慶的緊張,忍不住笑道:「老李不會這麼沒有信心吧?」

    「當然沒有信心!」

    不等李延慶回答,張顯先給眾人倒苦水了,「這次湯陰縣一共有五百三十人報考發解試,安陽縣有七百余人,臨漳縣有四百余人,林慮縣也有三百人出頭,加起來就兩千余人了,縣試就淘汰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五百人參加正式解試。

    然後太學、國子學和四大書院又要來七十五名高手參加競爭,他們還不用參加縣試,最後朝廷只給了十五個舉人名額,你們說這難度有多大?」

    王貴三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李延慶,那眼神裡頗有一種‘幸虧自己沒有選擇科舉’的慶幸。

    李延慶苦笑一聲道:「以前是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才發現三經新義的博大精深,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洋,我現在才剛剛看到大海,連鞋都還沒有濕,想想就害怕,我拿什麼去參加科舉?難怪師父一定要讓我讀兩年縣學再參加發解試?我現在才懂師父的苦心。」

    岳飛點點頭,「實在不行就去讀三年州學,然後再參加發解試,那時你也才十六歲,我覺得這樣更穩妥。」

    「老李,要不就去考武舉吧!這樣咱們兄弟四個又在一起了。」王貴嘴裡塞滿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說道。

    湯懷搖搖小折扇,撇撇嘴道:「最多三兄弟在一起,一般而言,你王貴十有考不上武學,回家去喂豬。」

    王貴恨得拾起一個包子塞進湯懷嘴裡,「我現在就在喂豬!」

    「行了,你們兩個別再胡鬧了!」

    岳飛制止住王貴和湯懷的打鬧,又對李延慶道:「我前天回家見到師父了,他讓我給你帶幾句話,只是我看你復習太忙,就想縣試後再告訴你。」

    李延慶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師父怎麼說?」

    「師父讓你不要太擔心,他說雖然是朝廷出題,但也會考慮到北方士子的實際情況,不會完全參照南方的考法,一定會兩者兼顧,師父推斷解試第二場《三經新義》一定是考明經,第一場兼經和第三場的策論才是考理解發揮,師父還說,兼經和策論本來就是你的強項,並不輸給南方士子,他讓你對自己要有信心。」

    聽到師父這番貼心的話,李延慶只覺得心中暖烘烘的,他舒展一下胳膊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怕也沒有用,不如打起精神殺它一個片甲不留。」

    李延慶對自己有了一點點信心,但張顯和秦亮卻憂慮之極,他們一點把握都沒有,明天的縣試只錄取一百人啊!

    吃罷早飯,岳飛三人繼續去縣學訓練,李延慶則和張顯、秦亮前去看考場,縣試考場設在縣學隔壁的文廟內。

    文廟大成殿是明天縣試的主考場,可容納三百人同時考試,另外還有左右學宮,各可容納一百余名考生,明天就是這三個考場了。

    每個人考生都領到了浮票,浮票就是准考證,上面有座位號,也就是考生的考號,李延慶的座位是甲亥一百七十四,甲是指考場,便就是大成殿。

    亥是座位區,為了防止考生看考場時作弊,座號只有在封考場後才會在每張桌上貼示,看考場時大家只知道自己坐哪個區,縮小範圍,便於尋找。

    今天看考場也並不是隨時可以看,考場只開放半個時辰,讓考生了解明天的考試規矩和流程。

    一聲鐘響,文廟大門轟然開啟,數百名前來看考場的考生湧入大門,這裡面除了三百多名縣學生員外,還有兩百余名不在縣學讀書的士子,一部分是從前的解試落榜生,另外還有不少從州學以及各地書院趕回來考試的湯陰籍士子。

    李延慶和張顯、秦亮一起走進了文廟,三人不在一個考場,進大門後便分手了,李延慶正沿著甬道前往大成殿,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低音。

    「學弟是第一次參加解試吧!」

    李延慶向兩邊看了看,左右無人,他這才回頭,只見一個三十余歲的男子跟在自己身後,胡子足有一尺長,修剪得十分整齊,目光湛然,穿一身雪白的儒袍,頭戴士子高官,看起來就像一個飽學之士。

    如果他剛才不開口,李延慶還以為他是明天的監考官,可惜他那聲‘學弟’,暴露了他的身份。

    李延慶立刻想起他是誰了,楊筠,王貴第一天上學就把他當成了縣學教授,鬧了一個大笑話。

    這是一個三十四歲的縣學老生員,孩兒都十歲了,他本人也考五六次發解試,一次也沒有考中,不過此君倒也硬氣,堅決不去上州學,一心走科舉之路。

    雖然都是同窗,但也有學長學弟之分,李延慶便恭敬讓開一條路,讓老學長先走。

    楊筠見他懂得禮數,倒也喜歡,便笑眯眯道:「我知道學弟是練騎射的生員,平時也沒有時間讀書溫習功課,這個縣試確實難了一點,不過我可以告訴學弟一個訣竅,包你輕松通過明天考試。」

    李延慶倒有點好奇了,便笑問道:「縣試還有訣竅?」

    「當然有,我都考了六次發解試了,十八年的老資格,出題考官的那點小伎倆我還看不破嗎?」

    李延慶聽他把六次考試說得沾沾自喜,好像變成了一種資歷,就恨不得把他臉皮撕開,看看到底有沒有城牆厚?

    楊筠見左右無人,便將李延慶拉到一棵大樹後,從懷中神秘地掏出一卷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明天試題,七cd在這裡。」

    李延慶看他的目光立刻變成了滔滔江山,敬仰萬千,這家伙居然能看透出題考官的小伎倆,雖然他自己一次也考不過,卻把考過的機會留給別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無私精神。

    「我不會騙你,其實發解試一共就那麼二三百道題,每屆都出題都有規律,我早就摸透了,雖然正式發解試是朝廷出題,但明天的縣試卻還是那幾個州學老教授出題,肯定脫不了以前的題庫範圍,我不敢說全部猜中,至少能猜中六七成,怎麼樣?我只要二兩銀子,包你明天輕輕松松通過,如果沒有猜中,我賠你五兩銀子。」

    最後兩句話李延慶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銅臭味,一個天大的真相漸漸浮出水平,考場經濟啊!

    這個穿著雪白儒袍,頭戴高帽,打扮得比教授還要教授的老學長,自己究竟該叫他楊師兄,還是該叫他楊掌櫃?

    他這些年就是靠此為生吧!

    「學弟家境殷實,不會在意區區二兩銀子,要知道明天五個考生才錄取一個,買了我的題目,你明天一定會大驚喜。」楊筠繼續巧舌如簧地鼓動道。

    李延慶呵呵一笑,「師兄有沒有正式發解試的題目,有的話,我願出十兩銀子。」

    楊筠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正式發解試題目?開什麼玩笑!

    他已看出李延慶不是自己潛在客戶,便立刻將目標轉移,他見前面還有一個年輕生員,便丟下李延慶快步走了上去。

    「嘿!前面那位學弟是第一次參加發解試吧!」渾厚的男低音再度響起。

    .......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8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5 10:37
第一百零二章 縣試初考(中)


    次日天不亮,縣學隔壁的文廟四周便驟然緊張起來,數百名士兵在文廟周圍的幾條街上站崗警戒,不准閑人靠近文廟來打擾今天的考試。

    今天的縣試是朝廷發解試改革的規定,屬於正式科舉考試,和以往各種縣裡的考試完全不同,它名義上叫做縣試,但實際上是州考,只不過地點放在湯陰縣。

    僅考試流程就非常嚴格,首先實行鎖院制,出題人和評卷人都被關在相州貢院,不准他們和外面有任何接觸。

    刻板和印刷也是被軍隊士兵嚴密監視,工匠也同樣被軟禁,直到開考後才會放出來。

    試題被密封,由州府派出考官攜帶前往相州各縣,密封的試卷必須在考試時才能開啟。

    天還沒有亮,五百多名湯陰縣考生聚集在文廟外的廣場上,數十盞大燈籠將廣場照如白晝。

    他們排成長長的三隊,每個考生接受唱名,並搜身後入場,考生不准攜帶任何物品入場,甚至連筆墨也不能攜帶,無論搜到任何物品,就算不是作弊,但也被記錄在案,留下不好印像,鐵定落榜了。

    今天一共有十名監考官,其中三人從州府過來,擔任正副考官,大門前擺了三張桌子,每張桌子後坐著一名從州府過來的官員,他們目光嚴厲,皆面無表情。

    張顯低聲對李延慶道:「中間那個就是我們湯陰縣的主考官,叫做韓宏俊,現任相州學正兼州學教諭。」

    李延慶知道這個韓宏俊,當年去李文村調查他父親品行的州府官員,就是此人,現在居然當上了相州學正。

    「那左邊那個呢?」

    李延慶見左邊桌後坐著的州官長得很有特,上下尖,中間寬,臉上光溜溜的,就像一個剝了皮的雞蛋,這樣的臉型倒也少見。

    張顯笑道:「那個是州學博士,名字有點怪,叫做萬俟卨。」

    李延慶一怔,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奸臣萬俟卨?他居然在相州州學當博士,自己真應該把岳飛拉來認一認他。

    「湯北鄉秦亮!」前面有人大喊。

    秦亮連忙走上前,「學生在!」

    李延慶也將視線從萬俟卨身上收回來,下一個就是自己了,他向兩邊一群老人中望去,這些都是擔保舉人,每個考生都必須有一名舉人擔保,保證是本人考試,李延慶當然是由師父姚鼎擔保。

    這時,他終於在人群看見了後背佝僂,瘦小如童子一般的師父,李延慶鼻子有點發酸,師父一直在關心自己啊!

    「下一個,孝和鄉李延慶!」

    「學生在!」

    李延慶連忙走上前,主考官韓宏俊上下打量一下他,旁邊一個考官喊道:「擔保人姚鼎!」

    姚鼎上前一步,「在下姚鼎,元佑三年舉人,為考生李延慶擔保人,我可以擔保,此人正是考生本人。」

    考官又喊道:「轉過身去!」

    李延慶轉過身,面朝數百名考生,這是在履行檢舉揭發制度,進考場唱名時,若有人揭發考生不是本人,揭發者將得加分,作弊者和擔保人都會被嚴懲,當年李大器當捉刀人就是在唱名時被人揭發。

    片刻,考官一擺手,示意他可以進場,李延慶走到搜查區,幾名士子正在被搜查,每個人手中拎著鞋襪,李延慶也連忙除去鞋襪。

    這時,兩名士兵從頭到腳將他搜了一遍,連鞋子和襪子也不放過,被四只毛聳聳的大手在身上亂捏亂摸,這種感覺實在不舒服,尤其連敏感部位也不放過時,李延慶有點想吐了。

    李延慶穿上鞋襪,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張顯正苦著臉,被三名士兵脫去外衣細細搜身,李延慶向他投去一絲同情的目光,慶幸自己沒有被脫衣。

    大成殿內同樣燈火通明,上面高台上站著兩名考官,監視著考生的一舉一動,這個時候哪怕是父子相遇,也必須裝作不認識,只要說一句話,立刻被當做作弊嫌疑記錄在案。

    大家只能默默尋找自己位子,找到後就立刻坐下,交頭接耳更是自尋死路,這可不是縣考,縣考大家嘻嘻哈哈不當回事,但這是發解試的初試,關系到每個人的前途命運,沒人敢拿這個開玩笑。

    李延慶很快找到了自己座位,甲亥一百七十四號,他運氣不錯,位子在最邊上,不容易受影響,只見桌子有一只籃子,裡面有筆墨硯台和四張稿紙,另外籃子旁邊還有一杯清水,這可不是給考生們喝的水,而是用來研墨。

    當然,這也是湯陰縣沒有條件,到安陽縣州試時,所有人都得蹲貢院的號房了,不過就算如此,州裡對考場作弊也抓得異常嚴格,每個考場有三名巡視監考官,還有兩人躲在暗處監視考生一舉一動。

    咚!清脆的鐘聲敲響,考試准備時間到了,考生們開始研墨,三名州府考官聚集在大成殿,在五名縣考官的監督下從密封袋中取出了考卷。

    縣試的時間要比正式發解試短得多,只考一場,四個時辰,一共考十道明經題和一道策論題。

    一名考官將卷子發到李延慶桌上,這個時候不准動筆,只准閱卷,他立刻拾起卷子從頭到尾匆匆看了一遍,稍稍松了口氣,明經題雖然考得很偏僻,不過都在事先規定的考試範圍內。

    就在這時,一名考生被提了起來,主考官韓宏俊收走他的卷子,指外面厲聲喝道:「出去!」

    考生哭著哀求,「我沒有做題,只是先寫名字,給我個機會!」

    他的哀求沒有用,韓宏俊當場給他的卷子判了無效,考生大哭著離場而去。

    有幾名已經提筆的考生嚇得連忙放下筆,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被發現。

    李延慶卻充耳不聞,他在專心致志地看對策題,前面的十道明經題拉不開距離,而策考就是誰能通過縣試的關鍵了。

    所謂策,就是提出一個問題,讓你寫出各種解決方案,主要是考察考生們解決問題的能力。

    題目是崇寧元年,大名府館陶縣官倉糧食霉爛嚴重,損失近萬石,讓考生寫出處理館陶縣糧食霉爛事件的方案。

    這個題目考得很接地氣,似乎就是考你怎麼做個合格的倉庫保管員。

    李延慶心中一動,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事件。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雲板聲,卯時正到了,考試正式開始,考生們紛紛提筆,開始在答題卷上迅速寫了起來。

    李延慶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到館陶縣糧食霉爛事件,但他知道,絕不是考你怎麼當個合格的倉庫保管員,題目沒那麼簡單。

    他又翻回前面的明經題,一共十題,要麼是出經文,回答對應的詮釋,要麼是出題詮釋,讓你寫出對應的經文,基本上都是考死記硬背的東西,其中《詩經新義》和《尚書新義》各兩題,《周官新義》考六題。

    雖然題目比較簡單,但題量很大,不給考生半點思考的時間,必須一氣呵成,否則很可能就做不完。

    李延慶提筆蘸飽了墨,一行極為漂亮的行楷小字從他筆下靈動跳出。

    第一題是考《詩經新義》中的《小雅.十月之交》,詩已寫出,讓考生默寫詮釋。

    李延慶提筆寫道:此詩前三章言災異之變,四章言致天降之災,則天變生於人妖也......

    只要熟背三經新義,那麼題目非常簡單,可以做到一字不錯,到最後,明經題評判高下的標准就是看書法了。

    考場內只聽見沙沙聲,所有考生都在奮筆疾書,兩名監考官則高高坐在暗處,觀察考生的一舉一動,另外兩名監考官則來回巡視。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中午已過,李延慶已經完成了十道明經題,距離考試結束只剩下一個半時辰,他開始考慮至關重要的對策題。

    他已經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館陶縣糧倉事件,是在他父親的第五本筆記中,父親收羅了宋朝兩百多個地方官府事件,其中一個就是發生在崇寧元年的館陶縣糧食霉爛案,這其實根本不是保管問題,而是貪污問題。

    館陶縣主簿勾結管糧倉的鬥子,用低價買霉爛的糧食入庫,換出好糧食,然後用高價賣出,從中賺取差價,最後以保管不力接受輕罰。

    這道題的陷阱看似讓你想出種種防止糧食霉爛的辦法,什麼通風,什麼晾曬之類,這是一般考生的普遍思維方式。

    要麼就是管糧倉的鬥子不負責任,沒有及時查看糧食霉變情況,所以稍有頭腦的考生就會寫糧倉防止霉爛的制度,從制度上著手,這就稍微切題了,但還是沒有答到核心上。

    但這道題實際上是考你擬出一套嚴密的稽查制度,防止糧倉內外勾結,以次充好,貪污公糧。

    這就是淘汰大部分考生的關鍵了,好像有點不公平,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館陶縣糧倉事件,但只要動腦筋想一想,一個小縣居然發生萬石糧食霉變,這怎麼也是一個大案,這裡面十有就有貪贓枉法的因素。

    如果只是考糧食防霉的簡單問題,會在五個考生中淘汰四人嗎?

    李延慶沉思良久,他決定用後世的內審制度來建立一套嚴密的糧倉稽查制度。

    他必須從題目本身的糧食防霉方法談起,一層層推進,談到建立防止糧食霉爛的制度,再繼續深化,以大篇幅談內審稽查制度,防止貪污,詳略得當,布局清晰,這就是一篇有層次,有見地的高水平對策文章了。

    李延慶提筆寫了起來,倉者,國之重器也,易招天災,更易生......

    李延慶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最後以畫龍點睛的一句話首尾,故制度所建,糧食之腐為下,人心之腐為上也。

    他仔細檢查了兩遍,又修改了兩處不通之處,這才用他最擅長的行楷將這篇《官倉防腐策》譽抄在正式考卷上,保證一字不錯,一字不改。

    當李延慶寫完停筆,交卷提醒的鐘聲敲響了,離考試結束只剩下不到半個時辰了,李延慶又從頭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一個錯誤,這才在卷子頭上寫上了自己籍貫、名字和考號,又用事先准備的封彌條將名字一欄糊上。

    萬無一失,李延慶舉手交卷了。

    一名考官上前收走了他的卷子,另一名引導官上前領他出了考場,這也是很關鍵的最後一步。

    在出考場大門之前,不管你考得再激動,絕不能和任何人說一句話,一旦被巡查官員抓住,記錄下來,文章寫得再好,也要先扣掉一分,很可能就意味著與州試無緣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6 10:02
第一百零三章 縣試初考(下)


    這場考試,大部分士子都喜氣洋洋,准備充分者自然考得不錯,就算准備不充分,但花了二兩銀子買到秘籍,也一樣考得得心應手,楊筠的秘籍也確實押中了四道明經題,讓很多買了他秘籍的士子覺得物有所值。

    楊筠就站在文廟大門口,就像教諭一樣望著每一個從他手中買去試題考生,那笑眯眯的眼神分明在說,我沒騙你們!二兩銀子化得不虧。

    李延慶真有點忍不住想抽他兩巴掌,十道題全部押中也屁用沒有,對策題才是淘汰考生的關鍵。

    至於對策題,絕大部分考生都在得意洋洋談論他們家是怎麼有效保管糧食的,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糧食霉爛的現像。

    所以吃晚飯時,秦亮興奮地給王貴談起他的防霉十三法時,李延慶有點悲哀地看了他一眼,還居然寫了十三種防霉辦法,這就是當倉庫保管員的命啊!

    考科舉是去當官的,不是讓你去當倉庫保管員。

    「老李,你是怎麼答對策題的?」張顯小心翼翼問道。

    李延慶不敢打擊秦亮的信心,含糊其詞道:「我寫了兩種防霉措施,通風和晾曬。」

    王貴一拍桌子,「老李,你完蛋了,我家糧倉的防霉措施至少有十種,你居然才寫兩種,算了,還是跟兄弟們去考武舉!」

    張顯卻低聲道:「其實我一個方法都沒有寫。」

    眾人呆了一下,秦亮更是愣住了,結結巴巴問道:「那你...寫了什麼?」

    「我...我主要寫巡防制度,為什麼不早發現糧食發霉,肯定是管理不善,所以要建立一套防止糧食發霉的措施。」

    李延慶點點頭,「我也寫了防範制度。」

    秦亮猛地一拍腦門,大叫一聲,「我這次徹底完了!」

    眾人沉默半晌,王貴重重拍一下他肩膀,安慰他道:「那你去考州學!州學一定不會考糧倉怎麼管理。」

    秦亮快哭出來了,「這次我真的完了,我回去沒法向爹爹交代。」

    岳飛淡淡道:「最後只錄取十五名舉人,我想絕大部分考生都應該沒法向爹爹交代!」

    「亮哥兒別哭了,我覺得你未必會落榜。」李延慶笑了笑道。

    秦亮抹去眼淚問道:「為什麼?」

    「因為今天我聽大家談論,十個人有九個人在談如何防止糧食霉爛,可見絕大部分人都寫走了題,而你寫了十三種防止霉爛方法,這些方法中有沒有提到制度性的防霉方法呢?」

    秦亮想了想,「好像有,第八個方法,我就寫到了及時巡查糧倉的重要性,防止保管不善。」

    「那就對了,你也寫到了制度,雖然不是那麼明確,但至少也沾到了邊,如果你前面明經題全對,一字不差,加上的書法不錯,那我覺得一百人中應該有你的名字。」

    李延慶的這番話終於給了秦亮一絲僥幸之心,他開始想著,說不定自己還真有一線上榜的希望。

    這時,李延慶起身笑道:「你們繼續聊!我回房復習了。」

    王貴連忙拉住他,「老李,今天考完試,應該放松放松,我請你去慶福樓喝鹿血慶祝一番。」

    「慶祝你個頭!」

    李延慶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今年要加考詩和刑律,那本《宋刑統》比兩塊磚頭疊起來還要厚,我連一個字都沒看呢!還有案例,還要寫詩,哪裡還有時間喝酒?」

    王貴笑嘻嘻道:「萬一你今天的考試落榜呢,現在復習刑律不就白復習了嗎?」

    李延慶恨得緊緊掐住他的脖子,「你這張狗嘴什麼時候才能吐出像牙來?」

    ......

    考完試,所有試卷立刻就被封存,當天送去安陽貢院評分,要求三天評分完畢,然後錄取名單連夜送回湯陰縣,次日發榜,前後加起來要等四天左右才知道結果。

    這天清晨,就在李延慶躲在屋裡將《宋刑統》背得昏天黑地之時,一陣腳步聲狂奔而來。

    只聽王貴在院子裡興奮地喊道:「老李,喜報啊!」

    「議曰:周親尊長謂祖父母,曾高父母亦同,伯叔父母,姑兄姊,夫之父母,妾為女君,此等聞喪即須舉發;若匿不舉哀者,徒一年,喪制未終,謂未逾周月,釋服從吉者,杖...杖多少來著?」

    李延慶背得正順,卻被王貴一嗓子打斷,後面內容全忘記了,他氣得一拍桌子,「喜報你個頭啊!你能不能不要干擾我背書。」

    「是喜報,恭喜老李縣試位列榜首!」

    李延慶撇了撇嘴,又翻了一下剛才的條文,頓時想起來,「對了,杖一百,下面是....大功尊長,匿不舉哀,杖九十;未逾九月釋服從吉,杖八十。」

    王貴眨巴眨巴眼睛,湊到跟前盯了李延慶一眼,「你不相信我?」

    李延慶敲了他一記,「若發榜了,張顯自會找我去看榜,輪不到你這個大頭鬼先來報喜。」

    王貴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本來是想哄哄你開心,結果你居然沒上當,顯小子和亮小子一早就去等榜了,就你不當回事。」

    這時,岳飛也走了進來笑道:「不是老李不當回事,實在是壓力太大,你再看看顯哥兒,人都快變成書痴了,還有五十五天就是解試州考,咱們就先饒過他!」

    「可我看別的生員也沒什麼壓力啊!該吃吃,該喝喝,還有幾個商量著要去怡春院慶賀呢!」

    湯懷搖著扇子走進來,接口道:「那是他們壓根就沒有想考上發解試,他們只想進州學,整天嚷嚷考發解只是裝裝面子罷了。」

    李延慶倒想起一件要緊事,連忙問道:「我差點忘了,你們是怎麼決定的,去讀州武學,還是直接參加武舉解試?」

    岳飛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師傅已經幫我們問過了,明年的武舉也有恩科,明年一月下旬加考一次武舉解試,如果這次不考,就要等後年了,所以我們決定明年初直接參加武舉解試,放棄十一月的州武學考試。」

    李延慶有點遺憾,那他們就不能一起去安陽了,他想了想又問道:「武舉解試考什麼內容?」

    「像我們平民參考,就要考步射、騎射、舉重和兵器,另外還要考《孫子兵法》,只要背熟了就行,不需要運用。」

    李延慶算了算時間,其實他們時間也非常緊張,他們三人騎射還沒有過關,長槍也還生疏,還要背孫子兵法。

    「你們也得抓緊了,爭取明年考過武解試。」

    「是啊!我早已把《孫子兵法》背得爛熟了,這兩個家伙還沒有看,替他們著急也沒有用。」岳飛看了王貴和湯懷一眼。

    「誰說我不急!」

    王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我現在就去書坊買本《孫子兵法》回來讀。」

    李延慶笑了起來,不愧是王貴,急的時候急死郎中,拖的時候拖死病人,就在這時,院子裡忽然傳來張顯焦急的喊聲,「老李,快一點,馬上就發榜了。」

    .......

    發榜還是文廟大門口,此時,州府錄取名單已到縣衙的消息傳遍了全縣,除了縣學生員外,還有數千好事者跑來看榜,大門前的廣場上擠得人山人海,雖然這只是解試參考資格榜單,但也是發解試的錄取榜單,重要性非同小可。

    榜單和正式科舉榜單一樣,分為甲榜和乙榜,甲榜十人,乙榜九十人,不同是,正式科舉榜單是用黃紙公布,而資格榜單則是用白紙公布,又被稱為白榜,白紙黑字,其中甲榜第一名的名字是用紅字寫出,叫做紅案或者榜首。

    這次縣試被錄取並非僅僅是得到參加發解試的資格,而且還有其他巨大好處,甲榜十人如果解試沒考中,那麼可以直接免試進州學上舍讀書,乙榜九十人則直接免試進州學內舍讀書。

    而其他沒有被錄取的士子,不僅還要按照老規矩參加每年的縣考,這樣才能得到去州學考試的機會,而且就算考上了也只能讀外舍。

    說到底,這次解試科舉改革本質上就是一種中央和地方的權力調整,朝廷借口北方科舉成績不佳而奪走了地方各州的解試權,而州府不甘權力被削弱,又以縣試的名義奪走了各縣的科舉推薦權。

    典型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為了提高科舉縣試的含金量,州府又利用掌握的州學的權力,將縣試和州學掛鉤,把州學內舍和上舍的優良資源給了縣試。

    這就相應降低了各縣縣考的地位,各縣縣考通過也只是獲得參加州學考試的一種資格而已,含金量已遠遠比不上科舉縣試。

    正因為這個原因,士子們對縣試錄取極為重視,舉人只有十五個名額,絕大部分士子參加縣試,其實都是衝著州學免試去的。

    這時,有人大喊「來了!來了!」只見文廟大門開了,幾名縣吏拿著兩卷榜單走了出來,等候在外面的人群頓時激動起來,如潮水般湧了上去。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6 10:02
第一百零四章 縣試高中


    人群洶湧上前,在前面的士子伸長脖子尋找榜單上自己的名字,幾名官員先貼的是乙榜,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考生考號和姓名。

    這時,人群開始傳出歡呼聲,已經有人找到自己的名字,岳飛眼神特好,他忽然指著下面大喊道:「亮哥兒,有你的名字,第九十七名,湯北鄉秦亮。」

    秦亮頓時捂住臉喜極而泣,他終於被錄取了,這下子他不僅可以去參加發解試,就算考不上,也可以直接免試進州學內舍讀書了,父親該是多麼高興啊!

    這時湯懷指著第二行大喊:「顯哥兒,也有你的名字,你是第二十四名!」

    張顯一蹦多高,舉手歡呼起來,周圍士子紛紛向他慶賀。

    這時,李延慶找了兩遍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他雖然知道還有甲榜沒公布,但萬一沒有呢?他心中也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王貴急得要瘋掉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住地自言自語,「怎麼會沒有老李的名字,這些考官搞什麼名堂?」

    岳飛拉了他一下,「別急,還有甲榜。」

    這時,兩名縣吏終於把甲榜也貼上了,上面只有十個名字,從上到下只寫了十行,第一行榜首用紅字重重寫出:甲亥一百七十四號,孝和鄉李延慶。

    王貴嗷!的一聲大叫起來,就仿佛是他高中榜首一樣,他緊緊抱住了李延慶,「老李,我沒說錯你果然是榜首。」

    李延慶也激動萬分,捏緊兩只拳頭,重重揮舞,五名同伴歡呼起來,將李延慶高高舉起,激動得大喊道:「這是我們的榜首!」

    周圍人群沸騰了,無數人向李延慶投去了羨慕的眼光,這是相州第一屆縣試的湯陰縣榜首,是要寫進縣志的。

    這時,一名縣吏走出高聲問道:「你們誰是榜首?在不在這裡?」

    王貴等人連忙將李延慶推了上去,李延慶舉手道:「我就是李延慶!」

    「請跟我來,知縣有請。」

    李延慶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大刀知縣,大刀知縣有規定,必須讀滿兩年縣學才允許參加發解試,可自己只讀了不到一年.....

    不想見歸不想見,他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跟隨縣吏走進了文廟。

    文廟後殿內坐著十幾名官員,三名州府考官都沒有回去,他們要負責核對發榜單和錄取名單一致,以免被縣裡官員弄了手腳,這是有先例的,州學錄取的不少生員並不是真正的考中者。

    在座位正中,知縣蔣大道正在陪同一名官員聊天,這名官員並不是州府考官,而是剛從京城過來的監察御史。

    只見這名官員年約三十出頭,身材中等,長得方面大耳,下頜留一縷短須,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此人叫做李綱,官任朝廷監察御史,這次是奉旨前來河北兩路巡查各州解試科舉,相州是他的第一站。

    李綱的父親李夔曾任相州知州,現已升任京西南路安撫使,位高權重,李綱本人則是政和元年進士,出仕五年,頗得天子器重,已升為監察御史及殿中侍御史,在朝中以敢言而著稱,得了一個李銅頭的綽號。

    這時,縣吏帶著李延慶走了進來,對知縣行禮道:「啟稟縣君,今年榜首已帶到。」

    十幾雙目光一起向李延慶望去,知縣蔣大道已經忘記李延慶是誰,但他卻還記得李延慶的模樣,他立刻想了起來,指著李延慶驚訝萬分道:「你不就是....十箭十中的那個....不對!不對!你才剛入學,怎麼就考科舉了?」

    李綱看了蔣大道一眼,淡淡笑道:「有志不在年高,他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能參加科舉?」

    「這個....」

    蔣大道不好說這是他的規定,便含糊其詞道:「當然可以參加,只是下官很驚訝,剛剛入學大半年就考中榜首,不簡單啊!」

    「是有點不簡單!我可以問他幾句話嗎?」

    周圍官員立刻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暗罵蔣大道愚蠢,御史今天就是來審查科舉,自己還將把柄往御史手中送,簡直蠢到家了。

    蔣大道暗暗懊悔自己失言,萬一這個李延慶有問題,一旦御史查出來,自己的烏紗帽可就保不住了,他連忙向李延慶招手,「李生員請過來!」

    李延慶走上前長施一禮,「學生參見縣君,參見各位官人!」

    蔣大道給他介紹道:「這位官人是從京城過來的李御史,這次奉旨巡查河北兩路的科舉,今天專程前來審查湯陰縣試,李御史想問你幾句話,你據實回答便可。」

    原來是這位李御史要審查自己,李延慶連忙給李綱恭恭敬敬行一禮,「學生李延慶,參見李官人!」

    李綱點點頭,「我看你年紀不大,多少歲了?」

    「學生十二歲了。」

    「滿了嗎?」

    「學生是一月出生,已經滿了。」

    李綱笑了笑,對眾人解釋道:「朝廷有規定,參加省試士子不得低於十五歲,參加發解試士子不得低於十二歲,所以我想知道他是否合規。」

    眾人這才明白,蔣大道連忙道:「我們也有審查,這位李生員射箭很厲害,文武雙全,是難得的人才。」

    蔣大道想把話題引到武上面去,李綱卻不上套,回頭問湯陰主考官韓宏俊道:「他的卷子送回來了嗎?」

    「在!前十名的卷子都發回來備查。」

    韓宏俊連忙找出李延慶的卷子遞給李綱,李綱接過看了看,笑著贊道:「字寫得非常好,頗有大家之氣,你應該從小就練字!」

    「是!」李延慶不敢多說,他怕引出父親舊事。

    李綱沒有多問,他直接翻到對策題,仔細看了一遍,又問道:「看樣子你知道館陶糧案?」

    李延慶沒有隱瞞,照實答道:「學生在復習刑律時正好看到此案。」

    李綱又問韓宏俊,「相信絕大部分士子都不知道館陶糧案,為何要出這道題?」

    這個問題很尖銳,一般而言,科舉題不能脫離公開的考試範圍,如果題目出的太生僻,脫離了考試範圍,就有泄題拔高的嫌疑。

    韓宏俊微微欠身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出題理由,今年要考刑律,在朝廷頒布的三百八十四個考試附加案例中,就有館陶糧案,這是發解試必看的內容,在朝廷公開的考試範圍內,我們認為考生應該知道。」

    「原來如此,那就可以算合規。」

    李綱笑了笑,「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冷偏怎麼分出水平高低?」

    李延慶卻暗叫僥幸,刑律附加案例他一個都沒看,若不是自己父親的筆記中有記錄,他也根本不知道館陶糧案。

    李綱把卷子遞給韓宏俊,「我估計絕大部分考生都不明白李生員考中榜首原因,為了防止謠言,請主考官將前十的卷子都公開!」

    「我們也正有此意!」

    韓宏俊把卷子交給副手,關照他把前十的試卷張貼出去。

    李綱又看了看李延慶,忽然笑問道:「五年前你在童子會上也奪魁了?」

    李延慶心中奇怪,他怎麼會知道五年前的事情?

    雖然一頭霧水,李延慶還是恭恭敬敬行禮道:「學生五年前確實參加了童子會。」

    李綱微微笑道:「五年前,家父曾看你童子會辯試,你的那首莫笑農家腊酒渾,給他留下深刻印像,他至今還念念不忘。」

    李延慶驀然醒悟,「原來官人是李知州的.......」

    「家父正是五年前的李知州,在下李綱,家父應該提到過!」

    旁邊所有官員都松了口氣,原來這位李御史就是前任李知州的公子,那就好說了,眾人見李綱已經開始敘舊,那就意味著今天的審查結束了,眾人都不由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李延慶卻有點懵了,原來歷史上著名的抗金英雄李綱就是李知州的長子啊!李九真說得大哥就是他。

    半晌,李延慶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李知州當年對延慶有知遇之恩,延慶一直銘記於心,不知他現在身體可好?」

    李延慶說的知遇之恩,便是他父親在官方消去了不良記錄,這件事不好明說,但李延慶卻一直記恩在心。

    李綱笑道:「感謝李少郎關心,家父身體健朗。」

    說到這,他又對眾人解釋道:「御史調查是以點帶面,如果抽查發現了疑點,才會立案全面調查,我今天抽查榜首,又詢問了李延壽,看了他的試卷,李延慶奪取榜首沒有問題,那我就可以認為,這次相州發解試湯陰縣試合符規範,沒有舞弊嫌疑。」

    眾官員一起鼓起掌來。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6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7 09:59
第一百零五章 慶賀上榜


    文廟大門口,數百名士子圍著甲榜前十的卷子細看,尤其榜首李延慶的卷子前更是圍得水泄不通,大家確實不解,題目並不難,為什麼李延慶就能奪得榜首?

    不過李延慶的書法首先就澆滅了很多士子的不服之心,那筆飄逸的行楷讓所有士子的自愧不如。

    書法雖然漂亮,但大家更加關心的是內容,明經題得了滿分,這個不足為奇,前十名有五個都是滿分,大家關心的是策考。

    「啊!怎麼會是貪腐案?」很多士子都驚呼起來。

    旁邊一名士子冷笑道:「館陶糧案本來就是崇寧元年的十大貪腐案之一,刑律的附加案中就有,你們自己不看,還居然寫如何防止糧食霉爛,這不是貽笑大方嗎?」

    士子們目瞪口呆,他們紛紛意識到自己踩中陷阱了,難怪會被淘汰,大部分考生又是羞愧,又是懊悔,紛紛轉身離去?

    還剩下十幾人都是上榜士子,他們是不服氣,想看看榜首究竟比自己好在哪裡?

    不過很快,眾考生都看出了榜首卷子的出彩之處,李延慶提出的內審制度是他們聞所未聞,卻又異常嚴密,如帳實分開原則,管帳者不能管物。

    又比如建立單證制度,糧食出庫必須有出庫單,出庫單要有稽核人員印章,最後出庫單彙總,總數量要和朝廷的糧食調撥單吻合,入庫單也一樣,這樣不僅最後盤點時數量一致,中間的過程也能控制,根本就替換不了糧食。

    「不愧是榜首啊!」

    眾人心悅誠服,不僅字寫得漂亮,文章條理清楚,更重要言之有物,這篇文章就算拿到省試也毫不遜色。

    .......

    李延慶是步行返回住處,此時,他奪取縣試榜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湯陰縣,很多人都還記得五年前李延慶奪取童子會魁首的一幕。

    李延慶走在湯水岸邊,他不斷聽到有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這就是今年的縣試榜首,五年前奪取童子會魁首的慶哥兒,還記得嗎?」

    「原來是他!」

    很多人恍然大悟,「五年前我就說他會有出息,果然被我說中了。」

    「不知他有沒有成親?他爹,我覺得咱們家翠兒好像和他蠻般配的。」

    「般配個屁,人家是文曲星下凡,翠兒是什麼星?」

    「是你這個老掃帚星帶下來的小掃帚星!」旁邊婦人發狠罵道。

    .......

    眾人紛紛在背後誇贊,李延慶臉上有點發燙,不由加快了腳步,剛走到家門口,忽然聽見有人大喊:「來了!來了!」

    緊接著砰砰嘭嘭的炮仗聲大作,緊接著大群人敲鑼打鼓迎了上來,奔上幾名後生不由分說,將他扛了起來。

    李延慶有點手足無措,但他立刻認出了孝和鄉同鄉會執事湯正宗,還有好幾個鹿山鎮的鄉親,他頓時明白了,這是孝和鄉的鄉親來給自己慶賀了。

    「慶哥兒又給咱們孝和鄉爭臉了!」鄉親們紛紛上前,高舉大拇指誇贊,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喜悅和驕傲。

    「慶哥兒再接再厲,考上舉人!」

    李延慶又是感動,又有點難為情,他向眾人抱拳喊道:「延慶一定會努力,不讓鄉親們失望。」

    這時,王貴牽了一匹扎滿了錦緞的高頭大馬過來,「老李,准備游街吧!」

    李延慶嚇了一跳,開什麼玩笑,又不是考中狀元,只是縣試而已,還要騎馬游街,傳出去非要笑掉人的大牙不可。

    他連忙擺手,堅決不肯上馬,湯正宗走上前笑道:「賢侄,大家都有這個心,你就再給我們孝和鄉爭一次臉吧!」

    李延慶眼看要被幾個蠻力十足的同鄉後生拖上馬,他只得帶著哀求的語氣對湯正宗道:「世伯,這匹馬且留著吧!等我考上舉人,一定會跨馬游街,滿足大家的心願!」

    湯正宗知道他臉皮薄,便叫住了幾名後生,呵呵笑著對眾人道:「慶哥兒說得也有道理,跨馬游街應該留著舉人時慶祝,現在還早了一點,我們祝賀完就回去吧!讓慶哥兒抓緊時間溫習。」

    這時,一名後生嘟囔道:「萬一舉人沒考上怎麼辦?」

    他話音剛落,立刻被一堆拳頭淹沒了.......

    烏鴉嘴、狗嘴、王八嘴,這個時候,最恨的就是不知趣的人說出掃興的話來。

    .......

    終於把熱情洋溢的鄉親們送走,李延慶覺得自己簡直比考了縣試還累,足足折騰了近大半個時辰,最後給每個長者寫一幅字,才讓他們滿意離去。

    李延慶滿頭大汗地走進院子,王貴將滿滿一大麻袋錢扔在他面前,「這是大伙兒給你的獎勵,實在太重了,我扛不動!」

    就在這時,大門鼓樂聲再次響起,李延慶驚得頭發都差點豎起來了,怎麼又回來了?

    這次進來的卻是幾名衙役,一個敲鑼,一人吹喇叭,還有一人抱著大紅的喜狀,後面跟著一名縣吏。

    縣吏走進院子笑道:「李延慶是哪位?」

    「我就是!」李延慶連忙走上前。

    「恭喜小官人高中榜首,在下田懿,縣裡文吏,奉蔣知縣之令給小官人送來獎勵。」

    說著,他讓衙役送上喜狀,又奉上一個沉甸甸的紅紙包,「這是紋銀二十兩,是縣裡給榜首的獎勵,甲榜者都有,其他人只是略少一點。」

    「多謝!」既然是縣裡的獎勵,李延慶也毫不客氣收下了。

    但幾名衙卻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呢!幾雙眼睛裡分明已經伸出手來,李延慶連忙從大麻袋裡抓了幾大把錢塞給衙役,又找到一塊碎銀子,大概二兩重,塞給了縣吏,眾人皆大歡喜。

    縣吏笑眯眯道:「今天晚上酉時正,蔣知縣在慶福樓宴請甲榜前十,請小官人務必參加。」

    「一定准時到!」

    縣吏和衙役笑呵呵走了,王貴這才滿臉懊惱道:「早知道科舉這麼風光,我就該和你一起參加縣試,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哎!失去了去慶福樓喝鹿血的機會。」

    李延慶拍了拍他的後背,笑眯眯道:「知縣是不會請你喝鹿血的,不過我可以請你,明天晚上我請客,咱們一醉方休!」

    .......

    入夜,李延慶喝得酩酊大醉,被兩個衙役扶了回來,岳飛和湯懷連忙接過他,扶進了院子,喜鵲和菊嫂更是驚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們從未見過小主人喝得這麼爛醉如泥。

    「菊嫂去燒熱湯,喜鵲,你快去點一碗濃茶!」湯懷經驗豐富,指揮兩人燒水點茶,兩人連忙答應,慌慌張張去了。

    王貴把兩名衙役送走,走回來埋怨道:「明天還說和我一醉方休,今天自己就喝醉了。」

    李延慶斜睨大門一眼,見兩衙役已走,立刻精神一振,恢復了正常,笑道:「我當然說話算數,明天陪你喝醉酒。」

    「原來你是——」

    眾人這才知道李延慶原來在裝醉,都笑著給了他幾拳,「臭小子還騙我們!」

    「我才沒騙你們呢!我在騙大刀知縣,還是知縣呢?居然抱著酒壇子敬酒,不喝不給他面子,一上來每人要先喝三大碗慶功酒,然後才開始吃菜喝酒,他奶奶的,喝一碗我就倒下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岳飛關心地問道:「那你豈不是什麼都沒吃?」

    「是啊!肚子還餓呢,菊嫂,給我蒸幾個包子。」

    「知道了,小官人稍等一等!」

    李延慶和眾人說笑幾句,便回自己房了,他晚上還要熬夜背書,喝醉了酒怎麼行。

    他剛坐下喝了口熱茶,王貴便神神秘秘跑了進來,「老李,給你說件事。」

    「說什麼?」

    「今天秦亮父母都來了,接秦亮回家,結果你猜怎樣?」

    李延慶用尺子敲了他的頭一下,「痛痛快快說,別像便秘一樣,一點點出來。」

    王貴捂住頭笑道:「結果他父母為你吵架了。」

    「為我?」李延慶愕然,「為什麼?」

    王貴笑得一臉曖昧道:「你忘了,年初社日相親那件事?」

    李延慶當然知道,社日相親的那對夫妻就是秦亮的父母,那個長得纖細高挑的小娘子正是秦亮的妹妹秦萱兒,聽說那次相親不久,秦張兩家便訂了親,或許這才是門當戶對吧!

    王貴見李延慶不肯猜謎,便忍不住笑道:「秦亮爹爹聽說你考中的榜首,就一直埋怨秦亮娘,說婦道人家眼光短淺,把好好的金龜婿給放跑了,秦亮娘忍無可忍,就反駁說當初是他自己決定的,現在卻怪別人,最後夫妻二人吵了起來,我們聽著呢!」

    「張顯聽到沒有?」李延慶急問道。

    這才是他關心的事情,這件事若被張顯聽見,會影響兩人交情的,秦亮的妹妹長什麼模樣他都忘記了,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為個不相干的女孩丟了好朋友,那才難以接受。

    「顯小子不在,看完榜就去他三叔家了,估計會直接回家。」

    李延慶長長松了口氣,張顯不在就好。

    「老李,你真不在意?假如秦家和張家退婚,你會不會....」

    王貴還沒有說完,便被李延慶一腳踢了個趔趄,「第一,教訓你不要無事生事;第二,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用不著你小子跑來瞎操心。」

    李延慶不再理睬他,又開始繼續背誦桌上的《宋刑統》。

    「諸盜園陵內草木者徒二年半,若盜他人墓塋內樹者杖一百。

    諸盜官私馬牛而殺者徒二年半。」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6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7 10:07
第一百零六章 安陽趕考


    書到用時方恨少,時間也是,它就像一掬清水,不管你雙手捧得再緊,它也會從你的指縫裡無聲無息流走。

    轉眼間,離科舉解試的十一月初八只有一個月了,按照慣例,他們必須提前一個月去州府辦理准考事宜,州府也會考慮到路途艱難等特殊情況,略略放寬幾天,但最晚也要提前二十五天辦理考試手續,這是鐵律,一般州府會提前二十天鎖院。

    李延慶昏天黑地地背了近一個月,總算將極為繁瑣晦澀的《宋刑統》背完了一遍,剩下的時間他准備再背一遍,再看看本朝案例,差不多就到大考之時了,至於詩考,要麼看運氣,要麼就只能放棄,畢竟詩考占的比例很小。

    李延慶還有一個僥幸,這次加考刑律和詩只是提前了數月才通知,不僅自己倉促准備,別的士子也一樣,這叫水落船低,大家都一樣,最後錄取總分必然降低。

    不過李延慶是縣試榜首,在正式發解試時也會占便宜,雖然縣試考試成績不帶入正式發解試,但對考官的影響很大。

    比如兩個考生在最後考試時成績差不多,不相上下,這時主考官就要參考縣試成績,一個是縣試甲榜,一個是縣試乙榜,那麼肯定是縣試甲板者被錄取,主考官會認為他成績穩定,而縣試乙榜考生則是超常發揮,未必真的有水平。

    這也是甲榜和乙榜最現實的待遇差別。

    和李延慶一樣緊張的還是岳飛、王貴和湯懷三人,他們是明年初考武舉解試,周侗加大了訓練強度,使他們沒日沒夜地練習,騎射和槍法是他們訓練的重中之重。

    不過武舉解試的騎射比較簡單,沒有左右開弓,也沒有移動靶,用五鬥騎弓在五十步外騎馬射五箭,五射三中就算合格。

    就算如此,王貴和湯懷還是略有欠缺,周侗對他們壓力最大,每天將他們訓練得像狗一樣疲憊萬分。

    這天一早,李延慶來到了縣學,他馬上就出發去安陽縣了,要特來和師傅告別。

    校場上,岳飛等人正在縱馬疾奔射箭,周侗則站在高台上,目光嚴厲地注視著每個學生的動作,除了李延慶外,其余十一人都要參加明年初的武舉解試,給周侗也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李延慶快步走上高台,恭恭敬敬行禮道:「學生參見師傅!」

    周侗看了看他,目光變得柔和起來,笑問道:「岳飛說你今天出發,怎麼還沒有走?」

    「學生是特來向師父告別!」

    「告別?」

    周侗眉頭一皺,有點不滿道:「我只是放你一個月的假,你以為自己已經出師了嗎?」

    「沒有,學生心裡明白,但去安陽一個月,學生也需要向師傅告別,這是必不可少的禮節。」

    這還差不多,周侗的臉再度和緩,淡淡笑道:「你的騎射雖然出師,但力量和槍法卻還差得遠,尤其是槍法,完全靠熟練,我如果不領你進門,以後你靠自己也很難練好。」

    「學生明白!」

    周侗望著校場上岳飛、王貴等十一名生員的苦練,他的目光露出一絲歉疚,嘆口氣道:「我之前沒有告訴岳飛他們,去兵部武學深造還要考過武舉解試,其實是我有私心,我想盡量說得容易一點,以便讓他們下決心走武舉之路。」

    「學生能理解師傅的苦心。」

    「你能理解?」周侗疑惑地看了李延慶一眼。

    「師傅以前就說過,在湯陰縣學任教只能呆一年。」

    周侗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這次來湯陰任教是童太尉的安排,任期只有一年,我原以為只是來休養一年,卻沒想到遇到你們這幾個好苗子,我一生教徒無數,你們幾個算是我的關門弟子了。」

    李延慶心中慚愧,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讀書上,練武只有半年,師傅卻把他視為關門弟子。

    「學生沒有能好好跟師傅練武。」

    周侗卻笑了起來,「我大宋是文官掌軍,但最大的問題卻是文官不懂軍事,大宋有的是馳騁疆場的大將,卻沒有能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作戰的文臣,這就是我對你的期待。」

    說完,他目光極為銳利地注視著李延慶,仿佛看透了李延慶的內心。

    .........

    又和岳飛三人以及一眾武科生員告別後,李延慶便急匆匆趕回到家裡,張顯還在等著他一起出發呢!

    家裡已經收拾完畢,他和張顯、秦亮三人騎馬前去安陽縣,菊嫂和喜鵲則回鄉下老宅住一段時間,喜鵲原本想和小官人一起去安陽縣,李延慶卻不答應,沒見過趕考的士子還有帶丫鬟,最多帶書童,丫鬟不方便不說,若被考官知道了,鐵定不會錄取。

    喜鵲只得依依不舍和李延慶告別,跟隨菊嫂坐牛車回鄉下了,李延慶帶上行李,三人騎馬向安陽縣而去。

    此時已是十月的深秋時節,按照公歷也是十一月了,天高雲淡,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半空,卻沒有了幾個月前的火燥,就像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雖然溫和卻缺少水分的滋潤,空氣裡很干燥,風一起,到處塵土飛揚。

    官道兩邊的粟谷也剛剛收割,田地裡變得光禿禿一片,有不少孩童在地裡尋找遺落的粟穗,遠處湯水上的船只明顯少了,還有兩個月就是新年,奮鬥了一年的船工和商人也到了收獲季節,開始戀家,不再想出遠門了。

    官道上除了他們三人,還有幾撥人和他們一樣,也去安陽趕考的士子,雖然同是縣學學子,李延慶卻大都不認識。

    進縣學大半年來,他前期白天練武,晚上讀書,後期更是幾乎不去縣學了,很少和縣學其他生員打交道。

    尤其到了最後兩個月,其他生員都在千方百計找關系,打點門路,李延慶卻整天閉門不出,在家刻苦攻讀。

    張顯和秦亮卻認識不少人,這時,他們經過兩名騎馬的士子身旁,張顯認識他們,連忙上前去打招呼。

    「張小弟,你太小了,才十二歲就去考發解試,當心主考官以為你是來要糖吃的頑童!」

    兩名士子肆無忌憚地戲謔張顯,目光卻瞟向李延慶,他們與其說是在戲耍張顯,還不如說是在針對李延慶。

    李延慶不認識他們,但他們卻個個認識李延慶,縣試榜首,年紀卻是最小,著實令他們不服氣。

    張顯脾氣很好,笑眯眯解釋道:「省試才有年齡限制,發解試沒有,再說我已通過縣試,誰也不會說我是來搗亂。」

    李延慶見他們兩人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友善,帶有一種挑釁,便淡然一笑,不理睬這兩人,不多時張顯騎馬回來,對李延慶笑道:「這兩個都是京城太學生,曾是我兄長的同窗。」

    李延慶這才知道,原來這兩名士子不是縣學生員,而是太學生。

    「他們好像不用參加縣試!」

    「當然,他們都是天上的鳳凰,一向瞧不起我們這些土包子,不屑與我們為伍!」

    說到這裡,張顯的嘴角重重扯了一下,顯然他剛才深切感受到了對方的傲慢。

    不過張顯一向好脾氣,他又低聲道,「今年從京城來的這幫家伙個個實力都很強,剛才兩人都是今年中舉的熱門人物。」

    這時,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延慶一回頭,只見剛才兩名士子騎馬追上了他們,他們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為首一人對張顯道:「原來縣試榜首在這裡,小弟怎麼不替我們介紹一下呢?」

    張顯無奈,只得給李延慶介紹道:「這兩位學長是羑裡鎮的王文歡和楊羽,京城太學生。」

    長得高的一人叫王文歡,個子稍矮是楊羽,兩人都二十歲左右,模樣長得都很英俊,不過在京城呆久了,自然而然地有一種骨子裡都掩蓋不住的優越感。

    「你就是李延慶!」

    王文歡語氣傲慢道:「我在縣城看過你的試卷,做得還算可以,不過湯陰是小地方,你那卷子若拿到太學去,估計會被別人拿去當茶托子。」

    李延慶笑了笑,文人相輕,自古如此,只是這些人拼命貶低自己,又有什麼意思?

    「那是!小弟才疏學淺,只是僥幸上榜,若是兩位兄長參考縣試,小弟恐怕連乙榜上不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兩人面面相覷問道。

    「沒什麼!」李延慶一本正經道:「小弟屬牛,下面風太大,恐怕小弟在榜上就掛不住了。」

    旁邊秦亮哈!地笑出聲來,王文歡和楊羽氣得滿臉通紅,狠狠瞪了李延慶一眼,不再理睬他,兩人加快馬速,向北奔馳而去。

    張顯卻有點擔憂,對李延慶道:「太學這次回相州參考有四十余人,兄長得罪這兩人,就等於得罪了整個太學幫,只怕縣裡不安生啊!」

    李延慶淡淡道:「出趟門真不容易,怕這又怕那,現在又怕得罪人,索性回家種田,一輩子不離鄉,那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張顯被頂了一句,便默然無語,秦亮見氣氛不對,連忙岔開話題問李延慶道:「老李,科舉還限制年齡?」

    李延慶微微一笑道:「當然要限制了,省試是十五歲!十五歲以上才能參加省試,發解試則要求十二歲以上,我和顯哥兒正好過了這個坎,很幸運。」

    三人一路北上,半路在平安鎮住了一夜,次日中午,三人終於抵達了安陽縣,此時安陽縣已是英才彙聚,一年一度的發解試已經拉開了序幕。

    相州歷史悠久,人傑地靈,自古便是北方教育十分發達的地區,尤其到了極重文才的大宋,相州各地的讀書風潮盛行,一般中產以上家庭都會送孩子讀書。

    這便導致相州的科舉競爭十分激烈,尤其今年遇到了發解試改革,發解名額縮減到十五個,競爭更是到了白熱化。

    雖然經過了一次縣試,淘汰了絕大部分士子,但依然有五百七十余名士子得到了復試資格,爭奪十五個發解名額。

    差不多要達到四十比一了,所以在相州能考過發解試,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榮耀。

    為了鼓勵讀書人參加科舉,宋真宗還專門寫了一首著名的《勸學詩》,流傳了上千年,至今仍有頑強的生命力。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房不用架高梁,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

    出門莫恨無隨人,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宋代科舉對士人,特別是對寒門子弟,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它在潛移默化之中引導與改變著士人的價值取向和文化心態。

    對於李延慶也同樣如此,他最初剛到宋朝抵觸科舉的心態,也隨著年紀漸長而煙消雲散了,他深知自己該做什麼,要想改變大宋的命運,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融入它的規則,並善用規則,在規則中走向上層,參加科舉就是一條走向上層的捷徑。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5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7 10:07
第一百零七章 住店風波


    雖然距離發解試還有一個月,但安陽縣已經出現了科舉前特有的氣氛,大街小巷到處可見身著青衣儒袍,頭戴方巾的讀書人。

    各種小吃也帶上了吉利的名字,比如平時的赤糖糕也臨時改名為中糕,反過來讀就是高中,還有三元雞肉丸、貢士羊肉丸、榜眼紅豆湯,探花玫瑰糖,酒館開始賣狀元紅,客棧開出了高升房,連青樓妓院也使出了勾引士子的絕門武器:選花魁。

    安陽縣本來就遠比湯陰縣繁華,是河北西路的第二大城,人口眾多,商業繁華,在科舉經濟的催動下,市場上更加喧囂熱鬧,十幾座勾欄瓦肆裡更是人頭攢簇,氣氛異常熱烈。

    李延慶礙不過湯懷的好意,在一個月便定好了客棧,進了城,他便直接帶著張顯和秦亮來到了位於城北古鄴街上的湯記客棧。

    李延慶讓張顯和秦亮暫時在店外照看馬匹,他快步走進店內,客棧大堂十分熱鬧,左邊是客棧自身經營的飯堂,十幾張桌子前坐滿了客人。

    右面靠牆是一條長長的櫃台,這裡就是住店的登記處了,只見櫃台前一群士子正吵吵嚷嚷,情緒激動,店掌櫃正在苦苦勸說他們去別處投宿。

    發解試和相州州學招生考試的時間幾乎連在一起,兩者只相差十天,所以不光參加科舉的士子趕來相州,還有大量前來州學參加招生考試的生員。

    安陽縣客棧雖然不少,但本身住店商人就很多,加上二千余名讀書人湧進縣城,幾乎所有的客棧都爆滿,這幾名士子看樣子找了不少家客棧,到了湯記客棧這裡就不想走了,一定要掌櫃給他們想辦法解決住處。

    李延慶剛走到櫃台前,一名伙計便繞出櫃台迎了上來,抱拳歉然道:「小官人,真的很抱歉,小店已經客滿,請到別家投宿!」

    「我是從湯陰縣過來的,姓李,我朋友應該事先和你們有過聯系。」

    「稍等!」

    伙計扯著嗓子問掌櫃道:「掌櫃,湯陰縣李少郎來了,有沒有空房?」

    掌櫃連忙丟下幾名士子,走過來問道:「可是孝和鄉的慶哥兒?」

    「正是,我就是李延慶!」李延慶頓時松了口氣,湯懷果然事先有安排。

    「你們應該是三個人?」

    李延慶回頭指了指牽馬站在門口的張顯和秦亮,「還有兩個同伴在門口。」

    掌櫃點點頭笑道:「那就沒錯了。」

    他隨即吩咐伙計,「帶他們去青松院,那邊三間空房就是給他們留的。」

    話音剛落,旁邊幾名士子頓時發作了,「剛才明明說沒有空房了,現在為什麼又有了,是在欺負我們臨漳人嗎?」

    在相州有句俏皮話,叫做安陽官人有兩妻,湯夫人,漳小妾,還有一房尚未娶,實際上就是指相州四縣的地位。

    安陽是相州州治,經濟、文化、政治中心,是一家之主,它是官人,而湯陰縣人口眾多,糧食產量僅次於安陽,所以坐上妻的位子。

    臨漳就比較尷尬,人口總數並不比湯陰少,但無論糧食產量,還是讀書人數都不如湯陰縣,所以名列第三,淪為妾的地位。

    還有一個林慮縣,靠近太行山了,屬於山區,實在排不上號,所以叫做尚未娶。

    這裡面便有了一種較真的心態,湯陰縣人看不起臨漳縣人,而臨漳縣人不服湯陰縣人。

    這群臨漳縣士子跑了好幾個客棧都沒有找到住處,湯記客棧也客滿了,心中十分郁悶,偏偏三個湯陰縣士子晚到一步卻還有空房,他們敏感而自尊的內心便被觸動了,這不就是看不起他們臨漳縣人嗎?

    五名臨漳士子怒火中燒,一起吵嚷起來,掌櫃只覺一陣頭大,這是什麼跟什麼啊!他連忙對一群士子解釋,「人家早就付了定金,人雖然沒過來,但房間得留給人家。」

    掌櫃不敢說這是大東主吩咐的,否則這群藐視權貴的士子非要自己小店砸了不可,可就算這樣,一群臨漳士子依舊不依不饒,咬定掌櫃欺負臨漳縣人,外面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住店的臨漳士子也趕來增援。

    眼看事情有點鬧大了,掌櫃只得和李延慶商量,「小官人,臨漳人向來不講道理,我也不想和他們爭,小官人能不能讓出一間房給他們?」

    「我們沒有問題,可以讓出一間房,但他們有五個人,怎麼分配?」

    掌櫃有點為難,便對幾名臨漳縣士子道:「這位小官人通情達理,讓給你們一間房,你們不要再鬧了。」

    「我們五個人怎麼住一間屋,至少要讓兩間給我們!」

    幾名臨漳縣士子見對方服了軟,更加囂張,另一人喊道:「我們先來,三間房都應該是我們的,讓他們去別處!」

    李延慶有點動怒了,這群臨漳士子還蹬鼻子上臉了,自己好心讓他們一間,他們還以為自己怕了他們不成?

    客棧不好得罪客人,但李延慶卻不在意,他走上前道:「大家都是讀書人,凡事得講道理,我們在一個多月前便預定了房間,三間房本應全是我們的,我看在大家都是應考士子的份上,讓一間給你們,你們卻貪得無厭,以為我是好欺負嗎?告訴你們,現在我一間也不讓了,你們去別處!」

    五名臨漳縣士子都是二十余歲,長得牛高馬大,他們見對方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心中便存了欺負之意,他們心意相通,迅速將李延慶圍了起來。

    掌櫃見情況不對,正要上前勸解,卻被張顯拉到一邊,張顯笑道:「他們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教訓他們一下,這件事就沒完沒了。」

    「可是小官人年少......」

    「呵呵!掌櫃等一下再勸!」

    掌櫃將信將疑,伸長脖子提心吊膽地望著李延慶,這可是大東家交代的人,出了事自己怎麼向大東家交代?

    「小兄弟是不是也瞧不起我們臨漳人?」

    為首的士子用挑釁的語氣道:「我們臨漳縣有三怪,紅心蘿蔔不當菜,布店沒有布匹賣,讀書人比流氓壞,臭小子要不要嘗一嘗臨漳讀書人的厲害。」

    李延慶啞然失笑,他也聽說過臨漳縣三怪,蘿蔔不當菜,布店沒布賣,毛驢跑得比馬快,到這裡第三怪卻變成了讀書人比流氓壞,這是在威脅自己嗎?

    一般而言,只要語言威脅到位,再推攘幾次,這些少年都會心中畏懼讓房,事情也不會鬧大,說著,為首士子便伸手要推李延慶,李延慶卻用食指不輕不重地在他伸出的手腕上彈了一下。

    李延慶苦練打石技巧五年,手指力量比鋼爪還要強大,只是他身為讀書人,不想對付地痞無賴的辦法來對付讀書人,彈一下手腕只是略加警告。

    一彈之下,為首士子渾身劇震,一種鑽心的疼痛讓他感覺到自己骨頭仿佛變成了碎片,他驚得臉大變,一連後退幾步,左手緊緊握住右手手腕,恐懼地望著李延慶,其他幾名士子都感覺到了不對,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

    這時,李延慶笑眯眯對五人道:「客棧正堂還缺了幾個字,不如我們都獻獻醜,給店裡寫幾個字!」

    這才是讀書人的爭鬥,若用拳頭,莫說五個書生,就是來五十個書生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武是用來止戈,而絕非爭鬥,用文鬥才符合他士子的身份。

    為首士子已知道對方厲害,可這樣狼狽逃走,臉上又掛不住,他聽李延慶提出比字,便立刻同意了。

    「好!就依學弟提議,我們寫字爭房,若我們輸了,我們心甘情願離去,絕不耍賴。」

    張顯見李延慶居然提出文鬥,他心中有點驚訝,以老李的拳頭之硬,只要他稍微出手,幾個人一定會被打得屁滾尿流逃走,現在居然要比字。

    張顯心中不解,但還是催促掌櫃趕緊准備筆墨紙硯,他又上前低聲道:「老李,他們挑釁在先,干嘛對他們這麼客氣?」

    李延慶微微一笑,卻不回答,張顯也是極聰明之人,他心念一轉,立刻醒悟,他們是來參加科舉,若動了武,被考官知曉,德行就會下調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此時客棧內外已經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大家聽說兩撥士子比書法爭客房,更加有興趣,一時間,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掌櫃和伙計已在一張方桌上准備了筆墨紙硯,五名臨漳縣士子商量一下,為首士子對李延慶道:「你年少,我們讓你先寫。」

    說得好聽是謙讓,實際上是他們已經發現這個少年深不可測,怕自己寫出字來丟臉。

    李延慶之所以敢和他們比書法,是因為他一進門便發現五人的行李上貼有名字,這當然是他們自己所寫,他便胸有成竹了。

    李延慶也不推辭,走上前拾起筆,蘸了蘸濃墨,提筆用行草寫下四個大字湯水北惠。

    湯水是湯陰縣的母親河,暗示這家店是湯陰縣人所開,加上東家又姓湯,便一語雙關了。

    李延慶自我感覺最拿得出手的便是書法了,他的前生便是書法比賽一等獎,加上他得名師指點,本人又有極高天賦,經過六年的苦練,他的行書和楷書已有大家之風,落筆便如蛟龍出水,躍然於紙上。

    這四個字既有草書的翻江倒海,大氣磅礡,又有行書的靈動飄逸,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周圍不少士子都是識貨之人,紛紛拍手叫好,狂贊不已。

    就連十幾個本想聲援同縣的住店士子見了這幅書法,也縮回了脖子,省得丟臉。

    五名士子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們哪裡寫得出這樣的字,五人對望一眼,只得拱手認輸,垂頭喪氣拿著行李向外走去。

    李延慶卻笑道:「現在哪裡還有住處?這樣!我們讓出兩個房間,大家就擠一擠,都是讀書人,不用互相為難。」

    五名臨漳士子都呆住了,為首士子心中既慚愧又感動,連忙躬身道:「學弟虛懷若谷,以德報怨,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李延慶向四周抱拳行一禮,周圍響起一片熱烈的鼓掌聲,紛紛為他的人品喝彩,李延慶走回來對正在發愣的掌櫃笑道:「請掌櫃帶他們進去!」

    掌櫃這才反應過來,心中感激道:「多謝小官人寬宏大量!」

    他連忙吩咐伙計把五名臨漳士子的行李拿進去,五名士子再次向李延慶感謝,張顯和秦亮心中雖然有點不爽,卻也不好說什麼。

    李延慶笑了笑,便招呼張顯和秦亮一聲,三人也跟著伙計向後院而去,掌櫃又吩咐另一名伙計將三人的馬匹牽到後院牲畜棚,這時,四周圍觀人議論紛紛,也各自散去了。

    這時,在大堂外圍觀人群中卻有一名中年男子沒有離去,只見他身材高大,穿一身紫皂衣,頭戴紗帽,長得面如冠玉,鼻直口方,頜下一尺長的青須修剪得十分整齊,他負手站在門口,顯得極為儒雅。

    他見李延慶已經進客棧了,便給身後一名隨從說了幾句,隨從快步走上前,向掌櫃討來李延慶寫的四個字,呈給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仔細品鑒片刻,不由捋須點了點頭,對身邊兩名隨從道:「以行看德,以字看人,此子雖年少,卻溫良謙讓,寬容待人,一筆字也是落紙驚雷,若細以雕琢,將來必成我大宋棟梁。」

    「老爺,按規定,我們是不能在安陽街頭露面的!」一名隨從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

    中年男子隨即上了馬車,馬車向貢院方向快速駛去。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5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10:05
第一百零八章 食鋪偶遇


    今年朝廷改革發解試,將命題權收歸朝廷,與此配套的是,主考權也被朝廷收回了,由朝廷選派翰林學士去各地主持發解試,並實行鎖院制度,要求翰林學士不准在路上和當地人接觸,進入主考地後,便要立刻鎖進貢院。

    另外,天子還會派出御史赴各路巡視監督科舉,嚴防科舉作弊。

    就在李延慶在安陽縣住下當天,縣城內便傳出了消息,主考官已抵達縣城,進駐貢院。

    一時間,消息在縣城引發軒然大波,士子紛紛打聽主考官的背景,如果能知道主考官是哪裡人?平時喜歡看什麼書?有什麼興趣愛好?喜歡什麼流派的詞?甚至在政治上是什麼立場?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摸清了主考官的底細,考試做題的時候便能投其所好,主考官一歡喜,說不定就將自己點中舉人了。

    這還真不是胡思亂想,這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是科舉現實,在大多數士子水平接近的情況下,主考官的好惡就決定著一個士子的命運,尤其在地方解試中,這種情況已經成為慣例。

    就像女人的事業線擠一擠,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溝壑一樣,湯記客棧雖然早已掛出客滿的牌子,但掌櫃還是想法設法給李延慶騰出了一間屋子。

    這樣,他們就不用三人擠在一間屋子復習,三個人可以住兩間屋子,不會互相影響。

    房間分配不用抽簽,張顯和秦亮的妹妹訂了親,姑爺舅子當然住一間大屋,李延慶單獨住騰出來的小房。

    「小官人,這間屋子原來是倉庫,放一些不用的雜什,一個月前就清理干淨了,原本想給士子們作為交流學問的場所,現在我看也用不著,就委屈小官人住這裡了。」

    房間是在客棧主樓的二樓,最東面的一間屋子,屋子不大,但住一個人也足夠了,而且采光很好,也比較安靜。零九小說網

    李延慶不喜歡潮濕的房間,而客棧背靠漕河,幾間院子都比較潮濕,這間屋子位於二樓,鋪著木地板,顯得十分干燥,這一點讓李延慶十分滿意。

    「沒有委屈,我很喜歡這裡,多謝王掌櫃了。」

    王掌櫃見李延慶很滿意,心中也歡喜,便道:「我去安排伙計給小官人搬物品來,另外再過一月就要入冬了,店裡正好有只老火盆,我拿來給小官人用。」

    王掌櫃非常欣賞李延慶的人品,那老火盆一直都是他自己用的,現在他也拿出來了。

    「那就麻煩掌櫃了。」

    掌櫃快步下樓去安排了,旁邊張顯卻望著房間滿臉羨慕道:「老李,要不我們換換!你去和老秦住。」

    李延慶揮了揮手,「那是你大舅子,當然是你和他住。」

    「可是我真不喜歡隔壁那個幾個臨漳縣人,一個個自詡比流氓還壞,聽到都讓人覺得斯文掃盡!」

    「那是他們吹噓自己的,臨漳縣哪有什麼讀書人比流氓壞,是毛驢跑得比馬快。」

    「賢弟說得不錯,我們臨漳縣第三怪確實是毛驢跑得比馬快。」

    李延慶和張顯回頭,只見剛才臨漳縣那個為首的士子站在門口,張顯的臉騰地紅了,剛才自己說的話一定被對方聽到了。

    他連招呼也沒有打,便借口有事匆匆走了。

    李延慶抱拳笑道:「請這位兄長進來說話!」

    「那就打擾了。」

    士子走進來,兩人在桌前相對坐下,士子笑道:「在下臨漳縣周春,賢弟就是湯陰縣榜首李延慶!」

    李延慶的臉一熱,他知道這一定是秦亮說出去的,那小子表面上不吭不響,但實際上嘴比誰都快,什麼秘密都守不住,甚至還不如王貴。

    「僥幸而已!」

    「呵呵!童子會的魁首,縣學第一名,哪有這麼多僥幸!」

    李延慶心中暗惱,那臭小子到底還說了什麼?

    「我沒去過臨漳縣,不過我聽說河北名儒周聞博就住在臨漳縣,我一直很敬仰,周兄應該見過!」李延慶岔開話題道。

    周春微微一笑,「當然見過,正是家祖!」

    李延慶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河北第一名儒周聞博的孫子,不過他心中又覺得有點怪怪的,周大儒的孫子居然自稱比流氓還壞。

    周春已經完全沒有了爭房時的痞子氣,估計他也是裝出來的,他又恢復讀書人的文靜淡雅,他笑了笑道:「今天主考官進了貢院,賢弟聽說了嗎?」

    李延慶搖搖頭,他還沒有安頓下來呢!哪會知道這些消息,不過他也很有興趣,京城來的主考官會是誰?會不會是李綱?但心念一轉便知道不是了,李綱是監察御史,不會來做主考官。

    「周兄知道是誰嗎?」

    周春點點頭,「我已經聽得確切消息,此人是翰林學士歐陽珣。」

    原來是歐陽珣,李延慶知道此人,北宋著名的抗金派,後出任相國,是李綱的摯友,此人也是以正直無私而出名。

    「賢弟認識他?」周春看出了李延慶的神震驚,便好奇地問道。

    「認識倒不至於,不過我聽過此人,為人正直,有他來當相州主考,也是你我的幸也!」

    周春明白李延慶的意思,解試不同於省試,省試稽查極嚴,作弊很難,但解試幾乎就是主考官說了算,雖然中舉者的試卷會被送去禮部備案,禮部每年也會從中抽調幾個州的試卷復核,但天下幾百個州,被抽中的可能性實在太小。

    所以主考官的人品至關重要,主考官人品差一點,借解試的機會發筆財,或者進行權力交換,寒門子弟可就慘了,況且這種事情早已是各州的潛規則,路人皆知。

    周春雖然有個大儒祖父,但其實也是清貧人家,既無權也無錢,所以一個正直的主考官對他們而言,意義非同尋常。

    周春本想找李延慶聊聊主考官的喜好,沒想到李延慶卻更看重主考官的人品,這種境界就是自己比不上,周春心中佩服,便不提自己的來意,兩人閑聊幾句,他便起身告辭了。

    此時中午已過,離晚飯還有些時辰,李延慶早已餓壞了,他問了問張顯和秦亮,兩人都不想出去,李延慶便獨自一人離開客棧,想在附近尋覓一家小吃店。

    李延慶記得他們過來時,在客棧斜對面有家小吃店,好像生意不錯,李延慶只走了二十余步,果然看見街道對面有一家小吃店,一根竹篙挑著長年被風吹雨淋而發白的酒幡,郭三兒小吃鋪。

    小吃鋪非常簡陋,就是幾根木頭搭著一個竹棚子,下面擺放著五六張小桌子,現在客人不多,只坐了不到一半人。

    開小吃店的是一對夫妻,三十余歲,婦人身後還背著一個孩子,當李延慶走進棚子時,招呼客人的男子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小官人先坐下喝杯水!」

    「有什麼吃的?」李延慶笑問道。

    「現在是中午,可能品種不是很多,有胡辣湯、豆蔻湯、水飯、蔥爆熬肉、羊肉煎餅、小包子,還有就是中糕,這個賣得最火了。」

    中糕就是赤糖桂花糕,無非是圖個名,李延慶不太喜歡,他便笑道:「來一碗胡辣湯,再來三籠小包子,要肉餡的,再來一盤熬肉。」

    「沒問題,小官請坐,飯菜馬上就來!」

    李延慶找張空桌子坐下,片刻,男子給他端來了胡辣湯和三籠小包子,又送來一盤熬肉,熬肉就是走油肉,用小蔥來爆,李延慶很喜歡,而且他家的小包子皮薄肉足,看起來非常誘人。

    李延慶端起胡辣湯喝了兩口,一股熱力便從胃裡發出,迅速彌漫全身,在涼意十足的深秋時節,這種胡辣湯確實很受歡迎。

    李延慶吃了兩片熬肉,又夾個小包子,一邊吃一邊望著大街,他們這裡離北城門不遠,雖然不是南北主街,但也是一條重要的副街,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對面是一家布店,旁邊則是一家舊成衣店,看起來舊成衣店生意似乎更好一點,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這時,從南面來了幾名正規軍士兵,後面還跟著一輛牛車,李延慶很少見到正規軍士兵,不由多看了幾眼,士兵中有一名年輕將領,皮膚較黑,騎著一匹官馬,身穿軟式軍服,看起來級別不高,旁邊幾名士兵似乎是他的手下。

    這名將領李延慶忽然覺得有點眼熟,這時,年輕將領翻身下馬,帶著幾名士兵向小吃鋪走來,他們似乎也想買點吃食,牛車裡傳來一個年輕女子嗲聲嗲氣的聲音,「郎君,我想吃包子,多放點醋。」

    這女人的聲音也十分耳熟,李延慶有點愣住了,年輕將領走進棚子,正好和李延慶打了個照面,兩人異口同聲道:「是你!」...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4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8 10:05
第一百零九章 神箭何灌


    李延慶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名年輕將領竟然是在王貴家交過手的張僑,他心中打一個激靈,目光立刻向街邊的牛車望去,那麼....剛才牛車裡那個女人的聲音,就是大雁了,難怪這麼耳熟。

    張僑臉上立刻掛上了燦爛的笑容,「原來是小官人,太巧了!」

    李延慶連忙起身行禮,「張兄,好久不見!」

    李延慶又想起他是要進京參加武舉,看樣子他是中武舉了,便熱情地招呼道:「他鄉遇故人,張兄,我們坐一坐!」

    張僑在李延慶對面坐下,也要了一碗胡辣湯,他笑著打量一下李延慶道:「小官人應該是來參加解試科舉的!」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又道:「我沒猜錯的話,張兄應該武舉高中了!」

    「今年運氣不錯,考中武舉第七名,蒙聖上龍恩,封從事郎,出任定州團練推官。」

    「不錯!不錯!恭喜張兄了。」

    這時,張僑想起一件事,歉然笑了笑,拎著兩籠包子起身向牛車走去,他和牛車裡的女子說了幾句,最後還是一個人走了回來,很無奈地對李延慶道:「車裡是拙荊,其實你認識的,她有點不好意思和小官人打招呼。」

    李延慶笑道:「不用多說,我完全理解,張大哥請坐!」

    李延慶當然能理解,大雁不想讓人知道她過去的身份,不見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李延慶有點奇怪,張僑和大雁都姓張,他們能成婚嗎?

    張僑看出了李延慶眼中的疑惑,他心裡明白,便道:「正好遇到了小官人,這件事事關我和拙荊的名聲,我需要解釋一下,以後鄉人若有誤會,還望小官人能替我們澄清。」

    「張大哥請說!」

    張僑嘆了口氣道:「其實從我的名字你就應該想得到,我本名不姓張,張僑是寄養於張家的意思,我生父姓何,原籍開封,父母早亡,我被送到及幼堂,後來被相州張家領養,改名張僑,現在我已獲准恢復本姓。」

    李延慶心中釋然,上次比武他擊敗張僑後,張保鈞竟然那樣辱罵張僑,哪有半點叔侄之情,原來張僑是張家養子,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張僑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名帖遞給李延慶,李延慶見上面寫著,從事郎,定州團練推官何灌。

    李延慶愣了一下,原來張僑就是北宋末年赫赫有名的神箭何巡檢,可是上次和他比箭,他的箭法也只是上好而已,談不上神箭,或許他騎射很厲害,當時他只是和自己比步射.

    不過既然張僑本名姓何,那麼他娶張大雁也就沒有什麼同姓不婚的忌諱了,只是他怎麼會認識.....

    何灌笑了笑又繼續道:「我和大雁從小就認識,大雁的父親也是張家遠親,曾經在我養父家做過幾年管事,我和大雁一起長大,後來大雁父親涉及賭錢偷盜,被我養父趕走,大雁就在那時回湯陰了,當時喜鵲才兩歲,她根本就不記得我。」

    李延慶這才恍然,他就說大雁怎麼會認識安陽張家子弟,這裡面的關系也夠復雜的,李延慶笑道:「若你不解釋,還真會被人誤會。」

    「是啊!我養父本來就堅決反對我和大雁,我為娶大雁恢復原名,更讓養父生氣,這次我回家,他連門都不讓我進,可我若不管她,她父親是那樣的人,上次若不是你,大雁的命運就悲慘了,大雁現在已有了身孕,我又怎麼可能再丟下她?」

    李延慶默默點頭,能遇到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男子,也是大雁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時,李延慶想起大雁的身契就在自己家中,他便笑道:「大雁的身契在她妹妹那裡,我回頭寫信讓忠叔找保正解除了它,然後把它寄給你,這樣你們就更加名正言順了。」

    何灌大喜,這也是他一直頭疼的事情,大雁的身份若不解決,始終是個隱患,他一直不知該這麼辦,沒想到在安陽遇到李延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他心中感動,起身深深施禮道:「小官人對拙荊的恩德,何灌銘記於心,大恩不言謝,將來何灌一定會回報!」

    「何兄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大雁有好的歸屬,我們大家都很高興。」

    李延慶見何灌手下買小吃都是一文文地數錢,估計何灌也是手頭拮據,自己何不再做個人情,結交這個神箭何巡檢。

    李延慶便從隨身皮囊中取出一錠約十兩重的黃金和一支金首飾,這是他殺白氏三雄奪得的戰利品,他將黃金和首飾遞給何灌,「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請何兄務必收下!」

    何灌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我怎麼能要你的金子,不可如此!」

    李延慶把黃金和首飾塞給他笑道:「大雁母親是我族姊,她舅舅和我交情深厚,小時候大雁還叫我慶叔,她成婚我怎能不表示心意,這是我給你們的賀儀。」

    何灌再三不要,李延慶還是硬塞給他,他才收下了,他為娶大雁為妻恢復原姓,觸怒了養父,養父分文不再給他,還不准他回張府,使得他手頭十分拮據,連妻子的兩件銀首飾也不得不賣掉,李延慶這十兩黃金真是雪中送炭了。

    何灌心裡明白,賀儀只是借口,實際上是李延慶在幫助自己,自己一再得到李延慶的恩惠,他心中萬分感激,這份恩情只能以後再報答了。

    只是...李延慶居然是妻子的長輩,這讓他怎麼稱呼?何灌猶豫一下,不知該怎麼開口。

    李延慶何等精明,立刻猜到了他的難處,便微微一笑,「何兄,咱們各交各的,和輩分不搭界!」

    何灌也是爽快人,他立刻哈哈一笑,「好!能結交賢弟這個朋友,是人生一大快事,時間不早,我得走了,賢弟記得來定州找我,我會好好盡地主之誼。」

    「一定會來!」

    何灌起身,李延慶送他出來,又走到牛車旁笑道:「大雁不給喜鵲留幾句話嗎?」

    車簾終於拉開了,大雁初為人婦,相貌雖然變化不大,但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她一直在觀察丈夫和李延慶的交談,當她看見李延慶塞給丈夫的黃金和金簪,她就不得不露面表示感謝了。

    大雁心中對李延慶十分感激,她雖然比較勢利,但也懂得人情世故,她坐在車裡給李延慶施一萬福,誠懇地說道:「大雁有孕在身,請恕不能下車見禮,小官人對大雁的救命之恩,大雁只能以後再回報,家父不堪,我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喜鵲,還望小官人善待喜鵲,將來喜鵲期滿,請務必告訴大雁,千萬不要把她交給父親,拜托小官人了。」

    李延慶點點頭,「我會善待喜鵲,你們一路保重!」

    何灌翻身上馬,抱拳道:「賢弟保重,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牛車啟動,一行人緩緩向北門走去,走到大街盡頭,何灌還回頭向李延慶招手,直到他們身影消失不見。

    .......

    次日下午,李延慶和張顯、秦亮來到貢院登記參考,在湯陰縣考過縣試後,他們每人都得了一張考狀,考狀上詳細記錄了他們的身材外貌,他們的保薦人不可能再跑到安陽縣替他們擔保,所以嚴格核對體貌就是防止替考的重要手段之一。

    北宋末期,吏治十分,科舉舞弊屢禁不止,解試更是成了科舉舞弊的重災區,雖然這次主考官正直嚴厲,避免了低分高判的情況.

    但舞弊還是有很多別的辦法,替考是最常見的手段,找一個身材相貌大概相似的捉刀手,再重金買通驗證身份的監考官,很容易混淆過關。

    畢竟除了主考官是朝廷派來外,其他副考和助考都是當地官員,很難避免人情關系。

    尤其考試環節是由監考官負責,而監考官都是由當地官員組成,而京城來的主考官已經被鎖院,他只負責審卷環節,這樣一來,考試環節就成了各種作弊的高發時段。

    登記要核對考生的各種信息,耗時較長,盡管有四名監考官同時驗證身份,但隊伍依舊排出很長,不過大部分考生上午已經驗證過了,下午就好得多,李延慶在湯陰縣登記桌前只排了一刻鐘,便輪到他。

    「下一個!」

    李延慶連忙走上前,躬身道:「學生湯陰縣學生員李延慶。」

    考官在名冊上找到李延慶的名字,又抬頭看了一眼李延慶,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原來是湯陰縣試榜首,這麼年少就是榜首了,不簡單啊!

    考官又找出了他的浮票,用筆指了指一旁,「請量身高!」

    李延慶脫去鞋子站上一座小木台,挺直腰核對身高,兩名士兵仔細地替了他量了一下,報告道:「身高五尺五!」

    五尺五便是一米七四,驗證考官眉頭略皺,問道:「你縣試登記是五尺四八,怎麼變成五尺五了?」

    「回稟考官,學生今年十二歲。」

    十二歲正是猛長個頭之時,一個月長高一點倒也正常,但李延慶是湯陰縣試榜首,不可能有替考,考官便沒有為難他,又仔細看了看相貌和身材,濃眉、大眼,額頭寬闊,體格健壯,兩手近膝,和浮票上記載的一致,考官點點頭,基本上可以確認是本人,他又問:「可是丁憂期?」

    丁憂是指父母身故,官員無論何職都必須回鄉守孝二十七個月,科舉也是一樣,丁憂期內不允許參加科舉,這是傳統慣例,李延慶躬身道:「家母在學生年幼時仙去,父親健在!」

    「父親或者祖父可在本地為官?」考官又問道。

    發解試屬於別頭試,若父祖是相州當地官員,或者是考官,這種考生必須單獨考試,防止舞弊,這種考試就叫別頭試。

    另外,如果是在職官員因無功名而參加考試,也要單獨考試,事實上,這些信息在縣試時就已經嚴格鑒別過了,現在再問一遍只是例行公事。

    「祖父已去世,父親不為官。」

    考官看了看李延慶,又問道:「汝父以何謀生?」

    在宋朝,商人可以參加科舉,但娼戶、罪犯、胥吏、僧道四類人不允許參加科舉,李延慶年少,又是縣學生員,所以考官不問他本人,而是問他父親。

    「家父務農為生。」

    李延慶家中有十畝地,他父親沒有功名,又不經商,當然是務農了,很多商人都會在鄉下買農田,主要目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份轉為務農,雖然宋朝寬待商人,准許參加科舉,但想高中也是不可能,很多主考官都不會考慮商人之子。

    核對完畢,考官在浮票上砰!蓋了個章,笑著將浮票遞給李延慶,「可以了,祝科舉高中!」

    浮票就是准考證,拿到准考證,就等下個月參加考試了,這段時間外地考生可以回家,也可以在安陽縣等待,一般而言,絕大部分外地考生都會選擇在安陽縣等待,因為這期間會有各種信息傳出,信息很重要,有的時候,一些考試範圍的細微變動就會決定考生能否考上。

    李延慶在大門外等了一會兒,張顯和秦亮出來了,張顯走上前笑道:「老李,時間還早,我和秦亮想去州學看看,一起去!」

    「州學開始報名了嗎?」

    「還沒有呢!但我們想去看看,很有可能我們就直接上州學了。」

    發解試只錄取十五名舉人,卻有五百七十幾名考生,幾乎絕大部分都會落榜,不過他們通過了縣試,可以直接上州學,不用再參加州學的入學考試,而且是進入上舍和內舍,相當不錯,考不上舉人而進入州學,對他們也是一種很好的結局。

    尤其像秦亮是乙榜九十七名,掛在尾巴上了,他有自知之明,當然要去游覽一番州學,張顯是乙榜二十四名,他也沒有了最初的信心,也想去看看州學。

    兩人期待地目光向李延慶望去,但李延慶卻拒絕了,「我先回去背書,就不去了。」

    張顯無奈,只得自嘲笑道:「老李這次科舉看來是要破釜沉舟了,好!我們自己去州學。」

    州學並不在縣城內,而在風景秀麗的銅雀山下,距離縣城約三十裡,要雇大車前去,

    三人分道揚鑣,張顯和秦亮雇一輛牛車去了州學,而李延慶則獨自回了客棧。 本帖最後由 小雲雲530929 於 2017-5-26 19:44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小雲雲530929

LV:9 元老

追蹤
  • 279

    主題

  • 638082

    回文

  • 21

    粉絲